养猪汉的寡妇妻 作者:绿豆红汤   文案:   真痞子×假正经   我是那个又穷又爱面子的老秀才的老来女,因为隔三差五的要去买块儿猪皮给我那“体面”爹抹嘴,我对卖猪肉的小痞子产生了好感。   16岁那年我示意他去跟我爹提亲,但他装聋作瞎,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看出我对他卖的猪肉比对他更感兴趣,反正我白抛了通媚眼。   6年后,我丧夫独居,他从卖猪肉的变成养猪的了,没变的是他还单身。   片段一   女:你那时候想过提亲吗?   男:何止想,猪肉我都备好了   女:后来咋没动静了 ?   男:你爹的嘴刻薄的像磨好的杀猪刀   女:怪不得你敢勾搭我了呢,原来是我爹死了   【高亮】本文女主非c   立意:把自己修炼强大,生活会回溯,好境遇会重现   一句话简介:装瞎的代价   内容标签:布衣生活 || 种田文 || 婚恋   主角:许妍、屠大牛 ┃ 配角: ┃ 其它:缘分 第一章   厚重的木门缓缓打开,一股夹杂着灰尘的冷风扑面而来,许妍呛的打个喷嚏,整个人都精神了,屋内沉闷阴暗的光线像是尘封多年的枯骨,风一吹就朽了。   木门吱呀的声音让外面久等发呆的人回了神,拉着木板车的老驴也偏头望向门后的人,大眼睛眨了又眨,驴蹄也无意识地踢踏着。   许妍满眼含泪地看着门口坐的大哥大嫂,两年没见,人看着比以往胖了,“大哥,大嫂,我可想你们了,我也终于自由了”。   台阶上坐的两人站起身,拍拍裤子,有些惊讶又有些拘谨的望着门里的清丽端庄佳人,许大挠了挠束扎整齐的头发,端正大气的五官因为这动作看着有些憨厚笨拙,“妍妍?你这……嗯,日子过得还不错,长开了,也长变样了,走在街上大哥都不敢认你。”   许大嫂撞了他一肘子,白长了这么大个儿,心眼都被骨架挤没了?说话连个娃都糊弄不了,还喜欢张嘴叨叨。小妹是被死老头子卖进去冲喜的,那病秧子又死了,六年就回了三次娘家,这日子叫过得不错?   她迎上去拉住小妹的手,啧,真滑溜,拇指不自觉的捻了捻,“我可怜的小妍,六年最珍贵的光阴都消耗在这阴沉的宅院里,连个娃娃都没有,我们村跟你同龄的,儿子都抱满怀了,好在这日子也到头了,跟我们回去,回头再找个中用的男人,今年不定肚子就能鼓起来”。   满意地瞟到门墙旁站着的糟老头子狠心婆子黑了脸,她像才刚看到他们一样点了下头,也不说话,以前是亲家都没打过交道,以后更不会了。   “大嫂……”   许大嫂拍了拍她的手,“好了,别哭,都过去了,那墙根摆的包袱都是你的?”   许妍抿掉刚下眼眶的泪珠,“对,我都收拾好了,直接提上车就行了”。   收拾行李的时候有糟老婆子盯着,打包的都是这六年来她零零碎碎置办的杂物和衣服,以往一个劲塞给她看的书,走时连个毛边都没摸到。   五个包袱,三个人拎了一趟就都装上了驴车,眼看着人都要走了,一直阴沉着脸没吭声的俩人走出门,硬声硬气地说:“宝禹媳妇儿,一定要走?别像吃了草渣似的不开窍,你今天走了明天再反悔我都不会再让你进我家门。”   许妍停住摸驴鼻子的手,头都没转,也邦邦硬地说:“陈大爷,我不再是你家儿媳妇,不要死缠烂打的喊我喊宝禹媳妇儿,我今天出了这个门,就算穷死也不会再踏进你家门。”   话落,她利索地上了驴车,试探性地嘚了一声,老驴甩着尾巴走了起来。   “嘿,六年没养驴了,还行,没生疏”。   看着就是个没吃过苦的,都二十二岁了,皮子还白净光滑,笑起来还像个姑娘家,明媚又含点青涩,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个没生过娃的。   徐大嫂坐在木板车前面,一双腿提溜在下面,她对刚刚那陈老头的话有些好奇,回过头笑着问:“小妹,刚那陈老头的意思是想留你在陈家守寡?”   许妍习惯性的把腰板挺直,把打褶的衣裙抚平,双手交叠着放腿上,刚准备答话,抬头入眼的就是趴地上玩耍的小孩、倚门缝衣的妇人,她把交叠的手松开,现在即使是仰躺在驴车上也没人指桑骂槐的讽刺了,何必端着样子做给外人看。   双手不自在的搭在车沿,偏了偏身子,“嗯,他是这样想的,领个孩子记在他儿子名下,让我守着孩子过日子,说是富养我到老,呵,还不是担心自己早死,而养孙子还没长大守不住家产,便宜了别人”。   许大勒停驴车,有些激动地想回头,“傻妹子,那俩老东西不定什么时候就死了,领回来的娃又小,家产不还都是你的”。   许妍有些晃神地看着他,终于清醒了,被禁锢太久,都忘了在老爹许老秀才的压迫下兄弟姐妹哪有什么真感情,她呵了一声,“怎么?许老大,爹卖我一次你还想再卖我一次?老东西不定什么时候就死了?再熬个一二十年他们死了,我也老了,要钱有什么用?我就想要我自己生的孩子”。   看到旁边坐的大嫂,她又转缓了语气,“陈老头只是没了儿子,他还有一大群侄子,他们是傻子?能把到嘴边的肥肉放走?”   徐大嫂给她男人挥了一巴掌,又给了老驴一皮鞭,车才动了起来,“钻钱眼儿里去了?净琢磨瞎心思,我看你就随了你爹,被折磨了三十多年没够,他死了你又想接班去吸亲戚的钱?”   许大耸了下脖子,讪讪地说:“没有没有,我就是脑子笨,想不到那么多,怎么会随了我爹,净瞎扯。”   许妍就当他们说的是真的,挪动屁股坐过去抱住她大嫂的胳膊,“还是我大嫂好,活泛又明理,嫁我大哥糟蹋了。”   一路走走停停,聊些家里的侄子侄女和农田里的活计,许妍没问二哥三哥知不知道她今天离婆家,也没向兄嫂抱怨这六年被看管着按照别人喜好生活的足不出户的日子,或许在他们看来,能日复一日的坐屋里看书绣花,就伺候一个躺在床上的病人,远比在田野觅食来的幸福。   人的悲喜并不相通。   今天是集市,街上人来人往,驴车走了不少时间才走了出来,走在街中心还拉了泡屎,铲屎又花了时间,又踢踢踏踏的走过三条巷子,才到许妍租房的小巷子。   这里叫衙后巷,坐落在官衙后面,环境颇为清幽,又有衙役四处走动,居住安全,所以哪怕房屋有些老旧,巷道窄小,房屋租金也不低。   担心驴车进去了不能调转回头,许大在外守着驴子,让他媳妇儿帮着把包袱提进去。   屋门面朝东方向,第五个木门,门锁上缠了几圈黑线,许妍按照半个月前记的,从荷包里拿出钥匙去开门,锁开了。   没找错门。   许大嫂挎着两个包袱跟着走进去,一个小院,院墙挺高,进了堂屋,只有桌椅,左手边有个小门,进去是卧房,挺窄的,放张木床和梳妆柜也就没下脚地儿了。   把包袱放床上,出门再跑一趟去把包袱拿过来,许大嫂一拍脑袋,“我说总感觉缺点什么,没有灶屋?还真没有灶屋,稀罕了,这怎么做饭?”   许妍嘿然不语。   “呀,小妍,你还是不会做饭?你婆婆也没想的那么坏啊,儿媳妇不会做饭她也没说什么。”   听了这话,许妍脸上赧然的笑挂不住了,都离家了,公婆怎么就离不了耳?   她卷起袖子,“呐,这么大的疤,被她拿刚出锅的汤烫的,她对我比你想象的恶毒多了,大嫂,往后别跟我提她,我难受。”   肘关节上下那一片都是褐色的疤痕,在白皙的皮肤上显的格外刺眼,“该死的老婆子,她还真下手折磨你啊?就这还说是什么闺秀出身,呸,跟乡下老婆子没两样,什么时候烫的?疤痕看着还这么显眼?”   “就才嫁过去没多久,让新媳妇做饭呗,奴仆有也闲在那儿,我说我做饭吃不成,她以为我躲懒,连做几顿,不是糊锅底了,就是味道怪,炒菜炒不好就让我去熬骨头汤,结果让她儿子反胃了,就气地掀了陶盆,一锅汤浇我身上了,之后怕外人知道老陈家折磨媳妇,大夫也没给我叫,就让丫鬟出门给买了几副烫伤药膏,当时疼的自己下不去手处理,就恢复成这样儿了。”   把袖子撸下来,也没再让大嫂叫骂,六年前的事了,有气也消了,再听到与陈家公婆相关的话只会让自己觉得嘈杂烦躁。   “大嫂,走,陪我出去逛逛,我嫁人后就没怎么逛街了,这空空一座房,要添不少东西,用驴车给我拉回来,中午我请你和大哥去饭馆里吃羹羊肉,我可太馋那个味儿了。”   许大嫂拍了她一下,有些心疼的说:“吃什么羹羊肉,你遭罪得不行,手里又有几个钱?又是租房又是添物的,这不会做饭还要出去买,哪儿不是要花钱,可别把手里的银子给折腾完了。”   虽然说姑嫂、婆媳难相好,但许妍是她从小看到大的,婆婆高龄产女,奶不好,许妍一岁的时候腿还没劲,刚好那时候她生了大儿子,正是母性泛滥的时候,看小姑子馋奶馋的可怜,就时不时的抱过来填补一顿,从那时小丫头就粘上她了,睁眼就要跟着大嫂,真真是应了有奶就是娘。   儿子和小姑子一起拉扯大,对这个被亲爹卖给人家冲喜的小姑子是真的有感情,只是被公爹吸血穷怕了,看到银子的影儿眼睛就泛红,但只要不涉及他们一家的利益,她是真心想跟这个一手扒拉大的小姑子处好关系,也真心想她过的好。   没有好爹娘,小时候苦,长大了该要好好过日子,别乱花钱,面子最没用,不当吃不当喝的,紧要关头它还扯后腿。   许妍搂住她往外走,“大嫂别担心,这些年我绣了不少帕子卖,也抄书挣了些钱,陈家不动媳妇的嫁妆,我挣的钱他们也没搜走,我又没地花,积攒下来也有不少,够请兄嫂吃饭,也是庆祝我脱离苦海。”   她都这么说了,许大嫂也没再推辞,锁了门三个人赶着驴车说笑着往李记羊肉馆去。   离饭点还有些早,饭馆里只有三桌人在等上菜,驴子栓树上,三人走进去叫了羹羊肉和羊肚汤,虽已入春,但这几日乍暖还寒,吃羊肉汤也不会发大汗。   许妍是个生面孔,一直在陈家捂着,皮肤白净细嫩,又正是女人发育最好的年纪,整个人看着就甜滋滋的,是个男人就想去拧一把,偏偏举手投足却斯文端庄,透着书香气,让人在去搭讪前会思量自己是否够格,让不自信的男人心生自卑。   她穿着一身青灰色袄裙,轻拿着脚步走进来,店里的人不时地瞟向她,说话的声音都小了,待小二上了羊肉,一些男人也不脚踩板凳劝酒吹牛了。   许妍在进门时就感觉到有人打量她,慌的都踩着自己的脚了,直到坐下来手里攥杯水才平静下来,她暗暗给自己打气:这算什么?不就是走街上让人看两眼,没成婚前可是敢坐妇人堆里听黄腔的毛丫头,现在这都是毛毛雨,别被关陈家六年也被陈家影响了。   四桌人都低头吃菜,说话也不扯着嗓子嚎,但没过多久,这副和谐的氛围被突然响起的粗哑声给打破了。   “哼,叫老子声音小点?老子偏要大声说,怎么?怕别人认出来丢脸?怕丢脸就去娶媳妇给老子生孙子,老子也不出门来给你交罚银”。   靠墙的那桌有人站起来,“屠老叔啊,只听声没见影儿我就知道是你,怎么气性还这么大,快来坐,我们一起吃”。   屠老头摆手,“不去,今天我出了罚银,心情不爽,我要吃回来,让大牛请,你们吃你们的,过后有空了去家里玩去,我给你们做饭吃。”   那人无奈的笑笑,冲大牛摊了摊手,却发现他别着头在打量人漂亮的小媳妇儿,心里不免悲催,我这大兄弟不会一开窍就开到别人媳妇儿身上去了吧?   许妍才离婆家,发型还没改过来,她在两人进店门了就认出屠大牛了,毕竟二十多年头一次找到男人面前,只差明着说“我看中你了,你去找我爹提亲呗”,谁知道人家装瞎作哑的当没听懂,不仅如此,连卖了三年的猪肉摊子都转手了。   这种瞎眼男人,化了灰都能认出哪撮是瞎眼珠子烧化的。   对面桌子坐的人恨不得把眼睛摘了围着她打转,许妍哪会感知不到,食不知味的吃了两筷子羊肉,抬头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然而那狗东西反而还笑了。   得嘞,这不正是那泼丫头许妍,啧啧,这变的换个人都认不出她来。   屠大牛捞过他爹的饭碗,夹了几筷子羊肉给他塞的满满的,这老头可算眼明一次了,前脚才听说老陈家死了儿子在选养孙子,后脚就遇见正主了。   屠老头看了看一脸坏笑的狗儿子,再看看满噔噔的肉碗,“你塞我呢?我养猪又不是猪,想撑死我?”   “夸你,奖赏你的,低头吃你的,别多话”。   叫老子低头,老子偏要抬头,还要转头。   一回头就看到了后面桌上的年轻小媳妇儿,难怪要叫老子低头死吃肉,个坏胚子。   屠老头狠跺他儿子一脚,端着碗坐许妍正前方抬着手吃饭,把后面的小媳妇儿挡的严严实实的。   ▍作者有话说:   开文啦。   终于从追文的苦海里挣脱出来了……   看过《逃奴的山间生活》的朋友,第一章 有进步吧? 第二章   许老大刚娶媳妇儿的第二个月,拽着媳妇往床上钻的日子还没过够,就被老娘老蚌怀珠的消息砸的头晕眼花,最小的小弟都十来岁了,年轻的时候没动静,咋这个岁数反倒捣鼓出来了。   已经有了三个兄妹,对这个还在老娘肚子里的孩子他没什么感觉,甚至有些排斥,自私的爹、软弱的娘,两人都四十出头了,万一这胎是个男娃,成家娶媳不岂不就成几个兄长的责任了?。   与他相反,许老秀才异常激动,甚至在外大放厥词,说是三个儿子都是榆木脑袋,老天睁眼,老了老了还能得个光耀门楣的儿子。   前三个儿子,像是送子娘娘选好了送来的,个个儿都是看书就想睡,书背了就忘,这么些年折腾下来也就勉强把字认全了。   许老秀才年年感叹时运不济,难以高中不说,连个继承衣钵的儿子都没有,要不是应考太费银子,他都想要买个小妾再生个儿子试试,是不是老婆子就是一张脸好看,其他方面都拉胯。   都要瓜熟蒂落了,自己的婆娘肚子还是没个消息,许老大越发关注他娘的肚子,家里养的鸡鸭隔三差五的被老头子强捉走一只,不是说给没出生的弟弟补脑子就是说给老娘补身子,还不能阻拦,一拦就要被讽刺“反正你也没儿子,我也不急着抱孙子,空闲多喂养母鸡,肥了给你娘坐月子吃……”   成婚快一年了,肚子没消息,公爹又是个秀才,他能舍下脸登门要鸡鸭,还打着孝顺婆婆的大旗,哪怕气的要死,许大嫂也没敢说不给、不行、别进我家门。   不到十个月,养了两茬鸡苗,一茬二三十只,愣是连鸡蛋都吃不上嘴,还没到下蛋的年龄就进了老头子的肚子。   千盼万盼,许老秀才在深秋得了个老闺女,气得半个月没出门,外人背地里笑他“老来得女也要跟着坐个月子,不然见风脸疼。”   许老大暗搓搓地松了口气,晚上亲自到鸡窝里抓只母鸡给杀了,“明早给炖上,鸡汤里再丢点面条,晌午盛一半,早点儿给娘端去,你守着她吃完,免得便宜那不要脸的了。”   怀孕时吃了那么多鸡鸭,奶也还是不好,可能没怎么吃到自己嘴里,生下来的小丫头瘦巴巴的,哭的都细声细气的,许大嫂自己没孩子,见娃饿的直哭心里不落忍,给她用包被裹严实带出去蹭奶,东一家西一家,连老村长家产崽的母羊都没放过。   好在小丫头嘴壮,到了满月也是个软乎乎的白嫩小娃,据说比哥姐小时候都漂亮,好歹得老头子两三分欢心,给起个名字,叫许妍。   家里虽说有个秀才,又有田地,也与耕读传家沾了个边,日子却比村里大半人过的差,也就几个儿子大了才收回来几亩田地自己种,其他的都租给佃农,地租都在老头子手里把着。   他是个好面子的,穿的戴的要配套,还不能有补丁,时不时的再参加个狗屁文人聚会,又不愿意收学生授课,说是浪费他学问。一大家子就靠地租和星点收成度日,几个孩子的衣服都是他穿坏的衣服改小的。   家里比别家收入多,一家老小还吃不上肉,闻个炖肉香嘴巴里就湿津津的。   谁人不知许老秀才是个缺了口的羊屎蛋,也就外面看着光鲜,一人吃饱全家饿着。他馋了就在外打打牙祭,家里的人被他抠搜着为他赶考攒钱,别人采野菜是为了尝鲜,他家里采野菜是为了做腌菜过冬。   许妍小时候不知事,跟在比她小一岁的大侄子后面回家蹭吃蹭喝蹭床睡,在两家之间打转,又搭他的空跟着他阿爷认字读书。   可惜他随了爹,读书不中用,他阿爷瞧不上,教了三五年把两个都给赶走了……   许妍在家磨着她爹想跟着念书,嗜书如命的许老秀才只会失望地叹口气,“你又不是我老儿子,脑子投错胎了。”   许妍被拒绝后最初还会偷摸着进书房拿书看,被发现后手心挨了戒尺的打,之后她爹还把书房门给锁上,生怕再有不知事的孩子碰脏了他的圣人书。   许妍被她爹的举动怄的暗地里翻白眼,好在乡下可玩的多,也就很快转移了注意力,不再跟她爹歪缠。   直到她八岁那年第二个侄子可以跟着学认字了,一字一顿的念书声让她路过时也跟着应和,但死活想不起来对应的字是什么样的。   她又厚着脸皮跟着侄子重学了一遍,二侄子灵性一些,学到了写字,她也凑趣拿个棍子在地上划,偶尔她爹心情好或兴趣来了,也能手把手的教教她。   几年下来,认的字不少,写出来的不论笔画顺序,也还能见人。   后来兄姐娶的娶,嫁的嫁,都各已成家,老宅就只剩下头发花白的老爹老娘和十来岁的她,除了做饭,其他杂活都落在她身上。   非逢年过节的躲不了,许妍几个哥哥路过家门都要绕个弯子,生怕见面就被粘上,平日里哪会来看眼爹娘,知情的看了也只会说老头子活该。   因为许老秀才惯会吸儿女的血,家里兄妹从懂事就会藏钱,一旦被老头子扒拉到了不仅钱没了,人还训的跟孙子似的。成婚后建不起房子就是租村里的绝户房,也要搬走,就这样老头子还隔三差五的去踩点,时不时去打个秋风,捞不到钱也要捞嘴吃的。   自私贪婪又好吃,孩子又是只管生不管养。   许妍年纪大点了也知道她现在只能多认书识字,三村五里的谁不知道许老秀才的德行,娶许家的姑娘,图的就是希望媳妇明理大气,能认点把字就是赚了。   就像大姐许妧,媒婆子牵线的时候就说“这姑娘认字,做事利巴,家里家外一手抓,长的还好,生的娃娃错不了……”所以哪怕彩礼喊的高,家里的门槛也绊倒好几个人。   然而许老秀才收了十六两的彩礼,愣是没陪嫁一个铜板,就几床被子把大姑娘给打发出门了。   生在这个家,有如此爹娘,万事只能靠自己。   为了能多认点字,她爹喊她跑腿干活时,许妍就跟他讨价还价,教几个生字或是把写文章的废纸给她。不知道是人老心软还是人老事少人无趣,有个小姑娘在面前闹事他也没觉得心烦,时间久了还会故意找杂事使唤他幺妞儿去跑腿儿。   这段时间是父女俩关系最融洽的时候,能填饱肚子,偶尔打个牙祭,时不时的斗斗嘴,人看着就精神。   一直到许妍十三岁,许老秀才觉得这近些年状态不错,决定要去考举人。但手里的银子只够打个尖住个店,哪能请人做保?田地都分出去了,剩下的五亩是族田,想卖也卖不了,只能向三个儿子搜刮。   老头子难得的杀了自家养的鸡,站在灶门外盯着他老婆子剁鸡下锅,“记好,就这么多水,水烧滚了就小火炖。”   “还是三指宽的小火?”   “对,可千万别把鸡汤给我熬干了,要是拿不准就去书房找我来看。”   “没事,我知道,你安心去看书,别操心”,许妍娘急切的摆手让她老头走,生怕让这些杂事耽搁了他看书。   穿着整洁的老头背着手往外走,嘴里还在嘀咕:“不叫我操心?我不操心只能吃焦糊的肉,唉,还是大姑娘手巧,她嫁人了我想吃个红烧鸡都要花钱去买。”   走到书房门口看小闺女回来了,等了一小会,看人走近了,问:“你三个兄长怎么说?来吗?”   许妍斜着瞅他一眼,含糊的说:“你都说他们不来你都要上门找事了,敢不来?”   “什么?嘴里含糖了?说清楚点。”   “来,都来。”   到了中午,像是约好了的,携家带口的一起来了,进门也不问,反正不是好事,巴不得老头子哑巴了,安静吃个饭,再各走各的。   但菜刚端上桌,老头子就丢下个惊雷,“我要去考举人试,潜读这么些年,保准能过,就是没钱找人做保,你们一家借我八两,待我发达了成倍的还你们。”   呵,老驴子嘴张的还怪大,八两?干脆把他儿子捆了当驴卖了算了,也省的他有理由天天去要这拿那的。   许老大哥三个吓了一跳,拿不出只能当没听到,给婆娘孩子捡肉多的夹几块,自己舀汤泡饭,端起碗就往嘴里扒。   “嘿,跟你们说话呢,吱个声”。   看他们还是那副死样子,老头子狠拍桌子,“你们能不能别目光短浅,我中举了你们都不用交税款了,三俩年钱就回来了,更何况我还加倍的还你们。”   许老大放下碗,哀声说:“爹啊,我们就地里刨食的,又要养孩子,哪来的八两?更何况你都多少岁了?孙子都快娶媳妇了,还去考什么试。”   许老头环顾了一下三个儿媳妇,清了清嗓子,定定地说:“先去亲戚那儿周转一下,很快就还的。”   “呵,说的好听,就你顶着花白的发髻,人傻子会选你?没两年就伸腿了”,老三瞥他一眼,“年轻的时候就没那本事,老了就别瞎做梦,免得把儿孙折腾的半死不活的,没个德行。”   他说完抱过儿子扯过媳妇就往外走,其他两家见了也起身就走,反正没钱,饭也吃了,坐再久也是瞎扯蛋。   “王八犊子们,反了天了。”   许妍错过了溜走的机会,只好缩坐在凳子上,不敢发出一点动静,生怕火烧自己身上了。   过后两天,许老头书也不看了,没日没夜的去三个儿子家闹,像是迷了心窍,面子也不要了。   最后从三个儿子那儿掏走了15两,也不顾气冲冲回娘家的儿媳妇,只是喜眯眯的说:“咋会没钱,只是没逼到时候,一群目光短浅的,只知道吃喝。”   待声音远了,许妍从墙后走出来,大中午的她打了个冷战,第一次觉得她爹像个没心的怪物。   三个月后,许老秀才由他二儿子陪着出发了,许妍大哥和三哥也没说什么,只盼着这饿狼真的中举,家都要被他折腾散了。   事与愿违,名次在五十四,而前五十个成了举人,他还是许老秀才。   老头子知道后疯狂的拽扯头发,之后大病一场,好了就神神叨叨的,说是没去烧香,又说是几个儿子闹的,把福气都折腾散了。气不顺的又去闹了两场,许家三兄弟跟他大吵一架,推搡着给送了回来,老三指着他头大声喊:“我求你了,别再上门了,我不求你帮我多少,你就当我死了,行吗?我家都要散了,不是所有的女人都像我娘,死心塌地的跟着你,不拿自己生的孩子当个人。”   最后深深的看了一眼这个至始至终待在家里没出过门没出过声,只在老头发疯时哭喊的女人,无力的转过身走了。   之后再见老头上门,直接把他挡门外面,随便他胡扯什么,休想再进门拿走任何东西。   没了几个儿子的补贴,养老钱也给断了,许老秀才只能靠五亩出租田过日子,实在没法了就让许妍给他搬张桌子上街给人代写信去了,运气好了一天也能赚几个铜板。   吃不上肉,他要是馋瘾犯了就拿几个铜板让许妍跑腿去买一小块儿肥肉,回去炼点油也能尝个肉腥味,涂在嘴唇上别人看了也知道他吃肉了。   四五个铜板,也就能割手掌心大的肥猪肉,许妍跑了三四个摊子人家都不卖,小姑娘涨红了脸,再见到猪肉摊也不敢张嘴就说“割五文钱的肥肉”,怕老板像赶蚊子一样赶她,更怕周围的人笑她。   一直走到街尾,看到一个有肉却无人光顾的猪肉摊,老板脸盖草帽仰躺在椅子上,偶尔抖动的脚让人知道他是醒着的。   许妍回头望望,这是最后一个肉摊了,再不买就要回去挨骂,说不定饭都没得吃,不能总是腆着脸去哥嫂家蹭饭,他们过的也艰难,她仔细打量肉架子上的猪肉,故意踏踏地绕着摊子打转。   但这人就想没听见一样,就保持那姿势不变。   “那个……老板,我要买肉。”   “……”   “老板,我看到你脚动了,你醒着在。”   “……”   “再不起来我可就偷肉了。”   对面晃动的黑布鞋顿了顿,转个方向继续晃。   什么鬼人?许妍心里嘀咕。   “真的,我就买一小块儿,五文钱的,你刀随便一划拉就成了,不耽误你睡觉。”   椅子上的人终于摘掉了草帽,是一个满脸紫瘀的年轻男人,只见他凶神恶煞的猛站起来,碰掉了肉案上的砍骨刀。   砰的一声,吓的许妍赶紧收回惊愕的眼睛,抖着手指着猪屁股那儿,“我要这块儿,五文钱的,别…别割多了。”   越到后面声越小,所以当看到甩在面前的带着猪尾巴的猪臀肉,她怀疑他是没听到她的话。   “多了,我只有五文钱”,她低着头,手里抠着已经汗湿的铜板。   “滚。”   许妍抬头瞅他一眼,对上视线,他更凶了。   屠大牛不耐烦的啧一声,“给老子拿着肉滚,听不懂人话?”   许妍惊疑的放下铜板,提着猪尾巴甩腿就跑。   回到村里她绕了远路,敲响了村尾一家的门。许大嫂开门见是她,“小妍?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许妍笑眯眯的小踏步进来,伸出背着的手,“铛铛铛铛,看我带了什么来?”   “猪肉啊,你哪来的钱买的?这肉真肥,尾巴也粗。”   许妍把来源说了,然后扯着她大嫂进了灶屋,“大嫂,你切块五文钱的肥肉下来我带回去,剩下的你给炒了,你们也尝个肉味儿,给我留块猪尾巴就成了。”   “行。”   ▍作者有话说:   几年后:   屠大牛:别管肉,带着我滚,随便滚,哪都行 第三章   带回去的肉块许妍没闻到味儿就没了,也不知道老头子什么时候给吃了,但考虑到他有个一心为他着想的老婆子,一直深信他说的“我吃了就是你吃了,我身体好了活长点你也能多过些好日子”这类鬼话,他能悄无声息的吃小灶也不稀罕。   许妍想起她娘只能感叹老头子有福气,娶了个没有主见的媳妇儿,满心满意都是他。   有点好东西她要让着辛苦读书的男人先吃,要是吃饱但没吃够,就把自己的留下来藏好,下顿热了再给他吃,有了孩子之后还从孩子嘴边抢食,“你吃不吃都行,留给你爹吃,他要辛苦奔前程,都是为了我们,我们又没用,随便吃点填饱肚子就行了……”这句话像是绑在她舌根上,张嘴就能听见。   老天好像偏爱她,给了她生养的能力,却抽走了最能使人屈服的母性,她还是她,成婚生子以来,永远只用对一个人服软,却也只为他。   哪怕老头已鹤发鸡皮,成了远近闻名的又穷又抠的酸秀才,她还几十年如一日的崇拜他、维护他、唯他是从。   就像现在吃韭菜鸡蛋饺子,老头子碗里净是饺子,不见丁点水,而她跟许妍碗里的饺子飘起来还能见到碗底。   许妍埋头狂喝汤,不想被旁边老婆子拄着下巴满面慈爱的盯着老头吃饭的样子给恶心吐了。   说她鬼迷心窍,鬼都要喊冤枉。   ……   家里只有杂活,许妍不想一整天都被困在家里,但凡老头出门,她都紧跟着,哪怕跑腿或是做苦力,好歹能见点事练个胆,总比在家被人阿巴阿巴地念叨来得舒坦。   镇上集市逢双,汇集了周围十几个村的人,这是乡下人少见的热闹。许老秀才给人写两封信赚几个铜板就耐不住了,不时的往别人摊上凑热闹,最享受别人听他高声愤然地发表见解。   许妍守着桌子,来客了就喊她爹回来,见他甩了笔又去当令人生厌的苍蝇嗡嗡嗡去了,就自己坐在凳子上看来来往往的人。   一个身形富态的婶子停在桌子前面打量,“丫头,你家大人呢?我想写封信。”   许妍起身垫脚瞅瞅,一不留神老头子就不知道溜哪儿去了,想开口说让她换个摊子,但手摸到空空的口袋,咽下到嘴边的话,再次左右望望,确认看不到老头的影子。   有些紧张的说:“刚刚还在那儿,不知道又走哪儿去了,我来帮你写,三十字两个铜板,五十字三个铜板,你琢磨下写多长?”   那婶子仔细打量她两眼,本来想走的,但这丫头价钱都报出来了,纸笔也拿的端正,想着别处写也这个价钱就没走,“丫头行啊,会写字,来,我说你写。”   许妍把到手的三个铜板塞进怀里,很是欣喜又有点害怕,边收拾桌子边左右打量,老头没看到倒是看到那个卖猪肉的紫淤脸,拿个木棍跟在几个混混后面,她问旁边卖针线的大娘:“大娘,那边推推搡搡的在干嘛?”   “收保护费,每个月都要来一趟。”   “收保护费?还有保护费?”   她摸着还没捂热的铜板,又死活找不到老头子,第一反应就是把凳子架桌子上,搬着就要往后面巷子躲。   “嘿,小丫头劲儿还怪大,不用跑,他们看不上我们这三瓜俩枣,我们撑死也就拿得出几个铜板,还不够他们塞个牙缝的。”大娘反手捞住桌子腿,免得这丫头惊的一蹦就跑了。   “是吗?呵呵,那牙还挺稀疏的”,她把桌子又放好,佝着身子盯着那边,那男人脸上的紫瘀血消了不少,人又懒散的站着,看着也没那么凶恶。   看打头的人收了钱往这边走,她赶紧撇开眼睛,等他们走过了才真正松口气,不好意思的对旁边大娘笑笑,又搭话:“他们看着也就比我大点,不费劲就能收钱,身板长的壮就是厉害。”   “憨丫头,他们做这凭的是关系,靠身板儿吃饭的是那扛货的。”   “我前几天去买猪肉还看到走在最后,就那脸色带紫瘀的人了,也是能干,又是卖猪肉还能有外快”,许妍向这明显了解情况的大娘打探,说不定往后要时不时的去“照顾”他生意。   她撇撇嘴,一脸鄙夷,忖的脸上的褶子越发难看,“呵,他?能干个屁,就是个混子,他爹是杀猪匠,把他养的粗壮,整天不干正事,就跟这些人混一起找茬打架,摸两个钱就去大吃大喝,这不,前段时间估摸碰到硬茬子了,被打的比挂猪架子上的猪头还难看,他爹给他整个摊子让他做正事保个命儿,这才几天,又开始混了,可真是没娘教的。”   许妍没有接话,哪怕这大娘再瞧不起他,人家也比她俩坐这儿摆摊喝冷风强,再怎么打架也没被抓进牢子里,可见也没她说的那么不堪,他爹都没骂不孝子,外人说再多也是放空屁。   至于没娘教?她有娘也没被教过。   而且许妍看着他们大笑着跟个螃蜞似的走路,心里不免羡慕,他们肯定不为吃穿发愁。   这老头也不知到哪去了,都要散集了还不回来,他不在许妍偷偷摸摸的又做了两单生意,平生第一次有了属于自己的铜板,可稀罕了,鼻子都吹红了也没觉得冷。   但街上的人都走光了还没见她爹的影儿,许妍都怀疑他是不是已经回去了,他也不是没做过这样的事。   算了,即使没回去也丢不了,她一个人坐这儿像个傻包,收摊回家的路过也招呼她回去,“散集了,快回去,别惹上事了。”   “哎,就走的,叔你回去慢点走。”   纸叠起来揣怀里,搬着桌子往巷子里走,放在认识的人家里,免得搬来搬去累的还是她。   “伯娘,我来放桌子。”   “小妍,怎么又是你送来的,你才多高,都累的不长了,你爹呢?”   “不清楚,就开集那一会儿在,之后就不知道逛哪儿去了。”   头上别个银簪的妇人摇摇头,拉着眼前瘦巴的小姑娘,“那中午在伯娘家吃饭,家里炖的有肉,你义和哥今天回来了。”   “不不不,我娘在家饭都做好了,就等我回去吃”,小丫头顿感像是捏了把烙铁,急忙想脱手。   “没事,晚上回去再吃,这天也坏不了。”   “要回的,我爹不知道回去了没,他要是没回去我也没回去,我娘得急的跑镇上来找人。”   许妍挣脱她的手,边跑边挥手,“伯娘,我回去了,你们一家好好聚聚,代我向义和哥问个好。”   刚出门就撞上了人,跑的太快,自己倒被撞的一跐咧,抬眼一看,就是嘴里喊着的义和哥,还有那个紫淤脸,还没待他说话,赶忙出声,“义和哥好,你又长高了啊,伯娘在家等你呢,我先回家了。”   “小妍,在我家吃饭。”   “不了,我回去吃。”   直到钻进巷子拐个弯,她才停下来慢走,揉了揉撞疼的膀子。   “娘,我回来了,我路上碰见大牛了,把他拽回来吃个饭,我们哥俩好长时间没碰面了,对了,怎么没留小妍吃饭?”   “留了,留不住,完全不像她爹。”   两人进了屋,大牛问:“刚刚那小丫头是?”   “什么小丫头,也就比你小两岁,她是我爹同窗的女儿,是个可怜的,我都大半年没见她了,愣是没长个儿,还比以往瘦了……噢,她爹就是许老秀才,不知道你听说过没?”   “……听人提起过。”   *   许妍回到家就看她爹娘已经在吃饭了,她就知道,不能对老头子有所期待,洗个手也进了灶屋盛碗饭,菜就剩个底儿了,好在还有菜油,拌着饭也好吃。   端着饭坐门槛上,“爹,你要回来给我提前说一声不行?街上人都走光了我还傻坐那儿等你,我还以为你在谁家玩。”   “所以说你傻啊。”   “你……!”   虽然被死老头子气的要死,他一外出她还做他的跟屁虫,“死丫头别跟着,老子就去串个门蹲个茅房。”   “家里也有。”   “茅坑满了是你挑大粪还是喊我那没良心的儿子来?”   许妍就蹲门外边,瞅着她爹。没过一会儿,就听背后响起了脚步声,柔和却让人厌烦的声音响起,“小妍,你别跟着你爹跑,他是个男人,在外是要面子的,你一个大姑娘,穿的还邋遢,老实待家里给我搭把手。”   呕……   许妍头都没回,冷淡的说:“我爹老了,头昏眼花的,我担心他哪回一头栽进草窝子里起不来了,那可真要等人臭了才发现的了,我跟着他就是给他搭把手”,至于她说自己穿的邋遢,许妍都当没听见,哪怕儿女对她哭喊她都不进心,何必为她的话着自己。   “死丫头说的什么话,赶紧给我呸两声。”   “我说的实话,呸什么呸,要呸你自己呸,我爹出来了,我走的。”   这次她也没拦着,死丫头不说她也没想起来,读书郎老了,还是有人陪着放心些,可惜了,不是个儿子,白瞎了吃的那么些药。   ……   许妍再次去买猪肉,盹都不打,直接往街尾走,还好,这人在守摊,没出去收保护费。   因为知道他跟义和哥认识,就上前凑近乎,“哥,我来割两斤肉。”   屠大牛老远就瞅着她了,人干瘦却看着有精神,面皮还白花花的,想着这是又要来割五文钱的肉的。   “呦,小妹妹,发财了?要割哪?你指。”   这贱兮兮的腔调……许妍睨了他一眼,“哥,我十四了,不是什么小妹妹,你也比我大不了多少,喊我小妹就成。”   “呲……”小丫头嘴还挺利巴,胆子也肥了,这次说话没结巴。   屠大牛想起义和说的,又看她还没满十岁的个子,挪过猪屁股划了一刀,不用秤就知道两斤出头。   “呐,小丫头接着,大哥我都二十六了,比你大多了。”   “……”骗鬼呢?   她学着村里妇人的动作,上下扫两眼,“毛都没长齐,充什么大人。”   ▍作者有话说:   屠大牛:啧,还是个辣妹 第四章   认识一个人后,好像在哪都会看见他。   年关写信、写对联的人多,许老秀才为了能过个好年,每逢集市他场场必赶,当然收入也不错,哪怕手被冻的通红,看见后面闹哄哄挤着的人他也是乐眯缝了眼。   许妍把手缩进袖子里给她爹磨墨,这天儿要一直在砚台里碾磨,以免结了冰写不流畅浪费了纸。   两只手交替着不停转圈打磨,但手腕还是酸疼,为转移注意力,她其他时候不是在心里临摹老头写字的笔势,就是听旁边的人叽叽呱呱的地说着远方的亲人、地里的收成。   但融洽的氛围没保持多久就被糟老头子给打破了。因为有人夸他对联写的漂亮,他就高兴地咧着豁嘴在红纸上大泼文墨,直接绕过那要写信的人,只接写对联的单子。   外面围着的大婶冲他喊:“老头儿,你这是只写对子不写信了?怎么?我们的铜板缺角还是味儿臭?”   他头都没抬,直接当没听见。   那人又喊一遍,他抬了下头喊下一个还是没搭理她。许妍知道,他以秀才身份为傲,自称是时运未到的潜才,骨子里装着清高,难闻铜臭,瞧不起农商。听到人喊他秀才老爷还会跟人攀谈一小会儿,心里却是觉得给人家天大的面子,这婶子直接喊他老头儿,他现在心里估摸着气炸了,却又自持身份不肯与老农老妇吵嘴。   为避免待会儿被人掀了桌子,许妍赔笑打岔,“婶子,我爹人老心迷,估计看中了写对子钱多字少,又想借写红对联讨个好运头,你看你要不往前走几步,那儿有个童举人的学生也在代写信,那大哥生的好,你去写封信也能洗洗眼,别把时间消磨在这花白头发的老头儿身上。”   此话一出,周遭的人都笑了,那婶子也不气了,弯身拎起装年货的筐子瞪眼那鼓着混浊眼泡的老头,对周遭的人说:“狗眼牛心的人倒是养了个心灵嘴巧的姑娘,都是讨饭的,看不起谁呢?走,谁要写信,我们一起去看看小丫头夸的俊后生。”   一溜趟的五六个人都走了,桌子前松散很多,知道老头在瞪她,许妍也当没看到,故作淡定的倒几滴水继续研墨。   一直忙到中午集散,许妍把桌子送回去,又揣着铜板去寻猪肉摊,之前在街上看到脸恢复正常了闲着乱晃的小老板,他今天没摆摊,这买肉还要重新寻摸肉摊子。   来得晚了,人家卖肉的也收摊了,还有零星两个肉摊摆着,也只剩瘦肉,人也没在摊子上守着。看样子猪蹄是买不到了,她打算在前面拐个弯去买两个馒头,早上奚落了老头,回去估摸没饭吃,好在攒的铜板带在身上,囫囵填个肚子算了。   往前走了几步,没有别的摊子挡着,一眼就看到那人竟然在摆摊儿,肉架子上肉还不少。   她欢快地跑过去,“哥,怎么还剩这么些肉?你摆摊出来晚了?还是早上猪肉还没送来错过时间了?”   屠大牛看眼前这包裹严实的丫头,想着真是个脸皮厚心眼多又自来熟的,上次嘲讽他毛没长齐,这见了面人家像是忘了一样,今儿早上还看她脆着嗓子给她爹解围,但看那老头儿是个不领情的犟驴,回去不定还要挨揍,现在又嘚嘚的跑来给他买肉,真是个心大的丫头。   他今天早上是起晚了,又去吃个饭溜个圈,回来把肉摊摆好时间也就晚了,但这没必要给这丫头说,以她那巧嘴不定还怎么奚落他,他故作不耐烦,“年纪轻轻咋一叨叨起来就没完了?买多少肉?瘦肉肥肉五花肉?”   许妍没搭理他,反而踮着脚往肉摊子里面寻摸,“猪蹄,有猪蹄吗?这次买猪蹄。”   高壮的小伙子想了两瞬,还是把摊子下面的筐子给勾了出来,四个猪蹄给捡起来,因为打算自己留着吃,猪蹄砍得大,还带着一小节猪腿。“你吃还是你爹吃?猪蹄烤出来香的很,而且这样烤出来的一点毛茬都没有,呐,便宜你了。”   要是今天没抹老头面子,这猪蹄或多或少她肯定能尝个鲜,但是现在是不用想了,她打量那多出来的一截猪小腿,“哥,四个多少钱?”   “都说便宜你了,老价钱,一个五文钱。”   “嘿嘿,哥你真是个好人,那哥你再给我把猪蹄砍开吧,我家菜刀钝,我担心给剁坏了。”   看人拎着油纸包迎着冷风走远了,屠大牛嘿了一声,“这丫头也不傻,知道从中打拐。”   街上没人了,都躲回家烤火去了,屠大牛就不是个能委屈自己的主儿,卖不完就不卖了呗,这大冷的天,猪肉再搁五六天都坏不了。   他收拾收拾摊子,把桌案往门楼里一扔,挑起猪肉担也往家走,还没走多远就碰到一起收保护费的酒肉朋友,“屠哥,你家老爷子还没放过你?这都多久了,还让你出来卖肉,赚的还没赔的多,老爷子咋就死心眼,你就不是干这小事的人,他净出瞎招,我们这少了你感觉干事都没趣了。”   屠大牛锤了他一拳,“我老子我骂没事,你们瞎叨叨是不是想打架?”   “口误口误”,说话的讪笑一下,踢一脚身后的小厮,“没眼力见的,没见我屠哥还挑着肉担子,接过来送回去,给管家说以后去照顾屠哥生意。”   “走,哥,我请你喝酒,小六他们都在,我们又接了个生意,你去给我们掌掌眼,看能干不能干。”   “走,喝酒去,老头子盯的紧我馋虫都养肥了,今个非把你们喝到桌子底下去。”   ……   许妍走到半路上,把油纸包解开,把里面的多出来的部分给捡出来,放包馒头的油纸上,快到家了给揣进怀里,又摸摸脸,免得沾的有馒头屑。   进门就喊: “爹,猪蹄买到了,五文钱一个,铜板都花完了。”   他没说话也没接手,只是恶狠狠的瞪她一眼,坐在灶屋里的人出来接过猪蹄,嘴里念叨着“净骨头,买这玩意还不如买肉。”   看这样子老头是没把她数落他人老心迷的话说给她听,要不然刚进门就被扯走挨训了,老头也就这点还成,在他婆娘面前要面子,不背后出鬼主意唆使她来教训孩子,又自持文人的清高,不打孩子不骂孩子,就是惹他生气他不让你吃饭,就饿着。   等两人都去灶屋了,许妍也不急不忙地进了她睡觉的屋,这间以前是她三个兄长睡的,屋子大,他们成家搬走了她就搬进来了,平日里也没人进来,她放心的把油纸包掏出来放小竹筐里,打算下午就出去给烤吃了,免得再便宜了野猫。   听到木铲在铁锅上划过的声音,许妍知道菜好了,她出了房门往灶屋走,看门关着,一推,推不开,这是从里面杠着了。   啧,真狠心,真无耻。   气鼓鼓的她也没喊开门,回到屋里躺床上就等他俩吃完她好去嘘摸点盐,打火石她自己备的就有,她哄小侄儿的时候就是带他们到田埂地边去挖坑烤番薯或是烤鸟蛋,如果能在苇荡子里捡到别人家鸭子或鹅丢的蛋,那可就算是走运要吃大餐了。   躺在床上胡思乱想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着了,感觉到有人推她,猛地就坐了起来,看竹筐里的东西还在才松口气,抹把脸打个哈欠,“娘,你咋进来了?有啥事?”   “你又咋惹你爹了?把他气的饭都吃少了。锅里还有剩饭,吃了把碗给洗了。”   “呦,娘哎,你竟然敢背着我爹给 我留饭了?不得了不得了,他要是知道了得气的三天吃不进去饭”,说罢起身把鞋穿好,推着她娘就出了房门。   机会难得,不吃白不吃,家里几个兄妹从小被磨练的在吃穿上都没啥骨气,只有吃到肚子里才是自己的。   到了灶屋里掀开锅盖一瞧,“难怪敢给我留饭,还说什么我爹气的饭吃少了,原来是火烧时间长了起锅巴了,他想吃牙也不行……”   洗干净锅碗,她偷摸回趟屋把肉骨头拿过来用温水洗洗,捏撮盐,把灶门上的砍柴刀带上,走出大门喊了声:“娘,我出门玩了啊。”   绕过几户人家,出了村到了背风的土坡后面,这是村里小孩做家家挖坑做饭的地方,把坑里的残灰刨出来,去田埂地边砍一小捆枯枝,火点着后烧的没有青烟了就把戳了木枝的肉块架上去。慢慢地猪油就烤出来了,滴落在火堆上,发出“啵”的一声轻响,许妍看着心疼的直抽气,多肥的肉啊,糟蹋了。   她的厨艺随了她娘,却比她娘更不能见人,炒菜做饭分不清生熟,不是菜烧糊了就是饭带米芯子,最严重的一次是帮她娘烧锅蒸馍馍,老秀才就出去跟人说会儿话,回来就看到盖锅的篦子都着火了,娘俩忙着扑火把铁锅底儿都给敲裂个口子,从那以后,她不被允许在自家灶屋生火。   她一跟她爹犟嘴,她爹就说她“憨犟憨犟的,又不会做饭,我是脾气好不打人,等你说婆家了老婆子打死你个笨手笨脚还好吃懒做的……”   现在也是,闻到肉香了但不知道里面的肉熟了没,想拿刀割开看看,又看到砍刀脏兮兮的,只好举着树枝桠继续烤,看肉都焦糊了才想起来还没撒盐,好在这玩意儿是肉,再难吃都比腌菜好吃,她咬一口沾点盐也香喷喷的给啃干净了,骨头还给包起来带走,把余火用土给盖上,拍拍屁股提着砍刀往村里走。   进村了就唤狗,“小黑,小黑,来,嘬嘬嘬,真是个乖狗”,看膝盖高的黑狗子把骨头给嚼干净了,她顺着小黑的狗头撸把毛,心满意足的回家了。   ……   年后,久不见面的大姐带着她男人和三个孩子回来了,给她爹砍了个猪前腿,吃顿饭把许妍带走了,说是帮她带带孩子。   坐在驴车上,许妍仗着人长得矮也跟着外甥和外甥女钻进被子里,这风可真冷啊。许妧摸把小妹枯黄乱糟的头发,“家里不给你饭吃?咋都不长个儿,还瘦成这个样子,脸上都没几两肉,看着都吓人。”   许妍看看在前面赶车的姐夫,有些难堪地小声说:“爹娘那德行你还不知道,坐吃等死的。而且家里也出了事,你几年没回来了不知道也正常,之前爹死活要去考举人,把家里的钱都折腾完了,还收刮了三个哥哥十五两银子,到现在他们都没缓过气儿,家里就靠地租吃饭,老头子这几个月去街上代写信,赚点钱就想吃肉,他只顾他的嘴,我在家里就是给点饭饿不死算了,我不是儿子而且还不听他话,不讨他喜欢。”   “你怎么不去找大姐?哥嫂也是,都在一个村,看你都成这样子了也没说搭把手,你就该厚着脸皮去撵饭点,能吃一点是一点”,说罢又抱着许妍哭,说兄妹几个命都苦,上辈子是杀了老头子满门了,这辈子来给他当儿女。   “哭什么呀,我都没哭,我看你是被姐夫养娇了,这点事就抹眼泪,你们不也都是这样长大的,看我二哥三哥现在还租村里的房子住,他们又都有几个孩子,说不定背的还有债,自己一家都被老头子拖累的爬不动了,哪敢来沾跟老头子住一起的我啊,我比他们容易一些,长大了跟你一样嫁远点儿,老头子也拿我没法,我又能读书认字的,过的肯定差不了。”   许妧看三个孩子竖着耳朵在听小话,伸手挨个儿拧了一耳朵,也想起了正经事,“小妍,你姐夫他爹不是去世了嘛,我婆婆年纪大了也做不了事,我要陪你姐夫出去跑货,一去就是大半个月,三个孩子放家里我又不放心,要是出个事就是要我的命,但你姐夫一个人在外又不行,所以把你接来,你住家里照顾下他们兄妹三个,我走之前把米粮都给置办整齐,再给你留点钱,你就放心地住我家里,怎么样?也能好好养养身体。”   “行,我现在也做不成什么事,住哪都是住。”   一直没说话的大姐夫陈奇开口了,只听他笑着说:“小妹别这么说,你能做的事可多了,我听你姐说你认字多,到时候还要麻烦你教你外甥们,不听话你就打,姐夫绝不护着他们。”   许妍半真半假地抱怨: “嘿,姐夫你真不愧是在外跑生意的,真是算的精细,把我安排的绝不会浪费你家一口粮食。”   他大笑两声,这小姨子人聪明又有趣,说话敞亮又大胆,跟人打交道也不犯怵,以后是个厉害的,他语气亲热地说:“把小妹你接来的确是我赚了,但咱们谁是谁,你外甥也不是外人,这便宜不出外不是?你安心住下,到家让你姐给你炖大肘子补补,有事你也直接说,往后有困难了捎个信来,姐夫去接你。”   “行,姐夫你说的话我记住了,我姐跟我三个外甥/女给我作证。”   午后就出发,路又泥泞不好走,快到天黑了才到家,以镇为中心,一个在南一个在北,两家离的有几十里。到家了几个人冻的脸都僵了,随便吃了点,泡个热水脚就睡了,也没见到她姐口中卧床的婆婆。   第二天许妍是被猪叫给吵醒的,许妧正在做饭,看到她小妹出来笑着说:“起来了,鼻子塞不塞?昨天没冻着吧?”   “没有,挺好的,姐我来帮你烧火。”   “不不,不用,我一个人能行,小安他们几个在看隔壁杀猪,你也去凑个热闹去。”   许妍摸摸鼻子,讪讪的从灶屋里退出来,这烧破锅的事大家都知道啊?   猪叫声已经停了,猪命儿该是也没了,在这个陌生的村庄,她迈着轻巧的步子往隔壁走,刚进门就看到满脚猪屎的人手撑猪圈往外跳。   这不是那谁,咋在这儿都能遇见? 第五章   “你家住附近?”   “这是你家?”   “……”   “……”   一男一女见到对方惊诧的同时开口询问,只觉得太巧了,从第一次打交道到有共同认识的人,到现在隔三差五的都能碰上面。   屠大牛受不了脚下软烂的触感,先迈脚离开,对跟在身后的人说:“不是我家,主家请我爹来杀猪刮毛再给卸成块儿,我来帮个忙。”   “噢,我大姐家就在隔壁,我来走亲戚,昨天刚到”,许妍说着还顺势指了一下,但发现这人在砖块上刮鞋底没看她,她还清楚地看到刮下来的东西,顿时干呕一声,赶紧背过身走远点。   还不忘指责他,“你这人,不会给我说一声啊,当着我的面做这么恶心的事。”   男的低头哼笑一声,“你巴巴的跟过来,不给你看点好东西岂不让你失望,嗯?秀才家的姑娘,没见过?”   看她气扭着脸,还不过瘾似的继续说:“猪啊,是个不讲究的东西,四只猪蹄在它拉的屎里和和,抢食的时候又能一脚踏进食槽里,你觉得之前吃的猪蹄香吗?”   许妍一脸嫌弃,“呕,恶心死了。”   他没理她,自顾自的说:“香就对了,猪蹄肉有韧劲儿不腻人,全靠猪屎沤的,不长肥膘。”   许妍被噎的接不上话,只好恨恨地瞪他,“有本事你把这番话给买你猪肉的人都说一遍,看你挨不挨打。”   “嘻嘻嘻”,他贱笑几声,“我这十几年做的最多的事就是没本事的事。”   含恨而亡!   惨败的姑娘转头刚好看到她姐夫进门了,顿觉得救,大喊一声朝他跑去,拉着看热闹跑过来的小外甥女跟他后面去买肉,心里嘀咕“打量我是傻子呢?猪吃猪草,那拉出来的就是草渣。”   走进人群环顾一圈,不用多打量就知道其中一个分肉的就是他爹,两人长的太像了,就是一个面容还稍有稚嫩,一个下巴满是没刮干净的黑胡茬,特别是眼睛和眉毛,就是拓下来又印上的。   肉还没买到手她姐夫就跟人唠上了,肉价涨了多少,外边的生猪怎么怎么样……还是他媳妇儿来喊吃饭他才停下来,意犹未尽的对主人家说:“老叔卖我一条后猪腿,再来五六斤排骨。”   “成,奇子你这是发财了啊,前两天刚买一只猪前腿,这又要买”,转头对背后的人说:“屠大叔麻烦你给这小子把猪腿和肋排给剁开,你那砍骨刀厉害。”   “行,都是小事。”   许妍在旁边听着,原来他们父子俩姓屠啊,难怪长的膀大腰粗的,祖上估摸就是杀猪发家的。   看姐夫还在跟人拉呱,许妍先招呼几个孩子回去,这杀猪场血刺呼啦还臭烘烘的,最好玩的猪尿泡也被提走了,一个劲儿的盯着人家玩也不好看。   刚进门就见到坐在堂屋门口的老妇人,拄了根拐杖,面色看起来不算差,她过去打招呼,“伯娘好,我昨晚到的太晚了就没去打扰您,听我姐说你生病了,好点了吗?”   “叫小妍是吧?真是个机灵的女娃,我好多了,就是精神还不太好,腿也不中用,照顾不好他们三个,也是麻烦你了,自己还是个小姑娘都要来照顾三个泼猴”,老妇人面容和蔼地拉住她的手,说的话真切又诚恳。   许妍心想也许不是老人都坏,这不就遇上明理的了?“伯娘可别这么说,什么麻不麻烦的,我这不是他们小姨嘛。而且我过了年就十五了,就是面嫩,但我会看孩子,在家也带小侄儿,这实在是离我家远,来往一趟不方便,要不然就可以把三个孩子都送我家去,我娘身体还不错,几个嫂子也在村里。”   “看你这说话跟小大人样的,自己还是孩子还说人家孩子,说的也有趣,老婆子好久没找到能说话的人了,跟你在一起我肯定心情好,进堂屋吧,我看你姐都喊好几次吃饭了。”   “哎,我扶您进去。”   “不用不用,身体没那么差,我还能做饭呢,就是不能长时间走路,不用扶,娃儿你先进去。”   *   都收拾利落了,屠大牛拎一副心肺大肠跟在他爹后面走,冷不丁的听到“那姑娘是我未来儿媳妇?”   惊的他没走稳,往前滑了一脚,还没收拾干净的大肠甩在了裤腿上,留下一趟印子。他糟心地开口,“胡咧咧个啥?”   老头背着手哼了声,“你没看你跟人姑娘说话那贱兮兮的样子,哪怕不是我儿媳妇也快了。”   屠大牛不着四六地勾着他爹的膀子,“老头儿,脸上挂的眼睛不着用了?看那身板也知道是个没长大的丫头片子,别乱嚼舌,人家爹听到嘴都要给你打歪。”   屠老汉暗自嘀咕那也要打的过他才行,又问:“那丫头年纪不小了吧,看那小身板,估计以后不好生养,是不好往回娶,我们老屠家可都四代单传了,都指望你了,你可得好好挑,别怕花钱。”   屠大牛啧了一声,老头子还想挑剔人家,人家是秀才家的姑娘,是我们杀猪的能碰的?而且就他那瞎眼睛还看不起人,就他把浪荡的女人当个宝,还时不时装模作样的拉出来回忆当年就证明他是个眼瞎心盲的。   他学着那丫头仰头呸了一声,“我拦着你不让你给我找后娘了?别给我压担子,不想断香火自己找个女的回来生,你养不大我来养,就你这邋遢的狗样子还想等人家回头,除非想让你给她送终。”   爷俩说话一贯如此,从屠大牛记事就跟着糙老爹长大,好在屠老汉有手艺又会做饭,哪怕媳妇儿跟人跑了他也把儿子拉扯大了,就是没人管教,爷俩处的像兄弟俩,老子骂儿子是兔崽子,儿子说老子是狗样子,也都没觉得刺耳。   肌肉虬结的糙老头故作忧愁的叹口气,“你不懂,你娘的美只有我知道,拐她走的酸秀才怎么说的?除却巫山不是云,我觉得这句话也适合我。”   成功地看到儿子黑臭了脸,他暗自发笑,还是太年轻,想的就是多。哪有什么放不下他娘,她又不是十里八乡的大美人,都跟人跑了还想她,骨子里犯贱?只是觉得家里就他们爷俩,日子过得舒坦的很,自己会挣钱会做饭,儿子长的壮又机灵,再娶个女人回来找架吵?   屠老头心想,现在就只盼着儿媳妇进门给他生几个大胖孙,家里有人当家管事又没人作妖。   但屠大牛不知道啊,甚至前两年还看到他爹早起洗短裤头,觉得憨老头子还在给他那跟人私奔的娘守身如玉,可把他恶心的够呛。   之后就觉得他爹不争气,越发看他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懒得待家看他那副跟自己相似的脸,只觉得气不打一出来。   *   在许妍到她大姐家的第五天,一大早他们夫妻二人就赶着驴车出发了,家里粮油都给备齐,婆婆跟妹子手里都有钱,村里又有族亲,再没有不放心的了。   陈家就是靠南北贩货发家的,老陈头在的时候带着他儿子陈奇跑的远点,低价买进高价卖出,赚的不少,屋里建了大房子,但奔的也是卖命钱,在外连个觉都不敢睡熟。他死之后,陈奇已经了解附近的行情和地势,加上想多要两个儿子,免得像他,独子一个,独木难支,就决定在山以北的几个县城闯荡,收入没以前高,但想娇妻幼子了能随时回来,日子也过得满足。   前段时间知道最远的岐南县有一批受潮的无烟炭减价出售,他们县成材的树木少,净是杂树,木炭不丰。机会难得,就打算去转手给倒腾回来赚一笔,路程又远,一人赶路难免害怕,所以就有把小姨子接来照看老小,夫妻一起出门这件事。   老虎不在家猴子称霸王,爹娘都出远门了,阿奶大半时间躺床上在,新来的小姨也是个比他们大不了几岁的矮丫头,陈平安和陈平原就像长了翅膀的鸟,天不黑不归巢。   许妍也没把他们压在家里,每天把家里活给忙完了就拉着还不满四岁的小外甥女出去找人,只要确认人没不见,也就随他俩玩,还把小丫头也给塞进去,省的在一旁含着手指眼巴巴地望着。   观察了几天看他俩对她熟悉了起来,许妍就主动提出带他们兄妹三人还有他们的其他小伙伴一起玩,哼,他们热衷玩的都是她玩剩下的,什么吹葱叶、吹柳叶哨、编发帽、更是会拐着弯儿的吹口哨,不到两天,几个小的就被征服了,睁着星星眼要跟着学。   小东西嫩着呢,还想歪心眼?   每天吃饱喝好,没事了就出门溜达,许妍对着水缸照照,感觉脸上有血色了,多此很是满意。   小兄妹三个除了前几天到了晚上会蔫头巴脑的想娘,之后跟他们小姨玩熟了也就习惯了爹娘不在身边的日子,反正在自己家住,阿奶还在身边。   过了八九天,许妍打算教他们认字,毕竟人家爹也亲口提起过,不好当耳旁风。两个大的估计学过,最小的红果应该是没有的。   “来,你们过来,认识字吗?”   兄弟俩顿时苦了脸,点头又摇头,红果两边看看也跟着点头摇头。   许妍撑着下巴笑了,“你们这是啥意思?”   “学过,但记不住”,这是小安说的。   “对,好难啊小姨,我娘写的字比蜈蚣的胳膊腿儿还多”,小原拖着嗓子抱怨。   他哥听了狂点头,还继续补充:“七拐八拐的,我都顺着她写描都容易拐错弯,但我爹看了还大声夸好,然后我就不知道怎么写了。”   “……”   许妍被逗的哈哈大笑,笑完还叮嘱他们这话以后不能说给别人听,“别人听了这话会笑你爹。”   “那,小姨你刚刚也是在笑我爹吗?”小红果一脸认真地仰头问。   “……没有,我在笑你大哥二哥”,伸手捋了捋她的小揪揪,“难怪你爹稀罕你,真是他的小棉袄。”   “好了,闲话不多说,今天下午我教你们三个字,小红果一个,都学会了并且明天早上还会读会写,我就带你们去赶集”,满意地看到他们把到嘴的“啊”给咽回去,垮着的脸也精神起来了。   四个侄子跟着老头学认字,她都跟着学了的,也清楚对才识字的小孩儿该怎么教,就教了“天”、“地”、“水”,教红果儿的是“小”。   很容易记住并学会,第二天看太阳出来了就领着几个娃娃跟着村里的人出门赶集去,为了防止他们调皮跑丢了,还拿根绳子栓他们腰上,绳头绑她自己手腕上。   乡下孩子养的泼,又是跟村里人一起走的,陈老娘知道了也没拦着不让去,还给了些钱让他们赶集买糖甜甜嘴。   走到半路正好碰到屠大叔驾着牛车也往镇上走,他儿子迈着大长腿在一旁跟着走。   甩了甩有些发酸的手臂,小红果腿短走一段路还要抱一会儿,也不能把人完全甩给村里人,她也时不时抱一会儿,就累的胳膊发软,现在看到认识的人驾牛车可不就激动的像苍蝇见着血了。   扯着一溜串孩子冲过去凑近乎,“哥,我们又见面了啊,你这是跟大伯也上镇上去赶集?”还不忘笑着跟屠大叔打招呼。   “哎呦,儿……”   剩下的话在他狗儿子的怒瞪下憋了回去,恍然醒神,差点顺嘴胡溜了。   屠大牛垂眼看地上的一串萝卜头,对这丫头突然的热情很是了解,只是不咸不淡的问:“呦,你这打算是去卖孩子的?这个岁数的小孩的确是值钱。”   摸了摸明显信了他的鬼话的小丫头,“别听他瞎说,我们出门你阿奶可是知道的。”   “你真无聊,这么大人了还吓唬小孩儿”,说罢也不再理他,转而跟牛车上的人搭话,“屠大叔,你家牛长的真好,又黑又壮,肚子还这么大,揣崽了?”   “小丫头好眼力,的确是有小牛了。”   “难怪屠大哥宁愿自己走路也不坐车,你把他教的真好。”   这一本正经瞎胡说的样子把屠老汉逗的哈哈大笑,笑罢下车把一根绳子上栓的娃给提到牛车上,自己下来走路,也跟这小丫头唠嗑打探她跟他儿子是怎么认识的。   ……   说是半个月,足有二十来天许妧跟她男人才回来,回来后歇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又走了,直到六天后才回来,拉了两驴车木炭卸在后院,两个人看着受了大罪似的,脸都瘦凹下去了。   许妍搭两人的空也跟着进补,两个月过去个头长高了不少,看的出来是个大姑娘了,但还是没长肉,却又比来时看着好多了。   在许老秀才托人捎信让许妍回去的时候,她来了初潮,在即将十五岁的时候。   许妧恨老头子糟蹋人,又仗着夫家离娘家远,老头子也不上姑爷家门,也就托人捎信说留小妹再住一段时间,让他有事去找她三个兄长。   而陈奇也对小姨子教三个孩子认字很是满意,为此还专门跑去书店买本书、一些纸和四支便宜的毛笔,高昂的价格让他看清了小姨子的价值,恨不得把人留下常住,哪会开口赶人啊。   ▍作者有话说:   许妍:听说你看不上我?   屠老汉:你没有婆婆。   许妍:还说我不好生养?   屠老汉:都是我那该死的亲家公造的孽,需要我下去揍他吗?   屠大牛:……   许妍:也没那个必要!! 第六章   住这儿住久了才从别人口中知道,卖猪肉的小老板叫屠大牛,他爹屠立是十里八乡杀猪的一把好手,因为身高体壮技巧好,不会造成猪血留一地猪还活着的局面,而且猪毛刮的也干净,只要他得空杀猪人家都喜欢找他。   与他爹广受乡邻夸赞不同,屠大牛在大人小孩儿嘴里就是打架不要命的混子,花钱还大手大脚,说他吃饭顿顿都离不了肉,当然,说起这话的花婶一脸泛酸又不平,颇有老天不长眼—埋头苦干的人反而受穷的愤怒。   许妍听到他的事越多越是眼馋他的好命,家有青砖大瓦房,有个惯着他的老爹供着他做着无本生意的买卖,亏本了也不喊打喊骂,在外又混的开,不论好坏,身边总有一群玩的到一起的酒肉朋友。就是名声不好听,还有个跟人私奔的娘,但这于娶媳妇又是一个优势,没有婆婆,嫁进门就能当家做主。   至于名声,深受其累的许妍压根看不上眼,甚至有时候觉得没脸没皮的人活的更肆意。   想到这儿,她有些心动,在心里反复琢磨这卖肉小老板的条件,尤其是在饭桌上,特想吃肉却要顾忌客人的身份、姐姐的脸面,时刻克制着自己口水的时候,这个念头尤为强烈。   当脑海里有这个念头后,它总会时不时的冒出来,领着外甥出门玩的时候会忍不住却又装作无意的四处打量,每天起床也是竖起耳朵企图听到村里有猪将死时发出的惨叫。   然而想遇到屠大牛的时候死活见不到他,不像之前挽起裤腿下河摸田螺、撅着屁股在田埂上挖茅根、甚至想偷偷钻芦苇丛里松下裤腰带都能被他碰见。   被顿顿吃猪肉烧得发红发烫的脑子在这空闲的时间里终于降温了,觉得自己迷了心窍,丁点大的年纪就想嫁人,更何况自己的婚嫁权还在老头子手里握着。   待想明白了,屠大牛这个狗东西寻着味来找茬了。他赶着牛车来拉猪肉,特地把车赶到许妍她姐夫家,递给了她一张纸条,很平淡地说:“这是你爹写给你的,托了好几个人转到我手里来了,你看看吧,看要不要回个信,我一刻钟后回镇上。”   许妍手上的纸条都还没打开,脸上还挂着猝不及防的羞涩,眼睁睁的看棱角越发分明的壮汉没有半分犹豫的走了!   她跺了一下脚,有些丧气的想:“老天还是有眼的,知道我用心不良,连故作娇态的机会都不给我,就怕我为了嘴吃的把自己卖了,免得以后后悔。”   说到后面把自己都劝服了,也不盯着人家慢吞吞的背影瞅了,展开纸条往屋里走,只见上面写了一句话:“娇娇吾女,何事未归?家中老父盼有伴出行。”   这是缺人搬桌椅了还是缺人跑腿买零星肉块了?   她晃了晃手臂,感觉到很是酸疼的胸部,又想着同龄姑娘已小有鼓包的弧度,好不好看另说,娶媳妇的人家不会想娶一个奶不好孩子的儿媳妇,就为了这个她现在就不能回去,大姐说这个时候很关键,现在养不好以后它就长不大。   许妍回信也没扯什么不中用的理由,直白地说大姐看自己又瘦又小,留家里补补,免得嫁不出去砸老父老母手里,让父母忧心。   写了之后又觉得如果被人看了会有人笑话自己,进屋拿了张写字的废纸把字条给包起来,捏了撮灰面加开水烫成面浆子给沾上,听到外面有牛蹄走在路面上踏踏的声音,也来不及等信封干就捏着跑出去交给赶车的人。   她仰起脸极自然的打招呼,“哥,我写好了,麻烦你再给带到镇上交给捎信的,谢谢你啊,改天去照顾你生意。”   和往日一样,态度殷勤,带着小抠门的算计,这让屠大牛有些迷糊,短短一刻钟,这就变了个人?   还是自己被日头晒晕了导致眼花?   之前那不就是少女怀春的样子?相似的面孔见得多了是错不了的。   但坐在木板车上平视那双灵动的眼睛,没有躲避,甚至还带点疑惑,疑惑自己为什么一直不接信。   他笑了笑,接过那还带有水痕的废纸信封,对着太阳照了照,似是而非的说了句:“小丫头片子心眼还不少。”   之后许妍恢复了正常,也没有再接到老爹催回的信,她住在姐姐家全心全意的照顾三个孩子,陪吃陪喝陪写字,早上和傍晚太阳不烈的时候再扶着老伯娘出去走走路、说说话,可能是姐夫一家人好,也可能是自己做的到位,做客大半年没有遭人嫌弃和排挤,也没听到有人说酸话,姐姐不必说,姐夫待她也很好,把小自己一轮的小姨子当自己的孩子在养。   这段时间不时的会看到屠家父子赶着牛车慢吞吞的在乡间游走,那只大着肚子的黑牛已经下了崽,是只非常活泼的小公牛犊,路上遇到了,许妍会跟着三个小外甥/女一起把早就寻觅好的嫩草给割下来放牛车上,眼不瞅人的叮嘱:“屠大叔,你要记得在草蔫之前喂小牛,它小牙还嫩。”   跟嗓门粗大的屠大叔的相处是件十分惬意的事,他待人热情,说话不阴阳怪气,哈哈大笑时特能感染人,还稀罕小孩,曾抱着红果骑牛背上,也曾掐起个儿小的小原坐他肩膀上,现在他们兄妹三个只要见到屠大叔远远的就跑过来打招呼。   按他们爹说的:“比见亲堂爷都热情。”   许妍过完十五岁生日,就琢磨着该回家了,平时还好,现在中秋节快到了,这是个一家人团聚的日子,不适合家中有客。而且她也担心时间久了,家里的老头子牛心左性起来不让她进门,他真做的出来这种事。   先把话跟大姐说明白了,第二天再提出要回家时姐夫和他娘也就没劝留,就小安兄妹三个在她走的时候还哭了一场,抱着小姨的腿死活不让走,发现留不住后也要收拾包袱去小姨家。   许妧拉了这个跑了那个,小妹还没走她就被折腾的满头大汗,气的直说要把这养不熟的兔崽子送给他们小姨当儿子。   院子里闹哄哄的,门外什么时候停了辆牛车他们都不知道,还是外面的人看够了戏才开口说话,屠老汉站在牛车上往院内看:“妍丫头坐我们车走,小安爹留家里把俩小子给按下来,不用你送了”,说完还乐呵呵的笑,“哎呀,看不出来这孩子们这么泼皮啊,跟小姨感情好,是重情的好娃娃”。   语气略含羡慕,从他紧捏他儿子膀子的手就看的出来。   许妍听了,把院内驴车上的包袱给提出来放牛车上,红着眼跟牛车上的两人打个招呼就瞅着院内发呆。陈奇抱着乱扑通的大儿子也出来说了两句话,十分诚恳的道谢,再嘱咐屠老汉:“叔,麻烦你到镇上把我小妹交给认识的人带回去,带的有给我岳父送的礼,她一个小姑娘提这么些东西走不回去。”   “大侄子你放心,我们这都是老熟人了,到时候找不到车就让我儿子送妍丫头回去”,他拍拍他儿子的肩膀,看他点头了,又对陈奇说:“好了,我们也走了,你赶紧抱娃进去,小安的肚子都露出来了。”   “驾”了一声,埋头啃草的大黑牛迈起了脚蹄子,旁边穿了鼻栓的半大牛犊也跟在它娘旁边,错了半个身子悠闲地小迈步。   出了村子,走了一段路,拐上大路回头就看不到那个充满温情的村子了,许妍才缓了过来,被屠大叔奚落他儿子或是编排树杈子上野鸟的话逗的咯咯直乐。   当他再次说他儿子“成天板着憨脸,猪肉卖亏本都没讨好一个丈母娘,被你卖的猪都没脸再投胎”时,许妍绷不住哈哈大笑,也不再顾忌走着赶车的男人。   一直没咋搭理老头的屠大牛猛回头,死盯着挎着包袱的丫头,许妍在他意味不明的视线下慢慢闭上了嘴,最后的一个音没收住,不带笑意的“哈”字消失在野鸟的叽喳声里。   屠大牛哼了一声转头继续走路,许妍捂着嘴后知后觉的想“我张大嘴笑是啥样的?他看得到嗓子眼吗?啊…丑到家了”。屠老汉一脸坏笑的左看看右看看,在心里愉快的哼着小调,手指还不时的敲打木板车。   到了镇上,屠老汉自觉下车,把车上的工具给收捡下来,乐呵的指使闷不吭声的憨儿子,“我突然想起大秀村有卖猪的,你去问问价钱,顺路再把妍丫头给送到家。”   说罢盹儿都不打的拍屁股跑了,路边只剩互不说话的两人,和闲着顶角的黑牛母子俩。   屠大牛调转牛车,瞅了瞅眼睛乱转的人,咳了声,略带笑意地开口:“呦,知道丑,会害羞了?”   心情愉悦的看她脸慢慢胀红,十分欠打的继续说:“还是黄毛丫头的时候我都见过,哪会被你张着大嘴的样子丑到?别害羞,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看看你脸皮还够不够厚。”   满意的看着车上的人绷着脸死瞪着他,这才心满意足的赶牛走路,看看,还是这恨不得吃人的样子让人自在,唉,姑娘大了就动不动害羞,知道丑了就不好玩了。   ▍作者有话说:   许妍:砍脑壳的狗东西 第七章   许妍被气的头顶冒烟,回去的路上死活都不肯好好搭理他,一直到了村口才不情不愿地给他指路,遇到在外闲逛的人也真情实意的高兴攀谈,离家大半年,猛然回来,见到熟悉的景象心底有些莫名的鼓噪,手心甚至还有些出汗。   屠大牛看路上有人了,也不再欠欠的去招惹她,安分当个牵牛的车夫,把不认识的姑娘按她指的路往家里送。   两人之间毫无交流,所以看到两人的三姑六婆也没嘀嘀咕咕的瞎掰扯什么,顶多背过身同人感叹赶车的小伙生的板正,又暗地窃笑是个力壮的。   不像平日,村里来个生人了,闲的磕牙的几个人恨不得把人祖宗八代给问清楚,一直走到家门口,都没人问许妍“这赶车的小伙子是哪家的小子?”   当然,许老秀才更没问,甚至都没给这闷不吭声帮着提包袱的人一个好脸色。   只见他坐在院子里的柿子树下,一脸冷笑,故作眼花地把手架在眼睛上方,“哎呦,这是哪家的大姑娘跑我这个糟老头子家了?也不像我那个死皮赖脸去姐夫家做客的闺女啊”,看外面两个人都没搭理他,甚至还言笑晏晏的跟人道谢,那粗壮的莽汉子都说不要紧了,她还死缠着再三感谢。   一时恼怒,颇有些口不择言的尖声嘲讽:“你这不实在啊,真心道谢就留人吃顿饭再住一晚……”猛然看到门外那瘪犊子凶恶的眼神,整个脑门凉飕飕的,瞬间清醒过来,把不合身份的话给咽了下去,还装作无事的别过脑袋,勉强说了句“假惺惺”强挽颜面。   许妍觉得十分丢脸,在她爹不分场合不分人的阴阳怪气的嘲讽下,一直挺直的腰背都塌了,面前这个男人她前段时间为了口吃的还对人家挑挑选选,现在顿感万幸,没人知道她的想法,有这样的爹,只能是别人挑剔自己。她努力强颜欢笑,一直等到牛车走远,才轻飘着脚步往屋里走。   路过坐在椅子上摇着折扇装模作样的老头时,攥紧了拳头,想转身上去朝他脑袋恶狠狠的来一拳,想大声骂他怎么还没死来泄气,总归是“嫁人后一切都会好的”这个念头占了上风,步子没停顿,拎着自己的包袱往屋里走,也没打招呼。   许老头儿先前还有些心虚,家有大姑娘的情况下留陌生男人在家过夜,暗含着的意思没人不明白,这让他觉得有失自己秀才的身份,也知道这不是当爹的该说的话,一时觉得难堪,但看到许妍这鬼样子又觉得气愤,更是认为自己被轻视了,在外过半年的好日子,回来就自视甚高的不攀着自己了,谁是她的衣食父母看来她还没看清楚。   到底是老了,心底想了这么多,把自己气的直哆嗦,憋了半天,骂了句“不成气候的死囡子”,难以泄气,又站起来走几步,把坐的椅子一脚给踹翻在地上,看到笨重的松木椅子在地上没有方向的乱晃,顿有快意,往屋内瞥了一眼,古怪的嗬笑几声,背着手出门了。   临到中午,许妍娘不知道从谁家唠嗑回来了,还没走到门口就看到甩在门口的两个包裹,捡起来翻看里面是一些吃的用的,起身左右看看,默默地捡了进去。   扶起歪倒在地的椅子,很是慌乱的喊了几声老秀才,无人回答,挨个打开房门去找人。   许妍听到房门呼啦着开开合合的声音,叹了一口气,开门走出去,“别找了,我爹出门了,没出啥事。”   然后就见她娘腿软滑坐在门槛上,喘着粗气拍胸口,许妍走过去把她扶起来按坐在椅子上,半弯着腰,“他没病没痛,好吃好喝的,能有什么事,你倒是时不时的被自己瞎想的吓个半死。”   缓过气的老妇朝面前长高的丫头掐了一把,“还不是被你们这不成器的气的,好好一秀才公现在被气成神神叨叨的模样,作孽啊。”   许妍短促的笑了一声,没再反驳什么,捡起半散落在地上的包裹,“这是你不成器的大姑娘给你俩买的。”   说罢回了自己的屋,任凭外面摔摔打打,有人回来了又出门了,她也没出门找不自在。   屠大牛赶车去了他爹嘴里的大秀村,那里的确是有几户养猪人家,他去一打听,主人家自己会杀猪,不请杀猪匠。   一路上两只牛时不时低头薅嘴草吃,哪怕走了大半天的路,肚子还是鼓的,而他自己则是肚子叫的震天响,又走在太阳底下晒的满面黑油光,人烦躁的恨不得把牛扛起来跑,看哪儿都不顺眼。   原路返回,走到许妍村里的时候正值饭点,冒出来的炊烟里带着油香,他暗骂一声,按了按空荡荡的肚子,找了户人家换两个饼子填填肚子。把牛拴在河边柳树上饮水,自己半躺在柳树墩上干嚼菜饼,还没吃完就听到不远处一户废弃的屋子土墙后面传来隐约的说话声,而其中一道尖利苍老的声音他上午还听到过。   “不可能,我都瞧不上你更何况我家姑娘,大白天做啥瞎梦,就你这穷酸样还想娶我姑娘,回去一头扎进水缸里醒醒神去。”   然后隐形听到一个紧张又低落的声音,“我家没那么穷,拿的出彩礼,而且我们两家离的近,我还能给您养老。”   老头鄙夷的哼笑一声,“我没儿子?用你养老?说什么装孙子的话,娶我家姑娘的不都是奔着有个秀才公亲家来的?不过有人就喜欢高看自己,也没想想自己大字不识一簸箕,还想靠娶好媳妇改换门庭,忒看的起自己。滚吧,不要来了,你想要会读书的儿子,老子会不选会读书的女婿?”   最后几声尤为尖利,像是想要划开癞□□丑陋的皮。   那个满腿灰尘的男人胀红着脸跑了,许老秀才也叽叽歪歪的从荒废倒塌的屋后绕走了,屠大牛扔掉难嚼的半个饼子,拉起河中泡澡的黑牛,在灼灼烈日里往镇上赶。   回到镇上正是一天中正热的时候,屠老汉心疼的给两只宝贝牛往身上浇水,对阴着脸刨饭的憨儿说:“你是脑子没水了?大热的天不会钻林子里歇个晌再回来,看把老子的牛热的都舌头都干了。”   屠大牛抬头看了眼把头埋在水缸里的牛,闷声闷气的说:“饿了。”   “……妍丫头她爹娘就没留你吃个饭?爹给你支招,想讨女娃喜欢就得脸皮厚,想娶媳妇就得不要脸。”   屠大牛扒饭的动作顿了顿,鼓着腮帮子含糊道:“谁给你说我想娶媳妇了?就那丫头片子,浑身没个二两肉,半年前我说她是我姑娘都有人信。”   一个擦抹布飞了过来,屠老汉训他,“混小子瞎说什么。”   之后的半年,许妍很有骨气的不跟着老头在外瞎跑,她说不清是跟老头怄气,还是在正常家庭过了半年,又有了凭仗,背后的脊骨又挺起来了,或是真的长大了,在乎面子了,她不能再忍受老头儿的阴阳怪气,接受不了一个当爹的气急了辱骂女儿。   在快过年的时候,有几个媒婆上门了,跟许老秀才提他老闺女的婚事,极具夸张的说对方男娃如何好,老实、肯干;人灵性会说话……没有谈及家庭,许妍知道,这些亲事成不了,她爹不见银子不撒手,她是他几个儿女里最后一个收成,眼见庄稼可以收割了,怎么会低价出售。   一旦有媒婆上门,亲事很快就可以定下来,许妍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待在家里心里很是焦躁,想到会嫁给一个不认识的男人,心里就很是不甘,想起半年没见面的屠大牛了心更是鼓噪,但这种鼓噪会让她心生喜悦。   她问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念头?是喜欢他吗?但他粗鲁,说话难听,还是个不成器的混子,喜欢他哪?   许妍没想出来,最终她归结于没认识更好的人,想要顿顿吃肉,也喜欢跟他在一起时的轻松,她没忍住,往镇上跑了三趟才见到晚起摆摊卖肉的屠大牛。   他看着比半年前更像个男人了,脸型方正,下颌骨凸出,眼睛深邃,见到自己还呆了一瞬,许妍知道,他还记得自己。   许妍没废话,担心刻意绕圈子会把自己绕进去,连跑了三趟,要说的话在心里不知道都琢磨多少遍了,她不眨眼地瞅着猪肉摊,“屠大牛,一个多月前我家开始有媒婆登门了,我爹没答应,我也不喜欢,不知道是不是这些年打交道最多的就是你,嗯,反正…有些看不上别人。我说的你懂吧,接下来五天我爹都在家。”   说完这番话她脸红的像是要滴血,感觉旁边总有人在打量她,也没听到摊后男人的声音,偷偷抬眼瞅了一眼,看他耳朵红了,也就满意的撒脚跑了。   接下来的半天,屠大牛就呆呆的坐在椅子上,有来买肉的还要人喊他好几声,买三斤肉的他给人砍了五斤,半天下来,摊上扔的都是扒下来零碎的肉块儿。看街上没人了才回过神把零碎的肉装进筐子里挑回家自己吃。   屠老汉没在家,去隔壁县一个养猪场杀猪去了,快过年了,正是卖肉的好时候。   等屠老汉回家的这两天,屠大牛在家反复想着许妍的话,又想到跟人私奔的娘,娶媳妇、不娶媳妇,两个念头在脑海里摇摇摆摆,现在这种生活他很满意,没有特别想定下来的想法。   还没做出决定就听到旁人捎回来的信,老头子杀猪时猪挣脱了,挨了一脚踹不说,刀还划在自己手上了。   顿时,娶媳妇什么的压根想不起来了,他随便收拾了点东西,拉着年轻力壮的小公牛往隔壁县赶。   五天后,许妍往镇上来,没看到摆摊的男人,问附近的人,都说两个集都没看到他了。   许妍惨白着脸往回走,不停回想当天他的反应,怎么想都找不到更多的蛛丝马迹,只恨当时只偷偷瞄了一眼。   一直持续好几年,许妍回忆起来,都在思考当时是不是一直盯着人家的肉摊,屠大牛看出她的想法了,所以人家逃了。 第八章   腊月二十八,许妍借着买年货的名义,再次去了镇上,远远地看了一眼,结果古朴的门楼前面已经有人摆摊了,但不是他,这意味着那个摊位已经转让出去了。   许妍深吸了一口气,环顾一圈,年味儿已经出来了啊,卖菜买菜的都一脸喜庆地相互恭贺,她伸手摸了摸脸,好像冻僵了,待在这热闹的环境里纯属是败兴,踢走脚边的碎石,转身利落的走了。   年终,没有媒婆在上门说媒,许老秀才也安静了下来,许妍沉默的陪两个老人吃了年夜饭,深夜,爹娘都回房睡觉了,她一个人在炭盆里扒拉着火星守夜。   如果知道之后是这么个情况,昨天晚上就是跟老头子打一架都不会让他回房睡觉做梦。   许妍是被吵醒的,天亮刚睡下,感觉没睡一会儿就醒了,脑子昏沉沉的,眼睛也干的发涩。   不想大年初一的阴沉着脸吵架,一把捞过被子,把头埋进去,但老头尖利却又喜悦的声音还是模糊的传进耳朵,“这是好兆头啊,生平第一次做这般真实的梦,考题我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名次也还还记得,然后就被炮声给炸醒了。”   之后的话她就没听见了,头埋在暖和的被窝黑沉沉的睡着了,一觉醒来都中午了,也没听到老头跟人宣传他的高中美梦,还以为是自己睡迷糊了听错了。   一直到元宵节之后,她突然被通知给订了一门亲事,男方家在镇上,她的未婚夫是个童生,如果不是婚事就在五日后,许妍还得感谢她爹给她找了个好婆家。   许妍被突降的婚事砸的晕头转向,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五日后出嫁,顿时一阵心慌,她紧拽她爹的袖子,“男方出了多少聘礼?是个童生?为什么会选择娶我?”   许老秀才眼神有些躲闪,“好好待嫁,别问东问西的”,为了增加真实性,他还大声呵斥道:“为什么选你?因为你爹是秀才,他想有个秀才公当丈人爹。”   他越是这样说,许妍越发肯定里面有猫腻,死捏着她爹的胳膊,有些发抖的问:“不对,正经人家没有成婚这么着急的,你说,你把我卖了也要给我说个明白啊。”   一个“卖”字不知道戳了他哪个肺管子,只见他突然暴起,看许妍被他带的往前冲了两步才稳住身子,很是畅快的暗想“还跟我犟啊,还当众给我下面子啊,踩着老子的名声爬上去了,现在不还是得按老子的意思出嫁。”   许妍看他神色奇怪的不说话,又问了一遍,就听他冰冷地说:“噢,我小女婿啊,生了病,现在就需要喜事来冲一冲,你也别不识好歹,就人家那祖上有二品大员的官宦世家,要不是遇到这事,人家看的上你?陈宝禹可是十四岁就中了童生。”   剩下的还有什么许妍就不知道了,脑瓜子嗡嗡的,冲喜?她竟然命苦到要去冲喜的地步。当晚,趁人睡熟了她悄悄出门打算去大姐家避个风头,但没想到大门上锁了,在圆月的银辉下,发现手中是个新锁,挣了又挣,铁锁不动分毫,无力的转身就看到站在房门口一动不动的死老头子,大晚上的,他脸上的表情看不清楚,甚至都看不到他眼睛睁着还是闭着。   许妍满心的憋气被吓的像是戳了个口子,漏没了,甚至没敢出声,这刻的老头在月色下比村里手持镰刀要砍婆娘的青壮男人还吓人。   头也没回的走进屋里,把门从里面杠上,坐回床上好久才听到回房的脚步声,她长长地舒了口气。   白天黑夜的试了好几次,她都出不了院门,五天的时间过得很快,天还黑着,许妍就被人从床上刨起来,来的人甚至都没说话,给她穿上喜庆的红色嫁衣架上了花轿,没有宴席,没有兄长送亲,进镇的路上要不是有轿夫偶尔咳两声,许妍都怀疑她要被冥婚了。到了夫家天刚蒙蒙亮,蒙着盖头在只有喜娘的唱和和公鸡的打鸣声里成了陈家的媳妇。   从嫁进陈家大门到陈宝禹去世,许妍只出了三次陈家大门,一是三回门,二是三个月后许老秀才赶考途中被劫匪所杀,她由陈家的老妈子陪着回家奔个丧,三是她二十岁那年她娘去世。   从十六岁到二十二岁,许妍从一个乡间毛丫头被药汤熏成了端庄的陈家媳妇,高门宅院的角角落落她都一遍又一遍的走过,只有小院上方的天空看着是真实的,但它又被割裂成不规则盖子,严密地盖在这陈腐的宅院上方,好像也带了陈家人的阴沉和压抑。   *   在街上跑了半下午,才把许妍租的房子整理成能住人的样子,许大嫂口渴的想喝热水都没法,没柴没灶没碗没筷的,想想家里没个烧火的灶还是不行,忍着不适对小姑子说:“你这没个灶不成事啊,喝个热水洗个澡可怎么办?今天天晚了,我跟你哥先回去,明天再让他来给你缠个小灶,再买个小铁锅,这天冷了你也能热个饭菜。”   话刚落就想起今晚住进来是没法了,哪能不洗脸洗脚的,麻利地推了她一把,“今晚跟我们回家先将就睡两晚,你这儿睡不成,赶紧进去收拾一下,免得摸黑赶路。”   许妍顺着大嫂推她的力道作着怪倾斜身子进了屋,“我想漏了,只想着在外将就吃点,都忘了热水这茬了,嘿嘿,我可要回去打扰你们两天了。”   “小妍别说这话,出门子的姑奶奶回来住哥嫂,我们在一起热闹,外人看了也是夸哥嫂好的,我们没嫌麻烦,你要是在镇上住不下去了,也能回家住,也不差你那口饭。”   许妍不经意打量大嫂的表情,她说的是真话,但自己出嫁六年又以寡妇身份离了婆家,大嫂家里也有儿媳妇了,还是不掺和到人家家里,而且披着寡妇的身份总会让人有些膈应,时间长了两边说不定还得闹绷了,本来兄妹之间隔的年龄太大,也没多少同甘共苦的情分。   许妍挎着包袱搂着大嫂往外走,“大嫂你家里一大家子人,别为我操心,我现在的状态还不错,而且我也不瞒你,我打算安定下来了就去地主或大商户家里找点活干,嫁进陈家的六年,陈宝禹的书都被我翻起毛边了,到时候看有没有人想给家里的女儿、侄女找个女先生,我去试试,哪怕找不上我还能抄书、绣花赚钱,能维持我生活,你好好过自己的日子,我都是当娘的年纪了,别把我往你身上揽,也不嫌累。”   说到后面觉得太煽情了,烧的有些脸红,所以故作哥俩好的拍拍她大嫂的膀子,“你先走,我锁门。”   “嗨,就一两步路的功夫哪儿还值得我先走一步”,她被小姑子说要去当女先生这话惊呆了,也就没留意她的异样,秀才公爹还活着的时候家里可都没有教书先生啊。   这眼下小姑子都要成女先生了,而自己的闺女都要嫁人了,字还不会写一箩筐。   这真是不服气不行,心性坚定的人做人做事都有条理,哪怕境遇再差劲,人家总能有所收获,这让外人看来她反而是去享福的。   心里这样想着,嘴里也就带了点 出来,“主要是小妍你争气,看的进书,这要是换个人进陈家,估计不是整天抹泪就是听了陈老头的话,留在陈家给人当养妈子了,你不知道你现在这个样子,说是大家闺秀出身都有人信。”   许妍捻了捻手指,控制住没有交叠在一起,说起陈家往事像是在谈别人的事,“的确,如果我当初被我爹卖给一个农户或是商户,那我绝对成不了现在这个样子,我那前婆婆虽然天天阴沉着脸拿我挑刺来泄气,但她不是个非打即骂、看不得媳妇不干活的人;而陈宝禹……他,他心不坏,被那病折磨的身体不好,就是个正常人天天卧床上脾气也好不了,瞅他脸色做事,别有自己的意见也能忍受下来。好在我能认字,最开始就是给他读书让他安静下来,也算给我俩都找个事做,女人摸圣贤书,嗬,我公婆看不惯没事,他们拗不过暴脾气又身体弱的独苗苗,时间长了我也能在陈宝禹睡着的时候随便翻书看了。”   说到最后她明显的顿了顿,轻快的小跳两步,“如果注定是要被老头子给卖了,卖给陈家冲喜是我的幸事,能有看书的机会 ,让我在成为自由身后有个一技之长”,然后看着大嫂的眼睛说:“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会感激陈家,更不会离家后以亲戚的身份来往”。   这六年我是怎么过来的,只有我自己知道。   ▍作者有话说:   许老秀才:只要我死的够快……… 第九章   回去的时候已是后半下午,风很大,天边被太阳晕染成火红色的大片云彩也只是看着暖和,许妍缩着手却梗着脖子四处张望。   这一路上看到的还跟以往一样,房是房、地是地,没有搬迁或是另行开垦,顶多就是房子更老旧了,然而在许妍眼中却是陌生的,好像跟记忆里不一样了,换成晚上单独赶路肯定是要走到别的村去的。   远远看见自己住了十几年的村庄,还没见到人,许妍坐在驴车上就很是紧张,曾经她熟悉这里的一切,敢串门,敢放声呼喊人或狗。而嫁人后再回来,这个村庄就好像不再属于她,她更不属于这个村的人,人还是熟悉的人,但踏进这个村,总感觉自己是个贼,不敢高声呼和,走路要轻飘飘的,生怕惊动了人,惹人问“这是谁?来我们村做啥?”   或是曾经认识的人打量的目光,意味不明的眼神,或是怀着八卦的心说着亲切的话挑着扎心的刺。此刻这种感觉更甚,许妍埋着头心想:我怀念这个村,也害怕这个村,想亲近,更想逃避。   在听到第一声好奇又热情的打招呼声时,许妍心里一紧,再一次高赞自己在镇上租了房。   她抬起头,脸上蒙了层激动的笑容,听大嫂跟人说“这是我家小姑子,小妍”,她对一直盯着自己没转眼的妇人说:“丘婶,是我回来了啊,还记得我吗?”   “哎呀”,丘婶一拍大腿,亲切的笑容里带着了然,“记得记得,就是认不得了,小妍啊,你这变化可真够大的,我的娘哎,长的真俊,活像换了个人。”   许妍捂嘴笑,松了一口气,看样子村里人都知道她成了寡妇了,之后不用见人就解释为何归家了,看其他家也有人出来,甚至还有掂着铲子和刀出来围观她的,她跟着嫂子下车,挨个喊人,又对夸她长的好的人说:“哪有什么好不好看的,都是鼻子下面一张嘴,一双眼睛带俩眉,就是皮子白瞧着年轻,这回来一晒,我也得长斑长痘,就是个乡下姑娘出身,看你们说的,嫁个人活像是重新投了个胎。”   许大嫂也从中打圆场,“小妍长的随我婆婆,脸型又有点随我公爹,再加上她又看书多,看着就跟乡里人不一样了”,她拉着许妍边走边打招呼,从村头到村子中间,又把之前说的话给磨圆了再说一遍,眼看要到村尾自己家了,才顿住脚步打趣道:“不跟你们扯了,村里回了姑奶奶,从村头走到村尾,你们都小气的连碗水都舍不得,眼馋人家长得俊,拉回去吃顿饭不也能多瞅瞅?我也学你们抠搜,送我们到家门口了也不请你们进去坐坐,回去吧,不用再送了。”   气氛瞬间就活了,周围听到的人,屋里屋外都哈哈大笑。看已经被关上的门,跟许大嫂同辈的人扯着嗓子冲屋里喊:“这是有小姑子壮胆,你个婆娘脸也大了,还送你回家?脸皮忒厚。小姑子回了娘家你这嫂子可要伺候好,我们可瞅着在。”   屋内传来一声哼笑,“打着我小姑子的名头我也不让你进我家门。”   不管背地里怎么说,但现在是和善的态度认同了村里有个和离归家的姑奶奶,以后在外面碰面不会阴阳怪气的装不认识或是查户籍式的询问。   许妍紧握大嫂的手臂,又是激动又是佩服,“嫂子,你说话可真有样式,态度大气,说话风趣又委婉,还能幽默地转移话茬来解围,我决定从此以后把你当做我最佩服的人。”   许大嫂被夸的合不拢嘴,一直摆手,“那不是,到了我们这岁数谁不会说话?都是有心眼要脸面的,没你说的那么好,你以后比我更好。”   “那不一样,要脸面也要给人脸面,反正你跟我见的人不一样,你心胸开阔,为人大气又和善,还请嫂子教教我,只求能有你一半的功力。”   “呲”,许大嫂绷不住得笑开了,扯扯许妍嘴边的肉,开怀地笑,“都说读书郎会骗人,我看这话是真的,看你就这几句话,把嫂子夸的都要漂在房顶上了。”   “说啥呢,好久都听见你俩在院子里叽喳,就是不见人进屋,还非得要人来请一趟?”许大踢踏着走过来,驴子都在吃草料了,这桌上的饭就是进不了肚。   许大嫂高兴,也没计较他说话难听,许妍夸她的时候她觉得每句话都适合自己,就是听了就忘,可能是读书人用词高明,现在死活是想不起来是咋说的。   看到许大,她眼睛转了转,掐着她男人故作恶狠狠道:“看你大哥以前跟着他爹也是个读书郎,谁知道一有娃全变了样,也成了个死面疙瘩,小妍,把你刚刚说的那话再说一遍,让你大哥学学,免得他说话奔着噎死人去的。”   许妍愣了愣,转而憋笑,大嫂真有趣,像个小孩儿性子,看前面墙边有小孩探头,她拉着大嫂往屋里走,边走边对她大哥说:“我刚刚说大嫂心善有胸怀,做事大气,说话风趣,是个值得我佩服的人”,眼见要进屋了,她偏头问:“大哥你认同吗?”   许大正经点头,“妍妍会说话,把我心里想的都说出来了,就是我嘴笨,不过我都记住了。”   就着昏黄的油烛,许妍看到大嫂脸色爆红,被眼皮半遮的眼睛里有光,满面含笑又有些羞怯,想瞪旁边的男人一眼,眼睛里开心却泄露了她的心思。   真幸福,是让人旁人见了会忍不住高兴的幸福。   接下来的会面没有虚假的客套,四个侄子侄女都还记得有个差不了几岁的小姑,时隔已久的见面说不了几句话就没了生疏感,大侄儿媳妇也是个长相可亲的小妇人,只比许妍小一岁半,喊第一声小姑的时候还笑了场,关系瞬间就拉进了。   大侄子已经有了个两岁的儿子,许妍注意到大侄儿媳妇春苗有时候会下意识地护住肚子,她撞了撞大侄子,熟稔地打趣:“宏子,明年我又要当小姑奶了?”   许宏义抖抖眉毛,得意一笑,“那可不,保准能让你中年当上姑老太。”   许妍笑眯了眼,“怎么像没长大一样?”转而也斜抬下巴,“你紧着生,到时候一溜串的喊比他们小的奶娃娃喊叔喊姑。”   宏子睨了她一眼,“你哪来的脸来说我没长大?你长大了?张嘴胡咧咧。”   “谁胡咧咧?我哪句是说的假的?臭小子说话小心点,大一岁也是你姑,哪怕喊小小姑也还是你姑。”   离了婆家的第一晚,许妍愉快地入睡。   第二天早上起来两个侄女还古怪地打量她,“小姑,你昨晚做啥美梦了,睡到半夜呵呵笑,把我俩都给吓醒了。”   许妍抹把脸,痛快地瞎扯,“回家高兴,梦见了斯文的郎君,他对我百般求娶,梦中我乐开了花。”   就看俩小姑娘羞红了脸,都不敢看自己,啧,真老实。   “走,清芦清葫,带上你们小侄子,我带你们赶集去。”   之后钻进灶屋,对做饭的大嫂说:“嫂子,我赶驴去趟集市啊,把宏英他们都带走的,不在家里吃饭”,说罢就跑,听大嫂在后面喊米都下锅了,她也是挥手,“你少兑点水,熬稠了你们四个也能吃完。”   今日逢单,不是镇上的集市,就往北绕三个村,那里是乡下的集市,卖的菜少,多是猪肉、羊肉之类,还有一些卖早饭的摊子和卖糕点、布料之类的铺子。   许妍带着三个年岁不大不小的侄子侄女,还有刚走稳路的小侄孙许旭阳,赶着驴车去吃了顿猪肉浇头面,又去砍了三块儿猪肉,包了三份糕点,又给两个侄女和小侄孙各买根糖葫芦,荷包里也就只剩二两银了。   许旭阳名字起的大,为了好养活,小名就喊的是小羊,他爹娘手里没钱,家里又有三个未婚叔姑,日子过得紧巴,平日里零嘴吃的少。这不,刚到馋嘴的年纪,家里竟来了个好看的小姑奶,又是带他赶集吃面,又是往家里买肉买糕点,他只恨不得小姑奶就住家里不走了,只要睁眼就要跟着小姑奶走,在自己家,去二叔爷和三叔爷家。   他娘喊他都喊不动,背地里说他是个好吃嘴,他也不反驳,小姑奶在家两天,除了早上,他顿顿都能吃肉,只是在二叔爷和三叔爷家吃饭,觉得肉好少,还没吃两嘴,盘子里就只剩青菜了,但好在炒肉的油拌饭也好吃,就是他说没肉要浇油的时候叔奶不笑了。   回家后,他跑去他奶身边,“阿奶,我跟小姑奶在二叔爷和三叔爷家没吃饱,你明天多炒点肉。”   他记得阿奶说了几声好,晚上睡觉都梦到有吃不完的肉,但早上起来就找不到小姑奶了,跑了大半个村,问了二叔奶和三叔爷,他们都说小姑奶回她自己家了。   他有些伤心的往回走,踢走碍脚的土坷垃,都喊她小姑奶了她还回什么自己家,阿奶不就跟自己住一起嘛。   ▍作者有话说:   屠大牛:小孩,喊我一声小姑爷,姑爷保你有吃不完的猪肉。 第十章   冬天的早晨,听着窗外呼啸的寒风,只想窝在干燥暖和的被窝里从天亮躺到天黑,许妍闭着眼睛,被角半遮住嘴巴,她撅起嘴唇在带有暖香的棉被上蹭,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养成的习惯,反正记忆里从小就这样,喜欢棉布做的衣服和被套,洗干净后被太阳一晒,那是一种让她贪恋又安心的味道。   睡觉前把棉被折出一个略带坚硬的角,嘴唇在上面剐蹭,不疼不痒,就是有些许酥麻。睡着后不知道还会不会无意识的抿嘴摩挲,但醒着的时候一定要把嘴埋在棉被套上,不得已要起床也要把脑袋扎在棉被上深吸一口气,胡乱秃噜一把,心里才能满足。   许妍穿着整齐地打开房门,屋外灰蒙蒙的,今年的第一场雪就要来了。大哥已经把灶缠好又烘干,她现在架上铁锅添水,点火后不一会儿水就热了,外面风太冷冽,不能在檐下洗漱,只好又把水盆端进堂屋架在凳子上勾着腰洗脸,还要注意头发别垂地上了,大早上的只是烧水洗脸就折腾了好一会儿。   走出门去吃饭,看巷子里没人,路过的房门都从里面杠的严实,不像是在乡下,不是吃饭的时间,门檐下总是躲的有人,可能是小孩玩泥巴摔响炮,也可能是八卦的妇人聚一起说小话顺便看孩子。   常年不跟外人打交道,这种有距离的居住环境让许妍很放松,脚步轻快的边走边打量,出了巷子转头乱看,就看到有衙役从右边巷子外面的大路上路过,那黑红交加的衣服看着让人安心。   许妍摸摸有些咕噜的肚子,打算吃完饭回来绕个圈,从衙门前的那条路回来。   摆摊卖菜、开铺卖货的街上人来人往,把自己丢进人群里毫不显眼,许妍兴致勃勃的左望右看,听摊贩们说家长里短,看买菜的挑拣青菜上的泥巴和枯叶,扯着嗓子要让卖菜的给她少几个钱。   许妍还没吃饭就像是已经吃撑了,满脸八卦的站旁边看那两人红着脖子黑着脸地讲价,一脸的得趣。顾老歪好不容易打发走一个嚼舌的,呸了口吐沫,大冬天的青菜还有你挑选的价?   就见那看热闹的大姑娘还站在一旁。   他粗声粗气的问:“丫头,你买什么?可别给我说不买,看热闹看了好半天了,不是在学着磨舌挑刺吧?我可给你说,我顾老歪是出了名的一口一个价。”   许妍被点名了,也不好转身当什么都没听见地走了,摊上有什么东西她早就看清楚了,青菜腌菜之类的她肯定是用不上,买了也是糟蹋了,只有那还带泥块的番薯她还能买回去填填嘴。   她把脸上的笑收回去,指着角落的番薯说:“给我秤三五个番薯。”   顾老歪抬头瞅她一眼,往秤锣上捡了五个大番薯,也没把秤给穿着端庄的姑娘看,直接喊价:“三十文钱。”   许妍不可置信地盯着他,又看看旁边两个摊贩的反应,直起腰板垮脸就骂:“嘿,大白天的黑心贩子也敢往出钻,五个番薯三十文,咋滴,你家番薯地是用猪肉沤的肥?你就原封不动的带回去喂猪去吧。”   说罢也不停留,转身就往人多的地方走,几下子就不见影了。   吃了一碗素粉,感觉肚子还没饱,但又不想在早饭上多花钱,走到街角,买了十个鸡蛋和五个半大的红皮番薯,又用几文钱买了人家半旧的小箩筐,挎在胳膊上就往回走。   官衙门前的大路只有少许过路的人,但并不安静,走路的人很放松的说话,还有像许妍这样的,走在路的最外边还勾着头往官衙里面瞅,在里面走出来人了赶紧转头,不一会儿又转头直勾勾地盯着人家的背影。   直头直脑地走过官衙才回过神发现自己走过了,左右瞅瞅,还是硬着头皮转过身往回走,拐进巷子了还好像听到若有若无的笑声,先是不好意思,后来想着想着自己也笑了,半低着头轻快地 往回走,仔细瞅路面上的泥坷垃,以防踩上面再崴了脚。   拐进巷子里的时候就注意到里面有两个男人凑近了在说话,其中一个还穿着衙役的衣服,等她走近了才觉得一个其中一个说话的声音熟悉,抬头一看,果然是他。   屠大牛在她拐进巷子的时候就认出来了,先是顾自傻笑,又一直低着头走路,也就没发现他一直盯着她。他像匹饿狼,直勾勾地打量她,六年没见,个子长高了,也丰腴了,身形更是张开了,这些年别人介绍认识的姑娘长的都不如她,最重要的是那股端庄斯文劲儿,咋看都美,让人想离近了仔细琢磨。   许妍看他一直直勾勾地盯着,旁边的衙役瞅瞅自己又看看他,捏了捏手指,笑着回应:“大牛哥,衙役大哥,这么冷的天站在外面说话啊。”   顾青不认识她,没有说话,只是冲她点点头示意。就听糙汉屠大牛低着嗓子问:“你在这儿住?不是在下河村?”   生生给激起一身鸡皮疙瘩。   “嗯,就住这附近”,说罢不想再继续,就动了动脚,“眼看就要下雪了,天冷,我先回去了,两位大哥慢聊。”   刚走一段路,就听到后面重重的脚步声响起,是屠大牛跟上来了,两步的功夫就撵上自己了,那位衙役也在往官衙走。   许妍故作不知,平淡地搭话,“你回家也往这边走?”   “我家在你姐夫家附近,你说是不是这个方向?”   “噢,我对这边不熟,应该能绕过去吧。”   屠大牛没再吭声,就跟着眼前的女人拐弯继续走,看她像是没注意到一样,一副你随便绕路的样子,服气地叹口气,“不怕把我引你家去?”   许妍疑惑,“你不是从这儿回去?”   他认真地盯了她两眼,也辨不出来她是真不明白还是装的,搓了搓手指,直白地说:“我是想看看你住哪儿?之前去下河村送猪我也没看到你。”   “噢,我就住在衙后巷”,许妍抿了抿嘴,就是不顺着他话问。   屠大牛这才看出来她是故意的,装不懂。刚想问她什么,就见她停下步子,打开了门,两三步就跨进去了,进去之后冲他说:“我到家了,也不请你进来坐了,寡妇门前是非多,我俩也没必要常见面,也没啥事好聊的。”   “砰”的一声,门合上了,屠大牛听里面挪动栓杠的声音,仰头的靠在墙上,伸手敲了敲门,“你去看你姐吗?我这几天都来镇上,可以把你捎过去。”   “不去,要去我也会搭车,不劳烦你。”   “不劳烦,我家牛有劲,牛车跑的又快又稳当。”   这下只听到脚步走远点的声音,他又敲了敲,“真的,我不怕劳烦,你有事可以喊我。”   没回应,连脚步声都听不到了。   屠大牛恨恨地捶墙,看下雪了才一步三叹的离开了。   架着牛车到家了,头发都白了,牛身上的雪化成水一直往下滴,他先把牛给牵回牛棚,扯捆草料扔槽里,又从墙缝里扯出一块儿旧床单,铺到牛背上把水给擦干才大迈步的回屋。   屠老汉也刚从猪圈里出来,边刮鞋底的猪屎边骂:“砍脑壳的臭猪,拉屎拉尿不知道出来拉?愣是给尿稻草窝里,老子都不该给你们换草,一个个冻死了算了。”   屠大牛瞥了他老子一眼,“我要跟猪称兄道妹了?”   迎面就甩来一只臭鞋,接着就有人进来锤他,屠大牛也不躲,挨了两拳把人给按椅子上了,他盯着炉子里嘣出来的火星,搓把脸,有些为难地说:“老爹,快过年了,我去摆摊自己卖肉,多挣点钱我们也过个好年。”   屠老汉斜眼看他,“你个兔崽子又在憋啥屁?之前恨不得不出门,一个庄上的人十天半个月都看不到你影儿,这大冷天的你要去摆摊?打量老子老糊涂了?”   “我养猪自己卖肉挣的多些。”   “放屁,老子饿到你了?还是你贼心不死想去勾搭你那天看到的小媳妇?”看屠大牛听到这话竟然还笑了,屠老汉了解自己的儿子,他这贱样子就是那意思。   屠老汉顿时觉得一股气直冲脑顶,站起身就急着找棒子,棍子瞅不到只好冲过去拧住他耳朵,啪啪啪的冲他头就拍了几巴掌,恼火地说:“老子叫你贱,学到你继父老子那套了?勾搭人家媳妇,你要不要脸?个狗东西,要不是你长的像我,老子都怀疑给那狗东西养儿子了。”   屠大牛还没来得急躲,脑壳就挨了几巴掌,这老头子不愧是杀猪的,手劲真大,脑子里嗡嗡的。他赶紧把人给按了下来,看他气得脸红脖子粗的,不得不赶紧解释,“不是谁的小媳妇,那是许妍,陈奇他小姨子,六年前你还见过的,她男人死了,现在是一个人。”   “死小子,你不早说,挨打也不屈”,随后想到这小子要娶媳妇了,激动的手发抖,想到什么又气的站起来把他儿子给揍一顿,“以前还浑啊,人家丫头你从小就认识,愣是别个憨头说不成家,瞎了狗眼,黄花大闺女你不娶,现在人家还不一定看得上你,憨货。”   也就话赶话说出来了,坐下想想还真不敢说,前几天看到那小媳妇,一身斯文气儿,长的又俊,说不准还真看不上自己这糙汉儿子,他就那把个子看着还中用点。   又愁的想揪头发,邪门了,好好一小伙子,愣是给混成一个娶不到好婆娘的汉子,再耽搁几年老子也要去寻摸养孙子了。   屠大牛也叼了根稻草在愣神,找不到下手的点啊,许妍如今那模样,完全不愁嫁啊。   明天起早卖猪肉去,反正晚上净做瞎梦,晚上着急不如白天使劲。   ▍作者有话说:   拍了。 第十一章   没管门外人的瞎叨叨,许妍进屋后把鸡蛋和番薯放进堂屋的角落里,免得出出进进的给踩着了,随后进了搭的棚子里烧碗开水喝,水还没烧开雪就下起来了,她侧耳听听,门外已经没说话声了,想也知道不理他,他自己就走了。   端水进屋,关上飘雪的房门,坐在窗边,就着窗纸透进来的光,给帕子锁边。这是个精细活,光线又差,不到一刻钟眼睛就盯的犯晕,脖子勾的也疼,就连脚也冰冰凉,但想到荷包空空,还是站起来走走接着继续绣帕子,她的帕子卖价略高,因为别人的主要是绣花鸟虫鱼,而她还会绣花字,接受别人指定的字或词。   或是绣男人的汗巾子,但镇上读书人也不多,绣字的汗巾子卖出去的量不大,但只要绣的好,卖价也高。给她接单的蔡二娘是个聪明人,不压价钱也不谎报价钱,在陈家的时候卖帕子都是让帮佣婆子带出去的,每半个月蔡二娘还会写个价钱单子递进来,现在她离了陈家,卖绣帕也是直接卖给蔡二娘,随她喊价。   到了中午风雪没停,家里又没备伞,许妍不想迎着风雪出门,只得烧水煮个番薯加两颗鸡蛋,糊弄完肚子爬上床躺着,想到上午屠大牛的一番话,只觉得好笑。   六年前他十九岁,正值娶媳妇的年龄。过了二十还未成婚,每年就要往官衙交罚银了,那个时候他都不急着成婚,有不少姑娘明示暗示他还满脸嫌弃。六年没见过面,现在猛一见就被自己吸引了?可不见得他是对自己念念不忘,对他表明心意的姑娘绝不止自己一个,他还单了六年,只能说他现在行情不好了急着成婚,或是被自己这副皮囊给看愣眼了。   想着这两次见面,他上下扫视的眼神,许妍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更高,心里不免怄的慌,翻个身骂了句“狗男人”,只会盯着女人屁股和胸脯子发情。   脑袋埋在被窝里逐渐昏沉,许妍还不忘念叨以后离狗男人远点,他看着就不是个省油的灯。   第二天早上起床就看雪已经停了,院子里瓦檐上都是厚厚的白雪,院子里空闲着,家里也没有锹铲之类的,许妍索性也没管,顺着檐下往棚底下去,踩在飘落在屋檐下的薄雪,发出咔嚓咔嚓的清脆声。昨晚锅底没唰净的水已经结成冰块了,用雪烧水洗脸时,心里还美滋滋的,讲究的雅士储雪泡茶,而自己用雪水洗脸漱口,赚了。   拄根棍子出门吃饭,看别家门前的雪已经铲干净了,而自家门前还白花花的,终归是还要脸,硬着头皮敲响邻居家的门。   开门的是个年轻男人,许妍唬了一跳,后退一步犹豫的问:“这位大哥,我是才搬来的,就住你家右边,我哥忘记给我置办铁锹了,能不能接你家铁锹铲个雪。”   “铁锹啊,行,你等会儿,我给你拿”,说罢门也没关,直接转身进去了。   许妍背过身,没往他家里打量,听脚步声近了才回头去接铁锹。男人把铁锹递给她,瞅着她说:“你铲的动吗?要不我帮你?”   “不用不用,我会铲雪,你进屋吧,门口有风还挺冷的,我铲完雪再敲门。”   拎着铁锹回到自己家门口,才开始动作还有些生疏,铲几锹就找到感觉了,这几年养的好,手上也有力气,手臂不停的挥动,隔壁站着的男人也没了帮忙的机会,直到接过铁锹也没多说几句话。   许妍吃了早饭,沿着商铺往前走,但凡门开着她就进去问家里小孩是否需要女夫子,开铺子的掌柜都不错眼的盯着她,先是惊诧后是拒绝,“我们这给人做工的哪能供娃娃读书认字哟,你去别的地方问问吧。”   一直到蔡二娘的布店她都没有收获,进去打了个招呼,顺便问问她有没有认识的人家要请女夫子的。   蔡二娘铺子里除了她就是她一个侄子,人多的时候她也歇不成脚,今儿的路不好走,来买东西的人少,她也有空跟许妍聊聊。她思索半天,“我好像还真没听说谁家要请女夫子的,读书认字的多是男娃,到了年纪就送进私塾了,认字的女人我知道的也没几个,不然你绣的帕子也卖不到这么高的价。”   许妍也知道这事没这么容易,而且她自己对镇上的富户也不了解,连个门路都没有,但她也没丧气,这才是第一天,实在没法了就登官衙的门,看官太太需不需要给闺中小姐请读书的。   蔡二娘看对面的女人皱着眉头,想了想问:“你要是缺银子了就从我这儿多接点活,这几天我帮你打听打听,说不定哪个富商就想让家里儿孙读书认字了。”   “哎,蔡姐,那就拜托你了,至于绣活,冬天冻手,手都是僵的,绣的难看,我先把手里的活赶完了再来。”   说完再三道谢,出门往隔壁巷子的书铺走去,圣人书不能碰,有的人瞎讲究,觉得女人抄的书晦气,她平日里抄的书也多是小说杂谈,价钱不高,但抄一遍也算看了一遍,是个打发时间的好法子。   回去的路上十分肉疼的买了把铁锹,荷包里日渐减少的铜板让她心慌,住在镇上烧根木柴都要花钱,而这绣帕子、抄书都是废功夫的活,接了抄书的活还要买砚台和毛笔,油蜡也少不了。   想起蔡二娘说的话,她心里想她姐夫不知道还在没在做生意,他认识的人多,介绍的也靠谱些。   但这大雪天的,路上雪深,牛车走的也艰难,今天路上也没见到拉客的牛车、驴车,只好在心里琢磨等天晴了就去大姐家走动走动,六年没见了,说不准她又添儿添女了。   回到家里院子里的雪还没铲干净,大门被敲响了,许妍警惕的问:“谁?”   “我。”   许妍恨自己能认出他的声音,恼怒的走过去,隔着门小声说:“昨天不是说了我俩没啥好聊的了吗?怎么又来了?有啥事?没事赶紧回家吧,这么冷的天把牛拖出来遭罪。”   屠大牛发现还真是自己没事找事,但不找事又不甘心,所以人家哪怕不开门他也厚着脸皮当不知道她的不乐意,也跟着压低声音,“猪肉没卖完,我带回去我跟我老爹也吃不完,给你送点过来。”   “不用,我自己有钱,想吃自己回去买,谢谢你的好意,但我们没啥关系,你别做这误我名声的事。”   被噎的接不上话,又没有讨女人欢心的经验,屠大牛只好苦闷着脸把四个猪蹄和一条五花肉给挂在门环上,“天冷了,我先回去的,肉挂外面了,你记得出来给拿进去。”   许妍听了急的要开门。屠大牛听到大门的吱呀声,不知道咋想的,脑子一抽,猛的把两个门环给拉住,就是不让屋里人出来,气的许妍在门里面对他破口大骂。   他听了反而还舒坦了,觉得十分顺耳。   听屋里没拉门的声音了,小心的放下门环,往外一蹿坐到牛车上,给大黑牛抽一鞭子,“驾”的一声就跑了,哪怕方向都跑错了。   坐在牛车上看那个见面后一直清冷的女人气的叉腰拎肉要撵车,他笑眯眯的摆手,“进去吧,别冻着了。我明天再来看你,别舍不得吃,吃完了我再给你送。”   “送你奶个腿。”   许妍被他那副贱样子激的往他那方向扔猪蹄子,太气了,手抖给扔歪了,砸到人家墙上又弹掉地上。   刚想把其他猪蹄子也给扔出去就看到旁边几户开了个缝的门,右边的这个邻居甚至都大摇大摆的站出来观望。她打蔫地走出去把猪蹄子捡回来,还不忘干巴巴地道歉:“抱歉抱歉,吵到你们了。”   站出来的这个男人摆手,“不关你的事,谁能想到住官衙后巷还能遇到混子来耍浑,我叫黄析,要是再有混子来骚扰你你隔墙喊一声,有个男人在也能壮个胆。”   “啊?是吗?”   许妍尴尬的想撞墙,嘴里胡乱地应着,明眼人都看的出来自己跟那“混子”认识,这强行洗白自己也没脸承认啊,只好讷讷道谢,关上门了在心里把屠大牛给骂个千万遍。   至于这摔的磕碜的猪蹄,她自己也不会做,扒个雪窝给埋了进去,打算下次再遇上了跟他说清楚,把铜板给他,到时候去大姐家就拎猪肉算了。   回程的路上,牛蹄子带起来的飞雪扑了他一脸,但他还乐呵呵的,终于又见到许妍这个泼劲儿了,还是这个样够味儿,那副斯文端庄样儿好看是好看,但看着像个假人,当然,他不承认他之前还被她给唬住了,见到她的面还得端着。   屠大牛在空中挥了一鞭子,自言自语道:“混子就要有混子的胆儿,男人越坏越吸引良家小媳妇儿,娘的,养猪把自己都给养呆了”,之后又咂摸,嘿了一声,“女人还是泼辣的才够劲。”   结果之后再去,扑了个空,门敲的咚咚响都没人应声,他难免心慌,一个女人独居,可别出啥事了,正想□□,隔壁走出个男人,一脸鄙夷地瞅他,“你谁啊?没看门锁上了?人没在家。”   屠大牛走过去一看,它娘的,果然上锁了,老子竟然没注意。   刚想问“知不知道人去哪了?”抬头一看,人已经进去了。   牵着黑壮的大公牛,无法掉头,只好顺着巷子往出走,出去了再绕个圈往回去的方向走。   边走边回头琢磨,“那假斯文不会也是一个人住吧?”   ▍作者有话说:   希望换了文名舍不得换封面的奇葩不止我一个。   为什么要换个这么“市井”的文名呢?   因为我想多骗几个读者进来瞧瞧。   卑微咕。。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点个收藏吧 第十二章   远远的就看到雪地里有个人影逆着风在雪窝子里跐咧着走,屠大牛骂了句“脑子坏了,大下雪天的在外乱窜”,也没打算做好人,还“吁”了声,让牛放慢了脚步,看好戏似的瞟着前面的人拢着衣服缩着脖走走停停,有些不满意的啧了两声。   才一会儿的功夫就撵上了,刚好来了一阵风,把地上的雪花给卷了起来,屠大牛眯缝着眼臭骂一声:“它奶奶的,我也是脑壳坏了在雪地里跟傻子磨时间。”   骂完还不过瘾,还回头不怀好意地瞪着侧身避风雪的女人,刚想说点什么就看到那黑亮的眉眼,大惊失色地蹦下车,“我艹,怎么是你?”   手忙脚乱的把手在衣服上蹭蹭,抓抓后颈,“这么厚的雪你在这不见人烟的雪地里乱走什么?生了个野胆子?也不怕遇到坏人……”   叨叨的声音止于看到对面女人有些泛红的眼珠子,这是哭过了?他无措地张了张嘴,说了句:“先上车吧。”   然后接了她箩筐,跟在人家后边小迈步地走路,暗暗唾骂自己窝囊,现在见到这个女人都不会说话了。   许妍扶着车把手上了车,闷不吭声的往里挪了挪,给赶车的人留了位置,两人沉默了片刻,许妍揪着手指开口:“谢谢你啊,又麻烦了你一次。”   “这有什么可麻烦的,不就是搭个车嘛,有你没你我都是要走这一趟”,话落就想打自己嘴,这良家妇男的话怎么从自己嘴里冒出来了?   又想到刚刚骂人也被人家听到了,舌头不打弯的问:“你这是去你姐家?”   “嗯”,没等他问自己就交代了前因,“今天早上在镇上遇到个要往这边来的驴车,我在家也没啥事,想着就搭车过来了,这雪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化,再耽搁下去就过年了,然后走到半路上那赶车的看这边雪太厚,驴子走的艰难,就想从别的路绕,我对这边又不熟,担心他起坏心把我拉到别处去了,我就下车了。”   说罢还不好意思的笑笑,“看来是我把人想太坏了,我下车人家就走了,没拦着我也没跟着我。”   “笑屁,这么大人了没长心,我之前怎么跟你说的?有事喊我,我能把你捎你姐家去,你是耳朵塞驴毛了?”屠大牛阴沉着脸剜了她一眼,不解气的继续骂:“我真想把你狗胆掏出来秤秤有多肥。”   明明两人没啥关系,但看他这副训人的混样子,许妍愣是没敢接话,就几句话的功夫,自己就成了个长有狗胆、耳塞驴毛的没心之人。   但这在屠大牛眼中就是她一脸不服气,又当做没听到的在发呆。深吸一口气,这还不是我婆娘,他在心里反复念叨。   他要是会忍气吞声的说好话,那就不可能没有姑娘对他死缠烂打让他单身到二十五六岁了,只看他伸手去别过发愣的女人的下巴,“许妍,你耳朵又塞驴毛了?以后出门有事家里有活你给我说一声,或让人给我带个话,我来给你干,你别死犟着乱出招,出了啥事眼睛哭瞎都晚了。”   这话许妍可不能答应,刚好也想着找他说清楚的,现在路上没人,两人就算吵起来也没人知道,“我俩有啥关系?我为什么要事事告诉你?你又哪来的身份帮我处理家里家外的事?”   在许妍黑亮的眸子注视下,屠大牛难得的觉得脸发烫,他吭吭哧哧了好一会儿,转头咧着嘴巴无声大笑,回头又混不咧的说:“想娶你当我婆娘啊,我想做你男人,然后家里家外的给你帮忙。”   许妍皱眉,伸出手示意他不必再说,“屠大牛,咱俩今天说个清楚,让你也明白我的意思。我从陈家出来肯定没想过继续守寡,我的确是要再嫁人,但我从来没考虑过你,甚至没想过会再遇到你。”   看他还是不当回事,许妍咬咬牙,承认了六年前她的心思,“我们也不是才认识三两天,是七八年,六年前我们都没走到一起,六年后也没必要因为过往往一起凑,你不愁娶我不愁嫁,反正我也走过一遭,婚事又能自己做主,没必要把自己的后半辈子搭在一个反复无常的男人身上将就下去,以后咱们别再来往,路上碰面了点个头就行了。”   屠大牛这才正视这番谈话,黑着脸问:“你对我没感觉?我有家有业还对你好。”   “没有感觉,你在想什么?我嫁人六年了,还会对一个曾经有过好感的男人念念不忘?痴男怨女的戏听多了吧?”   “好好好,是我想多了”,只见他咬着牙,腮帮子都明显凸起了,许妍担心他个混子暴起打人,两个胳膊挡在身前,有些害怕又有些生气的对他说:“停车,我下去走路,你赶车回家吧。”   屠大牛当没听到,牛车悠悠的在雪地里滚动,他坐在车沿也不知道在闷头想什么,许妍看他这鬼样子也没再吭声,他虽然是个打架不要命的混子,但也没听说他打女人。   一直到了村口,屠大牛才“吁”了一声,拉着绳子把牛车给掖停了,“你从村口下吧,村里路上的雪踩化了,牛车容易趴泥坑里起不来。”   看人提着裙摆往里走,他哼笑两声,“许妍,看男人可把眼睛睁大了,可别选个不如我的。”   “关你屁事?”   “哼,谁让老子中意你呢?选个不如我的,老子气儿上头了就把你抢回去洞房,让那鳖孙干着急。”   许妍被他给恶心到了,弯腰抠了两块带雪的泥巴就往他脸上扔,这次距离近,那贱男人还一脸贱笑的坐牛车上,两坨泥巴都呼他脸上了,“你才是个鳖孙,龌龊的混账玩意,给老娘滚,贱东西。”   男人扒拉掉脸上的泥巴,阴沉着脸下车,看那刚刚还是个母老虎上身的女人吓得转身就跑了,才呼口浊气,捏把干净的雪把脸上的臭泥巴给蹭掉,转身上了车,架着牛走了,“哼,也就仗着爷稀罕你,换个人敢扔烂泥巴呼老子脸,非给她脱层皮不可。”   走远了还摸着有些犯疼的额头嘀咕,“鳖孙就鳖孙,那也是自己抢自己的婆娘洞房。”   *   许妍一手拎着箩筐一手提起裙摆,免得脚上的泥巴给带起来飞到裙子上了,这村里的路和的不像样了,有雪的地方反而还好走一些。   都要敲门了,许妍又走远两步打量门扉和周围的环境,再三确认没走错地方才叩响了门环。这不晌不晚的,人都躲屋里猫冬,没人应,许妍改叩环为拍门,把耳朵贴着门也只听到说话声,没有脚步声。只好像个贼一样循着门缝往里瞅,等说话声停了她大声喊:“姐,许妧,开门啊,姐夫,开门,来客人了。”   看有人出来了,她才直起身子,冲对面的人家抱歉的笑笑。看门开了,她冲明显没认出她的男人说:“姐夫,我是许妍啊,你家门真难喊,再不开门我都打算转身回去的。”   “哎呦,许妍啊,小妧你快出来,看是谁来了,快,小妍快进来,冻着了吧?怎么过来的?路上雪这么厚”,说罢还出门瞅瞅。   “没人,我搭别人牛车来的,我在村口下来的,村里路不好走。”许妍没提屠大牛,免得生是非。   屋子里呼呼啦啦的出来了一群人,大的小的,还有撅着肚子的,他们在屋里听到来的是谁,都惊奇的打量这个漂亮的女人,还是许妧先反应过来,“是妍妍?”   “姐,是我,你别出来,门口站着,地上湿,你大着肚子别滑脚了。”   等都见面喊人了,一群人才坐下来,许妍换上她姐的棉鞋坐在火盆前面烤火,把她什么时候离了婆家,这段时间住在哪儿之类的给交代清楚。   许妧冲妹妹拍了一巴掌,有些心疼,“你这丫头,妹夫去世你也不通知一声,娘家没人去,你脸上没光不说,也没人给你撑腰。”   “别,反正也是走不长的亲戚,去干什么?白花冤枉钱,他们陈家也没打算跟这边的亲戚往来,你口中那个妹夫你也没见过面,也别浪费那个眼泪,好好待下一个妹夫就成。”   “鬼丫头”,看许妍不当回事,谈起陈家也没啥伤感的情绪,许妧也就把陈家甩到脑后,有些急切的问:“这才多久啊,你都已经找到对眼的了?”   “没有没有,我又不是十六七岁,男人哪那么容易看对眼,都到这个岁数了,二十二跟二十四没什么区别,我不急。”   许妍摆手,说起她来的另一个目的,把事给许妧说了,让她之后跟她男人提一提,看这边有没有路子可以走。   “行,这没什么大问题,小妍你可真是厉害,自己看书都能当女夫子了,当初要是投个男胎,我现在又有秀才兄弟了”,许妧一脸唏嘘。   “可得了吧,你还没被你秀才爹折磨够啊?还想要个秀才兄弟,我要真是个男的,那老头子可要隔三差五的来找你“借”钱了。”   许妧摇头,没再跟她提这方面的话,她还没孩子,不懂这方面的遗憾。自己三个儿子,这肚子里又揣了一个,就前两个儿子认的字多些,这些年自己把未嫁时学的字都忘差不多了,家里的几个兄长也比自己强不了多少,来往也不多,唉,没赶上好时候,就是有会读书的儿子也给耽误了。   有个秀才外公或是秀才舅舅,不论是名声还是其他方面,出嫁的姑娘或多或少的总能受益。 第十三章   许妧要去做饭的时候,许妍也进了灶屋,还把跟进来烧火的红果给推了出去,“出去玩去,小姨来烧火。”   她大姐哎了一声,对走出灶门的女儿说:“红果,别出门啊,免得我待会儿喊不应你。”   看女儿应和一声进了堂屋,才笑着说:“你把给我帮忙做饭的打发走了,待会儿可别把锅给我烧个洞啊。”   “哎呀,都什么时候的陈年旧事了”,许妍抱怨一声,勉强为自己遮掩一二,“我小时候缺心眼,现在又不是不会看眼色,哪能闭着眼睛一个劲的添柴。”   坐板凳上摘菜的时候还笑嘻嘻的恭维她姐,“你是个巧手,不像娘,我哪怕把锅底烧的倒菜起火,你也不会拿着锅铲去敲锅扑火吧。”   时隔多年,许妧再次想起也是觉得好笑,锅里起火了她娘竟然会慌了手脚去拿铲子敲锅,又不是地上起火了能拿脚去踩。她斜了小妹一眼,“你也别说娘,你还比不上她,都二十二了还不敢掌勺炒菜,我看你有了孩子可咋办。”   “你只要不怕糟蹋东西,我保证也能顿顿做饭,至于孩子,他不是有阿奶嘛,我没这手艺没办法啊,也不是想偷懒。”   许妧想说娃他奶总有先死的一天,但想到小妍那手艺,天生的,也练不好,干脆不说这糟心的事,徒增忧愁。只是激励她,“那你好好干,当了夫子尽心教人家孩子,挣钱了请个婆子来做饭,到时候别人也说不了嘴。”   许妍直起腰板,要不是手是脏的,她都要去拍胸脯了,给她大姐一个赞赏的眼神,“我就是这么想的。”   然后就接到一个白眼,“别说大话,来给我烧火。”   “……”   两个菜的功夫,红果被她娘喊进来烧火,她小姨被赶到了一边抱着膝盖窝屈着。   许妧把焦烂的酸菜给倒泔水桶里,一脸无奈又好笑地指指她,“你也只能烧个开水了,火大火小烧开了都能喝。”   “……”许妍心虚的没敢再反驳。   饭后说了会儿话,外面又开始下雪了,许妧和她男人都留这个妹妹留下来住,陈奇说:“你现在回镇上也是一天三顿饭,还要出门买,费钱又费力,你就留我家里过年吧,回去也没事,你姐现在又大个肚子,你留家里搭把手她心里也轻松些。”   许妍自嘲,“我也帮不上啥忙啊,烧火都用不上我。”   “那你就留下陪她说说话,你们姐妹俩也不怎么见面,你看你这些外甥见着你都觉得生疏,再不来往都要断亲了。”   许妧也跟着附和,许妍就没再推辞,还夸张的大松一口气,“那姐夫大姐,我可就占便宜了,又省了笔开销。”   陈奇大手一挥,豪气满满,“放心住,多添一把米的事。”   在之后的近一个月里,许妍凑在火堆边陪大姐唠嗑,教几个孩子重新认字,中途还蹭村里去镇上办事的驴车回家拿了针线绣帕和要抄写的杂谈。   半夜里,许妧侧躺在床上感叹,“看小妍多厉害,看的书多坐家里就能挣钱,家里几个毛猴子也不往外跑了,就守着他们小姨讲故事。”   陈奇摸摸碰着他腹部的大肚子,也是一脸赞赏,“可不止,前几天庄叔来找我唠嗑,提到外面的事,他说的我也不知道真假,但我看你小妹听了他的话瞥了他两眼。”   “怎么说?”   “应该是在书上看的,听说有的书专门写某些地方是风土人情。”   许妧沉默,在陈奇都以为她睡着了的时候,她幽幽开口,“我要是像她一样会读书就好了,同一个爹生的,脑子咋就差这么多。”   “好了好了,你要是像你小妹那样,我也娶不起你,咱家现在就很好,比很多人都强,要说最不甘的,那得是我那老岳父了,深恨老幺不是个小子”,陈奇拍拍他媳妇的后背,“早些睡吧,怀孕就爱胡思乱想。”   许妧没吭声,她轻抚肚皮,在心里琢磨是不是年龄大了生的孩子就聪明些,比如现在还不满四岁的平禾,他就比前两个哥哥更坐的住。   那肚子里这个如果是小子,是不是更伶俐?   屠大牛那天回去后也不张罗着去卖肉挣钱过富裕年了,又恢复了往年窝在家里伺候老母猪的作息。屠老汉一看他那绷着的脸就知道他儿子这是被人给拒绝了,前两天也没管他,看他那丧气的样子背地里还偷乐。   兔崽子,往年老子跟你屁股后面求着你多出去转转见见姑娘,你愣是当耳旁风,造报应了吧?   乐够了才打算找他聊聊,在屋里没看到人,屠老汉直接往猪圈里去,果然,他挥舞着扫把在扫猪屎。   他蹲在猪圈上,“嘿,小屠,不出去卖猪肉挣钱过年了?”   屠大牛看都没看他,闷声闷气的说:“没看到母猪要产仔了?我对你不放心,要亲自守着。”   好,你继续嘴硬。   “噢,我还以为是许丫头没看上你,你伤心的回来一心养猪了呢。”   被看穿了,他回头瞪了老头子一眼,就看他咧着嘴在看他笑话,一时气恼,沾猪屎尿的扫把挥了过去。屠老汉蹦下去,两三步就站远了,“呦,这是戳中你的伤心事了?”   “放屁,我会伤心?我这副身板她会看不上我?错过了我她只能给人当后娘了,傻子。”   最后一句傻子是在说他爹还是在说许妍也只有他知道了。   屠老汉就看不惯他这混不吝的混球样儿,觉得自己条件好,挑三拣四的要找有感觉的,结果当初相看的姑娘都当娘了,跟他一起混着收保护费的再过几年孩子又能当小混混收保护费了,他还是个单身汉。   “你继续吹,等许丫头成婚生娃了你还拎着身板硬着嘴巴给人说:瞎了眼了,我这副身板你都没看上。”   屠大牛听出他话里有话,也没犟嘴,而是问他:“她在相看?”   “嗯,不少人都知道陈奇他小姨子现在是个寡妇,又知道那丫头长的好,会识字,有不少人在探话”,看儿子愣站在猪圈里,老头子也没心疼,男人嘛,扭扭捏捏做什么样,反而问出他此番的目的,“那丫头没看上你,你也别在家里孵窝了,我托媒婆子给你介绍几个?看你这样也不介意寡妇,那能相看的女人更多了,总有看对眼的。”   屠大牛没答应,“可得了吧,我这倒霉克岳家的名头谁不知道?谁活够了要把女儿嫁给我?只有许妍适合,你看她丧父丧母,不怕克,而且我见着她有感觉。”   “有什么感觉?”屠老汉盯着他儿子的下面,不敢相信他竟然在□□的做出这种丑事,难怪人家丫头看不上他。   “瞅啥瞅?自己没有?当然是心里有感觉,你一天到晚在想啥?肮脏。”屠大牛暴躁,他觉得许妍长的就像他婆娘,哪哪都像,一想到她要嫁给别人,他就想去抢人,以前从没有过这种感觉。   但这女人看不上他!   “谁想谁知道,反正我年纪大了我不想”,屠老汉心想,当我没年轻过?自从你见到那许丫头,缸里的洗澡水都不够用,装什么正经人,还老子肮脏?老子不肮脏能有你这个不省心的玩意?   然后屠老汉也没再搭理他,留下一句“只对她有感觉就去给老子娶回来,别窝屈在家里长毛”,至于别的,他也不懂,他要是会哄女人,婆娘就不会跟人跑了。   屠大牛以为许妍回镇上了,次日一早就往镇上走,没有猪肉卖,老头也不让拉牛车了,担心冻伤牛蹄。刚好,屠大牛也没想到怎么搭话,对于走路也无所谓,免得有人搭车呜呜啦啦的扰人清净。   一路走到镇上,男人热的汗直冒,手套和皮帽都给摘了,领子也给敞开了,一直走到衙后巷又给穿戴好,用袖子抹把脸走上前去敲门,咚咚咚的没个回应,又去敲那个心怀鬼胎的男人家门。   黄析拉开门一看是他,就没好气的说:“不在家,好几天没回来了,都是你骚扰的,害人家姑娘有家不敢回。”   屠大牛走了一个多时辰的路,没见到想见的人,本就焦躁,还挨了这狗男人一顿排喧,顿时有些手发痒,但又不打架好多年,只能扬扬拳头做个样式,就把这瘦条男人给吓进去了。   随着门砰的一声关上,他不屑地冷哼了一声。   找不到人,又没事做,走了一路又热的心急,懒得再往回走,又扯开了领口,大摇大摆的去找朋友喝酒。   酒桌上,屠大牛问这有儿有女的几个男人,“怎么讨好想娶回家的姑娘?”   几个男人相互瞅瞅,其中就有那天羊肉馆碰到的那个男人,他发问:“兄弟,还是那个小媳妇儿?”   “呦呵,还是屠哥玩的野”,一听是小媳妇,其他人都来劲了,恨不得现在就起身跟着去瞧瞧。   “打住,不是,她男人几个月前就进土了,目前待嫁”,屠大牛对这偷摸人家媳妇的八卦一向没啥兴趣,现在轮到他身上了,他更是不舒服,明确告诉这几个兄弟他是认真的,别乱开玩笑。   “兄弟你认真的,咱们肯定不乱说话”,然后他们七嘴八舌的给他出主意,“送人家喜欢的,比如手镯、发钗、帕子、衣服、糖、点心之类的。”   在座的除了屠大牛,就李二见过许妍,他琢磨片刻,问:“兄弟,你要投其所好的送人家东西,我看你看中的那姑娘是个读过书的,你看要不送书啊、笔之类的?”   屠大牛挠头,他也不识字啊,最后在这狐朋狗友的帮助下,买了根羊毛笔和一本话本子。   一路火热地走回家,直到晚上躺在床上才冷静下来,买这玩意有屁用,压根见不着人啊。   压枕头底下还硌人。   ▍作者有话说: 第十四章   许妍在她大姐家住到年后正月初五,有几个外甥外甥女歪缠着要听故事,听书里写的外面世界,一个月下来,将将抄完一本杂谈,在帕子绣完后,还被她姐央求着给她肚里的娃绣个“福”字肚兜。   许妍直接拒绝,“姐,我是个寡妇,是才死了男人的,这种事你不在乎我也不能答应,生孩子是喜事,我做小姨的包个大红包都行,还是要讲究一些,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我们姐俩没心没肺的不在意,人家陈家长辈看了心里也膈应。”   许妧才开始是没想起来,只想着小妹有才气,她送孩子一双鞋做庆生礼也图个吉利,现在妹妹一说她也是心里后悔,又觉得妹妹懂礼知趣,不瞎拿主意。   但嘴里还是说:“你就是瞎讲究,那陈宝禹一直病怏怏的,又不是娶了你才死的,还是你福气大才让他多活六年。”   许妍笑笑没吭声,但凡谈及陈家,她都不想多聊,过去的事就过去吧,也别论及对错,自己跟陈家唯一的牵连已经入土了,过往也该尘归尘,土归土。   许妍想了想,在大姐家过的年是她这些年最畅快的,这才像个家,没人给脸色看,也不用提着心害怕听到坏消息。   她背地里打听了下,比着姐姐姐夫给孩子的压岁钱,一个孩子包了十个铜板的红包,把气氛推向了又一个高、潮,孩子高兴,大人也高兴。   正月初五,许妍回镇上,红果特别舍不得,想要跟她小姨一起回去,但她娘不允许,肚子大了做什么都不方便,家里又只有她一个能搭把手,她跑去跟她小姨住了,自己可忙不开了。   一直到许妍坐上车,红果还生她娘气躲在屋里,她娘怎么喊就是不出门,许妧觉得有些丢脸,扶着肚子阴着脸抱怨:“十来岁的姑娘了,一点都不懂事,没个眼力见,都是被她爹和两个兄长给惯坏了。”   “十岁刚过,还是个小丫头,我们小时候不也指望着出门走亲戚?图的就是新鲜热闹,你家条件又不错,又不是吃不上饭,非把姑娘养成你我那样,提心吊胆的看人脸色?再说了,红果是喜欢我,才想着去跟小姨做伴,你可别当着我的面抱怨我外甥女”,看大姐脸色转缓,继续补了一句,“抱怨也没用,我只当你拈酸,也不会缺心眼地附和你,得罪我外甥女。”   “好了好了,就你是个好人,快走吧,再住几天我姑娘都要去给你当女儿了。”   许妍得意的抬抬下巴,冲大姐跟三个外甥摆摆手,“啧,这话真酸,我走了,元宵节大哥家见。”   陈奇把小姨子一路送回家,顺便认个门,走在路上他还说:“小妍,别把你姐的话往心里去,她心思浅,说话直,但没坏心眼,她高兴你来住,你有空了还来就是,几个孩子都喜欢你,我跟你姐也不懂什么大道理,不会教孩子,你一来他们都斯文了。”   “对,我姐心思浅,心眼都长你身上去了,我姐什么时候说难听的话需要我不往心里去了?我要是心里计较能在你家住个吧月啊?”说罢,她开玩笑,“姐夫,你再说这话我可就当你在挑拨我们姐妹的感情了啊,说什么孩子们见了我就斯文了,你是想留我给你儿子姑娘当长期夫子呢,啧啧,心思多深呐。”   陈奇迎着风低头笑,“小人之心,我可是在帮你找门路赚钱呐。”   “得,我不跟你扯,做生意的就没不是算盘精的,你不跟小人沾边但也不是肯吃亏的人。”许妍光明正大地翻了个白眼,老狐狸装什么老实人。   驴车停在巷子口,看人进去了,陈奇才赶着驴车离开。   许妍进了屋,就看到给锅灶挡雨的茅草棚子倒了,估计是被雪给压倒了,本来就是就着屋檐支了两根棍子搭起来的,没人清雪,棚子倒了也不稀奇。也没惊慌失措的出门把姐夫撵回来,有姐姐在无所谓,但姐夫跟小姨子单独相处被人看到了就有闲话谈了。许妍把茅草、竹竿给搬开,看小灶还是好的,就是锅里净是茅草渣子。这天气晴了,没棚子的锅灶也能将就着烧烧水,她也就没折腾,也折腾不来,先这样摆着吧。   第二天,许妍把屋里屋外给拾掇干净了,就出门去交货,一沓帕子给了蔡二娘,领了半两银子和一沓素面手帕,还有两条指定绣花纹、字词的汗巾子。许妍巴不得有人指定绣样,字越多价钱越贵。去了书铺把原书和抄的书都交给掌柜的,接过伙计递过来的书和铜板,抄书都是指定的,哪种书畅销书店掌柜就会拿那种出来让抄书人抄,有时间限制的价钱高些,过了时间没抄完就费用减半。   许妍也就没选择地看了不少杂七杂八的书,灵异鬼怪、仙山寻宝、读书郎和私奔的闺秀小姐、风土人情、趣味杂谈……   走出店门了,她翻了一翻,这灵异鬼怪的话本又开始畅销了啊,长叹一口气,只希望这写作的人文笔差点,可别太有画面感。   过了两天,姐夫那儿还没消息,蔡二娘这里打听到了一个,是姓黄的商人,他家想请个夫子教儿女认认字,对夫子的要求低,只要求有耐心,把所有的儿女都教会认字,别做生意被人给忽悠了。   许妍暗嘘气,她也只能教会认字,至于会不会被忽悠这谁敢保证。   约定了时间,许妍一个人去了镇南边的富贵街的黄宅,打招呼的是这家的女主人,是个说话利亮嗓门高的女人,态度也挺诚恳,每天上午两个时辰的课,一月一休,包午饭,一个月一两银子,包笔墨纸砚,一季度一身衣服,过节有节礼。   待遇挺好,就是太好了,许妍进门后就没插上话,只顾着点头了,压根不需要讨价还价,当女主人话落后,她还有点没回过神,心里觉得不安稳,就问:“黄夫人,不知孩子是否都在家,我也看看,免得准备不充分。”   黄夫人眨了眨眼,微笑着换个坐姿,“我三个儿女都在家,这倒是没问题,就是还有几个今天跑出去玩了,恐怕一时找不回来。”   “额,一共几个孩子?几个姑娘几个小子?都几岁了?”许妍哽了一下,难怪待遇给的好,听这话保守估计就有五六个孩子,这是把族里的都给招来了?   “八个孩子,年龄都在五岁到九岁,三个姑娘五个小子,许夫子还有什么要了解的吗?”黄夫人一副你随便问的样子,但许妍还是看的出她面孔下的烦心,从自己问出话后,她便开始抠指甲撩头发。   许妍对她温和的笑笑,“没什么了,至于别的只有见着面了才了解,如果中途没意外,我在元宵节后开始授课?”   “可以”,黄夫人站起来送人出门,一边走一边搭话,“说实话,今天见到您的气度和仪态,我就觉得没请错人,我也不指望我女儿有多大出息,看多少书认多少字,但凡懂了礼数规矩,成个知情识趣的姑娘我就很满意了。”   许妍在心里嘀咕,你还不如给我下命令让你家姑娘一个月会写多少字呢,我就跟她相处半天,仅仅关于读书,这是担着夫子的身份做娘该做的事?   但还得笑着夸回去,“我们年纪差不了多少,你也别称我为您了,我也是第一次正式教孩子,肯定尽心尽力,而且有你这个娘在这儿摆着,就知道你家姑娘肯定差不了,又是富养长大,哪会不知礼数。”   一番话说下来,黄夫人真心的笑了,用手帕捂住笑开的嘴,“许夫子你真会说话,你们读书人也不都是刻板的人嘛,跟你说话就是愉快,你这是读书不到家没学到精髓啊。”   “……可能是我缺银子,我还生活在烟火气里。”   许妍冷汗都要飙出来了,赶紧走,话接不下去了。   “黄夫人,那我走了,如果中途有什么变故你可以让人给蔡二娘递个话,她经常见到我。”   “哎,好,不会有什么变故,我就喜欢跟你聊天。”   许妍走在路上,在心里反复琢磨去不去黄家干活,这一家总觉得有些奇怪,但从去年到现在都快两个月了,找活儿一直没有音信,仅凭抄书和绣帕子的确能勉力养活自己,但那整天除了出来吃三顿饭,都窝在家里了,人都要待傻了。   而且,没有交际什么时候能嫁出去啊,媒婆子都不知道有你这个人,再过大半年要是还没出嫁,今年年尾也要为单身交罚银,一年三两。   抵得上乡下人秋收卖粮的收入了。   一路走到蔡二娘的铺子,看店里人还多就蹲在门外有有太阳的地方晒太阳发呆。突然面前一暗,许妍回过神以为挡着人家的路了,就站起来想往旁边站站。   但蹲久了,又起的急,站起来后脑子发晕眼前泛黑,只得闭着眼睛等缓过这个劲。   屠大牛没想到她是这副样子,立刻扶住她肩膀,“这是咋了?怎么脸色白卡卡的?”   过了那一阵就好了,许妍往左走两步,摆开了他沉甸甸的大手,“没啥事,起急了就是这样。”   这样啊,她这样说他也就懂了,但看看她细条条的脖子,愣愣地说:“我看你是肉吃少了,我就很少遇到这情况,一蹦就起来了。”   许妍懒得跟他讨论这,屠户还缺肉吃?   看周围人都在瞅他俩,许妍想让他赶紧走,“我还有点事,你也忙你的去吧。”   屠大牛从怀里捞出话本子,有些脸发烫,总觉得手有点发麻,不知道怎么摆了,看人要走,就一把给杵进人怀里,有些吭哧的说:“我买了本书,送给你,你会读书写字,你用的上。”   啪的一声,许妍对杵在她胸前的爪子狠拍一巴掌,“不要,你别送我东西。”   说罢转身就走,屠大牛没法了,隔三差五的在镇上转悠,可算见着人了,但跟他那些兄弟说的不一样,人家不要啊。   没办法,他实在不想把书带回去硌得他睡不着了,撵了上去,把人一拉,书往手上一塞,“打死我都用不上书,给你给你,我不要”,转身就跑。   “哎。”   看周围人都望着她,只好把书拿着进了蔡二娘的店后面。心里有些发恼,晒什么太阳啊,进来窝在铺子里哪还会有这鬼事啊。   铺子里人少了,蔡二娘把她侄子留在外面看着,她掀了帘子进来,打趣挺直腰板坐着的美寡妇,“呦,刚刚那谁啊?看那副纯情的样子,被你迷晕了眼睛吧。”   看她不说话,蔡二娘不怀好意地说:“那身板,绝对厉害,你趁着还没成婚,可以试试。”   许妍目瞪口呆的睨她一眼,胀红着脸嗔道:“什么厉害?打架厉害?”   “呲,装什么装?打架厉害就让你羞红了脸?想到的是哪种打架?”   ▍作者有话说: 第十五章   说不过,也从没跟人谈论过这种事,许妍赶紧投降,让蔡二娘别说了,“别瞎说,我跟他不可能。”   蔡二娘嘘她,“那男的有家室了?”   许妍摇头,“没娶过。”   “那不就得了,男欢女爱这档子事有啥不可能的,又不是他有妻有子,或是你红杏探头,你都走过一遭了,还把自己压抑着做啥?又不是贞洁烈女,有感觉就上。”   可那作风不就烂糟糟的?以后自己的孩子知道了可就没脸见人了,许妍心想,如果我对他有感觉了,屠大牛又不是个不成事的人,我就嫁给他,到了那时,做什么都名正言顺,何必冲动了事。   但许妍听蔡二娘的意思,她或许已经付诸行动了,就没反驳,只托词:“我对他没有感觉,他没有打动我的地方”,甚至嫁给他我觉得不甘心,像是没有男人可选了,我两次想要成家难道都要栽在同一个男人身上?而他却只因见了我一面就想着娶我,不靠谱。   后面的话许妍没给蔡二娘说,那段有头无尾的往事不想要别人了解谈论。   看到她满是打探的目光,许妍别过头说起来的目的,“蔡姐,你了解黄家的事吗?我今天去了一趟,要跟着上课的孩子有八个,而且黄夫人说起别的孩子态度也怪怪的,黄家有几个孩子?”   她不愿意说,蔡二娘也不再探究,也跟着转移话题,“这我还真知道一点,具体有几个我不确定,但他家孩子多”,蔡二娘一脸复杂,“姓黄的颇有点家业,又常年在外跑商,有需求了就在外找女人呗,怀了就带回家养着,听说带回来的小妾就有四五个,都是大着肚子给带回来的。”   听到这,许妍心里就打退堂鼓了,那男人不是个好东西,黄家又复杂,家里又不是黄夫人能操揽一切,上课时几个孩子再打起来,出点事人家爹回来了,自己肯定是个背锅的,而且这种孩子还不好教,还不如之前想的,其他孩子是族里的。   看许妍面色不好看,蔡二娘也解释:“许妹子,我可不是坑你,的确是这段时间只留意到黄家要请夫子,而且也就他家那种环境,黄夫人在家主事,或许不想她那几个妾生的儿子有出息,对夫子是男是女没过多要求。我们这镇上,本来读书人就少,科举又是个费银子的事,有天赋能继续读的都进私塾了,也就我们这商人家,有些许钱,能供孩子认点字。”   “我知道,我把事托给你就是相信你,咋会觉得你坑我,而且最终去不去是我点头,我又不是个不知事的小孩子,自己做的决定坏事了反而埋怨别人。”   蔡二娘拍许妍肩膀,“是你大气,又能自己为自己做决定,换个人我还真不操这心。你回头好好想想,再托别人瞧瞧还有没有别的人家想请夫子,我打听到的是黄富渠很少在家,基本就是半年回一趟,你可以去试试,说不定两三个月他还没回来你就嫁人跑了。”   许妍也就站起身准备走了,想知道的人家都说了,再耗这儿也是耽搁人家时间,“蔡姐,真的感谢你,麻烦你不少,等我拿到工钱了来请你出去吃饭。”   “哈哈,行,我等着。说话也别这么客气,我就是看你对我胃口才留个意,我这身份,想找到对胃口的人说话都难,跟你说话我高兴,也不担心你背后嚼我舌根,帮你这件事我也没费多大功夫,就遇到客人了聊几句罢了。”   感激是必须要感激的,做生意的铺子,都要以顾客的意愿为先,可以随口问几句,但人家要是有兴趣反问起来,也要打起精神说点前因,挺费口舌的。   许妍壮着胆子强说:“不背后嚼你舌根那我可就当面问了啊,免得我时不时的好奇”,往前小走一步,两人身形半错,许妍探头低声问:“姐,按你刚刚教我的,有感觉就上?那你也是?”   “那肯定啊,三十如虎,天天独守空房多难耐啊”,她说这话也不害臊,大大方方的,就是压低声音,怕外面的人听见了,还给了许妍一个“你懂得”的眼神。   许妍想硬着头皮说“我不懂,别拉扯”,但害怕蔡二娘拉着她不许走,要细细的掰扯,还是红着脖子默认了,并且问:“姐,你不担心被发现了?”   “嗐,小心点就是,而且我找的是独身无妻的,我又不乱混,是固定的那一个,不勾三搭四谁管你啊,事后喝药肚子大不起来不出事就成。”   看许妍低拉着眉眼不知道在想啥,蔡二娘打断她的胡思乱想,“我之前也算开玩笑的,没想到事后喝药的事,你别学我,我有儿子,不打算再嫁,哪怕喝药喝得不能怀孕对我来说还是个好事,你跟我不一样,你要生娃,别冒险”,说罢又补了一句,“要实在忍不了就把那男人给睡了,我以我多年卖布的眼光告诉你,那男的靠谱,怀了也不怕,直接成婚。”   “瞎扯,哪能揣着肚子成婚啊”,许妍睨了她一眼。   “这你就见识少了,那号称不足月或是早产的新媳妇,多是肚子里有货了进门的……”   “不听不听,我走了”,许妍话还没落人都跑到店铺外面了。   蔡二娘笑骂了句“死妮子”,一脸放松地出去招待顾客。   许妍走在街上也很是轻松,心里乐滋滋的,她知道她有了能聊八卦能聊私房话的朋友,蔡二娘是个有主意有能力的女人,她不依靠别人生活,做事难免大胆,被多数人瞧不起,但那又怎么样?她敢做这种事就敢为自己的行为担责,做事果决,哪怕事发了也不谈后悔,按她说的,都是女人谁不了解谁啊。   而且她认为自己也是个大胆的人,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大多人也难以接受,所以她在大哥大嫂、大姐姐夫面前端的都是一副端庄斯文的样子,都是为了好相处,为了顺利的再嫁。   被逼出来的假象罢了。   再说已经离开的屠大牛,书送出去了也不敢在镇上晃荡,就怕碰到不高兴的许妍,再把好不容易送出去的书给扔了回来,去以前卖肉的门楼后面拉过还在倒嚼的黑牛,“驾”了一声绕弯出镇了。   走到半路才想起当初买了两样东西,伸手在怀里一摸,可不是嘛,毛笔还在衣服里卡着。丧气地拍拍腿,“邪门了,这婆娘一垮脸我就脑子发空,净做没脸的事,这要是娶回来我不就成看人脸色过活了?”   牛蹄踢踢踏踏踩在刚被晒干的路面上,屠大牛握着毛笔杆在手中转悠,也试着学人家写字的样子握笔杆在空中乱画,但越看越不顺眼,头一回发现自己手关节太大,导致它一点都不灵活,啧,真难看。   车滚忽然压在一个土坷垃上,车身一颠,毛笔飞进路边的杂草丛里,屠大牛蹦下车找到毛笔后发现那大黑牛还嘚嘚的往前跑,他也不喊,拔腿就撵,斜坐上车后嘲讽回头看的黑牛:“还跑啊?胆子还是不够肥,哼,你也给敢我脸子看?也不撒泡尿照照你的黑毛脸,改天再耍坏就把你毛剃了给她做毛笔。”   回应他的仍是哒哒的牛蹄声。   回家的当晚,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起来把桌子上的毛笔给压枕头底下,躺下心里就舒坦了,暗骂了声“毛病”,被子一蒙,呼噜声就响了起来。   然后第二天一大早就醒了,清理猪圈就发现两天母猪都哼哧着在猪圈里打转,大牛知道这是要生猪崽了,就是赶的巧,两只母猪撵到一起了。   一直忙活到半夜,两头母猪才消停下来,父子俩下了两大碗面条,稀里呼噜地填饱肚子,屠大牛让他爹先去睡,“你先睡,后半夜我喊你起来换我”。   “行。”   猪圈外面有间较大的砖瓦房子,里面放的就是猪草、干草料,地窖里放的还有番薯,靠近门边用石头码了个火坑,就是为了这时候守夜取暖的。屠大牛出门就会披上厚袄子,提着油灯进了猪圈,把拉在稻草上的猪屎给铲出墙外,又把躺着的母猪给翻一下,数数猪崽的个数,免得才出生的小猪崽再给压死了。   一直熬到天蒙蒙亮,拿个垫了稻草的大竹筐,把猪崽给捞出来放进筐里,再把老母猪给踢起来,叉走湿漉漉的稻草,换上干燥的,在这过程中,也就小猪崽还哼唧两声,两头老母猪吭都没吭,人来了它就躺着把你瞅着,不护崽,稻草铺好人家不用踢,自觉得一屁股坐下去躺下。   曾经有人见到屠大牛给母猪换垫着的稻草,还惊奇地问屠老汉:“你家养的母猪这是被你儿子给打服了?”   一直到二月份,屠家父子才稍微闲下来,猪崽大了也不会往母猪身下钻,屠大牛也不守夜去猪圈里照看了,两窝得了二十三头猪崽,他忙着熬猪食、清理猪圈,晚上还得给猪窝蒙上草编帘子,免得抢不到好位置的猪崽再给冻死了,那得亏大了。   长时间没见到屠大牛来敲门,许妍的隔壁邻居黄岷还稍有些不适,要知道之前哪怕过年他还被那个壮汉给敲了门,但他仔细留意过,隔壁的门也没被敲响过,心里不免窃喜,那莽汉撞墙头了,放弃了。 第十六章   许妍最终还是去了黄家当夫子,在那之前她姐夫也给她找了一份工,是个地主老财,但许妍去了一趟,估摸着那杨地主也是一时兴起要教子孙认字,最小的儿子十五岁,最大的孙子四岁,岁数太杂不好教,另外就是杨田庄刚好与镇上和她姐夫家成个三角,距离都不近,许妍如果去杨地主家还要雇车,一来一回的,每月工钱剩的还不足半两,很不划算。   再三考虑,许妍怀着侥幸的心理在正月十六去了黄家,每天一大早出门,踩着卖菜人的脚印走街串巷去黄家带小孩,吃了午饭再慢悠悠的往回走。   情况没有她想的那么糟,多亏了黄夫人强硬的管家手段,她那些庶出的儿女胆子不大,反正据她观察,只要黄夫人亲生的孩子不捣乱,其他五个孩子是个不找茬的。   每天认字之余,许妍也给他们讲讲书本之外的,比如春种时会挖堰泥摸鱼逮泥鳅、夏天用□□或是田螺钓虾子、秋收割麦子的时候会遇到野兔野鸡,野鸡野兔跑得快人撵不上但狗追的上,麦地里会有野鸡下的蛋,运气好能捡一二十个。   这一直住在镇上,被关在宅子里的少爷小姐们哪懂的这些东西啊,辛苦劳累的耕种收获对他们而言充满了野趣,连带着也不排斥在纸上反复描红。   许妍的教学生活顺利而轻松,不用跟黄夫人打交道,头天还有丫鬟引进引出,第二天就不见人影了,也不知道是丫鬟偷懒了还是黄夫人授意的,没人引路她自己也进去了,从那以后除了守门的老头,许妍见到的也就是黄家的孩子了。   而屠大牛时隔大半个月一大早的再次敲响许妍家门时,无回应,顺着门缝往里瞅,里面像是没住人似的,空荡荡的。房门紧锁,窗子半开,院子里也没晾晒衣物,甚至连水缸和泔水桶都没有。   一时心慌又茫然,傻傻的在门上又拍几巴掌才想起来右边的邻居,快步走过去刚敲了两下门,没听见脚步声门就开了,他还吓了一跳,看到门后的人面色正常才安心,“兄弟,你隔壁那户搬走了?”   黄岷面色复杂地扶着门栓,在屋里看书看的好好的,突然听到响起的敲门声他就知道是那男人来了,只有他敲门急的像是要寻仇的。还没来得及细想心里松了口气是什么意思,就迈出了房门,站在大门后停了稍许时间,脚步声就过来了。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的手脚和脑子已经分家了,心里想的和做的完全不一样,不想开门的时候门已经开了,想点头误导门外的人,却听到了自己的声音:“没搬走,好像在外面找了份工,上午出门,下午在家。”   铁牛也惊诧这个瘦条男人的态度,这才一个月不见,怎么活像变了个人,之前还一副看苍蝇的眼神,自己都习惯了每次敲门要挨怼了 。   黄岷被他那恨不得扒了衣服反复打量的眼神给激得面红耳赤,越发觉得自己愚蠢,分不清里外和敌我,一时恼怒的想钻地缝。   屠大牛抵住要关上的木门,也不管这兄弟正不正常了,抓住机会赶紧问:“兄弟,那你知不知道她做什么工?怎么还去做工了?钱不够用了?”   “……这我怎么知道,想知道自己去问,我要是都知道了还会有你的事?”   他一说这话,屠大牛顿时高兴起来,这又弱又瘦的兄弟总算放弃了他那不切实际的心思了,往进迈了一步,把手里提的一条五花肉强塞给他,用那油腻的大手拍拍人家肩膀,“好兄弟,肉送你了,好好补补,对了,我姓屠,兄弟你姓啥?”   “免贵姓黄。”   看那胳膊比自己小腿还粗的男人准备走,黄岷也顾不上手里腻歪的肥肉,探出头对那人道:“我隔壁的那…姑娘每天早上卯时末辰时初出门,下午什么时间回来就不确定了,你要找她可以来早点。”   屠大牛回头冲他摆手,“好嘞。”   看人拐弯了,黄岷进去关门,看到对面敞开的门缝和还在晃动的门环,也没搭理,这儿住的多是独居租客,独门独户,来去匆匆,没什么来往,也不必在意。   片刻后,黄岷再次出门,换了身短褂长裤,拎了个底部较深的小竹篮,锁上门步履匆匆的离开了。   直到第二天早上才回来,走在集市里碰到精神恍惚的屠大牛,他想到昨天的一长条五花肉,罕见的主动上前打招呼,“哎,你怎么这个时候才来?又错过了?”   屠大牛回神发现是他,叫了声“黄兄弟”算是打了招呼,也没多说什么,继续恍神,等回过神才发现跟着眼前的男人走到了衙后巷。   黄岷一路纠结,眼看都要到家门了,最终还是紧捏拳头发问:“你要不到家里坐坐?”   “也行吧,反正我也没事做。”   进院子后,屠大牛一屁股塌在木墩子上发愣,黄岷也不知道说什么,索性什么都不说,进屋拿本书出来看。   “哎,你怎么读的进去书?那么多字,长的都不一样,看了就忘。”   黄岷卷起书在腿上敲敲,叹了口气,“我也只会读书,不会做生意,没力气种地,也就读书能勉强养活自己,只能一股脑的继续读书。”   回应他的又是长久的沉默,黄岷尴尬的盯了他几眼,以为自己又说错话了,但也不知道错在哪,自己说的都是实话,但过往的经验告诉他别找补,越补越错。   只好展开书继续看,刚沉入进去,旁边幽幽的声音再次响起,“你们读书人真厉害,脑子好使,有耐心有才气,不花大力气也不用看人脸色就能养活自己,做的还是别人捧着的活计,真厉害。”   “额,没有不用看人脸色吧?我抄书也必须按人家的要求,字不好看或是错字多也要给人赔笑的。”   “是吗?”   “嗯。”   又是沉默。   黄岷也摸不着头脑,怕这人又突然丧气的夸赞读书人,把书展开又合上,想赶他走了,还是一个人独居舒心。   好在没多大一会儿,这男人像是想开了什么,又精气十足的站了起来,“我走了,不打扰你看书。”   黄岷这时候又不想他走了,他身上那股说走就走、说干就干的劲儿是自己没有的。不知道是不是他魁梧的原因,哪怕不说话,只是打个照面就知道这人是活着的,身上热气烫人,他好像不知道疲累,对什么都有兴趣,哪怕一副痞子样也不是凶神恶煞的让人厌恶。   跟他打交道好像自己也有了精神和活力,哪怕他只是敲个门,门开了屋里的气氛像是活了过来。   黄岷一直把他送出门,忍不住问:“怎么年后一直没见你再来过?不怕有其他人从中抢道?”   “啊?她知道我的心意不就得了?”话出口好像也觉得不对,找补道:“那会儿家里有事,忙的走不开身。”   “那你之后还来吗?”   屠大牛听了大拇指抹了下鼻子,一脸牛气,“来,那肯定要来的,娶回家了才不来了。”   “行,那我帮你留意,你来了要是喊不应可以敲我门。”   屠大牛眼睛转了转,一脸笑意的推辞,“可别,我求娶媳妇可不能让别的男人在里面掺合,你一心看你的书就行了。”   屠大牛也不多停留,径直大步离开,从集市上绕了一圈子又回到官衙前面,托人把顾清给喊了出来。   “屠哥,怎么这个时候来了?一起吃个饭去,我请你。”   “行,去吃个饭,不过我请你,哥有事请你帮个忙。”   “那这顿饭是该你请,你等等,我进去给兄弟打个招呼。”   还是那个羊肉馆,两人坐在角落煮着锅子,屠大牛跟顾清碰了个杯,被辣的呲着牙,“兄弟,我有话直说了啊,我想托你得闲了就去衙后巷转转,你忙着就让衙里的兄弟去转一圈,改天定个时间哥订一席酒菜给你们送去。”   “嗯?衙后巷挺清净的,就在官衙后面,长眼的都不会去闹事或偷摸”,顾清想不到衙后巷有什么问题,租那儿的都是图安全去的,房子又小又旧,还多是独居,又离官衙近,谁会想不开去那儿找事?   “哈哈,你嫂子住那儿,就是年前你见过的那个,她早上出门的早,右边住的是个男人,不太正常的样子。”   顾清端起酒杯敬了一个,“高,哥你眼光真好,那女的长的真没得说,我听说她还是个认字的,现在好像还当夫子去了,有音信了?我可等着喝喜酒了。”   一看许妍被不少人知道,屠大牛现在心里像是火在烧,珍珠有瑕也漂亮价高,穷苦的见了那是要拼命争夺,有钱的见了也会想捡起把玩。   而自己之前把珍珠当萤火虫,只迷她的容貌,忽略了她这个人,难怪她看不上自己,就像他以前看不上那些姑娘,厌恶他是个混子却贪图他的家业,都不是傻子,骗别人没骗住,反而把自己骗的团团转,还拿捏着一副被辜负被贬低的作态。   屠大牛酒也不喝了,只叮嘱顾清:“兄弟,可要麻烦你了,去衙后巷转转,帮哥盯着点,别让你嫂子遭人骚扰了,事成了哥给你包个大红包。”   “行,就是一泡尿的功夫,不算麻烦,就是你得抓紧时间,不少人在打听她,估摸是她来的时间还短,又不串门拉呱,很多人打听不到她的消息,还没来得及下手。”   屠大牛甩着枯草在路上乱晃,不时大叫一声发泄燥气,“啊,怎么追婆娘?送肉不得劲,送书自己不会选,许妍又会认字又能赚钱,我个大老粗能娶到她也是祖坟冒烟了。唉,得亏她没儿子,不然不要男人自己就能养活全家,那自己越发完蛋了。”   当天回到家,趁天还没黑,屠大牛从家里刨出半捆纸钱去了祖坟,一直到天黑才回到家,脸上的苦闷才消了点。 第十七章   看人回来了,屠老汉进灶屋把面下锅里,屠大牛换双鞋洗把脸进屋面刚开锅,满满的两大碗面条,锅里也就只剩面汤了,每人两个煎的色泽焦黄的鸡蛋摞在面上,面条里还掺杂着今年刚冒头的嫩野菜。   天色晚了,风又吹的厉害,屠家父子俩一屁股坐在灶门口前的凳子上,就着锅洞里的余火照亮吸溜面条,屠大牛一口塞个鸡蛋,喝口面汤给顺下去后满足地叹口气,转头问一言不发的老头子,“你不问我干嘛去上坟烧纸?”   屠老汉闻言抬头瞟了他一眼,“这还用问?你现在急的就一件事,肯定是许丫头又给你吃挂落了,你没得法了,求神拜佛没得门,只好去糊弄糊弄鬼。”   “说话真难听,啥叫糊弄鬼?那是我祖宗。”   老头冷哼一声,“你说话好听,那你说你不年不节的突然去坟地烧纸图什么?”   “许妍现在在给人当夫子,有才又有胆,你说我要是把她娶回家,那可真是祖坟冒青烟,造福三代的事,这不,我去瞅瞅我家祖坟有没有给我造势”,屠大牛说这话毫不害臊,脸上还笑眯眯的,十足的痞子样儿,瞎话胡话随口就来。   屠老汉也是被他儿子说的许妍能给人当夫子的事给惊着了,这丫头可真有胆啊,一个女娃子在这小镇上找份教书的活儿,不仅要有本事还要有胆子,看这才两三个月,人家不吭不嗯的把事都办好了,很多读书的男人在她这个年龄都没有这么果断。   但又被自己儿子的骚操作给噎着了,对着他后背狠拍一巴掌,“这种好丫头被你遇上了你不好好去追,跟人后面献殷勤,反而一回来在屋里翻箱倒柜的去坟地烧纸,你是不是个憨头啊,净干不着调的事。”   被这憨儿子气的饭都吃不香了,摸黑在柜子里翻出一个罐子,挖了一勺肉酱拌碗里,忽略同样伸到面前的碗,合上盖子给推到橱柜最里面,没好气的对他说:“你吃个屁,越来越憨还想吃肉,我看你二十岁之前还有点机灵样,这才几年啊,你是被养的猪给传染了?脑子里没弯没绕了?”   “肉酱还是我熬的”,他暗暗嘀咕了一句,不过也没再去拿。说起这他也觉得郁闷,之前还不觉得,自从几个月前遇到许妍了,他发现自己是真的脑子不够用,不会说话、不会办事,一看到她不高兴话都不敢说,生怕把人给惹毛了,就这样拉拉扯扯几个月,屁用都没得,现在更是难见到人。   所以他爹骂他也没骂错,也在心里琢磨是不是窝家里养猪自己反而变呆了。   挨训也不忘吃饭,吸溜完最后一口面条,他放下碗对黑着脸的老头说:“可能是我窝屋里太久导致我现在反应慢,从明天起,我要回到人群里,去讨好我媳妇儿去。”   “你在屋里过过嘴瘾算了,在外可闭紧你的臭嘴,免得被人敲掉牙老子也跟着丢脸。”   他没搭理老头的嘲讽,自顾自的思考自己的事,“那在我把媳妇儿娶到家之前,屋里这摊活你就多操心了,也别去割猪草了,忙不过来再在村里雇个婆子去寻猪草,你在家守着就行了,等我回来了你再出门找人拉呱去。”   屠老汉毫不犹豫的答应了,这小子可算出家门了,自己没受伤之前他是不到半夜不见人影,整天在外面乱窜,而自从那年自己杀猪时猪跑了,胸口子挨了一脚,左手虎口被蹭歪的杀猪刀划拉了一刀后,这些年他也不出去混了,在外办完事就往回跑,没日没夜的在猪身边打转。   好在没白费功夫,现在一年养五六十头生猪,房子越扩越大,手里的银子也不少,可儿子给耽误了,牛高马大的小伙子给栓家里,以前玩的不错的兄弟见面也少,他还不急不慌的想挑中意的媳妇儿,也没见都一年家里没媒婆子登门了。   屠老汉琢磨这两人也算有缘,六年前他看这两个就有那么点意思,估计还没明白过来就都遇上事了,大牛这几年相过几个姑娘,愣是还没正儿八经的相处就出了岔子,现在许丫头也守寡了,大牛心思又活了,希望这次能走一起。   屠老汉刷完锅长叹一口气,养个糟心的儿子,银子在屋里发霉愣是就见不到儿媳妇,人家那没钱的孙子都多大了,唉,难。   屠大牛想了一晚上也没想到从哪处下手,没爹没娘没媒人,想娶的女人又满心的不情愿,人家还有钱有粮,真是银子搁怀里捂的发烫都花不出去。   一晚上在床上翻来覆去,天刚蒙蒙亮他就起来了,打了四个鸡蛋和面里,加点水给搅成糊糊,烀了一盆子的鸡蛋饼,自己胡乱塞了几个填肚子,看看天色就打算进镇了,走出门了又返回来,想带几张鸡蛋饼给许妍尝尝,在屋里翻遍了就是找不到一张油纸,还把老头子给折腾醒了。   “你年前卖肉准备的油纸呢?”   屠大牛打了个哈哈,轻瞥他一眼,“用完了。”   屠老汉不信,哪那么巧,估计是不想干了把油纸给送人了或是直接给扔了,“该,败家子,滚蛋,屋里没油纸。”   人跑没影了他还在叨叨,“白天翻晚上翻,翻出来又不给老子放回去,娘的,老子给猪收拾窝还能挣点钱,给你收拾屋里屋外只能算白干,赶紧娶个婆娘回来,老子也清净了。”   屠大牛出门把墙边的尖头木叉顺手提着,叉起两捆柴禾走了两步又给放下一捆,免得送多了下次没敲门的理由了。   一路急赶,冲到衙后巷时巷子里还没个人影,走到许妍门前就听到里面倒水的声音了,在这安静的环境下,他难得的轻叩门环,看到铁环上印的汗,把手在衣服上蹭蹭,暗骂一声。   “谁?”   “是我,屠大牛。”   许妍皱皱眉,怎么又来了,是又兴起还是还没放弃?她心想:“我还以为他撞墙回头了。”   打开门就看到门外背柴的男人满头大汗,衣襟都变色了,绷紧的面皮也松了松,“怎么又来了,我缺柴了自己会买,不想费钱也能让我大哥给我送。”   屠大牛本来就紧张,开门后更是没敢眨眼地盯着门后的人,没有错过她脸上神色的变化,难得机灵一回,苦着脸卖乖,“我早上没喝水,又赶了一路出一身的汗,能给我喝碗水吗?”   莽汉卖乖杀伤力太大,许妍被他雷的回不了神,觉得连碗水都不给人喝太没人性了,“你等等,我去给你舀。”   屠大牛趁着她没关门,把一直没放下的柴禾给背了进来,想了想,把门给关上进了院子。都不用转头,小院就这么大,一眼就瞅的清清楚楚,包括倒塌的棚子和膝盖高的小灶,为了不让许妍反感,他把木柴靠墙放着,自己也靠在门边的墙上,一步都不乱走。   许妍出来看到他在墙边站着也没说什么,甚至没留意到关上的大门,把葫芦瓢递过去,“家里没多余的碗,你就用瓢喝吧”,其实是家里没碗,她不在家吃饭,就买了个喝水的杯子。   大半瓢水,屠大牛全给喝了,一点都没剩,把瓢递给许妍后还打了个响亮的嗝。许妍没忍住,含笑道:“镇上的井水不比村里的甜吧?”   屠大牛:“……”   我说我不是喝水喝撑的你信吗?   许妍看了看天,太阳都快出来了,没时间耽搁了,就赶人,“我该出门了,你也忙你的去吧,以后别给我送东西了,我不会再收的,话我之前已经跟你说清楚了,还是那意思,你走吧。”   “你说的我已经忘了,我是真心实意的想娶你,你现在没时间,急着出门,我们能在下午聊几句吗?我等你回来。”   看屠大牛这死缠烂打的样子,许妍脸色不是很好看,觉得这人真是个痞子,真心实意?想到之前在街上拉扯被人看见,许妍答应了,“行,我未时回来,到时间你到这来找我吧。”   许妍走后,屠大牛在这衙后巷像是没头的苍蝇,到处乱晃,走哪是哪,走累了就随便找个地方坐下,想着下午该怎么说,他第一次觉得时间这鬼东西又快又慢,没得个准。   直到他被人给叫住,三个男人满脸警惕的问他:“你找谁?”   屠大牛四处望望,一时想不起来这是哪,仰头望望,太阳已经到头顶了,巷子两边的烟囱也冒出油烟味,他没回答那男人的问题,反而问他们:“这是哪?”   三个男人相互看看,怀疑这人脑子有病,但他身形魁梧,也没敢骂人,只是硬梆梆的说:“听说你在这儿晃悠大半个时辰,你问我们这是哪?我不管你心里有啥坏主意,赶紧走,不然我可报官了。”   “啧,你给我说这是哪我不就走了”,屠大牛懒得跟这没脑子的瞎缠歪,瞅了个方向就出了巷子。   他越是不搭话,这三个人越发觉得他是踩点的,看他这走了还在犹豫该咋办,等人没影了他们也没个决定,只是回家后给家里人说最近小心点。   走到大路上才认出地方,这走的太远了,走到镇南边来了,心急巴恼的大步往衙后巷赶,走到半路碰到也在往家走的许妍,他跑几步撵上她,“好巧啊,路上遇到了,你吃饭了没?”   “嗯,吃了,你这是从屋里赶来的?不用急,我下午一直在家。”   “不是,额,我这边有朋友,我待在他家里。”   想到小院不隔音,在院里说个话邻居那边听的一清二楚,刚巧又碰上他,许妍就不打算回去了,“找个没人的地方说话吧,往回走要不少时间。”   “哎,好。”   在河边停下来,许妍刚开口就被打断了,“你别说话,先听我说,免得我待会儿紧张,把想说的话给漏了。”   “行,你说。”   “从年前我说中意你到现在,我心意没变过,一直都想把你娶回家,的确,最才开始我是对你容貌有感觉,哎,你别瘪嘴,喜欢你长的漂亮这不是啥丑事,但漂亮的姑娘不是没有,我见到你心就蹦蹦跳,然后就变得不咋地会说话,我没讨好过姑娘,想着你喜欢吃猪蹄,我就送给你补补身体,知道你喜欢看书,我就找朋友帮我参谋,就是送你的那本书,但你太冷淡了,我担心再见面你把书给我扔回来,我就想等等,等你忘了那本书再来找你,但不巧,我家母猪生崽子了,我要伺候它月子,等家里事忙完了时间都过大半个月了。”   看许妍又撇嘴,屠大牛担心她不信,赶紧从怀里掏出毛笔,“真的,我骗你我是猪,本来跟书一起买的还有毛笔,但那天送书的时候特别紧张,就给忘了,带回去后我要压在枕头底下才睡的着,真的,我是真心喜欢你,不止是你长的漂亮,你能读书认字还能当夫子,我特别佩服你,我知道我不识字可能配不上你,但我能干活,会挣钱,中意你,对你好,哪怕你在外受委屈了不想当夫子不想挣钱了,我也能养活你,不打不骂。”   许妍低垂着头,觉得脸有些发烫,也不知道是不是红了,语气有些轻飘地问:“说完了?”   “我太紧张了,说的有点乱,应该还没说完,我以后想起来了还能补吗?”屠大牛把手心展开给她看,“你看,满手的汗,我说假话都已经习惯了,不会出汗的。”   “呸,不是,我已经很多年没说假话了,所以……不对,就是我这个人不太跟人说心里话,所以我现在又紧张又不好意思还害怕你拒绝,所以才出汗。”   屠大牛紧张兮兮地盯着眼前的人,想让她说话又怕她说瞎话,恨不得把嘴夺下来按自己身上,自己帮她同意了。   “屠大牛,你这些年变化可真大”,说了这句话许妍转身就走了。   屠大牛跟在她身后,反复琢磨这句话,愣是不知道是啥意思,只好小心的问:“你没拒绝我吧?”   “我家的柴禾先包给你了”,许妍决定试试。   “嘿嘿,没有先后,全是我的事”,屠大牛那叫一个高兴啊,跟在许妍身后吧嗒吧嗒的想到啥说啥。   走过岔道口,许妍猛的停住脚,往右指指,“你跟着我干嘛,你该回家了。”   还真是回家的岔道口,但屠大牛不急着回去,他想跟许妍多待一会儿,就找借口 ,“我跟你回去拿木叉。”   “木叉早上出门的时候不是给你了吗?”   “……给我了?”   “嗯,你可能带你朋友家去了,你要去拿吗?”   “不,不用了,我先回去,改天再拿。” 第十八章   屠老汉看看被抢走的扫把,还有一脸春情的儿子,知道这是八字有一撇了,也没多问,走到一旁去剁番薯,要把猪养肥壮了多卖钱,儿媳妇快进门了,孙子也不远了。   第二天天色还昏暗,屠大牛精神饱满的起床开门,鸡窝里的十来只鸡听到动静扑隆扑隆地飞到院子里,站在灶屋门外左等右等也没人投喂,不得不就着月亮的残辉飞到鸡窝里再睡个回笼觉。   先打了两个蛋花汤喝下去暖暖身子,二三月早上寒冷的空气让身体火热的汉子都有点打哆嗦,关上灶门,去了后院的草料房。   不再守夜后,草料房里的火坑就断了火星,屠大牛给重新点燃,架上粗树枝,没一会儿火苗飙的老高,把周围黑暗的环境渡上温暖的光亮。   抱捆茅草来,扯一把垫屁股底下坐着,就着火光开始续编茅草,又是编又是捆,添柴时就用脚给踩着别让编的茅草给散了劲,等天光大亮了半张脸被火给烤的干巴巴的,六尺长三尺宽的茅草顶也将将完成。   “饭好了,出来吃饭。”   “哎,来了。”   屠大牛打开房门,对着刺眼的太阳伸伸懒腰,进了灶屋第一件事就是吨吨吨的喝水,屠老汉皱巴着脸问:“不惊牙?”   “身强力壮,牙口好的很”,说着还鼓起胳膊上的肌肉给他爹看。   “老子年轻的时候比你还壮,你悠着点,别老了像我一样时不时的牙酸。”   “噢。”   屠老汉早上烙的鸡蛋韭菜盒子,韭菜是割猪草的白婶子拿来的,说是遇到一大丛野韭菜,正是嫩的时候,就拿来给他们父子俩尝个鲜。口感果然是好,生韭菜拌着熟鸡蛋往面皮上一摊,捏紧搁锅里一烙,咬开净是韭菜香,吃完嘴里却没有韭菜发酵后冲人的味儿。   “还有韭菜吗?”屠大牛伸着脖子把嘴里的给咽下去,抬头问老头。   “没得了,你吃慢点,要是还想吃我待会儿去田边地头找点去”,这莽儿子一口接一口的往嘴里塞,他看着就觉得噎得慌。   “我只是饿了,不馋这韭菜盒子。”   饭后屠大牛洗碗洗锅,他爹去大灶上熬猪食,他去后院先去把茅草顶子抱出来展开晒着,又拖着木锹翻进猪圈开始铲猪屎和烂糟的稻草,拎水把猪槽和残余的屎尿顺着墙洞给冲出去,这下猪圈可算是干净了。   这一轮走下来,衣服上难免迸溅的有脏东西,但他没像往常那样洗澡换衣服,而是背个背篓拎把砍刀和镰刀出了门,往后山坡的竹林走去。   半上午正是人出来溜达的时候,屠大牛跟人打招呼,“嗯,吃饭了,去竹林砍两根竹子去”,路上看有小孩拎着小竹篮在挖野菜,他顿住脚步转弯向她们走去。   “喂,小娃子,割的有没有韭菜。”   几个小丫头蹲地上仰着头没敢说话,老实的把小竹篮递出来给他看,往后趔着身子,一副随时喊“有人打劫”的样子。   屠大牛只顾着翻看面前的小竹篮了,哪会看这小丫头门惊慌失措的样子,心里反而在嘀咕“村里的小娃子太懂事了,话少人不浑” 。   “嗐,真有韭菜,我跟你们换把韭菜咋样?用两个,算了,四根竹笋换一把韭菜,你们稳赚不赔”,这才抬头看面前的几个丫头,啧,至于吗?我嘴里含的有小孩儿肉?   也不再跟她们啰嗦,自说自的给定了下来,“行了,就这样说定了,你们继续挖野菜,待会我从竹林下来了就跟你们换,别乱跑哦。”   砍了两根粗竹子剁成胳膊长的竹节,再给劈成竹板,又随手挖了七八个竹笋,往背篓里塞两根,其他的给用草藤绑着拎着走,踩着来时踩断的草蒿和一些刺巴子往回走。   小娃还怪听话,还在原地等着,要不是竹篮里野菜变多了,屠大牛还以为自己把她们吓的不敢走路了。   看她们这么听话,他数着人数扔下拎着的六根小腿粗的大竹笋,“真听话,小娃子你们该把韭菜给我了。”   只有动作没得声音,以物换物,各走各的,待屠大牛走远了,几个小丫头才笑出声,“他真的像我奶说的,是个憨大个儿,随手割的韭菜换这么大的竹笋”,“对,还一路给我们背下山……”   这番到家后,屠大牛才准备洗澡换衣服,因为想着下午去镇上,洗澡出来后在院子里站一会儿才蹲下身嗅嗅,没臭味儿了才放下心,把脏衣服扔洗澡水里泡着开始择韭菜。   屠老汉熬了八锅的猪食才算把猪给喂饱,等那23头猪崽长大了要熬的猪食还多,这上午的活算是干的差不多了,正想出门找人拉呱,就看到他儿子蹲在院子里择韭菜,“你不是说不馋韭菜盒子嘛,又择韭菜干啥?”   屠大牛莫名有点不好意思,但想着这种事以后不会少,也没编瞎话,故意粗着嗓子说:“我烙几个韭菜盒子带给许妍尝尝,街上卖的不是韭菜老就是鸡蛋少,不好吃。”   “呲”,屠老汉啧啧称奇,“要是许丫头成不了我老屠家的媳妇儿,我决不骂你。”   “放屁,会不会说话,她肯定是我婆娘,你出去玩去,别跟我说话,烦死了”,他蹲着挪几步,背对着老头子继续择菜。   老头子被嫌弃也不在意,反而绕个半圈走到儿子对面,也蹲下来帮忙择,手刚伸出去就挨了一巴掌,“洗没洗手?不叫你择,不想出去就捞个凳子坐着,免得待会儿站起来头晕眼花又叫唤不得了。”   屠老汉被捋顺了毛,也没拿凳子,就站着支招,“别搁家里做,带上韭菜鸡蛋去镇上当着许丫头的面烙,她烧火你掌锅,你和面她切菜,那不得多出不少话可说啊,男人做饭的时候最能哄骗女人。”   他儿子冲他比了个大拇指,“高,实在是高。”   屠大牛对他老爹支的招如获至宝,心里已经在想两人围着小锅台亲亲热热地做饭了,又想起下午打算去给她架茅草棚子,有些遗憾的叹口气,“算了,我先给她把灶台上的棚子搭起来,我五大爷说过两天有雨,不然下雨了许妍连个热乎饭都吃不上。”   “嗯,这个重要,搭棚子你可别使小心思,顶棍砸深点,别风一吹又塌了,砸到人了可是大事。”   “你出门吧,别老说混话,我要是这样的人,你早被踢出家门了”,屠大牛懒得理他,剩下的韭菜也不择了,直接拿着干净的韭菜进了屋。   屠老汉也知道自己儿子是个说不出好话的人,心思还算正,但就怕啥时候瞎了心去干那混账事,偶尔提出来唠唠,给他紧紧皮。   屠大牛架着牛车哒哒哒的到衙后巷时,许妍也刚进屋,听到门响她就知道是屠大牛来了,他每次敲门就像敲自己家门,恨不得一拳给砸开。门开了就是他那咧着大白牙的笑脸,许妍看了也跟着笑了。   “让让,我把东西搬进去。”   “什么东西?”许妍跟着他的脚步走了出去,看他搂抱捆茅草进屋,也把车上的装竹板背篓往屋里拎。   “你别拿,我劲儿大,我拿”,屠大牛快步走过来把背篓抢过来,让她走前面,“你进屋去。”   两三下把车上的东西都给转进屋,“我把牛车给赶到官衙前面,搁这门前把路给堵死了,你进屋忙你的,我把门从外面给关着,一小会儿就过来了。”   趁着他走了,许妍赶紧洗把脸,把有些散乱垂下来的头发用桃木梳给抿上去,对着巴掌大的小铜镜用炭条描了描眉,就听到门开的吱呀声,慌忙理了理衣服,用不慌不忙的步伐出了门。   屠大牛一眼就看出了她的变化,脸上顿时就笑开了花,心里暗爽,贱兮兮地眨下眼睛,“哇,一会儿不见妍妍你变漂亮了。”   “……”   看破还说破的男人该被雷劈。   许妍冷清的形象瞬间破裂,又气又羞,脸蛋胀红,眼睛里水润润的,恨恨地吐出一个字:“滚!”   “现在更漂亮了”,他继续火上浇油。   “屠大牛,我严重怀疑你昨天说的都是瞎话,我要反悔了”,她气扭扭地威胁。   “嗐,你嘴变笨了,没以前好玩了”,看门口女人的脸逐渐变青,屠大牛赶紧投降,不敢继续瞎咧咧,“但是,比以前聪明,一下子就捏住了我的要害,我千辛万苦追来的小媳妇儿,要是被我气跑了我得后悔的躺地上哭三天三夜。”   许妍被他三言两语逗的好气又好笑,终于肯撕破那张清冷的外皮,快步走过去拐了他一脚,“让你猪嘴张口就来,谁是你小媳妇,黑脸皮挺厚。”   “咱这脸皮,虽然没你的白,但绝对比你的厚,比你那糙。”   “看出来了,昨天太阳太大了,晒的我头昏,晕晕叨叨的被你这个谎话精给骗了,掉坑里了”,许妍美目含笑,又带点嗔怒,屠大牛陷在里面回不了神,说出了心里最盛的念头:“许妍,我想娶你回家。”   许妍一秒变脸,“噢,允许你想想。”   男人瞅着她眼睛试探的问:“什么时候能行动?”   得到了一枚骄矜的眼神和含糊的回答,“看你表现。”   “这就表现给你看,呐,这是给你带的韭菜盒子,韭菜是野韭菜,我们村后面的荒山坡上的,鸡蛋和面都是自家的,味道特别鲜,你天天忙着授课,家里的锅灶又小,烙韭菜盒子也麻烦,所以我给你做好了带来,还是温热的,你现在尝点?”   隔着面皮,许妍就闻到那鲜香的味儿了,小咽口水,“那我尝尝。”   “给,你坐远点吃,我来给你搭棚子,过两天有雨,别把土灶给冲垮了。”   接下来的时间,许妍坐门口吧嗒吧嗒的啃了个韭菜盒子,心里一直暗叹:“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面盒子了”,看那男人拿出铁锹和锤子,撸起袖子在地上砰砰砰的往土里砸树棍子,她心里只觉得安宁。   她这二十来年见到的男人,影响最深的就是她爹、屠大牛、还有陈宝禹父子俩,除了屠大牛,其他三个男人弱的弱,病的病,陈宝禹他爹还迷信怕鬼,整天神神叨叨的,以至于许妍对男人没有特别好的观感,甚至恨不得他们早点死了,免得糟污眼睛。而现在屠大牛蹲下站起敲敲打打,一个人像是在做一帮子人的活计。   有他在自己身边她觉得特别安全,就像他是第一个踏进这个小院的男人,当他踏进来后,她没感到危险和后怕,甚至会忽略这件事。   可能年少时能引起少女绮丽心思的少年,在长大相遇后,哪怕没有结果,但对他还是有一份特殊的情感,可能源于对自己眼光的信任和对自己过往的肯定。   这个下午,许妍没有像往日那样绣花或是抄书,就在小灶旁边转悠,借机给他递竹板、草绳,顺便拌拌嘴。   当温度降下来后,许妍望望天,今儿下午时间过得真快,然后赶屠大牛下来,“别弄了,太阳快落山了,你快回去,免得天黑了赶路。”   屠大牛惊诧自己的速度,一两个时辰能搭好的棚子磨蹭到现在竟然还没完工,“没事,我不怕黑,走夜路也没关系,我给你绑好,免得这两天你或我有事,来不及收尾,被雨一浇,今天算是白干了。”   好不容易把顶棚给绑紧了,许妍赶紧把屠大牛往外赶,“赶紧回去,别磨蹭了,天黑不安全。”   把牛车赶来的时候,天上只剩下一抹余晖,许妍帮忙给提到牛车上,也不在意那偷偷挪开门缝里的眼睛,站在牛屁股后面有些扭捏的问:“你穿多大的鞋?”   “你要给我做鞋啊?”   “嗯,快说。”   “做鞋费功夫,你还要教书呢,挺麻烦的”,然而前嘴说麻烦,后嘴紧跟着就说:“八寸的,我不急你慢慢做。”   “话多,赶紧走。”   天色彻底昏暗了下来,听着牛蹄还在巷子头,车上的人形看着却模糊了。   ▍作者有话说:   明天就开考了,愿高考考生今晚睡个好觉,明天心态平稳,开挂上阵,加油! 第十九章   之后接连三天,许妍天天竖着耳朵也没听到门响,每天中午回来会反复查看门后墙后有没有被扔进来的东西。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她有些怀疑屠大牛又像之前送书那样,撩一下是个意思就算了,就像公狗撒尿标地盘,尿完就走,下次再来发现没狗来过,会得意的再撒泡尿,仅此而已。   但更主要的是担心,担心他前几天摸黑赶路回家的路上出了事,好不容易等到月休,许妍实在忍不住了,一大早锁了门去街上找驴车。   锁挂门上了,许妍犹豫了一下,还是没进门把做好的鞋子带上,暗呸了一声把门锁上,“狗东西,你最好是被火烧屁股的事给绊住了,不然把嘴给磨出茧子老娘也不相信你的鬼话了。”   走到集市上,买了一包油炸糕和小零嘴就往镇东走,一路搭话总算找到一个马上就走的牛车,是一对老夫妇带着小孙子来看病的,许妍坐上车了解开油纸包给肉嘟嘟的小娃娃捻几个小零嘴甜甜嘴,又递出去让老阿婶也拿着吃。   “丫头,你这是回家?”   “不是,我去我姐的婆家看我大姐。”   “难怪,我就说嘛,我们那地界儿我都踏遍了,你长这么俊,我肯定不会不认识”,老阿婶边嚼油糕边说话,还一脸兴味的打量她。   许妍不着痕迹的让了让,避开了喷出来的碎末和口水,“现在哪有丑姑娘啊,都长的耐看,我看你家小孙子就是一脸福相,看着就喜人。”   她捏了捏小孙子的胖脸蛋,显然很乐意有人夸自己孙子长的好、有福相,接下来的一路许妍就一直听她在叭叭小孙子这好那也好,饭量好劲大,不认生嘴巴巧……   许妍没插话,不时微笑点头,看她话停了就接一句“是吗?”她果然更激动的继续给自己继续介绍她小孙子的日常生活。   路过一个堰塘,看那里人来人往的,也不怕冷,大人小孩都卷着裤腿带一腿的泥巴跑上跑下,她问:“婶子,不是秋天清塘嘛,怎么这个时候把堰里的水给放了,现在正是鱼虾繁殖的时候吧?”   “这你该问我,你老婶不知道,他们村去年开了不少荒地,肥力太差,这开春了要下种了,眼看着种下去收不了多少东西,就打起了堰泥的主意,也是瞎胡闹,把水给放了等天旱了稻苗不还是给干死”,赶车的老头说。   “噢”,托许老秀才的福,许妍压根没种过田,连猪草都没打过,不懂这什么下种出稻苗,或是什么时候保水放水,想着挖堰泥肯定有黄鳝泥鳅,她给老两口说好话,“老叔老婶,能不能等我一小会儿,我跑去买点鳝鱼,我姐估摸着快生了,这玩意不好逮,我遇到了给她买点补补。”   “吁,丫头你去买,我们回去也没事,不着急”,说着就把牛给赶到路边,他老婆子也抱着孙子下了车,“你看着牛车,我也去看看。”   她们是陌生面孔,还没走到堰堤就有人瞅着了,许妍去了一问“婶子们,有没有鳝鱼啊?我想买点。”   守着竹篾筐子的女人都点头,还扒拉给许妍看,“有,不止鳝鱼,还有泥鳅和鲤鱼鲫鱼,你要多少?”   许妍探头一看,心里直泛膈应,胳膊长的黄鳝像蛇一样,滑腻腻的在竹筐里乱钻,她别过头问:“怎么卖?”   “你到村里来买肯定便宜,我们也不给你分开喊价,都按四文钱一斤。”   许妍下意识的看旁边抱孙子的老婶一眼,看她点头也就放心了。   “鳝鱼不容易死是吧?”   “对,挖点泥巴放坛子里,装个半坛子水,鳝鱼能活好几个月。”   “那…我多买点,就是我没带东西装,你们看谁能给我找个东西给装好,我顺便再买点鲫鱼和泥鳅。”   一个胖婶子直接挥手,“丫头过来,我家丫头刚给她哥送了个麻袋,还没用,你来我家买,这个麻袋给你了我不收钱。”   许妍注意到她是刚凑过来的,说不定只听到了最后一句话,她也没顾及刚刚一直给她介绍的婶子们,踮着脚选没有堰泥的地儿走过去,撑开麻袋,“婶子,你往里装,我觉得够了就喊停。”   胖婶子把筐里的八条黄鳝都给挑起来了看她还没喊停,直起腰说:“丫头,我嫂子家捉的黄鳝也不少,要不我给喊来?”   许妍捏住袋子提了提,我的天呐,好重,连忙摆手,“不要了,这巴掌大的鲫鱼再给我选个六条。”   最后称了称,加上麻袋二十八斤多一点,付完钱荷包里只剩下十个铜板了。   老叔老婶是个热心人,赶着牛车把许妍给送到她姐夫家门口,还帮忙把袋子给提了下来才走。许妍隔着门就听里面闹哄哄的,门也没杠着,一推就开了,原来是正赶上许妧生完孩子。   等接生婆走了,许妍把二三十斤的麻袋交给她姐夫,“可真是赶巧了,刚好月休想着来看看我姐,进你家门就听见孩子的哇哇声了。”   陈奇又得一胖儿子,高兴的眯缝了眼,“可不是巧了嘛,这小子得随他小姨,要不就对不起这难得的巧合,你进去看看你姐和小外甥去。”   “好,姐夫你把这黄鳝给养桶里,给我姐坐月子吃,黄鳝补气又补血,她这个年纪生了孩子可得好好补补,对大的小的都好”,话毕也就进了卧房。红果是个没嫁人的姑娘,她也是一直到接生婆把屋里给收拾干净了才能进去。   许妍从门缝闪进去就看到红果手忙脚乱的的伺候她娘,“我来我来,红果你站一边看着就行。”   “小妍你怎么来了?今天没去教孩子?”   “月休,来看看你,正好赶上你生这小子,你累不累?累了就睡,我在这儿给你守着”,许妍拧干艾草水泡的帕子,给她姐擦脸擦脖子,再伸进被子里把背上的汗给擦干,衣服脱了给换身干净的。   许妧生了这么多孩子,就这一次感到最窝心,第一次有娘家人在身边照顾着,眼眶难免泛酸,“小妍你懂的还挺多的,照顾人似模似样的。”   “哈哈,我没生过但我听过不少啊。”   “谁给你说的?大嫂?”   “我们村里的阿婆阿婶啊,她们往树底下一坐一唠就是一下午。”   没听到声,直起身一看,大姐已经睡着了,床里面红皱着面皮的小胖娃也闭上了眼睛。   许妍带着红果端着水盆走了出来,“咋办?做饭我帮不了你啊。”   “不用,小姨你敢做饭我娘也不敢吃,我会做”,她大哥二哥已经把鲫鱼给去鳞破肚了,红果直接下锅煎,两面焦黄了加水加姜小火炖,许妍站一旁直愣愣地看十来岁的小姑娘灶前灶后的忙活,心底感叹:“我要是生个女儿可千万别随了我的厨艺,会吃却不会做,想吃样好菜也只能想想,买到好东西也得给糟蹋了”   此时难免想到屠大牛,许妍一直提着的心紧了紧。   本来想忽悠大外甥陪她乱转,转到后山村去偶遇屠大牛来着,但现在他们家里不定啥时候就来人了,也不能在人家忙乱的时候还添乱。   果然,饭后他们陈家的婶子、嫂子就带着鸡蛋来探望刚生产的产妇了,许妍待在这儿也帮不上忙,还得陪这不认识的人唠嗑,还有那八卦的想探听自己的情况,她就不耐烦的想走了。   趁着这波人走了,许妍就给她姐说:“你这儿也腾得开手了,我也帮不了啥忙,还耽误你休息,我先走了啊。”   “不住几天?”   “我明天就要去黄家教孩子认字,住不了,等我有空了再来看你。”   许妧本想说吃了晚饭再走,但那要让自己男人大晚上的去送妹妹,觉得不妥当,也就顺着话说:“行,你有空就来,离镇上也不远。”   许妍走出村了回头看看,想自己去后山村吧觉得不矜持,不去心里又爬爪子,走出一段路了看四周没人,她终于还是偷偷摸摸的绕小路去了后山村。   手里绕着草藤,一截一截的给扯断,咬牙切齿道:“屠大牛,你个混蛋玩意儿。”   紧赶慢赶,绕过两个村就看到了后山村,运气好,不知道怎么绕的,直接走到村尾了,最显眼的就是青砖瓦房和砖墙后面的堆粪坑,一看就是养猪的人家。   很安静的环境,站在房子后面还听得到猪哼哼声,太过平和,不像是家中出了啥事的样子。   许妍走了这么久的路,与太阳比速度,早就累的心火旺盛,现在心里猜测的更多是那狗男人还是不定性,什么安全可靠都是自己幻想的,一时间心里觉得又酸又胀,再也迈不开腿往前去敲门,不想去探究了,想回去。这猪粪太恶心人了,跟那狗男人一样恶心,臭味熏的人眼睛发涩。   不知道站了多长时间,恍惚中好像听到了有人说话的声音,许妍冷静了许多,低头看到脚上被青草汁染黑的粉色绣鞋,决定敲开门当面问一问,也算给自己的鞋子一个交代。   ▍作者有话说:   高考生加油,不要对答案,不要被别人或好或坏的情绪影响。晚安。 第二十章   看中年女人挑着担子走远了,许妍才左瞅又瞄的去敲门,而门并没有从里面栓上,她怕被人看到来敲男人家的门,索性把门推开走了进去又给关上。与大门正对着的就是灶屋和一间关着门的小屋,右手边是一排敞棚,里面放置的有木板车和耕田犁地的工具,最靠近墙边的是用竹片和稻草搭的鸡窝,那左手边的这排屋子应该就是人睡的了。   侧耳听了一下,也没听到有人说话,只有三只红毛公鸡昂首挺胸的在院子里瞎转,还时不时的瞟自己两眼。不用试探,曾被公鸡飞起来啄过脸的人只要跟公鸡一对上视线,这公鸡啥德行一眼就知道。   烦死了,人好斗,养的鸡都不是好东西,这村里啄人的鸡都被他给买回来了?   手上连根棍子都没有,这院子扫的是真干净,瞅了半天也没看到石头砖块啥的,许妍靠在墙边不敢动,看那该死的公鸡竟然在往自己这边走,吓的开口喊人:“屠大牛?屠老叔?有人在家吗?我来问猪崽。”   “屠大牛,我买猪崽,有没有?”许妍扯着嗓子又喊一遍,这声音,人睡死过去了也能惊醒。   屠大牛在后院牛棚里,听到声音觉得耳熟,但听到说的话就把那熟悉感给忽略了,还咕叨一句:“哪个傻逼跑养猪的这儿来买猪崽?又是个没脑子的。”   垮着脸耸着膀子往前院一走,我哩个娘哎,我没眼花吧?这是我婆娘来了啊!   喜笑颜开地大步迎上去,“哎呦,今早喜鹊喳喳叫,原来是在报喜啊,下次我可不嫌它们吵了”,说着半搂住许妍的肩膀,“快,屋里坐。”   许妍看他神清气爽的走过来,就知道他屁事没有,顿时气的火冒三丈高,谁跟你屋里坐?老娘是瞎了心了来担心你个猪狗不如的东西。   她扭着身子躲开他,还不解气的使劲推他一把,呵斥他:“滚,少给我毛手毛脚的,我就是来看你死没死,看你没死我就回去了,以后也不用来往了,呸,狗王八。”   说着转身就去开门,屠大牛被骂的狗血淋头,下意识的还知道这要是让人走了那可真就玩完了,也顾不上扭疼的膀子,大步走上去把门给抵死了,“别忙着走啊,看你火还这么大,肯定没骂过瘾,你继续骂,我当听不见,你解气了再给我说说为啥骂我。”   屠老汉听着动静,猪草都没来得及放下就跑了过来,刚进前院就听到这话,再打眼一看,咦,孽障啊!这是人说的话?他苦着脸一副没眼看的样子退了回去,但又怕这都上门的儿媳妇再被憨儿子给气走了,又不敢走远了,索性把猪草靠墙一放,一屁股墩在墙根听墙角,时刻准备着出去救场。   许妍被他这副无赖样子给气的只想扇自己两巴掌,不长记性、瞎操心,怎么就眼瞎心软瞧上了他?深吸两口气,直直地盯着他道:“让开,放我出去。”   屠大牛看她不再发恼,板着脸说话太唬人了,心里乱糟糟的,也不敢耍花腔了,粗着嗓子说:“不可能,话还没说清楚你走不了。”   “有什么说不说清楚的,就是怕你之前晚上回来出了事我良心不安,所以来看看,现在看你好好的我就能放心的回去了。”   屠大牛没想到是这个原因,心里鼓胀胀的,又酸又甜的,低头看到她那脏污的只有鞋口还看得出颜色的绣鞋,这是走了多少路啊?只觉得自己混蛋,想摸摸她的头,挨了一巴掌反而笑了笑还是摸了过去,“是我混蛋,没给你报信,让你担心了。”   往日都是粗声粗气的说“你少操心,我用的着你担心?”用不耐烦的话来代替煽情带来的别扭,但现在这句话自然而然的就说出了口,也没觉得扎嘴。   “噢,我要走了,一会儿太阳该下山了”,许妍没接腔,想扯过他去开门,屠大牛不让,还用一只手去拉着她,不许她去扯门。   许妍直接破功了,说不通拉不动,提脚就去踹他,扯着他衣服往里拉,刚使劲就听到身后扇翅膀的声音,回头一看,离的最近的那只公鸡已经恶狠狠的扑过来啄她了。   许妍那个气啊,都来欺负我,狗男人我打不过,还怕你个死鸡崽子了?也不找棍子了,赤手空拳的上去一把就捏住了蹬爪子的公鸡,往地上一砸,它就咯咯咯的躺地上起不来了。   许妍手里沾的还有一把鸡绒毛,凶神恶煞的把另外两只红眼公鸡给镇住了,怏怏的收了翅膀绕弯跑了。   屠大牛还没来得及动作,这人已经把村中鸡王给收拾了,终于见识了发怒中女人的厉害,看她又转过来打算跟门较劲,也知道在门口纠缠是不得行的。索性一把夹起她往屋里跑,任凭她乱踹乱锤,进屋给按在凳子上了再示弱卖苦,捂着耸拉的膀子嘶哈,“你听我说,我不是不用心,真遇上事了,我那晚回来碰到一头发狂的牛犊子,一下子把牛车给我掀翻到沟里去了,我这整个膀子都给拉伤了,前两天还肿的衣服都穿不上,呐,你看,今天还是肿的。”   许妍抬眼望去,这才看到那肿的把袖子撑的没有褶皱的左臂,他把袖子挽起一截,她看到肘关节往下都是紫淤血。反转太快,她不免为刚刚的又骂又打的行为感到羞恼,但还是硬着嘴巴说:“活该,我进门你给说清楚不就行了,挨骂挨打都是你自找的。”   “……”   屠大牛第一次见识了女人的不讲理,但心里还是甜滋滋的,不住点头,“自找的我也高兴,没这茬儿咋知道你心里在意我?”   这是刚得了好脸又开始口花花了。   屠老汉听屋里不再打口水仗了,猫着腰去院子里捡起还在喘气的公鸡,拿到后院用剁猪草的刀给抹了脖子,“你说你个不长眼睛的,碰到硬茬子了吧。”   鸡都上菜板了,没留住客,那兔崽子瘸着一只手还把人家姑娘给送走了,这还是他听着没声了,悄摸的去听墙角才发现前院没人了。   气的饭都没给他儿子留,兔崽子,老子活生生的人堂前屋后地忙活,还为你提着心捏把汗,你个狗东西都忘了家里还有个爹了。   许妍沿着来时的小路出了村子,就看到屠大牛赶着牛车在路边等着,她哼了一声爬上车,“快走,别又天黑了往回赶,再遇个牛犊子来掀车,你胳膊算是彻底好不了了。”   屠大牛就不是那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人,他还沾沾自喜道:“真要再遇上牛犊子,那我可天天晚上走夜路了,也不养猪了,捡牛就能发家。”   她这才知道,那晚车翻到沟里了,天黑他没反应过来,胳膊撞车辕上了。也没啥大事,但他混不咧的天不怕地不怕,把自家牛甩在沟边,起身去追掀他车的牛犊子,不知道跑了多远才死拉硬拽的把牛犊子给扯了回来,又把板车给推上来,赶着两头牛往回走,碰上了出来找他的屠老汉。   “也就是说,你那晚捡了头牛,除了你跟你爹没人知道?”   “对,现在还多了一个你,可得保密啊。”   许妍啧啧称奇,一头牛犊比两头肥猪价还高,这都什么运气啊?人莽财旺?   “大晚上的你就不怕?”许妍问。   “这有什么怕的?这路我闭着眼睛都能走回家,还能跑丢了?”   “牛啊,这金贵的东西哪能没主,你追牛再追人家老窝里去了,估摸着还得把人赔上,你出事了都没人知道”,许妍想到这种可能手心就发汗。   前面赶车的男人笑她,“你那小脑瓜都在琢磨啥,都是乡下种地的,谁有那莽劲儿去干这不要命的事?都有家有口的。再说了,真到那一步,我打不过还不能跑了?这草深树茂的,随便往哪儿一钻,黑乎乎的谁找得到我。”   许妍也不知道她是不是被话本子给影响了,哪怕屠大牛这样说了她还是觉得晚上不安全,但也没反驳他,他是个在外混惯的人,听说以前还跟人打赌在大晚上去坟堆过夜。   而就是这种与她不同的经历和处事态度才吸引了她,没人想过一成不变的生活,年少时也曾幻想过肆无忌惮的生活,想上蹦下跳的撒欢,想呼朋唤友的游玩……   到了镇上许妍让他停车,“我从这儿下吧,你也拐弯回去,省时间,天黑赶路还是不安全。”   屠大牛没听,还在空中甩了一鞭子,让牛走快一点,“我不怕天黑,晚上白天对牛没啥区别,它能看清路”,他顿了顿,“你不让我送你到家门口,是不是想反悔了?”   许妍没说话。   屠大牛心里咯噔一声,回头望了她一眼,可怜巴巴的说:“我没有跟女人相处过,很多事都想不到,像这次我出事后没给你说,一是我膀子肿的出不了门,二是不想让你烦心”,最后声音越来越低,“而且我以为你不关心我,毕竟你是我厚着脸皮缠来的。”   哪怕车轮滚滚,掺合着风声,许妍也听清了他的话,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一直到家门口,许妍关门的时候看到了耸着膀子蜷着腿直勾勾盯着自己的男人,终于松口:“没后悔,你继续表现。”   屠大牛听了眉开眼笑,许妍背靠着门也笑了。   ▍作者有话说:   屠大牛:关键时候我还挺能叭叭的   嗨,朋友们,本文明天入V,还请继续支持呀,此文是个市井生活文,有波折但总体还是平淡,写的普通人的生活,也是普通人向往的生活。   万字更新明天见。 第二十一章 [VIP]   受伤之后, 家里的活都落在了屠老汉身上,每天早起打扫十来个猪圈,屠大牛单手使不好扫把和木锹, 只能在老头打扫猪圈的时候剁熬猪食, 番薯煮熟之后掺上麦麸和碾碎的苞谷, 以及切碎的干草料。   屠老汉气喘吁吁的靠在猪圈上,唉, 不中用了,当初被猪一脚踹胸口上, 躺床上养了两个多月还是因为年纪大了不能完全恢复,干点重活就会喘的厉害。   “我去请个人来帮一个月的工算了, 出点钱人省心些”,屠大牛拎桶水递了进去,有了老头的前车之鉴,他现在对受伤的胳膊护得紧,能不干就不干,要不是老头子拦着, 他一开始就找人去了。   “不成, 我觉得我这就是养的,越是不干活越是干不了, 你看村里跟我岁数相当的,谁不天天下地干活?人家那身板硬梆的很,我多干几次习惯了就不会喘这么厉害了”,随后拎着水桶往猪槽里倒水冲净残渣, 以及最污糟的地砖。   按村里人说的, 他家养的猪比人住的还好, 人住的屋子还是夯实的泥巴地面, 猪圈反而是石板、石块儿和盖房剩下的青砖铺成的,每天洗扫猪圈不说,冷了一天换好几次稻草铺,天热了时不时的给他们冲水洗澡,比养娃还费事。   屠老汉最初也是不高兴给猪圈铺地砖,但犟不赢儿子啊,只好捏鼻子认了,现在轮到自己清洗猪圈才知道有地砖多省事,就是多费点水的事,两桶水下去,残留的猪屎尿就排出去了,这要是泥巴地,一沾水可就算是就着猪尿和泥巴了。   屠大牛中间除了挑水,其他时间都在熬猪食,从早上剁到中午,也才把中午的猪食给准备好,想着下午还要准备晚上的,往日也就罢了,但现在婆娘还没娶进门,再粗心大意的随性子来,说不定哪天就被撬了墙角。   对着灶台烤了半天的火,心里燥的慌,一摔火钳,“老子又不是请不起人,干嘛自找苦吃?”话落人也没影了,屠老汉塌下腰靠椅背上,无奈的骂:“孽障,牛脾气又来了。”   果不其然,下午就有人上门了,是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包揽了清扫猪圈和剁猪草的活儿,熬猪食又回到屠老汉手上,屠大牛看没他的事了就架着牛车往镇上跑。   带着许妍去看他早已玩烦了的斗鸡、斗蛐蛐,没柴了就领着她去荒地或山坡树林里去砍柴、找野鸡蛋,有段时间许妍对他家的大黑牛有了兴趣,每日从黄家出来就坐上久等的牛车出了镇子,去荒草地放牛吃草   屠大牛怂恿她去骑牛,“没骑过牛吧?要不要试试,我家牛性情老实温顺,你骑上去瞅瞅,你会喜欢的。”   许妍觉得他有些不怀好意,但也的确想骑牛,以前还想过骑毛驴,可惜驴子体格不大,她一直有心没胆。走到大黑牛身边摸摸它的肚子,一头公牛肚子也是圆滚滚的,看它只是回头望望又低头吃草了,许妍拍了拍牛背,“大黑,卧下,我想骑着你背上。”   大黑不搭理她。   屠大牛贱兮兮地说:“你把大黑改成大牛,保准让你骑。”   许妍故意停顿了一下,才跑过去揍屠大牛,“贱痞子,不是个好人。”   哎呦,听的懂荤话啊,好事。   最后许妍还是如愿以偿的骑上了,为了让牛卧地上,她给它薅了大半天的青草递到它嘴边,“给,大黑,吃”,这句话反复重复,到了回去的时候再喊“大黑,卧下”,它真就卧下了。   屠大牛走在前面牵着牛鼻绳,选好了路让它走,免得颠了牛背上傻乐的女人。到了有人烟的地方,许妍要下去,屠大牛比大黑牛反应的快,牛还没弯膝,他就不要脸的勾住牛背上女人的细腰给拎了下来。   总算占着便宜了,好软。   手背被掐了好几个指甲印也挡不住他继续乐呵,摸人家腰的那只手不住的动动,心里不知道又在琢磨啥鬼主意。   许妍路上气的没跟他说话,进门的时候又呸了他一口,关上门听门外的牛蹄声渐渐远了,才变了张脸,要是有人在场,哪看的出她刚刚还在生气?   低头看看自己的裙子,没事人一样进了屋换衣服,果然,青色的底裤上黑乎乎的,“还说牛天天泡澡,真该给他看看蹭了多少黑油灰下来。”   就着夕阳往回赶,到家了把牛赶往牛棚里,也没搭理那头故作胆小躲在母牛身后的牛犊,反而向真正脾气温和的母牛告状,“大黑啊,你儿子把我给你取的名字夺走了,它想当大黑,是个贪吃不长记性的,还不争气。”   两个大黑都哞了一声,屠大牛摸摸它俩也就离开了。   许妍的几个哥嫂都知道她在给人当夫子,心里不知道是怎么想的,来镇上赶集的时候或多或少的会给她带点东西,或是一捆柴禾、蒸的包子、炸的油糕、十来个鸡蛋。   她都给收了,一个娘肚子里出来的兄妹,关系断不了,没有深仇大恨的情况下,大家都是趋利的,只是有情义包裹着显得好看些,处事灵活些,他们这没什么兄妹情谊的关系处着也顺心。   她们赶集不到中午就回去了,而上午许妍也不在家,都是把东西给放在二侄子那里,他在小酒馆给人当账房,每次都是下午空闲了偷溜着出来给小姑送东西。   这日,他给酒馆老板打个招呼,半下午没客的时候就走了,实在是连去了两次,小姑都不在家,好在这次三婶送的是鸡蛋,这要是换成包子,早该坏了。他蹲坐在门口守着,脚拍土灰挡着过路的蚂蚁,一直到黄昏,巷子口传来牛蹄踏踏的声音,抬头一看,他等了三天都没找到人的小姑就坐在牛车上。   许妍看两人惊疑的神色,也没犹豫或含糊其辞,“这是我二侄子许宏勤,这是屠大牛,对,就是你想的那样。”   许宏勤打量了一番这个高壮的男人,要是把他手里的牛鞭换成长刀,活生生的下山土匪,我小姑竟然中意这样的人!   屠大牛不像常见的毛脚女婿见到女方亲戚诚惶诚恐的,何况这还是个小辈,哪怕年龄差不了多少,他也只是说了句:“改天把你小姑拉着,咱们吃饭去,都在镇上,也不麻烦。”   关系没定,也没上门,许宏勤也没上去说客套话,就笑着点了点头,看门开了,就把布袋里鸡蛋递给了他小姑,“这是三婶给你的,我大娘让我给你带话,有时间你就回去吃饭,或是趁着天还不热,她给你送来,你晚上热了吃,天天在外吃饭不好,你一个人,不是馒头包子就是面条的,不吃肉不行的。”   许妍注意到屠大牛微变的脸色,也没打断宏勤的话,反而说:“我吃肉包子不就行了,好了,你回去吧,我也不留你晚上陪我出去吃水面了,等过几天月休了就回去。”   “嗯,你留我也留不住,我该回去上工了,还是请假出来的。”   走出巷子又转了回来,站在门口盯着老实不乱动的黑牛呲了一声,抬手敲响了门,门开后看那男人站在院子里他像没看到一样,也没说什么,而是嘱咐门内的人:“小姑,你注意着点,我昨天来找你,有个女人走到我旁边说些不着风雨的酸话。”   看二侄子的眼神,许妍就知道了他说的是谁,就那个天天隔着门听墙角的斜对面邻居。   “哎,知道,这儿除了他就是你们来找我,没事,你安心干活吧。”   门内再次恢复了安静,半晌,屠大牛问:“说罢,如实招来,什么叫天天在外吃馒头面条。”   “还有包子和馄饨,偶尔也有炒菜。”   挨了一个白眼,许妍也没不高兴,也不再打岔,老老实实地交代:“我不会做饭,一点都不会,只会烧个开水煮个蛋”,她举起一只手,语气恳切的说:“真的,不是不愿意做,是真不会做,先不说咸淡苦辣,我做饭不是炒菜把菜叶给烧焦,要不就是煮饭带米芯。”   说到最后还瞟着他脸色小心询问:“你不嫌弃吧?嫌弃我也改不了,没法的。”   “我嫌弃你个鬼”,屠大牛抬手拍了她一脑袋,“老子认识你多久了?这都四月份了,你净瞒着老子在外天天吃馒头面条的,老子还隔三差五的给你送猪肉,你把肉扔了?”说到后来,屠大牛鼓起了眼珠子。   许妍才不怕他,“没扔,吃了,还有,你说话就说话,别老子老子的,我老子在土里躺着,你也想进去?”   嘴硬,你继续瞎扯,菜都能炒干锅的人还能把肉炒熟给吃了?屠大牛拉着许妍进了堂屋,找了一圈都没看到菜刀菜板,甚至连碗筷都没有,他咬牙恨恨地对着她屁股拍一巴掌,“继续瞎扯,你把炒菜做饭的都给藏在被窝里了?嗯?还是直接把肉给煮熟了吃?这也没看到个油盐酱醋的啊。”   许妍觉得自己有病,看屠大牛像个炸毛鸡一样到处倒腾直想笑,他咬牙的时候腮帮子都鼓起来了,手扬的高,落下却像是弹灰的。她笑嘻嘻的拉着屠大牛出了房门,两人单独在屋里她还是觉得不舒坦,“我也没说是我做的,你看你急的,我这天天在一家店里吃面,你给我带肉了我就拿去让老板帮我给炒了,我给钱嘛。”   “而且即使没肉,我也不至于天天吃馒头面条啥的,我中午的饭是在黄家吃的啊,一荤一素,味道还不错”,最后又小拍马屁,“比不过你的手艺,你给我带的饭是我最喜欢的味道。”   “那是,我这是祖传的好手艺”,屠大牛美了,也没再抓着这事紧抱怨,走时还问:“除了这事,还有没有瞒着我的,随便说,老子可是要娶你回家的。”   “这算什么瞒着你,我不会做饭,但一直打算的是成婚后请婆子或是买个丫鬟,我能解决的事算什么隐瞒。”   但她还是想了想,“想不到,或许有,别急,真嫁给你了你早晚都会知道。”   “呸,老子稀罕知道?”架着牛车哒哒的离开了。   不稀罕知道你刚刚那副鬼样子唬谁呢?   从那天后,许妍的晚饭就被屠大牛包了,也没特意做什么,他家里伙食一直都好,父子俩又都是无肉不欢的,每天中午不是炒肉就是炖排骨,还有猪肠猪肝的,偶尔差点也是鸡蛋炒韭菜,炒青菜里面一半都是肉。   现在他每天中午做饭,也不让他爹插手了,饭菜起锅了他就给扒一部分盛到专门买的饭盒里,还上竹林深处砍了一棵碗口粗的竹子,就为了做个盛汤的竹筒。   屠老汉看着他忙活,最初心里不是滋味,后来习惯了不用动手就能吃上饭,偶尔还罪恶的想“许丫头晚嫁进来十天半个月的也挺好。”   何止十天半个月,屠大牛已经化身贤夫,每天就家里镇上两头转悠,带饭带汤等许妍出下工。陪着许妍到处瞎逛也没烦,还挺得趣,他等她下工的空闲时间还在琢磨,“这要是换个人天天带老子到处瞎溜达,哼,这个镇老子都想给拆了。”   屠大牛之前的几个兄弟,这两三个月的时间不知道在镇上碰到他多少次了,每次喊他一起聚聚喝喝酒,都被拒绝,还满脸得意的说:“一帮大老爷们喝酒有什么意思,我陪我婆娘去”,实际上是一跟他们喝酒吃肉,饭桌上不是谈的不是大儿子就是小闺女,再不济就是岳父家的小姨子,屠大牛孤身寡人的搭不上话,只能喝闷酒,喝醉几次就不再去了。   现在总算是能秀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一更打卡 第二十二章 [VIP]   “对了, 你捡回去的小牛犊是怎么处理的?”许妍把屠大牛赶到车后面坐着,她驾着牛车往镇外走。   屠大牛还在思考她为什么不接受自己带她去买布,难道是不会做衣服?不对, 自己脚上穿的鞋就是她给做的, 鞋底结实, 穿的又舒服,那就是她不愿意花自己的钱?   听到她的话, 也没多思考,随口应了句:“在家里养着。”   “一直在家藏着?没人来找牛?谁这么有钱啊, 牛跑不见了找都不找”,许妍还以为牛犊子早被要走了, 而牛犊子的主人给屠大牛付看伤费呢,毕竟这几个月都没听他提起过,按他的性子白得一头牛得拿出来炫炫。   “没藏着,它早就跟我家的母牛一起出门吃草了,没人来找,我也没听人说哪儿有丢牛的, 当然找了我也不承认, 我大半夜的撵回来的,捡的捡的就是我的”, 他随后道:“我估摸着那牛犊子是被人偷了又跑出来了。”   “怎么说?”许妍也没谴责他的做法不对,这件事如果落在自己头上,她也不知道怎么办,心里肯定也想着没人来找最好, 但要是真正的牛主人找门了还是得把牛还给人家。   她想, 这就是脸皮厚薄和胆大胆小的问题了, 还有一方面就是一头牛是人家一年的主要收入, 自己给昧了良心过不去,但这件事没落在自己身上,她听听就好,自己也没立场去做决定,也得亏了不用自己去纠结。   “嗐,那黑牛犊子怕人,见人就躲,要不是我家里还有头母牛,它估计还要跑,而且它屁股上还有伤疤,鞭子抽的,这要是自家的牛犊,谁舍得下死手?再加上这十里八乡的也没人找牛,我就猜它可能是被牛贩子给偷了,甚至是牛贩子偷了怀崽的母牛,不知道转了多远的路才到这边来”,屠大牛解释。   “ 那你家有三头牛可要小心了,还那么多猪,可别被偷了,我看你家也没养狗。”   “嗯嗯”,屠大牛都没仔细听,胡乱应几声后问:“我给你买布买衣服,你为什么不要?我都收了你给我做的鞋。”   许妍诧异地看向他,“都多久了你还在想这事啊?”   “嗯,我银子花不出去揣身上硌的难受。”   “真巧,我也是哎,银子放家里我心慌,花出去心里才舒坦。”   屠大牛瞪了她一眼,这说了还不如不说,真是烦人,打不能打,骂不能骂,索性把牛叫停,耍赖道:“你今天要不说个我接受的理由,明天早上我来赶集给你买十来尺花布,扔你院墙里面去。”   许妍想笑,第一次见银子这么烫手的,“我自己有钱,缺衣服了会自己买,哪会需要你给我买,我俩又没定下来。”   “那就定下来吧,我明天就去找媒人说和,然后上门看人,找人算日子,我准备下聘,到了日子我去娶你”,语速飞快的把一溜趟的事都给说个清楚,还并拢着两条腿直勾勾的盯着她,“我都跟人了解清楚了,你只要点头答应,其他的我来准备。”   看他那样子,许妍想点头答应,虽然这男人又莽又糙,洗过的衣服穿出来是皱巴巴的,还有没洗干净的油渍,但他勤快不怕苦,有心气儿有脑子有主意,会挣钱养家,又会做饭洗衣。许妍想了一番,觉得错过这个男人以后肯定会后悔,心里有了决定,但还要矜持一番啦。   她低垂着眉眼小声说:“我兄嫂、大姐姐夫都还不知道,我要跟他们商量一下。”   “哎”,屠大牛傻傻地应下,“你先跟他们说,然后定个日子带我回去认个门。”   接下来,把牛缰绳给取了,让它自己去吃草,屠大牛坐在地上,嘴里含根草,眼睛不时暼向翻草丛的许妍,控制不住地咯咯傻笑。   屠大牛家里养的猪多,不缺猪粪肥田,所以他不像许妍大哥那样,赶驴子出门还得带个蔑编的筐子铲驴粪回去堆肥。这两个月放牛都是在这一片,它啃了草拉了屎,下过一仗雨后,路边的草丛下面就会长出地脸皮,又薄又软,手稍稍一使劲就烂了。   但今天是雨后的第三天,地面已经晒干了,草丛下面的地脸皮外边一圈是干的,好捡很多。许妍只是想找个事做,现在的氛围太怪了,特别是那臭男人一会儿喜笑颜开,一会儿皱着眉头,还时不时地偷瞄自己。   半下午,许妍捡了两大捧,可以想象泡开后会有更多,屠大牛去扯了一片大叶子给包着,又用草藤给绑着,问脸颊粉嫩的女人,“喜欢吃地脸皮?我明天给你用着蒸包子吃,里面兑几个鸡蛋,再加点晒干的竹笋和草菇。”   “……”   不用管我的意见,你随意发挥。   “再加点猪油渣。”屠大牛补充。   许妍微笑,“只要是你做的,我都喜欢吃。”   “噢,那我改天油炸狗屎。”   “……你不用进门了。”   “砰”的一声,大门关上了,屠大牛没在意,架着牛车往回走,路过那个门环还在晃动的大门时,扔了一块儿石头过去,恶狠狠地说:“再瞎看老子把门给你卸了。”   顾清答应屠大牛有空来衙后巷转转,由最开始的一天三趟,到后来的一天一趟,而到了现在就是隔三差五的一趟,什么时候想起来了啥时候溜一趟。这天他觉得衙里闷的慌,出来在巷子里走走,要变天了,巷道里有风,吹的人舒服多了。   远远的好像看到屠大牛正在献殷勤的寡妇回来了,他有些疑惑,不是上午都不在家吗?这急匆匆的干啥呢?他怀疑他兄弟带绿帽子了,这寡妇长的好,又是个读书人,能看的中屠大牛那粗人?   他没急着跟过去,而是躲在墙角,果然没一会儿一个贼头贼脑的男人就跟了过去,他心里不耻,“嘿,这小寡妇好这一口?这个男人还不及屠大牛呢,个矮嘴龅,裤子窝在脚脖子上,看着像偷穿屠大牛的。”   估摸了一会儿时间,顾清也快步跟了过去,到了转弯的地方一探头,就看到那男人撅着屁股扒门缝儿往里瞅,看这架势他就知道猜错了,正想去呵斥他,不巧的是那寡妇开门了。   哪怕顾清来得及时,许妍也被顺着门开的力道冲进来的男人吓的半死,才住这儿的时候她还有防范心,出门时会弯腰看门底下有没有脚,但这住了快半年了,又有屠大牛进进出出的,想着没人会傻着来寻事,谁知今天突然回来就碰上了。   顾清进来一把拽住顾三歪,给他踹了两脚拖了出去,对门内惊魂未定的女人说:“嫂子,我是跟屠大牛玩的好的兄弟,叫顾清,你跟我走一趟官衙吧,我把这玩意儿扔进牢里玩几天,瞎了狗眼,敢来官衙后面来找茬,这不是打我们的脸?”   “哎,好”,许妍回过神锁了门跟着人去了前面的官衙,他这直接撞到衙役手里的,又有许妍这当事人说了下情况,大人随便问了两句就给关牢里了。   许妍出了衙门在门口等了一会儿,顾清就出来了,“嫂子,你认得顾三歪?”   “顾三歪?”许妍反复想了想,肯定的摇头,“不认识,你也别喊我嫂子,还没嫁给屠大牛呢,直接喊我许妍就是了。”   顾清笑了笑,“他说你骂了他,一直心里有怨气,今儿的摆摊一看见你,就起了坏心思,噢,他是卖菜的。”   许妍的生活太简单了,打交道的人有限,顾清一说她就想起来了,这事好像发生在她才租住在这儿,都这么久了他还怀恨在心?而且还是他乱喊价在先。   她把前因后果给说了,顾清点了点头,还是嘱咐她:“你一个人住还是小心点,有事给屠大牛说,让他去办,别遇到心毒气量小的,像今天一样报复你,要不是他拜托我时不时去溜达一趟,你今天可要吃亏了。”   “真是谢谢你啊顾衙役,今天要不是你出现,我算是……哪怕大声呼叫,这个点在家的人也少,我改天请你上酒楼吃饭道谢,让屠大牛作陪,你可别推辞啊”,许妍微弯着腰说话,真心实意的道谢。   “行,你跟我大牛兄弟要是成了,我们也不是外人,随便找个小酒馆吃点喝点就成,你也别太放心上”,之后顾清进了衙门,许妍慢走回家,关上门后觉得家里阴嗖嗖的,再加上要变天,站在院子里往屋内看,黑沉沉的,里面像是有什么东西。   她像是鬼撵的打开门冲了出去,门槛还绊掉了她的绣花鞋,捡起来穿上,锁上门就跑了,反正临时放了假,还是去走亲戚吧,这天儿阴沉的,屠大牛也不会傻的冒雨往这儿赶。   许妍去了她大哥家,前脚刚到后脚就下雨了,这雨一连下了三天,她也住了三天。   许大嫂见到她人了就问:“月休啊?”   “不是,黄老板要回来了,黄夫人给我放了几天假。”   许大嫂住在乡下都知道黄老板的事,她看了看俊俏的小姑子,也好,放几天假躲开免得惹上事。   到了晚上,许妍给她大哥大嫂说了她跟屠大牛的事,两人听了先是松了口气,“以后再有人来问,我们可算是有正儿八经的理由推拒了。”   许妍应和了几声,心里有些复杂,之前还打算的是如果成婚,就从大哥家发嫁,但现在想想好像没有必要,这淡薄的兄妹情经不起金钱上的扯皮,要不是今天谈起,她都不知道他们推拒了所有上门的媒婆,只觉得心里发凉。   怕被麻烦缠上身,不想管闲事,不想担责任,也没考虑过我会因为恨嫁而不遇良人,或是因为没有选择的人而迟迟不嫁。   她回忆了一下,好像一直以来她觉得关系最亲近的大姐也没提过她再嫁的事。   算了,我也不关心他们,都是一样的人。   她不得不理解了他们,把一时的愤恨放在了已成朽骨的老头子身上。   这应该是她这辈子见到的最奇怪的兄妹关系了。   关心是真的,疏离也是真的。   ▍作者有话说:   二更打卡 第二十三章 [VIP]   许妍白天被那闯进门的男人吓了一下子, 来到大哥大嫂家听了他们的话又有些悲愤,特别是她提了有了成婚的对象,大哥大嫂也是只听不说话, 许妍就知道了他们的意思, 不掺合不做主不发表意见。   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直到鸡打鸣才睡了过去,也理清楚了这段关系, 仔细想想,她没嫁给陈宝禹之前, 家里兄妹关系也不密切,除了老头子从中死缠烂打, 致使有段时间三个兄长缠成一股绳,其他时候都是路上碰面了打个招呼,都在一个村,却不来往。   想想他们三家住的位置,村头、村中、村尾,这就是亲兄弟之间的默契。还是她年纪最小反而占便宜, 不懂事的时候在他们三家乱窜, 又因为跟着大侄子一起长大,跟大嫂一家接触的多些, 关系近一些。   之后在陈家待了六年,无形中美化了兄妹关系,因为婚后不幸福,所以在老头子死后对兄妹之间的感情产生了期待, 但这只是她的幻想, 像是小孩子不成熟的想法,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大家都已经习惯了这种互不打扰的生活,怎么会因为老头子死了而发生转变。   反而老爹老娘是绳子的绳结,绳结被剪掉了,绳子也就散了。   之前她还觉得三个嫂子给自己送柴禾、包子、鸡蛋是因为自己当了夫子,她们想要维持关系以后方便要求帮忙,现在想想应该是她才离陈家回娘家时给三家送了肉和糕点的回礼,之前那真是让人脸红的想法。   许妍这次住在大哥家,眼睛清明了,才发觉自己来这儿真是打扰他们了,人家一家亲亲热热的,看到自己时那种骨子里散发的客套让许妍想立马离开。   这不是谁的错,兄妹几个都没有坏心,只是缘分不够,不足以兄妹情深,这种不刻意的来往才能使大家都舒服。   路上遇到了真心实意的问候一下,分开后就抛到脑后,不给对方找麻烦,也不喜欢刻意的人情往来。   难熬的住了三天,太阳一出来她就要走。许大嫂正在喂猪,把手搁围腰上擦擦,跟着她出了门,“小妍,要不在住两天,这刚出太阳,地上的泥巴黏的很,驴车容易陷进泥巴里起不来啊。”   “不用了大嫂,我也没事,能自己往镇上走,雨下得大,泥巴路不好干,说不准明天还是后天就要去给孩子上课了。”   “你说的也是,那就不送你了,你有空了再来玩。”   “哎,好,你进屋忙你的去吧。”   我不打扰你们了,你们要好好的,我也好好的。   出了村子许妍就把鞋脱了,绑紧足袜在泥巴里一呲一滑的往前走,滑摔了一跤后去折了根树枝拄着走,一个时辰的路被许妍走了一上午,大腿往下的裤子全是黄泥巴,快到镇上了,她找个水坑把足袜上的泥巴给洗掉,刮掉鞋底的泥巴再穿上。   也没在意别人看她的眼神,回到家打开门,发现院内的光线挺足的,跟外面是一样的阳光,自己站在院内觉得安心而满足。   目前它是属于我的。   再次见到屠大牛,他赶着牛车提着食盒敲开了大门,许妍看他精神满满,好像从不会悲春伤秋,受他影响,她也不瞎想了,在他赶了牛车回来后,许妍第一句问他的话是“你家亲戚多吗?”   他不屑的翻了个白眼,“我们老屠家四代还是五代单传,亲戚都死绝了。”   “你问这做啥?打算嫁给我了?为婚后做打算?”他继续问。   许妍冲他甜甜的说,“对,我决定嫁给你了,日子算好了没?”   男人先是大笑,又觉得不太稳重,有失他的身份,别过头抿嘴笑弯了眼睛,过了这个劲,他才笑骂道:“算个屁,你生辰八字都没给老子,现在给我,我去找人算。”   “不急不急,我先给你说个事。”   “我急,你先把你八字给我,我再听你的事。”   许妍被他的急迫劲儿给逗乐了,写在纸上看他塞进怀里才说顾三歪的事,屠大牛听的拳头发硬,拍拍她肩膀,“别担心,他撞到顾清手里非得脱层皮,过两天我请他去喝酒,再喊上一起玩的兄弟作陪,不用你去,等我们成婚了请他到家里你再好好招待。”   之后屠大牛拿着八字去算的,说最好的日子是六月十八,还剩近两个月。许妍想了又想,还是去给她大姐说一声。   许妧知道了也为她高兴,“屠大牛家庭条件不错,人虽然看着莽,但他是个能成事的人,心里有主意,而且别看他说话难听,但他做事有责任心,对他老爹也孝顺,你嫁过去了也享福。”   有亲人帮着参谋并且认同屠大牛,许妍开心了不少,心里暗叹还好来了,不然可得罪大姐一家了。   事情已经定了下来,许妍就把大哥大嫂的反应说了,还说了她的决定,“我成婚前就在饭馆里置两席菜,到时候喊上兄嫂侄儿还有你们一家去吃饭热闹一下,从我租的房子里出嫁,还要托姐夫和小安兄妹四个去给我送亲。”   许妧沉默了一会儿说:“我忘了给你说了,娘过世之后,我跟三个兄长就没过礼了。也没什么矛盾,是我们坐一起好商好量的决定的,我们也没什么感情,平时不碰面,见面就是家里有事去送礼,猛地相见只有尴尬,这种面子情就是做了给外人看罢了,但爹闹的谁不知道我们这一家子的事?也没必要强行来往。”   看许妍没说话,她继续:“我看了看,寻常兄妹见面,聊的通常就是父母、未婚前的事,在这基础上才会聊一聊各自的家庭,而我们在一起能聊什么?聊老头子闹的笑话?还是给孩子们讲我们受的罪?”说到这儿她苦笑,“我们受的苦也不同,兄妹五个,算是我运气最好,嫁的早,嫁的远,男人也不错。而三个兄长被爹闹的背债,你被老头子卖给病秧子冲喜,我们对他的感情还是有些不同,就像除了我没人愿意去给老头儿上坟。”   “给你说这么多,是想你想开点,别觉得兄嫂薄情,都是老头子造的孽,我们这儿村里之前有个人他在村里时也是日子过得苦,不得已去外面奔命,在外日子过得去就不愿意再回到这个地方,你姐夫外出行商碰到了他,那人看到了就当不认识,你姐夫说这是因为他无法忍受他的过去,太糟糕了,同时也不想遇到跟过往有关的人。我想兄嫂也是这样,不想跟老头子有关系的人来往,如果有钱,他们肯定早早的搬走了,就像你不也是不想回村里,不想见到知道你过往的人。”   许妍彻底想通了,她平静的说:“我没怪过兄嫂,还特别感激大嫂,她是一个非常好的人,帮过我很多,甚至我还觉得她嫁给大哥糟蹋了,哈哈。但听了你的话,我也觉得我强求了,因为我哪怕是个寡妇,没拖没累的,生活比较轻松,虽然恨爹娘,但他们死了我也就不计较了。但兄嫂不同,他们还生活在村子里,时刻受别人的指点,哪怕当面说话再好听,背地里不定怎么戳脊梁骨,还有孩子也给耽误了,就宏勤一个儿在镇上有活,那么多侄子都因为家里没钱,没得手艺只能困在地里。”   “你理解就好。”   但许妍还是拿不定主意,“那我六月十八成婚还请兄嫂吗?我如果说不收礼钱她们觉得不好意思,收了礼钱就相当于过礼了。”   “请吧,你成婚这是大事,不能让男方说嘴,而且你在镇上成婚,兄嫂离的不远却不去观礼,人家也笑话,至于礼钱,收不收在你,饭后说清楚就成婚来一下,往后也不过礼就行了。”   “行,听我姐的。”   一件大事解决了,许妍轻松不少,剩下的时间就是拉着屠大牛去买了红布绣嫁衣,还有黄家的事,她也没打算请辞,带生不如带熟,婚后还是可以继续教书的,就写写字讲讲课而已,自己又会赶牛车,到时候屠大牛在家里养猪,她去镇上授课,半工半休,不累人还有钱赚。   然而事情不会如她想的那么顺利,她去街上买绣线的时候碰上了黄家的几个孩子,还有他们的爹黄老板。   许妍被抱住腿的时候是在蔡二娘店里买绣线,只听黄莉欢喜的喊“许夫子,我好久没见到你了”,还往后招手,“爹,这就是你一直夸学识好的夫子。”   这是许妍第一次跟黄析打照面,但没错过他眼睛里的贪婪和精光,他年纪看着比黄夫人大不少,大腹便便,留着八字胡,一看就不是好人。 第二十四章 [VIP]   黄析走上前, 态度殷勤地寒暄:“许夫子?真是闻名不如见面,我这次回家发现几个孩子各个方面变化挺大,懂事不少, 背后细细地询问才知道都是你的功劳, 前两天还在嘱咐莉莉她娘代我答谢你呢, 不想今天就碰上了,一看你就是个有涵养的奇女子。”   他声音不小, 店里来买东西的人都毫不避讳地打量这这边,甚至心思通透的一打眼就知道这大肚男心怀不轨, 一脸了然的暗暗窃笑。许妍装作被腿上的小姑娘推的小退两步,大方回答:“黄老板你过誉了, 我就是个多读了几本书的,担不起你的夸赞,主要是你家孩子听话懂事,我按照书上写的讲他们学的进去。”   看腿上扑的小丫头离开了,她继续:“我东西也买好了,回去还有事, 黄老板你继续逛, 我不打扰你们了。”   “哎,不打扰……”   但许妍已经快步出门了, 看铺子里的人还在瞅自己,他坦然回望,把一群八婆的视线给逼了回去。   “走了,莉姐儿, 你夫子都走了, 你还在里面瞎转悠啥?”   待人走远了, 铺子里的人相互笑笑, 都知道这黄色鬼又想往家里捞小妾了,有人询问,“那女的是哪个?我像是没见过,年纪看着不小了还梳着姑娘头。”   蔡二娘也站在一旁从头看到尾,对黄老板那副装模作样的鬼样子感到恶心,但对许妍也不是很担心,她知道她已经在绣嫁衣了,嫁的那个男人也不是个善茬。   知道这群老娘们喜欢嚼舌,她直接从中打断,“嗐,咱们别掺和,那黄老板是什么人大家都知道,那丫头明显不愿意,都是女人,咱就当不知道。”   有人识趣有教养,听了蔡二娘的话也就真当啥事没看到过,选好自己的东西付了钱就走,但还是有天生舌头长的婆子按耐不住想多知道点,回去后见人好有能嚼舌的说头,凑到蔡二娘身边,“二娘,那丫头你认识?你给我说说,她有是谁家的,还能当夫子。”   “就在我这儿买点东西,我哪知道人家姓甚名谁,不过前段时间她在我这儿买了红布做嫁衣,估摸着是快嫁人了”,之后示意她侄子过来把这老婆子引走,她这侄子面貌较好,又会说话,颇有一些老婆子吃他那一套,跟他买东西不会死缠烂打。   之后第二天就有黄家的人找上门,“许夫子,我家夫人请你去吃顿饭,我家老爷也回来了,当初请夫子是老爷的意思,但几个月过去了老爷也没见过人,这不马上又要走了,所以在家中宴席答谢您一番。”   许妍直接拒绝,“不用如此,你告诉你家夫人老爷,我是拿银子教书,不用置席答谢,我就不去了,家中实在是有事走不开。”   “许夫子,您可别难为我一个跑腿的,我来的时候家里已经在做饭了,几个少爷小姐也盼着你去,您有什么事可以吃了饭回来再做,我没请到您,回去也要挨训的。”小厮苦着脸耍宝卖乖。   许妍瞥了他一眼,我俩有啥交情,让你误以为你卖卖苦我就给了你面子?   “你回去告诉你家老爷夫人,我有事绊住了,待会儿我未婚夫要过来,我带他去给我家长辈看看,这事耽搁不得。”   在人走之后,许妍关上门想着这黄家的差事不能干了,这人明显是黄老板安排的,这几个月就跟黄夫人见了两面,她就不是那宴席谢师的人,而且时间点刚刚是昨天遇到黄老板。   一个教孩子读书写字的女夫子在他们那行商做买卖的人家实在是排不上号,哪至于请自己到家里吃饭。   将近中午,屠大牛来了,他知道自己这些天不去黄家做事,每天家里的事忙完了就做饭,把他爹的饭撇下来,剩下的装到饭盒里拎到镇上和许妍一起吃。   他进门第一件事就是喝许妍给他放凉的开水,长舒一口气,“哎呀,活过来了,今儿挺热啊。”   许妍把布巾沾水打湿,“呐,擦擦脸,出汗这么多。”   两人凑在一张小桌子上吃饭,你让我我让你的,男人把肋排夹到女人碗里,“你吃这,肋排上肉少些,进味儿,肉也不塞牙。”   许妍把里面的五花肉墩子夹他碗里,抬头看他满意的笑了,呲他:“幼稚。”   屠大牛没反驳,他就是个俗人,我对你好了你也必须对我好,他付出了却没收到反馈或是回报,心里难免会膈应别扭。   饭后许妍去烧水,水开后灌了两杯子起来晾着,把吃饭的碗筷用凉水给冲掉残渣,放进开水锅里烫掉油花,水变温了再捞起来。   擦干净手坐到屠大牛旁边,“你认识黄析吗?就我教书的那家的男主人。”   许妍想了一上午,还是觉得把事给屠大牛说,别心怀侥幸地认为黄老板什么都没说,或是担心自己感觉错了闹笑话。再过一个多月就要嫁人了,万一自己犹犹豫豫的试探,出事了再给两人之间添上误会,自己嫁男人不就是想着有人保护自己嘛,自己解决不了的事有了别人的参谋可能很容易就解决了。   而什么向别人求助会伤脸面,或是担心他嫌自己不安分能惹事啥的,六年前的许妍可能会这么想,现在她对自己有了清楚的认知,思想更成熟了,两害相权取其轻,如果现在隐瞒屠大牛,真出事了自己就是哭死也回不了现在的局面。   涉及许妍的事他都挺重视,特别是黄析的色名远扬,听到她这么问就知道其中有事,他回答:“不仅认识,还打过交道。”   “什么交道?”许妍惊诧询问。   “你先说你问他做什么?他惹你了?”   “嗯…算不上吧,我就是凭感觉觉得他想勾搭我。”然后她把昨天和今天的事说了,“我跟黄夫人就见过两次面,她是比较直接的人,也可能是我作用不大,她对我的态度就是“我给你银子你给我好好教孩子”,一码归一码,不会私下聊交情,所以我觉得这在她家请我吃饭这事不像是她的作风。”   “没事,你别担心,那老男人招惹不到你头上。”屠大牛说:“你要是干的不顺心就把事给辞了,之后可以再找活儿做,也可以歇段时间好好绣嫁衣,我家里不缺银子。”   之后许妍再怎么问屠大牛就东扯西扯的不正面回答,但他态度随意,神色轻松,许妍也就信了他。   之后过了两天,黄夫人身边的丫鬟上门说是放了半个月的假,孩子们心又玩野了,让许妍去上课。   许妍想着当面向黄夫人辞工,看是否需要在请到新夫子之前还继续授课,她仍然像往常一样敲门,守门的老头给她开门,许妍向他打听:“老伯,黄老板出门跑生意去了?”要是走了我就是自作多情了,但也不用辞工另找了。   老头摇头,许妍也不知道他是不知道还是说没有,还想再问,那老头关上门进门房里了。   到了授课的屋,许妍就看到了黄老板,他挺着大肚子在屋里板着脸嘱咐他的孩子们要好好读书巴拉巴拉的,许妍见了就站门外等着,打算等他说完话了再进去。   黄析早就看到许妍了,看她走近了才故作正经的说些假模假样的话,就等着给她个好印象,他也知道自己的名声,但他不在乎,只要有钱多的是女人往身上扑,就是多说些好听的话哄哄,对他来说不痛不痒的。   见到许妍后他就派人去打听了,老秀才的女儿,陈家的寡儿媳,他知道陈家那古板的家风,想着这女人骨子里多少带点正经,就收敛了自身就是钱多浪荡的作风,谁知道这女人就是不知眼色的,站在外面当门神?   他出门打了声招呼她也没给了好脸色,心里憋闷的走了,路上碰到出去打听消息的随从。“什么?跟她定亲的是屠大牛?后山村的那个?”   “对,就是以前跟您打架不要命的那个。”   黄析闻言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然而离了人还是心有余悸的捏了捏鼻子,好好的,没歪,但右腿每到阴雨天,骨头里就发凉发痛。   心里又怯又恼,终究是恼怒占了上风,想把许妍给占了恶心屠大牛,给他戴个终身难取的绿帽子,想到这儿他就痛快地大笑,门外守着的随从听了打个冷战,感觉屋里坐着的是个阴冷的毒蛇。   “进来”,随从进门看到老爷背着身子,看不着脸,只听他说:“你再去查查,看屠大牛跟那几个人还有没有联系。”   有,屠大牛正跟往年一起收保护费的兄弟在一起吃饭喝酒,自从听许妍说起黄析,他就知道那狗东西会知道自己跟许妍的关系,这几天就约兄弟几个出来吃饭,其中也有顾清。   “先给你们说一声,兄弟我今年六月十八要成婚了,都把礼金备好,到那一天都到我家给我帮忙去”,他喜气洋洋的脚踩板凳通知。   “卧槽,我还以为你这辈子要打光棍,当初你送的礼钱我都给用了,你们呢?”曹万扯着夸张的语调拍桌子。   “养媳妇和娃费银子啊,都这么些年了,我也想着屠哥是不成家了,哪会把礼钱给备着啊,给我婆娘买簪子了,没了。”这是李宣音,他跟曹万家里是有钱还有点关系,都是家里的小儿子,老祖母宠着长大的,嘴甜会来事,就是不学好,喜欢撩闲。   当初就是他俩组织人收保护费,他俩哪会缺钱,就是觉得无聊找刺激,借机找茬打架,有段黄析不知道哪戳着曹万的眼了,就寻着兄弟几个去把他揍的躺床上养了小半年。   黄析还想着告官,但曹家跟官衙里的大人是还没出五服的亲戚,曹家又舍得砸钱,结果可想而知,屠大牛他们甚至都没往官衙踏进一步。   屠大牛就看他俩卖力的表演,不说一句话,只等他们消停下来,“没钱没关系,没钱就干活啊,刚好我没兄弟长辈帮忙,你们帮我买菜找厨子,再把家里的老奴给提过去打下手,迎亲的时候帮我牵牛……”   话还没说完他就被揍了,顾清在一旁喝茶看着,不说话不拉架。他家里的情况比屠大牛好很多,老爹就是官衙里的主簿,但他没屠大牛那个狠劲儿,也放不下身段跟着厮混,这些年虽然比屠大牛跟这几个少爷打照面多,却不比他们关系好,说话做事也没那么随意。   没有黄析这个事屠大牛也打算在这最近给他们通个气儿,像曹万、李宣音还有左育他们三家只是老宅在镇上,成亲后都住县城里去了,只是家业有部分在这儿,回来的比较频繁,提前说一声方便他们安排时间。   他们来不来屠大牛也没怀多高的期望,但礼数要做到,免得得罪人,可以无声无息的疏远,但不能因为矛盾绝交。   黄析得到的消息就是屠大牛就今年频繁在镇上走动,往年就钻乡下养猪,而且家世最好的那几个都从家里分了出来住在了城里,他琢磨了又琢磨,觉得这是天上掉下来的报仇机会。   听说屠大牛那莽汉还挺稀罕这小寡妇,哼,等着吧。   ▍作者有话说:   本文的男主女主都不是理想化的好人,特别是许妍的生长环境和人生经历,造就了她是个矛盾的性子(如果我能塑造成功的话),在不伤人的基础上是个利己的人。 第二十五章 [VIP]   中午吃了异常丰盛的一顿饭, 三荤两素,梅菜扣肉、虾仁煲、红烧兔丁、拌莲藕和清炒竹笋,许妍看丫鬟放下碗碟就慌忙往出走, 她也没阻拦, 望着桌面上少而精的饭菜默了默, 拿起筷著给吃的一干二净。   黄析听下人说了情况,轻蔑一笑, “没见过好东西的。”   过后便是憋屈,还以为是个贞洁烈妇, 暗地里想了不少法子来撩骚,脑子里你来我往的场景不知演练了多少, 而现在一顿精细的饭就让她妥协了,像是一拳砸在了棉花上,没享受到征服的快感。   越想越难耐,喊人进来,“去,把那寡妇吃饭用的菜碟扔给狗舔干净, 碗筷也不要了, 都扔了。”   呵,真是报应, 屠大牛也有屎糊眼的一天,看上了这个软骨头的寡妇。   有那么一瞬,黄析不想舍身去勾搭这个小寡妇,年轻漂亮的姑娘哪没有?索性把这眼皮子浅的女人捆在屠大牛这艘破船上, 让她祸害他子孙三代去。   但鱼都上钩了, 自己不做什么, 浑身就痒的难受。自从知道许妍跟屠大牛的关系后, 女人那成熟饱满的身材和白嫩细腻的皮子对他来说不再特别有吸引力,日里夜里想的都是怎么占了这个寡妇来打击那个跟自己有仇的壮汉。   人囊胆怂的人都是柿子捡软的捏,哪怕当年屠大牛充当的只是个打手的角色,但惹不起曹万那贼头,冲在前面的狗腿子就成了他记恨的对象。   如今也是,害怕挨揍,不敢直面屠大牛那个二愣子,就逮着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可劲儿的设陷阱,期望能隔空打牛。   饭后许妍出了黄家大门,没像往常一样立即回家,而是躲在不远处的小巷子里守着,到了未时中,黄家大门打开了,黄析腆着肚子被下人拥着出了门。   人走远了,许妍敲开刚关上的门,“老伯,我东西忘拿了,让我进去一下,待会儿出来。”   拐进影壁,她往正院走去,守在路边等下人路过,正巧碰上了昨天去找她的丫鬟,“姑娘,麻烦你帮我喊一下你家夫人,我有事想跟她商量一下。”   那丫鬟看她这个时候还在府上也没多嘴问什么,想着老爷和夫人的态度,眼睛转了转把人领到亭子里歇着,“这儿没太阳,许夫子你在这等一下,我去看看夫人现在有没有忙着。”   “好,麻烦你了。”   “没事。”   不过片刻,小丫鬟又过来把许妍给引了进去,刚打照面,黄夫人直接发问:“许夫子怎么这个时候还在我家里?”   “刚进门,想跟夫人说个事”,许妍也不寒暄,直接了当的说出找她的目的,“我要成亲了,事挺多,恐怕没有往日的精力再来教孩子了,与其耽搁他们再被辞退,不如我来主动请辞,也全了我们的缘分。”   “噢?”黄夫人认真扫视堂前的女人两眼,吹了吹茶杯里的茶水却没喝,有些犀利地问:“不知许夫子要嫁的人是?”   “后山村的一个养猪汉,夫人你大概不认识”,许妍不在意这个女人的质问,她嫁个这样的男人的确闹心,得时刻提心家里添丁进口。   作为把持黄家家务的主母,怎么会不清楚府中发生的事。   “有所耳闻,既然许夫子人生大事在即,我也不能当那拦路虎,不来就不来了吧,我再请夫子就是。”   话毕,一直刮蹭的茶杯放在了桌上,许妍也就告辞离开,刚踏出大门,随后脚步声渐近,之前给她引路的丫鬟喊住她,“我家夫人让我转告许夫子一句话:许夫子既然不再来授课,不如离开镇上去乡下亲戚那里住住,也散散心,去去霉运。”   许妍反应过来想为什么这么说,身后的大门已经关上了。她回到家总觉得黄夫人说的话意有所指向,越是琢磨越是心惊。   晚上胡乱吃了点填填肚子,天刚黑她就进了屋,把门从里面拴上,把桌子抵在堂屋门后,梳妆台给抵在卧房门后,然而躺在床上却是迟迟不敢闭眼,听到外面有个声响就紧张的竖起耳朵听,一晚上下来睡睡醒醒,还惊起了一身的白毛汗,直到天光大亮才敢把心放肚子里沉沉睡去。   再次醒来是被敲门声吵醒的,朝外面急切锤门的人喊了声“等一下”,慌忙把衣服穿上,移开门后抵着的东西,杂乱着头发去开门,从阴暗的屋内走出去,被快升到头顶的日头刺的眯缝着眼。   屠大牛听着脚步声走近,还没见着人就似真似假地抱怨:“我都把你的左右邻居给敲开门了,你愣是没动静,吓的我都要□□进门了,开门还要这么久,背着我干啥了?”   抬眼就见她拖着鞋子,毛燥着头发,一副刚从床上爬起来的样子,“这是在午睡?”   许妍瞪了他一眼,在外面瞎说啥呢,害怕人听不到咋的?   “进来说。”   进屋就看到院子里剥落的鸡蛋壳,没盖锅盖的锅里还飘着落叶,进屋就见到摆在门口的小方桌,没关门的卧室还看得到半张梳妆台,他四处瞄瞄,不像有人来过的样子。顺手把小方桌搬到它原来的位置,问进屋收拾的女人,“咋回事?看着屋里像是进贼了。”   “你先坐着别乱晃,没见我正在收拾自己,这是你个大男人能看的?”   “哼,你个懒婆娘,差点被我堵在床上了,还吆五喝六的,早看晚看都是我看,又没便宜别人”,说是这样说,他还是踢了张椅子坐着不乱走了。   许妍又出去用凉水洗脸漱口,用布巾擦干水珠,坐桌子旁边打开饭盒先塞几口米饭进了肚子,“哎,饿死我了。”   屠大牛也没在她吃饭的时候问她,走出门去刷锅给她烧开水去,在她吃完饭后把剩下的都给扫进肚子里,看她小口抿着还有些烫的水,催促道:“快说吧,再磨蹭一会儿你又要拉屎了。”   “你恶不恶心啊你,饭还在嗓子眼呢,说什么屎不屎的,不喝了。”碗朝桌上一撂。   “是不该喝,饭都堵嗓子眼了,你再喝点水,打个嗝饭菜该从嘴里冒出来了”,然后端起碗,就着她喝水的地方喝了一口,末了还舔了舔碗口。   “……”臭流氓。   经他这一闹,许妍彻底放松了,也精神了许多,就把昨天的事都给说了,从去黄家见到黄析,到下午黄夫人让人给她传的话,以及晚上自己瞎想吓得不敢睡觉。   屠大牛听了脸色微变,然而对面的女人还拍着胸脯松气,这是见了光就胆肥,相信白天就安全的缺心眼,难怪当初大下雪天的敢一个人往她姐家跑。嫁进陈家的那六年禁锢了她,因为见人遇事少,她的思想像是出现了断层,待人处事还残留着十几岁的影子,只想着自己往后退了就安全了,恶人是会进攻的,傻子。   可他就喜欢她这精明却偶尔冒傻气的样子,有脑子有胆识,就算有不周到的地方他补上就行了。不必事事提点她,免得她焦虑,等再过两三年,她跟人打交道多了,做事自然就周全了。   现在的傻样多弥足珍贵。   男人不动声色的转移话题,“我这几天来不了了,家里正要插番薯苗,请的有帮工,我得跟着下地盯着,还要忙家里的几十头猪。”   “那你忙,不用给我送饭,我自己买饭吃就行了,你有事就给我说一声,我知道了也就不担心你出事。”   “你都快成我屠家的女主人了,现在家里忙你不得去打个下手?给家里的猪熬猪食也行啊。”   “你想的美,还没成亲呢,我才不去。”许妍睨了他一眼,现在去了那可真是脸皮厚了,她都能想象往后外人谈起就是“那屠大牛的媳妇儿还没成亲就往家里跑,帮着熬猪食,啧,真是嫁不出去了,忒倒贴。”   “忙不过来你就多请个帮工。”她补充。   “啧,我们村里男女定亲了,一到农忙可都是要往对方家里去帮忙的,你可真不自觉,”屠大牛试探着胡扯。   然后就被锤了,“拿我当傻子糊弄呢?想娶媳妇就得去讨好老丈人、大小舅子,你是运气好,老丈人钻土了,现在还想来捞我干白工,糊弄我个孤女,你个没良心的。”许妍捂脸假哭。   “好了好了,逗你的,我是不放心你,你跟我回去,白天在我家后院待着,就我老爹在家,晚上我送你去你姐家睡。”   许妍心动了,别看她白天像是个没事人,这是因为知道屠大牛会来,而且巷子里还有人走路,黄老板就算是想干坏事只要她不出门他就没法,但晚上不一样,黑黢黢的谁在外晃荡啊,就连官衙都没人了。   “那你得安排好,不能让人见着我。”许妍要求。   “放心,我知道好赖。”   一旦做了决定,许妍也不磨蹭了,收拾套衣服和擦脸巾,再把被子底下压的银子给装进内兜里,开门对男人说:“走吧。”   “包袱先放这儿,你先出门到官衙前面牵牛车,我蹲个茅房,待会儿去官衙前面找你。”   许妍白了他一眼,“懒牛懒马屎尿多。”   人走了,屠大牛环顾一圈,没啥锋利的东西,只好铲了锅灶下的余灰装在木盆里架在门上,从窗子里钻了出来后,拖着梳妆台给堵窗子后面,在锅里加了半锅水,点着火,把树墩子给塞了进去,看样子能烧到天黑,锁了门就走了。   “我还以为你掉茅房里了呢,你这是几天没拉屎了?轻了好几斤吧?”许妍见他总算来了,嘴了几句。   “差一点,脚蹲麻了,起来的时候差点摔了,就脚底探了下去,沾了一点,家里找了一圈也没个刷子,只好搁草灰里蹭蹭了”,屠大牛说的一本正经,还把鞋底抬起来给她看,其实他不用抬脚,他脚面上沾的就有草灰。   许妍捂着鼻子恨不得离他三尺远,大喊“离我远点”,把缰绳扔给他,自己坐到木板车的最后面。   屠大牛看她那做作的样子,还不尽兴,在她瞅过来的时候还扳过脚低头嗅嗅,一脸疑惑,“不臭啊,我蹭了之后闻了的,不信你闻,要是有臭味你要多少银子我给多少。”   “啊,你这人……你竟然还去闻闻,你太恶心了。”然后一路凑在车尾,还跟他反着方向坐,说是不想闻被风吹来的屎臭味。   男人心情尤其好,架着牛车一路吧嗒吧嗒的说,人不理他,他就跟牛说,还非得让牛哞一声来回应他,许妍直呼受不了他。   “我不送你到家门了,手里没提东西,见着我大外甥了可没脸,第一次上门呢。”   许妍呸了他一口,“占点口头便宜你能肥几斤?”   “能把拉进茅坑里的几斤肥回来。”   “……滚,你过不去这茬了啊,我这就跟我姐商量悔婚去,你太恶心了。”   “我不说了。”屠大牛佯装害怕。   许妍虽知道他是装的,也还是受用的笑了,仰着头哒哒哒的走了,走了几步又回头说:“我明天想睡懒觉,你不用来接我,我吃了饭自己走过去。”   “行。”这是心疼他呢。   当天晚上黄析回家,他家夫人就告知他许夫子辞工了,问他还要不要再给孩子们请夫子。   黄析当场给她甩了脸子,盯着面前的女人说了声“不识趣”,掉头就走了。   黄夫人知道他说的不识趣指她也指许妍,但她没理会,只要不在家里脏她的眼睛,随便他怎么混。   当晚,黄析喝了点酒,本来打算的是人在府里,就在手掌心握着,可以随意折腾,现在她不识趣的跑了,那可就别怪他了。   让随从把带的木梯竖墙上,坐上墙了随从再爬上来,把木梯给抽上来放院子里,两人顺着木梯进了院子。黄析嘱咐下人望风,他走过去推窗子,推不动就捻破窗户纸,就着月光往里看才知道是用梳妆台给堵住了。   “有意思”,喝了酒的脑子被激的发晕,胸口也发热,他抽出短刃打算去门口扒拉门栓,然而一使劲门就开了,先是被木盆砸了头,张嘴呼痛又被呛了一嘴的草灰,他知道这是被屠大牛耍了,进屋一看果真没人,要不是随从担心闹大了不好收场拦着他,他气得都想放把火给烧了。   月亮从乌云里飘了出来,照亮了巷子里踉跄的两人,忽大忽小的呵斥声惊醒了床上的女人,她躺在床上听着气急败坏的斥骂声越来越远,心底的好奇驱使她出了房门,作为一个有偷窥习惯的人,她知道对面的一男一女在今天都出了门,一直到天黑都没回来。   漆黑的夜晚给了她光明正大走出门的勇气,有人在场就会发现,如果门上的铁环不晃动,就不会有人发觉她开了门,同样的木门,再轻微的动作,都会带动门轴发出吱呀的声音,而这个木门却没有。   披着衣服的女人开门就看到对面那敞着的大门,心底暗喜,激动的手一直发抖,她把门关上,靠在门后等,等是否还有人在观望。   不知等了多久,没有返回的脚步声,也没有其他的开门声和暗暗的窃语,驼背的女人抖着手进屋拎起一个箩筐,敞着自家的门,进入了另一个敞开的门。   她更习惯黑暗,走进反扣着木盆的堂屋,摸索着捡走了所有东西,进了卧房颠了颠梳妆台,发现抱不动,就把所有能拿的东西给扫进筐里,还把两套被褥也给抱走了。   回到家激动的睡不着,按捺不住心底的骚痒,生怕漏掉什么东西,再次挺直了腰背潜入,寻摸了一圈,把院子里的铁锅给撬了,总算舒心了。   ▍作者有话说:   屠大牛:没想到我往锅里添水是给小偷帮忙,还不如给烧通了锅底。   推推我的完结文,是隐居深山的山民生活,墙裂推荐没看过的去瞄瞄(捂脸)   秋菊十岁的时候进了宁安侯府,为老侯夫人熬药三年后,被转送给嫡次子熬药,在十七岁那年侯府被抄家,除了逃掉的世子其他人都被流放,丫鬟小厮都被发卖,秋菊因为连续七年都跟药罐打交道,临时安了个侍妾的身份跟着流放,路上照顾病秧子嫡次子   路上嫡次子病逝,秋菊这个唯一的丫鬟成了所有人的奴婢,还要遭受侯夫人丧子之痛的怒火   在一个大雾弥漫的上午,路上出现了截道的人,秋菊明白,这是她唯一可以脱身的机会,但一人逃亡也是在赌命。   逃往深山……   听见狼嚎又躲躲藏藏的往回走,回到事发地,除了被野兽啃噬的尸体,一个活人都没有。   秋菊哆哆嗦嗦的捡起散落的包裹,抱起她熬药的罐子精神恍惚的跑了。   好不容易找到人烟,却因为畏头畏脑、说话结巴、精神异常而被带到里正那里,没有路引,说不出来处,不知归处,被锁柴房天明送官,秋菊连夜逃走,在外奔走半个月,为了在没有户籍没有路引的情况下生活,代替一农女嫁入深山,成为一个猎户的妻子,余生与糙汉子为伴句话 第二十六章 [VIP]   第二天黄岷带着他老娘, 一人牵一个孩子来到镇上,开门的时候注意到旁边的大门敞了条缝,门环也没上锁, 刚想去看看, 就被腿边的小儿子给推了一把, “爹,我好累, 想坐凳子上喝碗水。”   “爹这就开门”,也打断了他的怀疑, 推开门夹着小孩跨过了门槛。到傍晚出门打水的时候,瞟到木门还是早上那个样子, 心里咯噔一声,吓得腿发软,扔掉水桶扶着门檐喊:“娘,快出来。”   “咋了?”黄岷他娘出来就看到她小儿子一副见鬼的样子,吓得不轻,“咋了咋了?什么东西又吓着你了?天还没黑呢。”   脸色苍白的长脸男人抖着手指指向旁边的院门, “门, 我上午看就是这个样子,现在还是, 但屋里住的是个女人,她每天下午都会在家,进门就从里面杠着 。”   头发花白的老太明白了小儿子的意思,瞄了眼半开不开的木门, 站在他们的位置, 里面的院墙刚好堵住了往里探的视线, 老人拍了拍哆嗦的儿子, “你在外面,我进去看看。”   “我、我跟你一起进去。”   “不用,我年纪大见得多,不害怕,你就别进去了。”   随着木门咯吱的声音响起,入眼就是大开的堂屋门,散落的草灰和半倒塌的烧火灶,她念了声“造孽”,眯缝着眼进了门,屋内像是被洗劫了一般,迈步走向半敞的卧房,光秃秃的床板、抽拉出来的屉子,唯独没有他娘俩想的那歪倒在屋里血刺呼啦的人。   “呼~”,她猛吐了一口气,脚步轻快地走出去,喜笑颜开的对她儿子说:“报官吧,只是进了小偷而已。”   黄岷的腿瞬间就来劲了,“我这就去。”   顾清领着几个衙役进了门,在屋子里转了一圈,什么也没发现,这哪个贼这么穷?恨不得把墙皮都给刮走?   留意到门口散的草灰和倒扣的盆子印,可以确定的是人是无碍的,甚至还有可能被屠大牛带走了。天色转暗,没有油烛屋里什么都看不清,他招呼旁边跟着转悠的人,“小六,去买把锁来把门给锁上。”   “哎,好”,走出门了还嘀咕:“这贼连砸坏的锁都偷,真是不讲究。”   在他们走后,对面门后的驼背女人也松快的进了屋。   第二天,顾清赶着牛车去了屠大牛家,等他给帮工发了工钱,才走上去说:“你相中的媳妇,她镇上的房子前天晚上被盗了,收刮的干干净净,也没见到她人,不知道是不是出了啥事。”   屠大牛拐了他一肘子,“好的很,在她姐家”,之后问他被盗的情况。   “没发现什么,屋里乱但收刮的干净,啥线索都没有,我知道的估计还没你知道的多”,顿了顿,把脑袋往屋内一昂,“人没养在家里?”   “屁话,又不是我偷的,我咋会清楚。”也没搭理他后半句话,反而扯着顾清坐上牛车往镇上去。   “哎,我是来找租房人的。”   “找我比找她有用。”   屠大牛看了被盗的房子,老色鬼脑子灵醒多了啊,都会找人善后了。他也没打算借官府的手来收拾那姓黄的,把事丢给顾清他们查,又徒步走回去。   “你先在你姐家多住几天,我把那姓黄的狗东西收拾一顿你再住回去。”   许妍放下碗筷也不吃饭了,问他:“咋了?我房子怎么了?跟黄老板有啥关系?”她这两天熬猪食的时候往火灰里埋了番薯、花生、咸鸭蛋,时不时的吃点零嘴,到吃饭的时候塞几口就饱了。   屠大牛看了两眼没怎么动的米饭,点了点她,转而道:“他起了坏心,前晚进门想做不要脸的事,又找人当小偷把家里所有能拿走的东西都给拿走了”,看她有些害怕,就把自己跟曹万他们的关系说了,“没事,那老狗就是皮痒欠揍了,我几年前就锤过他,他记恨着我呢,这次又瞅着了你,就想了这下作的法子。”   “你不怨我连累你了吧?”   许妍摆手,“谈不上连累不连累,我见他第一眼就知道他对我不怀好意,而且你跟他打架在好几年之前,你那时候做的混事可多了,也没见其他人找上门,也算他心毒,你收拾回去是替我报仇,我答应嫁给你,可不就只能接受你的全部了嘛。”   然后揉了揉眼睛,仔细盯了他两眼,无奈的叹口气,“看吧,现在还是被屎糊了眼,没怨你。”   男人的大手在女人头上揉了两把,眉目含笑,“鬼灵精。”   我可真越发稀罕你了。   末了嘱咐她,“我家屋子多,你要是不想住你姐家,晚上就直接睡这儿,反正我俩已经板上钉钉了,只要糊弄住外人就行了。”   “梦里我给你说了我不想住我姐家了?”许妍握住他的耳朵掐了一指甲印,臭流氓,净想美事。   接下来两天,许妍仍然来帮屠老汉熬猪食,因为屠大牛这臭男人天天在外跑,天色不暗不着家,还浑身酒气熏人,想着他之前说的收拾黄析那老狗,她也就没追着他打听。   这天傍晚,屠老汉目送许妍走远,进屋捞起儿子沾了猪屎臭的衣服,等天色暗了点了根中指长的蜡烛放在窗子边的桌子上,锁上门,顺着许妍走的小路出了村子。   走到半路碰到来接他的儿子,把衣服递给他,“都打探清楚了?”   “嗯,正喝着呢,上车,我换了衣服咱俩就赶路。”   到了镇上,把牛车给栓在树上,“自己吃草,可别乱叫。”   父子俩在踩好点的小巷守着,月亮渐渐退进乌云里,家家户户的灯火渐渐熄灭,路上传来踢踏的脚步声,酒臭味越来越浓,两个姓屠的在人走近时,一人一巴掌捂住了两人的嘴,把准备好的擦脚巾给塞进嘴里,往还清醒的狗腿子头上套个麻袋扔在墙边,屠老汉给踩着。   黄析这会儿可真像个死狗,都踩趴地上了还没醒酒,屠大牛弯身把他两胳膊给卸了,他终于给疼清醒了,咬着脏布巾的嘴乌拉着乱吭吭,满是横肉的脸在地上磨蹭出了血丝。   照着后背猛踢了几脚,看他疼的拱弯了背才罢手,随后招手老头把那狗腿子给拎了过来,扔趴在黄老狗脸上,对着他的□□蹍了一脚。   随后两人默不作声的离开,走到黄家门口扔了个土坷垃敲在门上,听门后有动静了两人才迈步绕进巷子里出了镇。   到了栓牛的地方,看它卧在地上一副准备睡了的架势,屠大牛给它敲起来 ,“果真是个牛大胆。”   走在路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屠老汉才敢大声说话,“呼,憋死我了。”   “不早说,这大晚上的哪不能撒尿?还打算憋回去肥地?”   “少给老子打哈哈,你那揍人的狠劲儿可给收一收,都马上要成家的人了,还一副拼死拼活的架势。”   坐在牛屁股后面的男人呲了一声,“我要不收着点,就他今晚那醉死过去的样子,给扔河里淹死了他都不知道咋死的。”   屠老汉拎起牛鞭抽了他一鞭子,“还给老子说混话,少做出一副你那二愣子像,老子咋说那么些姑娘瞧不上你,真真都是火眼金睛,你要是在动不动说这混不吝的话,也别跟许丫头成亲了,免得害了人家,她还不够命苦?”   “我就说着玩的,我这么大了还能心底没点数?你啥时候看我干过那不要命的事了,以前是有曹万他们罩着,听使唤就成,今的不是有黄夫人通风报信,从中做担保嘛。”屠大牛举手投降,摸了摸被鞭尾扫着的脖子,暗骂老头子下手狠辣,还说我心毒呢。   “黄析他婆娘是咋想的,知道你想收拾他还替你出主意,拖她男人的后腿。”   屠大牛也暗咂这女人要是心狠起来可真成了母螳螂了,不由抖了抖身子,“黄老狗现在就是他婆娘养的挣银子的耕牛,她随便他在外找女人,只要把控着他往回拿钱,在孩子还没长成的时候还留着他,我打听了下,这黄老狗最小的儿子都四五岁了,这几年女人不少,但没有怀上的。”   他啧啧几声,“我估摸黄老狗身边养的狗腿子大多都是他婆娘的人,眼见他又开始犯浑作妖树敌了,可不就借我的手把他敲打一顿,等着吧,我猜等那黄老狗能出门了,她又要派人跟我商量再卸一次她男人的胳膊。”   “那你还要当打手?”   “为什么不当,我打他又不是他打我,而且他要是没长记性,能出门了又要想歪心眼报复我了。”   “那你还穿这带猪屎臭的衣服干什么?怕他猜不出来你?既然要把他打害怕,老实一段时间,那你管他谁打的,万一打不服,他不还是记恨你。”老头惆怅,这小子还是年轻了。   “……”   老头说的挺有道理,算了,他做出那缺德的事,不会不知道我不会放过他,哪怕不穿这衣服,人清醒了也知道是我打的。   但嘴上却说,“吹了一路的风,哪有多浓的猪屎臭,而且他都醉成那死样子了,像是从酒缸里捞起来的,哪还闻得到我身上的臭味。”   事儿已经这样了,屠老汉也没再多说什么。   再见到屠大牛是在早上,她到的时候,这男人已经把猪圈给清理干净了,见着她,把锅里温着的鸡蛋饼给端了出来。   刚咬了两口,许妍猛的从凳子上蹦了起来,“哎呀,我的红嫁衣,都绣一半了,被偷了!”   “要不从铺子里买?”   “那怎么行,下午我俩进镇上再买块红布,我重新再绣,然后也不来你家给猪熬食了。”   男人笑她,“不想熬食了直接说,不想绣嫁衣也直接说。”   “哈哈,嫁衣还是要绣的,买的没我绣的好看。”   实际上是绣的好看的嫁衣太贵了,她舍不得。   ▍作者有话说:   因为今天上夹子,所以更新的时间完 第二十七章 [VIP]   许妧家那棵枣树枣花膨大的时候, 许妍收拾了东西由屠大牛送到了镇上,进门见的是当初租房时的摆设,除了那个半塌的灶和上门沓的茅草棚子, 没有任何她住过的痕迹。   “哎, 这干净的都不用我收拾了, 到时候前脚嫁人,后脚就能退房了。”她开玩笑。   屠大牛在砌塌了的灶台, “我胡乱给补两下子,能架上锅烧开水就成了, 你待会儿出去买两床被子,对付着过段时间, 别收拾的那么仔细了,免得成婚的时候你一个人又要辛苦收拾”,顿了顿继续说:“要不你再住你姐家住段时间,我给你多拎点东西带去?”   她先是呸了他一口,“得了,我姐家不缺那点东西, 我姐夫能挣钱, 养的起妻儿。”   “不去,现在正是农忙, 我在她家什么都不让我做,平禾都下地丢花生种了,我跟着去了一趟,我姐跟我姐夫客气的不得了, 还起早出门买了两条鱼炖, 我也不会做个饭, 净添麻烦, 还是回镇上好点。”   想着屠大牛家里田地不少,这个时候都在忙活自家的田地,请帮工也不好请,许妍看他洗了手就推他出门,“你赶紧回家忙活吧,不用操心我,也别给我送饭了,我买着吃。”   家里的确忙,屠大牛也没再歪缠,顺着她的力道出了门,问:“钱够吗?吃好点,别天天吃面。”   “够够够,走吧你。”   人走了,许妍去街上买桶,回来打水给屋里屋外打扫一通,又分了几趟把被子、床单给买了回来,还好走的时候把银子给带上了,要不损失可大了。   到了半下午,天色昏沉了下来,上午还是大太阳,现在看着像是要下大雨的样子,还没到吃晚饭的点,许妍揣着银子出门打算去买碗面填肚子。   在巷子拐角遇到了抱孩子的邻居,黄岷看到她主动打招呼,“回来了啊?”   “嗯。”许妍对着他怀里的孩子笑笑,不免是觉得莫名,自己跟这男人碰面的时候少,甚至不知道他姓啥,实在谈不上路上遇到了停下脚聊一聊。   “那就好,看你人没事我也就放心了,往后要是觉得不对劲就大声喊,我帮你去叫衙役,”说到最后,他明显有些不好意思,但有自知之明,自己这身板,遇到盗匪也是送人头的。   “哎,那先谢谢你了,不过我还是希望不会遇到这事”,许妍苦笑,这次是有准备,再来一次,不死也要脱层皮。   “对了,你知道是谁帮我报的官吗?”   “我,我看你门不对劲,就报官了。”不知为何,他第一反应是抹去了他老娘在里面起的作用,事后再想起,认为是怕人知道了他胆子小。   许妍顿时就热情了,连番感谢,吃饭回来提了一大包点心,还有半块儿茶饼敲响了邻居的门,看里面的人一直推拒,索性就把东西往门口一放,转身跑了。   在这之后再在路上遇到黄岷,换成许妍主动给他打招呼了,偶尔他的两个儿子还会来敲门,也不进门,像是为了好玩,看她把门开了,笑眯眯的喊声“姨”,又哒哒哒的跑了。   为此屠大牛还暗搓搓的怀疑这俩臭小子想拐他还未娶进门的媳妇给他俩当后娘。   再说许妍回镇上的第一晚,刚烧了洗脚水,雨点就下来了,伴随着还有闪电,端水进了屋,放下盆子反手就把门给栓上,就这一小会儿的功夫,雨就把门口给飘湿了。   时间还早,躺在床上也睡不着,许妍起来再次把油烛给点上,把嫁衣拿出来凑在油烛旁边绣云卷纹。   不知过了多久,她晃动酸疼的脖子,发现不知什么时候雨停了,风也停了,外面一片寂静,像是这条巷子只有她一个出气儿的,不敢发出声音,握着油烛轻手轻脚的走到床前,躺床上时木板发出的咯吱声,反而让她安心。   吹灭油烛,躺进被子里,刚闭眼没一会儿,脑子就混沌了,清醒的最后一刻,她还在想今天瞌睡真好睡。   半夜,下半身若有若无的痛感让她下意识的想合拢双腿,然而身压千金重,一点都动不了,拼命睁开眼睛,刚掀起眼皮,见到一点光,又不受控制的合上了眼睛,那种像是要溺死过去的感觉让人害怕,她不知道哪来的感觉,只是觉得如果沉睡过去,或许就醒不来了。   她再次把全身的力量集中到眼睛上,终于睁开了眼睛,这才看见屋里黑黢黢的,哪有之前睁眼见到的光,只有窗户纸透了点微光,看来是月亮出来了。   动了动腿,之前让她醒来的痛感像是幻觉,翻了个身,面朝窗户,再次闭眼试图继续睡。熟悉的混沌感再次袭来,蜷缩着的女人立马睁开眼睛,眼皮上的沉重感和昏沉的脑子都让她感觉不对劲,不敢再闭眼,就着这个姿势盯着只能看到桌角的梳妆台,这才发现外面是真的死寂,没有虫鸣声,也没有风吹草棚茅草敲打竹板的清脆声,不知道是不是一直没眨眼睛,屋里的光线好像更暗了,桌角也模糊了。   许妍想再翻个身,然而搭在左腿上的右腿竟然麻了,被压着的左腿却是正常,搭在肚子上的手也是,使不上劲儿,像是没了筋骨一样。   “吭”,咳了一声给自己壮胆,翻身面向墙壁,脑海一直思索着不对劲的地方:被压着的腿是好好的,随意搭着的右腿却是麻了,就这么一会会儿的时间,不存在长时间保持一个动作导致的酸麻,越想越惊心,心里怕的要死,眼睛睁的鼓噜噜的,然而思维却渐渐模糊,那种不受控制的感觉再次袭来。   她狠掐自己的手,右手却感觉不到痛,眼睛不知道合没合上,视线重归了黑暗,使劲睁开眼睛,她能感觉到眼皮没动,但能看见被头绣的黄花了。   浑身没劲儿,许妍还是咬牙抬起脚往床板上蹬了一脚,砰的一声闷响,让人醒了神,她躺在床上恶狠狠地骂:“王八羔子,死了还也做这恶心的事,滚,贱东西,当人的时候拿人没办法,死了还想做个恶?想屎吃。”   恶骂一通,手心开始变暖,她有了胆子,一下子把被子给掀了,下床把油烛给点上,昏黄的烛光亮起,她也不披衣裳,就穿着亵衣踢拉着鞋在卧房里转悠了一圈,走一步骂一声,把二十年来听过骂人的话都给秃噜了出来。   直到感觉到冷了,才再次坐到被窝里,被子拉高,倚在床头,想睡了就狠掐自己一把,直到窗外的光线越来越亮,远处传来蛙鸣声,打更声音响起,好像还听到了公鸡打鸣声,许妍躺进被窝,脸朝外,蜷缩着身子睡着了。   日头透过破了个口的窗纸透了进来,照射在沉睡着女人的眼皮上,只见她捞高被子,头塞进了被子里面,刚翻个身躺平了,像是受到了威胁一般,再翻个身侧身继续睡 ,头露了出来。   白天,许妍一直精神不济,出去吃饭回来都走到门口了,又转身走出巷子,再次回来,满是指甲印的手里握着五根油烛,院子里的地面泥泞,她却搬着板凳坐在稀泥里绣嫁衣,屋里的门都开的大大的,窗子也给推开了,每过一会儿,她进屋转转,大动静地到处敲敲,走进卧房,踹几脚床,再小声咒骂几句。   夜晚再次到来,她躺倒在床上,点着的油烛放在床边的板凳上,闭着眼睛,但凡觉得有点不对劲,人就睁开眼睛大骂几声,不知什么时候睡了过去。再次感到身上有压着的感觉时,猛地一下子睁开了眼睛,像是一直没睡着,看床前的油烛还亮着,她睡姿没变,继续变着花样的咒骂,说要去找人问问他是哪个狗王八,到时候把他祖宗十八代都给撅了坟,放在太阳底下暴晒。   如此熬了三天,许妍眼下一片青黑,眼珠也泛血丝,但也没白熬,第四天晚上就睡了个安稳觉,没再被惊醒过,只是不敢再仰躺着睡。   五根油烛燃烧完之后,她又买了五支,直到不再害怕了,哪怕晚上突然醒来也不再疑心疑鬼,油烛就熄灭了,又回到梳妆台的抽屉里。自此,许妍白天晚上像往常一样在屋里屋外蹿,除了晚上不敢平躺着睡。   在屠大牛忙完农活再次来到镇上时,离两人成亲不到一个月,许妍把这件事说给了屠大牛听,大白天的把屠大牛给整的汗毛直竖,尤其是听她重复:躺着看到了在堂屋里的桌子、不受控制的眼皮、酸麻的右腿和无知觉的右手。   “这是鬼压床?”他问。   “据我听别人说的来判断,应该是了。”许妍一副唠家常的神情,她出于羞涩,没敢给他说是哪儿痛让她醒来的,也怕他心里膈应。   “我也听人说过不少,真有那东西?”屠大牛一脸怀疑。   “你害怕个啥?鬼怕恶人,就你家那不知道杀了多少头猪的杀猪刀,哪个憨鬼敢近你们爷俩的身。”   “再说了,又都没见过,谁能肯定就有鬼了,我哪怕遇到传说中的鬼压床,我也不是很相信,反正它影响不了我,与其它,我更怕人,我更怕人□□进来”,许妍一脸的淡定,把屠大牛臊的满脸尴尬,“我没怕,我都不相信有这鬼东西,活人我都不怕,还能怕这死人了。”   然而当天回去了,就把他爹扔在杂物房里的杀猪刀给翻了出来,洗干净了给压在被子底下。   新婚第一晚把许妍给硌的不轻,随手捞了出来给扔在床底下吃灰去了。   ▍作者有话说:   我,枯了。 第二十八章 [VIP]   在六月十三, 许妍去了趟大哥家,先对他们说十八的她嫁人,前一天在镇上饭馆里定了三席菜, 邀他们一起去吃个饭送她一程。许老大坐在门槛上露出欲言又止的神色, 迟迟没有说话, 许大嫂倒是一脸喜气的同意了,拍着小姑子的手语带欣慰地说:“能让你满意的, 一定是个不错的小伙,从今往后你有福气了, 好好过日子。”   “一般一般,他很糙, 等你们见到他就知道,他绝对是我这边亲戚中最莽的一个。”许妍语带嫌弃,却笑的一脸甜蜜。   “小姑,你还没说我小姑父叫什么。”   许妍知道大侄儿是替他爹娘问的,真是个会看形势的,知道不管是现在问还是以后见面了叫不出名字, 都是他爹娘没脸, 小妹都嫁给人家了,妹夫叫啥都不知道。   所以他从屋里出来替他爹娘问了。   “叫屠大牛, 他爹以前是杀猪的,在后山村,现在他们父子俩在养猪,家里种的也有地。”许妍大概的说了一下, 转头对大哥大嫂说:“我还要去二哥三哥家一趟, 十七那天我在家里等你们, 你们三家一起走, 免得我二哥三哥他们不知道地方。”   “行,中午在来家里吃饭,你大嫂马上就做饭”,许老大终于在他小妹要出门的时候说了一句话。   “不用了,现在天还这么早,我去给二哥三哥说一声,马上就回家,雇了辆驴车,还在村口等着。”   回头摆摆手,人拐个弯就不见身影了。   宏义出门看了一眼,回来阴着脸瞪他爹,“爹,你刚刚在干啥,你小妹嫁人,特地到家里来请我们去吃饭,最该你说话的时候你哑着嘴,这是你当大哥该做的?我小姑当时的脸色我看着都心酸,她就比我大了一岁,你看看都第二次嫁人了,愣是没个娘家人主动帮忙。”   越说越无奈,看他娘还在给他使眼色,他没像往常那样循了她的意思,而是翻个白眼,一脸气愤地说:“娘,你别再说什么他就是这样的人,他都一把年纪了,做的事我都没嘴说,还天天给我说做大哥的得照顾弟妹,我看他也是大哥,也没做多好。”   一脸丧气地抱着二小子进了屋子里,躺在床上听他娘在外劝他爹别与自己生气,他故意大声咳了一声,许老大听了气得脸红脖子粗,大声叫嚷:“兔崽子,老子还不是为了你们兄妹几个,都地里刨食的,亲戚这么多,都送起礼来你们都扎着脖子喝西北风去。”   “你生的孩子不多?我叔他们办事,我家就不办事了?我姑嫁人你担心送礼,你另外三个儿女不娶妻嫁人了?”宏义还是不服,他年轻气盛,还没被磨平性子,只觉得村里别家办事都热热闹闹的,而自家和两个叔叔,不论是孩子娶妻,还是添丁进口,像是偷摸着来,一天悄悄的就过去了。   这下他娘也不惯着他了,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的货,训斥他几句道:“我跟你爹走不开,你可以带你俩妹妹去给你小姑帮忙。”   “哼,她是我爹的小妹,又不是我妹,他都狠的下心,我才不去帮他擦屁股做脸。”   六月十五,许妧抱着她还在吃奶的小儿子,由她男人赶着驴拉了两床被子来了,“小妍,这两床被子是我找你姐夫他小堂婶给缝的,她是父母双全有儿有女的福气人,大姐给你添妆,祝你从今往后平安顺遂,婚姻和美。”   许妍红了眼眶,抽了下鼻子,“谢谢大姐,我特别高兴”,摸着两床火红的棉被,不好意思地抱了她大姐一下,又迅速放开。   许妧倒是没啥不好意思的,她都被人抱了近二十年了,先是男人,后是儿女,都疲了,哪会像妹妹身上长了刺般的敏感。   吃了顿饭,把小儿子交给她男人,许妧陪着她将为人妇的妹妹一起去买婚桶、梳子、镜子、百子帐之类的东西,回去的路上进糕点铺买了不少花生、红枣、瓜子和一些小糕点。   进了巷子碰到黄析拉着两个男娃出门散步,许妍喊住父子三人,解开油纸包捧了一大捧喜糕给他们,“大毛二毛,姨过两天嫁人了,这是喜糕,给你俩吃,没了再敲我家门,姨给你拿,多多的”,她冲两小孩挤巴眼睛,拎着油纸包冲人晃晃。   黄析看她满脸喜色,穿着上红下绿的衣服,好看极了,看着自己身上才洗了两水的青灰色长衫,怔了怔,回过神看梳着妇人头的女人满眼探究地看着自己,极快地收敛了眼中的遗憾,由衷地对面前的女人说:“恭喜你,祝你往后余生幸福美满。”   “多谢,也祝你早日高中。”   男人难为情地笑笑,“借吉言了。”   回到家里,许妧问妹妹,“刚刚那男的是读书人?怎么他一个男的在带孩子?”   “嗯,前两年考中秀才了,目前在为举人试做准备,至于孩子,听说他妻子好像是生小儿子时难产去了,他娘经常来镇上帮忙带。”许妍答。   许妧看小妹提及举人试神色未变,试探着说:“我看他好像对你有意思,你怎么没考虑过他?他虽然长的不如大牛,但我看他学问不错,说不定就中了,那可真真是前途似锦了。”她脸色有着向往,也掺杂着焦急。   许妍没注意,只是打趣她:“姐,你现在是赌徒心理,说不定咱娘那时候也是这样想的,结果呢,我们家里父不父子不子的。”   “那是你没有孩子,等你生孩子你就知道了,如果孩子没那天分也就算了,但是你发现他有读书的天分,却使不上劲,你不确定,想找人确定,但你却没那关系,心里像住了个大虫,关,关不住,放,不敢放。”   看妹妹一脸的不在意,她继续说:“我有时候就希望爹还活着,他活着的时候三个兄长的儿子他都挨个儿教了两三年,你更是跟他学了不少,现在只动动嘴,一个月就能拿一两银子,还受人尊敬。我现在是没得法,眼看平禾年纪一年比一年大,喜欢听你讲书本上的东西,却被我跟你姐夫给耽误了,要是爹还活着,我厚着脸皮也能把孩子塞回娘家读两年书。”   许妍脸上的笑收敛了一些,等大姐不再说话,她一拍巴掌,“嗐,我们镇上就有私塾啊,夫子还是个老举人,偶尔还有秀才来讲课,你可以把平禾送来学两年嘛。”   “学费半年六两,还不含吃,镇上又远,你姐夫又忙,哪有时间早送晚接的。”许妧愤懑地抱怨种种不满。   这下许妍知道了,主要是钱的问题,家里的老大都定亲了,接送小弟上学下学还不是很容易?估计是分不匀的问题,加上还在吃奶的,她家有四个儿子,大的马上就要娶妻,小的还抱在怀里。   她想了想,“大姐,你要是不嫌我耽误平禾,我嫁给屠大牛了离你家也不远,我估摸着一时半会也找不好活儿,平日里就让红果送平禾来后山村,他跟我学一段时间,要是他学的不错,等再过一两年他大一点了,就自己到镇上来上私塾,也不用我姐夫送他。”   她补充道:“就是你可能得忙不少,又要带孩子又要做家务,红果不在家没人帮你分担。”许妍想的是红果一个十一岁的姑娘,小小年纪又是给她娘打下手干家务,又是哄弟弟,小的这个出生了还给他洗尿布,一双手到了冬天皲的净是口子,也是辛苦,就想着把她摘出来也认些字。   许妧想的是红果去了也能认些字,说婆家的时候门槛也能提高点,哪还顾的上辛苦,满口答应,“那我替你外甥谢谢他小姨了,他那大字不识一个的,你教他哪会耽误他,你就是谦虚。”   许妧长年累月苦恼的事总算解决了,满身轻松,一整天都喜眯眯的,还不让许妍动手,她自己一个人又是烫面糊,又是拎板凳的,屋里屋外跑着贴喜字。   许妍看她恨不得哼着小调干活,只叹父母之心,为之计深远。不由想要自己的孩子了,如果是个男娃,身板还是随他爹比较好,如果是个小闺女,一定不要随了她爹。   回家的路上,许妧满心的喜悦终于有了可以倾述的对象,不容他打岔,叭叭的都给倒了出来,末了还问:“咋样?娶我占便宜了吧,我娘家以前是没帮你什么忙,虽然我爹还是个秀才,但现在你儿子能认字,全靠他有个会读书的小姨。”   “从没觉得吃亏,反而占了大便宜”,陈奇也是高兴,自己就这点本事,如果只有一个儿子,说啥也送他去读几年书,但这不是有了子孙缘,儿子多,那就不能砸锅卖铁只供他一个,真要那样做,自己这一家就朝岳父家靠拢了,一个娘肚子里爬出来的兄弟,关系看着也就比邻居熟一点。   “小妹成亲,你当面跟舅兄他们拿一样多的礼钱,背地里再塞二两银子给小妹压箱底,等平禾去跟他小姨学认字,家里有好的了就让他给提点儿过去。”他提点妻子,她大方面还不错,就偶尔有些小气,也不能说是小气,因为有了好东西她都是顾着儿女,哪怕自己不吃都行。   “知道,知道。”   接下来的三天,十六的屠大牛送来了聘礼,其中有六床厚薄不一的被子,还有一架梳妆台,都是他考虑着许妍手里钱不多,又没有爹娘操持,他给她准备的嫁妆,看许妍不好意思收,他捏了一下她的小脸安慰:“里拐外拐都是进了我老屠家的大门,没便宜外人,不用给我省。”   许妧听着喜滋滋的,也就没打他捏她脸的手,男人见了又伸手去捏了一把。   到了十七那天,太阳东挂的时候,许家三兄弟携儿带女的都来了,满满的三牛车人,因为驴车拉不动这么多人,除了徐老二家有辆牛车,老大跟老三都是向邻居借的。   许妍领她们进屋转了一圈,等三个兄长把牛车栓官衙前面回来后,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去了饭馆,加上许妧一家,满满当当的坐了三大席。   许大嫂拉着大姑子去上茅房,悄悄打听:“小妧,小妍嫁人你家给多少礼钱?”   “我还想问大嫂来着,大哥是老大,我肯定是跟着你们走啊。”许妧知道他们的情况,肯定不说礼钱,就担心说多了给他们带来压力,免得回去后兄嫂再吵架。   许大嫂松了口气,就怕大姑子拿多了,那这做兄嫂的可就下不来台了,“我跟二弟妹三弟妹商量了一下,都拿两百文。”   看许妧一脸惊讶,她含蓄地笑笑,“主要是小妹之前运气不好,她被老头子卖给陈家,也算给我们这做兄嫂的挡了灾,她这次嫁人,我们什么也没帮忙,拿两百文也是我们这做兄嫂的心意。”   其实是之前被大儿子臊的老脸发烫,还有就是他那副不阴不阳的样子吓到他爹了,生怕往后他随了自己,也这般对待自己的兄妹,这才拿狠心拿了两百文,还费了不少口舌去劝老二跟老三。   要知道,像他们在乡下有田有地有菜园,一个月的花销还不到五十文,可见能拿出两百文也是咬牙再三琢磨的。   吃了饭,许家四兄妹把礼钱交给了许妧,五个女人站在外面推攘了好一会儿,许妍才把钱给收了,就听大嫂说:“小妍,跟你说这实在是我们这做嫂子的没脸,说出去外人得笑掉大牙,在娘去世之后,我们几个商量了往后不过礼……”   许妍截住她的话,“大嫂你不用说了,我姐之前给我说了,我想也是,我们这一南一北的,走个亲戚天没亮就出发,日头升到正中了才能到,吃了饭就往回赶,到家了天都黑了,实在是不好走动,净是在路上打转了,不过礼也是正常的,谁爱笑话掉了大牙也活该,不过礼我们也还是兄妹,几个嫂嫂待我们姊妹俩也是真心实意,不过礼过真情。”   “对,就是这个意思,你们姊妹俩嫁的好,只要不嫌哥嫂穷酸,回娘家了绝不会让你们饿着肚子回婆家。”二嫂跟着说。   之后兄嫂赶着牛车回去,许妧带着小儿子留下陪许妍,明天早上她男人再带孩子们来送小妍出嫁。   天刚蒙蒙亮,陈奇驾着驴车来了,把孩子们赶下车,又去接喜婆来给小姨子化新娘妆,一直到下午接亲的人来,都没他啥事。   屠大牛骑着一头借来的公驴,驴子身上绑着红花,之前他跟曹万斗嘴的时候还说让他给自己牵牛,到了成婚的时候才想起牛见着大红色就发怒,只好临时匆匆去借毛驴。   拦门的少,孩子又老实,几个大红包下去,新娘就抱上花轿了,陈奇带着两个大儿子跟接亲的人一起把嫁妆往牛车上抬,等花轿在拐出衙后巷,他们这送嫁妆的驴子才动蹄。   人都走了,许妧把小儿子哄睡,把这小院给收拾干净,搭个驴车回了自己的家,只等许妍三天回门后,直接退房了。   曹万、李宣音他们没来,派了管家来送礼,没了能闹的,剩下的也就顾清闹的起来,灌了屠大牛几杯浑酒,摸了摸怀里刚捂热的弯刀,嘴不由心的放新郎官走了,还帮他挡下了其他闹酒的。   屠大牛端碗面条进了屋,“来,媳妇,吃面,你男人亲手给你擀的。”   又是下秧又是插番薯藤的,一个多月下来,脸晒的黑红黑红的,今天又穿着一身红衣,衬的他越发黑了,许妍想打趣他,但他脸上的坏笑又让她怯了胆。   只好埋头吃面,嫩绿的小青菜和焦黄的煎鸡蛋,上面还浇了一勺肉酱,滋味非常不错,就是有个饿狼在一旁拄着下巴盯着,许妍死活吃不进去了。   “吃饱了?那我去洗碗。”   不一会儿就提着新打的浴桶进来了,一盆又一盆的往里灌水,“洗吧,天热,出汗多,你洗了我洗”,然后关门出去了。   “……”这么自觉?   怀着不可言说的心情快速的洗了澡,爬上床对外喊:“我洗好了,你洗吧。”   “我也洗好了”,门开了,屠大牛甩着潮湿的发尾走了进来,不慌不忙的把浴桶里的水给倒了出去,许妍却感觉他踩在自己的心尖上,慌乱的有些发抖。   外面吃席的声音渐渐消失了,夜更静了,屋里的气氛却是应了这六月天,燥热的让人不能入睡。   第二天日头高升,屋内的人才姗姗起床,外面的院子已打扫干净,桌椅也都还给了人家,而许妍睡的愣是没听到一点动静。   屠老汉满眼都是高兴,看人出来了把温在锅里的早饭给端上了桌,等儿媳妇走了,他跟着端碗进灶屋的儿子说:“我今晚住后院去,你待会儿去帮我收拾收拾。”   屠大牛猛地抬头看向老头子,眼袋青肿,眼珠带红血丝,迟疑的问:“你没睡好?”   “我昨晚在后院陪猪看了一夜的星星。”   “……”   “老人觉少,睡在后院还能守着猪。”屠老汉张口胡扯。   “……”我要不是喊了你多年的爹,我就真信了。   “行,我帮你,但得悄悄的,别让许妍知道。”   “嗯,你也注意点,大夏天的夜短,还是需要睡觉的,觉睡少了身体得坏。”屠老汉殷殷嘱咐。   但他儿子没听,所以五天后,他赶着牛车拉着发热提不起精神的儿子去镇上看大夫。   “我咋给你说的?少折腾一会儿,多睡会儿觉,人都在你被窝里了,你急着啥,又不是借的媳妇儿,但凡听我的话,也不会大夏天的发热了。”老头叹气。   真虚!   ▍作者有话说:   晋江第一个纵yu过度进医馆的男主?   明天开启种田养殖模式。 第二十九章 [VIP]   “呐, 大牛,喝药了。”   上着白色绣连枝梅宽袖短褂,下穿一袭红色棉布长裙的女人端着半碗药走进堂屋, 耸拉着头的男人背靠椅背坐着, 看到女人走进门才打起精神坐直, 目光灼灼地盯着面前被裙子束紧的小腰,接过碗像喝蜜一样, 一饮而尽,还咂巴咂巴嘴。   许妍伸手摸摸他的额头, 训他:“收回你那不知足的眼睛,真是不长记性。”   屠大牛毫不知羞耻, 摸了把小腰,一脸享受,“我看自己的媳妇咋了?”   “啧,大夫怎么说你来着?像是火烧的太旺,却因柴不够而导致内虚外热?你可得蓄蓄火,可别把火星都给扑灭了啊, 你媳妇儿正年轻, 别让她往外探头。”许妍故意怄他,这几天把她折磨的也够呛, 那点子事舒坦是真舒坦,但这大热天的,事前事后一身的汗,被单像是阴雨天上潮了, 睡的时候可难受了。   看人红光满面的端碗出去了, 屠大牛又瘫在了椅子上, 有些忧虑地叹口气, “真是只有累死的牛没有耕坏的田啊。”   屠老汉怕他那儿子把持不住,导致他老屠家绝了后,当天晚上把人拉回后院跟他睡,直到退了热才给放回去。   因为这事他有了夏天熬绿豆水的习惯,屠大牛绝了在家喝凉水的念头,因为一拿瓢被老头看了就唠叨,用他自己的歪理邪说去念叨:“夏天燥热,心里也热,你要是不消暑,身体里的热气都跑出来了,对人不好。”   许妍喝着绿豆水围观好戏,她明白老头儿的话是说给自己听的,目的就是为了给他儿子挽回面子。但他一年又一年的坚持下来,每年入夏了就熬绿豆水,到了后来他自己都被他编出来的话给说服了,家里的小辈也觉得阿爷说的对,夏天喝绿豆水就此成了老屠家的传统。   饭后,许妍洗碗,他们爷俩去后院忙活了,后院里有口深井,从里面打起来的水很是清凉,每到中午最热的时候,屠家父子俩一个打水,一个拎水去给猪冲澡,许妍洗衣服也用这井里的水,在井的右边有棵枣树,大腿粗细,枝繁叶茂,现在上面挂满了小枣。   这本应该是个乘凉的好地方,但却因枣树招毛辣子,许妍不敢在树下久待,她琢磨着再寻摸一棵长的快的树种后院里,夏天要下雨的时候屋里闷热的不能住人,而树底下是最凉快的。   嫁进后山村快十天了,出门的机会屈指可数,家里活多,又是猪又是牛的,养的还有十来只鸡。早上大牛起床做饭,许妍跟着起来打扫前院后院,听着动静跟过来的鸡也要喂。   饭好后一家三口围着前院的桌子吃饭,享受太阳还没升起的清凉,鸟雀候在树上叽喳着,大胆的就蹲在院墙上,瞅着机会跟鸡抢食。   饭后的锅碗,只有早上是许妍洗,中午和晚上谁最后丢碗谁捡盘子洗碗,通常都是大牛的,就他吃的最多,还爱吧嗒着嘴说话。   赶鸡出院门,家里的女主人头绑花布,身穿她男人的破旧衣服去掏鸡屎,鸡窝在两人卧房对面的最右手边,不清理干净睡觉都闻得到鸡屎臭。   而且她担心鸡窝太脏了会发鸡瘟,就像猪窝每天都要打扫也是怕猪生病一样。   前院的活儿忙完了太阳已经出来了,毒辣的日头晒的人肉皮疼,端着装脏衣服的木盆进后院,打水浸泡,捣碎皂角丢进去和匀。   “啊,我想起来了,我们在后院种一棵皂角树,我记得皂角树年数长了生的粗壮,叶子也厚,就适合夏天坐树下乘凉。”   “行,待会儿大牛忙完了,让他带你去后山坡挖一棵去,后山上杂树长的多,我记得村里人摘皂角都是在后山找的”,屠老汉握着闸刀在一旁卡卡卡地剁草,鞋面上迸的净是青草汁。   这个时候没有番薯了,猪吃的最多的就是猪草,比如毛枸树的树叶和红色的嫩果实,猪最喜欢吃,听大牛说猪吃了毛枸树树叶后爱睡觉,就是吃了饿的快,但也长的快,每天还得烧开水烫麦麸和苞米碴喂两顿。   而老头手里剁的野豌豆秧,这草生的有藤,不给切断了通常会因为猪没给嚼烂,一长条的进了肚。还有晚春时割回来的野麦,晒干绑成捆堆在家里,但野麦穗刺嘴,也得给剁碎,烫猪食时给混在一起。   屠大牛从猪圈里出来,拖着沾了猪屎的衣服来打水,先是冲扫把,免得给沤烂了,接着提水冲猪圈,这些猪见了水都挡着圈哼哼,打都打不走,只看他站在猪圈上,越过墙边围着的猪,拎起满满一桶水往里泼,上臂肌肉高高隆起,没几桶就折腾的满头大汗,抹把汗对想直起身子拱他的猪骂道:“找死,还想来拱老子,你们还身娇肉贵起来了,大早上的冲什么澡,滚滚滚。”   他爹见了放下剁草的刀,拎起杆竹子,走过去帮他把猪给敲走,许妍见了把衣服给晾了就走过去接手了剁草的活儿。   真累,这野麦草杆太有韧性了,看老爹剁着怪容易,怎么这刀到自己手里就变钝了?没一会儿胳膊就发酸,没成亲之前来剁的都是小嫩草,那时还以为都是那样,还想着就是时间长点,慢点也能给剁完。   算了算了,她放下刀,还是不折磨自己的胳膊了。   等屠大牛忙活完洗了澡换了衣裳,两人一前一后地出了门,“啊~”她吁口气。   “咋了?累着了?”屠大牛望着她问。   “没,就是觉得轻松,总在家里待着太倦了,房前屋后,都被围墙围着。”就两个人在,许妍就有啥说啥,她的确还不适应这一天到晚都蹲在家里忙活的日子,如今出了院门,看着田里绿油油的秧草,堰堤上长的青绿叶子的杂树,村中间的大槐树下围坐着说笑的妇人,顿觉身上一轻。   “你要是不怕生,也可以常出来走动,在村里跟家里有亲戚关系的很少,你见人了就看着年龄称呼,出不了错。”屠大牛一个年少时在外混,成年了家里蹲养猪的男人,村里的人他自己都认不全,何况领媳妇出去串门了。   “嗯。”   说是山,其实就是一个范围比较大的陡坡,不知为何,长的都是张牙舞爪的杂树,更多的是草蒿和乱藤,外围进去的路都给踩瓷实了,看得到有被人砍伐的痕迹。   进了山阴凉很多,树枝生的歪扭,矮的地方还得用手把枝桠给掰过去才能过人,里面的鸟雀着实多,抬头都能见到它们在树上蹦哒,粗一些的树,枝桠上架的有两三个鸟窝。   “哎,这树是专为了鸟架窝长的吧,看这些枝桠,净是三棱四棱的,随便拿树枝一搭,就能住进去孵蛋了。”许妍拉着男人的手臂,放心的抬头四处看,边走边说。   “那可说不准,枝桠多,树又不高,小孩两三下就爬上去了。”他自己小时候就净干爬树掏鸟窝的混账事,直到树经不起他了,他才停止这掏了鸟蛋也不吃,就是为了好玩的行为。   天热,越往里走越不透风,两人对比了下三棵皂角树,选了树干最直的那棵,刨起来扛着就下了山。   “走,带你去看家里的牛,中午要给它们换个地儿,拴在堰塘边,热了也能下去泡个澡。”   远远地见着屠大牛,两头大黑牛就开始哞哞叫,他边解绳子边唠嗑,“热了是吧?我这就来解绳子。”   把带着一大坨土的皂角树横搭在牛背上,绳子给缠它们脖子上,不用人赶,它们三个自己就往一个方向走,屠大牛只用走在一边捞着树苗别溜下牛背。   “这个就是那头牛犊?”许妍问:“长的挺精神啊。”   “那是我喂养的好。”他又开始谝嘴了。   人家夸他媳妇娶的好,他就自夸他眼光好,“我等了这么些年,娶回来的咋会差?”   卖猪肉的来选猪,夸猪肉膘厚油肥,他坚决不承认是种好,都是他养的好。   反正是如果他有三分的功劳,经他嘴一谝,三分变五分,五分变七分。   许妍在这方面是个内敛的,别人夸她长的俊,她先是谦虚,再反夸回去,生怕惹了人眼红。她男人就是生怕别人忽视他从中的功劳,一副你敢说我就敢认的厚脸皮样儿,直到把人给噎的说不出话。   许妍不知道她往后会不会反感他这样夸夸嘴,但现在是欣赏的,看他自信满满的大包大揽,逗的她直乐呵,那种想让人揍他的那种贱兮兮,非常能活跃气氛。   把牛鼻绳给栓在柳树上,两人转身往回走,就听到身后稚嫩的哞哞声,转头一看,是那头一直沉默的半大牛犊,看它那样挣着绳子,估摸是想跟着两人走,结果被树上栓的绳给牵住了。   “呦,这傻牛是想回去?”屠大牛乐呵的走过去,刚想去摸它牛头,那牛犊就别着头往他反方向走了两步,不让摸。   屠大牛看它眼巴巴地盯着他媳妇,招手道:“你来,看它是不是想让你拉。”   “你别忽悠我,我没养过牛也知道它们不喜欢红色,我穿着红衣服凑上去不是上赶着挨踢?”   “说不定它就喜欢红色,真的,我把它牵回来,好吃好喝地伺候着,它都不好好搭理我,我爹也是,得不到它一个正眼,看来是你俩有缘,我从你那儿回来的晚上遇上它,直到你进门了它才开窍知好歹,就等着你呢,它的主人。”他顺着这个思路想,越说越觉得是这回事,“以我养猪多年的经验给你打包票,人跟牲畜之间也是有缘分的,有的人家养狗多年,狗在他家又是咬鸡咬鸭又是咬人,但换了个主家,狗就像换了芯子,立马斯文了起来,还会放羊了。”   “你这是用猪给狗打包票,我不信你”,嘴里这样说,她还是探着身子走来了,一手拎裙子,一手伸出去摸牛头,它果真不像之前对带它回家的主人那样,甩着耳朵,轻轻哞了一声。   “哎呀,被我说中了吧,这就是缘分,你答应我那天,它撞翻了我的牛车,跟我回了家,它肯定知道你会成为我屠大牛的媳妇儿,就是在等你啊,上辈子肯定是你救了它命,这辈子做牛做马来报恩了。”他一脸激动的跺脚拍手,活像是见到失散多年的母子相认了,作为一个围观者,恨不得帮当事人掉一把感人的眼泪。   许妍默默地看着他,心想没想到我男人这么迷信,竟相信前世今生,看来茶馆里评弹的说唱人本领高,把人都给忽悠傻了。   “咋了?你那啥眼神?”他摸了把脸,终于不再拍手了。   “没,我是觉得嫁给了叫大牛的男人,他家里的牛都愿意给我面子,不然我再去试试那两头牛?”   “不用,看在我的面子上,它俩也不敢给你甩脸色。”   看吧,他又开始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第三十章 [VIP]   “大牛, 我去放牛了啊。”用蓝花布半包着发髻的女人边拍打着衣服去开门,边对灶屋里做饭的男人喊道。   “现在去?我饭都要好了。”屠大牛用脚把烧到灶口的木柴给踢进去,捏把铲子探出头对牵牛鼻绳的女人说:“你快点啊, 把牛栓小树上它们也不会乱跑, 我菜都要出锅了。”   “好, 马上就回来。”   径直牵着牛鼻绳出了门,听着牛蹄踏在板结的泥块上, 家家户户的烟囱都在往外冒炊烟,掺杂着油香, 路上有穿着肚兜炸着毛的臭小子,光着腚撵着鸡跑。   路上遇到给家里割猪草的白婶子, 她手提着装满衣服的篮子,底部还在滴水,看到许妍牵着三头牛,笑着打招呼:“大牛媳妇,这么早就去放牛啊?”   “是啊,现在凉快, 牛的胃口也好些, 婶子吃饭了?”   “没呢,你嫂子在家做, 我出来把衣裳捶捶,到家饭也就好了。”   “行,那婶子你快回去,我把牛给赶去吃草了也要抓紧时间回去。”三头牛并排着偏头看向这说话的两个人, 许妍看它们这姿势捂嘴笑, 指着它们跟人说:“婶子你看它们, 像是能听懂似的。”   “活的时间长了, 也就跟着人学。”换个手拎篮子,“你去吧,我也回去的。”   “哎。”   路过水田,她还担心牛会探头吃秧苗,快步走着把手里的绳子给绷紧了,不给它们偏头的机会,一直走过秧田,三头牛一直不紧不慢的走,压根没有祸祸庄稼的意思。   “好牛。”   眼见昨天吃草的地儿就到了,许妍走在了它们身后,不知道什么草最合牛的胃口,就让它们自己选,看着眼前扭动的屁股,她凑近拍了一把,在牛转头看她的时候,把手伸到鼻子下闻闻,一脸嫌弃道:“好臭。”   被占便宜还被嫌弃的母牛打个响鼻,甩着尾巴走了。   看它们选好地儿了,许妍把绳子尾端绑着的硬实木棍给戳进泥巴地里,翻找了一圈也没看到石头,只得踩着软底绣花鞋站在木棍上给往下蹬,她没听大牛的随便给栓小树上,就怕万一牛受刺激再给跑了,那第一次放牛就给家里添了个窟窿,多没脸啊。   “走了啊,你们好好吃草,天热了我再来拉你们去泡澡。”   都忙着低头啃草去了,没牛理会她。   还没走近家门,就看门外面杵了个男人,不是屠大牛还是谁?许妍小跑过去,吓的两只红毛公鸡扑棱着翅膀跑进了草丛里,刨出来的虫子也不吃了。   “怎么?还怕我不见了?”没分给发出大动静的公鸡一个眼神,经往日一役,哪怕遇到脖子上的毛都炸起来的公鸡她也不怕了,敢啄人就摔死它。   “那肯定的,我媳妇儿这模样、这身段,我可不就怕她丢了嘛。”大牛揽着她媳妇的细腰往屋里走,走到门口自动松开手。   许妍就知道,他爹在院子里。   成亲后的第一天,许妍就给他下命令,屋里再怎么玩都行,出了卧房的门不能动手动脚的,要是憋不住再进屋关门都行。   饭桌上,屠大牛把鸡蛋壳剥干净放进他媳妇的粥碗里,转头问他爹,“是不是该放水了?田里都干的裂口子了。”   “也就这两天了,你五大爷说近段时间下不下来雨,只能放水了,等晚上天凉快了,咱爷俩到田里把田沟铲铲,有的地方田埂垮了,泥巴块堵在沟里了。”   屠老汉把话说完碗里都没等来剥了壳的鸡蛋,睨了一眼腆着脸干吃蛋黄的人,心里笑骂难怪婆婆跟儿媳处不到一块儿去。剥了两个鸡蛋,掰开蛋白,蛋黄也给扔他儿子碗里。   屠大牛看着碗里多出来的两个蛋黄,木着脸盯着老头,“你也不吃蛋黄?”   “谁喜欢吃?干巴巴的噎嗓子。”把蛋白塞进嘴里,嚼个两三下就进肚了,喝口稀饭顺了顺,叹道:“真嫩。”   媳妇儿跟老子都盯着他,屠大牛把蛋黄给夹碎和在粥里,又端起盘子浇点菜油,端起碗吸溜一大口,“真香,蛋黄拌开了沙沙的,如果米再碎点,不用嚼直接往肚里咽,估计更好吃。”   又喝了一大口,大半碗粥只剩个底了。   许妍感觉自己碗里的粥不香了,偏头看他一眼,问:“真的好吃?”好吃我明天也这样吃。   而屠老汉直接把他儿子的碗端起来,把碗底剩的粥给倒自己的嘴里,还没咽下去就呕了一声,看儿媳盯着他,只能苦着脸勉强给咽了下去,“真他娘的腥。”   起身去灶屋里漱嘴去了。   屠大牛憋笑,对皱着脸的媳妇说:“可能只剩碗底了,凉的快,所以才腥。”   “哦。”但她记住他用的这个碗豁了个口,鸡蛋腥味非常难洗掉,短时间她不用这个碗了。   家务做完了,许妍在堂屋里绣帕子,还好她不是汗手,这大热天的捏针也捏的住,就是心里燥的慌,鸡叫了,猪哼了,门响了,她都耐不住的想出去瞅瞅,一张帕子得绣个三五天才能出工。   门又发出咯吱的声音,这次不是风吹的,白婶子送猪草来了。她放下针线倒碗放凉的绿豆水进了后院,“婶子,来喝碗水歇歇。”   “好,我先洗个脸”,就着桶里的水把脸、脖子上的汗洗洗,嘘了口气,“凉快多了”,接过碗一口气就给喝完了。   她打趣正在搬草筐的大牛,“以前我来送草,渴的嘴起皮都没人给我倒碗水,家里还是得有个女主人,不说别的,有绿豆水喝了。”   屠老汉呲她,“你只差把我家水井给喝干了,还说没人给你倒水,你看你这婆子就是乱嚼”,指着许妍对她说:“看好了,别跟你婶子学。”   “哈哈哈,别跟我学,跟你公爹学,他这张嘴比咱们村里的碎嘴婆子还厉害。”   “我没见识过,我可不信婶子说的话。”许妍笑着接话。   “哎呦,我忘拉牛了,婶子,我不陪你了,天热,我得赶紧去把牛给牵到堰边。”她新嫁来的媳妇,不了解情况容易说错话,还是借机离开得好。   “去吧,筐子腾出来了我也回家的。”白婶子笑眯眯的看俊俏的小媳妇匆忙忙地走了,才坐在板凳上对屠老汉说:“老哥,你现在这日子过的美啊,有家有业的,儿子也娶了个好媳妇,身上穿的衣裳都是儿媳妇给做的吧,真是个手巧的丫头,看看,屋里拾掇的干干净净,你们爷俩的衣裳也不是皱巴巴的了。啧啧,现在村里谁不羡慕你啊。”   说起这个,屠老汉脸上遍是喜意,高兴地合不拢嘴,牙花子都露出来了,“哈哈,的确是好的很,再满意不过了,庆幸大牛娶的是妍丫头,明理不找事,手脚勤快,还把大牛给收拾的服服帖帖的,我现在是不怕他再犯浑了。”   白婶子看眼前的老头脸冒红光,也是羡慕极了,都是看着这父子俩一路走过来的,往日虽说也是养猪养牛,一顿三餐,跟现在没什么区别,但人的精神气变了是大家都看的到,往日她来送草,总觉得这青砖大瓦房里闷的慌,现在这屋子像是活了过来,只是多了个人,屋子里热闹的多。   任何人看了都知道他现在的生活好极了。   而往后会更好,“你可得牟足劲了干,来年添了孙子,你可不得再为他多置办些田地。”   想起还没影的孙子,屠老汉眼睛里都冒光,笑弯了嘴,还摆着手说:“有他爹在,我可不操心这,我只等着哄孙子。”   对,他还有个肯下力气干活,又有主意会挣钱的儿子,真是坐等着抱孙子了。   聊不下去了,白婶子走近猪圈问:“大牛,筐腾出来了吗?我也该回家做饭了。”   “不再玩一会了?”他把筐子给扔了出来。   “嘿,兔崽子你给我小心点,筐子都要给摔坏了”,她捡起筐子,一并挑着走出后院。   “这是咋了?往日也没少扔啊。”   屠老汉笑眯眯地坐在灶边烧水,也不知道听没听到这边的动静。   太阳落山后,许妍跟着他俩往地里走,屠大牛走在前面握住她的手腕,一边踩长到田埂中间的茅草,一边叮嘱后面的人,“你小心点走,茅草别划了你的腿,别绊着这草藤了……”   “爹,你走那么快干啥?看得清哪儿的田沟给堵着了?”   “……”老子嫌腻的慌。   “要不你把妍丫头背着走?也不用担心她操心我了。”屠老汉叹了口气,我儿子竟然有如此心细的时候。   话刚落就见他儿子蹲下去把人给捞背上了,“……我说,你不会就等着我说这句话吧?”   “我爹说的话我肯定是要听的,我媳妇肯定也不敢给她公爹添麻烦,只得让我背着了。”他一脸满足地说着如此孝顺的话。   屠老汉一脸要被噎过气的憋屈,“你们真孝顺。”   屠大牛还要继续说,被许妍捏了把耳朵,闭了嘴。   他俩铲土的时候,许妍站在田埂上,放眼望去,绿油油的一大片,他们这个地方土壤好,地势也平坦,产的粮不错,据说衙门里的大人在这儿置的还有田产,像镇上的黄家、曹家、李家等哪怕不以种田发家,还是在这边买的有田地,有他们这些人在,水利方面也看管的好,每个村至少都有一口大堰。   后山村村头五六里的地方就有一口深堰,蓄水很多,村里还有一口堰,不深,但长,绕了半个村。   “放水是不是有鱼有虾?”她问。   “嗯,鱼是村里平分,虾、泥鳅、黄鳝都是谁逮了就是谁的,你想吃?”屠大牛问。   “想,想吃炖的黄鳝,加香油炖,快起锅了里面再打几个荷包蛋”,好想吃,只是想想嘴里就流口水。   “行,让爹炖,他做的炖菜好吃。”   屠老汉:“……”你们这一问一答的,当我不存在?不需要问我的意见?   “真的?爹,你会炖汤?我没尝过哎,黄鳝汤我只吃过一次,不知道是不是香油的原因,我现在想想就觉得香得我口水直冒。”   “不加香油我也能给炖的香掉舌头,等水放干了,让大牛去堰底摸黄鳝,我炖给你们吃。”屠老汉立马答应,放言有了东西就给炖。   晚上,窗子禁闭,屠大牛点燃干艾草在屋里熏蚊子,等许妍洗了澡出来,他就着浴桶里的水也快速的搓搓。   许妍刚坐上床,他人就进来了,“你这是就在水里滚了一圈?汗味儿都没洗掉吧?”   “你闻,都是你身上的味道。”他光着膀子上了床,心里想着反正待会还是要洗的。   把被子给踹到脚边,膝盖半压躺着的人的下半身,一边摩挲一边质问:“我昨夜醒了,你夹着我的腿不放,你说你啥意思?”   “额,习惯了,我喜欢夹着被子睡觉。”许妍实事求是的说。   “真的?我还以为你都是装出来的,昨晚半夜都没睡着。”他有些憋屈的说。   “没有,你想多了。”   你这态度让我没法不想多啊。 第三十一章 [VIP]   “大牛, 要开豁口放水了,你去看一眼,别水流不到我们田里。”屠老汉对正在给猪倒食的儿子说。   “不急, 喂完猪再去也不晚。”提桶转到下一个猪圈, 拿起旁边竖着的棍子敲凑到圈门口的猪头, 瞅准时机,把半桶猪食倒进猪槽里。   前院的许妍听到有敲门声, 打开门一看,是个不认识的男人, 扶着门后退一步,迟疑地询问:“你找谁?”   “屠大牛, 这是屠大牛家吗?”男人抹把汗问。   “对,他在家,你稍等,我喊他出来。”许妍满眼的警惕消去,站到门边示意男人先进屋。   “我就不进去了,我就是给他带个话, 镇上的顾衙役让他这两天有空了去镇上找他, 把他媳妇也带上”,很显然, 面前这个身姿窈窕、面容白皙的女人就是这家里的女主人,话给她说了,也算带到了。   “哎,好, 谢谢大哥走一趟, 进屋喝碗水吧, 天这么热。”   男人摆手, 转身就走,“我带的有水,越耽搁天越热,我也赶时间回家,走了。”   屠大牛听到前院有说话声,倒完最后一桶猪食走了出来,只见到一个男人的背影,问:“谁啊?”   “不认识,带话的,顾清让我俩这两天去镇上一趟,他找咱们。”她关上门,避开太阳,从阴凉地里绕了过来,“真晒啊。”   “嫌晒就坐屋里,我出去看看放水到哪儿了。”   “我也去,等等我。”她小跑着冲进屋里,拿了两个稻草帽又跑出来,就见男人站在太阳底下等她。   走过去踮脚把帽子给戴他头上,“你傻啊?站太阳底下不知道晒?”   直接揽着人出门,“大男人怕什么晒,躲阴凉娘唧唧的。”但也没取掉草帽。   挖个豁口放水的是村头的大堰,村子里面的这长弯堰因为有鸭子在里面游泳扎猛子寻食,牛也在里面饮水,水深一点的地方还有人洗衣服,它总是留在最后放水,如果之后下雨了,大堰里积下雨水,更不用放长弯堰里的水。   到了秋末,再把一湾死水放掉,逮起大鱼,留下小鱼苗过冬,来年又是满当当的一湾清水。   走出村子,就听见哗啦啦的流水声,声音很大,还不见水流就知道水势很急,走到田沟里,就见昨天还支愣着的茅草被卷进了水底,顺着水流的方向打着摆子。   不知道是不是茅草折断流出了青草汁,混在被浸软的泥巴里,透过匆匆流水,散发着清新的味道,不带有土腥味,让人心情很是放松。   她摘掉草帽,蹲在田埂上,把手伸进水里,水击打在手心,带来凉凉的又痒痒的触感,捧起一汪清水,浇在了脸上,“呼~舒服。”   屠大牛看她像是个小孩样儿,见水就想去沾点,虽被沾了水珠的脸蛋晃的有些头晕,还是走过去捞起她,粗声粗气地嘲她:“大中午的蹲地上玩水,你这又不怕晒了”,顺手把帽子扣她头上,拉着她继续往前走。   学着别人的腔调逗她,“大牛媳妇,你不是也村里长大的?咋见了这放水润田像是第一次见?咋,在镇上住几年忘了乡下的生活了?”   许妍对着他背拍两巴掌,“你不懂,你个糙汉子。”   “对,我是懂不了你怕晒却喜欢放牛、打草、进竹林……我活像是娶了个落难的大家闺秀回来,对村里的一草一木都好奇。”屠大牛继续嚷嚷。   有些生气,许妍站住不走了,绷直了手,让前面人拉着她才僵硬的挪着腿。   “嘿,来人了,前面田里有人”,他深知她这在外端庄的心思,果然,他一说,后面就没了后拽的力道,脚踏在踩倒的茅草上,发出沙沙的声音。   拉着的手也给挣掉了。   前面田里的男人见小两口在田埂上腻腻歪歪的,拎着铁锹往另一边走去,跟屠大牛不熟,没话找话也是干巴巴得难受。   水流太大,容易冲倒进水口一圈的秧苗,屠大牛脱掉鞋挽起裤腿,踏进水里,踩着铁锹挖一板土过来挡着,给流水改了个道。   许妍站在田埂,看男人一块田一块田的跑,拎着铁锹时不时的低头看秧田,看着像是种田的老把式,跟六年前青紫着脸在集市上收保护费的判若两人。   回去后歇了个晌,出门把在堰边泡澡的公牛给拉了回来,驾上木板,放上半桶水,小两口往镇上去,走到半道,半桶水牛就喝没了,路上看见水坑就去打一桶放车上,还舀起来了一条鲶鱼。   两人到了镇上直奔官衙,这个点顾清还在当值,许妍站在树下看桶里蜷着身子半臂长的鱼,也是奇了怪了,听着脚步声也不跑,屠大牛看了一下子就给舀起来了。   真是堰底还没放完水,就能先尝尝鱼腥味了。   顾清跟着屠大牛走出来,打了个招呼,直接问:“弟妹,你认识之前住斜对门的那个女人?”   许妍摇头,“不认识,没打过交道,住小半年都没碰过面。”   “那你跟我去她家里走一趟吧,看有没有你的东西。”   三人边走边说,“自从你家被盗了,衙里的兄弟有事没事就往后面跑,我们见惯了这小偷小摸的事,当初见了那房子就知道不是个专业小贼,哪有把砸坏的门锁、水杯都偷的,我们估摸着就是附近的人”,他瞟了一旁的屠大牛一眼,装的像是没事人一样,还一本正经地听。   屠大牛回看了他一眼,挑了个眉,再次低头。   他继续:“前两天你之前住的那斜对门两个女人在里面吵架,乒乒乓乓的摔东西,被人报了官,我们敲开门一看,一老一少扯着头发互扇脸巴子,地上扔了一摊东西,被跟进来的人认出里面有她家的尿桶,好家伙,还有我们衙门里击鼓的木锤,人逮走了,进屋一翻,有不少东西,所以喊你们来认一下,看有没有你被偷的。”   翻倒在地上的被褥,桌子上扔的桃木梳,床前摆的喝水杯,还有被撕烂的红嫁衣,可不就是自己的嘛。   “你看你还要吗?这有的她用了的,有的没用过。”顾清问。   “要。”   “不要了。”   顾清看了两人一眼,走了出去,留两人在屋里。   “还要这做啥?你不嫌窝囊?家里不缺这东西,你别在我兄弟面前给我丢脸。”屠大牛小声说。   许妍瞅他一眼,拿自己的东西算什么丢脸?边收拾东西边说:“你不懂。”   “我又不懂?”看她把脏污的红嫁衣都给捡起来了,黑着脸给夺扔了,“你这又不嫌脏了?”   “让开,不给你用,这被子里都是新棉胎,扔了糟蹋东西,被人家捡走了人还骂一声傻子,我给拿回去,到时候问问白婶子,送给家里穷的人家,也算是做好事了。”许妍还想继续捡。   屠大牛拽着她不许她动,“管好你自己就行了,还管别人家里了,谁家会穷的缺被子缺锅?你别被那白婶子拿好话给哄了,费老大劲儿给别人帮忙,到了最后自己却里外不是人。”   他不让她拿,拉着往外走,有顾清在,许妍没让他掉面子,也顺着他的劲儿走,还笑着说:“顾哥,那东西大牛嫌脏,我说送人他都不让拿,你们处理吧,是卖是送都凭你做主。”   “哎,行,我看看那棉胎还是新的,到时候我问问衙门里有没有人要的,没有就给乞丐送去。”顾清瞅着屠大牛说,换来一个瞪眼。   走出门,屠大牛说请顾清晚上吃饭,被拒后把鲶鱼给了他,“家里这两天在放水,你看能不能调个班,老头做饭,你把你媳妇和娃带去吃个饭,赶得巧了还能下水去摸鱼。”   “这个行,你在逮鱼的前一天让人给我带个话,我带你小侄去乡下撒撒欢,这一天到晚家里衙门两头跑,脑子都僵了。”他把桶又给放车上,“你嫂子在家,你给我把鱼送家里去,太腥了,不适合往衙门带,免得闯了别人的眼。”   “行。”   路上屠大牛跟许妍说话她没理,去握她的手也被拍了一巴掌,但好歹没把手挣走,他解释:“你别听他胡说,这收缴的赃物都是他们给卖了,拿去吃一顿,而且你也别想着去做好人,顾好自己家就成了,村里有些人是见不得别人比她好,你信不信你前脚走了,后脚就有人说你是在打发乞丐?”   “我不信。”她别开头说。   “不信也得信,入乡随俗,嫁牛信我。”听出她没生气,他故意说招打的话。   把鲶鱼送到顾清家,他老娘和媳妇都在家,热情的要留两人吃饭,一方要走一方要留,拉拉扯扯的,两人急出一头的汗。   “顾哥他媳妇生的真好,柔柔弱弱的,一看就是温柔的性子。”许妍坐在车上回忆刚刚看到的女子,哪怕训孩子也是细声细调的,嫁给顾清,也是水磨石头了。   “嗯,两人从小就认识,顾清他岳丈就是他的领班,衙役的头儿。”老爹跟岳丈都在衙门里,他可不横着走嘛,流水的官爷,铁打的衙役。   不知不觉的两人的牛车经过陈家,她在看到陈家老两口带着个小孩才发现走到这儿来了,看人也看到她了,许妍吸了口气笑了下算是打招呼。   陈老头和他老婆子没做任何反应,只是拉着小孙子的手,一直盯着越走越远的牛车,直到拐进巷子里再也看不见。   “她什么时候嫁的人?”老婆子板着脸问。   “六月中,走,回去了。”拉着有些木讷的男娃往前走。   老婆子再次回头望望,想着牛车上的女人,算了算,还不到一个月,还没怀上,肚子平平的,也不是揣着崽子进门的。   但看着那男人的身板,现在没有,也快了。   ▍作者有话说: 第三十二章 [VIP]   屠大牛不认识陈家老两口, 许妍就当没遇到过,闭口不谈。   “去蔡二娘布店一趟,我该交货了。”拍拍男人的膀子, 示意他拐弯。   “好。”   婚后她没有丢掉绣帕子和抄书挣钱的活儿, 屠大牛知道, 从没阻拦过,只是见到她绣帕子时让她多出门走走, 还在堂屋卧房窗子边放了张桌子,让她到明亮的地方写字。   当初她还在陈家时, 看她又是绣帕子又是抄书,陈家从主子到奴仆都一脸讥讽, 特别是她那前婆婆,甚至说她一个月赚的铜板还不够她儿子喝副药,有这时间作妖还不如去讨好她儿子,陈家铺子里半天的进项比她一年扣出来的还多。   所以说人跟人真的不同,屠大牛卖头猪比她一年挣的多,也没有看不起她赚的鸡零狗碎的铜板。许妍明白, 这不是钱多钱少的问题, 而是一个人如果打心眼里瞧不起你,她会全方位的打压你, 直到你自己都瞧不起自己,她才失去兴趣。   还没进蔡二娘的铺子,就听她大着嗓门在喊“给老娘出去吃,布沾上味了!”   一个扎着冲天辫的小男娃端着碗冲了出来, 许妍往旁边一趔才没撞上, 抽了抽鼻子, 好浓的酸辣味, 进屋问:“谁家的小孩,敢在你店里吃味这么大的东西。”   “还能谁家的,我自己养的混小子,讨人嫌”,她拿个扫帚弯身在桌子底下扒拉,扫出来一捧田螺壳,店里除了与布相关的就是扫帚和鸡毛掸子,也没个木板铲一下,她只好骂骂咧咧的用手捡起来给扔铺子外面去。   还指使她侄子出去望望,“找到他了给拽回来,再被人给拐走了,他爷奶回来得哭死过去。”   看人出门了,她朝着桌子点点下巴,“放桌上,我信得过你,就不一一查看了,再从篮子里抽三条汗巾子和两只手帕,都绣小字,字都在纸条上写着,你自己拿,我手上有油,不好去摸布。”   风风火火的,许妍都没插的上话,只好按她说的做,都拿手上了,才笑着伸手:“数铜板,我不嫌你手上有油盐。”   蔡二娘冲她手心轻拍一巴掌,踮脚往外瞅,不怀好意道:“难怪这么急,原来是有壮汉等着,都不来陪我唠唠嗑,真伤我的心。”   说罢还装模作样的手捂胸口,就是翘起的五根手指显得她这副作态不伦不类。   “那可不,有了男人谁还有掏心窝子的话跟你说啊,有我也跟我男人说。”她一本正经地偏头往外挥手,把蔡二娘腻的够呛。   数够了铜板,用麻绳串起来绑着递给她,睨了她一眼,问:“我就不信你什么都敢说,比如活儿好不好?晚上好睡不好睡?”她挑眉用手指比划一下。   “不正经。”许妍看了捂嘴笑。   “呦,这就不敢说了?比前一个强不少吧?”她追问。   “大拇指跟擀面杖有的比?”许妍也壮着胆子说了句心里话,开了口心里就砰砰跳,抬头往门口望,就怕有人进来了。   “哈哈哈,陈家少爷听了得气地掀了棺材”,抬眼打量眼前的女人,穿着鲜亮的嫩绿色薄褂和黄白色捏了花边的裙子,眼里有光,面颊粉嫩。   真是鲜花得有牛粪滋养才开得肆意,不像之前,冬天春天穿一个色的衣裳,灰扑扑的老气横生,眼睛里装着谨慎,说话不敢看人眼睛,不敢大笑,说两句话就捂嘴,漂亮的脸蛋也像是蒙了一层黑甲。   看她还准备问什么,蔡二娘打断她,二指和中指夹着冲外点点,“呐,快出去吧,再耽搁一会儿你家汉子得丢了牛跑进来找人了。”   “我是想说过两天后山村逮鱼,你要不要带你家少爷去我家玩半天,全村出动浑水摸鱼应该是挺热闹的。”说了话走到门口对驾着牛车张望的男人挥了挥手,喊了声:“马上就走。”   说实话,蔡二娘挺心动的,在镇上天天跟人讨价还价,嘴皮都厚了一层,但还是拒绝了,“去不成啊,得给卖布挣钱养活少爷啊。”   “你侄子不是在嘛,实在不行,把你公爹扯出来干一天的活,跟我公爹年纪差不多,天天闲在家里溜达,再不用他可真老了。”   她摆手,“不去,老两口看孙子看得紧,赶快走吧,你就住在后山村,以后机会多的是。”她就怕把老两口也给招去了,老的老小的小,净给人添麻烦。   “行吧。”许妍也不敢打包票不让老两口的宝贝孙子不少一根寒毛。   回去的路上,屠大牛问:“你跟蔡二娘关系挺好?”   “嗯,她帮了我不少忙,一来二去熟悉了也挺说得到一起的,还有我绣帕子她来卖的生意,算是我唯一的好伙伴了。”许妍向男人介绍。   屠大牛好笑,“多大年纪了还好伙伴,小孩子过家家呢?”   “你懂个屁,有利益往来的叫伙伴,双方都能得好处的叫好伙伴,这种关系最稳当。”许妍缩在他背后,用手指戳他背跟他嚼字,在这方面他说不过自己。   果然,听到他说:“你说的对,是这个意思。”   靠在他背上还感觉到他在点头,许妍张着嘴无声的笑了。   傻蛋。   堰里的水又放了一天两夜,在吃晚饭的时候村长敲锣通知明早各家各户的男人拿着箩筐下水捞鱼。   “哎,这么晚了也没法去让人给顾哥带话啊”,许妍已经吃饱了,丢了碗筷看两个男人头埋在碗里扒饭,听了这个事就叹气,不想让大牛天没亮就往镇上赶,就夜里到天明那一会儿瞌睡最好睡。   “没事,明天要是找不到人带话,我起早点跑一趟。”他扒完最后一口饭,撂下碗筷说。   “嘴里嚼完了咽下去再说,饭渣子都喷出来了。”许妍用帕子擦了擦脸,瞪了他一眼。   屠老汉:“……”默默地把嘴闭上,鼓着腮帮子把米嚼烂了给咽下去,不放心地用舌头又扫了两圈,才开口说:“没事,大牛走不开我去镇上走一趟。”   显然他也想到明天都忙着逮鱼,谁会大早上的往镇上跑。   “还是让大牛去,爹你还要忙活猪,大牛去逮鱼了,事都摊你身上了。”许妍给推拒了,主要是家里的老爷子是个觉大的,睡的还沉,没睡好起床半天都缓不过来劲。   屠老汉最后丢碗,晚上他洗碗,他儿子在他进灶屋后,揽着自个儿媳妇出门散步消食去了,等他解了围裙出来吆喝,只有后院的牛哞了一声。   “兔崽子,改天老子给你找个后娘回来。”出了门,顺着围墙溜达,去看了眼长势不错的吊瓜,心里一动,翻着菜藤数了数吊瓜的个数,免得被村里的老娘们儿给顺走了,想到这他又改口,“算了,找个老婆子麻烦事多,还是等着抱孙子吧,孙子啊孙子……”   晚上躺在床上,许妍扒拉着她男人的手指,都起皮了,她摸着只想给拽干净,“明天要是找不到人传话,我驾着牛车去镇上,你多睡一会儿,免得站堰底逮鱼再陷在泥巴里腿拔不出来,那可要把人笑死了。”   说罢她就想打嘴,一直是这样,心里是关心人、想他好的,经嘴一说,就变了味儿,只是想想那些腻人的话,脸就发烫,舌头像是不会打弯了,吐出来的话硬梆梆的能砸死个人。   “你把心装肚子里,你男人有使不完的劲儿,不信咱就试试”,说着下床关了窗子,沾了灰的脚在裤腿上蹭蹭,膝盖一使劲就趴在了床上。   “不行,你明天要扫猪圈,在淤泥里走来走去真的费力气,你今晚不能乱来,明晚再,明晚我听你的。”许妍为了他不乱动,把男人手给压在身子底下,手还撑着那低下的脑袋。   看她真不愿意,他低吁一口气,翻身砸在床上,“明晚听我的?”   “听你的。”   “睡吧。”   第二天早上刚有动静许妍就醒了,起身往窗外瞅了一眼,天还是黑的,把床沿坐着的男人给按在床上,腿搭了上去,闭着眼睛说:“继续睡,天还黑。”   屠大牛也是勉强挣起来的,眼睛都是涩的,被按在床上,闻着床上的淡淡的甜香,也软了身子,不想起床,闭眼之前还记得把一旁的旧被单给扯过来蒙在女人的嘴上。   许妍睁眼的时候就见屠大牛撑着头盯着自己,把被单按在脸上深吸一口气,又轻轻地蹭蹭,猛地坐起来把被单扔在脚头,对着他裸着的肚子拍一巴掌,“盯着我做什么?我就是被你盯醒的,你醒了自己起床扫院子不行,烦人。”   响亮的一巴掌,屠大牛像是没感觉一样,自顾自的说:“你可真无情,没睁眼的时候嘴唇一直在被单上摩挲,睁了眼就给踹脚头了。”说着捏住她的脸颊肉,盯着红艳艳的嘴唇说:“别说,小嘴唇还挺好看,没磨秃。”   起床了没漱口,许妍说什么都不让他碰自己的嘴,掰开男人的手,起床穿衣出了门,先去了后院扯捆草丢进牛棚里。   果然一早上没找到去镇上的,吃了饭许妍就驾着牛车去了镇上,屠大牛也没拦着,不论是牛还是人,都不会跑丢了,大白天的路上也安全。   直接去了顾清家,她到的时候顾清刚换好衣服打算去衙门,开门看到人还愣住了,许妍也没想到这么巧,都没下牛车,“顾哥,昨晚村长通知今天下堰逮鱼,大牛走不开,我来给你说一声,你看能不能调个班。”   “别人不能我还不能了,弟妹进来坐,你侄子还在吃饭,还得等一会儿”,说话的功夫他娘也出来了,见人热情的说话,“大牛媳妇,怎么这个时候来了?站外面做什么,进来坐。”   “不用了婶子,我就是来喊顾哥带你们去我家玩的,我就不进去了,趁天还不热我去集上买点东西。”路宽,她把牛车调转个头,又打个招呼就走了,没进门顾婶子都热情的让人吃不消,她可不敢一个人进门,应付不来。   家里有鸡有鱼,许妍去肉摊上买了半扇排骨,嗯,她也馋了。有个婆子在卖裹了黄泥的咸鸭蛋,说是不咸不淡还冒油,她也不知道真假,装模作样的挑了七八个,走到街尾还看到了一个小丫头提着小竹篮在卖田螺,她想到那天蔡二娘儿子吃的,酸辣味还在脑子里晃悠,下了车看那小丫头怯生生的,也没讨价还价,半篮子都给买了。   不敢再耽搁,怕人久等,把东西都给放牛车上,“驾”了一声,牛蹄哒哒的往镇东走。   等了片刻,顾家的牛车就来了,“顾哥,嫂子,怎么没把婶子也给带上?”   “我娘中午要给我爹做饭,走不了。”顾清回了句,“走吧,日头出来了。”   “行。”   刚走没两步,就听到后面有人喊许夫子,两辆牛车都停下,等着后面的姑娘小跑过来,“许夫子,你跑的可真快,我撵了好久。”   “是、是黄夫人找我有事?”许妍不太记得这丫头叫什么,索性没喊人。   “对,我家老爷出远门了,我家夫人问许夫子可否还愿意去教小姐少爷读书,大小姐说她就喜欢听您授课。”   顾清闻言挑了下眉头。   许妍没直接给出答复,只是有些迟疑的说:“我需要回去问问我家里人的想法,你也知道,嫁人了没有那么方便。”   顾清听了哼笑一声,被他媳妇拍了一下,他老实了。   “哎,行,您决定了去家里说一声。”   “好。”   ▍作者有话说: 第三十三章 [VIP]   还没进入村子, 就听到热闹的惊呼声,顾清把牛车往路边草地里一停,就打算背着儿子带着媳妇去堰边看热闹, “弟妹, 我们这就过去, 先不到家里去了,你呢?”   “我先回趟家把买的菜送回去, 你们先去看热闹去。”   “行。”   到家了屠老汉果然还在猪圈里忙活,锅里给添上半锅水, 半扇排骨下锅泡着,黄泥鸭蛋和田螺都泡在盆子里, 走到后院问:“爹,买的排骨泡在水里会不会变味?要不要挂在钩子上续进井里?天这么热。”   “没事,我喂了猪就去给炖上,你也快去看逮鱼的去,我在家里就听到起哄的声音了,看来大鱼不少。”屠老汉催她走。   村里老的少的都去了堰边, 从村头走到村尾都没咋见到人, 把老头单独留在家里喂猪,这不是欺负人嘛, 她就问:“要不你也先去看看,等天热了我跟你回来帮你做饭?”   “得了得了,你们看的热闹都是我玩够了的,我下午再去, 你去看吧, 顺便把绿豆水给大牛带去”, 天可真够热的, 在家里汗都顺着脖子流。   侧耳听到大门响了,就知道人是走了,外褂一解,捞起桶里的湿汗巾往身上擦,一冷一热激的他打个哆嗦。   听着村头热闹的声音,许妍手扶草帽,一路小跑,就看到大牛正和另外一男的抬起一筐刚离水正在乱扑棱的鱼往牛车上放,她凑过去一瞧,“哇,好肥的鱼!”   “这可不怎么算肥,大多数鱼肚里都没籽了,瘦条条的,春天的鱼那才叫肥,鱼身子鼓囊囊的。”这个男人说。   屠大牛看了他一眼,对许妍说:“别往这儿站,鱼腥,去找嫂子去,她带着孩子在堰边。”   “好,渴不渴?我给你带的有水。”说着已经把竹筒给递过去了,“喝吧,已经放凉了。”   咕咚咕咚的给喝完了,吁了口气,“好喝。”把竹筒递还给她,对旁边咽吐沫的男人说:“走了,该下堰了。”   “你先去,我去找我婆娘给我送点水来喝。”捋掉胳膊上的淤泥,打着赤脚转身走了。   看他走了,屠大牛又不急着走了,挑着竹筐里的鱼问:“喜欢吃哪种鱼?”   “鲫鱼,脚板长的鲫鱼,红烧的。”她也探头望向竹筐,表层的鱼捡起来了,下面摞的鱼都不咋动了。   屠大牛去折了两根柳条,在竹筐里翻翻捡捡,串了两串脚板大的鲫鱼,“这待会儿回去的时候拎回去,中午吃。”   许妍没上手接,而是望向人群,“会不会有人说嘴?都还没分呢。”   “管别人的嘴做什么,这里面本来就有咱家的鱼,还是你男人逮的,先拿回去吃一顿不算啥”,看她似乎是想要马上给提回去,又把手给缩了回来,“我先给挖个水坑给养着,走,去看逮鱼,你走的时候喊我。”   胳膊是脏的,他就用膀子顶了下女人,让她跟着走。   堰里的水放没了,被人走来走去和得混黄混黄的,男人都哈着腰用竹筐搲鱼,大腿往下都在水里泡着,脸上被鱼扑棱的都是黄泥水,但都喜气洋洋的,搲到大鱼了还提着鱼鳃给大伙亮亮。   “嫂子,顾哥也下水了?”   “下了,他就喜欢这事,说是自己下水捞的鱼好吃。”赵言柳笑着说到。   她手里拉着的男娃也一脸激动的指着堰里说“鱼鱼鱼”,不停地蹦哒,恨不得也下水去。   “随他爹。”许妍笑道。   “可不是嘛,长的像,性子也像,平时父子俩就玩的到一起去。”说起孩子,赵言柳总是有说不完的话。   一声惊呼打断了两人的话,原来是一个男的摸到了一条大鱼,但他陷在泥巴里起不来,只能嚷嚷:“我这儿有条大鱼,跑了,不知道是钻泥巴里了还是滑进水里了,快来摸摸,别让它给跑了。”   旁边的男人听了都拔腿过去,凑在一起弯腰在水里摸,果然从泥巴里掏出来个大腿长的鲶鱼,一身的粘液,劲大又滑,三个男人才把它给掐上岸。   许妍也拉着赵言柳和她儿子一起围过去,第一次见这么大的鱼,“这是把鲶鱼祖宗给摸上来了吧?你们这是多少年没放这堰里水了?鱼都能长这么大。”赵言柳问。   “前两年才放的水,不过鲶鱼钻泥巴里不好找,它估摸着就是钻在泥巴里躲了不少年,今年可算给捉起来了,这么大个儿一年得吃不少鱼。”村里的妇人掰开鲶鱼嘴一看,一排尖牙。   “村长在不在?”赵言柳问。   “咋了?”   “我想这么多鱼,村里也会拉去卖一部分吧?我想把这鲶鱼给买下来,我公爹就喜欢吃鲶鱼,他又天天在官衙里不得闲,这大鲶鱼我给买回去也讨讨老人家的欢心。”她头都不抬,只拿着根木棍戳着鱼身上的泥巴。   人群里静了静,有想要把鲶鱼弄到手里走关系的也泄了气,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谁不怕被使绊子?只得都打消了念头,对她说村长在哪。   许妍啥话都没说,只帮着她拉着孩子继续看鱼,由她去跟村长买鱼去。   等顾清从水里起来了,这条大鲶鱼已经是他家的了,“走走走,我给搬到大牛家,别再给晒死了。”   许妍对堰里的大牛说她要回去了,屠大牛指使顾清再下水把泥坑里的两串鲫鱼给提回去,一行五个人往村头走,把装鱼的竹筐给放在马车上,顾清对帮忙搭手抬筐的男人说:“多谢了,大兄弟,劳你跑一趟。”   “嗐,小事,我也下来喝口水,偷偷懒。”男人笑了两声,“我先回去,你们慢慢走。”   顾清驾着牛车,两个女的带个小的没坐车,回到家推开门屠老汉正在剁排骨,听到动静出来也是大喝一声,“呦呵,老头我也是第一次见这么大的鱼,有个四五十斤吧。”   “老叔好眼力,差不离。”进门了他就拿皂角洗脸洗手。   “好小子,来我们村一趟直接把鱼祖宗给捞到手了。”屠老汉打趣他。   “也是运气,这鱼要是拉到集市上去,不掉碗把血,我捞不到手,多亏了弟妹一大早的去通知我。”   许妍正抱着孩子呢,顾清儿子是个粘人精,进屋了就甩了他娘的手,像个尾巴似的跟前跟后,差点还给撞倒了,她只得坐椅子上把小男娃给搂着,听了顾清的话摆手,“我可不敢揽这功劳,要是没嫂子在,我把嘴给磨出茧子了村长也不得卖给我,是嫂子会说话,一针见血,全凭她下手快,你家顾主簿才能吃得上大鲶鱼。”   “嗯,全凭我娘。”顾成文也跟着应和。   赵言柳笑言:“还行,还是我儿子。”   许妍不会掌控火候,拿了刀想来刮鱼鳞,被她公爹给拦住了,“我烧火的功夫就给刮了,你不常干这事,别再把刀招呼你手上去了,想帮忙刷田螺去。”反手把吊瓜瓤子扔给她。   “……好。”   顾成文也跟着她跑,她刷田螺还要看着孩子别把衣袖给打湿了,也是折腾的满身汗。   到了中午屠大牛回来就准备吃饭了,他换好衣裳,菜也都端上桌了,五个人吃吃喝喝花了大半时辰。等日头没那么烈了,屠家父子俩加上顾清提着铁锹木锹,拎了三个竹筐去堰里逮泥鳅、黄鳝。   许妍吃饱了困的不行,但家里还有客,只好撑着眼皮拿出草帽把人都给遮挡严实了带去堰边,“走,嫂子,我们也去看看,下午逮到的东西都是自家的,喜欢吃鳝鱼吗?走的时候多带一点走。”说罢还打了个哈欠,抿掉挤出来的眼泪,不好意思地说:“在家没事做,我就睡习惯了,到点了就困,我出去醒醒神。”   赵言柳想着她中午的好胃口,又看了看她,若有所思地说:“你去睡一觉吧,天热,我带这小子在村里转转。”   “不用,出去吹个风就精神了,我也想去看逮鳝鱼,我爹说给我炖汤,我要去瞅瞅,一年就这一次。”拉着横冲直撞的娃娃先一步出了门,实在是不敢睡,都这个点了,睡醒了太阳都要落山了。   这个下午,哪怕她儿子再闹,赵言柳都不放他去拽着许妍乱跑了。   黄昏,顾家一家三口驾着牛车回家,许妍烧水洗了个澡,饭好后随便喝了碗粥,吃了个咸鸭蛋,进屋倒床就睡。   屠大牛兴致勃勃的推门进来,就见他媳妇睡的不醒人事,推了推,“嗐,你昨晚不是说都听我的?这就睡了?”   没反应。   捏了下鼻子,被踹了一脚,他仔细看看这不是装的,只好又出去洗了个凉水澡。   哎,白天没敢使劲,都攒着呢。   ▍作者有话说:   晚九点见 第三十四章 [VIP]   赵言柳抱着睡着的儿子背靠在她男人身上, 既能挡风挡灰也能留意到车后面的筐子别掉了,就是男人身上的鱼腥味不太好闻。扯了扯包着孩子的被单,把头给遮住, 一路风吹回去容易头疼, 把头靠在男人的肩窝, 细声细语地说:“大牛可赚大发了,娶了个好媳妇, 我之前还想着再耽搁两年,他只能去买个媳妇回来生娃了, 谁知道还有这际遇,娶了个漂亮又明理还满心都是他的, 啧,真是缘分啊!”   顾清也不得不说屠大牛的确是运道好,不说别的,有个头脑聪明的婆娘,养大的孩子最差的也就继承父业养猪,哪怕自己单方面跟许妍对付不来, 他也得承认是他兄弟赚了。   背上挨了一肘子, 他从嗓子里挤出个“嗯”字。   “你听到了还一直磨蹭,在想啥?想你弟媳妇儿漂不漂亮?”赵言柳玩笑着质问, 得承认,自己从小娇养长大,皮白肉嫩,柔弱似柳条, 但往许妍旁边一站, 别人第一眼肯定是看许妍, 摒弃她那饱满的身段不说, 骨子里透的勃勃生机就抓人眼球,人都是驱光的,温暖强大的人才会去怜弱。   “呸,瞎说什么呢?乱扯,我最看不惯她那种女人。”他像是被恶心到了,呲牙咧嘴的嫌弃,回头把他媳妇的脸蛋捏了一把,警告她不许胡说。   “我瞎说就瞎说,你那副鬼样子做给谁看?”赵言柳没想到他会是这个反应,刚从人家家里出来,车上还装的人家逮的一小半黄鳝泥鳅,见面的时候他还客客气气的,出门就翻脸不认人了?她直起身子质问他:“她得罪你了还是背着你兄弟偷人了?”   “她不是那蠢人,屠大牛也不是被女人迷晕头的蠢蛋,我只是跟她合不来罢了,你在家里少听那长嘴婆们嚼舌,看看你脑子里想的都是啥,不是偷人就是那啥。”   他还教训起自己来了?赵言柳气的手发抖,出口嘲讽他:“你是好东西?我现在不就在听长嘴婆嚼舌?吃人家的拿人家的,出了门就满心的嫌弃,你就是抢了长嘴婆的嘴缝在了脸上了,呸,连长嘴婆都不如。”   骂过了还不解气,伸长了腿去踢车尾的筐子,“吃屎去吧,给你吃了也不落好。”   顾清勒停牛车,蹦下去把人给按了回来,就几句话咋把她还气成这样?不知情的还以为自己骂她了,往日也没少给她讲自己看不惯的人啊。感觉到手腕被咬,只得赶紧服软,“好了好了,你不喜欢我以后不说了,我也没骂大牛媳妇啊,我只是跟她合不来,没啥矛盾,只是我看她的第一眼就不太喜欢,就像你看不惯朱大人家的儿媳妇一样。”   还一句没说的是,就像你突然对相处了一天的女人有了好感,还来跟我闹,我还不明白呢。   他这话说了,赵言柳也就安静下来了,她跟朱大人的大儿媳妇刘氏也没闹过别扭,就是看不惯她那目中无人的样子。   “你为啥跟许妍合不来?我觉得她挺好的,漂亮、懂礼、勤快、喜欢孩子、还会读书。”赵言柳问,她比较信服她男人,所以想听听他的看法,免得自己看走眼了,自家跟屠家以后的往来少不了。   “嗯…”他沉吟片刻道:“太聪明了,也有心机,做事都有目的,理智,所以我见她第一面就知道大牛得栽她手里,不管她是嫁谁。我甚至怀疑她的笑都是假的,勤快孝顺都是为了迷惑人,就像文人相轻,人见到自己相似的人,总是处不到一起去,这叫什么,一山不容二虎。”说到最后,他还玩笑着吹捧自己一把。   赵言柳:“……你这说的不就是你自己?当面对人客气有礼,心里却是在猜疑人家。”   “……你说的对。”他点头,但又补充:“但她脑子聪明是真的,也会做事,你可以跟她往来,比跟你那些小姐妹坐一起谈东家长西家短的好。”   赵言柳闭嘴不再搭理他,听他的话,不跟长嘴论人是非。   顾成文一路睡到家,他爹娘争嘴都没把他吵醒,可见这一天算是玩过瘾了。   *   许妍睡的早醒的也早,一天三顿胃口大开,特别是在屠家父子俩恨不得把碗吃进肚的架势下,端出来的菜,不论是肉、虾、青菜,还是炖的鳝鱼汤、吊瓜汤,她都吃的进去,一天到晚在家里闲不住,洗洗刷刷,绣花抄书,饭后瞌睡来了就睡,把自己养的越发粉嫩,还胖了,特别是胸脯,据屠大牛那个臭流氓说的,软软的,一手捏不下。   不知过了几天,两人再度准备赶集,一是因为家里没肉了,听人说吴家屯那边昨天摔瘸了一头牛,今天杀牛卖肉,家里三个人都嘴馋想吃,昨晚就说定了今儿起大早去买牛肉,屠老汉还叮嘱要把牛大肠买回来,卤的牛大肠味香还弹牙,许妍听了晚上做梦都在吃牛大肠,就是品不出来味。   二是她打算回来的时候去她姐家一趟,当初说是让平禾来跟她读书认字,这都一个月出头了也没见人来,不知道是不好意思还是遇到啥事了,她准备去看一眼。   走到镇东许妍才想起来要去黄家走一趟,她也没急着去,这个点说不准黄夫人还没收拾好。去了集市上卖牛肉的正在放置案桌,旁边的木车上放的是已经分解好的牛肉,旁边已经围了一圈人。   屠大牛让许妍坐牛车上看牛,他凭着大块头的身架从人群里挤了进去,传来一阵短暂的抱怨,许妍暗笑,自己要是不认识他,看他那阴沉着的脸,被惹了也只能在心底暗骂。   不出一会儿,他拎着一副牛肠子和一块儿牛肉走了出来,许妍看了说:“买多了,这块儿牛肉够炒好几盘子了,我们三个哪吃得完?”   “我外甥跟外甥女不要来嘛,吃不完也没事,吊在井里,能搁个两天,错过这次,下次还不知道啥时候了。”都装进竹筐里拿叶子给盖上,打算绕着集市走一圈,看还有没有要买的。   要走到街头了,碰到黄岷拉着两个孩子出来逛街,小的那个眼巴巴的看着小贩扛着的糖葫芦,许妍买了两串走过去打招呼,低头的时候注意到黄岷系着的汗巾,自己的针线自己认得出来,这就是自己绣的那个“早日高中”汗巾子。   这是准备去考举人试了?   “赶集啊?”黄岷先跟屠大牛打招呼,又看了两眼许妍。   “嗯,带孩子出来玩?”屠大牛半坐牛车上回应。   “嗯,喜欢热闹,在家里待不住。”说着无奈却语含欢喜。   没有话可聊,几句干巴巴的话结尾各走各的,牛车都要拐弯了,屠大牛回头,就看那个黑瘦的男人弯腰在给小的那个擦嘴,他回过头自言:“我也想要儿子了,我儿子肯定长的更好。”   许妍摸了摸肚子,她是月尾来月事,这还没到时间,才成婚一个月出头,她也不急,所以哪怕屠大牛这么说她也没有被催的感觉,只是打趣:“你要是娶个老鼠子,现在就抱崽了。”   一句话把屠大牛说的恶寒不已,只是想想,心里都像是有老鼠在抓,难受,抓着她手捏了一把,“你太会恶心我了……”   走到镇东,许妍喊他停车,“等等,我去黄家去一趟,就说句话。”   屠大牛知道为啥事,顾清那天给自己说了的,只是自己隔天就忘了,他也没停,只是赶着牛往黄家走。   “你不问我啥事?”   “我知道,顾清给我说了。”屠大牛把顾清转手给卖了。   “噢,那你不问我咋想的?”许妍扒着他肩膀问。   “我忘了,你不提我也没想起来,不过黄老狗的确是走了,你想去就去,不去就不去”,刚想说黄老狗的婆娘是个拎的清的人,就想起来她不知道自己打了黄老狗的事,又闭了嘴。   话落也到了黄家门口,许妍下车去敲门,对开门的人说:“老伯,黄夫人在家吗?”   看门的老头还认识她,含糊的说:“在。 ”   “你帮我传达一声,我男人嫌镇上太远了,不让我来镇上教书,家里活离不了人,不能来给你家少爷小姐教书了。”她有点怀疑这老头能不能把完整的话传一遍,但她实在不想进去,还要叫人通传,人家现在说不准正好忙着,等来等去的麻烦。   显然这老头也被人嘱咐了的,知道事情的原由,听了话也就点头,就准备关门了。   坐上车了她嗐了一声,道:“他家又不缺钱,找个话都说不清的老头来看门,这要是有歹心,门敲开把老头放倒,人进去逛一圈他们都不知道。”   “瞎操心,这老头是黄夫人带来的,练过了的,是个真把式。”   “这你都知道?”她惊疑的问。   “我知道的多了去了,但不知道啥时候说过嫌镇上远不让你来教书了。”屠大牛嘲她张口胡咧咧。   “半夜做梦说的。”她笑呵呵地胡扯。   屠大牛正经问她为什么不来,在他看来黄老狗走了也就没事了,在自己揍他的时候黄夫人还掺了一脚,许妍就是再进黄宅教书黄夫人也不会为难她,而且许妍喜欢看书。   许妍很平静的开口:“我有自知之明,有点脑子但处事不周全,也没经验,黄老板的事是有你帮忙,要不然他就得手了。我呢,没那个本事就不勉强做这个事,憨头憨脑的把自己陷进危险里,我又解决不了,麻烦的还是别人,最怕的是自己脱离了危险,却害了别人,一辈子良心都过不去。”   屠大牛摸摸她脑袋,沉默很久,拍了拍说:“我媳妇真有脑子,读书人就是不一样,很多男人都没这个见识,净干蠢事害了别人,事后还狡辩装可怜推脱责任。”   想把人抱腿上亲热一番,但想到这是在外面,又放下手,道:“但别跟我见外,我可是你男人,别怕麻烦,大胆的做事,我可是镇上以打架不要命出名的混子。”   她也对着他脑袋拍一巴掌,让他有事没事的就摸自己的头,斜眼睨他,“出息,这又不是好名声,看你得意的。”   “你信不信,在这镇上坏名声绝对比好名声有用?”   这倒是真的,但怕他往后继续不要命的打架,威胁他说:“那你可注意点,碰到硬茬子了,你完了我只得带孩子改嫁了。”   “有了?”他小心翼翼的问。   “早晚会有,我要是现在怀了那肯定不是你的。”许妍信誓旦旦。   路过陈溪村,屠大牛把牛车赶进村,还没到门口就见着红果在哄正扯着嘴嚎的小奶娃,“红果,你娘呢?”   “小姨,小姨夫,你俩来了”,然后扯着嗓子对屋里喊:“娘,我小姨跟小姨夫来了。”   回过头说:“我娘在屋里洗尿布呢,进去坐呗。”   牛车停在外面,两人进去坐了一会儿,问了平禾咋没去,她支支吾吾的没说个明白,许妍也就没再问,只说:“我就在屋里,你家里要是忙的过来这两天就让他过去吧,再过一两个月又得收稻子了,更忙,一耽搁就是半年。”   说罢也没多留,看家里也不像遇到事的样子,估计就是怕屠家父子俩有意见,今儿的来一趟,不出意外明天就能见到人了。   果然,第二天太阳刚出来,红果就带着平禾来了,脚趾顶着的布都被露水打湿了,手里捧着的还有纸和笔。   “怎么来这么早?吃饭了没?”许妍领着两个孩子进屋,对屠老汉介绍:“爹,这是我大姐家的大闺女红果和三儿子平禾。”   转头对两孩子说:“这是你小姨夫的爹,你俩喊阿爷就行。”   “阿爷”、“阿爷”   “好好好,都坐”,屠老汉听得喜眯眯的,手还往怀里探了探,许妍看了还在琢磨这要是有红包,都要给喜钱了。   ▍作者有话说:   明早10点见   谢谢支持 第三十五章 [VIP]   “妍丫头, 牛肉想咋吃?煮熟撕成丝炒还是炖?两个小孩想怎么吃了?”到了中午,屠老汉从后院过来,站在檐下问屋里正在写字的人。   “你俩呢?想吃炒的还是炖的?”许妍问。   可能是还怕羞, 都瞅着自己摇摇头, 许妍就自己做决定, “爹,吃炒的吧, 下饭。”   “行,我这就去煮。”洗干净的牛肠已经用醋腌着在, 再捏把灰面掺进去揉搓一边,过两道清水就能下锅了。   堂屋里许妍也收了纸笔, “走,出去溜达一圈,待屋里待的心焦。”   早就坐不住的两个娃听到这话,立马把手中的笔给撩桌子上了,严肃的教书夫子又成了他们小姨,顿时活泛了。   往后院走了一趟, 没见到屠大牛, 她转回来问:“爹,你儿子呢?”   “我儿子放牛去了, 饭还得一会儿,你带两个娃出去转转,免得村里人一直费心猜两个娃是你那个亲戚的。”屠老汉的声音掺杂着倒水声的传出来。   等门开了再关上,他笑着摇头, “我儿子呢?大牛呢?我男人呢?”真会说话。   带着两个孩子直奔长湾堰, 经过半个村, 果然被问了一路, “大牛媳妇,这是你侄子还是外甥?”   “我姐的孩子。”她答。   “难怪,这小女娃长的是有点像你,都俊,家哪里的?”问话的人满脸的打量。   “陈溪村的。”许妍直接说,这个年纪的丫头不怕被人问,离嫁人还早,也不担心有人追上门。   总算没人问了,许妍松了口气,村里的人都是记性好的,见个人恨不得刨出他祖孙三代细细询问,出门遇人再唠唠,一来二去的人家家里发生了啥事她们就都知道了。屈才了,去当包打听都能发家。   红果和平禾倒是无所谓,被人问起的时候还挺起胸脯对说话的人笑,一副很有面子的事。   许妍拍拍两人,还是小孩子呢。   到了堰边,就看人跟牛都在水里,“你这都下水给牛洗澡了啊?”许妍道。   “我也热”,他玩笑着拿桶往牛背上泼水,还招呼平禾要不要也下水。   平禾意动,却被他姐揪了一把,皱着脸摆手,“不下去”,显然是想起他娘嘱咐的话。   红果松了口气,她娘再三叮嘱她看好弟弟,路上不许玩水,到小姨家了不准做讨人嫌的事。   树下蹲着三个人,撑着下巴看屠大牛拿着吊瓜瓤子给牛刷背刷肚子,从大到小挨个往背上冲水。   “大黑他娘是不是要下崽了?”母牛肚子鼓的老高,最近一段时间拉出去吃草都是卧着吃的。   “嗯,是个小母牛咱就自己养,小公牛就给卖了。”屠大牛说,家里已经有两头公牛了,等小母牛长大了,顺手牵回来的公牛犊也派得上用场了。   屠大牛裤子湿了一半,几个人就绕了个圈,从村子后面往回走,免得有人打趣他。这条路就是没成婚前许妍走过的,走到一半,他指着没冒炊烟的青石屋子说:“那是我们老宅,没养猪之前就住在这儿。”   “还有一个屋啊?我都不知道。”她用手遮住太阳往那边看,眯缝着眼仔细打量,问:“墙上都爬草藤了,你这是多久没开门打扫了?别把好好的屋子给糟蹋了。”   “小姨,那是葡萄藤。”平禾对她说。   “嗯,平禾说的对,是葡萄藤,老头子给我娘栽的,现在他看都不想看一眼。”他还笑着说。   许妍看了他一眼,也是纳闷了,这人天生跟人生的不用?换个人有个跟人私奔的娘,要不是觉得耻辱抬不起头,要不就是满心愤恨不屑提及,他倒是还开起他爹的玩笑了。   “走了,我饿了,回家吃饭。”她主动走在前面。   “你肚子里装了头猪?到点就要吃饭,比我饿的还快。”他缠着她的头发歪缠。   两个小的被落在后面,相互瞅瞅,吐着舌头做个鬼脸,提脚撵了上去。   太阳落山了两个小的也到家了,许妧看人回来了提着的心也就放下了,还没来得及问呢,平禾就像是个尾巴似的,跟前跟后地说屠家阿爷做饭有多好吃多好吃,牛肉丝越嚼越香,牛肠味浓弹牙,比炖的猪大肠好吃多了……   “你俩这是去学怎么做菜去了?字学了几个?”她好笑地问。   “……五个,我还学会了怎么握笔,就是写的不好看,我小姨字写的好。”顺着他娘的意把学写字的事说了一遍,但难免心里还是觉得扫兴,他现在嘴里都还有卤牛肠的味,他娘怎么就不相信牛肠比猪肠还好吃呢?   “平禾去哄你小弟去,红果来帮我做饭,你爹跟你哥他们快要回来了。”许妧利索的安排活,拿着摘干净的菜进了灶屋。   晚上躺在床上还在跟她男人说:“平禾那小东西,让他是去学认字的,他倒好,一心惦记着吃的了。”   “小孩不都馋嘴?就他说的我也馋,改天要是碰到卖牛的,我也买副牛肠回来,你给卤了我尝尝。”许妧是在抱怨,他却把买牛肠都定下来了。   结果就是挨了一脚踹,“烦死了,就是随了你,就惦记着吃,我不会做,你买了我也不做。”   “那送到屠家老叔那儿去,我搭个嘴尝两口。”他一副馋的不行的样子,换来他婆娘骑他身上要来撕他那好吃的嘴。   如此过了十来天,天天听平禾回来说中午吃了这吃了那,又是牛肉又是猪肉还有鳝鱼汤的,陈奇这个厚脸皮都老脸发红,自家占了大便宜啊,两个孩子都养胖了。同时心里还嘀咕:这生活过的也太好了吧?难道小姨子怀上了?   第二天他就打探谁家养的有羊,去跟人商量买了头杀好的羊,一分两半,留了一半在家里,另一半他赶驴车给送到屠家,顺便把两个孩子给捎上,特地赶了早,这样也不用留饭了。   两个孩子下车了一出溜就推开门进去了,他也只好拎着羊腿跟了进去,来的太早了,这是刚吃完饭?碗筷还没收拾。   屠大牛先发现他,拍了他爹一下,站起来迎上去,“姐夫来了?怎么就你一个?大姐和其他孩子呢?小妍你出去看看。”   “小妍不用出去,就我带他俩来的,老叔你坐,哪还用你起来迎我啊,可担不起。”把羊肉递给屠大牛,道:“俩孩子跟着他小姨认字,倒是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好吃好喝的我都过意不去,实在是家里忙,这两天才能腾出时间来,我买了头羊,给你们送一半,也补一补,马上就秋收了。”   “哪有麻不麻烦的,就添两双碗筷的事,就是没他俩在我们也是一样吃饭,两小孩也没白吃,还帮我喂猪呢,大侄子你别客气,中午留下吃饭,让大牛陪你喝两个,这都成婚个把月了,还是第一次见娘家人。”屠老汉客套留客,让许妍把碗筷给捡进灶屋。   推推拉拉好一会儿,陈奇还是走了,屠大牛提着羊腿进了灶屋,砍下羊排准备中午吃,剩下的还给吊在井里。许妍正在灶屋洗碗,看他剁羊排还凑过去看看,羊膻味扑面而来,顿时喉咙犯紧,弯腰就呕,屠大牛还凑过来看她,羊膻味加血腥味让她更是呕的直不起腰,推不动只能自己连滚带爬的出了灶屋门,手里还握着吊瓜瓤子和碗。   直到闻到新鲜空气了才止住,用袖子抹干净嘴,回头阻止他:“别过来,闻到你身上的味儿我就恶心。”   “这是咋了?”一老两小听到动静都跑了过来。   屠大牛没搭理他们,只是闻闻身上的味儿,说:“你吃不惯羊肉?怎么这么大的反应,只是闻着味就吐的死去活来。”   “我小姨喜欢吃羊肉,在我家就吃了的。”红果抢话说,去年冬天就吃了羊肉锅子了的。   “哎呀,机灵的丫头”,屠老汉摸把红果的头发,走上前给了他儿子狠狠的一巴掌,“洗澡换衣服,赶牛车带你媳妇去镇上看大夫。”   屠大牛洗澡的功夫,许妍也琢磨出味了,七月底该来的月事都过五六天了还没来,但因为胸胀还有那方面的需求格外旺盛,小肚子偶尔还有些胀痛,她还以为是月事延后了几天,想过是不是怀了,但因为这些反应跟以前来月事之前的状况一样,就没太在意。   只有屠大牛跟两个孩子蒙头蒙脑的,牛车走后,屠老汉又激动又紧张,碗都给洗摔了一个,被红果接手了洗碗的活儿,去后院扫猪圈也是在里面乱扫,有一扫帚没一扫帚的,用劲儿过大,猪屎都给呼到了墙上。   猪饿的哼哼叫他都没反应,前院院门一响他就听到了,一蹦就出了猪圈,跑进前院看他儿子脸上绷不住的笑,紧握着沾了猪屎的扫把期待的问:“是不是怀上了?”   “对,多亏了姐夫送羊肉过来,要不我们还没发现呢。”屠大牛笑的见牙不见眼,大夫阴沉着脸训他太贪床事他也没恼,只是庆幸。   “哈哈哈,我屠老汉要抱孙子了。”他乐的仰面大喊。   ▍作者有话说: 第三十六章 [VIP]   羊肉再不能吃了, 屠老汉把忘在灶屋里的羊肉给吊进井里,打算晚上再给送回给亲家姐夫,顺便报个喜, 多亏了他啊。   好侄子!   我老屠家的报喜娘娘。   灶屋里锅台灶碗都又重新烧开水给烫洗了一遍, 生怕遗留的羊膻味再把孙子他娘给熏吐了。   屠大牛到后院烧水喂猪, 锅里水熬的只剩一半了他才回过神,一直到中午所有的猪才算吃上食。   就许妍跟红果、平禾最为平静, 前者是知道自己能生也就放心了,而且大夫说脉象也将将显露, 肚子平平,她实在没多大感觉, 欣喜之后也就淡定了。后者是见过不少,两人见过女人从怀孕到生产,而且家中兄妹多,也没觉得怀孕是个多大的事,不懂小姨夫和屠阿爷怎么像是牛尾巴上绑炮仗了,上蹿下跳的, 时不时过来瞄一眼。   中午做饭, 屠老汉进屋问:“大牛媳妇,想吃啥菜, 我给你们做。”   “什么都吃,除了羊肉,往日我吃过的都吃的进去”,想了想, 保险起见, 她补充:“味别太冲的都没事, 我胃口好。”   “好就好, 不怕想吃,就怕不想吃。”背着手往后院走,喊他儿子:“大牛,别忙着喂猪了,撒把粮,抓只母鸡扣鸡笼里,我吃了饭给杀了炖上。”   “好,就来。”   不一会儿就听到外面此起彼扬的咯咯声。   许妍一脸甜笑,对满眼惊讶的外甥女和外甥说:“没事,过两天就好了。”   到两小孩要回去的时候,许妍去喊屠大牛送。屠老汉从灶屋里出来拉着孩子不准走,十分热情的说:“留下,吃了晚饭再回去,让你们小姨夫送,天黑了也不打紧。”   红果急着要回去,她还要回去给她娘帮忙,要不得等到天黑她哥回家了,有人帮忙哄小弟才腾的出手做饭。   许妍也说:“爹,不差这一顿,往后时间还长,到点了他俩没回去,我姐非急疯不可,还要往这儿来找孩子。”   屠大牛已经出门把牛给牵回来了,套上牛车,装上半扇不完整的羊肉,招呼两小孩上车,对他老爹说:“我媳妇说的对 。”   屠大牛去了哪怕没见到他姐夫,也没影响他那汹涌的感激之情,对着许妧大谢特谢,就连车上的羊肉都感谢上了。许妧相信,如果不是天热肉容易坏,他能把羊肉供个三天三夜,一天三炷香。   她理解他的心情,她当年怀老大老二的时候,陈家上下也高兴的恨不得把自己供起来,还是在陈奇堂兄弟不少的情况下,屠大牛这好几代单传,又到这个年纪了,不高兴才不正常。她打趣道:“你家老爷子怕是高兴的吃不进去饭,都不知道饿。”   “对对对,屠阿爷中午一碗饭都没吃完,昨天吃了三大碗。”屠大牛还没来得及说话,平禾这个鸡下嘴吃多的就冒出来接话了。   “去去,就你话多。”许妧嫌弃这二愣子。   等人走了,她又开始担心妹妹到时候生个丫头屠老头不高兴,她当初怀老大的时候,公婆越是念孙子她越是害怕,甚至有段时间不敢吃好的,就怕生个丫头出来挨骂看人脸色,尤其是还没娘家人撑腰,想到这儿,她决定等满三个月了多去屠家走走。   就在第二天,半个后山村都知道屠大牛的媳妇怀上了,因为屠老汉满脸喜色的出来往妇人堆里坐,只为了打听怀孕的女人吃什么好。   他老宅那边的邻居在他走后撇着嘴道:“他媳妇怀孕的时候他要是有这么贴心殷勤,大牛娘哪还会跟人私奔啊。”扯腔拉调的,一脸意味悠长。   在座的都懂她的意有所指,有人听了皱眉,有人跟着附和的笑。   吃吃喝喝,一眨眼一个月就过去了,到了八月中,田里的稻子该收割了,屠家父子俩早出晚归去地里忙活,趁着凉快,天不亮出门,半夜才回来,中午太阳大的时候在家里忙着伺候后院的猪。   许妍帮不上忙,那两个都不许她下地,她想着给人做的饭不能入口,但猪不嫌弃啊,睡醒了的时候就去后院烧水烫猪食,一桶一桶的码好,等大牛回来了直接往猪槽里倒。   才开始各家各户都忙着抢收,请不到帮工,只有他俩在地里忙活,累的不轻,等过了三四天请到帮工了才能空闲一点,也只是能随时回趟家罢了。   母牛在大半个月前生了头小母牛,现在除了这头小母牛,其他三头牛都下地了,往稻场拉稻子,屠老汉守在稻场铺麦子晒麦子,晒干了又牛拉石碾压麦子,再请帮工抖稻草、扬稻渣,彻底晒干了才装麻袋往回拉。   怕人偷,地里有稻捆,稻场里稻子,没运回家的时候晚上都要有人守夜,有时是屠大牛抱着竹席睡在稻田里看着,有时是两个男人都不在家,一个睡稻田一个睡稻场,稻场还好,就那一块,原地站起来看看又能接着睡了。   稻田不是连在一起的,屠大牛半夜还得时不时的赶往另一块稻田去蹲守,数稻捆,跑的腿都要抽筋。   家里只剩许妍一个人,她也不敢睡死,家里有四头牛,五六十头猪,随便一打听就知道家里没男人,有坏心眼想偷猪偷牛的都捡这时候。她把摔下床底吃灰的杀猪刀给捡了出来,就放在床前的桌子上,屋里的油烛整夜不灭,男人走后她就把门给杠的死死的,夜里不论是猪还是牛一叫她就披衣拎刀出来,绕着院墙踏踏地走动,就怕外面的人听不见。   村里人多,一大声嚷嚷都听见了,屠老汉就在村前面的稻场里,所以她不怕有人进来,就怕有人翻/墙进来她不知道。   屠大牛和他爹也不放心家里,醒着的时候也拎着镰刀回来看个一两次,听到里面有脚步声就出声:“回屋睡觉去,是我。”   如此忙活大半个月,终于赶在下雨前把稻子都运回家了,许妍还好,屠大牛跟他爹掉了一层膘,晒的越发黑了,家里的猪跟牛也是瘦了不少,尤其是猪圈,没时间给它们提水冲圈,只是铲了屎了事,现在味儿熏的人眼疼,苍蝇蚊子乱飞。   许妍事后开玩笑说要是她第一次来见到是这个样子,打死都不嫁进来,又脏又臭,她还被咬的满身包。   也是这时她才明白公爹怎么那么想要孙子,有家有业但没子孙看管啊,照他说的再过几年他更老,说不准有啥病痛,家里家外都堆在他儿子肩膀上了。   趁着闲下来,两人又去医馆里看了大夫,两个多月脉已经很明显了,老大夫看了之后直接说:“脉象正常,大人身体也不错,不用捡药,正常吃喝,多走动,只等着瓜熟蒂落。”   “下一个。”   两人“被赶出”医馆,一脸轻松。   “快中秋了,我想吃咸鸭蛋了。”走在街上,许妍想起了逮鱼时买的咸鸭蛋,咸淡适中,蛋黄沙沙的还冒油。   “买,还想吃什么?排骨吃吗?”男人扶着她问。   “吃啊,我不吃你跟爹就不能吃了?再买块儿五花肉,爹喜欢吃炖的肉墩子,你俩好好补补。”路过卖鸭子的地儿,她又想吃腊鸭了,但现在也没有,打算回去记在纸上,等天气冷了,吃腊鸭炖萝卜锅子。   许妧计算着日子,满了三个月就大包小包的带着平禾去屠家,秋收的时候两个孩子都课业也停了,直到前几天才又捡了起来。   有老人说怀孕时间短的女人别抱小奶娃,容易冲撞了胎神,担心出事她直接把孩子留家里让红果哄着,她快去快回也不耽误喂奶。   “老叔,我来看看我妹,之前听大牛说小妍有了,但那时候月份还小我就没来,加上还有个小的丢不开手,直到满了三个月才过来看看她,您可别见怪。”还没进门就见老头在门外水沟旁拔鸡毛,许妧走过去打招呼。   “哎呀,妍丫头她大姐吧?哪会见怪,你也是礼多,家里都忙,听你妹说你男人也没个兄弟,上还没公婆帮忙,你两口子可不就忙的脚不沾地,快进屋,妍丫头在后院,我这满手鸡毛的也不好招待你,中午留下吃饭啊。”送人送到门口,大着嗓门喊:“大牛,妍丫头,你姐来看你了,快出来。”   这大嗓门把许妧耳朵都吵的嗡嗡的,隔壁住的那家都知道屠家来客了。   怕许妍不清楚,她坐下把自己生了几个孩子的经验都教给小妹,顺便把包袱打开,“枣子现在还是青的,我找人换了点去年的干红枣,你每天吃几颗,还有腌的青梅,这是炒熟的花生,你半上午半下午饿的时候抓点填填肚子,一天三顿正常吃,不要逮着肉猛吃,你这第一胎,孩子大了不好生,别伤了身子。”   碎碎叨叨的说了一通,端起杯子把绿豆水给喝干净也就想走了,“小裕还在家等着吃奶,我这就回去的,你没事就出门在路上多走走,别老坐着,月份越大越要多活动。”   说完她风风火火的就要走,许妍挽着她的手留她吃饭,“姐,中午在家吃饭吧,我让大牛去把红果跟小裕接来,你跟姐夫都是,来了送个东西就走,外人看了还得笑话你妹夫小气,连顿饭都不舍得。”   “哎呦,你这丫头说什么呢,我把两个孩子都甩你家里了,谁还能胡说八道,你公爹大气不计较,我跟你姐夫得知事儿,一两顿吃不吃无所谓。”她说走就要走,刚好屠老汉听到动静出来了,直接喊住人:“她大姐,你这咋回事?我都在做饭了你这咋又要走?留下留下,走了就是嫌弃我这老头子做饭脏了啊。”   “老叔,家里还有小奶娃,离不开我,我下次来一定留下吃饭,我家这小子说你做饭比我做的好吃多了,我哪会嫌弃您啊。”许妧连忙推辞。   “就这事?”他喊又进后院洗猪圈的儿子:“大牛,出来赶牛车去你姐家把红果跟她弟接过来,今天中午留她在家吃饭。”   “对了,他姐夫呢?还有两个孩子吧?都在家?”屠老汉转头问。   “没,他们爷仨去县里了,过两天才回来”,都这个地步了,也不能再说要走了,只能打发平禾跟他小姨夫一起去把红果接来,她进灶屋帮屠老汉做饭。   “大侄女,不用你帮忙,没几个菜,我一个人忙的过来,你出去让妍丫头带你转转,第一次来我家,去看看我家后院那几十头猪,不少人喜欢来逛一圈,臭是臭了点,但肥猪喜人啊。”屠老汉把人往出赶。   等人走了他笑了,看看,这就是儿媳妇这亲戚,讲礼又会说话,跟这种人相处哪会吵嘴打架?都是体面人,相处就是舒服。他不仅再次感叹,媳妇还是得好好选,造福三代,不由想到大牛的舅姨,转头tui了口口水。   那头,跟着许妍去了后院的许妧也是感叹:“你公爹是个好人,听红果说你没怀孕他对你就不错,你这是遇到好人了,讲理又心善,你可得好好待老人。”   “姐,我知道,我只恨不得他是我亲爹,我哪会对他不好,大牛也是孝顺的人”,说罢她笑着说:“我爹跟大牛都是长的一脸凶相,但人爷俩都心细,还护短。”   她摸摸肚子,道:“希望我肚子里这个性格随他阿爷阿爹,大大咧咧、心里有数,这样的性子不吃亏。”   许妧忍了又忍,还是开口说:“小妍,你别说我咒你不好,我听两个孩子说你公爹嘴里念叨的都是孙子,但没生出来之前谁知道是男是女,你得想个法子让大牛爹接受这怀的还可能是个孙女,万一到时候生个丫头,他别再钻了牛角尖给你气受。”   “我知道,谢谢姐为我着想,我这些天也在想,有点眉目了,不过时间可能有点长,没事,反正明年才生。”许妍拍拍她姐的手,心里有些感动又有些酸涩,屠大牛跟他爹天天念叨儿子、孙子的,她哪会心里没感觉。   “行,你有数就行。” 第三十七章 [VIP]   中秋节的时候, 屠老汉亲自去镇上买了不少月饼回来,后院那棵腿粗的枣树上的枣子大多已全红,家里的猪是最先尝味儿的, 风一吹, 被虫蛀的或是早早成熟的枣子就掉落了下来, 掉在地面上,风带进猪圈里, 落在水井里,都被捡起来掺在猪食里喂了猪。   生枣吃多了拉稀, 许妍每天最多只吃一捧,大牛跟他爹吃的再多都赶不上枣子红的速度, 到了中秋,大牛上树拿竹竿把整棵树上的枣子都给卸了下来,捡了满满两大筐。   许妍蹲在筐前捡最红最好看的枣子吃,百般挑选之后,剩下的大牛给淘洗了一竹筐,蒸了五六锅, 前院的高粱杆编的篾席上晒满了起锅的枣子, 家里还剩一筐生枣。   屠老汉见了挥手决定:“把剩下的这筐枣分分,明天给你几个兄长送去, 家里的月饼也带上,到镇上去在划拉几条五花肉,你怀了也得给你几个兄嫂说一声,虽说不过礼, 但也可以走动来往。”他如是对许妍说。   下午, 许妍跟着屠大牛回到老宅去摘葡萄, 院墙外爬出去的葡萄已经被村里的孩子给摘光了, 为了不让他们翻/墙进来,许妍每次遛弯都来转一趟,现在既然打算去兄嫂家,干脆把剩下的葡萄给摘完了,自家吃不知道要吃多久,大多还是便宜了空中飞鸟。   院子里的草比膝盖还高,这就是不愿意让小孩翻/墙进来的原因,一是怕摔,二是怕草里钻的有蛇。大牛站在凳子上摘了往筐里放,许妍就拿着竹竿在这一圈乱敲一通。   锁上上锈的门锁,就见对面左边院墙后面躲了不少孩子,许妍每次来都会看到他们,也就混熟了,之前还说让他们别翻/墙,等大牛来摘葡萄给他们分点。   这不,就来了。   许妍招手示意过来,给他们十来串葡萄,看他们接的时候还在偷瞄男人的脸色,心里好笑,屠大牛这混子的名声让小孩都怕他。   第二天一早,两人驾着牛车先去了许妧家,她家里也有枣树,但她家里孩子多,不怕吃不完,还有月饼、葡萄和昨天过节剩的半边鹅。   许妧得知两人还要回娘家,狠拍大腿,轻吁:“得亏你俩来了一趟,小妍哪能坐这么长时间的牛车,牛车又颠,大牛一个人去,小妍留下来,刚好你姐夫也在家,让他跟你一起去,送节礼总不能两个姊妹只去一个。”   到了黄昏,两人赶着牛车回来,回来的路上屠大牛还在跟许妍说:三个舅兄挺热情的,得知你怀上了也都让我好好照顾你。   “他们怎么样?家里都还好吧?”她问。   “看着应该是挺好的,你大哥家的二小子好像是快成亲了,但你兄嫂没说,我跟姐夫听人提了一嘴。”屠大牛感叹道:“你娘家村里的人太闲了,我跟姐夫去了大半个村里的人都过来打量两眼。”   “噢,村里人是长了颗闲心。”   许妍肚子显怀的时候,地里的番薯得往回收了,番薯叶在入秋之后就由白婶子给掐了回来喂猪,早在三天前,剩下的番薯藤都给割回来晒在稻场,一部分是给牛准备的,另一部分在入冬后给用碾子给碾碎,混着稻糠、麦麸一起煮了喂猪。   村里就屠家种的番薯最多,这个时候也好请帮工,拿锄头刨的,用牛犁地的,一亩又一亩的番薯从地里给翻了出来,刨碎的、犁破的先捡回来喂猪,给它们尝个鲜,完整的都给放地里晒一天,再把地窖打开,请人捡红薯装筐抬上牛车拉回来装进地窖。   土里遗漏的没挖出来的番薯也管不着了,没那功夫去再翻一遍,就放话说番薯地里剩下的不要了,意思就是想去捡漏的光明正大去,不用偷偷摸摸的。   番薯产量高,家家户户都有种,但家家户户养的都有猪,多喂猪一点猪不也更肥?番薯好吃又饱肚,拉到镇上去卖价钱是高不了,但架不住个大,镇上的人又没田地,想吃只有买,一麻袋也不少钱,每到秋收过后,没事做的妇人就背着背篓拎着篮子出来往已收割的田地里捡稻穗、扒番薯,这是乡下地里的常态,热闹。   许妍出门散步的时候见了也会去凑热闹,捡番薯的有自己村的,别个村的,还有镇上的,她们聊天聊的热火朝天,她也坐在旁边听,有时也拿个小铲子在地里挖番薯,带回去看哪只猪顺眼喂给哪个。   屠老汉见了不时地叮嘱她:“妍丫头,少往田边地头跑,土坷垃多,草深,你别给摔着了,往日摔了大不了就破个皮流点血,现在一摔,我大孙子可就没了!”   许妍知道,她也留着心,去地里路上走的慢,也只是为了凑热闹哪会真干活,逮着老头再次念叨大孙子了,中午饭桌上,大牛也在的时候,她笑着问:“爹,你怎么一直念叨大孙子?我还可能给你生个孙女呢。”   再瞅了她男人一眼,问:“不想要大闺女?”   “那不可能,我们屠家已经单传好几代了,都是生了儿子,你这胎错不了,准是男娃。”屠老汉信誓旦旦的放话,   大牛脸上的欣喜又给收了回去,满脸纠结的坐在一旁。   许妍见了也就放心了,夹了一筷子菜放老头碗里,随意道:“屠家长辈也没娶寡妇的呢,谁能保证我只生一个?还是说爹只想抱一个孙子?我年轻身体又好,我娘生了我们兄妹五个,几个兄长、我大姐,都生了四五六个,难道我嫁给大牛了就产量大减?”   说罢瞥了屠大牛一眼,那眼神让他打个哆嗦,瞬间回神砰砰砰的拍自己胸脯,不容置疑道:“我身体好的很,绝对没问题,能让你怀上七八上十个,产量丰收。”   “憨头,老子该把你生成个姑娘家,像猪一样,一胎七八十来个。”屠老汉给了他儿子一巴掌,一句话骂了几代人。   换了个声调对儿媳妇说:“那要是有孙子有孙女,有三四个孙子,祖坟里的祖宗都要爬出来感激你,你只管生,养好身体,咱家养的起。”喜眯眯的腔调,两手弓开,像是已经抱着孙子孙女了。   “这我可不敢保证,我只希望头胎生的是个闺女,那我肯定还能再生,要是头胎生个儿子,我就怀疑别是老屠家祖坟选错地方了,大牛这代又是单传了,往后几代基本上也就一个儿子了。”许妍语带怀疑,像是老屠家害了她,明明是有儿有女的命,偏偏给折腾成万亩地里一根独苗 。   屠老汉想了想,竟觉得儿媳妇说的对,他老娘生他的时候年纪也不大,也无病无灾的,在他之后就没了动静,大牛娘在生了大牛之后四五年也没个动静,自己又没毛病,难道真是祖坟选错了地儿?   他看向他儿子,不确定地问:“要不找人来看看祖坟?”   许妍:“……”   不,你只要接受你可能会抱孙女,你屠家的祖坟就没问题。   她赶忙打断,道:“爹,先别急,等我生了孩子就知道了,生个女娃,不用看风水就知道你肯定能抱孙子孙女,要是生个儿子,你再找风水先生也不晚,免得碰到瞎把式,越改越坏。”   “也是,也是。”屠老汉脑子昏昏的瞟了眼儿媳妇的肚子,艰难改口:“孙、孙女啊,阿爷等着抱你啊。”   屠大牛瞄了他媳妇几眼,火头没对准他,才开始还是糊涂的,现在可清醒了,已经摸清了他媳妇的意图,觉得好笑的同时又觉得她功力高深,看看,把老头糊弄成啥样了,都差去给老祖宗搬家了。   但他也没戳破,当不知道,顺着她的意喊肚里的孩子喊闺女,真是不喊不知道,喊了几天就上瘾,男人怜弱,尤其是自己的闺女,一声声闺女喊下来,他丫头长啥样他都给定下来了。   隔了几天,瞅着许妍出门了,屠老汉把正在喂猪的儿子拉进他屋里,塞给他一沓黄纸,小声说道:“去给你阿爷祖宗们烧点纸念叨念叨,但也别乱说,就、就保佑你命中多子多孙。”   他本想说保佑儿媳肚里这个是女娃,又担心只这一胎,那岂不是绝户了?只好改口在保佑儿子名下。   屠大牛甩甩手中的黄纸,一脸迟疑道:“我媳妇不是说不用去嘛,孩子生下来了再说。”   “我又没请风水先生看,只是让你去念叨念叨。”   “我不会说,你自己去,我担心念叨错了,你也是屠家子孙,人老脸皱,他们更给你面子。”他懒得去糊弄鬼,孩子已经在肚子里了,大夫也说许妍身体好,老许家又是祖传的子孙多,更何况许妍扯出这番话只是受他俩影响,要是自己不跟着老头念叨儿子儿子,估计也没这遭事。   屠老汉一定要他去,“你之前不就去了一遭,也得偿所愿的把媳妇娶回家了,有经验,必须去,快,趁妍丫头不在家。”黄纸牢牢的按在他手里,打开房门给推了出去。   “快去,你媳妇回来了我就说你出门找地儿拉屎去了。”屠老汉一路把他儿子送出大门。   “……”你狠。   ▍作者有话说:   晚上还有一更 第三十八章 [VIP]   天气凉下来了, 官衙里的人开始下乡收粮税,按亩产,十五税一, 村长拿着秋收后登记的册子, 跟着衙役每家每户的征收, 平泽县听名字就知道,此县地处平原矮丘陵, 土壤肥沃,一年两熟, 春季收小麦,秋季收稻子, 良田亩产稻四百斤多一点,如非特殊情况,官衙里就按每亩二十五斤的粮税征收,他们减轻了工作量,种地的占优势就会提高产量,自己得便宜。   官衙里有顾清在, 他给屠大牛按了个协助收粮税的名头, 屠大牛赶着牛车给公家跑腿运粮,这是个费人费牛的活, 但为了让乡民知道他跟官衙里有关系,屠大牛违背不吃亏的原则,每天早出晚归得苦哈哈挨家挨户秤粮运粮。   他觉得这出牛出人出力气是吃亏的活计,村里人不知道有多羡慕他, 跑腿的衙役都是他们这种地的老农民接触不上的, 知道收粮税的有自个儿村里的人, 他们安心了不少, 有个熟人在至少不会被故意找茬。   在自己村,称好税粮了不用他动手,各家各户的男人就给扛上了牛车,也就在他自己家,他才让屠老汉搭把手,把麻袋扛在肩上搬上牛车。   正是年复一年的给官衙打白工,七里八乡的都知道后山村的屠家在官衙里有关系,才不敢去动他家里养的猪和牛,连猪粪都不敢去偷。   屠大牛外出收粮,家里只有许妍跟屠老汉在家,两人关系好,处的像亲爷俩似的,喊爹喊的真心,屠老汉也心疼怀孕还帮着熬猪食的儿媳,没事就催她出去走走,饭好了出门喊人,两人相处愉快,村里倒是说起了闲话。   地里没活了,老的少的都围在村中间那棵大槐树下拉呱,就有那心底发脓口舌生疮的妇人挤眉弄脸的说:“看看村尾那家,儿子不在家,老头倒是跟儿媳过的像是两口子样的,那大牛媳妇出来散溜达,老头子恨不得跟在屁股后面盯着。”   她就是屠家老宅的左邻居,一惯的爱嚼舌,就喜欢盯着别人家,自己家脏的像猪窝也不收拾,孩子是个三只手,到谁家都想顺点东西走,男人也是个该扣眼珠子的,眼睛整天都在女人的胸脯和屁股上转悠 ,她还有脸说别人?   说着毁人名声的话还真有那眼酸的人跟着附和,顺口打听:“春猫,你看到了?”   她撇嘴道:“围墙那么高,两人只要不发出声音谁知道?不过我那天路过,听到两人在那后院亲热的说话,什么妍丫头你别动,我来、别蹲着屈了肚子……”她窃笑出声。   说着她转头看向对面的女人,不怀好意地问:“向子媳妇,你住他家隔壁,他家说话声音大点你站家里就能听到,有没有听到那啥?”   许妍的婚后生活过的没有女人不羡慕的,顿顿好吃好喝的,还不做饭,一天到晚就洗个衣裳烧几锅水,还扒拉娘家,才嫁来没一个月就把她姐的孩子接过来养着,好吃懒做还有男人疼着,不就是长的像个狐狸精?还是个寡妇。   向子媳妇就住他家隔壁,隔的又不远,说话声大点就听的清清楚楚,她天天家里家外一把抓累的要死,哪能不眼酸?但她又看不惯这老女人猥琐的样子,春妙被人喊成春猫了还一脸习以为常。   她顾左右而言他,似是而非的说:“你都说声音大了我才听得到,谁干那事不得偷摸着来?”   说罢她就后悔,抬眼的时候看到好几个人面带厌恶地瞟她,一时间脸红的发烫,还没来得及补救,旁边就响起了女人的惊呼,接着就是一声闷响和男人痛苦的惨叫。   身体本能的反应让她站起来往后退一大步,往声音发出的地方看去,就看到春猫的男人矛子侧躺在地上捂住膀子,他旁边站着一脸凶煞的男人—屠大牛。   一时心跳加速的让她心慌,说人坏话让人家男人逮个正着,脑袋混乱的不知所措,只是本能的往人群靠近,却被她附近的女人嫌脏似的呸了口吐沫,走远了。   屠大牛昨晚熬了一夜才把收起来的税粮跟人搬进粮库,上午忙完了就往回赶,一路走回来进村了看一群人坐槐树下嚼舌他也没在意,谁知道就听到那贱女人在嚼他婆娘跟老子,忍了又忍才没出手打女人。   瞪着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恶狠狠的看着那个老女人,对着地上窝囊的男人狠踢一脚,踩着他头说:“记住,老子打你是因为你那烂口舌的臭婆娘,也是她运气好,该感谢她是个女的,老子不打她,所以只能你替她挨揍了。”   加大脚上的力度,看脚底的男人抱着自己的脚哀声连天,心里才舒坦了点,转头阴沉地看向惊呆的老女人,勾起嘴角笑了下 ,“嘿,你怎么不说了?继续嚼舌啊,我还没打够呢,我要是没撒气你可就遭殃了,我虽然不打女人但我也能捂着鼻子不嫌脏,帮你扒了衣裳往你公公叔床上送啊。”   满意的看这老女人打个哆嗦,继续笑着说:“怎么样,够刺激吧?能满足你?”   痛不到她身上,又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被一小辈侮辱,春苗怒上心头,哆嗦着嘴大骂:“有娘生没娘养的狗东西,难怪她跟人私奔,因为看清了你们这乱遭的一家,说起来你没出生的时候你阿奶就死了……”   剩下的话没说完就被她男人嘴里流出的血给吓地咽了进去,屠大牛踩在男人的嘴上,使劲的碾了碾,鼓起的腮帮子配上脸色平和的脸色越看越吓人,他温和的开口:“你继续说,别停。”   话落就弯腰给了躺着乱动的男人几巴掌,“别乱动,别热火了我”,男人的脸顿时红肿起来,眼尾还被屠大牛断了半边的指甲划了一个口子,瞬间出血。   春猫不敢再像发春的猫似的尖利叫骂,又因为屠大牛踩在她男人的身上她也不敢扑上去,只能跪坐在地上哭,看他男人发出呜呜的声音没法可施。   “继续说啊老婶子,我不打女人的,没关系,继续给我骂”,他瞪着牛眼虎着嗓子强硬要求。   当场的其他人不敢来拉架,屠大牛这副要吃人的样子明显不能有人惹,哪个男人敢去劝架谁就成出气桶,女人那边更不敢出声,春猫胡扯的时候大家都没阻止,现在谁都没脸敢去说情,只盼着去找村长和屠老汉的赶紧来。   老天算是给他们帮忙,刚这样想两边都来人了,老村长被他儿子扶着来的,路上已经听报信的男人说了大概,心里只叹这人挨打也是活该,也不着急,就迈着老腿慢吞吞的走。   屠老汉那边谁有嘴说啊,只是喊应了说他儿子在槐树底下打架。打架就打架呗,屠老汉一点都不惊讶,肯定是有人惹到他儿子了,但许妍这时候在家啊,外面人喊话她也听到了,就急着要出门,害怕男人气上来了再没轻没重的把人给揍坏了。   屠老汉只得跟在儿媳妇后面一个劲儿的提醒:“慢点慢点,出不了事,大牛吃不了亏。”   也没来得及问传话的人为啥打架。   两人到的时候就看屠大牛一只脚踩在地上男人的嘴上,却一脸阴沉的看向旁边的女人,没见到断胳膊断腿的场面两人也算松了口气。   许妍也不急了,哪怕在场的人都盼着她上前拉架她也不动,就站在一旁抱手听着。但屠大牛害怕脏了她耳朵,不敢再提一字,又气有人下作,再次弯腰卸了男人的另一个膀子,惨痛声压在他鞋底下。   这时老村长来了,看了下场面,嗯,还不错,一打一,这要是换个打人的等他到了就演变成混战了。   老村长来了屠老汉也不观望了,走出去做做样子,说他儿子,“一个村的,出个气就行了,天天见面的,又不是揍一次就找不到人了。”   老村长无奈的看了眼这另类劝架的,只想说你搬回老宅算了,想起来就□□过去把人打一顿,什么时候消气什么时候再搬走。   “行了,大牛别打了,老叔也知道他们嘴贱该打,但都一个村的,你也不能把他打死了,出个气算了,你看你媳妇撅着肚子一路赶来,也是担心你,快带她回去,别让她动气。”看人不动,走上前去推了一把,不含劲儿的一个动作,算是给了他一个台阶下。   屠大牛又踹了一脚才走开,还不忘审视地环顾一圈,尤其是隔壁住的那个臭嘴婆娘。   等屠家人都走远了,在场的人才动起来,恶寒地抖抖胳膊,暗骂声晦气。   老村长看看地上躺着的男人,胳膊卸了无法支撑他起来,嘴唇子也肿了起来,他也是没话说,要怨也只能怨他纵着婆娘在外嘴里流粪,他这一挨打不知道多少人心里暗爽,看都没看跪坐在地上的老婆子,只是拉着报信的人,好言好语道:“好人做到底,把人送到镇上医馆去把胳膊接上。”   “我、我去?他又不是没兄弟。”   “那你把他送家里托给他兄弟也行,他会感谢你的。”老村长也打算走了,这乱遭的一摊惹人生厌。   刚迈出两步就被抱住了腿,只听粗哑的声音扯着长调子哭嚎:“老村长你可要给我做主啊,我男人被屠大牛打的没个人样,这都起不了身,我哪有钱带他看大夫啊。”   老村长老了身子没垮,腿一使劲就把人踢开了,厌恶地皱着眉头看了她一眼:“我没找你事是懒得搭理你,你说的那些话我都嫌脏耳朵,没钱看大夫就别看,让他躺床上瘫着你好好伺候她,帮你挨的打呀,啧,多冤啊!”   转身就走,没再听后面的咒骂,真是不长记性,一把年纪了心都坏透了,这要是传开了,大牛媳妇是没脸见人了,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也遭人猜疑。越想越恶心,气的腿也利索了,不用他儿子扶,一会儿就看不见人影了。   留下的男人也暗骂倒霉,还是架起满眼怨恨的男人给他送回家。   至于祸头子,谁管她?   屠家三口回了家,屠大牛还是满心的暴戾,对扶着腰的媳妇说:“别管我,离我远点,我睡一觉起来气就散了,也别问我为啥打架。”   “好,后院灶里烧的还有开水,你给倒进浴桶里泡个澡,今的允许你不用的我洗过的水洗澡。”许妍只注意到他那红血丝蔓延到黑眼珠的眼睛,只想让他好好睡一觉,哪会质问他为啥打人。   见他第一面就是青肿着脸,似乎拉高她对打架的容忍度,现在还是在他有理的情况下打人,自己一点都不害怕,也不生气。   “真乖。”男人捏了把女人脸上的软肉,心里平静了稍许。   回到后院也没去舀什么开水,直接从井里打通凉水冲了下来,屠老汉给了他一巴掌,“要死啊,这个天冲井水,想陪着矛子一起去看大夫?”   兑了一桶热水,塞进他手里,“进我屋里洗澡去。”   ▍作者有话说: 第三十九章 [VIP]   连续半个月, 屠大牛是天天往外跑,从村尾逛到村头,哪儿有人扎堆他往哪里走, 一副准备随时出手打人的架势, 村里没人再敢谈论他打矛子的事儿, 甚至提都不提屠这个字,即便有人猜测那天他回家了有没有跟家里闹, 也是躲在家里悄悄谈论。   矛子由他二哥赶着驴车往镇上医馆送,大夫给他接两个膀子又是给他疼的哇哇叫, 像是出被人踩嘴的恶气,在医馆里可劲的叫唤, 看病的抓药的都往这边瞅,他二哥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头都被他这作态臊的脸皮发热。   坐堂大夫给开了几副药,看着面前肿的都合不拢的嘴,也是疑惑之前扯着嘴嚎感觉不到疼?   “没得啥大事,脸上的伤过段时间自然就消了,就是膀子, 接是接上了, 但要好好修养个半个月,这半个月胳膊别使劲, 动作大了搞不好又脱节了,睡觉仰躺着睡,不能偏着。”等他们付了铜板拿了药就给人赶走了。   人没影了才露出嫌恶,差点被口臭熏死了, 听有人在笑, 转头去看, 道:“唉, 别笑,我知道刚刚那动静像是我在杀猪。”   他自己都忍不住想笑。   给送进门,矛子二哥也懒得搭理他一家,把大夫说的给重复了一遍,驾着驴车也回了自己家。   春猫一听还要伺候这老鬼半个月,顿时不干了,坐在地上拍腿哭自己命苦,“老子是个窝囊废,被人踩在地上像个蛆,儿子也是个不中用的,看娘老子挨打挨骂愣是不敢放个响屁,他娘的就是个缩头乌龟,我可指望谁去?”   往日她也这般骂,但矛子除了吃饭睡觉就是个不着家的,她骂骂咧咧的就当是耳旁风,但今儿的就因为她那臭嘴挨了一顿揍,被人踩在脚底下的滋味不好受,现在还有脸骂,耸着膀子的男人恶毒地剜了她一眼,因着不能动手,只得回屋躺在床上。   不打不骂,就可劲的让她伺候着,大夫说手不能用劲,他彻底不用手了,吃饭让喂,喝水让她端着碗,蹲个茅坑还让她给解裤腰带,没两天就把她给磨的受不了了,想出门叫骂又害怕屠大牛那凶煞的狗东西,只得在屋里指鸡骂狗,半夜里出门踹隔壁的青石墙泄气。   屠大牛知道这人消停不了,过了两三天估摸着胆子又肥了就往这边转悠,刚好吃了中午饭之后逮着她在踹自己的墙,好嘛,当着她的面去把她家里土墙给踹裂个口子,也没跟她废话,只是瞟了眼大门,道:“婶子需不需要我把你家门给踹坏了?也好方便你偷老头。”   找上家门了,老婆子不敢再还嘴,旁边住的邻居门杠的死死的,摆明了不会出来,她可不信这王八羔子不打女人,都是做给外人看,又怕哪个动作惹火了他再把门给踹倒了,只得怏怏闭嘴绕着院墙往后走,也不打算回家了,还边走边回头,生怕他跟上来了。   矛子听到外面的动静赶紧起身把卧房门从里面给栓上,躺在床上安静如鸡,不知道多久,外面没了动静才松了口气,恨骂了声:“臭婆娘。”   之后屠大牛又来了四五趟,什么都不做,不踹墙不打人,只是站在门口问:“婶子,有没有看对眼的老头或是哪个大伯子小叔子,给我说一声,我晚上把人送你床上来。”   他这一闹,彻底把这臭嘴恶婆子给打进老鼠洞,也没脸再出来腆着厚脸嚼七嚼八,村里的其他人见了也是对这混子怵得慌,人要脸树要皮,都怕被他这痞子作态闹的家宅不宁,没见张矛子他兄弟四个都被人指名点姓的骂了也没敢找茬,就此村里说长道短的妇人安静了不少。   按照大夫说的,矛子养了半个月,半个月一过,第一件事就是把害他挨揍的婆娘按在地上狠狠锤了一顿,只要她嘴痒骂骂咧咧的,他听到就给打一顿,时间长了他也习惯了打婆娘泄气,他儿子见了就当没看见,外人更不管他的家务事,村里再难听到春猫扯腔拉调的怪声怪气。   许妍被他男人要求这段时间不要出门,她也不清楚这打架的原因,既然没被村长找上门,就说明自家有理,她也真就不管不问,就在家里忙活着教两孩子读书。   天冷后她更是不再出门,又是下雪又是结冰,一家三口就窝在屋里烤火吃锅子,她惦记的腊鸭也买回来了,时间不长腊味还不重,但也腌掉了鸭肉的腥膻味,兑着萝卜一起炖,浓浓的汤汁她能喝两碗。   大牛和他爹忙完猪了就在石磨上磨麦子和稻子攒麦麸、稻糠,晒干的番薯藤也给剁成一节一节的倒进磨盘里磨成粗粉,现在猪没青草吃改吃生番薯了,一顿就得两麻袋,地窖里的番薯消耗的许妍看着都心惊,生怕还没到明年春天就见底了。   直到过了腊月十五收猪的上门了,屠家后院每天都有猪嚎声,一头头肥猪捆了四肢甩上牛车,隔天再来就带有两根排骨,再继续买猪运走。   排骨是屠大牛要求的,自家猪养的好,也没生过病,许妍爱吃排骨,不管是炖的还是红烧的都喜欢,秤猪的时候就给一个关系比较好的买猪人说:“大哥,每次来运猪带两根排骨,我自家吃,钱从生猪上扣。”   “行,都是小事。”留的也都是好排骨。   过了腊月二十九,猪圈里的肥猪都出圈了,剩下五头揣崽的母猪和三头留下的种猪,三桶猪食就给解决了,家里人总算闲下来了,过了个安稳闲适的新年。   到了一月份许妍的肚子快有七个月了,肚皮鼓的老高,屁股也在变大,是的,不是肉多了,是骨架给撑大了,她姐说是肚子大了压的,生了孩子的女人屁股都大。   许妧回家后拎起裙子扭着头看,生老幺的时候年纪大了,屁股像是塌了一般,直扑扑的往下垂,肉捏着也是硬的,自己都懒得摸。   糟心。   入春后,村里又热闹了起来,田边地头都是人,牛拉着犁在地里翻冻了一个冬天的土地和刚刚冒头的野草。屠家的猪粪坑终于派上用场了,发酵了一整年已经没了臭味儿,大牛拿着粪勺和粪桶往起装,他爹赶着牛车往地里拉,兑水泼在犁好的地里肥地。   自家的地都给淋上了剩下的才往出卖,村里人赶着牛车驴车还有挑着胆子的来挑粪,一桶两文钱,随他们挑,挑多挑少全凭他们人多人少。   但矛子连同他兄弟四个,涨价屠大牛都不卖给他们猪粪,说好话也不行,也没人敢出面说情,没办法,他们只好大人小孩都出门捡牛粪,但都习惯了村里有个猪粪坑,半桶粪一桶水掺和着能浇一垄地,现在让他们出门漫山遍野的去拾牛粪,哪会心里没怨气,春猫又成了泄气的,是个人都能给她脸子看。   屠家现在的邻居也是,屠大牛不卖给他家猪粪,张尚德的老娘上门说好话并且质问:“大牛,我们这做邻居这么些年,没做对不起你家的事吧?有时也算帮你看着门别有小偷上门,这咋就不卖我家猪粪了?你也知道我家就靠田地过活,地里没肥,收成不好家里的大人孩子都得绑着裤腰带过活。”   “婶子,你问我不如问你家儿媳妇,她在外说了什么,都是邻居你家给我帮了忙我也还了不少,菜园种的菜我家吃不了的不都进你们家肚子里了,都说吃人嘴短,你家儿媳妇偏偏嘴长的说瞎话了。”   “哪个儿媳妇?”   “尚子他婆娘。”   没过一会儿隔壁就传来叫骂的声音,听着鸡飞狗跳的声音他总算舒坦了,在张尚德他爹来找自个儿老爹说好话递交情的时候,屠老汉松了口他也没计较什么,住的太近不适合闹的太难看,嘴贱心毒的受了教训就好。   下次再犯贱可就没这么好说话了。   ▍作者有话说:   不知道是不是没睡好,昨晚做梦把小说的结局都给演了一遍,偏了八百里地,太累了,状态太差,写不出来了。   争取晚上字数多点,把肚子里的孩子给磨出来。 第四十章 [VIP]   地里刚撒上麦种, 曹万从县里回来了,还托人带信让屠大牛去镇上,一起喝酒。   屠大牛嘴上说好却一直没动身, 家里的母猪肚子都滴溜下来了, 最近几天还在扒窝, 说不准他前脚走了它后脚就要生,老头子又不会接生, 为了一顿酒再把猪崽给糟蹋了,那可是亏大了。   还有地里刚撒上的麦种, 牛耙地的时候难免会把种子再翻起来,后山上的鸟天亮就扎在地里刨麦种吃, 地里的老鼠子日里夜里都偷,扎稻草人作用不大,还要人时不时的拿个竹竿去赶。   许妍现在溜达的地儿已经换成田间地头了,她也不乱走,就站路上发出声音把鸟惊走,带红果和平禾出门放风的时候, 就是指使两个孩子围着地边跑一圈。   村里的娃这段时间是不吃饭睡觉不回家, 都坐在自家地里赶鸟,能扑到手的拿回去烧水拔毛, 家里人给他过油炸了吃。   平禾年纪还小,五六岁正是喜欢撒野的年纪,看到其他孩子待一起挖坑烧火烤番薯,进山爬树掏鸟蛋, 羡慕的眼睛发红, 他姐拉他往回走的时候就垮着脸不高兴, 慢吞吞地迈着小短腿。   他小姨见了问:“咋了?又没人惹你。”   掀起眼皮看了小姨一眼, 低头扣手指,打蔫的说:“我也想玩,不想写字了。”眼泪掉到手背上,被他迅速擦掉。   “就这事?还值得掉个眼泪?”许妍拽着小男娃的衣裳往回走,“你不说谁知道你想要啥,你说了我才知道啊,红果也是,想要就说,别盼着其他人去猜你的心思。”其实这话她最想对红果说,她太听话了,叫干啥就干啥,不管干不干的来,总是先委屈了自己。   平禾一手捂着眼睛一手拉着他姐的手仰头抱怨:“那我说了你也知道了,还拉我回去?”   许妍好笑,故意逗他:“我是知道了也没说知道了就答应你。”   “那我说了也没个屁用。”他闷闷道。   “还是有屁用的。”   回家后,许妍把三人练字的废纸给找出来,拿出剪刀又折又剪的,抬头对闷坐的小外甥说:“出去找几根高粱杆,给你做几个风车拿出去才有人跟你玩。”   “好耶。”一蹦就起来了。   风车乡下孩子不怎么玩,是可以跟猪尿泡相媲美的玩意儿,家里有纸也是窗户纸和对联纸,都是不烂不往下撕的。   “红果,你劈几个竹条,只劈一小节然后掰弯,会做吗?不会做你来剪纸我来劈。”   “会,我看我娘做过。”红果有些激动地说。   一张纸可以做两个纸风车,一会儿的功夫就做好了十来个,泛黄的纸沾着蚯蚓般的黑字,插在高粱杆上看着还挺好看。   “呐,拿出去玩,别打架,要是因为分不均打架了我可不放你出去玩了,太笨了,丢脸。”一捧高粱杆递他手上,看人转身就要跑,又呵住他,“咋了?你姐就不玩了?你花钱买的?”   “我不玩,小姨,我在家陪你。”红果尴尬的连忙摆手,还对她弟挥手让他走。   “我不用你陪,你小姨夫在家,想玩就去玩吧。”也不再为难她,十来年年养成的习惯,不是一朝一夕能改的。   对平禾勾手指,指指红果,说:“分你姐几个”,看他只给了他姐两个风车,红果都没说啥她也不再要求,只是道:“这么小气的弟弟,我要是你姐,每天送你来的路上给你打哭两遍,敢跟爹娘告状再多打两遍,保准让你有吃有喝的先想着我。”   看他惊恐的瞪着自己,扯着嘴露出一个大笑,“我不是说着玩的。”   两个孩子都走了,她才吁了一声,自言自语道:“两个哥哥两个弟弟,家里就一个姑娘,咋还养成了这个性子?就这样嫁人了不是给婆家送老妈子去的?”   屠大牛从屋外走进来听了轻笑,“有你这样的娘,我可不担心我儿子闺女养成一副吃亏的性子了。”   许妍翻了个白眼,“那也是根儿随了你,有你这样的爹,我压根生不出忍气吞声的娃。”   “你姐夫老实还是你姐实心眼?红果不还是养成了怯怯的性子。”男人反驳她,一屁股墩在椅子上,手顺着衣缝探进去搭在鼓起的肚子上,手指像敲鼓似的无顺序的动着,里面的娃娃踹他一脚他就高兴了。   抚了抚肚皮,欢喜地喊了声:“好闺女。”   “大牛,屠大牛,来客了,快出来迎接。”随着人声传进来的还有开门的吱呀声。   慌忙把手捞出来,按住要起身的女人,“我去看看,我听着声音像是曹万,你慢着点,不急。”   刚踏出房门就见曹万已经走进来了,后面还跟着顾清和杭成文,杭成文也是当初一起玩的,家里是开粮铺的。   “兄弟,在家呢,我喊了老半天都没见人。”曹万一惯夸张地说。   “得了,别演,推开我家大门才张口的,什么老半天?”看他们不错眼地盯着自己身后,转身相互介绍:“我媳妇许妍,说话的男的叫曹万,后面那个不认识的叫杭成文,都比我老,直接喊哥。”   “哎,弟妹打扰了,不知道你情况,要不我进门也悄悄的”,他装模作样地打招呼,身侧的手却给他兄弟比了个大拇指,厉害厉害,这是成亲没几天就怀上了?   “哪有打扰,乡下妇人不讲究声大声小,顾哥、曹哥、杭哥都屋里坐。”   她话还没落后院屠老汉倒是叫起来了,“哪个兔崽子扯着嗓子鬼嚎什么?把老子的猪都给惊早产了,大牛,快过来看看有没有事。”   屠大牛对曹万竖起大拇指,一脸赖定你了,庆幸道:“厉害,我这窝猪可找到有钱的冤大头了。”   他这样一说,曹万几个也轻松了下来,“别说猪了,你我都赔的起,走,听说你会给猪接生,哥几个瞧瞧去,也跟老爷子打个招呼,看还认不认识我这个兔崽子。”   “行,只要给钱随便看,别说看猪看我都行”,招呼他们往后院走,转头对许妍道:“你别进后院看,出门玩去,饿了先抓点蜜饯填填肚子。”   屠老汉是瞎说的,他俩估计这头猪这一两天就要下崽,昨天就有奶、水了。一行人去了后院,屠大牛跳进猪圈按了按猪肚子,估计事不大,又是生过好几胎的老母猪了,就靠在猪圈上问外边站着的人:“咋这个时候回来了?”   “无聊啊,回来找你们玩几天。”曹万说得一本正经。   屠大牛瞥了他一眼,动了动嘴。顾清和杭成文坐在火灶边吃烤番薯,听了他的话眉毛都没动。   “嗐,你们仨这是啥反应?不欢迎我回来?”   “欢迎,老叔欢迎,你再不来一趟老叔都忘了你长啥样了,小杭也是,都多少年没见了?吃不吃烀猪头?我给你们做,我记得当年你们这一窝抢着吃猪脑。”屠老汉站一边乐呵呵地瞅着他们,曹万还是那个性子,没变。   “吃,我就爱老叔做的烀猪肉,味都进肉里了,家里有没有猪头?没有我现在去买。”曹万殷勤地接话。   “有,你们来的巧,昨天有人下乡卖肉,我把猪头猪蹄猪尾巴都买下来了,天冷,撒点盐能放好几天,你们继续唠,我回前面炖肉去。”妍丫头早上吃的少,饿的快,炖猪头要的时间长,早点做能早点吃进嘴。   曹万不说回来的原因屠大牛也不问,这个季节除了地里下种没旁的事,值得他往回跑一趟肯定是有私事。   中午吃饭的时候,曹万看着这两个孩子,心里还在琢磨也没听说大牛媳妇是带着孩子嫁进来的啊,然后就听了小姑娘喊大牛喊小姨夫,心里为大牛松了口气,真心夸赞道:“这小丫头长的好,像弟妹。”   许妍摸摸红果的头发,笑着说:“好多人见了她都说像我,她更像她娘。”   几个人把整个猪头都给吃干净了,猪脑花屠大牛先给他媳妇舀了一勺,刚放下勺子,都伸着筷子进盆里抢了,屠大牛看杭成文连孩子的都骗,拿筷子点点他们,“都是不缺钱的人,还稀罕这点猪脑花了?想吃都留钱下定,过年的时候我一家给拎两个猪头去。”   曹万拿出帕子擦擦嘴,一脸满足的往椅背上一靠,翘着二郎腿说:“行啊,那你得把老叔也给带上,我馋的是他的手艺,把你爹搭上我就下定金买猪头。”   屠老汉听着直乐呵,“我答应了,老头子老了还值钱了,只管下定金,我烧排骨炖猪蹄做扣肉都有一手,要不要定头猪?”   三个人都被逗笑了,曹万摆手,“那算了,我怕以后只吃猪肉了,还得求着你儿子多养猪。”   去堂屋里的时候看大牛媳妇在收拾笔墨纸砚,只瞟到了一眼,看到了歪歪扭扭的字,惊讶地说:“弟妹还在学认字呢?比我儿子写的还像样,太好学了,我兄弟配不上你,他太糙了。”   “这是两个孩子写的,我媳妇不是这水平,她还给黄家几个孩子当过半年的夫子,字写的比你那狗爬的字还好。”屠大牛自豪地说,还瞪了他一眼,这一看就是没过心的,成亲之前还给他们说了许妍是老秀才的女儿。   曹万总算正眼看人了,佩服地看了眼挺着肚子的女人,“弟妹了不起,我看到书就犯困,我两个儿子也是随了我,这是离的远,要不我也把孩子送你家来,吃好喝好还能跟着弟妹学认字。”   坐在椅子上的杭成文听了这话手动了动,转而对曹万说:“兄弟,你这吃也吃了,该说正事了吧?还是想明天再来吃一顿?”   看屋里就剩他们四个人了,他才收了笑,“家里的老祖母身子垮了,我被派回来看坟地,收拾屋子。”   在场的都是男人,听了这话相互看看也只憋出来了句“节哀”,也说不出其他安慰人的话,还是杭成文算了算他祖母的年纪,试探着说了句:“那也算喜丧了,你阿奶年纪也不小了。”   “嗯,过年的时候还好好的。”   顾清低头磨了磨牙,按照他打听的是曹万跟县里的人发生了冲突,把人给打了被他爹给按回乡下来的,还以为这次是要约人给打回来呢。   按捺不住地玩笑了句:“原来是老人不好了,之前看你脸色不好还以为有人招惹到你了,想喊兄弟给你报仇呢。”   曹万认真地看了顾清两眼,这小子还是喜欢私下里查探小道消息,妇人心眼。也借他这话转了话茬,“原本是有这打算,谁知道不巧,打架最狠的大牛家里离不了人,净是怀孕的”,看屠大牛翻眼瞪他,才笑着改口:“媳妇和娃最重要,弟妹看样子快要生了,不能让她操心,打架嘛,人又死不了,啥时候不能打?”   又坐了会儿,屠大牛要去守着下崽的母猪,即然没正经事就都给赶走了,“走走走,几个男人在一起也没个正经话扯,回镇上浪荡去,别耽误我干活。”   到了三月尾,最后一头母猪也下了崽,家里小猪崽都有五十二头,他又开始了守夜,伺候母猪小猪,夜里的空闲时间还回房给他媳妇捏腿,给她搭把劲翻个身,一个月下来,喂奶的母猪没瘦他倒是瘦了。   猪崽能跟母猪分圈吃猪食了,他还没睡几个安稳觉,在五月初三的凌晨,许妍开始肚子疼。   一有动静他就醒了,听着她的吸气声问:“怎么?要生了?”手已经摸上了肚子。   “肚子疼。”   屠大牛有些慌张,把手在被子上抹掉手心的汗,再次搭上仔细摸。   “干啥呢,我疼你还按。”许妍把他手推开。   “我、我接生了不少猪崽,有经验,我摸摸安心些。”他哆嗦着手想再次按上去。   “滚”,许妍简直对他没话说,“你有经验还是接生婆有经验?去给我叫接生婆,烦死了。”   屠大牛被推下床,看床上的女人都坐起来了,语带犹豫地问:“肚子还疼吗?”   还真不疼了,许妍又躺回床上,别着头说:“不疼你也去给我找接生婆。”   “找,没说不找,但你相信我,我有经验,现在离天亮还有一个多时辰,我看你这样子到天亮也生不了,让接生婆多睡会儿,给你接生的时候有精神,免得晃神出岔子。”他又缩手缩脚的爬上床。   “你有个屁经验,又没见过女人生孩子”,但肚子的确不疼,有他在旁边叭叭心里也放松了许多,产婆来了他估计就不能进来了,也就随了他的意,但还是嘱咐他:“再过半个时辰你就去叫产婆。”   “行,下来走走,母猪生崽前几天就一直在圈里乱转,生的时候好生些”,看她又怀疑他,举手保证道:“我给猪接生了四五年,实打实的经验。”   许妍也就听了他的忽悠,让他给自己穿好衣裳下床走动,大约一盏茶的时间肚子疼一会儿又停了,走了半个时辰她也不提要去请接生婆了,因为走累了,衣服脱了又爬床上睡去了。   屠大牛却是一直守在床边,不时摸摸肚子,看天边泛亮了就去后院敲响老头,“爹,小妍要生了,你去叫接生婆。”   屠老汉听了猛地就坐了起来,一下子就醒神了,踢着鞋子拿着衣服就开门了,“我这就去叫,你在家好好守着,烧锅开水,用后院的锅烧,没油,算了算了,你守着,我回来了我烧水。”   没给他儿子说话的时间,一溜烟的就蹿前院去了,接生婆村里就有,一路跑回来院子里还静悄悄的,只有鸡打鸣的声音。   林婆子脸都没洗都被拉来了,看这样就说时候还在,想回去洗漱一下,但不许她走,屠老汉把水端的好好的,“在我家洗,我这就来做饭,也在我家吃。”   好在许妍身子骨好,再次被疼醒已经开了五指了,吃了碗鸡蛋面条,又挨了一个时辰,太阳刚升到半空中,屋里响起了孩子啼哭的声音。   屠大牛心里终于有了实感,“我当爹了!有孩子了!”凑在窗口戳了个小洞往里瞅,只看了一眼就跑到门前,林婆子把门打开就见到屠大牛那张喜笑颜开的脸,笑着说:“是个丫头,长的像你。”   屠老汉叹了口气,仰头望望天,又高兴地右手握拳捶左手,凑过去看,“我有孙女了,长的竟然还随她爹。”   果然不错,又黑又皱还脸长。   一不小心说出了心里话,林婆子瞪了他一眼,“脸是挤的,皱是泡的,至于黑,生下来的孩子越黑,满月了越白,鼻子跟眼睛随大牛。”   说完就抱进屋,产妇还没收拾呢。   但回头就见屠大牛已经站在床前了,“哎呦,你咋进来了,男人不能看这,会倒血霉。”   屠大牛摆手,“我见得多了,不信这个。”   ▍作者有话说: 第四十一章 [VIP]   许妍睡后, 屠大牛让他爹逮只母鸡给杀了炖上,不懂的就出去问人。而他则是抽了一把陈年艾草用剁猪草的刀给剁成小段泡在水桶里去灰,架上柴烧水, 水开了把淘洗干净的艾草倒进锅里继续煮了两滚, 在这期间, 猪圈里的猪围着圈门直哼哼他也没管。   撇了墨绿色的水舀进水盆里,端进屋里时许妍正在给小娃娃喂奶, 听见门声赶忙放下帐子。   “是我,要不要擦一下?我看你留了不少汗, 早上也没洗脸,油不油?”屠大牛挂起帐子坐在床边盯着皱巴巴的小奶娃, 啧了声:“这丑的,没个女娃样。”   许妍也很嫌弃,真的很丑,全身皱巴巴的,还黑黄黑黄的,身上还一股子腥味儿, 但自己嫌弃可以, 自己生的捏鼻子也认了,但屠大牛这咋回事?他还敢嫌弃上了?   气他嫌弃自己的娃, 都忽略了他嘴欠嘲自己没洗脸、脸出油。   眯着眼睛直直地盯着他,难掩烦躁道:“你要不黝黑黝黑的,我能生个小黑娃?你还嫌弃上?我还没哭呢,我又白又俊的, 都被你连累了, 一点都不随我。”   看她不高兴了, 屠大牛不敢再嘴贱瞎撩, 忙打补丁道 :“咋还当真了呢,我姑娘我咋会嫌丑”,看她满脸不信,一副你继续扯我听着的样子,屠大牛也不闭着眼睛说瞎话了,讷讷道:“行吧,我是觉得她现在不好看,但接生婆说满月了就会变个样,说不定就像你了”,看这扁扁的头,他也不太相信自己的话,只好信誓旦旦地保证:“你放心,黄鼠狼都夸儿香,我绝不让外人说我儿丑。”   许妍倒是相信他最后一句话,瞥了他一眼,道:“接生婆说的应该是真的,她有经验,我长的又不丑,哪怕随了你也就爷们了点。”   无法想象扣着自己的脸穿着裙子扎个小辫的丫头,只好苦着脸道:“那我多养几头猪,多给她攒点嫁妆。”   没见过才出生娃娃的两口子,嘀嘀咕咕了一番,已经接受了扁脑袋的黑闺女了。   说了这么久的话,艾草水也不烫手了,拧干汗巾子把许妍脸上垂下的头发给理了上去轻轻擦了两把,还问:“这力道行吗?”   “行,可以再重一点,汗巾拧干,别滴水,再给我把脖子和后背擦擦。”   刚擦完给穿好衣裳,大门响了,是许妧来了,她估摸着小妹快生了,提了两只母鸡过来,刚好给赶上了。   轻手轻脚地进屋,看到地上的水盆,“都收拾好了?是个丫头还是个小子?”   “闺女,姐你来的真巧。”   许妧脸僵了一下,又笑着说:“闺女好,能帮着带弟弟,还跟她爹亲,我家红果就是,两个小的就是她哄大的,还喜欢凑她爹身边玩。”   探头一看,“呀,这是捡着你俩好看的长的啊,眼睛鼻子随了大牛,嘴像小妍,耳朵也像。”   这是打哪看出来的?许妍怀疑地问:“姐,长相这还看不出来吧?你外甥女黑你没看出来?”   “满月了就白了,皮这么皱,还要脱层皮呢。”   又一个这么说的,许妍脸上顿时有笑了,看了眼男人,他还是有些怀疑地打量他的黑闺女。   然后接下来的一个月,验证了别人的话,小丫头褪掉黑皮露出红色的嫩皮,脑袋也圆润了,眼睛睁开后的确是像她爹,眼尾比较长,不像她娘的眼睛,圆溜溜的。   至于鼻子,许妍对着镜子照了又照,还是觉得像自己的,鼻梁不都是直的嘛,鼻头也肉肉的,但小嘴巴肯定是随了自己,脸形还看不出来,脸蛋上肉撅撅的。   出生五天后,许妍实在受不了小姑娘身上又腥又酸的味了,问睡在旁边的男人,“闻没闻到你闺女身上的味儿?”   “嗯,我天天凑这么近能闻不到吗?还好有蚊帐挡着,要不得被蚊子给抬走了。”他一手撑着头,一手捏着他媳妇的食指去蹭他姑娘的黑脸蛋,抬头问:“嫩不嫩?”   “嫩,又嫩又软。”   屠大牛是干惯重活的,手糙的不行,第一次手痒去碰他闺女,一下子给人弄哭了,还被屠老汉给打了一顿。   现在只能借娃她娘的手过过瘾。   许妍头伸过去使劲吸了口气,推了推娃她爹道:“你闺女拉屎了,快起来收拾。”   端水拿尿布,用小手帕给仔细地擦干净,裹上干净的尿布,又端着一盆脏水出去清洗了,而小姑娘被搬来抱去的,眼睛睁都没睁,呼呼大睡。   许妍给她盖好被子,手伸进衣服里摸把后背,看没汗才跟着她一起躺下,侧头看她,“小臭丫,瞌睡真好睡,真是个省心的乖娃娃。”   第二天让屠大牛出去问生产过的妇人还没满月的小娃能不能洗澡,都说不能,怕受凉,许妍也就压下了给小姑娘洗洗的想法,继续抱在怀里闻臭。   “你怎么都不问你闺女的名字?就喊小臭丫了?”都大半个月了,屠大牛跟他爹也不提孩子的名字,也不是不喜欢女娃,每天中午太阳好的时候也抱出去给她阿爷看看,自己躺在床上都能听到老头打响舌逗她孙女,整天乐呵呵的。   屠大牛也是,晚上睡前早上醒后都是趴在床上看他闺女,喂了猪有了空也是往房里钻。   “我跟老头还等着你取呢,家里四个人就你读过书,你取,我觉得你大哥家的两个姑娘,清芦清葫就好听,红果也好听,你来取。”   许妍头疼,屠这个姓太凶了,她想了好几个都不合适,而且吧,又都是住在乡下,太书香气的名字又拗口。   犹豫了半天,冲一直望着自己的男人说:“青葵好不好听?没什么含义,青这个字挺常见,葵就是葵花的葵,葵花好看还结瓜子,就叫青葵吧,屠青葵。”说出口之后,也想不出比这个名字更好听的了。   “好听。”让他来起也就大黑小红这个水平了。   终于到了满月,许妍把自己洗干净了舀盆干净的水,喊屠大牛:“娃她爹,把你闺女抱过来洗个小澡。”   两个人三只手托着她,许妧另一只手拿着小帕子往她身上浇水,看她高兴的直弹腿,点点她的小膝盖,笑:“呦,精神了?知道在给你洗臭臭呀?”   头发也很厚,细细软软的炸在头上,用湿帕子给擦了擦,裹好小薄被,放在她阿爷准备好了的小篮子秤了秤,足足十三斤,刨除篮子和包被,一个月长胖了四斤。   母女俩收拾干净了,屠大牛跟他爹就进灶屋准备做饭了,今天中午请了大姐一家来吃饭,给小葵庆满月。   听到外面有叫卖豆腐的声音,许妍抱着小葵站在灶门外问:“大牛,中午是不是有鲫鱼?”   “嗯,饿了?”   “没,我又不是猪,我想吃豆腐炖鲫鱼了,外面有卖豆腐,你去买两块。”她说。   “好”,男人进屋摸了半把铜板,路过在院子里晃悠的女人,拍拍她头,“进屋里去,外面有风。”   “都六月了,这么热,我俩都满月了,哪还需要避风啊。”她埋怨道,但没照顾过小奶娃,又怕真给孩子吹病了,还是颠颠的抱着小丫头进了屋。   “卖豆腐的,我买豆腐。”   出门就见卖豆腐小哥挑着担子在往村头走,他连忙开口喊,也迈步迎了上去,刚走了几步才发现没拿菜盆,“往村尾来,我进屋拿个盆子。”   再次出来卖豆腐的已经到家门口了,盆递过去,说:“看着挺新鲜的,端两块儿”,递了钱随口说:“你这卖豆腐还没走到村尾就往回拐,急着回去吃饭啊。”   “嗐,只要能卖钱,饿着肚子都成,哪会急着吃饭,这不是你们村里人说不必往里走了,村尾都是吃肉的。”收了铜板抹把汗,皱着眉头心里臭骂那个挤眉弄眼的老婆子,他还以为这村尾住的人凶恶,听不得叫卖声呢。   屠大牛皱了皱眉头又松开了,对这人说:“你不适合做生意,吃肉的才更想买豆腐,吃青菜的有钱了都想着买肉了。”   看人进屋了,男人挑起担子嘟囔一句:“这村里都啥人啊?满嘴瞎话。”   快到中午了许妧一家才来,赶着驴车还有走路的,小安和小原一进门先是找水洗脸,他爹拍了他俩一巴掌,训斥道:“都是要成家的男人了,礼数都不懂,进门先打招呼,这还要老子教?”   “没事没事,都是自家人,不讲究这些”,屠老汉见了这两个大小伙子眼馋的不得了,拍拍陈奇的胳膊,“大侄,你这可是人丁兴旺啊。”   知道小姨子生了个闺女,陈奇摆手可劲贬自家小子,“也就只能兴旺人丁了,脑子笨,跟个磨盘似的,拨一下动一下,去地里拔个草,拔了就扔地里,一场雨下来又扎根了,还是闺女懂事,贴心。”   屠老汉知道他是误会了,自己是想要孙子,但也喜欢孙女,白胖又懂事,能吃能睡,一逗就抿嘴笑,但也没解释。   “走,进屋凉快会儿,马上就能吃饭了。”   许妧已经抱着她小儿子,领着红果跟着小妹进了屋,看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盯着房顶的丫头,只叹:“这丫头变化是真大,像是换了个娃,我就说满月了就白了吧,你两口子还不信。”   红果坐在床边握住她表妹的小手,看她望着自己,捏了捏她腮上的软肉,“没我小姨白,我小姨夫拖后腿了。”   “你还没你表妹白呢,你爹更是拖你后腿。”她娘嘘她。   站在许妍的角度,她看小姑娘不服气地翻个白眼,小声嘀咕:“你也没我小姨白,我黑也是跑进跑出晒的。”   “你在嘀咕啥?”许妧夹着乱扑棱的小儿子,也没听清她说的啥。   “没啥。”   许妍好笑,更是好奇这两三个月不见,红果遇到了啥事,争气了,敢还嘴了。   许妧作为姨妈,两个孩子又是跟着小妹读书认字又是在屠家吃饭,知道孩子生下来了就跑镇上去买了个银手镯,又是二两银,心疼了小一个月,不止一次的嘱咐两个孩子好好读书写字。   太费银子了。   两家人关着门在屋里热热闹闹吃饭的时候,陈老婆子背着她老头寻了个借口出了镇,一路往后山村来,进了村逮了个虎头虎脑的男娃问:“乖孩子,你们村里养猪的那户人家住在哪?”   大热天的她穿着暗沉沉的衣裳,扣子系的严实,常年板着脸哪怕现在柔和了表情,脸上的肉也是僵的,小男孩挣了挣胳膊没挣脱,只好耸着肩膀说:“村尾,房子最大的那家。”   看人松了手,他一出溜的就跑了。   陈老婆子看他那活泼的小腿,直到没了影儿才看了看自己的手,躲着人走到了村尾,听着屋内的说笑声脸上更显阴沉。   她想来看看宝禹他媳妇怀没怀上,儿子没了,跟他有关系的只有这个不愿守寡的儿媳了,家里养着的那个孙子木呆呆的,一点都没有自己儿子的机灵懂事。   每每看着家里的孩子总会想着宝禹媳妇生下来的孩子是什么样的。   门关着她就在远处草丛里蹲着,吃了饭总会出门,不怕看不到人。被太阳晒的昏昏沉沉的时候,她好像听到了孩子都啼哭声,不由的站起身走到院墙后面,果然有孩子的哭声,还有那女人哄孩子的声音。   已经生了啊?   她拐脚出了村子。   孩子越大越好玩,屠小葵是个不闹觉的乖娃,早睡早起,每天早上屠老汉也不用他儿子喊了,天亮就起床,收拾好自己,熬上粥就在灶屋里等着抱孙女。   听到孩子的哭声就在外嚷一嗓子:“阿爷等着你呢。”   吃得饱饱的小丫头裹着被单被她阿爷抱出门去溜达,喜欢听鸭子嘎嘎的声音,喜欢把手伸出来乱动,喜欢红的黄的野花。 第四十二章 [VIP]   本该在小公猪一个月左右找个好天气就给骟了, 但因为屠小葵的出生,让这群小公猪的蛋蛋得以多保存半个月。   这日,伺候了许妍填饱肚子, 小丫头也干干净净的又睡熟了, 屠大牛进杂物间里搬出了个陶罐, 陶罐里还有一把锋利的小弯刀,添水加半斤浑酒架火上烧开, 水滚了又滚才熄了火星盖上盖子等水凉透。   小猪窝的猪圈给冲洗干净,靠近院墙的那个干透了的猪圈, 茅草顶上晒了一捆艾草,男人跳进去给分成五小捆, 点燃后放在猪窝猪圈各处烟熏着,片刻,墙根、地砖缝里熏出来不少爬虫,一一被守在外面的屠大牛给踩死。   “老头,鱼收拾干净了没?”他隔墙喊一直在门外刮鱼鳞清鱼肠的老头。   “还有几个没破肚子,咋了?有事要我做?”屠老汉把鱼肠往院墙拐角狠狠一扔, 那里躲的有被他儿子突然出声吓跑的野黑猫一家老小。   “给猪崽劁蛋蛋, 你来帮我拽着猪后腿,递个水。”   屠老汉听了嗖的一下就站起来了, 端起装鱼的盆子就往屋里跑,往灶屋里一放就跑进后院拦住他,语气坚决的说:“你不能再做这断子绝孙的事,我去请人来骟猪, 咱家不缺钱, 你别碰, 我也不沾。”   屠大牛一脸疑惑的斜眼瞅他, 问:“往年不都是我骟的,你还在旁边抖脚听着猪嚎判断蛋大蛋小来着,今年这咋又想起一出是一出来了?我自己劁的干净些,口子也割的小,你来帮我拽住猪。”   “你都几年没见过人家劁猪了,咋能张嘴说人家手艺不如你?往年行,今年不行,往后也不行,我前几天仔细想了想,我们就靠杀猪不饿肚子的,太凶煞了,所以才几代单传,两口子比猪还壮,愣是怀不上第二根苗。到你了吧,养个猪啥都学,不放心人家,非得自己来,接生、劁蛋一个不落,然后得了个姑娘,我就怀疑是你做的孽。”老头子坐在陶罐前面不动,有些气虚地叨叨。   屠大牛皱着眉头搓搓脸,烦躁地走了几步,说:“你咋神神叨叨的,按你说的那劁猪的都该生不出来孩子了,我看我学艺的老头也是孙子好几个了,人家也没怀疑儿子孙子是借来的,你天天在琢磨啥?我是不是太惯着你了,闲的?”   “我媳妇说的你也信了,上坟烧纸我也去了,现在又在嘀咕,嫌弃我生不出来儿子你自己找个婆娘生去,我都不担心没儿子接手这一摊子你瞎操啥心?屠家有啥宝贝?就传下来一把杀猪刀?现在不也躺在地上吃灰了?”   越说越恼火,自己生个孩子老头子屁事还多,都是被许妍给惯的,好声好气的给他说这讲那,我看我没娶媳妇的时候老头子也挺懂事。没儿媳的时候想着是个女的就行,娶了儿媳怀了就想要孙子,为了个孙子钻了牛角尖的想法子,真是心贪。   屠大牛也不再让他帮忙,自己翻进猪圈提起猪后腿,夹住它的猪头和猪前腿,一手拿刀一手掰后腿,一声刺耳的猪嚎响起,手一挤也就完事了。   屠老汉被抹了脸子,看板着脸的儿子嘟囔着:“又犯浑,老子还没逼着你吃猪蛋呢,看那黑脸臭的。”   屠大牛往外斜了一眼,眯了眯眼睛,没好气地喊:“还不来?帮我扯着后腿。”   哼,还是离不了老子,不牛了?   嘴却快速地应了声:“来了。”沾了鱼血的手搁草灰里蹭蹭,灰扑扑着一双手翻进猪圈,掰开两条后腿。   屠老汉挨了一顿熊,彻底没了花心思,屠大牛也不再提,许妍从始至终都不知道有这回事,看公爹不念叨孙子,还以为是自己的那番话起作用了。   六月中旬的时候,地里的麦子黄了,屠老汉父子俩又拾起镰刀去地里忙活,许妍没了肚子的拖累,接手了家里的几十头猪崽,哄睡了女儿就往后院去熬猪食,地窖里的番薯只剩一麻袋了,门前开垦的地里埋的番薯也长出藤条了 ,割了麦子下了雨又该插番薯藤了,乡下种田就是这样,忙的时候几种庄稼轮番收种,闲的时候没事可做只能聚在槐树下唠嗑打屁。   一桶猪食太重她拎不起来,每次只烫半桶,插几个煮熟的番薯用棍子给捣碎,掺和在稻糠里,站在猪圈外面给倒进猪槽里,看着头顶猪食的猪崽只想给它一棍子,太烦人了,又不是不给吃,急的还没倒完头就扎进来了。   难怪说人笨就想起了猪,长着丁点大脑袋的鸡也比它们会看脸色。   屠老汉回来做饭的时候,许妍已经把米淘洗干净下锅了,井里吊着的肉也给捞起来切成块儿了,土豆也刮洗干净切成了两半,看人回来了,探头说:“爹,桌子上冷的有绿豆水,我给续到井里镇了的,刚拎起来没一会儿。”   “好”,进了堂屋就看到小孙女躺在凉席上,半眯着眼睛不哭不闹,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喝碗水的功夫,小丫头又睡了。   摸了摸尿布,是干的,出了门往灶屋走,“出去吧,灶屋里热的不得了,等闲下来了让大牛把墙给打通,屋子给扩大一点,开两扇窗,免得热的出不过来气儿。”   “爹,我来烧火吧,我好歹还在屋里待着,比你们在地里晒太阳凉快多了。”   “可不敢,我还想好好吃顿饭,你那手艺也就只能给猪熬食了。”屠老汉摆手让她出去,“菜都淘洗好了,用不上你,坐堂屋里看着娃娃去。”   饭还没好,屠大牛就回来了,干了半天活也不嫌累,踢开大门喊:“大牛媳妇,看看我给你带个啥回来?”   老头子听了呸道:“小痞子又作怪。”   随之响起的是孩子的哭声,他挠头低声问:“小葵还在睡觉呢?我还以为她醒着。”   “你以为?我还以为你长着猪脑子,老子倒要看看你带了个啥玩意儿回来,把脑子给忘地里了。”屠老汉掂着铲子出门低骂。   许妍都没开口,有人帮忙收拾这莽汉。   抱着小丫头走出去,就见他手里攥着两只灰毛兔,“地里逮的?”   “对,割麦子的时候把大兔子给惊走了,就这两只小兔崽子愣头愣脑地趴窝里,喜欢?我给拿绳绑着后腿。”   过了喜欢小兔子的年纪,而且这燥热的天,看那从指缝里冒出来的厚绒毛,许妍已经感觉到热了,拒绝放眼皮子底下,道:“放后院没猪的圈里吧,每天喂点草,看养不养的活”,男人兴冲冲的从地里抓回来的,不能败了他的兴致,她指了指怀里的这个,“你丫头明年能走了肯定喜欢。”   屠老汉就眼睁睁的看着傻儿子攥着两只呆兔子进了后院,摇了摇头,低声自语:“脑子忘地里的人是我,这不该是我插话的。”   麦子刚收进屋,杭成文带着伙计领着八辆牛车下乡了,先去了屠大牛家,给他小闺女送了个刻着葫芦纹的银手镯,说是见面礼。   屠大牛跟他一起从井里提水给牛饮水,问:“怎么下乡收粮了?我还准备歇两天给你拉店里去呢,往年不都是在镇上收吗?”   说起这个杭成文也是满腹牢骚,他一个坐在屋里都嫌热的人,哪受得了这走在太阳底下暴晒?烦躁地抱怨:“镇上又开了一家粮铺,从县里下来的,有点名头,我家也挤不垮,人家下乡收粮我这不也得跟着走,免得饿破肚皮啊,还雇人雇牛的,不知道得多出多少银子才能打的住。”   难怪,屠大牛拍拍杭二少爷,不甚诚心道了句辛苦。   设身处地的想,如果有人养猪上赶着给肉贩送猪,他也可以大冷天的往家里送,就驾着牛车往镇上跑一趟而已,但想想又不可能,自家猪养的膘肥体壮又干净,长眼睛的都会来家里挑选。   “那我带你去村里走一趟?把麦子给定下来?”他问。   “成,来找兄弟就是这个目的,你们村里的麦子长的好,磨出来的面细腻,麦麸也好碾掉。”杭成文掀起袖子胳膊浸在桶里,舒服地舒口气。   屠大牛瞥了眼比自己白了不少的胳膊,有些幸灾乐祸,“兄弟,一个夏天下来你也没脸说我黑的像土灰了。”   “唉……我现在看到你的脸就害怕。”   出门的时候屠老汉留饭,他直言拒绝道:“老叔,要是我一个人来,你不留饭我也不走,就守着灶门等着吃,但我这带的人不少,都是花钱雇的,我抓紧时间收了麦子往镇上拉,已经给摆面摊的说了,中午在他那儿吃面。”   剩下的秤粮扛麻袋的活儿就不是他的了,他只坐在屋檐下等着给钱,踢了踢大牛的脚,问:“你姨姐家的小孩儿没跟着你媳妇念书了?”   “我姑娘还小,现在又农忙,估摸着再半个月就来了。”   “兄弟,你给哥哥说个实话,你媳妇教书教的咋样?”   屠大牛瞅了瞅他,说:“我肯定是觉得好极了。”   “也对,你也不识字,你那外甥认的字有多少了?你清楚吗?”他继续问。   屠大牛:“……”我是不识字,但你也不必如此嫌弃,你不也是个门外汉,读信选着认识的字念,也就算盘打的好。   “你先说你有啥事吧?打听我媳妇是个哪个意思?”   “嗐,没别的意思,就是我家有两个姑娘,我女儿跟侄女,在家不老实,老是想往铺子里蹿,那天见那小姑娘说话挺斯文的,就想着让我家丫头也来学学,认几个字,说出去也好听”,主要是他看一个乡下丫头都比自家穿红着绿的孩子看着顺眼,怎么说呢,再过个几年,两孩子站一起,明眼人都看的出差别。   “我不清楚,回去问问我媳妇,她现在还带孩子,也带不了多的孩子。”屠大牛听了就想拒绝,家里不缺钱,姨姐子的孩子来跟着学也算是给许妍解个闷,她也喜欢就是,再来两个不认识的丫头,怪麻烦的。   ▍作者有话说:   来了来了,更新来了 第四十三章 [VIP]   结了账, 杭成文招个人过来,说:“让人到大槐树下歇口气,牛也解了缰绳赶进堰里洗个澡, 我待会来了就往镇上赶。”   “好, 东家你忙。”   他跟着屠大牛再次到他家时, 许妍正戴着草帽在门前面的菜园里摘菜,昨天早上菜园浇了水, 天气又热,旱黄瓜一夜都能吃了, 昨晚上才摘了一遍,现在又摘了半筐子。   屠大牛去帮她把筐子拎出来, 拍拍帽檐道:“日头正大的时候跑出来摘菜,又不急着下锅,憨了?”   都走进堂屋,杭成文也不绕圈,把之前问屠大牛的话婉转了点再问一遍。   许妍听了,说:“我那外甥跟着我学了一年了, 断断续续的, 也没个正经,也就学了千字文, 能认全但不能都会写,他姐年纪大点,又比他强点。”她想了想接着说:“你说让两个侄女来跟我学认字也是看得起我,但哥你看到了, 我孩子还小, 离不开身, 平禾跟红果也是跟我学个几天我就要歇一天, 精力不够,我也不能往镇上跑,让两个小姑娘坐牛车来村上累人不说,还不安全。”   听了这话,杭成文也就知道了意思,也收了话,“也是,我没考虑周全,家里你嫂子还不知道,我先回去跟她通个气儿,要是她同意,我在镇上估计也能找到认字的女的,先将就将就。”   许妍知道他说的将就是给自己面子,也顺着话说:“小姑娘学认字要求不高,能读会写的就能胜任。”   “哎,行,那我这就走了,这贼老天太晒了,晒还得忍着,还不敢盼下雨”,他又抱怨几句,端起竹筒里的绿豆水一口气喝完,拍拍肚子就打算走,对送他出门的大牛说:“兄弟,劳烦了你大半天,别送,进屋里乘凉去。”   “哥,等等,把黄瓜提走吧,家里吃不完也是送人了,你给雇的人吃也能落个好,能填填肚子,也解渴。”许妍把昨晚摘的和刚刚摘下还温热的黄瓜都倒进一个破筐子里,“黄瓜吃了,这筐子也能扔了。”   “行,谢谢弟妹。”   对着屠大牛的胸膛拍了拍。   小葵会抬头了,每天早上醒了就自己躺在床上含着手指呜呜啦啦的自说自话,也不需要人回应,弹着腿把身上盖的小被单给踹开,直到把她爹吵醒,闭着眼睛给她抱趴在自己身上,任小丫头抬头瞅他,笨拙地抓他脸,或是胸前的小揪揪。   头抬累了就砸在她爹身上,就着那姿势对着花生米吸,把屠大牛痒的咬着牙笑,一笑身子就抖,胸前的起伏让小丫头觉得舒服,哪怕吸不出来水也给她爹糊一胸膛的口水,湿漉漉的,大牛也不嫌弃。   有他哄孩子,许妍就起床先收拾自己,再端水盆来给小丫头洗脸洗屁股,冲躺在床里面的男人说:“起来了,过个喂奶的瘾就行了,还要回味半天?”   “笑没劲了,起不来,拉我一把才能起床。”手撑着头看娃她娘掰开小丫头腿上的□□冲水,还趴下闻闻,俯身的时候肚兜微垂,露出一抹白腻深沟,他响亮地咽口口水。   许妍抬头看他,顺着他视线下移,明白了原因,慢条斯理的理了下系带,手指若有若无的从缝里撩过,眼睛却黏在男人身上,从脸到还残留口水的胸前,再视线下移。   屠大牛被看的不自觉紧了紧腿,咳了声坐起来下了床,也不让人拉了。   听到女人的轻笑,他也不恼,走过去抱住娃,眼睛扫过隆起的丘壑,挺了挺胸,“我也有,只是不白不软,我也没那么馋。”   “嗯,你不馋,半夜摸上来也是手没地儿搁,搁自己身上又硌得慌。”   屠大牛噎住,为了夜里手不挨打,他识相的不再嘴硬。   屠老汉等了好一会儿,大孙女还没出来,屋里又听得到她叽叽呱呱的声音,只当是又洗澡了,小丫头一碰水就高兴,还喜欢呜呜啦啦的说话,进灶屋里把菜给炒好,都摆桌上了人才出来。   许妍抱娃,屠大牛拎着席子被子,往地上摊好才去后院洗漱,把屠小葵往席子上一放,许妍招呼老头,“爹,我们先吃,不等大牛。”   “他个懒鬼,你先吃,我看看小葵”,坐在席子上摸手摸脚逗小丫头咯咯笑,还端着饭碗坐她旁边吃,故意发出吸溜声引小丫头盯着他。   饭后,洗碗的洗碗,喂猪的喂猪,许妍抱着她姑娘去扯了把草撒进养兔子的圈,是的,兔子养活了,就是老想打洞跑,好在猪圈的墙是青砖砌的,地面又是石头和砖头码的,打洞一直没成功,在猪哼哼声里也就习惯了每天几/把青草的生活,彻底在这空猪圈里安家了。   兔子小,小丫头看不到,也不感兴趣,但喜欢放牛,许妍解开绑在柱子上的牛缰绳,把四头牛赶出大门,跟着它们后面走,竖抱起小丫头,扶住脖子环住屁股,靠在自己怀里,看她挥着小手高兴的嘎嘎笑,牛叫的时候给惊的睁大了眼睛,嘴里也跟着啊两声。   平禾跟红果来家里时,带来一个消息,他大哥陈平安要娶媳妇了,日子已经定下来了,在腊月,离现在还有两三个月。   没过两天,许妧来了,除了报喜还说了另一件事,黄岷考中举人了。   说这事的时候一直盯着她妹的反应,看她只有惊讶,也说不清自己心里是啥感受,反正就觉得亏了,要是当初……现在自己也是举人亲戚了,举人呐,她爹想了十几年的,还死在这上面。   许妍开玩笑称:“衙后巷的房租又要往上涨,出了个举人,房东该乐疯了。”   “你就想说这?不觉得可惜?我当初都看的出来他对你有意。”许妧声音有些大,不自觉的就带了点质问。   许妍听了就不高兴了,“姐,你在说啥?他有两个儿子,后娘是好当的?我嫁给大牛才算是过上了被捧在手心里的日子,你、你咋有点势利眼,盯着名声过活,你别再提了,大牛听了也不高兴。”   许妧知道这念头不好,但想着是自己亲妹,有啥不能说的,不就是唠两句闲话?被说势利眼她也不咋高兴,但知道是自己说错了话,也没再往心里去,只是问了问平禾认字认的咋样。   许妍也没追着不放,自家姐妹有个口头争吵也是个平常事,顺着她的话说:“还行,简单的字大多数会写,这样学下去也能去当个账房,或是跟着他爹出门行商懂的多些。”   “考童生呢?我也想家里出个读书人,下代也能多条出路,免得子子孙孙都绑在这条绳上。”许妧略带期望地询问,想从她妹口中得到肯定的回答。   许妍摆手,有些好笑的说:“姐,你太高看我了,我就多看了几年书,哪懂的童子试啊,也没那本事,不敢说这方面的话,你要是有这意思就把平禾送镇上私塾里读两年,问问夫子的意思,不行了再回来。”   哪会没这想法,许妧苦恼,但家里也只有她自己有这想法,之前跟陈奇一提,他就大笑着拒绝,像是听了个笑话,说是他老陈家祖坟上就没长这棵树,不是念书的种子。   今年老大媳妇要进门了,哪会答应送小叔子上镇上念私塾,何况自家人了解自家的情况,家里养了这么些孩子,也就大几十两的存银,来年说不定还要添孙子,往后说不准得分家,这还有个刚会走的小儿子,哪能往私塾砸钱。   她也只好歇了这个想法,也就不再后悔当初没劝小妹嫁黄岷了,就是有个举人姨夫,家里也拿不出钱去供老三念书。   帮小妹把院子里晒的豆子给翻了一遍,看两个孩子都在堂屋里写字,架势摆的似模似样,她也就打算回家了,出门的时候还叮嘱许妍:“注意着点,别怀了,小葵还没断奶,肚子里怀一个再喂一个,你得被拖垮。”   “好,知道了,不留下吃饭趁着还凉快赶紧回去,秋老虎厉害的很。”   说到黄岷,隔了半个月,屠大牛赶着牛车带许妍去镇上赶集就碰上他了,许妍想买两头山羊回来养着,养牛太省事了,在家里也没事做,买两头羊自己养自己吃,不缺地方不缺草的,纯属于捡肉。   在集市上看到了黄岷,她差点没认出来,人靠衣裳马靠鞍,精神气也不同了,还是拉着两个孩子,走在街上不少人跟他打招呼,喊:“黄举人来买东西啊?”   他笑着左右应是,还是他大儿子先认出许妍,给他爹指了一下子,黄岷走过来打招呼,脚步不再漂浮,颇有气势,笑着问:“来赶集啊,好像一年多没在镇上碰到过你俩了。”   “对,孩子小,离不了人,黄举人,恭喜你啊,成举人老爷了。”屠大牛赶在许妍前面搭话,喊举人老爷一点都没觉得不自在。   “运气运气,我也没敢想能考中”,探头往包被里看,“是个小姑娘?长的真好。”   “对,是个女娃娃,不耽误你了,我跟大牛想去买两头羊,担心再耽搁好羊被人选走了。”许妍结束了续聊的话,本来也是没多大交情的,又一两年没见面了,实在没话说,对旁边踮着脚的俩小子挥了挥手,她都忘了这两小孩叫啥名字了。   “行,你们去。”   分别在两家买了两头小羊,一公一母,一白一黑,看到有卖狗崽子的,许妍把孩子递给大牛抱,她蹲下去看筐子里的五只狗崽,有些瘦,看人来了都还呜了两声。   陈继明抠着手心走过来,呆着脸说:“婶,我阿爷养的狗好,狗娘的狗爹是个狼狗,你看它们毛就知道了。”   瞎扯,不就黄不拉几的。   但她也没反驳,这小孩看着眼睛都红了,她怕一张口再给说哭了,而且这孩子她看着眼熟,像是之前见过一面的陈婆子的过继孙子,只是好长时间不见,有点长变了样,就是脸上的表情一模一样,呆愣呆愣的,但眼睛活泛。   看了看他的好棉布衣裳,又看那老头勾着腰,褐色的衣裳洗的泛白,还满是补丁,她心里已经认定了七八分。   “怎么卖?我都买了。”她说。   男孩的眼睛瞬间亮了,吞吐道:“八文钱一只,一共四十文。”   许妍伸手捞铜板,屠大牛探头看看,嫌弃道:“买个两只是个玩意,买这么些回去浪费粮食,家里不需要狗看门。”   陈继明眼睛暗了暗,还是一直盯着女人数铜板的动作,直到接了铜板才松了口气。   “小孩,你姓啥?”   小孩抬头警惕的望着她,还是开口说:“陈,我姓陈。”   确定了,许妍没想到这老陈头开明了不少,不仅放孙子出门,还允许他跟原来的家人有接触。   而陈继明却是偷跑出来的,没过继之前他就跟着他阿爷相依为命,靠种田卖菜生活,过继后他阿爷也是每集都来赶集,哪怕没菜卖也来,就是怕孙子年纪小,时间长了忘记亲阿爷。   走在路上,屠大牛问:“买这么多狗崽干啥?家里就是不养狗也没人敢偷。”   这是给自己壮胆子的,每逢夏收秋收,晚上就她一人在家,“家里留三只,另外两只塞给平禾、红果带回去养。”   ▍作者有话说:   如果我没在评论区或是作话请假,那就意味着那天双更 第四十四章 [VIP]   未至中午, 陈老头从铺子里回来,坐在屋檐下扇着蒲扇小喘气,接过陈婆子端来的茶水抿了一口, 润了润干哑的嗓子, 咳了一声, 无力的说:“真是不中用了,站不能久站, 走不敢长走。”   陈婆子没说话,只是脸色更显阴沉, 接过蒲扇给他扇风,花白的头发整整齐齐地挽起来插着个银簪, 露出松垮的耳朵,她伸手捏了捏戴了素面银环的耳垂,低声问:“耳垂肥厚的女人有福气,我为什么会老年失独?”   坐着的老头拍拍她的手,没做声,气氛顿时安静了下来, 当初儿子嫌虫吵, 房内墙外的树都砍了个干净,现在是真的安静, 人不说话整个房子都静了下来,像是死了一样,只有外面远处的街道传来长一声短一声的叫卖声,提醒着两老口别忘了喘气。   太阳照过来了, 两人从檐下移到屋里, 陈老头仰着脖子往后院点点, 问:“又跑出去了?”   “嗯, 一老一小都没脸没皮,吃我的喝我的,还背着我来往,当我这老不死的是个睁眼瞎?”老婆子咬牙切齿的骂,但也只能骂骂,那孩子呆愣,说话当耳旁风,每个集市像是被下蛊了似的往外偷跑,打也打了,手打出血他还是不吭不声地跑,也出去找过,七八岁的男娃,他要是真不跟你走,陈老头和陈婆子去扯也扯不动,还把自己气的面红耳赤,白给外人看笑话。   去了两次也就不再去了,那不要脸的死老鬼脸皮死厚,不怕打不怕骂,回家之后那小子只会呆愣着脸仇恨自己。   “送回去吧,让他跟他阿爷要饭去,免得吃好穿好的养着还被人咒骂。”陈婆子询问她老头的意思。   陈老头没吭声,她就知道了他的意思,也是,那鬼孩子也是他们老陈家的种,肉坏了也是肉,还是在陈家这个大锅里,那自己为什么要当个为他好的坏人?不看书不写字听不懂人话?刚刚好啊,烂肉受不了明火,臭着去吧。   “许妍生了。”她兀然开口,当之前那番话不是她说的。   陈老头动了动,打量她一眼,问:“男孩还是女娃?”   “丫头片子。”   “是吗?听谁说的?”老头盯着她问。   她抚了抚并无碎发垂落的鬓角,低垂着眼皮道:“街上碰到的,她抱着孩子跟人说话。”   “你又去跟着继明了?不用管他,再过个两年他大了就知道谁好谁歹了。”陈老头以为她是盯着小孙子时碰见的,在继明没偷跑出门之前她都不上街的。   “不是今天,之前碰到的,我不搭理那死小子了,你也不用担心我把他打死了或是他把我打死了。”老婆子呲他,年轻的时候顾忌着自己娘家,有力有心却没胆,儿子死了,有心有胆也无力了,但自己活着他们陈家还能捞点好处,他怕自己出了事,再把他陈家给连累进去了。   她一直心里明白,所以她爱自己的儿子,爱他聪明机灵,却恨他没个好身体,她一辈子都耗在了他爷俩身上。   停顿了好久,大门响起吱呀声,短暂停顿,再次合上,坐在屋里的老两口都没动,像是没听到一样,当脚步声进了后院,陈婆子吐了口气,随意道了句:“让许妍生的孩子拜我儿为干爹如何?她之前不是稀罕家里的书吗?只要她答应,我就送给她。”   陈老头瞪大双眼盯着她,像是听不懂老婆子的意思,重复了遍:“让前儿媳生的孩子拜我儿为父?”   看她点头,他短促的笑了声,问:“她生的孩子跟我老陈家有什么关系?我儿子名下有儿子,不稀罕添个丫头,你也别想这瞎主意,就家里那二三十本书,给你你愿意多个爹?”   不知道哪里戳了她肺管子,只见她喘着粗气紧捏双手,眼泛血丝地盯着他,“那小杂种跟我儿有什么关系?见都没见过,跟我儿有关系的只有你我,还有睡过一张床的媳妇,我了解我儿子,他肯定对许妍生的孩子好奇,好奇她长什么样?有没有他的影子?”   “你疯了?你的确疯了,你真恶心。”他呸了她一口,起身离开,不愿在这话题上深究,对他来说,当初许妍踏出他陈家大门,就跟他老陈家没关系了。   现在更别想占自家便宜,一本书薄的二两银,厚的四五两,这不是银子?给另嫁的前儿媳?真是猪油蒙了心。   没给我老陈家生个长命的儿子,老了还想来扒我家产送人?   第二天就给搬到县里的舅兄传了个口信,说是他妹妹心智失常,大夫看了让静养,问舅兄来不来看看,或许见着娘家人就好多了。   隔了四五天,从县里递回来一个大包裹,大多都是安神的药材,还有短短的一句话:家忙离不了人,得闲去探望。   当天,陈老头从远房堂兄那儿领回来一个十四五岁的小丫头,让其陪着她堂婶,照顾好她,不要让人出门走丢了。   至于继孙子,陈老头也没管他,随他跑进跑出,年纪小不知事,等懂事了不用他管教就知道该选择谁,一座房两个铺子,谁不眼红?比如讨好自己的侄子们,恨不得把自己当爷爷伺候。   买回去的狗长大了不少,浑油拌饭加没了肉的骨头,一个月下来养的肥嘟嘟的,白天窝在前院陪着女主人和小主人,晚上睡在屠老汉门前,守着猪圈的猪和牛圈的牛羊。   许妍赶着四头牛两只羊往荒地里吃草,两只羊才来的时候还想跑,现在已经习惯了,就跟着它们牛娘身后,顺着蹄印走,三只狗走在两旁,狐假虎威的竖起耳朵盯梢,牛不敢管,只能呜两只走慢了或是走偏了去吃草的小羊。   屠小葵被反抱在怀里,盯着摇摆的牛尾巴和短撅撅抖动的羊尾巴,时不时的惊呼一声,啊啊两句,像是在说着什么,许妍听到也应和一声,真是越大越不老实,性子霸道的很,她要是跟你说话你不理她,就逮着劲一直冲你叫,不耐烦了就哭,烦人。   但只要吭一声,她得了回应,就继续玩她的,想起什么了还咯咯笑,牙床都露出来了。   傻丫头,真是屠大牛的闺女,霸道不吃亏。   这晚,都半夜了,家家户户都熄了烛火,屠大牛被踹下床给他媳妇烧热水,点着根油烛用背抵开门,低声说:“水来了,洗屁股了,还是我给你洗?”   许妍都快睡着了,腿也没劲,不想动,只好说:“火给熄了,你给我擦擦。”   “好嘞。”屠大牛喜的咧嘴笑。   刚碰到人,后院的狗叫了起来,往前院冲,侧耳听还有敲门的声音,许妍给惊醒了,彻底没了瞌睡,支起身子推床边的人,道:“快出去看看,我咋还听到了女人说话的声音?”   外面狗叫的越发急促,屠大牛也正了脸色,但还是把手上的帕子伸了过去,仔细擦了两把,扔进水盆里对人说:“睡你的,守着小葵,我出去看看,不是敲咱家的门。”   但还是把床底的杀猪刀提在了手上,走往大门的时候,后院的屠老头也起来了,在半暗半明的月光下认出拎刀的是自己儿子,问:“咋回事?”   “正要出去看。”   许妍在屋里听到公爹的声音就放心了,两个人出门她也就不起来了。   大门打开,走出去看,是隔壁张家的,一连三家都出来了人,敲门的女人哭着喊了声爹,这才知道是张家出嫁的大女儿回来了,知道不是旁人也都进了屋,都知道这个点回来肯定没好事,但事不在自己家,这深更半夜的还是瞌睡最重要。   屠老汉拎着一只叫的最凶的狗,唤着另外两只进了后院,训了两声等狗都安静了他也睡了过去。   屠大牛进屋也没说什么,等第二天许妍出门放牛羊的时候,就见大槐树底下又热闹了起来,窃窃私语。   白婶子的二儿媳抱着孩子也在,看到许妍就招手让她过去,打探道:“大牛媳妇,张家出嫁的姑娘回来了你知道吧?”   “嗯,昨晚听到动静了。”   “怎么回事?怎么大晚上的回来了?”   “这我咋知道?我又不是张家人。”   “这不是你两家离的近,说话声大点就听得到嘛。”白铃撇嘴道。   她是白婶子娘家侄女,嫁给她姑家二表哥,进门又连生两个儿子,长时间不干活就养成了偷奸耍滑的性子,就爱好八卦别家的事。   许妍没搭理她,坐了一会儿也没听个明白就抱着孩子走了,她这一走,剩下的人就开始谈论她,有羡慕她命好的也有眼酸她享福的。   没过两天,张家大闺女张蔓回来的原因就被扒了出来,有人的地方就在谈论她的事,她男人跟人争门前的堰坑跟人打起来了,打红了眼铁锹抡到了人头上,当时人就不行了,报了官把她男人给抓了起来,婆家的房子也给人扒了,家里的东西也都给搬走了,没地住,就带着儿子跑回了娘家。   实际上是她公婆打发她回来的,这事一出,都知道儿子捞不出来,在村里也是过不下去,家没家,人还不落好,只得把儿媳给放了,只求她把孙子带走养活大。   许妍听了也是唏嘘,这两天反复嘱咐屠大牛:“你也长个记性,别仗着打架厉害就天不怕,地不怕,一下子下手 重了,人活不了你也完蛋了,家里这摊子也都保不住,到那时爹为了他孙女,还得求着我带着他大孙女离开。”   “瞎说”,他拍了她一巴掌,但也是心慌,为以前打架感到后怕,事情没发生的时候觉得大不了老子赔你一条命,现在看到别人做了你觉得大不了的事,家破人亡,自己赔上了命,一家老小都不得安宁。   晚上睡觉做梦还梦到他打死人了,自己被关进大牢,妻女被人撵着打,老头子给人当牛做马的还债,一下子就惊醒了,心砰砰跳,满头大汗,腿还给吓的发软,睁大眼睛盯着模糊的人影,低声说:“我害怕打架了。”   ▍作者有话说: 第四十五章 [VIP]   张老爹带着他大姑娘敲响了屠家的大门, 进屋后先是放下手中的一坛子酒,愁眉苦脸道:“大侄子,你也知道我大姑娘家的事, 我也就不多说了, 只是想托你带我这不争气的闺女去看看那砍脑壳的”, 又推了推一直缩在身后呆愣的小孩,“孩子也去见一面, 他爷奶都没法,我也只能尽点心, 我那女婿估计也是得偿命,见一面, 心里也好过点。”   屠大牛想起他那个梦,第一次心软去管闲事,“行,明天早上就去,但我也不敢保证就能见到,好几天了, 可能已经被移送到县衙, 镇上这个被县令派来的大人也就能处理点偷鸡摸狗的事。”   “看不看的到都是命,麻烦你了啊大侄子, 叔承你这个情”,杵了一下一语不发的姑娘,给她使个眼色,她才反应过来, 愣愣地说:“麻烦你了大牛, 家里遇这事了, 都害怕我娘俩, 生怕我俩随时掂刀杀人,谢谢你。”   第二天,屠大牛赶着牛车,带上张家父女俩还有那个还没睡醒的小子,饭都没顾上吃,进镇了直接奔顾清家,他爹是镇上官衙里的主簿,说话好使些,一同带来的还有昨晚拎的坛子酒,这不值啥钱,全凭屠大牛的面子,将来是要还人情的。   敲开门一说,顾主簿没说话,顾清倒是一口答应了,“来的也是巧,上午就要往县衙送了。”   愤起错手杀人,有人证物证,这案子很简单,直接是送到县衙砍、头的,小地方消息灵通,砸银子也只是让他多活段时间。   到了官衙门口,顾清安排个人带母子俩进了大牢,他坐在牛车上跟屠大牛聊天,张老爹怕被赖上,也没进去见这个没几天活头的女婿,看大牛在跟衙役说话,识趣地走到另一边蹲着,心里不住感叹屠大牛这混子人面广,在外面混的开。   一柱香的功夫,张蔓拉着她儿子红着眼睛出来了,也不敢久待,怕被那家人堵上,孙鹤他阿奶被打的头发都揪掉了好几绺。   回家的路上,张老爹对大闺女说:“看了也就死心了,别再念叨他了,你们也是缘分浅,你这还带回来个小的要养,唉,好好打算一下。”   屠大牛坐前面赶车当做没听到,也不插嘴,牛车到家门口,人下来后张老爹往他手里塞银子,他感觉有个二三两的样子,绷直了手心没有收,又给塞回去,道:“都是一个村里长大的,不用这个客套,你那女婿命里有这一遭,就是害了女人孩子,钱留下吧你们家用,我也没花钱找路子。”   他也就帮了这个忙,之后就没再管,但张家人似乎是觉得跟屠家关系好了不少,被打死的男人的爹娘和兄长来张家找事,他家也有三个男人在家,愣是来找屠大牛去壮胆,这明显是想着打起来了让自己冲在前面,屠大牛都没踏出门槛,似笑非笑地盯着一脸急切的张尚德,淡淡询问:“我是村长还是你张家的女婿?跟你家也没个亲戚关系,来找我做什么?帮一次是我看在同村的面子上,赖上我了?”   说完不顾他的反应,砰的一下关上了门。   张尚德摸了摸后颈,摊出两只手瞪了瞪眼缓解尴尬,又转身去找村长,嘴里还念叨:“我就说屠大牛不是个好人,老头子愣是要来找他,难怪他不上门,这被骂的不是他。”   念叨完也就算了,他从小就跟屠大牛玩不到一起,后来屠大牛成了混子他更不敢往他身边凑,只是在下地种田的时候跟他打个照面。   后来怎么解决的屠大牛也不清楚,反正是闹了一通,村长来了之后那家人走了,之后也没再来,家里的狗崽子们可算安生了,不再呲着狗嘴扒门了。   然而过了年还没出正月,隔壁又闹起来了,引得家里的狗也狂叫,把屠小葵给吵醒了,哭了一阵再也不肯睡,在床上爬里爬外,从她娘身上爬到她爹身上,爬累了就躺着抱着脚丫子啃,中途还必须要有人跟她互动,挠她一下、拍拍她肉嘟嘟的小屁股都行,但要是不理她,她就找茬。现在又钻进被窝里折腾,捞出来了还往里钻,越捞她越起劲。   没办法,她爹她娘只好再穿上棉袄坐起来靠在床头,被子用膝盖顶起来,任她在被窝里爬,能透气也不担心捂着她嘴巴鼻子了。   许妍靠在她男人怀里,埋在他脖子里使劲嗅,屠大牛拍拍她,调侃道:“妍狗蛋儿,闻出什么味了?”   “屎臭味儿,你闻不到?”   “我姑娘拉的屎才不臭,吃奶哪会拉臭屎?就是臭我也不嫌弃,我的小葵花哪哪都是香的。”男人一脸臭屁,随着屠小葵越大,精力越旺盛,越得她爹稀罕。   正月初一的早上,屠大牛因为守夜后半夜才进屋睡觉,许妍醒的时候他睡的正香,小丫头也还在睡,她就先起来去喂猪喂牛喂羊喂兔子,新的一年头一顿它们也吃好的,揣崽的母猪吃的猪食里一半都是煮熟的米,牛羊兔子吃的草料也是好几种混合的草料,等都忙完了回到前院也没听到小丫头的叫声,搁在往日早就开始叽喳了,她进屋一看,好家伙,沾屎的尿布扔在床上,屁股蛋上糊了一团,还坐在她枕头上。   把人拎起来就看她爹脖子上糊的净是沾屎的巴掌印,这男人愣是没感觉,还脸朝内呼呼大睡,小的这个也喜滋滋的,人家小孩是玩泥巴,她在还不会玩泥巴的年纪先学会了玩屎。   当时屠大牛被叫醒后,他坐起来看枕边有屎,床单被子上都沾的有,顿时脸都青了,再被指出脖子上还有的时候,脸顿时就僵了,但人家愣是没打人家闺女,说是不懂事,打了也不长记性。   许妍看了那一幕早上都没吃饭,屠大牛这男人洗个澡换个衣裳稀饭还喝了两碗,看着像真不膈应。   过后许妍还开玩笑说:“你得亏没仰头睡,要不你闺女得去扯你嘴。”   被他黑着脸按着一顿好亲。   才开始的时候提及这话,他还木着脸当没听见,听不见说的就不是他,后来被说的脸皮厚了,还死咬着牙说他的小葵花不臭,哪哪都香。   “哎呦”,搂着媳妇的屠大牛一声惊叫,掀了被子提起脚边的小奶娃,“你闺女咬我脚趾头”,他对娃她娘告状。   “呸,你也不嫌臭,你爹那臭脚丫子你也敢下嘴咬,这小鼻子不管事儿?”许妍没理屠大牛,而是挤开小丫头的嘴拿帕子把嘴里的吐沫都给擦出来。   小丫头还扭着头不许碰她的小嘴,许妍对着她的小屁股拍两下,给翻躺在她爹腿上,对男人说:“可真是父女俩,你不嫌她臭,她也不嫌你臭。”   “那可不,我女儿随我。”他喜笑颜开的去抢小丫头的脚啃。   许妍皱着眉头满脸嫌弃的看着这父女俩,真真是拿这一大一小没办法。   屠小葵仔细来看,随娘更多,但神态上,特别是眼睛,发浑哭闹时就有了她爹的神态,骨架大,手脚长,据许妧说,她小儿子这么大的时候还没她身条长,这丫头是随了她爹的骨架,将来得长个大个子。   外面的声音终于是消了,屠小葵也玩累了,趴她爹身上眯着眼睛,两人没敢动,直到她睡熟了才给脱了小棉袄小棉裤塞进被窝。   小两口躺在床上,屠大牛舒口气,有些烦躁的说:“不该养狗的,我瞅着隔壁一时半会儿消停不了,这天天夜里闹,狗子受的了我都受不了。”   许妍就是不接他的话茬把狗给送走,三只狗又肥又聪明,每次跟着自己去放牛羊,次数多了半上午半下午的它们自己就会溜达出去瞄一眼,特别扒家,尤其是羊,估计都当做是它们养的了,有小孩摸一下都不准,特小气,也好玩。   果然中了屠大牛这个乌鸦嘴的话,张家时不时的就扯着嗓子嚷几声,孙鹤这小孩越发胆小了,见不着他娘就哭,而张蔓呢,家里两个兄长都娶妻生子,短时间还成,这回来几个月哪怕跟着男人下地,又是抢收又是拔草的,愣是扎了两个嫂子的眼珠子,闲下来坐着歇口气就被阴阳怪气地嘲讽小姐的身子丫鬟的命。   张蔓也是个有脾气的,被骂了就骂回去,她爹娘从中和稀泥,两边都气的要死又没法,有人给她说婆家,就是不让带儿子,这她哪肯啊,直接拒绝,到了现在也没媒婆子上门了。   张老爹也是左右为难,为姑娘不把外孙甩给他养高兴,又为难她带着儿子嫁不出去,自己有两个儿子三个孙子两个孙女,哪能照顾到了这个外孙子,又不忍心把孩子送回他爷奶那儿受人欺负,只好不上不下的吊着磨时间。   张蔓观察了几天又跟人打听一二,这天早上许妍赶牛羊去吃草的路上碰到了她,路过时冲她点了点头打招呼,就被跟上了。   “嫂子,你家还雇人吗?我手脚利索还有劲,割草放牛铲猪屎都能干。”她眼含期待的望着抱娃的女人,还俯身下去捞起拖在地上的牛缰绳。   许妍摇摇头,不好意思的拒绝道:“这些活儿都干的过来,白婶子割猪草都割好些年了,她也有经验,知道哪儿的草好,猪喜欢吃什么草。”   不能因为照顾她把白婶子的活给撸了,人家干的好好的。   “嫂子,不怕你笑,我现在是待在家里不落好,又没个本事住出去,村里就你家时不时的雇人干活,这才厚着脸皮来找你,听说你以前也是……所以能不能给我支个法?我想搬出来,我爹娘也不用再为难。”   许妍想了想,决定还是多两句嘴,就看在她宁愿在家里挨骂也不舍了儿子再嫁的份上就值得帮一把,是个有责任心的娘,“你身上还有没有钱?去找村长,租一个没人住的房子,要是害怕就去镇上买只狗壮胆,厚着脸皮问你爹娘要点米面,苦点过几个月,看能不能找个男人再嫁了?”   张蔓摇摇头,“小鹤他爹是被砍头死的,我兄嫂的孩子都骂他是坏种,哪有男人会接受他,我再嫁他也是受欺负,还不如守着他过,种几亩地把他拉扯大。”   然后试探的问:“嫂子,我听说你家的老房子是空着的,能不能租给我?”   在这儿等着我呢,许妍好笑,就自己还傻的真给人出主意。   “可能不行,你别看它是青石盖的住着坚固,凹凸不平的墙面小孩子都能翻进去,而且旁边还住着一家无赖,矛子和他儿子都不是老实的,特别是他儿子,快二十了还没娶媳妇,你要是住过去那真是住进贼窝了,哪怕你没吃亏,凭春猫那张嘴也给你编个有头有尾的故事。”这是许妍的心里话,她一个寡妇带个年幼的儿子,住在流氓旁边绝对不落好。   “没事,矛子叔是我爹的堂兄,我堂叔,我们是一个老祖宗的,不能惹到我头上。”   好吧,当着人家堂侄女的面上骂了人家堂叔。   许妍讷讷无语,只好木着脸说:“你去问我爹,他答应了就好说,房子是他的。”   屠老汉答应了,只为能睡个安稳觉,邻居天天吵架,她们吵完是出气了,两边邻居被扰的满胸膛子的郁气。   在张蔓住进去之前,许妍让屠大牛掂着锄头把那柱葡萄藤给挖回来了,就种在后院墙根边,自己喜欢吃,等小葵长大了想吃葡萄也不馋别人的,房子租给人家,再进门想摘葡萄就有些尴尬,像是自己是个厚脸皮。   ▍作者有话说:   今天下午不知道是我手机的原因还是晋江又抽了,看不见验证码,就没回复评论,关于陈家老两口,在他们最后一次出场的时候会交代明白,前面我也埋了伏笔,可能太细了,就没被发现。 第四十六章 [VIP]   “好了没?”屠大牛把牛车都弄好了人还没出来, 不由走进屋看看在磨蹭啥。   “马上就好,小葵不老实穿鞋。”   今天是顾清闺女满月的日子,前两天让人带话让屠大牛携妻带女今天去吃席, 八月初三, 跟小葵的生日差三个月, 一早上起来先是给猪圈收拾干净,一直到太阳挂在半空了才出门。   三人带着草帽往镇上赶, 才出门的时候屠小葵还兴致勃勃的在木板车上蹦哒,出村没多久就晒蔫了, 钻在她爹怀里让扇风。   屠大牛把人搂在怀里,取了她的草帽给她扇, 抹掉头发里渗出来的汗,对许妍说:“把帕子打湿递给我,我给她擦擦,这也太爱出汗了。”   车上放的有半桶水,是给牛准备的,许妍把帕子浸湿攥掉水, “呐, 脖子跟脸都擦擦。”   沾水了又精神了,自己捏着帕子盖在脸上, 觉得不凉了再递给她娘,奶声奶气的吩咐:“娘,沾水。”   “给,沾水了。”   帕子盖在脸上, 又吩咐道:“爹, 快。”说不出来, 只好眯着眼挥着手做给她爹看。   “凉快凉快, 你凉快了,老子手腕都要断了。”嘴上抱怨手上还是捏着草帽可劲地扇。   许妍故意说:“嫌她烦人就给打一顿,别嘴上牢骚,听的我心烦。”   “不是你闺女你不心疼是吧?真是后娘心毒,我才舍不得打我姑娘,我就乐意给她扇风。”说着手上摇草帽的幅度加大,低头问:“大闺女,凉不凉快?”   “凉快,嘻嘻。”   “舔,你继续舔”,许妍绷住笑瞪他,“就是舔破皮你丫头也听不懂、记不住。”   “我闺女精着呢,谁对她好谁对她不好,心里都明白,就嘴上说不出,现在不就找我给扇风,怎么不找你?”屠大牛继续对他姑娘献殷勤。   许妍巴不得小丫头不找自己,就是个坐不住的烦人精,除了睡着了,只要睁开两眼,家里的桌椅板凳她都能爬上去,嘴里还一直叨叨,她阿爷都看不住她,家里的狗都躲着她。   “你都说我是后娘了,她还敢找我?惹烦了我就给啪啪几巴掌。”许妍翻了个白眼,看这丫头又要把鞋给蹬掉了,握住她的小脚丫,冲着脚心轻轻拍一下,提起绿色绣小黄花的绣鞋瞅着她问:“怎么又把鞋蹬掉了?娘是不是给你说出门要穿鞋的?不穿鞋脚会流血,很疼很疼。”   再次把鞋给穿上,为了防止她去别人家把鞋给脱扔了,就弯着手掌心响亮的给屠大牛手臂上拍一巴掌,并对小丫头说:“再脱鞋,娘就打你爹。”   还撞了撞屠大牛,屠大牛瞬间明白,捂着被打的地方夸张的喊疼,屠小葵左瞅瞅右瞅瞅,捂着她爹的胳膊喊:“不打爹。”   “你脱鞋我还打。”   小丫头气哼哼的不理她娘。   屠大牛笑,“你闺女做错事了,为什么我挨打?”   “因为我是后娘,打人家闺女,父女俩都生气,那只好打她老子了,没见她老子挨打了还笑成朵花?”   家里三个大人一个娃,两个男人都宠着屠小葵,眼睛一含泪就赶过去哄,次数多了许妍就成了唱黑脸的那个,而且就像现在这样,把父女两个推在一个阵营里,相互保护,屠大牛更稀罕亲他的闺女,以后就是有了儿子,也不会对小丫头没了感情。   至于自己,哼哼,一个睡觉还要摸着奶才睡得安稳的小丫头,会记恨打她爹的娘?   果然心疼她爹,一直到镇上没再蹬鞋。   “等等”,许妍“吁”了一声,牛停了下来,“来,洗把脸,咱们灰头土脸的去了再给当成讨饭的了。”   “你见过赶着牛车讨饭的?”屠大牛又是不嘴两句心里痒。   许妍没理他,拿着被小丫头攥了一路的帕子搓两把,避开眉毛嘴唇擦擦脸和脖子,拉过屠小葵也给她洗洗,轮到屠大牛了就是把帕子往他手里一塞,嘱咐道:“擦干净,顾清再嫌你脏懒得招待你可笑人了。”   低头问屠小葵:“尿不尿尿?鼓起肚子感受一下。”   “嗯~尿尿。”   看她翘起小腿就知道这是要抱,许妍掐住她腋下往树后面走,帮她拎起裙子挎了小裤子,“好了,蹲下尿尿。”   蹲下尿尿还要抓着她娘的裙子,翻着花样的揉搓,眼睛也不老实,不是盯着尿浸湿土坷垃,就是盯着草丛里的小虫子。   “好了没?”她娘问。   “好了。”   “好了怎么不喊娘?又不嫌热了?”拎起裤子抱着往路上走,“去伯伯家想尿尿要给娘说,尿湿裤子了有人会说:咦,这么漂亮的小丫头竟然还尿裤子,真臭,都笑话你。”   这次她只是点点头,许妍就知道自己说的太长了,她没听懂,或是听懂了反应不过来,不知道该咋回答,就点点头表示她在听。   许妍也没再重复,等牛饮了水,一家三口坐好,赶着牛车进镇,先去铺子里买了一对银手镯,出来后就直奔顾家。   顾清在外迎客,屠大牛被引着去了男客那边,许妍跟着顾清她娘去了侧屋女客待的地方,走过去跟正在与人说话的赵言柳打招呼:“嫂子,恭喜啊,有儿有女了,这下可不羡慕我有贴心小棉袄了吧?”顺势把手里的银镯子塞她手里,不好意思的捋捋头发,道:“一对小镯子也是我们做叔婶的一点心意,可别嫌弃。”   “弟妹你说笑了,哪有嫌弃银子的,那我就收下了,代小蝶谢谢你跟大牛了。”她知道屠大牛得了闺女顾清啥都没送,但屠家也没通知就是的了。   赵言柳脸皮没顾清那么厚,做不出若无其事的说出“这是你闺女吧?长这么大了”这句话,又是在自己家,哪能给什么见面礼,只好当做忙着没看见,匆匆说了句:“弟妹,我还要招待别的客人,你带着孩子自己逛一逛。”   “行,嫂子你忙。”   因为顾家父子和赵言柳的爹都是官衙里的人,今天来送礼的不少,屠大牛那边认识的人还多一些,许妍不认识别人,也没人认识她,最多是打量一下她的长相身段,撇撇嘴也不去搭话当绿叶,一直到吃完饭,她都是陪着屠小葵四处走动,或是小丫头跟别的小孩玩时,她在旁边盯着。   时不时的瞟眼门外,当屠大牛走过来时她一眼就瞅到了,露出个轻松的笑容,抱起小葵说:“你爹来了,咱们回家去。”   没见到赵言柳,估计是回屋喂孩子奶去了,顾清他娘也忙着送客,她就没打招呼,直接抱着孩子出门,跟着屠大牛走出大门了发现杭成文在外等着。   见人来了,杭成文说::“走,去我家坐一会儿,他这儿客多,吵的人头疼。”   显然,屠大牛是早就知道的,许妍气的想捶他,粗心的爷们,也没买个东西,就这么上门了,见着人家孩子了可怎么办?   但都往牛车走了,也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上,同时在身上搜罗有没有旁的东西,翻来找去就找出了两块绣着黑猫和黄狗的小帕子,是给屠小葵准备的,猫是常在家里溜达的野猫,狗就是家里养的,好在都没用过。   到了杭家,净是女人在家,杭成文的娘、大嫂、媳妇和两个女孩。   一番寒暄,屠小葵手里塞的又是果子蜜饯又是绿豆糕,许妍只好从袖子里抽出两只手帕递给围着屠小葵看的两个小丫头,“婶婶来镇上送礼,没多做准备,身上只有两张自己绣的帕子,你们姐妹拿着擦个汗,下次见面婶婶给补上。”   把帕子给人了还得挡着往嘴里塞蜜饯的屠小葵,生怕她看见了嚷嚷着不许给,发浑打滚。   杭新渠和杭新如展开帕子都说好可爱,不仅换着看还拿给她们娘看,得到一致好评。杭家自己做生意有铺子,家里挺有钱,房屋布置的很不错,家里养的有丫鬟小厮,坐着的一会儿功夫,丫鬟都进来换两遍茶水了。   杭成文的媳妇方春俪开口问:“小妍,现在家里都在忙什么?又要带孩子还要忙家务挺累吧?”   “还好,家里的活儿忙不过来雇的都有帮工,我主要就是看着她,洗洗衣裳,带着我姐家的孩子学几个字,也不忙。”许妍说着指指坐在地上跟姐姐们玩的小丫头。   “哦?你姐家的孩子还在跟你念书?”方氏颇意外的问。   “嗯,家里不忙就过来,距离也不远,闲着也是在家里唠嗑。”许妍笑着说,看屠小葵在蹬鞋子就咳了一声,不甚认真地抱怨:“小葵精力旺盛,有些嫌人。”   “没事,小孩子都这样的”,方氏的大嫂看她一直问不到正点上,也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好说的,截话直接了当的问:“不知道你能不能多教两个孩子,我们家也想让两个丫头读读书,能读会写就行,但你也知道,别说镇上的男夫子不教女娃,我们也不敢请,之前好不容易找了个读了几本书的女夫子,还没一个月她婆家就不让她上门了,也不熟识,我们也不放心两个丫头去人家家里,所以就问问你,你家丫头现在也能离身了。”   其实她跟方氏都觉得认不认字不重要,她俩认识的人中能识几个字的一巴掌数的过来,自己也没看过书,不也都过的挺好?但成文说的也有理,自家有那个条件去让孩子认字,男娃都去私塾读书了,前后变化的确大,那女娃去认认字,将来说婆家都打倒一片的姑娘。   “嫂子,丫头缠人,见不着我时她阿爷也看不住她,我也不能独身赶着牛车往镇上来,实在是遗憾,我要是住在镇上就完美了,之前在黄家教她家孩子就很方便,早上走过去,午饭后走回来。”   许妍早就想捡起老本行,一直在家里带孩子她担心时间久了就像大姐一样,忘了字该怎么念了,但是家里有孩子,她就恋家了,哪怕把孩子交给屠大牛她都不放心,所以就产生了家里教书的想法,就像镇上的私塾都是在夫子家里,但一直没有机会实施,这次机会找上门,她就往这方向引导。   失败了也没关系,她还有其他想法。   听了她的话,方氏跟她大嫂都皱紧了眉头相互看看,倒是顾清娘笑了两声,说:“这还不简单,你到不了家里来,就让两个丫头去你家里。”   转头对两个儿媳说:“你爹一直嚷嚷着要去乡下买地盖房子住段时间,镇上有老二看着,老大在县里,伙计又都是老人,都顺顺当当的,就让老头子送两个孙女去读书,也去乡下看看,我们也随意点,忙了就在家歇两天,索性两个丫头还小,一年不行就两年三年。”   “大牛媳妇,黄家给你的月钱多少?我们照着给。”杭老夫人一锤定音。   许妍暗喜,诚恳的说:“不用照着给,黄家孩子多更费精力,而且你们又自己送孩子,大牛跟顾哥又是好兄弟,我也不能逮着你们宰啊,折半,一个月半两银子,笔墨纸砚自己备。”   “行,就这么说定了,两天后把两丫头送去。”   回去的路上,许妍捏着她男人的胳膊骄傲的宣布:“我又要当夫子了,屠大牛你可赚大了,媳妇又漂亮又勤快,还会赚银子,带出去可有面子了。”   “就是不会做饭。”他故意作对。   许妍掐他,没好气的说:“我肯嫁给你就是看中了你做饭好吃,我要是会做饭,就踢了你换别的男人。”   “是是是,我得感谢老头教会了我做饭,让我骗个有本事的媳妇回去。”屠大牛抱着孩子恭维她,一副祖宗显灵的感恩戴德架势。   陈婆子难得一个人跑出门就看到这一幕,她披头散发的想要追上去,被正要回去的陈继明看到,走上去拦着她,“阿奶,小姑呢?你怎么一个人出门了?”   “孩子,孩子,追,你去追,我把铺子给你。”   陈继明望着前面的牛车,认出偏头坐的女人就是买了一窝小狗的人,哪怕知道价高也没还价。   “那女人是谁?”他问。   “是我儿的婆娘,个不守妇道的贱女人,你去,把孩子给我夺回来,那是我儿的种。”她乱七八糟的说着,趔着身子要去撵上去,把陈继明带的也往前跐咧。   这时,陈继明一直喊小姑的姑娘追了出来,拽着人往屋里走,还不忘向他抱怨:“我就去趟茅房的功夫,出来就不见人了,还好大门开着,我就撵了出来。”   不顾老太太呼天喊地的嚷嚷声,把门给杠紧,抹把汗,道:“你说她糊涂吧,她又认识人,没糊涂吧,又神神叨叨的念叨,还老是想偷跑。”   陈继明听了笑了笑没接话,还是糊涂着吧,她有人看管着也没法来打骂自己了。 第四十七章 [VIP]   回家后, 许妍拉着屠大牛马不停蹄地收拾屠老汉之前睡的卧房,里面的床和桌子已经搬进后院了,因为长时间没人住, 里面都结蜘蛛网了, 扫帚上绑竹竿从房角墙面扫下来不少蜘蛛, 许妍用布巾包着头发就站在扫帚下面,掉蜘蛛了就给踩死。   隔天去村里的老木匠家买了三张长桌六张板凳回来, 开门窗通风,只等学生进门了。   杭新渠姐妹俩不仅带了笔墨纸砚, 还有一本千字文,这本书红果和平禾已经会读会写了, 就没让两人过来跟着继续学,屠小葵也给搬进后院,由她爹她阿爷看着,两个小姑娘写字的时候她过去陪她玩一阵,她还挺适应,除了在后院瞎捣蛋也没闹着要娘。   杭家老爷子把两个孙女送进屠家, 跟人打个招呼赶着牛车出去转悠, 这个时候稻子半青半黄,走出村子鼻尖环绕的都是稻杆的青涩味儿, 番薯藤正绿,挤挤攘攘地趴在地垄上,空中飞的鸟雀挥舞着翅膀四处打量人,俯冲进没人看守的稻田, 站在稻穗上啄食还是米浆的稻粒, 不远处的山坡下, 牛和羊混养着, 都拴着长绳低头吃草,还有三只狗下作的逮着不扎堆的山羊狂叫,直到把它逼回羊群。   杭老头见了也把自己的牛车给卸了,牵着牛选了个水草尚丰茂的地儿拴着,自己徒步走在田埂上,瞄着还有余水的稻田,赶走偷吃的鸟雀,骂道:“田里有虫你不吃,专来偷食未成熟的稻浆,一个个养的体圆毛亮,可恨的尖嘴雀。”   捡起土块儿砸进田里,惊起一群扑棱翅膀的麻雀,人种的稻子自己还没尝到新米的滋味,倒是养肥了这群该死的麻雀。杭老头一路走一路扔土块儿,倒是给看守稻田的孩子帮了不小的忙,家里人安排孩子来守着稻子赶着鸟,但孩子一扎堆,能想起来赶鸟就不错了,至于时间,那就是什么时候想起来什么时候冲到田边嚷嚷几嗓子,惊起偷嘴的鸟雀。   张蔓带着她儿子下地割草的时候,就看到她瞅好的荒草地里停的有木板车,一头大黑牛还在低头吃草,草蒿上绑的红绳还在。   她这半年来,除了种从村长手里租的六亩田地,但凡屠家雇人做活,不论是家里还是地里,她都往上冲,割麦子、插番薯藤、拔草……她都干,短短一个夏天,她看着就老了不少,头发绾成发髻,整日用灰布把头发给包裹起来,才回来时穿的裙子也换成了方便下地干活的裤子,脸跟手都换了个色,但因为是自己种田干活养活自己,不看兄嫂的脸色吃饭,腰背都挺直了。   她儿子孙鹤,可能是因为被家里的变故给吓着了,胆胆怯怯不敢看人,被孩子欺负了也不还嘴还手,只能哭,没办法,他娘只好走哪给他带到哪,下地干活就给他放在离她最近的树底下,由他自己玩,现在虽说还是跟小孩玩不到一起,但拉着他娘的手敢跟人说话了。   所以在今年夏天,白婶子下田插秧摔伤了手短时间不能再割草后,许妍做主把这割草的话安排给了张蔓,拒绝了由白家二媳妇代替割草的提议。   白婶子手好了之后也没辞掉张蔓,今年家里养的猪多了八头,牛生的牛犊也没卖,现在羊也揣崽了,两个人割草就是当天用不完,也能存下来晒干冬天作草料。   为了防止两人因为割草起冲突,张蔓跟白婶子私下商量,看好哪块草地了就用绳子做个记号,免得我割了你看好的,再因为荒草而吵架。   孙鹤继续坐在树底下逮虫玩,张蔓找了个离牛远的地方割草,竹筐满了之后,她挑起担子,说:“小鹤,你在这儿玩,娘送草回去,马上就来啊。”   “好。”   往日也是这样,送一担子草并不要多长时间,然而这次挑着空担子再回来,树底下就没儿子了,摔了担子高声喊儿子的名字,声音从草丛里停放的木板车底下传出来,“娘,我在这儿。”   “怎么钻车底下去了?娘没看见你吓的手都打哆嗦。”把孩子从车底下拽出来,拍拍身上沾的杂草叶子。   “有个疯婆子来了,披着头发,看见我就喊孩子,我害怕就往这边跑,她也没往我这儿追,直接进村了。”孙鹤给他娘解释。   张蔓摸摸他的小脑袋,怔愣了一下,问:“是不是你阿奶?”   “不是,我认得我阿奶,我阿奶胖,她瘦,还凶。”   张蔓也没心思割草了,家里没出事的时候婆婆是长的胖,但这家破人亡,房子被扒,田地被卖了赔钱给了那家人,哪还能胖的起来?   拉起孩子就往村里走,还不忘挑起空担子,问:“给娘说,她是从哪进村的?”   看着小鹤指的方向,这也就是往爹娘家去的,但自己来的时候也没撞见人,难道婆婆真疯了?   拉着儿子在这条路上转了一圈,也没见人,只好回娘家敲开门,“大嫂,有没有个老婆子来敲门?”   “我们这穷人家,除了你就没人来敲门了。”女人满手的皂角水,开门后阴阳怪气道。   这次她没骂回去,而是拉着孩子转身走了,看到屠家门是开着的,她还想着是不是自己走的急忘关门了,又走上前去关上,关门前还在院子里扫了一眼,没人,只听得到卧房里许妍教书的声音。   挑着担子再返回草地割草,碰到屠家的三只肥狗,扑咬着往回跑,这是过了放羊的瘾要回去了。   一筐子草刚装满,村子里喧闹起来了,有人嘶声力竭地喊着“小葵”,这是出事了,筐子也顾不上了,拉着孙鹤往村里跑,就见屠大牛一家老少都出来了,嘴里喊着小葵,在柴火堆里、草窝里翻找孩子。   还有其他邻居也都跟着在找,屋里屋外都翻遍了,就是找不到孩子,许妍腿都软了,还梗着嗓子继续喊,屠大牛这时也没精力再安慰她,问周围的邻居:“上午有没有陌生人进村?我怀疑是有人进我家院子里把孩子抱走了。”   都说没有,张家大嫂闻言看了眼大姑子,动了动嘴还是没说话。   在其他人还议论着偷孩子的人胆子大的时候,张蔓拉着儿子走到许妍身边,拉住她胳膊说:“有,我儿子在大概两刻钟之前看到有个披头散发的疯婆子进村,从村前的小道进来的,我之前还以为是我前婆婆来找孩子,回来瞅了一圈没看到人,还看到你家大门开了一扇门。”   屠大牛听了跑过来蹲下握住孙鹤的肩膀,问:“那婆子你认识吗?是你阿奶吗?”   孙鹤吓的不敢说话,还是张蔓蹲下身子,扒掉屠大牛的手,对她儿子说:“婶婶家的妹妹不见了,你想想你之前见的疯婆子长什么样?还记得阿奶的样子吗?是你阿奶吗?”   她大嫂听了撇撇嘴,暗骂傻子,丢孩子这么大的事也敢往自己身上揽,真是嫌自己身上还不够臭。   “不是阿奶,阿奶鼻子上有黑色的揪揪,她没有。”孙鹤先是反驳他没有不认识阿奶。   张蔓闻言也松了口气,就怕是小鹤阿奶,如果是她,哪怕孩子找回来了自己还得来赔礼,她解释:“我前家婆鼻子上是长了个黑色的肉瘤。”   “还有呢?除了披头散发,你还记得什么?穿的什么衣服?长的什么样?”许妍紧张地追问。   这对一个孩子来说就有点难了,皱着眉头说:“穿的衣服是灰色的,是裙子,长的很瘦,很凶。”   再多的就说不出来了,屠大牛捶了下地,冷着声音说:“我去赶牛车,爹,你和许妍从后面的小路去追,出村的就两条路。”   转头对村里的人说:“叔、婶,各位兄姐,麻烦你们在村里帮我找一下,我屠大牛往日要是做了对不住你的混账事我先道歉,麻烦你们帮我找找孩子,谢谢了。”   “都是一个村里的,别说这么多,赶紧出门去追孩子,村里有我们,她一个老婆子抱着一岁多的孩子跑不快。”   说的是,屠大牛也就没驾牛车,牛还在地里吃草,他直接走路出村,两只眼睛四处打量,嘴里还喊着“小葵”。   许妍跟屠老汉也是,顺着村后的小路找,边找边喊,许妍身体发抖,心慌的都要喘不过气了,疯婆子偷走了孩子,谁知道她会干什么事?   走出村了,在路边的草窝里瞅到一只鞋子,是小葵的,“爹,小葵的鞋子,她是从这儿走的。”   草丛里耗了一趟印子,是人从草里走踩下来的,这个方向都是田地,不知道这是要去哪儿?   “别喊了,我们撵上去,别让她听到声了再躲起来。”说这句话的时候屠老汉心里疼的像是刀子剜的,孩子没声啊,这村后的路离村不远,不认识的人抱走小葵她肯定是要哭闹的,不可能村里没人听见,而且自家的猪圈后院就是这条小路,想想孩子被人捂着嘴巴从墙外面给抱走了,就想扇自己几嘴巴,小葵多害怕啊。   但怕许妍听了吓的走不了路,只得咬紧腮帮子,小跑着往前追。   顺着脚印跑了半刻钟,还是没见到人影,许妍跟屠老汉怀疑走错路了,这被踩出来的脚印有可能是早上下地的人踩出来的,鞋子可能是被扔掉的。   “怎么办?我孩子呢?我的女儿。”许妍终是忍不住崩溃大哭,但还是抹着眼泪睁大眼睛盯着草丛里的脚印,四处翻找有没有孩子的另一只鞋子。   屠老汉捂着胸口四处打量,猛地回身,就看到身后的远处的稻田里蹲着一个披头散发的老婆子,阴恻恻地笑着盯着自己这边,见自己望去了还把怀里的孩子抖了抖。   “啊,我的孙女。”见状屠老汉瞬间崩溃了,留下两行浊泪,提着灌铅的腿滚下还有水的田沟,慌乱的把手扎进土里往上爬,许妍直接发不出声了,见公爹爬的艰难,左右望望,不再顺着脚印绕弯,直接返回去从有刺巴子的草丛里踩过去,鞋底里进刺了也不在乎,向抱着孩子继续走的陈婆子撵去。   喉咙里像是烧起来了,许妍鞋在稻田里都跑掉了,腿也被稻叶划拉出血了,愣是咬着牙把人给撵上了,把孩子夺过来,老婆子给踹倒在地,看小丫头垂着头不吱声,咬着嘴唇抖着手指去探孩子的呼吸,好像还有,但她不确定是她的错觉还是自己呼出来的气儿,深呼一口气憋住,僵住不受控制的手指再探过去,是有气儿的。   顿时蹲地大哭,发泄心中的恐慌,手还拍着女儿的脸蛋,一边哭一边喊,小葵却一直没有反应,屠老汉跑过来见状一下子腿就软了,跪倒在稻田里往这边爬,许妍见状把孩子递过去,“爹,孩子还有气儿,我们赶紧回去看大夫。”   “我试试”,他把手伸过来,果真还有气儿,一时站不起来,就推她走,“抱着小葵回去,别管我,我来收拾这疯婆子。”   许妍就抱着孩子跑,快跑到村里了,怀里的小丫头给颠醒过来了,还没睁眼就手脚一个劲儿的扑棱,许妍差点没抱稳给她摔下去。   “小葵?小姑娘?是娘啊,宝宝,是娘在抱你,不怕不怕。”把孩子头给揽到脖颈里,让她脸颊贴在自己脖子上,轻拍着后背。   听到娘的声音,小葵立马张嘴大哭,嚎的整个村子都听见她的哭声了,村子里的人也不再翻找了,都往村后来。   许妍听她还哭的中气十足,才算是放下心,一边掉眼泪一边哄她。   ▍作者有话说:   艹,该死的老婆子 第四十八章 [VIP]   抱着一直哭的小丫头往家里走, 路上遇到一起过来的村里人,七嘴八舌的问“找到就好”、“谁偷走的”、“那疯老婆子呢”、“孩子吓坏了”……   黑黄不一的脸上是真切的关心,找孩子时也都是真心实意的帮忙, 看到他们, 许妍心口一热, 在这一刻,她对这个村子有了归属感, 自己曾在她们唠闲嗑时心有厌烦,但说起来自己也没给他们帮过什么忙, 人家凭什么要照顾自己的心态—你不爱听我就不说?生活在村里的人见识的也就家里地里这一片的地儿,不说这一亩三分地里的事只能当哑巴了。   每个村大概都是如此, 遇到困难了,力所能及的能帮就帮,在村里跟人嚼舌笑人,但也有种护短的心理—我们村里的人自己瞧不起可以,外人要是笑话,那就不行。   许妍抱紧因为害怕往自己怀里缩的女儿, 哑着哭过的嗓子说:“找到了, 是被疯婆子偷走的,我爹在后面收拾她, 我要先带小葵去镇上看看大夫,麻烦你们给我爹说一声,别把那老婆子给放走了。”   “行,我们来收拾, 你带孩子看大夫去”, 老村长还指使他儿子, “去, 帮大牛媳妇把牛车拴好。”   在往村尾走的路上,村长儿子问:“小葵哪伤着了?需要去看大夫?”   “我找到她的时候她看着像是晕过去了,不知道是陈婆子给喂了什么东西还是给捂晕了,刚刚才醒,我带她去看大夫,不然我不放心。”   古石头小跑两步跟上抱着孩子还走的比他快的女人,心里啄磨着大牛媳妇刚刚说的“陈婆子”,看来这偷孩子的是跟屠家认识。   走到家,杭老爷子也回来了,正在家里等着,村里这么大的动静他在村前的地里也听到了,现在看到孩子找回来也是大松一口气,因为教自家孩子念书没空管小丫头,让人给偷了,这啥事啊?虽说是交了银子,但这脸面上也过不去,好在找回来。   “许夫子,孩子没事吧?”他问。   “要去看了大夫才知道,杭叔,我就不跟你多说了,先去镇上回来再说。”转头对村长儿子说:“木车在棚子里,还要麻烦叔帮我拉到路边,牛在田里吃草。”   还没等古石头说话,杭老头道:“用我家牛车,就在路上停着,可以直接走,我不急,你家没人我先给看着。”   “好,谢杭叔。”   其他的话没多说,她抱着哭声渐小的女儿往路上跑去,坐上牛车“驾”了一声,车轮就动了。把小葵面对面地抱在怀里,亲亲她那被稻叶划流血的脸蛋,引她说话,道:“小葵,疼不疼?”   小丫头只是把脸往她娘怀里钻,双手箍着她娘的脖子,一声不吭,因为之前哭的太厉害,现在小身子还一抖一抖的。   “娘抱着呢,没人敢动小葵,我们去找爹爹,让你爹揍坏人好不好?”手心轻抚小丫头的后背,慢慢地拍她,脖子旁的呼吸渐渐平静,她睡着了。   许妍没再说话,抽了老牛一鞭,加快速度往镇上赶,大牛也不知道走哪了。   走到陈溪村的时候,看到了屠大牛在往回跑,认清牛车上的人了才粗喘一口气停下脚步,坐在地上抹掉流到下巴上的汗,牛车走到面前,他站起来抬腿跨上牛车,勾头看许妍另一边肩膀上靠着的小丫头,看到小肉鼻子一动一动的在出气儿才放下心,也没忽略她脸上结了血痂的划痕。   屠大牛咬牙:“在哪找到的?”   “出村后往东拐的地里”,许妍没有等他问,直接交代:“偷孩子的是陈婆子,就是我前婆婆,离开陈家后我就见过她一面,还是之前那次去给顾清送鱼那次,打了个照面,我也想不通她怎么会偷我们的孩子。”   屠大牛沉默,没想到这中间还有这层关系,“她疯了?”他问。   “看着是不太正常,不知道是真疯还是假疯。”   “嗯,先别告诉陈家,也不报官,等我回去了看看再说,你觉得呢?”他捏着小葵的手转头问她。   “我也是这样打算的”,看男人偏过头看向路前面,许妍气闷地开口:“我离了陈家就跟他们没关系了,更何况她偷我女儿,你不用顾忌我,也用不着猜疑我心里有其他想法,该怎么处理你自己看着办。”   “我没有。”   许妍没搭理,也没再开口说话,三人一牛静静的往镇上赶。   屠大牛几次动了动嘴,还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怨许妍没看好孩子?但她之前明说了上午把小葵交给自己跟老头看着,下午她带,而且小葵从后院走到前院,一直到许妍往后院去,他这才发现孩子不见了,该怨的是自己跟老头。   至于偷孩子的陈婆子,一个又疯又恶毒的人,她盯上你了,只要有机会总会偷到手,但她为什么只偷小葵?可能是因为她是许妍的孩子。   屠大牛心里告诉自己这也不能怨她,娶她之前就知道她是寡妇,只是没想到脱离陈家了还没摆脱他们。   但就是心里不舒服,说不出安慰的话。   孩子造了大罪,爹娘都提心吊胆,恨不得遭罪的是自己,他看看眼皮红肿脚上带泥的女人,喉头憋了一股酸气,冲得他险些哭了出来,仰着头眨眨眼睛,许妍是最倒霉的,什么都没做还被人缠上了,孩子被偷他这个该给她依靠的却不安慰她,屠大牛暗唾自己,伸手搂住了许妍,“不怪你,是那老婆子该死,拖累了你害了小葵,是我没好好看住小葵,让她被人进屋给偷走了。”   许妍抿着嘴咬住下嘴皮,眼睛再次泛酸,歪头把眼泪抹在屠大牛衣服上。   到了医馆,因为一路保持那个坐姿不变,两条腿都压麻了,屠大牛伸手要抱孩子,她摇头拒绝:“吓着了,容易惊醒,我抱着。”   见到大夫给他说了情况,掰开攥着她娘衣服的小手递过去给大夫把脉,大夫换着手细细查看,说:“除了受惊没有大伤,也没吃什么东西让她昏睡,小丫头也是个命大的,你说找到她时是昏着的,应该是被捂晕的,好在捂她的人放手快,又能呼吸了,这才没出事,放心,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把药方递给男人,道:“去抓药吧,开了几副安神和退热的,小孩子受惊了容易发热,这两天你俩注意点,要是个胆子大忘性快的孩子,有爹娘陪着或许不会发热。”   出了医馆,两人抱着还在睡的孩子往回赶,走到镇中心看到陈家的人急匆匆地四处寻摸,两人也没吭声。   路上屠小葵醒了,大概是睡着了闻的都是她娘身上的味,睁眼了也没哭,只是精神蔫蔫的。   屠大牛喊她:“小丫头,爹抱你?来”,他拍拍手,试探着伸手去扶住她腋下,好在她没抗拒,到她爹怀里也是安静的坐着,不吭声,怎么逗都不说话。   两口子相互看看,不淡定了。   “醒过来之后说过话吗?”屠大牛问许妍。   许妍皱眉:“没,哭得厉害,认识人,我问话她也不说。”   要不是快到家了,两人能掉个头再回镇上找大夫。   村头没什么人,越到村尾越热闹,都在看绑着手脚躺在屠家门口一身糟乱的老婆子,许妍一直观察着小葵的反应,进了村她没反应,听到说话声会抬头看人,看到人多了虽有些瑟缩还是眼睛骨碌转着打量,看到家门口躺着的人了,才吓地扑过来闭眼大哭。   “不怕不怕,你看,爹爹打她,让她欺负我们小葵,爹爹给你报仇”,看到她这个反应,许妍又是心疼又是松了口气,还行,不怕认识的人,不抗拒见人。   两人抱着孩子下了牛车往家走,见到的人都问孩子怎么样,屠大牛见到陈婆子脸就黑了,只得许妍一边哄孩子一边回话:“没大事,就吓着了,今天可麻烦你们了。”   “搭把手的事,孩子没事就好。”   还有的说:“把那疯婆子给绑到柱子上抽鞭子,抽死她,敢偷人孩子,老了疯了还做这下地狱的事,活该被活活打死。”   他们都以为屠大牛会打死这老婆子,这种事不是没有,有的村里进了小偷或是药狗子的,就村里把人给处置后埋了,村里人不往外说,没人知道这人去哪了。这要是在张蔓没回来之前,许妍相信他可能会失手把人给打死,现在不会,他顾家了。   陈婆子的头上秃了一块儿,脸上也是巴掌印子,没打过补丁的衣服上糊的净是泥巴,就这副德行了,看到许妍抱孩子过来还挣扎着坐起来,嘴里喊着:“孩子、孙女,阿奶带你去找你爹,他可想你了,快,把孩子还我。”   说到后面满脸狰狞,手被反绑在身后还扑棱着想要来夺孩子,脚被绑着了就跪着在地上拖着也往这边走,像是不知道疼,屠大牛脚一踢,她又卧倒在地上了,还保持着双腿弯曲的姿态。   “抱着小葵进去,别让她看见了。”他下巴往屋里点点。   许妍抱着小葵进门,都在外面站着,屋内倒是没人,抱着孩子进屋翻出来一条屠大牛不用的汗巾子,等小葵不哭了,她给放坐在床上,盯着她的眼睛说:“娘去帮你打坏人好不好?坏人打我们小葵,娘就打她。”   看小丫头没说话但也没再哭,许妍继续说:“娘去打她,但小葵要开口说话,你不说话娘不懂。”   她仍是盯着自己,但动了动嘴巴,只是没出声,“拉勾,娘打她,你别害怕,不害怕了就开口叫娘,来,拉勾”,许妍伸出手递在小葵身前,看她伸出自己的小手碰上自己的,大出一口气,捧住她脸,捡没伤的脑门大亲一口,“我的宝宝真棒。”   屠小葵在她娘的带动下终于抿着跟她娘一模一样的嘴小幅度地笑了。   抱着她出门,屠大牛松开手问:“怎么又出来了?”   “我来打,你抱着小葵。”把孩子递给他,走上前把布巾子塞进老婆子嘴里,免得大声嚷嚷吓着了孩子。   拎着领口把人提起来,对上那双不知悔改的眼睛,咬牙狠甩了一巴掌,“让你偷我孩子”,反手又是一巴掌,“让你恶毒的想捂死我孩子”。   甩下两巴掌后,手就不再因为扇人巴掌而发抖了,想起上午看到的那个场面,啪啪又是两巴掌,“你还抖我孩子,你这个老妖婆,活该你儿子早死,断子绝孙,都是你不积德。”   听了这句话,陈婆子眼神顿显凶戾,扑棱着要来打人,被一旁的屠大牛踩着腿给按了下去,许妍看到了她眼神的变化,怀疑她是装疯,怒上心头,掐着脖子皮狠扇巴掌,牙都给打掉了,她的眼神里还是不服气,没有害怕。   许妍再次辱骂她儿子,果然眼神又变了。她回头看小葵,小丫头眼睛红红地盯着自己,又看看地上躺的人,她不害怕见着这个老婆子了。   做出拉勾的动作冲她比比,一副她不叫人就不收手的样子,小丫头伸出双手喊“娘,抱。”   鼻子泛酸,眨了两下眼睛把眼泪眨回去,抱住小葵亲了亲,再俯身捂住这老婆子的口鼻,看她翻白眼了才收回手。   对一直不敢下手、害怕把人打死的屠大牛说:“她即然这么想她儿子,偷了孩子也摸不到地儿,我们带她去看看,带着砍刀,帮她儿子修修墓碑,也让她儿子知道他娘的一番苦心。”   地上的女人听了就地打滚,含了布条的嘴里发出绝望的呜呜声。   进屋熬了药,喊屠大牛抱着小葵,许妍喂,把孩子苦的哇哇叫,手推着她娘,嘴里喊着爹,她这副惨样三人却笑红了眼,终于有个孩子样儿了。   陪小葵玩了好一会儿,待安神药药劲上来,她睡熟后让她阿爷守着,屠大牛把老婆子扔上牛车,和许妍一起带着她往她儿子的坟地去。   这老婆子先是装死躺在牛车上,越靠近地方越是高兴,许妍把他嘴里的布巾给扯了出来,听她含糊的咕叨着:“我儿子,我都找不到我儿子了”,又哭着想去拉许妍,“多亏了儿媳妇,多谢你带我来找我儿子。”   浑然忘了许妍打她的事。   许妍问屠大牛:“她这是真疯还是装疯?”   “应该是真疯”,他往后瞅瞅走的路,说:“这条路跟上午她走的那儿完全不是一个方向。”   揪着人在许妍的带领下找到了陈宝禹的墓,在她抱住墓碑又哭又笑的时候,许妍在她耳旁说:“你偷我孩子,我毁了你儿子的碑,这是你造的孽。”   屠大牛一刀劈下去,砰的一声,这老婆子气晕了过去。   两人又带着她往镇上赶,直接往衙门去报官,告她偷孩子,稍加询问后,又有顾清在,直接给投进大牢了。   走出衙门时,听到里面没有条理的哭喊声,许妍心想:哪怕之前还有一丝清明,现在也该彻底疯了。   踮脚上车时她才感觉到脚底的疼痛,躲在屠大牛身后脱掉鞋一看,沾了泥水的袜子都染红了。   ▍作者有话说: 第四十九章 [VIP]   趁着天还亮着, 许妍让屠大牛赶车去了医馆,“我就不下去了,你进去给我拿点药, 脚被刺扎出血了, 里面应该还进了泥巴。”   “脚被扎了?我看看。”   “这大街上看什么看?回去洗洗就好了, 快点,我担心小葵醒了会哭。”许妍推了一把站在地上的男人, 又不是大夫,看了也白费时间。   屠大牛进去后很快就出来了, 提了三包草药,另一只手里捏了一小瓶药粉, 放到车上,说:“还有要买的吗?没有我可就往回走了。”   “没,快回去。”   一路急赶,回家后小葵还在睡着,屠老汉看两人回来了就去灶屋做饭,让他们这当爹做娘的守着孩子。   “你先歇着, 我去烧锅水, 你待会儿洗洗,给脚上上药后也跟着小葵睡一会儿。”说罢就出了门, 没有孩子从中打岔,单单两个人静默的让人窒息。   留在屋里的女人看了看小葵睡着的样子,坐在梳妆台前梳理了散乱的发髻,重新绾起来, 脱掉脏污的鞋子袜子, 踮着脚找好换洗的衣裳, 屠大牛把水也提进来了, 倒进浴桶,说:“洗吧,我去给你熬草药洗脚。”   拎着药包再次出门。   坐在浴桶里的时候,许妍心里想着这件事,陈家不大出血弄不出陈婆子,孩子没事也弄不死她,彻底给弄疯了也就罢了,以后得看好孩子,照顾小葵别受了影响。   至于家里,短时间就这样了,心里理解是一回事,有没有怨是另一回事,就像自己怨屠大牛和公爹心大看不住孩子,要不是自己去后院一趟,孩子不见了都不知道,同样,他俩心里指不定也怨自己,怨自己挣那仨瓜俩枣不好好守着孩子,怨偷孩子的是自己前婆婆,如果没有这层关系,她怎么也不会偷瞄上他们屠家的小娃。   这个家就像小葵一样,没有伤筋动骨却受了严重的惊吓,想要恢复到以前的状态,除了要时间,还要精心的照料。   从浴桶里站起来,穿好衣裳刚要开门,门就从外面开了,男人端着半盆还冒热气的褐色草药水。   “别乱走,坐床上去,我看看刺还在不在肉里。”把人搂坐在床边,两只脚都泡进水盆里,从屉子里拿出油烛去灶屋给引燃,回到卧房随手拉了个小板凳坐在床下,捞起女人的脚擦干净,抬到眼前,用油烛照着一寸一寸的盯着,脚后跟被刺扎的那里被水泡的泛白,如果她不说,这完全不像刺扎的,而像是碗碎片割的,小孩手指肚大的地方都破了皮,粉色的嫩肉都看得到。   “还好,没有刺卡在肉里,我给你撒点药,用帕子包着,还有没有干净的帕子?”他知道帕子在哪放着,故意这样问就是想让她说话。   许妍挪开盯着他的眼睛,说:“穿足袜吧,不用帕子包着。”   “不行,足袜太松,药粉撒上去就掉了。”说着他站起来到床头的针线篓里翻出两张没绣东西的白帕子,药粉撒在流血的地方,用帕子给裹的紧紧的。   “你要不睡一会儿?小葵要是晚上不睡闹的你也睡不成,饭好了我喊你。”他挠头找话说。   “嗯,好,你帮爹做饭去吧。”   “这就去。”男人皱着的眉头松开了,对着女人笑了笑。   关上门后,他端着盆子转过身盯着面前的房门,深深叹了口气,现在比没成亲前搭话还艰难,媳妇不给好脸子,真难受。   刚松开的眉头再次皱了起来。   屠老汉看着儿子提桶端盆的跑进跑出,卧房里也没个说话声,他也跟着不敢喘大气,还不如吵一架呢?吵架后还可以哄一哄,现在这想哄人都没理由,而且自己也不能借着劝架的机会说几句话。   看大牛蔫头巴脑的进来,他也跟着叹了口气,父子俩安静地做饭。   饭好了,屠大牛进门看母女俩抱着睡的正香,又默默关了门,对老头说:“我们先吃,她俩的饭给搁锅里热着,睡醒了再吃,现在喊醒了胃口也不好。”   “行。”   两个男人中午没吃饭,肚子早饿瘪了,饭桌上只有碗筷碰撞的声音。屠老汉喂了狗,往后院走时,说:“我们娶许妍之前就知道她是陈家前儿媳,陈婆子来疯癫的来偷孩子怪不到她身上去,说到底还是我俩的原因,孩子从后院走了都没发现,陈婆子能找对门就说明她来过不止一次,之前你媳妇带孩子就好好的,就交给我俩带半天孩子就丢了。”   他抿着嘴咬了咬舌尖,说出曾有过的暴戾想法,“发现孩子被偷的时候没有头绪,只能生气怨怪,你想进屋砸桌椅的脸色和眼神看到的不止我一个,当时我也生气迁怒,那瞬间的想法是教什么狗屁书,家里又不缺钱,但事后再想,她婚前就是许夫子,得名得利的事谁不喜欢?都有人上门求读书了,还仅仅是半天,是我我也不会推辞。孩子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她是最害怕的,但实话说,找孩子、抱孩子看大夫、打陈婆子、到陈家祖坟去,换个男人她照样能干,你好好哄哄她,别把人心弄凉了。”   走过拐角,他心里琢磨着又该去给老祖宗烧纸了。   踢了绊腿的狗子一脚,“光吃饭不干活的,小主人被偷的时候你们都跑哪去了?就该给饿个三天,饿得没劲出不了门。”   听到猪哼哼声这才发现猪还没喂,但这个点也不适合再熬猪食了,每个猪圈丢了两捆草进去,走进牛圈一看,牛羊都在里面了,估计是张丫头给帮忙牵回来的。   屠大牛静静站了会儿,老头点破后他细想了一下,自己真的只能养猪挣钱,让母女俩的生活的好一点,许妍换个男人嫁也照样能活的好。   不对不对,他摇摇头,我是真疼婆娘和娃的,老头子也是个拎的清的,一个抵人家三个婆婆,许妍嫁给我比嫁给别人生活的更好,我就是有些发浑,但只是那一瞬间。   他拾起被老头子戳的粉碎的脸皮,把碗筷捡进去洗干净,锅里添一把柴,一碗粥、青菜炒肉片、一整碗炖蛋,都给放在篦子上热着,走去后院,用缸里晒了一天的水冲了个澡,摸黑进了卧房。   爬上床的时候把许妍惊醒了,他低声问:“醒了?吃饭吗?我端过来。”   许妍觉还没睡够,闭着眼伸手摸了摸小葵的额头,含糊的说:“不吃”,翻了个身再次睡着。   男人半躺在床上,看了一会儿,伸手搂住母女俩也闭上了眼睛。   半夜,小葵醒了,她一动许妍就睁开眼睛,把她抱趴在自己身上,问:“怎么醒了?饿不饿?”   “饿。”   许妍踢了一脚里面睡的男人,伸手摸孩子的头,问她:“头疼不疼?难受不难受?”   “咋了?”屠大牛迷糊的坐起来,还没反应过来,愣了一瞬才想起来是什么情况,放下揉眼睛的手,问:“是不是饿了,我这就下去热饭去。”   翻身下床,还顺手拍了拍小丫头的屁屁,“小葵,饿不饿?”   “饿,想吃肉。”   “知道饿就没事,爹给你端来。”   拿起油烛去了灶屋,点着火了,把引燃的油烛送回卧房,“穿衣裳,马上就好。”   睡了一觉,许妍精神多了,心里的郁气也散了不少,看屠小葵也没发热,心里更是高兴,感觉她脸在蹭自己的胸也没像往日那样推开她,就当不知道,她过了一岁就给断奶了,现在就是还有手瘾没戒掉。   “来,穿上衣裳,马上吃肉肉。”   把人收拾起来,自己也披上衣服,脚踩地的时候才想起来脚后跟有伤,也就没抱她,两人坐在床边等她爹端饭过来。   与饭一起端来的还有一碗水,“来,漱漱嘴”,把一大一小都给抱坐在椅子上,大的自己吃,他喂小的吃,舀一勺炖蛋喂娃她娘嘴里,再喂小葵嘴里,问:“香不香?阿爷给加了一大勺香油呢。”   “香”,咽下炖蛋把嘴张得大大的,含着勺子把里面的鸡蛋都给吸到嘴里,还指了指盘子里的肉,“爹,想吃肉。”   打掉来舀肉的勺子,瞪了小丫头一眼,“小孩夜里不能吃肉,肚子疼,明天中午让你爹给炖猪蹄吃,快吃蛋,你不吃娘吃了啊”,拿过男人手里的勺子,舀了一大勺喂自己嘴里,再舀半勺递小丫头嘴边,乖乖的张嘴了,也不嚷着要吃肉了。   屠大牛看小丫头眼巴巴的盯着自己,摊了摊手,叹了口气,她也跟着“唉”了一声,别过脸不再瞅着肉了。   两人都笑,提着的心算是落地了,庆幸小丫头胆子大忘性大。   ▍作者有话说:   屠大牛的娘跟人私奔真是死亏 第五十章 [VIP]   吃了饭之后玩了半夜, 第二天睡到大中午才醒,整个上午许妍哪都没去,就坐在窗边缝衣裳陪着睡懒觉的小丫头。屠小葵睁眼就看到了她娘, 自己坐起来喊:“娘, 抱。”   放下针线, 许妍笑着走到床边,把人从被窝里捞起来, 拿起放在床边的衣服给她穿上,“懒虫可算醒了, 你爹炖了你爱吃的猪蹄,可香了。”   听了有猪蹄, 就乖乖的让穿衣裳,举手抬腿,穿上鞋子下了地就拉着她娘的手往外走,许妍弯腰拉着她,把左脚的重量都放在脚尖,后脚跟不使劲, 踮着脚走路, 也没觉得脚疼。   走到院子里还是有些怕,有她娘拉着还沿着墙边走, 看到她阿爷阿爹了,才高兴地扑过去,活像好长时间没见了。   屠老汉脑子里想的还是昨天哭肿眼睛的孙女,今天看她活泼起来, 顿时发现往日的没心没肺的小话唠多珍贵, 这要是换个胆小的, 没个十天半个月好不了。   接住扑过来的小丫头, 忽略她脸上的血痂,也不提昨天的事,只笑着问:“是不是猪蹄的香味儿把馋猫勾醒了?”   每个字都听的懂,连起来就不知道是啥意思,但还是习惯性地点头,因为摇头阿爷会再说一遍,她也还是听不懂。   “妍丫头,你坐椅子上别乱走,我来给小葵洗脸。”过了一上午他也知道了儿媳脚后跟流血的事。   吃饭的时候,屠小葵面前的碗里放了半个猪蹄,炖了一上午了,蹄肉进口就化,她用那五颗小牙一磨肉就进嘴了,香喷喷地吃了一整个猪蹄,手捏着她娘给夹的菜叶子,慢慢地啃,大眼睛骨碌转,盯着端碗扒饭的三个大人,许妍见状不时的给夹块儿鸡蛋喂她嘴里,看肚子鼓起来了就给放地上,让她绕着桌子走。   担心她瞌睡睡颠倒了,下午就让她爹带着她在前院后院的转悠,看猪、摸兔子、撵着狗跑,路过的野猫也去撵了一阵。   许妍就坐在屋檐下缝几个人被划烂的衣裳,听见小葵嘎嘎笑的时候抬头望向她,看她骑她爹脖子上拽着她爹头发,把屠大牛疼的呲牙咧嘴的还得夸他姑娘手劲大。   每每感觉许妍在看自己,就脸上挂笑瞅过去,但当他回头望过去时,许妍却是在低头绣花或是看睡在太阳底下晒太阳的傻狗,扯起的嘴角掉了下去,转过头继续陪他女儿玩。   以防万一,晚上又熬了副安神药给屠小葵灌进肚子里,两人靠在床头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眼睛盯着卷着薄被打滚的小丫头,等她玩累睡着之后,房间里也安静了下来。眼睁睁地看外边的女人也脱衣服躺在了被窝里,屠大牛就默默地盯着她,一直盯,眼睛都不眨。   许妍感觉到了,但就是不搭话,还翻了个身,脸朝外侧躺着。   屠大牛知道这是自己活该,谁让自己找孩子时也迁怒不搭理娃她娘,给人甩脸子看,现在轮到自己了。   但他满心的不自在,想让媳妇调侃他、嘲讽他、想她跟自己说话,心里不舒服可以暴打自己,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单独相处时无话可说。   所以他没话找话,主动搭腔,问:“小妍,我明天去官衙问问那陈婆子是怎么判的,你去吗?”   许妍无声地叹口气,闭着眼睛说:“可以晚两天再去,现在肯定还没结果,陈老头今天肯定会通知陈婆子的大哥,寻求帮助。”   “嗯?陈婆子大哥还活着?什么身份?能不能把人给捞出来?那官衙岂不是就判不了了?早知道我给她关家里,一天给打三顿,出气了再给扔回陈家门口。”可算有话茬了,屠大牛一个劲的给秃噜干净,生怕待会儿给忘了。   “陈婆子娘家是开杂货铺的,好像就是以前的方记杂货铺,她阿爷是靠走街串巷卖杂货发家的,之后开了铺子,什么都卖,油酱醋茶、种地的铁具、针头线脑、浴桶木盆……到了后来也卖起了磨掉壳的米面,反正挺赚钱,买了好几个铺子。”   “到了她这一代,家里就她和她大哥两个,年轻的时候嫁给了陈老头,应该是看中了相貌和祖上的名声,家里给了一个铺子做嫁妆。”   她继续说这些年她了解到的:“陈老头年轻时家里应该挺穷,但祖上有个大官,我爹当初对我介绍就说的是他陈家是书香世家,但到了他这代,传下来的也就几本书罢了,名头好听,他几个兄弟现在还是在乡下种着十几亩地忙活嘴呢。不过他脑子挺活络,把方氏骗到手后讨好岳家,有方家的帮忙,他也开铺子卖货,方家发财后搬去了县里,他也搭空发财,买了宅子又添了个铺子,而且陈宝禹有点类祖,脑子好,十二岁就考中了童生,所以他哪怕身体不好,也曾是方陈两家人参枸杞养大的,那时候他们关系着实和睦,陈老头手里哪怕有银子也不在外面乱混,一是怕方家断他财路,二是这个脑子聪明的儿子满足了他的攀比心,直到陈宝禹病的起不了床,陈老头有了外心,但那时候方家搬去了县里,货源还捏在人家手里,又有陈婆子盯着,他也没翻起什么大浪,但他绝对在外面找过人,不知道什么原因,反正肚子都没鼓起来,我估计他看过大夫,在我嫁过去后的第三年,他有段时间每天醉醺醺的回来,过了半个月就正常了,每天按时按点回家,回来后就去陪他儿子。”   乱七八糟的说了一堆,嘴都说干了,翻身问:“你睡着了?”   “没有。”   “噢,那我继续说,他几个侄子盯他盯的紧,哪会让他卖铺子去赎人,更别提他自己都不愿意,所以会给方家报信,问他们怎么办?意思就是赎人就方家拿钱,方家要是不在乎就让老婆子在牢里蹲着,所以你等个两三天再去问,我这些年冷眼旁观,算是比陈婆子还了解陈老头的为人。”   “在陈家的那几年你不好过吧?他们都欺负你?”男人声音低沉的问。   许妍顿了顿,还以为他会接话说“那就过两天再去呢”,但她也顺着他的话回答:“嗯,我嫁过去到我出陈家的门,陈宝禹一直是病怏怏的,脾气阴晴不定,嫌药苦、菜咸、粥烫嘴,心里烦躁时就掀了碗筷,但他也就嘴上骂骂,也不只是骂我一个,会让我给他念书,也允许我翻他的书,他娘受气了偶尔还会打我出气,天天给我甩脸子看,我走路快了她说我是赶着投胎,衣领子低了就说我浪荡,反正我是怎么做都是错。”   今晚的她倾诉欲特别旺盛,屠大牛问一句,她回答十句,但还是掩下了陈婆子为了抱孙子,逼她跟陈宝禹洞房所做的动作,虽说被当做种猪折腾的是她儿子,但人死了难堪的就只剩下自己。   屠大牛这才知道前年她能答应嫁给自己是咽下多大的怨气,俯身抱住她,哑着嗓子说:“对不起,我害了你,还给了你脸色看。”   许妍勾了勾嘴角,却轻描淡写道:“害了我的是我爹,不是你,当初你没有责任拉我出泥潭,一百两银子呢,卖田卖地还不一定凑手,当然现在你也自食恶果了,27岁,姑娘还没两岁,还被欺负了你媳妇的疯婆子又偷了你的娃”,她故意恶狠狠地骂了声:“活该,让你装瞎,年轻时犹豫不决,错把珍珠当鱼目,后来也只得把摔了个坑的珍珠给捧回家。”   “对,是我活该,是我装瞎作哑,但我这根榆木娶了你这颗珍珠是我祖上冒青烟了。”   许妍抬手拍拍他,像是拍哥们儿一样,“好了,别指望说几句好听的话我就原谅你了,接下来几天给我好好的端茶递水、洗衣做饭,表现好了我才考虑原谅你,在这之前你不要动我,懂吧?”   “懂,该罚我一辈子给你做牛做马。”   “那就不用了,嫁到陈家六年,我没做过重活,生活也比家里好,才能在这六年长高了一个头,而且也是在他家翻看书给陈宝禹读书,我才敢出了陈家去给人当夫子,所以我不能把我从书上学到的东西给忘光了,那意味着我那六年亏大了。”许妍意有所指的解释。   男人听了没半分迟疑,立刻给她想出了解决办法:“你继续教书吧,大不了我买个丫鬟回来带孩子,家里又不是养不起,我还得名得利—娶了个女夫子回来、自己的儿女也不愁像我一样大字不识。”   许妍目的达成,但还是拒绝了买丫鬟,都是乡下人,买什么丫鬟,丫鬟也有自己的心思,家里没有外人多舒坦,而且自己也有打算,对屠小葵也有安排,就是最开始的时候有些麻烦罢了。   第二天再给脚换药的时候,嫩皮已经长出来了,用帕子包着走路慢点也不怕给挣裂了。上午屠大牛清洗猪圈的时候,她带着小葵赶着牛车去了镇上,打算买半头肥猪回来请村里人吃个饭答谢一番,也不挨家上门,免得有人猜测谁家多谁家少。   这是小丫头第一次跟她娘单独出门,站在车板上爬她娘背上,奶声奶气的喊“驾、驾、驾……”   这头牛就是当听不见,不理她~   买了猪肉碰到卖糖葫芦的,连带稻草棒都给买了下来。车上摊着半边猪,背上趴在小娃娃,手里举着红艳艳的糖葫芦招摇过市,看见的人都眼红的看着这有钱人,谁还没有个买下所有糖葫芦的梦呢,就是想买的时候不当家。   路上把小葵抱到身前坐在腿上,往她手上塞根糖葫芦,让她慢慢舔,一直走到家,第一个糖葫芦上的糖才舔干净,还满嘴糊的都是糖浆。   从村头喊到村尾:“大孩子小孩子、男娃子女娃子,都出门瞧瞧我手里的糖葫芦啦,跟着我走,屠家门前免费送。”   牛车后面跟着一串孩子,也跟着许妍一起扯着嗓子喊免费送糖葫芦。 第五十一章 [VIP]   到了下午, 屠家门前就摆好了五张桌子,码着四条板凳,屠大牛和他爹一个前院一个后院的烧锅炒菜, 有村里的人帮着烧火, 井旁边蹲着两个女人在洗菜, 案板上切菜剁的咚咚响。   有白婶子的宣传,村里人都知道大牛媳妇不做饭, 但这亲眼看见的比听人说的更有震撼力,眼酸啊, 这屠大牛不仅能养家挣钱还会做饭伺候一家,难怪他交了五年的罚银还有胆子挑媒婆子介绍的姑娘。   看看, 看看,男的在家里做饭,女主人抱着孩子在外面陪孩子玩,她们勤劳苦干的人咋就没遇到这样的男人?   “大牛,做饭是可以学的,每次你做饭的时候让小葵她娘帮着烧火, 在一旁看着, 半年一年的就能上手了。”烧火的婶子闻着锅里的香味,心里发痒, 嘴里就开始出招了。   屠大牛掀起盯着锅铲而垂下的眼皮,黝黑的眼珠盯着又开始挑事的妇人,扯嘴笑着说:“我媳妇就不是个能做饭的人,会读书会刺绣, 手要好好养着, 我是个大老粗, 就该做这烟熏火燎的灶上活。”   一句话把在场四个女人嘴里的话给堵了下去, 还把自己噎的不轻,心里那老一套劝不了抢着做饭的男人,而且人家说的还是真的,谁能劝他说:别让小葵娘读书刺绣了,给喊过来我们指点她怎么做饭。   除非脑子有病。   太阳刚下山,外面人都来了,挤挤攘攘的坐在板凳上吹牛拉呱,时不时的仰头透过大门望屋里瞅,闻着飘出来的肉香直咽口水。   许妍抱着玩得高兴的屠小葵走出大门,“叔婶们,菜都做好啦,要上菜了,安排安排,别有人挤到桌底下了。”   “好嘞,谁掉桌底了谁不吃。”人群中一个人玩笑着说,其他人听了都哈哈笑。   帮忙洗菜切菜的婶子都端着大盆子的菜往桌上放,肉菜杂炖,涩口的菜叶子都吸满了油脂。   院子里也放了一桌子,屠家人和帮忙做饭的人一起吃,许妍先喂小葵,夹杂了肉沫的炖蛋她特别喜欢吃,一口一勺,但还是眼馋桌上的盆子菜,眼睛盯着盆子里,还不耽误嘴张着吃炖蛋。   屠大牛坐许妍旁边,她在喂孩子的时候,他从盆子里夹了菜放她碗里,薄肉片、焦酥浸油的番薯条、青菜菜心……等屠小葵吃完饭,许妍碗里满满一碗菜,自然而然的接过他递来的米饭,冲瞅着她的婶子们说:“婶子多吃点,下午你们忙了大半天。”   扒了口饭,杵了杵身边的男人,“你去外面看看盆子里的菜吃完了没,完了把盆子拿进来再盛。”   “好。”   刚放下碗筷,对面的朱婶子已经站起来,冲屠大牛压手,“我去看,你坐着吃,做了一下午饭,好好歇歇。”   许妍嚼饭的动作顿了顿,又像是没听懂一样,挑了个菜心喂到嘴里,转头看向男人,道:“婶子心疼你,那你就好好吃饭,饭后我来收拾,你洗洗澡就睡吧。”   桌下的手揪住他的大腿肉,阻止他继续开口说话。   屠大牛笑着高声应了,又给许妍夹了一块儿半瘦半肥的肉块放她碗里。   对面的婶子眼酸的再扒一口饭,鼓着腮帮子起身出门拿空盆子进来继续盛菜,又给铲了两大盆米饭出去,回来后不再开口说话,可劲的夹肉吃。   过了两天,屠大牛驾车带着许妍和小葵往镇上去,先给母女俩送到杭家门口,许妍抱着小丫头对屠大牛挥手,“你去官衙问消息吧,问完了你再来接我们。”   “好,我要是还没来你娘俩也别去找我,别走岔了。”   “嗯,知道了。”   看他走远了,走上前去敲门,可能杭家多是女人在家的缘故,开门的是个四十来岁的妇人,许妍说:“婶子,麻烦你看一下你家夫人有没有空,我是前两天教孩子的夫子,今天来找你家夫人有事聊。”   “许夫子是吧?二夫人交代了的,您来了直接进去”,还瞅了她怀里的小丫头好几眼,看不出来遭遇了那事,是个胆大的丫头。   带人往屋里走的时候还说:“老婆子我见的人多,你家这小丫头看长相是个有福气的。”   “是啊,胖嘟嘟的,是个福气相。”她手拨了下小葵的腮帮子,颊肉抖了三抖。   “……可不是长的胖就有福气,你这丫头胖的好看,看眼神就不是个能吃亏的。”   “哈哈,像她爹,不吃亏好。”   话落也就到了院子里,杭二夫人正在里面坐着吩咐着什么,听到说话声往外看就看到了抱着孩子的许妍,打发下人下去,走出门笑着问:“许夫子来了啊,快屋里坐”,看抱着的小丫头盯着自己笑,拍拍手,道:“好丫头,婶婶抱抱你?”   抬头问许妍:“给抱吗?认生吗?”   “不认生”,话还没落,小丫头已经伸手讨抱了。   这小模样可喜人,方春俪接过她,颠了颠,轻笑:“这可真压手”,抱着也舒服,软窝窝的,像是可以随意揉捏的软面团。   “就骨架子随她爹,有分量,身上的肉也不比其他胖娃多多少。”许妍给人解释她姑娘虽是胖了点,但肉担不了全责。   坐在屋里没一会儿,杭家两个女孩来了,方春俪的大嫂和婆婆也随后进了堂屋,跟许妍打了招呼后,眼神就放在了这个小丫头身上,挨着抱了抱,把人放去跟两个姐姐玩,杭老夫人夸许妍:“许夫子养孩子养的好,之前听你叔说了你家里的事,心里挺不是滋味,要不是教我家孩子念书,哪至于把孩子给漏了,心里担心的不得了,我们这都是当娘的,最是理解你的心情,我还在跟你两个嫂子说孩子遭了大罪,就害怕性子变了,今天一看算是放心了,她有个细心的娘,把她照顾的好好的。”   “还行,她胆子大忘性大,第二天起来精神就好多了,连大夫说的受惊发热也没出现,至于被陈婆子给偷了,这是我们做爹娘的没看好,跟教不教你家两个姑娘没关系,她能一下子进门把孩子抱走,绝对不是突发的想法,盯我家门肯定不止一次,只要她能出门活动,总能逮着机会,小葵越来越大,肯定不能走哪我跟哪,她有心还是能给偷走,我跟她爹再不讲理也不至于把责任归在你家身上。”许妍说的郑重其事,事情也是如此,哪怕屠大牛曾一时埋怨自己教书没看好小葵,也没把怨气发泄在杭家人身上。   杭老夫人听了这番话越发觉得许妍明事懂理,嫁给屠大牛那莽汉糟蹋了,也是命不好成了寡妇,让屠大牛那养猪汉捡了个便宜,就是有些可惜两个孙女不能跟着这个有学识有胆量的女人继续学习了。   “你们不怪我们是你们有心胸明事理,我也听你叔说了你打那陈婆子给小葵壮胆的事了,小丫头投胎到你肚子里是她的福气,设身处地的想,哪怕到了我这个年纪,换成我我也做不到你做的。”她继续夸,她两个儿媳也在一旁点头。   许妍心里听着可美了,谁不喜欢被夸?更何况夸的都是发自内心的真话,嘻嘻,高兴。   但还是强忍着着没继续引杭家的女人们翻着花样的夸自己,说了她来的目的,看了看趴在地毯上陪小葵玩的两个小姑娘,说:“婶子,两个嫂子,我今天来呢,是想问一问你们对两个孩子的打算,是在镇上重新请夫子还是继续交给我来带?”   三个女人相互看了看,她们都对这个果断又坚强的许夫子有好感,惊喜的问:“许夫子你这是还有打算继续教她们?”   “这个月的束脩我都收了,哪能教了一天就把学生赶走了。”许妍开玩笑地打趣自己。   “那再好不过了,交给你我们家里人都放心,她俩要是能跟着你学到书本之外的,也是她俩的运气。”杭老夫人最满意的就是许妍当着小葵的面打陈婆子这个行为,心疼孩子时还有理智,孩子哪怕不懂事也感受得到是在给她撑腰,最依赖母亲的年纪,许妍给了她最大的信任。   这不是随便哪个女人都能做到的,所以她才说小葵有这样的娘是她的福气,屠大牛也是走了狗屎运娶了个这般的媳妇。   许妍从荷包里掏出半两银子放在桌子上,对看着她的三个女人说:“这是这个月的束脩,是这样的,我打算把小葵放在屋后面跟着姐姐们一起听课,当然主要是在我眼皮子底下,她也听不懂就是了,才开始的时候她肯定不懂规矩不适应,会打扰到两个姐姐学习,所以第一个月算是试教,不要束脩,下个月如果你家两个孩子不习惯屋里有个小娃,可以单方面叫停。”   “行,那我们就占便宜了。”杭大嫂杭二嫂还在犹豫,杭老夫人直接拍板定下来了。   “这可跟沾便宜不沾边,就凭大牛跟杭哥的关系,我就是照顾两个侄女一个月也是应该的。”许妍亲热的拉起了关系,这时她是屠大牛的媳妇。   等屠大牛来把人接走了,杭婆子还在跟两个儿媳感叹:“这莽汉做了啥好事了?啧啧,许妍要是生个儿子,屠家的下一代绝对差不了。”   杭家两个儿媳妇嘴里应和这婆母的话,心里却是酸酸的,她俩就没这么被夸过,感觉这要是她儿子没娶媳妇,许妍没嫁人,这婆婆绝对看不上自己。   回到家后,许妍抱着小葵在村里转悠,放牛的时候看到村长了,想了想就跟了上去。   “大牛媳妇啊,找我有事?”打了个响指逗笑眯眯的小丫头。   “嗯,是有点事,村长,是这样,我不是看得懂几本书嘛,也在教镇上杭家的女孩读书认字,我就想着也为村里的孩子出份力,我每天在墙上写两三个字,教他们会读会认,能不能会写全靠他们的努力,也算报答村里的人帮我找孩子。”许妍说完勾着脑袋看了眼村长的神色。   “好事啊,许夫子心善,我代村里的孩子谢谢你了,我也感谢你……”老村长激动地拍手跺脚,想想村里的孩子都能认字他就激动的老眼犯晕,可以想象,十年八年的,后山村肯定得把十里八乡给撩在后面撩的远远的。   这次许妍没有再对村长的感谢表示谦虚推辞,“那村里的孩子就麻烦老村长通知一声,您说话比我说的管用,等都通知了你派人跟我说一声,我定个日子,最好是男孩女孩都来,两三个字就半刻钟的功夫,也耽误不了忙活家里,女孩会认字绝对能嫁个好人家。”   说最后一句话是怕有的爹娘只让儿子来认字,以做家务的理由把女娃给关在了家里,一部分家庭养女孩就是为了嫁人时收聘礼给儿子娶媳妇,所以女孩嫁个好人家对他们来说,绝对是个味美的鱼钩。   “行,剩下的都交给我。” 第五十二章 [VIP]   只用了一天时间, 老村长已经把这个消息传达到家家户户,村里人见到许妍抱着孩子溜达的时候都热情的向她打招呼,还有人问她是不是真的, 要知道识字这回事是读书人的事, 他们这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老农民都没敢想过送孩子去识字, 能顾着肚子不挨饿就是爹娘尽力了。   “是真的,待我跟村长商量好时间, 不下雨的时候就卯时在我家门外等着,下雨下雪就不去。”她回答。   村长像是怕许妍反悔似的, 当天晚上就让他大儿子扶着他去了屠家,把日子给定了下来, 许妍说就后天早上开始吧,这个时候也不好通知人家,正好明天有时间说,也不耽误事。   村长一脸急切:“不耽误事,我待会儿回去的时候喊一声就行了,就像你送糖葫芦一样。”   他还打趣了一句, 又问:“你需要时间准备吗?你要是有事那就往后拖一天。”   “没事, 明天早上可以。”   送老村长出门,刚进屋就听到村子里传来村长儿子的吆喝声, 接下来就是长久的哄闹,有大人的也有孩子的,家里的三只狗被这番动静惊的竖起耳朵探听动静。   屠大牛看许妍笑着摇头,好奇问:“这不是好事吗?摇头做什么?”   “我笑过个几个月希望他们还能这般热切, 哪怕一天就两三个字, 但认字也是一件枯燥的事, 能坚持下来不容易。”   在这事上, 屠大牛颇为赞同,自己媳妇是个夫子,嫁进来一两年了,每逢她看书或是教书,他都躲得远远的,听着脑壳疼。   第二天早上,许妍跟着屠大牛去长湾堰挖泥巴,回来糊在青砖墙上,用木板给摸平。卯时初,屠家门前聚了一群人,不止孩子,还还有端着饭碗来看热闹的大人。   许妍压了压手,示意安静,“闲话不多说,我最开始教的字是从孩童启蒙的千字文开始的,从简到难,这项活动我有可能一直会保持下去,也有可能因为其他事中断,因为年岁不同,记住的程度也不一样,要是有人明天忘了我今天教的字怎么念,可以在我空闲的时候来找我。”   “今天就算了,从明天起一人手里拿根小木棍,我在泥巴上写的时候你们可以在下面写,当然,这是有心学着写字的,只是想着能认就行了我也不强求,今天只教两个字:天、地,我现在写,你们看着……”   说都会说,难的是跟字对上,许妍在墙上写了,就在下面转了一圈,指了一下笔画顺序,也看到年纪较大的孩子写的似模似样,小的就不行了,缺胳膊少腿的,她也没强求,才开始是比较难,时间久了会好一些。   “好了,已经一刻钟了,可以散了,这两个字就写在泥巴上,你们忘了就路过看两眼,明天早上我再教一边,回家吃饭吧。”话落她也进门了,这是一项日积月累的活儿,她的态度也不能过于重视,免得村里的孩子太紧张了,别坚持不到两三天就都不来了。   学多学少,不是一日之功。   许妍进门后,门外的人也陆陆续续的走了,端着碗来凑热闹的还在相互交谈道:“识字也不难嘛,我看着就会写了。”   张蔓拉着她儿子夹在人群中往村中间走,捻掉手指上的细灰,脑子里还在回忆许妍写字的笔画顺序。   回家后,拴着门,拉着孙鹤进了灶屋,问:“小鹤,许夫子教的你都记下了吗?会写吗?”   “记下了,会写。”   “嗯,要是忘记了就来问娘,娘要是也忘记了就带你去许夫子家的墙上再看一眼。”塞了一把稻草进锅灶,趴在灶口吹没了火苗的火星,锅里的粥还没煮熟。   一连几天,都是张蔓陪着她儿子去学认字,这天散场的时候,她小妹张枝撵了上来,说:“大姐,你要是担心小鹤受欺负,就让他每天早上跟我待一起,你也有空干自己的活儿,都五岁了,还像是没断奶一样,离不开你。”   张蔓拍了拍小妹的头,才十一岁,说话像个小大人,“没事,就一刻钟的功夫,耽误不了啥事,我也来跟着学认字,你可要好好学,年纪小又住的近,不懂就去问,没事就去帮忙哄哄小葵。”   张枝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震惊道:“姐,你都这么大岁数了还来学认字?”   “为什么不能学,我学会了以后教我孙子”,张蔓好笑,同时也叮嘱她好好跟着学,最好都会写,看她不太在意,又补充了一句:“我们都见识少,出了家门遇到事就晕头,现在有个聪明人在前面领着,我们没主意就踩着人家的脚印来,总不会错。”   看她还撇嘴,叮了她脑门一下,没好气的说:“跟着许夫子学,将来也找个会挣钱能顾家的男人,让你顿顿都能吃肉。”   小丫头听了,眼睛嗖的一下就亮了。   进屋吃饭的时候又再去瞄了眼墙上的字,第一天写着“天、地”的泥巴已经开始裂缝往地上掉了。   本想留杭家爷孙三人在家里吃饭,杭老爷子说啥都不肯,等到孙女下学后,驾着牛车直往镇上赶。   回到家后,杭新如还埋怨她阿爷:“屠阿爷做饭好香,许夫子也留我们吃饭,就阿爷非要回来,还非要带我跟我姐回来。”她气撅着小嘴。   杭新渠比她大两岁,更知事,没来的急打断她她就给秃噜完了,果然被二婶给打手了,“家里的饭不香?长了个好吃嘴,脸皮还厚,都没给人家许夫子束脩,还张着大嘴想要吃人家饭。”   挨打了她也不在意,一副赖皮像,张着嘴问她阿奶和大伯娘:“我嘴大吗?随我娘啊,我看我娘嘴也不大,我能嘴大?”   歪头疑惑。   逗乐了其他人,杭二夫人被气黑了脸,公爹还在桌上呢,这死丫头就没个眼色,啥都敢说,嘴也没个把门的,但她也下不了手给她长长记性,只得长叹一声:“我咋生了这么个东西!”   “新如这性子还不好?就是家里的开心果,整天乐呵呵的,谁见了不喜欢她?你要是嫌弃就送给我当女儿,我不介意我养一个。”她大嫂接话,维护这个小侄女。   “娘~”杭新如顺着竿子往上爬。   彻底把她娘噎了个半死,她大伯娘乐呵呵的把人揽在怀里。   屠家这边,屠老汉木着脸看他儿子比狗腿子还狗腿子,椅子搬好,饭盛好了端出来放他媳妇眼前,筷子给递人手里,把孩子接过来喂青菜肉糜面汤,还不住的问:“菜咸不咸?肉没炒老吧?”   炒肉的老头:……   拿起空碗自己进屋盛饭,终是气憋的慌,出来的时候用筷子对着他脑袋敲一下子,看大孙女往发出声响的地方瞅,赶紧把筷子背到身后,冲盯着自己看的儿子说:“看什么看?老子嫌你下作,谁让你把碗给我往外拿了?没盛饭你没看见?眼睛大的像个牛蛋,一点作用都不起。”   许妍咽下嘴里的饭,像是没听见一样,他们爷俩隔三差五就得来一次,不拐弯抹角的骂两句,心里痒痒,甚至会主动找茬来挨骂。   看吧,屠大牛给老头碗里夹两筷子菜,他马上消停了,吃的就是这个味儿,下饭。   下午没人再来,是一家四口闲聊的时间,许妍拆被罩被单给泡着,屠小葵跟着她阿爷跑出去了,她上午不是在屋里就是在院子里活动,下午就像个想撒欢的小狗,门开了就往外蹿。   屠大牛干了大半个月的给媳妇洗脚的活,每天必问“消气了吗?”   秋天太燥了,特容易上火,这两天他舌头上起了两个水泡,他爹又给他熬上了绿豆水,用来降火的。   今天在水盆里摸着两只白嫩的脚丫,再次抬头,诚恳询问:“许夫子,消气了吗?”   没听到声音,他难耐地变换个姿势,咽口吐沫,哑声道:“我给按的舒服吧?我看这脚…可太好看了,跟你人一样。”   屠小葵看她爹盯着她娘的脚絮絮叨叨,走到床边,拉着她娘的裤腿,把腿伸下去,翘着大拇指说:“爹,给我洗脚。”   “噗……”   屠大牛愣神,他闺女的脚可不在意这个,不给洗脚就往他肩膀上踩。   “唉……小祖宗,你还没睡呢?”拽着小肥脚,照着脚心打了一下,给她撸高裤腿往脚上浇水。   许妍默默的把脚拿起来,用擦脚巾给擦干,翘高腿扭到床上,留那父女俩继续玩水去。   好不容易把小丫头给哄睡了,男人挪过来靠近女人,轻声问:“你还没说消没消气。”主要是往日他问这句话立马就得到了两个字,今晚没有,他又看到了希望。   许妍还是没回答,却翘腿翻坐在了他身上,摸着他喉结,不经意的问:“你说呢?”   屠大牛咽了口口水,喉结上下滚动。   打下他的手,威胁道:“别动哦,我怕我还没消气。”   “随你玩,只求你消气。”男人低垂着眉眼摊下了手脚。   第二天天明,屠大牛精神百倍的起床去挖泥巴,跟邻居说话时舌尖碰到牙齿,给他痛的长吸一口气。   “咋了?牙疼?”   “不是,昨晚吃饭咬着舌头了。”   “那咬的不轻,过了一夜还这么严重,你家又不馋肉,吃饭可慢着点。”   “那不行,慢了让人不满意。”屠大牛连连摆手。   看人下了堰底,蹲在石碾子上吃饭的男人瞅了瞅,大口吸溜一嘴粥,心里想着娶个了不起的婆娘也是麻烦,吃个饭还要让人满意,还好自己没这烦恼。   端起饭碗,又顺着碗沿吸溜一圈。   回家后,屠老汉已经在烧火做饭了,米和豆子泡了一夜,煮粥比没泡过的要少煮不少时间,看老头正在淘洗绿豆,他有些得意:“天凉了,我不喝绿豆水了”,看老头不怀好意的打量自己,他又贱贱的补充:“可以换成红枣水,养胃。”   “养你爹个腿,还挑三拣四的,爱喝不喝。”绿豆还是扔进了瓦罐,添了水架在了小灶眼上。   屠大牛只喝了半罐,打死都不喝了,屠老汉气的把剩下的半罐给喝个干净,第二天也不熬绿豆水了。   过了秋收,杭家两姐妹再被送来读书,许妍把人给带出了门,夹着一条竹席,坐在了牛羊吃草的草地上,背后是后山,眼前是青草,抬眼望去是只剩稻茬的田地,里面有小孩和老妇人拎着竹篮捡割漏的的稻穗。   空中飞的鸟雀,捡没人的田去啄稻米、刨土里的肉虫,还有成群结队往南飞的鸟雀,扑打着翅膀啾啾叫,夹着着地面上牛羊的叫声。   许妍深吸一口气,有青草汁味儿,也有稻杆晒了太阳都干燥香,放任自己的身体往竹席上砸,轻吐一口气,说:“今天不读书,就在这儿玩,可以拎着帽子跟其他孩子一起捡稻穗,也能编草环戴,喜欢小羊也可以去看,去吧,运气好还能看到田鼠出来偷食为过冬存储粮食,你屠叔割稻子的时候捡了三十多个鸡蛋,草窝里说不准还有遗漏的,随便翻,看你们运气。”   杭新渠听了高兴,也只是抿着嘴笑,她妹就直接高声嚷嚷了,拎着裙子就往田里冲,新渠也站起声,眼睛闪烁着光瞅着她妹跑动的身影,“夫子,那我跟我妹就玩去了?”   “去吧,好好玩。”   屠小葵坐在竹席上,手里缠着她娘的头发,抻着脑袋看两个姐姐跑远了,又瞅瞅躺睡着的娘,她急的直弹腿,扯着高嗓门喊:“我要去。”   “去什么去,陪娘晒太阳。”把小奶娃给按在席子上,看那两只小肥腿翘起来弹着,看她要急哭了再给扶起来,两手交叠枕在头下面,目送小短腿在草地上磕磕绊绊的走,看她回头望向自己的时候就闭上了眼睛,如此几次,再次睁眼的时候被小丫头逮个正着。   哈哈哈,她急红了脸,手指着自己跺着小脚含糊地嚷嚷着,看她娘不起身,就笑着盯着她,又气冲冲的往回跑,扑在她娘身上来挠痒痒。   “真不经逗,还假哭呢,就你阿爷吃你这套,在老娘这儿不管用了吧?”拍拍她肉嘟嘟的屁股,起身牵着她走,“走,看看咱家的大黑牛,让姐姐们玩,你可别去烦人家了,小烦人精。”   撵着羊跑,染了一身骚,手里捏的净是羊毛,许妍懒得抱她,让她骑在家里的母牛背上过过瘾,这头老母牛性格温顺,眼睛看人的时候都润润的,像是听的懂话,背上驼着小孩也稳稳当当的吃草,不像没花钱带回来的黑牛犊,还是只认许妍一个人,换个人它就弹蹄踹人,但它个大有劲脚程快,现在许妍上镇上就用它来拉车。   玩了大半上午,新渠和新如玩的头发都散了,沾的还有稻草渣子,手里拎了一串绑得紧实的稻穗,应该是她俩捡的,田里的阿婆给绑的。   两个人兴高采烈的要把稻穗带回去磨掉壳给放在铺子里给卖了,对此杭老头沉默了一会儿,表示:“新如你找你爹,让他把卖的银子还给你跟你姐,你俩自己攒着。”   “能卖多少银子?”   杭老头:“……至少一两银,要是没卖到一两银子,那就是他从中打拐了。”   屠老汉听了,饶有兴致的问:“你家老二得罪你了?”   “那倒是没有,就是看他不顺眼。”   屠老汉瞅了瞅刚齐他膝盖的小丫头,遗憾道:“我孙女还小,话都说不抻腿。”   **   冬月的最后一天,许妍的月事还没来,她算了算日子,静着心等了几天,开始注意着不再长时间蹲着,抱小葵时把她两条腿分开,免得她踹着自己的肚子。   进了腊月,她一直忍到腊月初八,距离来月事的时间晚了十三天,她基本确定她怀了老二。   当晚的饭桌上,她宣布了这个消息,除了还不懂事的小葵,屠家父子俩均松了口气,喜笑颜开不为过。   屠大牛快28了,小葵也快两岁了,儿媳妇肚子一直没动静,屠老汉一直担心是大牛劁猪太凶煞了,断了猪的后,报应在了他身上,最近又琢磨着想带他上山给老祖宗烧纸祷告了。   晚上高兴的吃了三碗粥一张大饼,撑的睡不着觉,半夜在后院绕圈转悠,寒冬腊月的也不怕冷,心里琢磨着今年吃不成兔子了,年关给绑了腿拎到集市上给卖了,多买几只老母鸡回来养着,自己养的鸡,肉肥些,明年八九月份就能给杀了炖汤,给大牛媳妇坐月子。   直到半夜,老头才进屋睡觉,谁知第二天早上起来就腿发软,鼻子也塞住了,嗓子也哑了。昨晚心里有火,穿着白天穿的袄子不觉得冷,还是给冻着了。   搁在以前他是绝不去医馆的,咳的嗓子说不出来话也不去花那冤枉钱喝苦汤,现在不成了,熬了小葵没用上的退热草药也没用,睡了一觉起来还更严重了。   许妍不许他再耽搁,直接大牛去驾车,带着棉被送老头到镇上去看病,年轻的时候喝碗姜汤捂着被子发身汗也就好的差不多了,年纪大了说不准熬着熬着身体就垮了,人也没了。   屠老汉这次受寒过了半个月才好利索,听大夫的饭菜吃得清淡,现在好了首先就是去了镇上买了五斤五花肉,五根肋排,回来烧了半锅的红烧肉和排骨冬瓜汤。   吃饱喝足他长出一口气:“过嘴瘾了,吃了半个月的青菜肠子都吃青了。”   屠小葵也学着她阿爷往椅背上一躺,差点连人带椅的给翻过去,把许妍给惊出一身冷汗,好在被屠大牛给拎了起来,椅子砸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她回头看看,趴她爹腿上拍了拍胸口,嘻嘻哈哈的说:“好险啊,我差点摔了”,这是她跟村里的孩子学的话,自从跟村里的大孩子小孩子混在一起,她会说的话越来越多了。   “你还不老实呢,我要是没拎住你,摔下去了能把你这小脑壳摔破,像是咱家的水瓢,啪的一下两开花。”她爹吓唬她,想让她老实一点,她真的像是猴子一样喜欢蹦哒,专捡危险的地方走,那小腿跑都能跑摔个跟头,遇到门槛了还想往里蹦,被摔的脸朝地,这两天血痂才算掉干净。   “才不会,我脑壳结实”,她不当真地反驳她爹,抬眼的时候瞟到她娘的脸色,慢慢转头看过去,一下子老实了,讪讪地放下扒着她爹的手,不安地扣手心。   许妍冷淡地盯着她,不发一言,眼中的谴责刮在那丫头的脸上,看她眼睛里慢慢包了一眶眼泪也不当回事,任由她眼泪掉下来,也不哄她,起身离开饭桌。   屠老汉看大孙女抽抽噎噎的还不敢哭出声音,心疼的要命,却不敢帮着说话,也不能去抱着哄,儿媳妇那眼色别说大孙女害怕了,自己也怂。   坐在椅子上看也不对,说话也不敢说,之前她挨训默默掉眼泪,自己就说了句“别哭了”,瞬间引爆了惊雷,第二天村里人还问“小葵挨打了?小孩子不懂事,哪能把孩子打那么狠。”   他也默默站起来收拾碗筷去洗碗,眼不见心不疼。   只剩屠大牛抱着抠着手指掉眼泪的闺女,僵着身子坐在椅子上,心里松了口气,唉,经这一遭,能老实大半个月了。同时又同情这丫头,还没完呢,今晚和明天早上是得不到她娘的好脸色了。   呼,还好自己不是扮黑脸的那个人,那心凉的眼色自己可做不出来,仅仅只是盯着小丫头她就慌了,啧啧啧。   等屠小葵不掉眼泪了,屠大牛给她洗刷干净送到床上,进门的时候还叮嘱她:“见你娘了要认错。”   结果门开了,许妍就坐在离门不远的梳妆台,瞥了他一眼,又盯着铜镜。   屠大牛噎了一下,丫头,爹是帮不了你了。   屠小葵慑于她娘紧绷的面容,不敢上前搭话,一直到睡着也没认错。第二天醒了又是一条好汉,滚到床边大声喊:“娘,我醒了,穿衣裳。”   结果进来的是她爹。   她往外瞅瞅:“爹,我娘呢?”   “生气呢,懒得搭理你,你不会睡一觉就忘了昨天犯的事了吧?”   这忘性是真大!   她想起来了,顿时蔫了,出门后一直打量她娘的神色,果然不搭理自己。   磨蹭到吃完饭主动去认错,许妍终于舍给了她一个眼神,“十天前你刚给我认的错,前天鼻子上的最后一块儿血痂刚掉,昨晚差点就给脑壳上砸个豁口,你的认错在我这儿不管用。”   屠小葵讷讷无语,低着头瞅着地上的土灰,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说。   许妍叹了口气,她这个年纪是不懂事,啥都好奇,喜欢的就跟着学,不知道危险不危险,还是个大耳朵驴,左耳进右耳出,自己也不知道拿她该怎么办,哪能天天跟在她屁股后面这不准那不行的?只好板着脸让她知道自己不高兴,跳门槛娘不高兴、往椅背上靠娘不高兴,别再有相同的下次了。   唉,把孩子好好的养长大真难。 第五十三章 [VIP]   拿屠小葵没办法, 打了她觉得委屈,骂了她也理解不了,许妍瞟见在灶屋里磨蹭的男人, 呲了一声, 啧, 生怕他闺女挨打了。   “你昨晚差点把脑袋摔破了,把我也吓的出来一头的汗, 我也不打你,从今天开始, 我跟你一起出去给兔子拔草,我提篮子你去拔。”许妍点点屠小葵的鼻尖, 心想我就不信你天天出去走路,还有精力四处蹦哒。   没多大一会儿,杭家两姐妹来了,拉着明显是挨训了的小葵往屋里走,竹编的栅栏打开,小丫头脱了鞋走进去, 也不呼和着叽叽喳喳了。   这间上课用的屋子被竹栅栏分割成两半, 前面是三张桌子,用来上课, 后面被栅栏挡住的是屠小葵活动的地方,里面铺了竹席,竹席上铺了旧被子,旧被子上扔的都是屠小葵的玩具:竹编的圆球、鸡毛扎的毽子、她阿爷给她做的小弹弓、两个姐姐送她的小铃铛……墙角还新放置了一床棉被, 在屠小葵睡着的时候给她盖上的。   她想跟着娘的时候就待在里面看着, 不想在屋里了给她娘说一声就去后院陪她爹说话, 也可以在前院里瞎捣乱, 玩累了就进来鞋一脱被子一扯,在三人抑扬顿挫的读书声中睡觉。   刚挨了训,看着她娘有些不自在,本想去后院却被拉了进来,就自己蔫蔫地坐在里面,轻手轻脚地把小铃铛捏放在地上,免得给踢响了再挨瞪。   许妍看她老实也就没管她,两刻钟后让两个孩子自己练字,她闲逛着往后走,就见屠大牛编的竹栅栏上被插了一圈的鸡毛,那小东西还背着自己撅着屁股继续拔毽子上的鸡毛往缝里塞。   她也是无可奈何了,这孩子是忘性大心也大,也没打扰她自己哄自己玩,悄悄的转身离开。   许妍留意了下时间,还不到一个时辰,小丫头就成了个没事人,又开始在自己面前嘻嘻哈哈了,还趁着休息时间拉着两个姐姐去看插了一圈鸡毛的栅栏,新渠还小心地偷瞄自己的脸色,新如已经大喝一声脱鞋翻进去了,有门都懒得开。   三个丫头在屋里玩,许妍走出去坐在门口逗狗,免得她们玩的不痛快,新渠那丫头是个端庄的性子,有些顾忌自己这夫子的身份。   外面有些冷,她带着狗往后院走,屠大牛在码干草料,这天不定哪会儿就下雨下雪了,之前胡乱捆成一捆或是塞在筐子里的干草都要往屋里搬。   从门后堆着的小番薯条里选了几个长的均匀的,走到熬猪食的灶台,扒拉出还带火星的余灰,番薯都给埋在里面,小番薯熟的快,下次休息时间就能刨出来吃了。   摸摸身后高兴摇尾巴的黄毛狗,它也不嫌冷,还咧着大嘴哈气,“埋的有你的,年年都有番薯你们哥仨还没吃够,煮熟喂猪的吃、烤番薯也吃、加了番薯的稀饭也喜欢吃。”   这狗实在好养,才买回来的时候给骨头啃,老头还担心把嘴给养叼了以后不好好吃饭,但尝到番薯后,一天三顿吃番薯都不嫌腻,肚子还撑得圆滚滚的。   回到前院进了屋里,她拍拍桌子,说:“时间到了,该学习了。”   三个孩子都打开栅栏穿鞋子,两个大的往桌子那儿走,屠小葵直接往门外溜,还嬉皮笑脸地挥手:“娘,我去陪我爹玩。”   “稀罕。”许妍冷哼。   看她拎着小胖腿踢着土坷垃往后院走,许妍笑笑,贼丫头,往日还想着随她爹的性子不吃亏,这哪儿只是不吃亏?这以后要是跟人吵架,别人气个半死,吃顿饭她又能笑呵呵的找人唠嗑了。   到了下午,许妍说到做到,提着个小竹篮拉她出门,还给她手上塞了个不割手的竹片。   眼看要出村了,屠小葵牵着她娘的手往回看,问:“娘,去哪?”   “给兔子割草,我早上对你说的话你吃狗肚子里了?”   “噢。”她给忘了。   “这三天兔子的口粮就交给你了,下次要是再把自己摔伤了,哭着你也要来割草喂兔子。”   “哦。”   第一次帮家里干活,屠小葵还挺激动,握着小竹片撅着屁股在枯草里翻找还冒绿叶的草,许妍除了给她说兔子吃那种草,之后就不再多嘴,她走哪自己提着篮子跟到哪,要是嘴里咯唠着草都黄了,也就跟着应和一声。忙活了大半时辰筐底还没盖住,而她因为没蹲稳,一屁股坐地上了,就坐地上不起来了,裤子后面蹭了一屁股的灰。   走到自家麦地了,绿油油的麦苗风一吹随风摇,屠小葵握着脏兮兮的竹片愣愣地站着不走了,抬头望了望她娘,心里想的都写在眼睛里了。   许妍斜着眼半笑不笑地瞅着她,脚拍了拍地,什么都不说。   “嘻嘻,这草长的真好啊。”她搓着手眯眼讪笑。   “是啊,长的真好,兔子肯定爱吃。”许妍顺着她的话说。   “那……”她转着眼珠子不知道琢磨着啥,回神看了看村里,泄了口气,蔫着说:“算了,不给兔子吃,大头哥打人。”   “打你了?”   “打小鹤哥了。”   “为什么打小鹤?小鹤割他家麦苗了?”许妍温和的问。   “踩了,就打。”踮着脚往篮子里望望,终究还是害怕挨打,不舍地拉着她娘往回走。   回到村里,见了家门就大声咯咯笑,一是通知家里的狗她回来了,二是她一笑她阿爷阿爹听了就要抱着问“咋这么高兴啊?”   果然,刚刚走近,大门就开了,是家里的狗子用爪子给扒开的,冲出来摇着尾巴绕着两个主人走,一直把人给迎进家门。   张枝带她侄子在前面的菜园里拉屎,看到了呲笑:“狗屁股都要扭拉胯。”   她也喜欢狗,特别是屠家的大肥狗,屁股和腰一般粗,好想抱着揉一揉,但那狗是个不要脸的小心眼,认识的人喂它吃的,一口就吞了,但想摸它一下就呲牙叫,打量着你手里没有吃的了,扭着屁股就走了。   特别翻脸不认人。   越是这副德行越是让人稀罕,摸不到狗毛就想自己养一只,但抱回来也是遭罪,家里的就没有过剩饭,养只狗也得像乞丐,从东家讨到西家,遭人嫌,不定哪天就进人家肚子里了。   小姑娘看屠家大门关上了,她吸口气,心想我也要嫁个能挣钱的男人,养我吃肉,再养条狗啃骨头。   “小姑,我拉完屎了。”   “噢,来了。”   *   腊月二十,屠家的三人小学堂放假,留杭家爷孙三人中午在家吃了酸菜豆腐炖黑鱼,许妍还想着再见就是明年出了正月了,第二天杭成文拉了半车的年礼带着两个丫头就来了。   大人说话,三个大小不一的丫头就钻进后院烤火去了,后院放草料的屋里有个火坑,平日里休息的时候就凑过去烤火,屠老汉跟杭老头就给她们三个烧花生、烤番薯、埋鸡蛋,现在又去鼓捣去了,许妍打算去盯着,别玩疯了把草料再给烧了。   “新渠,你看着两个妹妹,别惹祸”,又喊住许妍:“弟妹,你别走,有事给你们说,跟你有关,你也听着。”   看人都坐过来了,杭成文也没绕弯弯,开口说:“是陈婆子的事,顾清忙的抽不开身,让我给你们说一声,她死了。”   “陈婆子死了?”屠大牛重复了一遍。他都跑好几趟了,因为陈老头扯皮,嫌偷孩子的名声不好听,吭吭哧哧的不愿意承认陈婆子偷人孩子,但又不愿意得罪方家,哪怕陈婆子的外甥跟他商量的是方家把陈婆子花钱捞出来,他也不愿意把人接回家,时间耽搁太长,陈婆子的外甥就给气回了县里,他也不愿意把半疯半傻的老姑给带回方家,还因为偷人孩子下大牢了。两方都不乐意,事情就搁置下来了,陈婆子就在大牢里蹲了几个月。   对于这个结果屠大牛跟许妍都非常满意,一直盼着陈婆子大哥也像他儿子一样爱面子重利益,让陈婆子一直蹲下牢里,这怎么突然就死了?   “对,死了,死在牢里,还是自己给撞牢门上给撞死的。”看两口子脸上都是惊讶,杭成文笑了一声继续说:“我听顾清说,下雪那天,陈老头去牢里给送棉衣,看那婆子污糟的样子就骂了几句,大概就是她娘家都嫌弃她这个鬼样子,也别想回陈家了,一儿半女也没留下,住在牢里好歹一天三顿有人送饭,然后那婆子大叫了两声,当着他都面撞死在牢门上,把那老小子吓的都尿裤/裆了。”   说到最后一句,他手扇着风抿嘴笑。   “不是疯了吗?还听得懂陈老头说什么?”许妍问。   屠老汉点头:“她疯了又不是傻了,肯定听的懂话,而且也不是从小就疯,睡觉醒了那会儿估计还是挺清醒的。”   堂屋里安静了下来,屠家三个人消化着这个消息,意料之外的结果,当初想的最严重的也就是陈婆子回陈家继续被关着。   屠老汉大喝一声:“好事,她死了老子也不担心她再出来想歪心眼了,大侄子,中午在家吃饭,老头子我掌勺。”   “行,昨天我爹回去一直说老叔的鱼做的好吃,我今儿的就厚脸皮来了”,他把话题拐到他来的主要目的上,指着车上的东西说:“老叔,我也带来了两条大黑鱼,还有其他东西,我这是沾许夫子的光,厚着脸皮拿我送的礼来讨菜吃。”   “哎呦,给我家的?那还不快点拿下来,别又让这算盘精给拉回去了”,屠大牛夹着杭成文的脖子,另外一只手轻柔地摸他脸颊,“好小子,你终于懂事了,知道送年礼拜年了。”   “滚”,杭成文被他恶心的不轻,打掉他的手,掰开搂着脖子的手跳起来,踹了他两脚,抹抹肩膀,恶寒地抖抖。   转头对笑着看戏的女人说:“许夫子功力深厚,把莽汉调、教成个娘们儿了。”   许妍惊讶地望着他:“我还以为是跟你们学的,我嫁进来他就这个调调,问我爹,我爹说他没跟你们混的时候还敢杀猪,跟你们一起玩了,只能帮着扯着猪后腿了。”   杭成文:“……”   杭成文输了,人家夫妻上阵还搭个老爹,还在人家家里,他识趣地调转话头,走出门把车上东西往屋里拿,“许夫子,这是我家送你的年礼,教我家的姑娘读书认字辛苦了半年,我大哥不在家,就由我带她姐妹俩先来给你拜个早年。”他在“你”上拉长了声音,还瞥了屠大牛一眼,颇有些看笑话。   “你们家太客气了,我收的有束脩,也是拿钱办事,自然得尽心,哪用这么破费。”   “不破费,生意往来送的礼”,开个玩笑,应上了她的“拿钱办事”,“我家那三个在你家吃了不少饭,我这是来打点一下,明年好让爷孙三个能有脸继续蹭饭。”   说着玩笑话把东西都给卸了下来,有鱼有肉、有糖果点心,还有一块儿茶饼。   中午围着小泥炉吃腊排骨锅子,锅里还吊着一锅鸡汤,青菜扔进去烫一会儿捞起来塞嘴里,“好鲜!”   **   腊月二十五,家里的成猪都出手了,就剩下揣崽的母猪和从别的养猪人那里买回来的三头公猪做种猪,熬好猪食把狗锁在屋里,屠大牛赶车带一家老小上镇上买年货,新年的新衣服许妍已经给做好了,这次主要是去逛逛,看有没有其他新鲜的东西,年关了,有时有外地的行商路过。   只是从路上的牛车、驴车就看得出要过年的热闹,一辆牛车上坐的满满的都是人,挤在一起取暖,寒风吹的人缩着脖子,但她们还是高兴地张嘴说笑,路上遇见认识的人了,也大声的喊:“赶集啊?过年的东西买的咋样了?齐全了吗?”   与路上的牛车相比,屠家的牛车很是空荡,屠老汉本来打算的是把兔子给绑了装筐里提到镇上给卖了,但扭不过他孙女,扒在猪圈上拦着不让卖兔子,这是喂了兔子几把草就把兔子当成她的了,她娘说话都不管用了,说急了就哭,屠老汉见了赶紧说不卖了,就家里养着。   许妍点点她头,拧着她的小脸蛋说:“明年兔子还会生很多小兔子,家里是养不起了,你要去割它们吃的草,到时候你可别哭着喊着让你阿爷把兔子提腿给卖了。”   她抿着嘴没接话,屠大牛在前面听着乐呵,嗐,我姑娘也不傻嘛,知道割的那点草喂不饱几只兔子,没受激。   ▍作者有话说: 第五十四章 [VIP]   出门时还空荡的牛车, 到了镇上时已经捡满了人,都是没搭上车往镇上走的,半路上遇见就好声说个话, 搭一程。   人家说话的时候, 屠小葵也抻着脑袋去凑热闹, 随着人家说话,她头左右摆动, 一副好奇相。   “老哥,你这孙女有三岁了吧?长的可机灵。”   屠老头高兴:“两岁还没过呢。”   “还没过两岁呢?”离的近的婆子捏捏她的腿, “这个子不小,看着跟我三岁多的孙子差不多高。”   “家里人个子都不矮, 她嘴也壮,肉蛋都吃的进去,长的快。”屠老汉向她们显摆。   其中有两个婆子听了撇嘴,肉蛋谁吃不进去?丫头片子还给吃这么好,糟蹋了。吊着三角眼问:“家里就她一个?”   “会走路的就还只她一个。”屠老汉含糊的说,小葵娘肚子里那个月份还不大, 不好往外说。   其他人听了也没细问, 想着家里还有一个奶娃娃,难怪车上没看见老婆子, 还以为这老头头发还没白就成了个鳏夫。话头调转聊起了别的,进了镇中心就都下车了,各干各的事,走的时候还问:“大侄子, 你们啥时候回?”打算回去时再蹭车。   “不确定, 东西买完了就回去。”屠大牛回了一句, 继续赶着牛车往里走。   一家人直奔集市, 人挤人,车走不了,磨蹭了好半天人还在原地晃悠,屠大牛下车说:“我去把牛车给放在顾清或是杭家门前,你们下车走着看?”   “行”,许妍也有这打算,扶着男人的手臂下了地,看他把小葵给抱下来。   屠老汉看看年轻的儿媳,夺走儿子手里的鞭子,说:“我赶牛车过去,你陪着逛,把你媳妇儿扶好,别被人撞了,小葵也给抱怀里,别不留意被人给抱走了。”   “好,那你待会来找我们。”   “让让嘞,我掉个车头出去的,别撞牛身上了。”老头扯着牛缰绳向周围的人招呼着,还得注意着牛别踩人摊子上的菜了。   看人出了集市,一家三口才开始在人群里挤着走,随着叫卖声往摊子上看。冬天没有青菜,卖的不是肉就是酸菜和干菜,屠大牛捏起几根蒸豇豆搁鼻子下闻闻,对许妍说:“这比我们家里晒的要香一些,豆米挺大,买点回去跟猪蹄一起炖。”   摆摊的也顾不上惊讶抱着孩子的男人来买菜,抖着一把豇豆,可劲地夸:“不瞒你说,我家这豇豆是蒸晒了两道的,又香又有韧劲,不容易炖烂,一把十文钱,小伙子你买几把?”   屠大牛掐了一截搁嘴里嚼嚼,掏钱递过去,“三把。”   放进他拎着的竹筐里,一手抱孩子一手挎竹筐不是很方便,低头问小葵:“要不要骑爹脖子上?”   还没等小葵说话,拎的竹筐被许妍拎走,“我来拎,你抱着小葵。”   “没事,她骑我脖子上我抓住她两只脚”,把小丫头递上脖子,就被她拍脸,“爹,有人在瞅你。”   “谁?”仰头一看,对面酒馆的楼上窗子口倚着个人,恶狠狠地盯着自己,视线对上,他阴笑着举了举酒杯,转手就磕在窗户上,瓷片顺着力道滚了下来,砸在门前的空地上。   屠大牛对他一番动作哼笑一声,反手把屠小葵捞下来,免得自己不注意她看到别的啥脏东西,也没搭理楼上阴阳怪气的黄老板,两三年了,当初怏怏地走了,现在怀恨在心也只能搞点小动作,特别是在他把陈婆子送进大牢后,他多少有些顾忌。   许妍也认出来楼上的男人是谁,奇怪的是这次从头到尾他都盯着大牛,反而像是没见着自己,不由松了口气,只希望他年纪大了,力不从心了。   一直往前走,屠大牛没回头看,拉着许妍的手低声问:“见到他怂不怂?”   “你在说啥?”周围太吵,她没听清。   屠大牛笑:“也是,鬼压床都不怕的人会对他犯怂?”   这句话她侧着耳朵听清了,回头看窗前已经没人了,也就没再说话,怂啊,孤身一人的时候大不了不活了,现在肚子里还怀一个,哪能不怕。   看着扒男人肩头四处打量的小丫头,她决定不再自己独自赶牛车朝镇上来。   “看到谁了?杯子都给砸了。”坐在桌前的男人捧着一碗粥夹着薄饼有一口没一口的往嘴里喂。   黄析没回答,转而换了个杯子,瞅着他说:“我喊你是出来喝酒的。”   “不行,昨晚陪人喝到半夜,刚睡醒又被你喊来了,现在闻到酒味就反胃,你自己喝,我是喝不成了。”他不说自己也不多问,本来也就是一年难见几面的有买卖来往的关系。   黄析摇着空酒杯往窗户外面看,沉默半天,像是兴起,随口问一句:“我们镇里猪养的倒是挺好,我今年在安平县,端午的时候那儿的猪子染上了病,死了不少,下半年猪肉价飙得高,要不是离的远,我转手卖猪肉都要赚不少。”   “我们县倒是挺好,没出现这情况,不过还是别染病得好,猪肉容易坏,生猪又运不进来,我可不想吃个猪肉还抠着过。”   “哼,满嘴瞎话,猪肉就是飙到一两一斤你也吃得起。”   男人难掩烦躁:“一两一斤的猪肉比一两五十斤的猪肉好吃些?”   黄析没接话,却是在男人看不到的地方冷了脸,哼,洗不掉土味儿的泥腿子。   “杭少爷,怎么样?借你家的运粮车帮我运几趟货?刨除牛的粮食,每趟三十两。”黄析看他饭要吃完了,终于说出了约人喝酒的目的。   “什么时候?年后我家运粮也需要牛车,你家跑货的车呢?”杭家大少爷杭成辉问。   “年前这几天用,我从安平县过来,咱们县里的大人把我车给扣外面了,不许进城。”   他这一说杭成辉就明白了,问:“安平县还在闹瘟病?”   “天气冷了就没了,大人实在是小心,生怕牛身上带的有,也不想想,从安平县到咱们县里赶路都要十来天,牛要真得病半路上就死了。”黄析满心抱怨,真的大人一张嘴,下面的人跑断腿,不经脑子的一张禁令让他平白多花一二百两。   杭成辉思索片刻,想着黄析说的也对,就点头答应了下来。   **   来年三月份,许妍的肚子有了弧度,前几个月没有反应,哪怕月事没来也还去看了大夫,生怕给搞错了。然而到了这个时候反倒是有了反应—嗜睡,吃了饭就想睡,一睡就是大半天,到了晚上就睡不着了。   屠小葵说她娘像家里的狗一样,白天见着太阳了就睁不开眼,晚上天一黑就精神了,被她娘给拍了屁股才闭了嘴,也不敢往外嚷嚷。   杭家的两姐妹也停课大半个月了,夫子讲课打不起精神,她俩坐下面也是看的哈欠连天,许妍索性给放了假,等她反应过了再来认字,那本千字文她们已经学的差不多了,在家多练练字也好。   年后雪化了就没下过雨,地里的麦子正是拔高的时候土壤干的裂缝,村头的大堰再次挖沟放水,但地不比田,地势高还不蓄水,放水的时候需要人看着,随时在地里挖水沟引水,以免有的地方淹死有的地方干死。   前两天屠大牛和他老爹已经把麦地的水沟给清出来了,今天傍晚放水的时候,两人商量的是晚上大牛守着,白天屠老汉去看,正好家里的猪崽还不大,不用花半天去熬猪食。   许妍晚上睡不着,跟狗待在一起也玩腻了,在天黑屠大牛出门的时候,她拉住他衣袖,殷求道:“我跟你一起去吧,整天窝在家里好闷。”   屠大牛拒绝:“不行,你怀着孩子呢,哪能大半夜里跟我下地,你在家里陪小葵睡觉,白天我再拉你出门逛逛。”   许妍也不是没事找事,她这昼夜颠倒的睡觉让她打蔫,总是提不起精神,也试着白天憋着不睡,但肚子只要填饱了瞌睡就来了,忍着不睡心里就烦的厉害,想砸东西想哭,今天好不容易对出门下地有了兴趣,越是不让去越是想去。   “我注意着点,拉着你走不会给摔了,我就特别想吸口堰水浸入泥巴散出来的味儿,特馋。”   “去吧,小葵跟我睡,你俩去地里,把狗带着,门从外边锁着,什么时候瞌睡了什么时候再给送回来,反正小葵娘在家也是蹲在屋里睁俩眼睛。”两人还在磨蹭的时候,屠老汉帮忙给定了下来。   “唉……”屠大牛叹气,他怕的是大半夜被啥给冲撞了,听人家说小孩走夜路都是要插根艾草的。   “行吧,你进去把我冬天穿的大棉袄给拿上,我去提捆艾草带上。”   “好。”许妍喜眯眯的进屋翻箱倒柜,对小尾巴说:“今晚你跟阿爷睡,爹娘出去一趟,回来了再给你抱回来。”   “我也去。”   “你不去,你在家陪阿爷,你阿爷一个人在家害怕,好不好?娘去陪你爹,外面好黑,你爹不敢一个人出门。”许妍谎话连篇地忽悠小女娃。   被迫害怕的两个男人站在外面不吭声。   “那行吧,我在家陪阿爷。”   “好宝宝。”许妍揉揉她的脑袋,喜滋滋地抱着大棉袄跟着她男人出了门,唤着三条狗出来,刚走没多远就不走了,急着要回去,这是晚上要守着家门,没办法,屠大牛又给送回去。   “棉袄给我,你把艾草给抱着”,屠大牛拉着人走在田间小路上,天上的半弯月把地面照的还算亮堂,眼睛适应了黑暗也看得清路面,他走在前面主要是怕草把坑给掩着了,崴了婆娘的脚脖子。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更,十点左右 第五十五章 [VIP]   一路走来, 麦地里都有忙碌的人影,还有聊天的声音,其中也不缺女人的声音, 有的是麦地多需要夫妻俩都下地忙活, 有的只是为了做伴, 尤其是麦地靠近后山的,有一片山腰是村里的坟地。   许妍仰着头, 任由清冽的冷风扑打在脸上,听着哗啦啦的流水声, 闻着风吹麦苗带来的青草香,精神大震, 脑子里厚重的闷感一扫而空。   搂住男人的腰,轻快地提拉着腿,头靠在他肩膀上蹭蹭,小声地吹着口哨。   “就这么高兴?”屠大牛摸摸她的耳朵,仔细盯着路面。   “高兴啊,更多的是轻松, 心里不憋闷了, 好舒服。”   “那就行,明晚要是还睡不着我再陪你出来。”   走到自己麦地了, 屠大牛把棉袄给她披上,“别觉得不冷,之前老头子在院子里消食的时候也没觉得冷,早上起来就发热了。”正值春天, 田间地头的野草正是葱绿, 他转悠了半天, 掰回来一棵枯死的杂树, 那干艾草当引火柴,用火石敲了好几下才给引燃。   “你在这儿待着,我上去看看,水别把泥巴冲下来把水沟给堵着了。”   “你去,不用担心我,我这么大人了还能出啥事?我就在这儿等你,忙去吧 。”   火光的照耀下,许妍在这方寸之地走动,朝远处望去,影影绰绰的都是人影,仔细盯着才能辨别到底是人影还是人高的杂草晃动造成的错觉。   “那谁家的?怎么还在烧火?有人吗?”见到火光的人扯着嗓子喊。   “有,屠大牛家的。”许妍挥手回应,颇觉得新鲜有趣。   “噢,许夫子也来守夜了”、“不是肚子里怀孩子了吗?”……   知道有人在火堆边看着,不会烧着庄稼,他们也不喊话了,只是离的近的相互嘀咕着。   后山的树丛里传来老鸹的声音,麦地里也有虫鸣,还有屠大牛走在水沟里踩水的踏踏声,给这静谧的夜晚带来另一番热闹。   随着火堆里燃烧的枯枝发出噼啪声,脚步声越来越重,许妍眯着眼睛望向地里,问:“这么快就看完了?”   “嗯,挺好,没冲垮”,蹲在田埂上洗干净脚上的泥巴,随便在裤腿上蹭两下就要去穿鞋子,被许妍呵住:“给,用帕子擦干,脚丫子的水不擦干,搁鞋子里闷一夜你又要叫唤脚趾缝里痒。”   “痒我也不怕,现在有给我挠脚的人了。”他贱兮兮的接过帕子。   许妍啐他:“你要点脸吧,也就小葵不知道干净窝囊,被你哄骗着给你抠脚。”   “她把粑粑糊我身上我也没嫌她臭,现在给她爹挠挠脚心可没脸嫌弃。”屠大牛振振有词,他现在径着小丫头还不知事的时候拿着这件事可劲的忽悠,要是不随他意,就嚷嚷着要去抹把屎也糊在小丫头身上。   屠小葵深觉得她爹稀罕她,同时又嫌粑粑脏臭,基本上是随喊随到,把她爹惯的越发不讲究。   他坐在剩下的艾草上,伸直了腿,拉着女人的手让她坐自己腿上,衣服也给拢紧,往周围看看,有种过家家的兴奋,嘴里说着:“没有那小丫头在你又会跟我斗嘴了,听着我心里舒服,在家里你一直顾着那小鬼头,我就成了给你们做饭的了。”   许妍搂着他脖子,也觉得新鲜,有种偷情的刺激,嘴里却骂他:“长着贱骨头,非得骂着才觉得舒坦,有孩子了还想过单身汉的轻松日子,想的美。”   把人往怀里搂搂,享受胸前的绵软,不怀好意的问:“等生了老二了,明年夏天我带你晚上出来走走?”   “不走,都是蚊子。”   “我还给你带艾草。”   “那也不出来。”   屠大牛没再说话,她抱着自己,又坐在自己大腿上,旁边又烤着火,两人贴着的地儿格外暖和,冬眠的蛇像是被初春的太阳烘烤着,伸着懒腰想探出洞穴。   远处的说话声好像低了下去,他凑在她耳边问:“你听没听过钻稻草垛的传闻?”   许妍动了动屁/股,听他吭了一声,咬牙憋住笑,低声说:“没有。”   “那我讲给你听,在夜黑风高的晚上,一个男人偷偷摸摸的往稻场走,钻进他在稻草垛里掏出来的洞,火急火燎的等着跟他约好的小相好,等外面响起脚步声,他一把把人给拽进来,睡在铺好的稻草铺上,悉悉索索的解开衣裳,随后响起嗯嗯啊啊的声音。”   感受到后颈皮被掐,他抬起头哑着嗓子问:“我讲得不好听?”   “不,太好听了,太详细了,像是你自己干过一样。”许妍狠掐他皮肉,同时坐在他身上扭了扭,满意地看他弓弯了腰,咬着他耳垂,含糊的问:“你钻过稻草垛?”   “没,没有,我听人说的。”   “听谁说的?我听到的咋就没这么详细刺激?嗯?”   “你不是说没听过?”   “我不说没听过哪听得到你讲的?别费话,你跟谁钻的?”手掐的有些酸,索性放了手,伸下去按了按。   屠大牛被刺激的说不出话,尤其是在这有脚步声靠近的时候,心里又紧张又舒坦,腿都不自觉的给绷直了,在她手拿开后顿觉失落,憋着一口气赶紧解释:“我没钻过,看到过。”   拉过她的手又给放回去,脸埋在她脖颈里低声央求:“继续,打着圈按,待会儿我再给你说,好难受。”   前面拐角的地方有两个人影,手又被他捏的紧,暗骂他色胆包天,自己却也觉得兴奋,盯着前方的人影,手在衣服底下动作着。   火已经熄了,只余下星星点点的火炭,两方人都只看得到人影,看不清动作,脚步声越来越近,屠大牛越是紧绷,随着一声“没柴了?火怎么熄了”的询问声落地,他咬着嘴下嫩肉,挡住了一声闷哼。   抚着腿上女人的背,干咳了一声,应道:“我媳妇穿的厚,烤火觉得热,就给熄了。”   手上使劲把她挪坐在艾草上,拱起一条腿,看向走过来的人:“你俩怎么来了?”   是白婶子的两个儿子。   “在地里看了一圈,我俩也没话说,之前看你这儿有火光,就想着来凑个热闹醒醒神,转过来了也只看到了火星,还以为你回去了呢。”   “没有,看水哪能回去,就打算过一会儿送我家里的这个回去。”屠大牛也没往火堆上扔柴,而是问:“我这儿有打火石和火绒,你俩要是想烤火就拿去用,我们来的时候带的有大棉袄,火烤的直冒汗。”   他俩也看到大牛媳妇披着的棉袄都落地上了,屠大牛衣服的领口也扯开了,想着有女人在,也不好久待,开口说:“那也行,把打火石借我用用,鞋打湿了夜里还有点冷。”   为怕两人多想,一直没说话的许妍拍了大牛一巴掌,笑着接话:“刚刚大牛也是脚上还有水就去穿鞋,被我说了还嫌我瞎讲究,就该让他挨冻的,还说我唠叨。”   噢,原来是吵嘴了,难怪一路走来没听见两人说话。   接过打火石,白大笑着说:“那是该让他挨冻,你好好训他,我们先走了。”   人走远了,屠大牛摸摸耳垂,倒打一耙:“我今晚又栽你手里了,东风再次压倒了西风。”   “呵,得了便宜还卖乖。”抬手拧了拧他嘴皮子。   被捏着嘴他还呵呵笑,搂住她的腰含含糊糊的问:“你什么时候回去?”   “你的解释呢?看谁钻了草垛子?在哪看到的?没说清楚就想赶我回去?爽劲儿过了就不认人了?”   “没有没有,既然不急着走那坐上来给我压着,黏糊的难受。”把人搬到腿上,低声说:“十七八岁的时候,跟曹万他们玩,晚上回来的时候正好瞅见一个男人钻进了稻草垛,一眼我就知道是啥情况,站在树后面被迫看完了整场好戏。”   “被迫?哼,我都怀疑你有没有参与进去。”抬头扯着他脸颊肉,仔细打量他神色。   “你可别冤枉我,我也很挑食的,就只睡了你。”   “鬼话,你就尝了一口菜哪知道其他菜的味道,只有对比才能挑着吃。”她是不怎么信他老老实实的单身二十五年,而且还是混的人五人六的,不然就他老爹都要怀疑他不行了,但她也不想细究,自己都是二嫁,婚后他又没偷吃,问这些也没有意义。   “我没读过书,用错词了。”他也没追着一定要让她相信,没成婚前她都没问过,显然她也不在意这个,然后捏着她手臂,咬牙切齿道:“你竟然是这样看我的,怀疑我会参与进去?我没这么不要脸吧?”   许妍哼笑:“那谁知道,你都不要脸的看了全场了。”   “那晚没月亮,我啥都没看到。”他继续打补丁。   许妍没接话,仰头看了看月色,对他说:“你再去地里看遍水,然后送我回去。”   “好。”   回去的路上,屠大牛抱着她走,许妍搂着他脖子问:“怎么单身到二十五?你名声太臭了没媒婆给你介绍?也不对,你家里条件不错,应该有不少媒婆上门的。”   “我在等你呗,非你不娶。”   许妍威胁:“你别逼我咬你,快说,你不说我明天问爹。”   “我克老岳丈,媒人介绍的第一个姑娘,刚约好上门的时间,她爹被家里养的老牛给踢断了腿,她爹死活不让见面,还骂走了媒婆子;第二个姑娘走到双方家里人约着到我家看家了,她爹在咱家上茅坑的时候被蹿出来的蛇给吓掉进了茅坑;第三个倒是没爹了,我又没看上她,满心的算计,指望着搬了我的家业养她一家呢,然后就没媒婆上门了,直到我在镇上遇见了你,拒绝了上门的媒婆子”,看她笑的直打颤,他也跟着笑:“你说我是不是在等你,就连家蛇都帮着你,你爹也跟着帮忙,死的也快。”   还是死的不够快,许妍想。但对屠大牛说的就是“你克老岳丈的威力还不够大。”   “嗯。”   回到家,舀了锅里还温着的水让她洗脚,走到后院把睡着的小丫头给抱回来,看人躺床上了就转身准备走,许妍喊住他:“你不换个裤子?”   “噢,你不提我就忘了。”他摸摸裤裆。   一夜过去,堰里的水少了一半,地里的麦苗也吸足了水分抖了起来,屠老汉起来后把早饭走好,自己填饱了肚子下地去换儿子回来,到了下午堰堤填上,堰里的水只够里面的鱼活个命了。   都盼着赶紧下雨,再干下去长湾堰的水也不够全村用了,夏天还要放水插秧。 第五十六章 [VIP]   “娘, 我带肥肥们去洗澡了啊。”   许妍正在屋里跟红果说话,就听小葵的声音传进来,听着像是已经在大门口了, 走出去喊住她:“等会儿, 我也去。”   转身对红果说:“你去跟新渠新如一起练会儿字, 时间到了就搭你杭阿爷的车一起回去,免得你走路要走好一会儿, 我去看看家里的泼猴子,免得下堰了。”   平禾玩野了。现在杭家姐妹俩在学千字文的最后一部分了, 许妍休息的时候去了一趟大姐家,喊红果和平禾来跟着学一阵, 之后搭空跟着学下本书,但平禾听了死活不肯来了,习惯了跟小伙伴们下水摸鱼、爬树掏鸟蛋的逍遥日子,他不肯再早出晚归的来啃字。   当时许妍拉着他粗略的考教了一番,发现他把学的字已经忘的差不多了,他娘把他揍一顿他也还是不肯再学, 许妍也没办法, 只好随他,红果倒是想继续学, 但她被困在家里洗衣做饭带孩子。   许妍给她大姐说家里还有杭家的两姐妹在跟着念书,让红果空闲了就抱着孩子去自己家玩,小裕跟小葵一起玩,能识字还能多认识几个人, 她犹豫了一会儿也就答应了下来。   现在就红果隔三差五的来一次, 但家里事绑着她, 待不了多大一会儿就急着要回去, 不能像之前那样——跟平禾一起早上过来,晚上回去。   “娘,我先走了。”   “来了来了。”   手扶着腰出了门,家里三只狗吐着舌头掌前跑,“等等,回去把帽子戴上,你看你晒的像个烧火炭。”   “我喜欢黑。”小丫头倔着要去陪狗洗澡,不愿意回屋拿草帽。   “我嫌弃你黑,快去,我等你。”   “娘,你可真瞎讲究。”胳膊拧不过大腿,还是撅着嘴跑回屋拿她的小草帽。   “还有我的,别忘了。”许妍喊了一句嘱咐她。   “你不说我也知道。”   小丫头再过几天就两岁了,嘴巴越发会说,说她忘性大吧她学人说话又记的牢,还喜欢跟人唠,就喜欢跟她阿爷出门,坐在老头堆里听人说,转头就把人家的话当做自己的,说着大人话惹人发笑。   这两个月下了三场雨,勉勉强强的能给庄稼解渴,但堰里的水蓄不下来,天天大太阳的晒着,长湾堰里的青石板全都露出来了。村里的这口堰因为有牛、猪在里面泡澡卧泥,还有鸭子和鹅在里面游着,堰边长的还有几丛芦苇,村里人就不在这里面洗衣服洗菜,倒是会挑这混合着各种粪便的水去浇菜园。许妍拉着小葵坐在青石板上,把三条狗给撵下了堰,夏天狗毛大把大把的掉,还有跳蚤,在家里弹痒,狗毛噗拉噗拉的到处都是,跳蚤也会甩在人身上,现在是每天都给赶下堰游一会儿,把身上的跳蚤给淹死,不痒了总不会再弹毛,碗里总不会再有狗毛了吧。   屠小葵嘴里胡乱跟她娘扯着不搭边的闲话,自以为身若柳絮,瞒过了她娘的眼睛,慢慢挪到最底下的一个青石板上,提起裤腿,穿着草鞋的脚丫伸进了水里,想着沾水了她娘总不会把她再扯起来,得意的提脚重重地砸在水面上,手捧着脸回头向她娘眨眼睛。   许妍就在这儿等着她呢,平静地开口:“真当你娘瞎啊,你从我身边移下去我能不知道?”   “你发现了?怎么不说我了?”   “因为我守着你,你哪怕掉进水里我也能喊人来捞你,但屠小葵,我也只允许你有爹娘在的时候才能在堰边玩水,要是偷偷下水,你就别指望着晚上还跟我睡觉了,自己睡一个屋。”   “我才不偷摸着下水。”她怕黑,晚上出去尿尿还要人陪着,狗陪着都不行。   牛蹄声响起,许妍回头,是杭老头赶车带着三个丫头过来了,要不是穿着整齐,戴着宽边草帽看着也是个乡下汉。   “许夫子,跟你商量个事,今年天热得很,我是懒得送来送往的,放假吧,什么时候气候变冷了再什么时候来念书。”他呲着牙,摘了草帽扇风,这鬼天气太热了,也不下个雨。   “行,听老叔的,反正咱们也不去考秀才,人身体最重要。”又嘱咐两个姑娘:“回家了也要练字,别隔个一两个月都给忘光了。”   “知道了。”   没人再来,家里的后院热闹了起来,四个人坐在后院纳凉,屠老汉打听清楚大孙女过生时想吃凉拌卤猪大肠,指使背后出主意的贼儿子去镇上买,哼,小小丫头,哪知道什么卤猪大肠,还凉拌?   五月初三,天气闷热了一整天,小丫头鼓着装满卤猪大肠的小肚子躺在凉床上让她娘给她揉揉,忽然坐起来仰着头说:“我脸上滴水了,下雨了。”   许妍也仰着头,看着天上厚重的乌云,伸手抹小葵的脸,道:“鸟尿尿滴你脸上了吧?还没下。”   屠小葵不信,汲着鞋子仰着胖脸在院子里晃悠,就要等着下雨,但是一直到她睡着,还是没滴雨点,倒是起风了。   半夜家里的窗子被风吹的撞在墙上,屠大牛从床上爬起来关窗子,雨点伴着斜风打在他胳膊上,他欣喜长叹:“娘的,可算下雨了。”   雨下了一整夜,早上起来还没有要停下的架势,村里人都松了一口气,这下堰里的水能给下满,不担心插秧后没水了。   又断断续续地下了一天一夜,堰里的水漫出来了,路面被水淹过,田沟里的水也漫出来,夹带着泥巴往下奔,村里的大人披着斗笠在地里铲水沟排水,小孩子们提着桶在田沟里逮鱼。   下雨堰里的水漫出来,有了活水鱼逮着机会就往出跳,也有逆着水流往上游的,屠小葵拎着小篮子跟着张家的孩子一起出门逮鱼,扎高了裤腿,穿着草鞋走在浅草地上踏水,别人逮着鱼了她站一边起哄助威,出门的时候拎着空篮子,回来的时候里面扔了几条别人不要的小鱼,估计是嫌小给扔了,她又给捡到篮子里给提回来。   “咪咪,给,吃鱼。”她躲在墙拐角,一把小鱼苗给扔在巷子里喂村里流浪的野猫,见它们给嗷呜嗷呜叼走了,她才拍着满是鱼腥味的裤子往回走。   “来,洗澡。”许妍拎着她的衣领给挑进屋里,挎了衣服给扔进浴桶里泡着,听她唠唠叨叨的说着谁谁逮的鱼最大,谁逮的鱼最多,时不时的应一声。   天气不晴,小丫头的湿衣服搭了一竹竿,没衣服穿了就给按在床上不许她再出门,屠大牛被他媳妇指使着生火给他闺女烤衣服,阴阳怪气的说:“啧啧,以前还说我把你闺女给惯坏了,现在是谁在惯着她?想玩水就去守着她,想下水逮鱼也不拦着。”   “我说你惯着是她做错了也不教训,一抹眼泪你就慌了,至于玩水,谁小的时候不喜欢玩水?压着她不让她出门她能偷着跑出去下堰,还不如大大方方的随了她,再大一点知道羞了,你想让她出门逮鱼她也不去了。”   “至于你说的“惯”,我只是想让我女儿过的比我好,我曾经眼馋别人的孩子,现在我可以让她成为别人眼馋的孩子。”   阴雨连绵了大半个月,小端午五月十五都过了好几天了,天上的乌云才散去,太阳露了面,地里的余水被烤干,搁浅在地里的鱼埋在湿润的泥土里,有的被人给捡走,没被捡走的就臭在了地里,成了庄稼的肥料。   在人们还在庆幸麦子没有受灾的时候,村里的鸡鸭开始打蔫、拉稀、不吃食。   ▍作者有话说: 第五十七章 [VIP]   时间倒回到五月初七的晚上, 一个身披蓑衣头戴斗笠的男人踏进后山村的村口,待村里安静了下来,窗户里透出来的火光被吹灭, 他甩了甩脚上的泥巴, 脚步稳当地踩在稀烂的污泥里, 沿着村里的小道走到了村尾—这个青砖高墙的院落,暴雨击打着屋顶和地面, 掩盖了墙外走动的脚步声。   他绕到后院的院墙,看着正在往外淌水的粪坑, 嫌弃地踮起了脚尖,抬头望望院墙的高度, 往后退了几步,从蓑衣里掏出一个带着体温的油纸包,就打开油纸包的一会儿功夫,暴露在雨点下的干猪屎就被雨水冲落了一些,面带厌恶地把猪屎捏在手里团成团,朝着墙内的猪圈用力一扔, 看大部分掉落在粪坑里, 懊恼地啧了一声,但好歹扔进去了一些, 也算完成了老爷交的差。   混合了猪屎猪尿的泥水打湿了他的鞋子,助长了雨天赶路的烦躁,他没再多停留,捏着残留猪屎的油纸顺着来时的路出村, 走到长湾堰堰口的时候, 打算蹲在青石板下去洗个手, 却因为天黑雨大他又满心的烦躁, 脚踩在了青苔上,一个脚滑摔了个羊板翘,下半身在堰里,上半身歪躺在两节石板上,拽在手里的油纸也掉进了水里。   卧在棚子里睡觉的肥狗听到外面压低的惨叫,竖起耳朵狂叫了几声,被对面屋里睡着的主人训了两声闭了嘴,直到外边的声音越来越远,三只狗才耷拉着耳朵躺下继续睡觉。   第二天黄析在县里的客栈里等到了吊着胳膊青肿面皮的随从吓了一跳,抖着嘴皮子问:“你这是被屠大牛给打了?他发现你了?你没供出我吧?”   “没,不是,这是我洗手的时候摔的,刚好摔在了石板上,胳膊骨折了,右半边脸磕在石阶上。”颧骨青肿的男人捂着半边脸含糊的回答。   “那就好那就好,辛苦你了,呐,这五两银子拿去养伤。”黄析从衣袖里掏出银子拍在桌子上,打发这人赶紧走,哪怕他低着头也掩盖不了他看见了自己慌张的一面。   “谢谢老爷,那我下去了。”   “嗯”,他挥挥手,在人快走出房门的时候,他有些担忧地开口:“你确定他没发现你?”   “没有,我夜里去的,雨下得大狗都没叫。”   “干得好,休息两天咱们就出发。”   房门关上,黄析喝下一杯浊酒,待起伏的心绪平静后,自言道:“这下咱俩扯平了,我也消气了,就这样吧。”   **   下雨是洗猪圈的好日子,院子里的雨水顺着水沟流进猪圈,夹着猪屎猪尿冲进粪坑里,每日屠大牛起床后就戴着大斗笠挥着扫把清洗墙面和大坨猪屎。往年没有这么大的雨,墙外的粪坑也没漫出来过,昨天被张家提醒粪坑的粪水漫出来后,屠家父子俩拿着铁锹挖了个长水沟,把粪水排进堰里,堰里的水满了会直接往田里流,蚊子再小也是肉,掺了粪水的堰水总比清水肥田,他家这个举动村里人喜闻乐见,甚至田在堰底下的人家还会偷着挖沟,截断流往堰里的粪水,直接往自家田里排,不花钱不费力的猪粪谁不喜欢?   村里的鸡鸭打蔫的时候,屠家的鸡已经不吃食了,整天卧在灰窝里晒太阳,许妍还以为是下雨这段时间没清扫鸡窝里的鸡屎,太脏了把鸡给搞生病了。   逮着大晴天,她让屠大牛把鸡粪扫出来倒进粪坑里堆肥,自己从杂物间里扯出来两捆陈年艾草,在猪圈地面晒干后,点着艾草让屠老头抱着挨个给熏熏,墙缝地砖和茅草顶上熏出来不少臭虫,屠大牛打扫完鸡窝也被指使着去熏牛圈羊圈和鸡窝,就连人睡的卧房也给熏了个遍,存下来的陈年艾草给折腾的只剩五捆,屠大牛闲下来又拉着牛车在后山脚下割艾草回去晒,家里养的牲畜多,下崽就要艾熏,艾草用量大家里必须给备的好好的。   鸡窝熏了艾草也不管用,就两天的时间,家里的鸡死了一半,早上屠大牛提了一筐子鸡出村挖坑掩埋,被村里人见了问了一嘴,他回来的时候就听到村里各家各户都在杀鸡宰鸭,烟囱里也冒着青烟。   村里家家户户的鸡鸭都发蔫不吃食,年纪大一点的老人就知道这是发了鸡瘟了,只是鸡屁股是家里的盐碗,都怀着侥幸心思盼着照顾精细些能好起来,现在屠家的鸡死了一筐,她们也死了心,在鸡鸭还活着的时候给杀了好歹还能吃肉喝汤给人补补。   屠家也在杀鸡,剩下的公鸡母鸡不论精神好坏都给割了脖子放血,鸡血鸡毛都给端出村倒在坑里埋上,家里剩下的艾草又给扯了出来,点着了堆在猪圈牛圈羊圈里熏,陈年艾不够了就把割回来还没晒干的艾草也给扔上面烘着,前院后院都浓烟滚滚,被牵回来的牛羊拴在柱子上呛的直打喷嚏,才开始还哞哞叫着反抗,熏到最后都给熏的晕头晕脑的,青草扔在圈里也不怎么吃,直到第二天才缓过来劲。   老村长背着手从村头走到村尾,见院子里有烟就走进去自己看,还嘱咐:“房前屋后都给熏一遍,这事别偷懒取巧,要不然往后买了鸡崽子鸭崽子也活不了命。”   院子里没冒烟的他更是进去询问清楚:“熏过了?用了多少艾草?鸡窝鸭窝猪圈驴棚都熏了没?”一点对不上就在旁守着让再熏一遍。   后山村村民的日子过得不错,不说家家户户,大部分人家里挖的都有水井,没水井的就在邻居家打水,没人喝堰里的水,所以熏了几遍艾草后,又进入六月暴晒的天气,鸡鸭杀光,家里的其他牲畜也就没染上病,但屠家就没这般好运。   先是猪圈里的猪打蔫不吃食,卧在地面上喘着粗气,哪怕熬了艾草汁和大蒜汁往嘴里灌也不管用,去请了给畜牲看病的大夫来,人家只是远远地瞧了两眼就转身出门了,“治不了,都起不来了,赶紧给杀了处理了吧,能保住几头是几头,保不住今年就先别养猪了,掀了茅草顶晒一个夏天,再撒几遍药,明年再看。”   “没办法了?我要不去捡几副人吃的药熬了给灌下去?”屠大牛不死心的继续问。   背着药箱的老头摇摇头,并示意他别再送了,“留步吧,安平县去年的猪瘟就是这个症状,早些处理,别害了其他人家的猪,要不你家更是不讨好,遭埋怨。”   “安平县的猪瘟?什么时候?”屠大牛震惊的询问。   “去年的这个时候开始的,一个县的猪死了一半,不吃食、像是喘不过气似的呼呲呼呲的,到了最后直接起不了身。”老头望着他,犹豫了半天还是忍不住说:“你都不知道这个事,怕是得罪人了有人害你,县里的大人管的紧,年前从安平县来的牛、驴都不让进来,你家这么些猪突然得了猪瘟,不太正常。”   “你也别出门了,这瘟不传牛羊,就鸡鸭个头小吃的杂容易染上,我得去镇上给大人报备一声,你在家等着吧,能不能保住还正常的猪看你运气了。”   屠大牛怔怔地看着老头越走越远,当老头拐弯后他回过了神,站在原地喊人去喊老村长过来,等村长满头大汗赶过来的时候他给交代了原由,让他有个心理准备。   “猪瘟不是小事,接下来我就不出门了,麻烦你找几个人在村南那杂树丛里挖个大坑,等官衙人来了估计得把病猪给活埋了或是给烧了,村里的人也别往村尾走,等这阵过去了再商量其他的。”   “唉,行,这叫啥事?哪个王八羔子做这混账事,一个不小心能害了整个县的牲畜,至于你,唉,好在猪崽都是自家老母猪下的,不是从别处买的,也不会亏掉家本。”   老村长走了之后,屠大牛回屋又给家里人说了一遍,屠老汉听了破口大骂,还问大牛最近有没有得罪人。   许妍打断他的猜测,道:“没音没信的,哪知道是谁想害我们,也不一定是大牛得罪了人,有可能我们谁说了句话就让人记恨了,也可能是别人眼红咱家日子好,现在先给猪分圈吧,食量正常的放一个圈里,有点症状的待会儿给关在一起,等官衙里人来了看怎么处理。”   看来县里的确是看重这件事,官衙里的大人都来了,没进门直接问了症状,听屠大牛说有二十六十头猪或是不吃食或是起不了身,还有三十一头是正常的,他沉思良久,看着这个常在官衙门前打转的年轻男人,考虑到顾主簿和他赵头儿跟他都有关系,决定先把这二十六头猪给捅死烧了,留了两个衙役和报信的大夫留这儿守着,一旦剩下的猪里有发病的立即拖出去给烧了。   “来,屠大牛,你出来跟我说说这件事的线索。”   “大人,前段时间下大雨,我也没发现有陌生人来过,嗯,就是正月初七的晚上,大半夜的我家狗叫的厉害,但当时雨下的大我也没当回事,就没起来查看,之后就没了,白天我们一直有人在家,晚上狗也没怎么叫过。”屠大牛如实说了他回想的这些。   但他这说的像是没说一样,就知道个时间,大半夜里下大雨,他都没起床更别提别人家了。瞥到守在家门口的三只肥狗,撅着大肚的官老爷哼道:“这狗是养废了,好吃懒睡。”   屠大牛挠头,这怎么像是在骂自己?   “你觉得会是谁想害你?”   屠大牛被这句话激得猛抬头,不可置信地望着这胡乱出招的官衙里的老大。   “瞅什么瞅?你自己最清楚跟谁有怨有仇,不然就凭你说了个不中用的时间,我到哪去找人,县里的大人一直盯着猪瘟这件事,还是让人给带进来了,查出来他好不了,你也给我老老实实地配合,要不这猪瘟传开了你也遭殃”,说到最后他警告道:“你也不要出门,就在家盯好剩余的猪,没全部给烧死是我仁慈,你要是不识相,哼……”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明理,我把我知道的都给说出来,我想了想,跟我家有这么大矛盾还能搞到猪瘟病的人就黄家和陈家,我跟黄析有矛盾,打过架,去年腊月去镇上买年货还碰到过他,他阴毒的朝我笑,还砸碎了一个酒杯,跟陈家有仇就是陈婆子偷我女儿,我给她送进了大牢,最后她撞死在牢里。”   “还有吗?”   “……我前两年还打过我们村的张矛子,但他就是个软蛋,不敢做这事也跑不到安平县去。”屠大牛在这个包青天老爷威严的眼神下把自己结过的仇怨给秃噜了干净。   “呵,你一个养猪的还挺能打的,村里镇里县里都有结仇的。”陆大人轻讽。   混不吝的男人讪笑,心里却是把害他破财的王八蛋骂个腿朝天,盼着大人把这王八蛋给翻出来揭了他的王八壳。   后院里传出了猪叫,陆大人仰下巴示意这比自己高壮的男人进屋去帮忙,免得在自己面前杵眼睛,说个话还得仰着头。   “大人,下雨的时候我家的粪坑漫了,粪水流进了堰里,堰水又流进了田里,这猪瘟病会不会通过水传给其他的猪?”犹豫了好半天,他还是把这件事给说了出来,哪怕自己也是被害,但这瘟病要是因为自己再给传了出去,那自家的人可真成阴沟里的老鼠了。   “粪水漫出去了?”但这距离下大雨已经过了大半个月,田里的水都被太阳给晒干了,想着可能出不了大事,但还是让人把大夫喊来问了一遍,确认水晒干了就不会传染给别的猪,他喊来了村长,让他招呼人把村里这口堰里的水给放干净,屠家的粪坑里的粪肥也给挑到地里晒着肥地。   “记住,挑完粪肥了都在外面洗了澡换了衣裳再回家,算了,找几个家里没养猪的人来干活,让屠大牛出钱雇人。”   “对,我出钱。”屠大牛再次在心里把那王八羔子的祖宗十八代给刨出来暴晒了一遍。 第五十八章 [VIP]   老村长再三保证猪瘟不传人, 才找到了五个男人来挑粪,害怕粪水能传染猪瘟,村长把泼粪的地方定在后山的荒脚下, 距离村子较远他们要的价钱是三文钱一担子, 比买粪还贵, 屠大牛也咬牙认了。   “村长,坑挖的怎么样了?”屠大牛问。   “应该差不多了, 我儿子在那儿盯着,出不了大错。”他坐在张家门前看着挑粪水的, 这事他得盯着,就怕这没养猪的汉子们起贪心, 收了人家的钱把粪又给撒自家地里了,处理不干净再害了村里养猪的人家。   “这粪水倒在荒地上,会不会鸟去刨食再把鸟给染上病了?然后再传染给鸡鸭猪?”挑粪的男人琢磨了好一会儿,在看到后山里扑棱翅膀的鸟之后,回来问了这句话。   老村长捶老腰的手随着这句话落地停了下来,嘴开开合合也没敢给出保证, 屠大牛在几个人的盯视下沉默了, 望着恨不得离自家八百丈的村民和张家院子里冒出的白浓烟以及紧闭的大门,靠在自家院墙上长呼一口浊气, 给出答复:“我待会儿让我爹去那儿守着赶鸟,晒个两天了我拉垛稻草去烧粪,烧干了就没事了。”   “也行,那你让老叔快点出门, 我们这粪也给挑的差不多了。”   “嗯。”   在人走之后, 老村长看见他儿子过来了, 问:“坑挖好了?”   “好了, 底下也垫了木柴和稻草”,他看向屠大牛问:“大牛,猪捆好了没?捆好了我就让他们把火给点着了。”   “好了,麻烦你们帮我把坑里的火烧大些,然后你们走远点,我待会把猪拉去杀了扔火坑了。”屠大牛犹豫了片刻,想着老爹要去看着大粪,许妍大着肚子,没人能给自己帮忙,还是硬着头皮求人:“石头哥,能不能帮我把稻场里的我家的稻草垛拉几车过去?猪扔下去也还要加柴,我怕待会儿我一个人忙不过来。”   “已经拉过去了,还有村里人给的硬木柴,肯定够烧,那我先过去给人说一声,你拉猪出门的时候吆喝一声,我们听到了就离开。”男人说完,扶起坐门槛上的老头起身离开。   走了一段路两人回头,村里占地最大的宅院像是蒙上了一层薄灰,倚在墙上的男人已经不见了,大门紧关。老村长“唉”了一声,对扶着他的儿子说:“还是得人丁兴旺,看看屠大牛,家里老少合起来也就两个男人,家里出了事连搭个手的都没有,想要人帮忙,出钱还要凭人家那摸不着的良心。”   “嗯,我会跟几个兄弟好好处。”   “不止他们几个,你叔伯兄弟多,你以后还会是村长,关系更要处理好,别拉偏架失人心。”   “好。”   有两个衙役的帮忙,屠大牛拉着装着五头猪的木板车出了门,大喊一声“我出门了,你们赶紧走远点”。胸前绕着缰绳,脚掌蹬地,勾着腰咬牙使劲,车轮在地上压出半指深的车辙印,屠老汉撵了出来帮忙在后面推,对满头大汗的儿子说:“你一个人杀猪不行,我来帮你,你媳妇待会儿拿根竹竿带着小葵去赶鸟。”   “嗯。”   年轻一点的衙役望着木板车往冒浓烟的方向走去,凑过去问:“张哥,咱们不帮忙行吗?”   中年男人瞥了他一眼,呵斥道:“你是没帮忙捆猪还是没帮忙推车?你还想帮什么忙?又不会杀猪,大热天的去火坑边烤火啊?大人留我们在这儿只是守着他们别偷摸把猪运走了,帮了这么些忙已经算是看着顾清面子上了。”   “也是,还是张哥看的明白。”他也打消了帮忙推车的念头,帮了这么多忙已经是看在顾家和赵家的面子上了。   刀子捅进猪脖子,血顺着坑边流了下去,待猪的惨叫声消失,两人拎着猪腿给甩进了大火坑,火星溅的老高,扔一头甩一捆稻草下去。等拉着空板车回去的时候,家里只剩下两个衙役了,许妍锁了卧房的门拉着小葵已经出门了。   赶在天黑前终于把二十五头四五个月大的猪崽子都给杀了扔在了火坑里,回家后没来得及喂猪,先烧水洗澡,被猪血染透又被火烤干的衣服给扒下来填锅洞给烧了。   趁着许妍母女俩还没回来,屠大牛喊留在家里的大夫和两个衙役也来洗个澡,换上自己跟老头的干净衣裳,说:“我婆娘肚子大了,也不好给你们洗衣裳,只好你们自己打水给搓一搓,搭在竹竿上明天就能穿了。”   还好天热,家里有凉床有竹席,在屠老汉把许妍母女俩接回来的时候,他们三人已经吃了饭在后院躺着了。   家里几个人围着桌子吃饭的时候,屠大牛说:“小妍,你晚上就待在屋里睡觉,不管有啥动静都别出门,我从外面把门锁着,你在从里面给杠着,爹你吃完饭在空出来的猪圈里升堆火,把猪圈的茅草顶给掀下来烧了,再用艾草把猪圈里的每个缝都给熏一遍,我待会儿吃完饭就出门去火坑边守着,免得火熄了,晚上除了我敲门,谁喊门都别开。”   “嗯,你也小心点。”许妍嘱咐他。   “我小心什么,还有人来打我了?净瞎想。”他嚼着早上剩的饼子含糊的说。   “你才瞎想,我让你小心别被虫蛇咬了,你也带捆艾草去熏一熏。”   “不用,烧那么大的火,哪有虫蛇敢靠近。”   吃饭完撩了碗,男人扛着翻稻草用的的铁叉,拖着一根长竹竿出了门,大门随之也落了锁。   “累了一天了,你们娘俩洗洗睡吧,别操心,今年就是猪死光了不养猪家里也有钱,你别把事搁在心里憋出病了,现在家里就你和小葵最要紧,照顾好自个。”老头把碗筷捡进灶屋,出来的时候拿了一盏油烛灯,递给许妍:“领着小葵进屋吧,我待会儿把水给提到房门口你再给端进去,明天大牛回来了他倒水。”   “好,爹,辛苦你了。”   “这不算什么,还没秋收夏收时累人。”摸摸大孙女的头,他转身回了灶屋,不一会儿就端了一盆子水放在门口,听里面应了一声也就走开了。   这天晚上,后山村的人闻着烤肉香入梦,咕噜着肚子醒来的时候,就着肉的焦香没滋没味的吃了顿早饭,而这个时候许妍已经拉着小葵去荒山脚赶鸟去了。小葵虽然调皮,但她也会看脸色,这两天家里明显出事了,她也不敢嬉皮笑脸地耍赖找事,安分的跟着她娘走,让干啥就干啥。   张蔓独自过来的时候,小葵正拖着一根短木棍挥舞着赶苍蝇,她接过许妍手里的竹竿绕着泼在地上的猪粪走了一圈,赶走枝头上站着的麻雀,问小葵:“你阿爹阿爷都忙着呢?派你来帮忙了?”   “嗯,我帮忙。”她点头应下了帮忙的名头。   “你怎么来了?今天没活?”许妍扶着腰走过来说。   小葵被陈婆子偷走时张蔓站出来说话帮了很大的忙,事后许妍和屠大牛抱着小葵提了肉粮上门道谢,私底下免了她两年的房租,但她也没凭着恩情索要好处,在自家割草也很是勤恳,这两年两家关系处的不错,许妍给小葵做衣裳时也会给孙鹤送一套过去。   张蔓担忧道:“我听人说你上山了,就过来看看,你肚子都七个多月了,回去待着吧,我帮你看着,反正我也没养猪。”   “我没事,本来每天也需要多出门走走路,在村里走和在这儿走都一样的,你回去忙吧,回去洗个澡换个衣裳再出门。”   “这么严重?”张蔓震惊的问,心里有些慌张。   “小心点为好,猪是家里的重要收入,能不能过个好年全靠它了,我们家里小心一点,免得害了别人,你快回去吧。”许妍再次催她,自家有屠大牛凶名在外还好一点,万一村里有猪染上猪瘟,不敢找自家的麻烦,张蔓她这个和离归家又带着孩子的寡妇就成了任别人捏的软柿子。   黑黄脸的女人掐了掐手,镇定下来,挥了挥手里的竹竿赶走嗡嗡的苍蝇,说:“算了,反正我已经上来了,不急这一时半会儿的,我回去的时候避着人走,也不串门唠嗑,该是出不了啥事,我帮你赶会儿苍蝇,让你家的小人精也歇歇。”   她这样说了许妍也没再说什么,让小葵跑远点儿去玩,这么大一滩猪屎猪尿味道不怎么好闻,自己都被熏的想反胃。   有人陪着说话时间过得挺快,看屠小葵蹲在草地上摘野花,听不到这边的说话声,她望着张蔓瘦削的身条和被太阳晒黑起斑的脸颊,问:“你是怎么打算的?真的要守着小鹤租房租地过?不再嫁人了?”   张蔓没做声,就在许妍怀疑她走神没听见的时候,她干哑着嗓子说:“就这样吧,我都三十了,再嫁个男人得看他脸色吃饭,运气好再生个孩子,但小鹤怎么办?有亲生孩子的男人哪会真心待继子。要是生不出孩子,还得多照顾个男人和他的儿女,还不如我带着小鹤过,让他跟你学写字,长大了去镇里找个活,我们娘俩使劲攒钱,在村里盖两间房,他娶媳生子,我能帮着在地里挣钱给他搭把手,还能帮忙带孙子,挺好的。”   真苦,按照她说的,这辈子估计就男人没死那几年日子最好过,同样是寡妇,蔡二娘留在公婆家守寡养儿子,但接手了婆家的铺子在镇上做生意;自己二嫁被人捧在手心里过日子,也有两个孩子了;而张蔓却是掉在了泥坑里爬不起身,想嫁担心儿子,不嫁只能自己挑起家里的重担养儿子,就指望着儿子长大后能接过生活的重担,自己含饴弄孙。   “你有没有回前婆家看看?小鹤他阿爷阿奶如何了?”许妍问她。   “没有,我都成寡妇了还回去干嘛,孩子也是我一个人的,我都还要靠娘家时不时的帮个忙,那老两口是死是活我也管不了。”   说起前公婆,张蔓神色有些紧张,说话也慌张的有些打磕绊,许妍怀疑是不是那两个老人来找过她看孙子,或是娘家有人想打发她带着孩子回去,别给娘家添麻烦。   但她没问,而是继续说:“小鹤爷奶岁数应该跟我爹差不多,还能搭把手干活,而且孙家还有地吧?房子被扒了总不能地契也给强行抢走给卖了,小鹤他爹失手打死了人,也砍头偿命了,还赔了不少钱,那家该消停了,你可以偷偷带着小鹤回去看看,没有老人不喜欢孙子的,回去种自家的地总比租地交一半的租子强,你公爹还能下地干活,总比你一个人累死累活的好过点。”   “那我还要给小鹤爷奶养老送终,我又要多两个祖宗伺候着。”她说出她的担忧,而且她习惯了小鹤依赖自己一个人,好的坏的都会给自己说,他对自己没有隐瞒,自己连他前一晚做的什么梦都知道,他是完全属于自己的,她一点都不想把小鹤分给别人。   “你说的这点的确是你回去要承担的责任,但你想想,哪怕你一直带小鹤住在后山村,不让他见他爷奶,等他爷奶死了病了你能拦着他不让他去见面尽孝?小鹤还有族人的,他堂伯堂爷一说话,到那时外人的口水都能把人淹死,死人进土了,活人还是要名声的,与其被逼着回去还什么都得不到,还不如主动回去名正言顺的继承孙家的家产。”   张蔓顺着她的话想,如果那老两口病死了,自己还真不能拦着小鹤回去尽孝,除非自己带着他搬到他们找不到的地方去,而且现在小鹤还小,他爷奶来看他自己还能拦着,等他长大后看到他爷奶一脸可怜相会不会心软?会不会怪自己刻薄?会不会怨自己让他错失孙家的二三十亩田地?   “那万一要是那家人还不放过我们呢?我带小鹤回去要是被缠上了怎么办?上次他家来人还是老村长帮忙给赶走的。”张蔓继续找理由反驳,她明白许妍给自己出主意是为了自己好,也知道她指的这条路是能让自己压力小一些,但她还是不敢踏出这一步。   说起这个许妍也是无奈,张家人真是怂到家了,当初孙鹤爹死了之后那家人还找到张蔓的娘家来扯皮,一屋子三个青壮男人愣是没敢大声说话,在自己村里都被人骑头上拉屎拉尿了,还要找村长来赶人。   她本来想说让她兄弟找族里的堂兄堂叔去壮个人势闹一闹,说个圆滑的话缓和一下,毕竟过错者已经偿命了,总不能闹的一家老小也要去赔命,想想张家兄弟窝里横的性子,又想着张蔓跟自家的关系,承诺道:“如果你回去了还有人找你跟小鹤的麻烦,我让大牛去帮个忙,直接告到官衙,让官老爷来说个公正话。”   担心张蔓听到衙门就胆怂,许妍闭着眼睛说胡话:“你别担心进衙门要交钱或是他们那边收买了人帮着说话,我家在衙门也有关系,官老爷肯定不会瞎判,而且这件事也算人死仇消。”   “行,我好好想想,我来帮你赶半天鸟又劳烦你费心为我着想了。”   “我也只是出个主意,做不做在你,不管回不回去都不用担心我怎么想,你如果不愿意回去掺脚浑水,就是要劳累半辈子,但日子也过的下去,小鹤也能好好长大。”   “嗯。”   中午的时候她绕到村头从村后面回去,一路上避着人,而许妍也在屠老汉来换工的时候回去吃饭,家里又有两头猪打蔫喘粗气了,屠大牛给杀了扔进火坑里刚回来,熬了一夜今天上午也没补觉,现在眼下一片青黑。   “花钱雇个人在火坑那儿守着吧,你在家睡一觉,别猪好了你倒了。”许妍给他倒了一碗混了盐巴的开水,大夏天的站在火坑边不知道要出多少汗。   屠大牛摇头拒绝了,疲惫的说:“我不放心,还是我自己守着放心些,我得亲眼见着病猪烧焦烧成灰心里才安稳。”   “但你好累,眼睛里净是红血丝,我都担心你站不稳自己再滑进火坑里了,请个人吧,他添柴,我在一旁看着,保证他不动小心思。”   “你?算了,你照顾好自己,火坑那儿味儿不好闻,还冒烟灰,我鼻子里嘴里都有黑灰,不请人,待会儿你换老头儿回来,他去火坑那儿盯着,我在家里睡一觉。”   许妍骂他犟驴,憨犟憨犟的,但吃饭的速度却是加快了,给他跟小葵夹菜的时候还提醒他:“你注意着点,别把老爹给熬病了。”   “没得事,他昨晚睡觉了,上午也在家里坐着守着猪圈里的猪,倒是你要注意点,挺着肚子别中暑了,不舒服别憋着,爹没去喊你的时候你别回来,这两个衙役和那个大夫咱们都不熟悉,还是注意点为好。”说到最后一句话时他压低声音,明显是怕别人听到。   “知道了。”   如此又熬了两天,家里每天都在用艾草熏,牛羊直接给栓在门前一里多的树荫下,由白婶子每天割草去喂它们,夜里也不往进拉,把三只肥狗也给赶出门守着,好在它们没添乱,都还好好的,能吃能喝劲头足。   陆陆续续的又死了五头猪,在衙役住在屠家的第四天,一直到下午都没发现病猪,他们也是松了口气,整天待在后院还要闻着艾草那刺鼻的味儿,他们早就不耐烦了,甚至心里还埋怨陆大人性子婆妈,当天就应该下令全部给宰杀了烧成灰,也没这些的破事了。   当天屠大牛没事想去后山的荒山脚烧粪,被许妍拦住了,“你好好睡一觉,烧粪明天也不晚,不差这一天,你看看你这脸,看着比我大十岁都不止,爹你说是不是?”   “的确,再熬一晚上就能当我兄弟了。”猪瘟止住了,屠老汉提着的心也落地了,看着儿子那满脸大胡子,青黑凹陷的眼睛,好几次他都想说把剩下的猪都给杀了烧了算了,一家老小都被折腾的团团转,这憨儿子也是个心大的,每次看小葵娘挺着肚子在草丛和田埂上走来走去,自己看着就心颤,生怕走摔了,大人小孩再有个好歹那真是多少钱都买不回来。   第五天一大早,几个人起床后第一时间就是走到猪圈边用眼睛挨个儿扒拉着猪,看它们精神尚好,又催着屠家父子俩赶紧熬猪食,人都不吃饭了,就盯着围着猪槽吃食的猪,见它们都吧唧吧唧地抢食吃,大笑了几声去填自己的五脏庙。   屠大牛赶着牛拉了一车稻草去了荒山脚,把晒干的猪粪和稻草拌在一起给点火烧着,不时的用铁叉抖抖,中午火正大的时候用铁锹把浸了粪水的土也给铲掉一层地皮,连着青绿的杂草一起拌在猪粪里用小火闷着。   之后的两天,再拉稻草给拌在里面点火继续烧,直到看着像是一堆黝黑的土灰了,这烧粪才算完成,烧粪费时又费力,屠大牛当天下午就给铲到牛车上运到自家的地里,免得被人给偷了。   ▍作者有话说: 第五十九章 [VIP]   连续三天家里没有猪发病后, 托村长去官衙里给大人说一下情况,看他们三个是不是可以从屠家撤了。   屠大牛拿出昨天晚上刨出来的三锭银子,一人塞了五两, 哭穷道:“这几天辛苦你们了, 大热天烟熏火燎的, 还困在院子里出不去,着实受罪, 本该请你们去花楼好好玩一晚的,但你们也看见了, 家里死了三十三头猪,赔的裤子都没得穿, 也拿不出多的银子,别见怪啊。”   手指蹭在银锭子上,微凉的触感浇灭了一直以来的焦躁,中年男人脸上的褶子都舒展开了,轻笑道:“屠兄弟客气,我们也是听大人的吩咐做事, 你放心, 大人肯定会把这投毒的王八羔子给抓起来,你这三十多头猪算是有人帮你养大了。”   “那借张哥的吉言了, 希望大人早点查出是哪个狠毒的贼人,我得了银子到时候以二位兄弟的名义送两桌酒席到衙门请大家喝个小酒。”   “哈哈,屠兄弟真是个热情人,难怪跟顾清那家伙玩得好, 那我们就等着了, 有消息了通知你。”中年男人拍着屠大牛的肩膀凑在一起说话, 看着不比亲兄弟关系差。   年轻的衙役站在老大夫身边, 惊讶地望着私底下一直咒骂屠大牛的张衙役,又看看没有丝毫惊讶的老大夫,悄悄地呸了一口,原来自己是个不通窍的憨驴。   村长儿子来敲门,和气的说:“两位衙役兄弟,陆大人说让老大夫再好好查看一遍,确认没问题了你们就可以走了。”   “不用查了,我们不知道翻看多少遍了,现在捡根猪毛我都知道是哪头猪的,走吧,趁着天还不算热。”他对人招了下手,跟屠大牛道了句场面话,先一步跨过了大门门槛。   出了村,他呸了一口,对年轻的小衙役说:“这屠家还挺有些家底的,随便一拿就是我一年的俸禄,还是在死了大半猪的情况下。”   没有得到回答他也不在意,胸前沉甸甸的重量提醒着他,如果只有自己一个人,那十五两都进自己荷包了,他啧啧两声:“这人还挺抠门,虽说猪死了但也没见他往出掏钱,一人才给了五两,我们也给他帮了不少忙了,至少还得再拿五两。”   没听到回话,他偏头问埋头赶路的小子:“嗐,小子,第一次出外差吧?被银锭子砸的回不了神了?”   “嘿嘿,是啊,我现在月薪五百文,才拿了两个月,出来五六天就到手五两。”这次他可长心眼了,不再人家说什么他信什么了。   男人呲笑:“见识短浅,衙役就是出外差有油水,你再多待一两年就明白了。”   话落他就后悔,瞎指点什么?人家还年轻,不像自己,在衙门里待了好几年,沦落到跟才来的新人一起外出办事,他瞥了这傻玩意一眼,不再说话。   送老大夫出了村,路上遇到村里人,屠大牛像是没看到他们在躲着自己,主动打招呼道:“叔,下地啊?”   “啊?噢,下地,大牛你怎么出门了?”拎着镰刀的老头后退了几步,皱着眉头发问。   “我家猪没再生病了,大人把衙役都撤回去了,我送老大夫一截路。”他大声回答。   “噢,好事好事,那你先回去吧。”   看屠大牛走远了,他往人多的地方快步走去,分享了这个好消息,几个老头坐在一起唠了一会儿,抬头望望天,愁眉苦脸地起身往村长家走去。   “哎,老哥,我们村里养猪的人家不少,这才几天呐,屠大牛就说他那猪都好了,会不会有假?”   “对,我婆娘的外甥媳妇的妹夫说安平县的猪瘟传了大半年,直到冬天才消停,屠家这好的是不是太快了?”   “是啊,村长,这屠大牛又出来串门了,要不你去给他说一声,让他一家出门就在村尾以南的田地里走走别往村子里来,再憋段时间?”   老村长含着烟斗深吸一口,吐出一股白烟,对这几个老家伙说:“守在村里的衙役跟大夫都走了,大人也松口了,屠家肯定是没有病猪了,你们别瞎叨叨。”   “就怕万一还有没发病的,反正他们一家以往也不怎么出来玩,现在也别出来添乱了。”耸拉着眼皮的老头看其他人都听信了村长的话,他生硬的继续扯理由,他可是喂养了三头猪崽子啊,可不能像屠家那样折腾。   老村长磕磕烟斗里的余灰,盯着他们说:“都是一个村的,做事要留点脸面,人家大牛媳妇可是不要钱教了村里的孩子一年的字了,得了人家的好要念点情,石头亲自去官衙里去了的,大牛家已经三四天没有猪生病了。”   不愿意出门是人家自己的事,但你拦着人家不让进村那就不太好看了。   想想家里嘴里念念有词的孙子孙女,几个老头脸上有些臊的慌,他们也是被架秧子起哄了几句跟着过来的,听张老歪还在说“怎么不念好了?要不是他家招惹了人来投毒,我们村里能鸡鸭死的一个不留?我们又没人去要他赔钱,这还不留情面?”   几个老头不做声地出了大门,这话听着是有些理,但鸡鸭杀了都是自己在吃,又不是屠家偷了鸡鸭吃,人家凭什么要给你赔钱?   不知道顾老歪还说了什么,村长带着他去屠家走了一趟,自此长达三个月,屠家没人往村里走一步,教村里孩子认字的事在两方心知肚明的情况下停了下来。   烧猪的火坑被屠大牛一点一点的给填平,还拉着石碾子去压了半天,杂草长出来之后没人再看得出来这儿有个烧化了三十三头猪的坑。   大人还好,屠小葵这个跟村里孩子玩惯的小丫头被拘在家里三五天就发蔫了,也不缠着她爹骑大马了,不高兴了就尖叫着蹦哒,声音刺的许妍想打人。在她再次发浑的时候,许妍巴掌都扬起来了,屠大牛夹着小丫头一溜烟的跨出大门,朝屋里阴着脸的女人喊:“走,到地里溜达一圈去。”   “我不去,你自己去。”许妍不高兴地应了一句。   “走吧,我让你走前面,绝不让这烦人精招惹你。”   “那也不去,你把她带走,我要睡觉。”她扶着墙从椅子上站起来,朝父女俩翻个大白眼,扭头进了卧房。   屠大牛看眼夹在自己胳肢窝里太翘着头盯着自己的小丫头,咬牙绷着手轻轻地敲了个爆栗,说:“你可真像你老子,不挨打就皮发痒,再犯浑尖叫,老子把你捆起来打。”   把人扔到背上,迈步往地里走,偏头问她:“听没听到?”   “听到了。”小葵低声说。   “听到了你不说话?”   “爹,你小时候是不是我阿爷把你捆起来打?”   “……你问这做什么?”   “我阿爷说我要是个小子就把我捆起来打,跟你说的一样。”   “那你可真皮,你阿爷可没打过我。”   “那你也不能打我,你是男娃都没挨打。”   “那是因为我不烦人,你不懂事,你娘都要给你生弟弟了,你还坐地上弹腿尖叫,真不懂事,要是再有下次我可真要打人了。”屠大牛背着手照着她屁股拍了一巴掌,把话头扯了回来。   “噢”,挨打了也没觉得疼,咬着手指头出主意:“让我娘生个弟弟,他是个小子,你们打他,我是女娃。”   “噢?你娘怀的是弟弟?肚子里的娃娃有没有给你说他是弟弟还是妹妹?”屠大牛停下脚步问她。   “是个小子。”屠小葵一口咬定。   “贼丫头。”   屠大牛总算明白这丫头是在忽悠自己,就是想找个替她挨打的,明明自己该揍她两巴掌让她长长记性,却是被忽悠高兴了,也就没再逼着她说,还小呢。   一直玩到傍晚那父女俩才回来,屠小葵的小褂脱了,穿着她爹的衣裳骑在牛背上叽叽喳喳进了家门,见了她娘大声笑喊:“娘,我给你带了烧麦子,香的很。”   屠老汉拎着铲子走出门,说:“我的呢?没给阿爷带?那我做的饭你也别吃了,个小白眼狼。”   “带了,爹拿着。”   “是你爹。”屠老汉纠正她。   屠大牛光着膀子牵着牛鼻绳,手里握着他闺女的小褂,把衣服扔在桌子上,挥手道:“还是热的,赶紧吃,小葵的衣裳是香的,别嫌弃。”后一句话是对许妍说的,家里只有她嫌弃屠小葵手脏脚臭,小丫头不吃的饭都是他们姓屠的清扫碗底子。   的确是香,麦子里面的麦浆被火烧烤个半熟,表面的麦皮烤的焦脆,捏一把扔进嘴里,有青草香,咬开还崩浆水,外壳还带着焦香。   许妍心里的憋闷总算散了。   晚上躺在床上,屠大牛撑着头摸鼓起的肚皮,低声说:“麦子快能割了,我明天去镇上一趟,去看看查的咋样了。”   “行,你安排就是了,我听你的。”   “呦”,男人坐起来好奇地打量她,“听我的?我还想听听你的意见。”   许妍把他扒拉下来,头枕他胸膛上,说:“你心里有谱,做事又可靠,人还吃苦耐劳,我当然听你的。”   “你以前还要帮我出主意来着。”   “那不是怕你犯浑做错事,前几天家里出这么大的事都是你在担着,虽然胡子拉碴的像个老头,但我喜欢,有你在我一点都不操心也不害怕,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想看你一眼,看到你那泛红的眼珠就特别放心,所以……你懂的。”许妍把头埋在他胸膛上深吸一口气,轻微的汗味儿她闻着格外吸引人,她终于敢依赖他了。   “我不懂,你继续说。”屠大牛把埋在自己胸前的脑袋给撬起来,咧着嘴角死活追着要让她说个明白。   许妍无奈的勾着他脑袋亲了好一会儿,他才罢休,两人喘过来气后,屠大牛沾沾自喜道:“难怪那阵我每次抬头回头都刚好对上你的眼睛,原来你是在偷看我,我还以为你在嫌我邋遢,唉,你这闷头闷脑的害我多洗多少个澡。”   呸,看着这个得了便宜还卖乖的男人,许妍揪了他一把,斜着眼说:“我看自己男人还用得着偷看?你收收吧,嘴要笑叉了。”   越说他越高兴,之前还绷着脸笑,现在说穿了他眼睛都笑弯了,看他这么高兴许妍也笑着看这个男人,他更能担事了,虽然经常他闺女能哄着他玩。   等安静下来,屠大牛说:“割麦子我们从外村雇人吧,反正出一样的工钱,咱们也舒心些。”   “行,听你的。”   “教村里娃认字的事先停下来,有人问也别应,闲的发慌就绑着屠小葵背书。”   “好,听你的。”   屠大牛起劲儿了,不怀好意的凑上来,咬着耳朵说:“来给大爷我摸一摸。”   “……”   许妍抿嘴笑,捏着嗓子对他吹口气:“兔爷,听你的,想让我摸那儿。” 第六十章 [VIP]   这次去衙门屠大牛没有找顾清, 直接进了衙门找衙役说他想问问后山村的猪瘟查的怎么样了。   “屠家小子,你进来。”隔壁屋里传来一个老头的声音。   被拉住问话的衙役向左边房门指指,说:“顾主簿喊你呢, 有什么问题你去问他。”   “好。”   房门没关, 屠大牛站门口看老头在看什么书, 他直接走进去说:“顾叔,忙着呢?好长时间没见到你了, 我老婶身子骨还壮不壮?”   “都好,就听说你又沾上麻烦了?损失重不重?顾清被大人派出外差了, 也没有去你家帮个忙。”老头放下手里的账本,双手交叉握着示意屠大牛随便坐。   这是要有事要说的架势啊!屠大牛在离案桌两臂远的地方坐下, 吊儿郎当地摆手道:“老叔瞎说啥客气话,顾清去了也是站在门外面捂着鼻子,喜欢吃猪肉又嫌弃猪屎臭的家伙,咱们谁不知道谁。”   顾老头大笑两声,常年绷着的面皮挤出两道深褶子,骂道:“臭小子, 你就不能客套两句?这么些年了你还没变, 真欠揍,就是这么得罪人了让人偷摸着给猪投毒吧?”   “骂我可以可别糟蹋我养的猪, 白花花的肥猪给烧成灰了,啧,比揍我一顿还让我肉疼,叔, 大人查的如何了?”他下巴微扬, 一副打听小道消息的模样。   “喊你来就是为了这事, 人查到了, 是镇东的黄析干的,但你别声张就当不知道,黄析年后就出门跑货去了,现在把消息放出去了担心他躲在外面,三年五年的换个县令也就没人追究了。”   “打算等他过年回来再抓人?”屠大牛问。   “嗯,你小子也是运气好,这是县里的大人盯得紧,一直防着咱们县里别被传上猪瘟,结果还被那目光短浅的小人给带进来了,县里镇里一起查,四五天就查出五月初七的夜里黄析的随从喊开医馆的门看伤,黄析也在县里的客栈出现过。”都是认识不少年的熟人,顾老头也没拐弯抹角的藏着掖着,直接把翻找出来的证据给屠大牛透个底。   “的确是我运气好,那贼小子估计也想不到他都没离县还被查出来了,我还以为是方家的人捣的鬼,谁知道是姓黄的这个老王八,我跟他都两三年没打过交道了,真他娘的能记仇。”   骂过后他问顾老头:“叔,他这回来后该怎么判?荷包出点血?”   老头皱着眉头摇了摇头:“不好说,看县里大人这态度,如果是现在逮到人了哪怕拿钱赎人也得给打的皮开肉绽,但这猪瘟没传开,到年尾了就怕人也消气了,当然也有可能更生气,给关牢里睡几天,反正人不受罪就银子受罪。”   “唉,他也运气好。”屠大牛泄了一口气,在来的路上他压根没指望过能找到人,毕竟这镇上的官衙都快被乡绅给瓜分完了,都相互护着。万幸的是县里的大人也在盯着,听说是黄老狗犯的事,他激动地盼着大人一锤子给他敲死了,让他爬不起来,免得像个癞蛤/蟆一样膈应人,谁知道还有半年的时间,变数太大了,估计也就是花钱了事。   情绪起伏太大,他有些沉默,顾老头见状想了想又多说了几句:“他落不到好,陆大人挨了县令好几次训,这也是个记仇的,反而你倒是有惊无险,没被迁怒还能拿到赔偿,到时候嘴张大点,以成猪的价钱要赔偿。”   屠大牛打起精神,撸了撸袖子点头应是,转而一副沾了便宜的嘴脸道:“那我还得感谢他了,只用忙活半年就能拿到往年整年的收入,下半年我可得好好歇歇,早知道能抓住人我当时就该把所有猪都给杀了,也不用熬了这么些天把猪当祖宗伺候,我家老头还嫌弃我胡子拉碴的能当他兄弟了。”   “哈哈”,顾老头笑着点了点手指,“你们爷俩说话真不讲究,辈分都能开玩笑,满嘴胡咧咧,也不怕得罪了祖宗。”   “屠家的祖宗不讲究这些。”屠大牛头疼,这老头教训人的瘾又犯了,他往外瞅了瞅,起身道别:“顾叔你继续忙,我不打扰你了,我家小葵要吃桂花糕,我得去排队给小丫头买。”   “滚吧,跟顾清一个样,老子刚开口你们就找借口往外溜。”   “这就滚这就滚。”   赶着牛车去点心铺里买了两大包桂花糕枣泥糕,往顾清家送了一包,往回走的时候听到旁边巷子里闹哄哄的,瞄了一眼是陈家门口在闹事,勒紧牛缰绳拐弯去凑热闹。   看门外面甩的有乱糟糟的衣服,一个老头还蹲在地上往自己怀里扒拉,他问旁边站着的婆子:“大娘,这是咋回事?陈老头不要过继的孙子了?”   “嘿,过继的孙子换人了呗。”   “嗯?养了三四年了吧?这还能换个孙子?咋了?这小子得罪陈老头了?”屠大牛看她怀里抱着的小子跟自己闺女差不多大,眼巴巴地盯着手里的油纸包,扫了他两眼,拿了块儿枣泥糕给他,啧,一巴掌就夺过去了,还是自家闺女懂礼。   “真是个馋嘴的,刚吃完一串糖葫芦”,看孙子已经咬了一半了,孙婆子有些丢脸的笑笑,也就详细的说了说陈家的事:“陈婆子死了,她娘家大哥带着儿子来把陈老头给打了一顿,听说是断了亲也断了生意上的来往,陈老头前段时间去县里求进货的路子,回来的时候摔了一跤,年纪大了骨头脆,腿给摔断了,这不,他侄子们上门看他说过继的孙子照顾不好他,就给赶出来了,换自己的儿子进陈家伺候,陈老头一下子多了七个孙子。”   说到最后孙婆子也笑了,这睁眼瞎也知道陈老头的侄子们打的啥主意,巴不得他早早进了土好平分家产,她摸摸怀里孙子的头,感叹道:“还是自己的儿孙好,自己肚皮出来的老了好歹还有碗饭吃。”   看陈老头过继的那个孙子出来扶地上的老头,明显这是亲爷孙了,这老头不亏,孙子过了几年的好日子也没嫌他又穷又邋遢,他再次拿出一个枣泥糕递给小孩,应了这婆子的感叹:“大娘你说得对。”   他赶着牛车去集市上砍排骨,终于在房子侧面的树荫底下看到一个卖糖葫芦的,这么热的天他看到那黏糊糊的糖稀就觉得难受,但家里那母女俩喜欢吃,从怀里掏出问糕点铺多要的那张油纸,走过去说:“我买两根、算了,四根糖葫芦。”   “好累,八文钱,包油纸里面?”   “对,你…给我包好。”   屠大牛眯着眼仔细打量卖糖葫芦的男人,才碰面的时候他觉得这个男人像是许妍那边的亲戚,但这会盯着他瞅又有些不确定了,他也想不起来许妍侄子都长啥样了。   接过包好的糖葫芦,两人对上视线,屠大牛看这人也不认识自己只当自己看错了,转身走了几步又回头看看,发现他也盯着自己打量,错愕地笑了一声,又走回去说:“我应该认识你,你姓许?”   “对,我应该也见过你,你认识许妍吗?”   “许妍是我孩子他娘。”   “小姑父!”许宏义尬笑两声,赶忙认亲:“我是许宏义,我爹是我小姑的大哥,嘿嘿,没怎么见面我见着了也不敢认,小姑父别介意。”   小自己三四岁的男人亲热的叫自己小姑父,屠大牛不适应地挠挠胳膊,道:“不介意,我也差点没认出你,你这是怎么来卖糖葫芦了?”   说起这个,许宏义脸上的笑僵了下来,丧气的说:“下雨麦子没来得及收拢完,出芽了,吃不成又卖不出去,只好又买糯米回来做了麦芽糖,串了糖葫芦出来卖,能少亏一点是一点。”   屠大牛看他手里举的已经被热化的糖葫芦,熬的糖稀也红的红黑的黑,要不是家里那娘俩嚷了好几天要吃,这玩意白送自己都不要。   “你们村里已经割麦子了?没有会看天气的?前段时间下了大半个月的雨,麦子没晒干得捂霉。”   “嗯,没有。”说起这个许宏义脑袋发疼,麦子霉了一半,交粮税还得交好麦子,家里还多添了几口嘴张嘴要吃的,大妹的嫁妆还是用男方的聘礼买的,自己的大儿子也五六岁了,在家帮忙哄弟弟妹妹,大字不识一个,到时候又跟自己一样埋头在地里刨食,二叔家的老大娶了酒馆掌柜的闺女,人家越来越好,自家还填不饱肚子。   想想头发花白的老娘和日渐沉默的老爹,许宏义越发想捶死小时候念书打瞌睡的自己。   “中午到小姑父家吃饭吧,我买了排骨,你小姑也怀里老二,看到你去了肯定高兴,下午我送你回去。”这麦子被水泡了,屠大牛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自己村要不是有个会看天的五大爷,也是麦子要发霉,每年都是端午前割麦子,今年因为那仗雨都耽搁的快一个月了,也就这两天麦地的土刚给晒硬实,村里人正在碾稻场。   “不,我不去。”觉得自己反应过大,他讪笑一下,说:“我中午要是不回去我家里还得害怕我遇上事了,还要来镇上找我,小姑父你不用客气,你快回去吧,这会儿天热了,我也要往回赶,家里中午做的有我的饭。”   “那行,你回去给大哥大嫂说一声,下次要是中午不回家那就是去你小姑家吃饭了,糖葫芦都卖给我吧,我拿回去跟村里的小孩换猪草,大热天我也懒得出门割草喂猪。”屠大牛掏出荷包里买排骨剩下的铜板,也没数都给塞到他手里。   “这不值钱,小姑父你拿回去吃,我小姑喜欢吃这又甜又酸的玩意儿,你拿回去给她吃,我这也卖不完,拿回去也是糟蹋了。”说着还把怀里揣的八文钱掏出来要还给屠大牛。   “那不行,哪有姑父沾侄子便宜的,你小姑知道了可不得捶我?你可别害我,我走了,下次到我家吃饭。”   夺过他扛在肩上的糖葫芦稻草棍,几步就蹿上牛车,像是鬼撵的一样急急忙忙催着老牛快走,直到走远了才回头挥手。   糖葫芦都没了,许宏义也没必要像往常那样在镇上耗一整天了,盯着手里捧着的铜板看了看,揣进怀里大踏步地往回走。   回到村里看到拎着小瓦罐钓虾的儿子,把怀里揣着的准备中午吃的馒头递给他:“你吃,不用分给弟弟。”   “爹,你回来了?糖葫芦卖完了?”   “嗯,卖完了。”   “那赚钱了吗?”   “赚了,小鬼屁话真多,吃你的。”掰块儿馒头塞他嘴里,打断他的每日一问。   回家后告诉他爹娘镇上遇见了小姑父,糖葫芦都被他给买走了,没说小姑父说的下次去他家里吃饭,好几年不见,总不能随便拿包果子糖去看从没见过面的妹妹吧。   孩子们都出门了,许老大看他媳妇好几眼,看她不搭理自己,仍开口说:“不知道小妧跟小妍家有没有活儿需要帮忙的。”   短短几年头发已斑白的许大嫂像是没听见一般,当初打定主意不跟大小姑子来往,大姑子还知道一点,小姑子嫁的人家业如何他们也没打听。当初怀着家里老小齐心、早日搬家的美梦在这两年也不再提起,田地就四五十亩,一半还是租人家的,两个丫头能干活了到了嫁人的年龄,娶进来的两个儿媳不间断的生,老大三个娃,老二一个娃刚会走,另一个马上也要出娘胎了。   这辈子真是要不自己是孩子,要不就是在伺候孩子。   “听小义说小妍家麦子还没割,我在家也没事赶明儿的我去给帮她割麦子去,刚好她怀了孩子也下不了地。”许老大自言自语的说给他媳妇听。   许大嫂掀起眼皮看他一眼,说:“你到了都中午了,赶着饭点儿去吃饭?闲着没事做就去捡粪回来混着麦秆烧粪。”   “唉,我想去看看我小妹你都不让我去。”   “你真是像你爹,还好我儿子不随你。”   老两口说不拢,不欢而散。   屠大牛回家后也说了镇上碰到许宏义的事,看着许妍皱起的眉头,叹了口气说:“要不是离的太远,割麦子就雇你侄子了,手长脚长的,干活的一把好手。”   屠老汉也道:“这要是在一个村就好了,我们在村里没个亲戚族人帮忙,要是有他们在,哪至于次次把钱给了别人,还不落好。”   许妍没说话,搬迁动土是大事,自己这个出嫁的姑娘不能揽这种事。   之后的两天,屠大牛赶着牛车去碾稻场,屠老汉去隔壁两个村子雇人割麦子,问及家里的猪也说都好好的,没病,半个时辰就雇了二十多个青壮年,一天就把地里的麦子都给割完了,家里的四头牛都给用上,两天的时间麦子都给压出来了,晒干后装麻袋里堆进屋里。   不就着村里人的时间,比他们后割麦子,麦子却先入仓。   七月尾,收夏粮税,屠大牛跟着顾清下乡收粮,也不在自己村了,而且跟顾少爷一起,脸皮厚点也不下苦力去扛麻袋,比往年还轻松些。   在衙门进进出出,看顾主簿带着人拿着绳子账本忙里忙外,饭送来了都吃不上嘴,屠大牛跟顾清吃饭的时候问他:“衙门有啥大事?你家老头忙的头打后脚跟。”   顾清呲道:“在丈量山地,县里的大人说要修官衙,我们这儿粮税上头盯得紧,他动不了,就想把那山沟沟外租给冤大头,我们这儿的山包包上连棵腰粗的树都长不起来,又不缺地的,谁去垦山?”   屠大牛想到村后面的那满是杂树和刺巴子占地却不小的荒山包,问:“怎么租?多少钱一亩?”   “怎么?你打算租山?你家的地还不够你折腾?”   “我就想起来问问,有点打算,但主要看租金。”   “你可真是栽在乡下的泥巴地里了,养猪种田还刨山”,顾清不能理解这个人,“怎么租还没商量好,你过几天再来问问,我也帮你跟老头打听打听。”   ▍作者有话说:   有点私设—镇上的官衙,县令就是七品芝麻官了,镇上不应该有衙门,而是乡绅共治,但考虑到这个镇土地面积大,就设了一个官衙,派发了一个大人的头衔。   别喷我(求饶),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写好多了,不好改 第六十一章 [VIP]   收夏粮税结束后, 官衙还没放出消息,屠大牛拎着七八斤牛肉去了顾清家,从顾清爹那儿知道了包山的价钱:一亩净山地一年300文, 二十亩地起租, 最短年限为10年, 而山上的树木如果自留就再加十两,不论是杂树还是果木树。   十年下来一亩地租金为六两, 价钱着实有些贵,山下的良田一亩十二三两, 贫瘠一些的旱地也才七八两,买下田地有了地契那可是能子子孙孙传下去的。   一下子拿出七十两租后山的二十亩山地, 两三个山包,家里也拿的出来,村前屋后能种庄稼的田地都是有主的,就连石砾少点的荒地也被人开垦了,近些年家里是买不到田地了,屠大牛就想在后山租个一二十亩地给围起来养猪。   一是他觉得自己在养猪这方面颇有心得, 除了养猪也只是空有一身憨力气, 别的也不会干,现在联系还算紧密的兄弟都是家业越来越大, 自己总不能守着家里那五六十头猪过到老,那要不到十年,自己也成了杭顾曹不怎么搭理或是呼来唤去跑腿的泥腿子了。   回到家后,他把这包山养猪的想法说给了家里人听, 一时半会儿也没定下来。   屠老汉捏着当初被杀猪刀划了虎口的左手, 稳不下来, 一直发抖, 他吸着牙缝,叹口气道:“七十两是拿的出来,但买猪崽要钱,一头猪崽近二两,二十亩地最少要养个五十头猪吧?还要盖猪圈,最重要的是我们忙不开,我年纪一年比一年大,只能在屋里忙活这些猪,还是在有你拎水洗猪圈的情况下,小葵娘也快生了,总不能你去山里住着,让她在山下养孩子?”   屠大牛摇头,说:“我肯定是跟你们住屋里了,山里哪怕盖房子也就一间小屋加个草棚,我好好的青砖大瓦房不住去山里喂蚊子,我打算的是请人住山里养猪”,说到这儿他看了许妍一眼,继续说道:“怎么养按我说的做,我白天去看个两趟,晚上让他住那儿,多养几条狗,免得有人来偷猪。”   “请人?你对谁敢放心?一头肥猪六两多,又不用掏粮食喂,长成了给偷了再不承认,你能把人给打死了?”屠老汉光想想这个结果,都气的头顶冒烟,开口说话时口水喷了他儿子一脸。   屠大牛再次瞥向许妍,看她摸着肚子没说话,就问:“大牛媳妇,你怎么看?”   许妍抬头瞪他一眼,不是大牛媳妇就是小葵娘,喊个名字能累死他了?   她算了算如果在山上养猪,包山租地、盖猪圈加买猪崽,没三百两拿不下来,这还不算喂猪的粮食,猪吃的麦麸杂米稻糠苞谷番薯之类的都是自家地里的,有这三百两都能去镇上买个带小后院的铺面了。   而且山里养猪变数太大,比如猪跑了、死了、被虫蛇咬了等等,她更想要的是稳妥,特别是经历了黄析给家里猪投毒的情况,这是查到人了会拿到赔偿,要是没查到人这三十三头猪就砸自己头上了。   她把想法说了出来,屠老汉面色有些赞同,但屠大牛说:“买了铺子只能收租金,我们也不会做个生意,砸下去几百两银子一年只能收个三四十两的租金,还不如我多养几头猪。”   他抱起推门跑进来的小丫头,扔空中再给接到怀里,待她玩过瘾了给她倒杯水喝,面对面地问她:“小葵呀,你是想在镇上有个铺子还是想在山里有个木头屋?可以在爬树掏鸟蛋、摘野葡萄、嗯,种上你喜欢吃的果子树,再种五颗樟树,等你嫁人的时候给砍了,爹给你打樟木的床和箱笼,不生虫。”   “山里,我要住山里,种核桃树和枇杷树,我想坐在树上边吃边扔,吃腻。”   是的,屠小葵现在最喜欢吃枇杷。   对此屠老汉没再说什么,反正衙门还没公布消息,也不及着这一时做决定。   在之后的日子里,屠大牛每逢到镇上就从街头溜到街尾,但也没再碰到过许宏义。一直到八月十五,一家人刚丢下碗筷,许妍发动了。   第二胎比第一胎生的更快,赶在八月十五的半夜,屠大牛的大儿子呱呱坠地,一直在后院陪着大孙女的屠老汉听到娃娃哭,抄起还没睡着的孙女往前院跑,“生了?男娃女娃?”   “哈哈,是个小子,你算是盼着了。”接生婆掀了小薄被给屠老汉看,“呐,给你瞅一眼这小子的小鸟。”   屠老头抻着脑袋去望,嘿嘿直笑:“看到了看到了,快抱进去,晚上凉,别吹着风了。”   眼前的门关上了,小葵弹着腿要下地,“我要跟我娘睡,阿爷放我下来。”   “可不行,你娘给你生弟弟了,你这段时间跟我睡。”抱着她就往后院走,免得她叽哩哇啦的再把小孙子给惊到了。   “不行,我就要跟我娘睡,不跟你睡,我跟我爹睡。”越是不让睡她越是要去,凭什么有弟弟了就不让跟娘睡了。   “别吵,跟你爹睡不还是跟你娘睡,你那鬼心眼还忽悠不了我。”看她又要发浑尖叫,连忙吓唬加忽悠道:“别叫,你娘最不喜欢你不听话尖叫了,待会儿她出来打你我可不拦着啊,今晚跟阿爷睡,睡醒了就能见到你爹娘和弟弟了。”   小丫头搂着她阿爷脖子掉眼泪:“我不想跟你睡,我要见我娘,我要我娘。”   哎呦,咋还哭了,把屠老汉唬的不知道往前还是往后了,这可是不拉盖摔破皮都不掉眼泪的贼丫头啊,“别哭,我把狗子都喊进屋陪着你,明天早上醒了我带你去赶集,买枇杷核桃、买糖葫芦、还买桂花糕。”屠老头还是把她给抱着回了屋,给放在床上可劲的许条件。   “你骗人,现在都没有枇杷没有核桃。”抹着眼泪还记得枇杷是春天吃的,现在都秋天了。   “你想买什么我给你买什么,明天早上醒了就去赶集,行不行?”   仍然抹眼泪但没再说话,屠老汉松了口气,这是答应了,出门去拿她的小帕子沾水回来把脸给擦擦,看她在打哈欠,给放倒在床上,拍拍肚子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听前院还有动静,估计还在收拾,屠老汉也没再过去看,他也帮不了忙,把这机灵丫头给哄听话不添乱就是不扯后腿了。   刚躺下,小葵的小胖腿就翘到自己肚子上了,屠老汉没敢动她,两手握着枕在脑袋下,眼睛睁着,里面满是喜意,嗐,有孙女有孙子了,老屠家总算不再单传了,要是小孙子也像大孙女这么机灵有心眼就好了,最好随了屠家人的身板许家人的脑袋瓜,大牛还没满三十,许妍年纪也不大,嘿,有望再抱个孙子。   不知不觉睡了过去,第二天早上是被砸醒的,眼睛睁开拿掉踩在鼻子上的小脚,轻手轻脚地把这个睡觉不老实的大孙女给移睡到枕头上,从窗子里看看天色,拿起衣裳出去洗漱做饭。   刚开门家里的三只肥狗就扭着屁股跑过来了,跟着人跑前跑后,尾巴都要摇断,看到它们这么精神,屠老汉还没睡好的瞌睡也不见了,“走走走,到前院去,别把你们小主人吵醒了,噢,现在又有了个最小的小主人了,是个胖小子。”   屠小葵醒的时候屋里没人,坐起来醒了神就趴在床上一点一点的往下挪,穿上鞋了就往出走,衣裳也不穿,就吊着绣着肥狗的黄肚兜,下面穿着齐大腿的青布短裤,想要偷偷摸摸地钻进她爹娘的屋里,却被欢欣鼓舞绕着她乱蹦的大肥狗给惊动了灶屋里烧火的老头。   “嘿,哪去?先穿衣裳。”   “不”,一出溜跑到她爹娘门前,发现推不动就敲门,看她阿爷来了怕被抱走就尖声喊爹娘,随着她爹的声音传来的还有小娃的哭声,她敲门的动作顿住了。   “哎呦,咋没穿衣裳就跑来了?爹你做饭吧,我来弄她”,光着膀子的男人把小丫头抱起来,对旁边的老头说,捡起掉地上的鞋子把人抱进屋,对她说:“别叫啊,把弟弟吓着了,还没见你弟弟吧,来,瞅瞅,长的跟你一样。”   “好丑,像小老鼠,才不像我。”坐在她爹怀里看红黑皮的小娃正在吃奶,她盯着他却满脸嫌弃。   “你才生下来的时候也是黑红黑红的,还皱巴巴的……”   但屠小葵却没听他说的,被她爹放坐在床上后,她摸摸她娘的肚子,平了,对笑看着她的女人的肚子轻轻吹口气,伸手轻轻地碰了下,小声问:“娘,你还疼不疼?”   “娘不疼,你醒了有没有尿尿?”   “你骗人,我昨晚就听你叫疼了,我想来看你,我阿爷不让。”这个时候还不忘告状。   许妍眼睛有些酸,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说:“娘现在一点都不疼,昨晚生弟弟有点点疼,你有没有被吓着?”   屠小葵不说话了,她是个胆大的丫头,哪能承认自己被吓到,但又不会说谎,只好转着眼珠盯着喝奶的红皮老鼠身上,咽了咽口水,由心的问道:“好喝吗?”   许妍轻笑,也不追问,顺着她的话说:“应该挺好喝的,你小的时候也特别喜欢喝。”   小丫头抬头瞅了一眼,又低头看向喝奶的娃娃,跪坐在床上,掰着手指道:“我不记得了。”   “那你再尝尝?”许妍把另一边的衣裳往上提,把右边这个胸也露了出来,对她招手:“来,时隔一年多,你再回味一下。”   “那好吧。”她抿嘴笑着挪了过去,手捧着鼓鼓的胸脯低头吸了一口,咂吧咂吧嘴继续含着吸。   屠大牛握着他闺女的衣裳,端了盆水推门进来,看到的就是屠小葵撅着屁股跪在她娘身边喝奶,呦吼了声,道:“这么大的孩子还喝奶啊?羞羞脸。”   屠小葵猛地坐起来,眨巴着水汪汪的眼睛盯着她爹,红着脸想了一会儿,扯着她爹的脸说:“你也羞羞脸,你这么高了还嘬我娘的奶喝。”   惊的两个大人睁大眼睛相互瞅着,每次干事都是等她睡着了,不知道啥时候还是被这丫头看去了,屠大牛咳了一声没敢说话,就怕一不承认这丫头说出更多不得了的事,看着许妍指了指,示意她来说。   许妍作势把衣服往下拉,问屠小葵:“好不好喝?你还吃不吃?”   “不吃了,不好喝,不甜。”说着她还瞟了她爹两眼   许妍把衣服拉下来,把吃饱了的儿子递给屠大牛,拉着小姑娘说:“你爹…咳,你爹吃奶的事你有没有给别人说?”   屠大牛也不看睁开眼的儿子了,紧张地盯着屠小葵的嘴巴,竖起耳朵仔细听,就看小丫头开口了,“没有呀,他们也没跟我说他们爹吃奶。”   屠大牛大喘一口气,有心情逗怀里眯缝着眼的儿子了。   “那你以后也不能往外说,谁都不说,也不能给你阿爷说,要不然你爹就要给你玩的好的小伙伴说你是个大孩子了还在喝奶,那他们可要笑你了。”   屠小葵撅着嘴警惕地看着她爹,好言好语地协商:“我不说,你也不说。”   “行,你要是说了,我就跑到大头家、小鹤家、狗蛋家,给他们说你都三岁了还吃你娘的奶。”屠大牛不放心地威胁。   “我不说。”屠小葵气扭扭地再次重复,等她娘给她穿好衣裳了,自己爬下床出去找她阿爷去了,路过她爹还重重的“哼”了声。   “嘿,你个小丫头真不得了。”   把晃睡着的儿子给放在床里面,不作声地拧起还有点烫的帕子给坐月子的媳妇擦脸擦脖子,瞄了一眼靠在床背上的女人,刚好对上她的眼睛,瑟瑟一笑,举起手保证:“我下次一定注意,绝对不让小丫头抓住我的把柄。”   “还下次?得亏我姑娘嘴紧,不然我俩就成了村里经久不衰的茶前饭后的笑话了。”许妍拉着他的下巴要打他嘴,却被屠大牛给扯住手按着脖子亲了一口,还不放心的往门口瞧去。   这副被吓破胆的样儿惹得许妍好笑,对他说:“做个小床吧,给放在我们床后面,睡着了给抱过去,也不担心她半夜醒了怕黑。”   “嗯,好,我让木匠打床的时候四面都给安上围栏,免得她那睡相在滚到了床底下。”   出了门的屠小葵跟狗疯了一阵子也就忘了跟她爹生的气,她阿爷给她洗脸的时候,她想起来他阿爷答应她要去镇上赶集,扯着他要去给牛喂草。   “现在不喂草,我们吃了饭去放牛。”   “你说要带我去赶集的,买糖葫芦,买核桃,买枇杷。”屠小葵扒着她阿爷的腿提醒他。   “啊?你没睡忘啊?还是忘了一半?你不是告诉我秋天没枇杷嘛。”屠老汉边说边往后院走,答应了大孙女要去赶集不能反悔啊,下次要还能忽悠住人的。   饭后赶着牛车独独拉了她一个儿,哒哒哒的往镇上去,一直到中午才回到家,这个时候核桃还没熟,但枇杷都没有,总要买到一个她喜欢吃的,一路打听,去了种核桃的人家买了几斤还没下树的嫩核桃。   喂猪的时候,屠老汉对屠大牛说:“官衙里有消息了,镇上的人都在讨论包山的事,我看你还没死心,现在也有儿子了,是该好好打算打算,你琢磨琢磨,要是还想包山就早点去,选个好点的地方,能多种几颗果树。”   “好,我待会儿跟许妍商量一下,我想请她大侄子过来,他看着是个实诚人,让他住在山里守着,一年给他十五两,比他种庄稼强多了,旱涝保收。”   “是个好办法,找亲戚比找外人牢靠。”屠老头道   ▍作者有话说:   谢谢支持 第六十二章 [VIP]   “我还是想包山养猪, 你要是想在镇上买铺子,咱们过几年再买。”屠大牛熟练的抱着儿子洗屁股,蹲在床下背对着许妍说话。   许妍也没多惊讶, 屠大牛当初说出这个想法她就知道他琢磨很久了, 他不是随口说说的人, 说出口的话八成就是要做的。她只是问:“那你打算请谁住在山里守着?”   “你大侄子,宏义怎么样?他家里田地不多, 今年麦子还受了灾,我一年给他十五两, 他住山里守着,猪粮啥的我都给弄得好好的, 他只管按我说的做。”   许妍瞥他:“说吧,你盯上他多久了?”   “也就这一个两个月,不久。”男人打着哈哈,抱着被伺候舒服的儿子坐在床边,坦白交代。   许妍沉思了一会儿,说:“你先去大哥家问问再说, 咱们也不知道他那边有没有什么打算, 而且两家隔得远,宏义要是来了就很少回家, 他媳妇跟娃怎么办?先去问问,他也不一定过来。”   “这有什么,把婆娘跟孩子都带来,他们一家住在山里, 自己种菜自己吃, 我也不担心宏义不会做饭我还要给他送饭了, 人多一点, 他晚上也不害怕。”屠大牛毫不打盹地吐出法子,打消了许妍的“再说”。   许妍估计他方方面面都想好了,也就不再绊他后腿,而是说起了工钱:“我知道三两五两的对你来说不太紧要,想着大哥家不好过,所以工钱给的高,但不是这么个帮法,养猪也不是一年两年的事,别给的多了养大了胃口,最后再坏了亲戚情分。我之前在黄家教七八个孩子一个月才一两银,宏义来了干的也是力气活,哪就一个月一两多了。”   “那你说给多少?你是他亲姑,你定的工钱最合适。”屠大牛把这事交给她来定,他是姑父,给多了他也拿的出来,给少了就要得罪姑侄俩,还落个抠搜的名头。   “第一年十两,这比镇上的工钱还高些,以后猪多了也好往上加。”   “行,那我明天去大哥家一趟,他们要是有其他安排,我再找别人。”   第二天早上把媳妇和娃伺候好,尿布之类的都放在床边,走出大门看到在外面招猫惹狗的屠小葵,把人给掐上牛车,“走,跟爹一起去看你大舅大表哥去,免得在家折腾人。”   朝屋内喊了一声:“爹,我把小葵带走了啊。”   “你带着她做啥,太阳老晒了。”老头带着一手的猪食跑出来,牛车已经沿着村后的小路走远了。   “嗐,想一出是一出。”   屠小葵可不理解她阿爷心疼她,还一个劲地催她爹快走,别被她阿爷追上来了,直到出了村才放下心,并排和她爹坐在车辕上,晃悠着小短腿望东望西的。   眯着眼睛吹着风,小嘴还不停地叭叭:“爹,牛尾巴的毛有几根?”、“树上的黄鸟叫啥名字”……   走过陈家村了,她又一直回头,拉着她爹的袖子问:“爹,走过了,我大表哥家在那儿。”   “不是这个大表哥,是你大舅的儿子,他最大,他儿子比你还大。”屠大牛伸手环住她,别再给溜下车了。   “我大舅是谁?也会像大头舅那样给他我带番薯干和瓜子吗?”她追问。   屠大牛被问住,有些后悔带她过去,这要是见面了就问:“大舅我咋没见过你?你给我带瓜子了吗?”巴拉巴拉的,那可打她大舅脸了。   “爹给你买,你见到你大舅了不许瞎问,想吃啥爹给你买。”屠大牛嘱咐她。   “那我要吃……”   一直到镇上她也没说出来,昨天跟她阿爷赶集,想吃的都买了,那什么糕,甜腻腻的,吃了两块也不吃了,趁着她阿爷不注意还给捏碎了给狗吃。   到了镇上,他还是带着小丫头进铺子里照着她的口味买了两包点心,一是许妍大哥家有小孩,二是怕这小丫头去了好吃嘴,突然想吃东西了。   一路颠簸,进村之后被一路问话,竟然还有人记得他是许家的小女婿,好不容易到了大舅哥家才算消停。   人都在家里,他就把话当众问了个清楚,端着碗给说了一路的小丫头喂水,看她静悄悄地躲在自己腿中间,一副认生又害羞的模样,着实难见。   也没急着要答复,抱起小闺女坐在腿上,说:“我就是先来问一声,山上养猪估计要到明年开年了,山包下来我还要砍树盖猪圈,但养猪的人我要先问好,也就三四个月,你们要是有其他打算我也有时间再找人。”   “没其他打算,也就在家种地,主要是距离远,宏义常年住在你们村,他婆娘跟三个娃丢在家里也不是个事。”许大恨不得当场应下来,一年十两银子啊,自己一家这么些人,又是种麦子又是种稻子,一年全部的收成也不足二十两,要不是家里离不开他,他都想收拾包袱跟这个小妹夫走。   春苗系着围裙从灶屋里走出来,有些不好意思地问:“小姑父,你家还缺不缺其他帮工?需不需要做饭的,或是割草的,我都能干。”   “行,你要是愿意跟去,你跟宏义就负责山上的猪,干料我给拉上去,但割青草、熬猪食、清理猪圈啥的都归你们干,平日里没事也不要下山,我再加五两,一年十五两,你俩把猪给喂养好。”   “行,绝对把猪给养的肥胖,家里的猪都是我在养”,一听说还有五两的银子拿,春苗一口应下。   旁边挺着肚子,暗中扯宏英衣裳的红莲听了这句话顿了顿,松开紧捏衣角的手指,她嫁进门一直在怀孕生娃,家里的活搭手的少,身子又单薄,她可没底气说这大话。   事情说定,屠大牛也就想起身回去,许大嫂说死都不让他走,“可不许走,在家吃顿饭,你给家里帮这么大的忙咋能就喝口水就走,可让外人怎么看,更何况小丫头还第一次来她大舅家,坐下坐下,你们说话,我去做饭去。”   “大嫂,要是平时我肯定留饭,小妍还在坐月子,我得回去照顾她,家里就我爹在,不是很方便,这顿饭先留着,我下次来了再吃。”   “啊?小妍在坐月子?老二是男娃还是女娃?生几天了?”许大嫂有些脸发臊,小姑子生了孩子娘家人都不知道,虽说是不过来往了,但总觉得不自在。   “是个小子,十五的晚上生的,我先回去了啊大嫂。”   今天刚好是第三天,洗三的日子,哎,这叫什么事?许大嫂示意她男人来先绊住人,她拎着竹篮进屋把家里的鸡蛋都给装上,到老二的屋里拿上他刚给他媳妇买的红糖,出来提上老大媳妇捉的绑住翅膀的两只老母鸡,出门给放在牛车上。   “大牛,离得远我们也不知道小妍生了孩子,这鸡和鸡蛋你带回去给小妍补补身体,你们家也不缺这东西,但这也是我们这当哥嫂的心意,别嫌弃。”   其实挺缺老母鸡的,现在家里空有鸡窝没有鸡,许妍坐月子的母鸡都是昨天老头到镇上买的,都是那老的不下蛋的母鸡人家才拎出来卖,瘦巴巴的,肉也难炖,出锅小葵还啃不动。   但嘴上还假惺惺地说:“家里有,大嫂你给提下去,这鸡正是下蛋的时候,实在是我急着要去衙门登记租地,要不也不急巴巴的先来问人,主要是小妍担心找不到合适的人,到时候再把猪给养死了,那就亏大了,你这又是拎鸡又是拿蛋的,我都不好意思接,你添了好几个孙子孙女我们也没来看望一二。”   “走吧,别说这客气话,家里不缺这两个鸡蛋吃,以后打交道的日子还多,什么好意思不好意思的,给你你就拿着”,摸摸睁大眼睛瞅着自己的小丫头,夸道:“这丫头长的真好,随爹又随娘,净捡着好看的长。”   “哎,那我就不客气了,大哥大嫂,那我就走了啊。”   “今天就留你了,下次把小妍和你爹都带过来吃顿饭。”   看车出了村子,一家人才进了屋,明年家里就有了十五两的收入,家里没一个不高兴的,就是二媳妇红莲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大哥大嫂走了,以后家里的活儿都落在宏英和自己身上了,看宏英那傻老帽还搂着他哥的肩膀笑着说着什么,心里气不打一处来,暗骂道:“三四十亩地,就你一个壮劳力,累死你个憨鬼。”   走在路上,屠大牛把他姑娘抱坐在腿上,做牛车时间长了颠的屁股疼。   “你咋不说话?一路在问你大舅,见面了倒是蔫了?”   她吸着手指含糊地说:“你说不让我多问的。”   贼丫头!屠大牛扯掉她的手,拍了一下,道:“脏死了,你还摸鸡毛了。”   走到镇上快中午了,他赶着牛车直接到顾家去,看到顾清了说:“我在我家后山上租二十亩地,十年的,你给你家老头说一声,南边的大山包我给包了,让他明天带人先去量一下,给定下来。”   “你还没改主意啊?你这从哪来的?还急匆匆的,挨着你们村的那杂山包都没人瞅,就你稀罕那破地儿。”顾清一脚蹬在牛车上,看车上那小丫头圆溜溜的脸颊,捏了一下,说:“你闺女长的真像你,这眼睛像是从你脸上拓下来的,就是比你的看着好看。”   “喊顾叔,对他说你叫啥名字。”屠大牛低头对屠小葵说。   屠小葵歪头打量这个扒拉自己脸的男人,又瞅一眼她爹,听话的说:“顾叔,我叫小葵。”   “嗯,中午留下吃饭吧,顾叔家也有妹妹。”   “不,我娘…要回去陪我娘吃饭,看弟弟。”屠小葵拒绝他,妹妹有啥稀罕的,又不是姐姐。   “生了个小子?”他问屠大牛。   “嗯,会挑日子,赶在八月十五出生的。”屠大牛一脸满足的笑。   “那我不留你了,回去伺候你媳妇去。”时间久了,许妍也安分的待着家里不在外晃悠,虽说还在家折腾着教杭家的两丫头念书,但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闹着玩,顾清对她也没了那么大的意见,至于屠大牛把人给顶在脑袋顶上,哼,他都不怕别人知道他怕婆娘,那也只能听着自己的挖苦喽。   屠大牛倒是没觉得他在挖苦自己,毕竟他自己都经常说伺候儿子闺女和媳妇。   第二天顾主簿带着两个衙役,拿着布尺去后山村的矮山包上丈量土地,屠大牛进山看了看,选了两座起伏较为平缓的山包,埋了几块儿染红的石块做分界线,这个地儿将来二十年都是自己的了。   对,在顾老头的劝说下,他改租二十年了,因为顾老头背地里跟他说的是:“二十年不知道要换几个县令,这杂山包又偏又不长成材的树,没人惦记,时间久了,说不准这就是你的了。”   ▍作者有话说:   谢谢支持 第六十三章 [VIP]   许妍生产半个月后, 她大姐拎了只四只老母鸡、一小篮子鸡蛋和一捆番薯粉条带着红果上门了,两个村子离的不算近,但也知道后山村发了鸡瘟, 全村鸡鸭全杀光了的事, 所以许妧想着屠家没老母鸡她就多拎几只过来, 自己喂养的总比买别人那老的不下蛋的母鸡好吃。   红果拎着一只鸡和一篮子鸡蛋,走在没人的路上问她娘:“我大嫂前几个月生孩子我小姨还给买了个银葫芦手镯, 你就拿这些不好吧?还不抵那只银手镯的钱。”   “你懂什么?送礼就是要送到心坎上,你小姨家不缺葫芦镯子福禄镯子, 就是差老母鸡炖汤补身子,买个镯子孩子一岁多再带着就小了, 小葵出生的时候我给她买了个镯子,你看她现在哪儿还在带?手上又换新镯子了,刚好把她不带的给她弟带,镯子上积的都是福气。”许妧振振有词的辩解,乡下人对自己养的家畜都带有一种别样的感情,亲手养大的总是比别家的要好, 就像这手里拎的鸡, 吃的喝的不是在土里刨的就是家里的剩饭剩菜,都没吃过发霉的粮食, 下的鸡蛋蛋黄的颜色鲜亮的很。   红果撇嘴:“我不懂但我爹懂,等他回来了我问他。”   许妧暴怒:“问问问,你尽管去问,你是老娘生的尽黏着你爹, 个没良心的白眼狼, 遇到你们这姓陈的一家子都大手大脚也是老娘倒了霉, 把银子当铜板用, 得亏家里不是家财万贯,要不你们爷几个得拿银镯子打水漂。”   红果翻着白眼望天不说话,不提起爹,自己在娘面前就是个哪儿不戳眼放哪儿的木头人,一提起在外转手买卖货的老爹,她就像是被戳了肺管子,喘着粗气骂自己没良心、白吃白喝还不念好,总之是不能反驳她,特别是不能拿她男人来压她,尤其是他不在家的时候。   一路上垮着脸不搭理她,直到进了屠家的门脸上才挂上了笑,把母鸡都递给大牛,鸡蛋和粉条让红果拿进灶屋,进屋去看躺在屋里的娘俩。   “咦,只看这胖小子就知道你奶水不错,白胖的喜人,这小脸蛋,长的随我们许家人。”她探头看了一眼,就勾下腰帮忙收拾搭在椅子上的衣裳、床单还有孩子的尿布。   “姐,你快住手,你是来的客哪能来了就收拾这些,中午大牛收拾,他也知道放哪。”   但许妍说的话不管用,她姐一心要帮坐月子的妹妹收拾家务,还提着脏床单要出去洗,见到带着小葵给狗梳毛的红果,她重哼一声,暗想:说我小气抠门?我来了伺候你小姨,你来了伺候狗,自己一腿泥还嫌别人脏。   红果见她这副作态就知道她要做什么,皱着眉头盯着后院,果然没一会儿就被小姨夫给推出来了,手上的床单没有了,还得了一番奉承,红果眯眼哼了一声,在她走过来的时候低下头当没看见。   许妧都要走过去了,听到屠小葵那丫头重重地“哼”了一声,哼完还张嘴大笑,她莫名的有些脸发烫,但又觉得这丫头还小,再精也看不懂事,她返回去蹲下,笑眯眯地问:“葵丫头,你刚刚在哼哼啥?”   “哼我姐,她也哼我了。”小葵手指她表姐,被红果瞪着眼给握了回去,手还抽不回来,犹豫的两边瞅瞅,告状的话咽进肚子里,大姨娘不可靠,她不常来,自己要是挨打了她也不知道。   “好丫头。”她手摸小葵的小辫子,眼睛却眯着瞪向不敢看自己的陈红果,一脸有你好看的表情。   待许妧走了,红果捏着小葵的腮帮子,笑骂道:“小家雀,傻不拉叽的。”   屠小葵暗乐,觉得小家雀还挺好听的,笑嘻嘻的任由她表姐揪她的小胖腮。   屋里的许妍把要在山上养猪和雇宏义来住山上看猪的事给她大姐说了,还说要是家里柴不够,就让平安和平原上山砍了给拉回去,那么多杂树自己要烧好几年。   “已经定下来了?”许妧问。   “嗯,已经跟大哥他们家说定了,明年开年了就过来,春苗也来,夫妻俩管山上的猪场,是个伴也不害怕。”   “挺好,要是平禾年纪大点雇他也行,咱们两家离得近,来回方便。”许妧一方面为大侄子不用种地高兴,一方面又可惜,不用问工钱就知道绝对少不了,小妹夫一向手脚大,而且平禾跟着他小姨夫养几年猪也能学点本事,将来攒下钱了,家里在给他添点也能养几头猪。   许妍笑笑,他那油嘴滑舌舍不得下劲儿的性子可不适合在山上养猪,就是没有宏义也不会雇平禾,但还是说:“平禾性子活,适合跟姐夫一起学着跑货,是个喜欢热闹的人。”   许妧听了就叹气,向她小妹抱怨道:“就这周围几个县,一趟跑下来要一两个月,刨除路上的吃住,最多也就能赚个十来两,孩子小的时候还不觉得,就吃吃喝喝嘛,养的起,但你看看,大大小小四个儿子,至少要给他们盖三座房子,小儿子就比大孙子大了三四岁,总不能到时候只给小儿子不给大孙子,给了大孙子还有二孙子,唉,真是钱难攒。”   末了她拍拍肚皮,笑着哀叹:“都怪咱们许家人的肚子能生,一溜的儿子。”   这下许妍可算看出来大姐就是甜里泛酸,她高兴着呢,也就没说丧气话打消她的高兴劲儿,她自己乐意把陈家上下三代给安排好,抠着过也甜滋滋的。   “对了,你这胖儿子取的啥名字?”许妧瞅着许妍抱在怀里吃奶蹬腿的娃娃问。   “青榆,屠青榆,他姐喊他小鱼。”   “跟着小葵取啊?大牛爹没意见?”她撇着脑袋问。   “没意见,祖上又没传下来字辈,他给他儿子还起名叫大牛呢,家里就他姐弟两个,哪儿至于分的这么清楚,姐姐是葵花,弟弟是榆树,他们阿爷满意的很。”   人家一家都没意见,许妧也就不再提,中午吃饭的时候笑呵呵的,说话热情周道,她走了屠老汉还在跟他儿子说:“小葵姨娘是个明理的人,做事也风风火火的。”   *   秋收过后,屠大牛请人带着砍刀斧头上山去砍树,许妍跟屠老汉在家喂猪做饭,天气不热不用躲日头,砍树的男人们下来吃了饭歇一小会儿再次往山上去,许妍抱着儿子领着闺女出门到田野地边散步,遇到在稻田里捡麦子的村里人,虽不主动说话但她们要是打招呼也笑着应两声,看张蔓被人推了两把往这边走,她也往远处走,在离人较远的树底下停了下来。   “你儿子长的像你,长大后你不愁儿媳妇了。”见面后她先打招呼。   “没那么吃香,他姐就嫌弃他长的不像男娃,不像她爹那样唬人。”   “机灵丫头”,明显看出许妍没有兴趣多聊,她也不多说废话,摊手道:“你也看出来了,我是被推出来帮着递话的,你就随便一听,我也随口一说,让你知道她们的急切,她们问你孩子也生了,什么时候恢复教认字的事,家里的孩子都快把字给忘光了。”   许妍笑笑,说:“孩子还小,家里事也多,忙不开,不打算再给自己找活干了。”   “真不教了?”张蔓有些震惊的问,她还以为许妍要晾村里人一阵子,村里人识趣认个错也就算了,一直不跟村里人打交道多难受啊。   许妍明嘲:“这还有假?我有那时间多陪狗玩一会儿狗也领个情,我出门回家离的老远就知道跑出来迎我。”   “……”   村里人可算碰上硬茬子了,他们一直以为只要人多就占理,就能团起来欺负人,作为明显被欺负的归家女,张蔓脸上挂上了幸灾乐祸的笑,活该。   看她那表情,许妍疑惑道:“你不着急?你不也挺喜欢认字的嘛?”   “哪有喜欢不喜欢,我就是陪着小鹤罢了,但我脑子不行,过两天就忘了干净,更别提教小鹤了,而且我打算过年的时候带小鹤回他爷奶家,之前还因为认字的事犹豫,既然你不教了我过段时间就走。”张蔓左右看看,小声说道。   “那你轻松多了,有人帮着挑担子了。”许妍没问她那边的意见,或是问出联系的过程帮着提建议,都是当娘的人了,能承担做出决定带来的后果。   “唉,谁知道呢,大不了我再回来,到时候再租你家房子你可别不同意。”她盯着许妍的眼睛认真说。   “行啊,只要我房子还空着没用。”   她没提遇事了来找屠大牛帮忙报官,许妍也当自己没说过,看来她还是对衙门发怵。   话说完,她摸了摸屠小葵的脑袋,转身往净是稻茬的稻田里走,许妍拉着小葵继续走,拐弯时回头,就见张蔓在弯身捡稻穗,而其他的女人挤在一起皱着眉头讨论啥。   到了第五天,屠大牛赶着家里的四头牛,并且借用了帮工家里的三辆木车上山拉柴,一车车木柴沿着踩出来的山道下了山,顺着村后的小路到了村尾,无事可做的男人们终是忍不住了,有的去帮忙推车,有的去了村长家,当初是托村长去传的话,现在托村长去说和也最好。   夏收、插秧、插番薯藤、秋收、上山砍树,这些都请外村人,工钱便宜了他们,自己村里人少赚好多,往年忙的时候家里还会割两刀肉回来攒攒油水,现在家里没额外的进项,哪舍得呦。   习惯了屠家有活找村里人帮工,他们没了胆气去镇上找活、去地主乡绅家跟固定的帮工抢活,那是要打架的,闲了大半年,报团的人总算明白谁是爷爷谁是奶奶了,只要有钱,哪儿都雇得到人干活。   老村长看着院子里围的一群人,听了他们七嘴八舌的理由,他直接拒绝:“你们谁爱去谁去,反正老子不去,当初怀疑他屠大牛收买了大人、怀疑人家家里的都是病猪,不顾情分不知脸面的让着我去给你们传话,活像我不去说你们家里的猪牛都栽我头上了,我随了你们的意,现在又想说和了?你们不要脸老子要脸,出去吧,别再因为这事登门。”   “大牛他婆娘说不教村里孩子认字了,村长你也有几个孙子,你就忍心他们不识字?”人群里突然传出这一句话,不识字的时候大家无所谓,但尝到甜头了,还做着儿子孙子认了字不种田的美梦,谁舍得这个诱人的饵?   老村长愣了愣,看他儿子一眼,看他点头,他不在意又有些显摆的说:“噢,那没事,大不了我掏钱请许夫子单对单的教,我家孙子脑袋灵光,一天两三个字学的太慢了。”   他合掌庆贺:“正和我意呀。”   待人走光了,老村长对家里人说:“这是你们谁都别掺和,有人找你们说话也别搭腔。”   之后招呼他儿子出门,问他:“知不知道我这次为什么不随他们意了?”   “知道,村里姓太杂,我们族里人也不多,村民报团了我们说话不怎么管用,您是打算立威?”   “哈哈哈,把村长之位交给你我是放心了。”老村长笑的脸更像是老树皮。   看着一心来帮着推车而不怎么说话的村里人,屠大牛也没推拒,不要钱的帮工不要白不要,一路推到家,还帮着把车上的树墩给卸下来码成堆,屠大牛客客气气的道谢,他们几次想把屠大牛喊远点说话,但总有那不会看人脸色的外村人来掺和一脚,不是问这就是说那,让他们那藏在牙缝里的话一直没说出口   ▍作者有话说:   谢谢支持~ 第六十四章 [VIP]   有了和解的想法后, 心情格外迫切,尤其是知道屠家砍树平地后要在山里盖猪圈,他家现在住的青砖大瓦房当初就是请村里人盖的, 山里砌猪圈肯定也是要雇工的。   张蔓到邻居家打水, 就见他们院子里蹲了一窝人, 急急切切的在商量让屠大牛雇他们做工的办法;去田里捡稻穗也听村里的妇人在骂当初找村长不让屠家人进村的那几个老不死的;拉着孙鹤回娘家,也在听爹娘兄嫂在讨论屠家不仗义, 请外村人做工中午还管一顿饭,对自己村里人却是抠搜吝啬。   “爹, 我打算过几天带小鹤回瓦子岭看看。”张蔓坐在板凳上等了好一会儿,看他们越扯越远, 不想在听这不要脸的话,试图插话打断。   张老头偏了下头,又听到二儿媳说的屠家羊群有一次被狗撵到前面田里了,忙问:“有没有吃稻穗?前面有我们的稻田。”   “爹!”张蔓大喊一声,把张老头吓一跳,虎着脸斥她:“死丫头叫魂呢?得得得, 都不张声, 叫你先说。”   “我过几天要带小鹤回瓦子岭看看。”她又重复了一遍,没在乎两个嫂子不高兴的脸色。   “啥?回瓦子岭?”他瞅外孙子一眼, 皱眉问:“好不忒的,回那儿干啥?”   “去看看小鹤爷奶,要是情况还行,我就不回来了, 一个人种地太累了, 还要给人家交租。”   “死囡子, 你守着那两老的过?你大嫂还说过年的时候回娘家给你找个婆家, 那两个老的要是还行,你就一个人回来一趟。”张老头注意到盯着自己瞅的男娃,好歹是自己亲外孙,他说话含糊了点,但在座的除了玩泥巴的小孩听不懂,就连张枝都知道她爹是啥意思。   张蔓看了一眼大嫂,她看憨包似的看自己,就连小妹也满眼疑惑,她眼酸地低头搓着儿子的衣角,注意到小鹤紧掐肚皮的小手,她伸出粗糙的手指掰开了他的手指,抬头笑着说:“爹,我不是给你说我不嫁人了嘛,娘,你也别四处给我张罗男人了,我守着我儿子过,没爹没娘的娃子是个癞蛤/蟆,谁都能给脸色看,谁都能踢一脚,我再找个男人也是伺候他一家老小,还不如把我儿子养大,他长大了我也享福了。”   “没男人你就是塘烂泥巴,苍蝇蚊子都想在里面下籽,小鹤是个男娃子,他孙家的人总不会让他饿死冻死,你把他送回去就回来吧,要不我把他送回去?”张老头大声训斥这个满脑子浆糊的大闺女,伸出手去要强硬抱外孙。   在他姥爷刚碰上他胳膊的时候,孙鹤就抱住他娘放声大哭,弹着腿脚踢了张老头两脚,张老头也不在乎,还没他腿高的娃子,踹到人了也不咋疼。   张蔓抱着儿子起身往后退,“爹,我就回去看看,要是势头不好我再回来,你也别劝我把小鹤扔给他爷奶,你都知道为我这么大的闺女着想,我咋舍得我年幼的儿子,我就是来给你们说一声,屠家的房子我也退了,你跟我哥晚上也别去转悠了”。   看老头气得铁青的脸,张蔓挥手道:“爹,我要是在孙家过的不好了我再跑回来,你到时候要给我开门啊。”   “给你开个鬼,哪家的姑娘像你样的婆家娘家两处住?老子不嫌丢人?”张老头气的嘴直哆嗦,那瓦子岭有小鹤爹的仇家,好不容易撇干净了你又往屎堆里钻,造孽的鬼丫头,还嫌两个嫂子甩的脸子不够多。   第二天,张蔓带着孙鹤去了镇上,打听了一下驴车的价格,还价后还是觉得太贵,领着孩子就走了,去了集市上转了一圈,拿起问问价钱又给放下,最后给她儿子买了张油饼,两人转出了镇往回走。回去的路上听到有狗叫,她想到她爹说的话,拉着孩子进了村,向村里人打听有没有生小狗崽的狗子,沿着人指的路敲了门,问:“大嫂子,还有没有狗崽子?我想养一只。”   “有,还有好几只,多逮几只也行,都满月了,吸的老狗子都不着家了,家里孩子还不叫扔,都养着老费粮食了。”   张蔓想着屠家在山上养猪了也要养狗子,就想把这不要钱的狗子都给逮回去,“那我都给逮走吧,回去了给几个侄子都塞一只,免得他们抢我儿子的。”   “行,你等着,我就给你抓来,刚好老狗子也不在家。”塞给孩子玩的,这妇人也没张口要钱,就怕开口了这女人又不要了。   看着女人手里瘦巴巴的狗崽子,张蔓总算知道咋没逮到集上去碰运气了,就是有花钱买狗崽子的人,谁要这细条条的?这估计是都没喂过饭。   筐里装着狗崽子,孙鹤扒着他娘的胳膊往里瞅,快到村里了,他指着里面黑黄毛的说:“娘,我想养这只,它凶些。”   “好。”   把剩下的狗崽子送到屠家,许妍拿进去给扣到鸡罩里,“刚好,我还跟大牛打算着要去镇上买狗呢,我姐家的狗冬天才下崽,到明年春天就太小了。”   “这狗崽子到你们家也是享福了,好好看门就吃喝不愁。”   见到屠老汉抱着扯着嗓子大哭的孙子出来了,她也不耽误许妍的事,说:“我明天就走的,早上我把钥匙都给你送来。”   许妍急着要进去喂小鱼奶,应了一声就进屋了。   第二天屠老汉听到喊门声,出来就见张蔓挑着担子,她儿子背着个小背篓,背篓里装着小狗崽,他接过钥匙往张家瞅瞅,看大门紧闭,就问:“你爹你兄长不送你?咋也没找个驴车,你挑着两个筐子走回去能把膀子压出血。”   满头大汗的女人捋了捋头发,强笑道:“没事,装的都是衣裳,不重。”   屠老汉看着这娘俩叹了口气,对张老头更是看不上,说:“你挑着担子先出村,往前走,我给牛喂捆草,待会儿去撵你送你们回去。”   张蔓咬着下嘴唇里的肉,咽下冲上来的酸气,拍拍儿子的头,说:“给屠阿爷道谢,他是个好心人,又麻烦他给我帮忙了。”   “谢谢小葵阿爷。”他抬头认真地说。   “哎,不谢,我送你去见你阿爷,他会好好待你的。”   看母子俩深一脚浅一脚的从村后的小路静静离开,屠老汉朝张家的方向狠呸一口唾沫星子,关门进去喂牛。趁着牛吃草的功夫,他把牛羊给赶出家门拴在草地里,回来后对拿着尿布去后院洗的儿媳妇说:“小葵娘,我待会儿去送小鹤娘回瓦子岭,估计是手里没钱没雇驴车,我看她打算挑着担子回去,也是可怜,我待会儿赶牛车把她送回去,顺便看一眼,要是孙家老两口立不起来我再给拉回来,免得她再脱层皮才能回来。”   “好,家里的活有我,爹你放心去”,她把尿布扔在盆子里,回屋把小葵吃的甜糕包在油纸里拿了出来,递给老头:“中午要是赶不回来也别饿着肚子。”   “我不吃这玩意儿,留给小葵吃,我带两张饼子就行了。”屠老汉摆手不接,一脸的嫌弃。   他脸上的表情把许妍逗笑了,把油纸包放在木板车上,没好气的说:“饼子早上都吃完了,我不会做饭但心里也是有数的,家里又不缺买零嘴的钱,你大孙女的嘴头子都没断过,不差这一包,你带着填个肚子。”   “是吗?饼子吃完了?那是我记岔了。”老头讪笑,拿起软糯的油纸包揣进怀里,嘴里还说着:“我不喜欢吃这甜滋滋的玩意儿,嘴里泛酸。”   许妍没接话,老头在吃鸡鸭鱼肉上很大方,他觉得这是正经菜,长肉的,花钱不亏,但在糕点杂货上,不沾嘴,让大牛给他买了油炸糕或是核桃酥,他都推给了他孙女,说是吃这玩意占肚子,吃肉的时候吃不爽快。   但他孙女吃不完的他又给扫尾了,屠小葵发现她的零嘴喂她阿爷他不吃,但她喂狗的时候她阿爷就叫着糟蹋东西,把她不吃的都给吃了。   许妍就教她下次要是再想分阿爷吃东西,他要是不吃你就给扔地上喂狗,保准你下次再分他核桃酥、杏仁糕……他就吃了。   这个方法她用着对她阿爷管用,又照搬来用她爹身上,就有了另一种结果:屠大牛那是对胃口的下次再买就买两份,不对胃口的,他闺女扔了喂狗他也叫着糟蹋东西,但往他嘴里塞他又给吐了喂狗。   屠老汉赶着牛车从村后的路上绕出了村,一刻钟的功夫就赶上了挑着担子走的腿发软的张蔓,“吁”了一声,停了牛车下去把筐子给拎到牛车上,把小鹤也给掐着胳肢窝提上牛车,都坐稳了就赶车往瓦子岭走,路上对张蔓说:“张家丫头,做人呢脸皮要放厚点,要不吃亏受罪的就是你,你看你这回婆家,哪能自己带着儿子回去?你得把你爹拉上壮个行势,他不去你就坐在家里闹,他去你婆家说两句话抵过你说上百句。”   张蔓胀红着脸应了,把屠老汉的话给记在了心里,就又听到他说:“到了孙家,你脑子明白点,想着你是为了啥回去的,别又软着心肠挨骂受累,你儿子他姓孙,他爹砍死的那个,也赔命赔银子了,两家有仇但你不欠他们的,腰给挺直点,泼辣点,受委屈了就去找孙家族人闹,哪家爱面子到哪家去,你儿子他姓孙不姓张,要是他们不管,你就带着小鹤再回娘家,反正打定主意不嫁人了,泼辣的名声不是啥丑事。”   “知道了,谢谢老叔,我爹我娘都没教过我这些,只想把我再嫁个男人,把我给塞出去,再有麻烦事也落不到他们身上了。”   “他们那成双成对的不了解我们这不嫁不娶人的想法,你呢,要是打定主意了就别再想着他们的看法,你看我就知道了,把孩子教好,他长大了你就享福了。”屠老汉拿自己打趣,听着她哽咽的声音也不回头,他对女人的眼泪最是麻爪,不论是大的小的老的幼的。   ▍作者有话说:   谢谢支持~   晚上10点左右还有一更 第六十五章 [VIP]   到了瓦子岭, 屠老汉让张蔓直接指路到孙家辈分高的长辈家,“待会儿有人问起,你就说我是你叔, 你爹摔着腿了让我来送你, 反正你叔多, 他们也都不认识。”   “哎,好, 您比我亲叔待我更好……”   “别对我抱有太大期望,不是亲的我对你也没那份长辈的责任感, 我也只帮的了你一时,自己家里还有一摊子事呢。”屠老汉打断她的话, 自己家都忙活不过来,他心也不大,装不下别人的事,人老心硬,他这辈子就希望屠家老小过的好,自己过的舒坦, 帮着儿孙搭把手, 让他们少走些弯路,可不想给自家揽上多出来的麻烦。   平时发发善心也是自己说句话或是受点劳累的事, 说过撩过,事毕不连累家里人。   “嗯,我知道的。”张蔓低语。   到了孙鹤堂爷家,也是青砖大瓦房, 门外面的树荫下坐了一群拉呱的老少爷们儿。在张蔓喊了堂叔站起来了个男人后, 屠老汉下了牛车走了过去, 笑着打招呼:“老兄, 我是蔓丫头的二叔,今天送我侄女过来就是想看看孙鹤他爷奶如何了。”   孙长贵看了眼坐在牛车上闷不吭声的小子,心想这是他娘要改嫁了打算把孩子送回来?心里咯噔一声,对着张蔓说:“小鹤爷奶在村尾的窝棚里住着,你还记得地方吧?”   “记得。”   屠老汉嫌弃地咂吧嘴,道:“我们老张家都帮你们孙家养好几年孩子了,他家这被人扒了的房子还没盖起来?二三十亩地租出去每年也要收几两银子吧?”他摇摇头,一脸不满的说:“蔓丫头心疼孩子,担心孩子没娘遭罪,愣是没嫁人,我哥把人都看好了,她放不下这边,今年好不容易才说通我大哥让她回来看看,就这样?还不如我再给拉回去,好歹不缺吃喝。”   由外人来说张蔓没嫁人守着儿子过比她自己开口说要好听些,屠老汉就是要把她守寡养儿子养公婆的名声给造起来,免得背后有人猜测她是嫁人了又被休了或是嫁不出去只好回来,甚至会有人当面问她。   孙长贵扯着嘴角笑了笑,但很快就把眼睛里的异色给抹了下去,递出凳子说:“张二哥坐,小鹤爷奶住在窝棚,地是租出去了,平时由族里人搭把手日子也过的下去,我那老哥说是要给他孙子攒银子,过的苦巴巴的,好在小鹤跟他娘回来了,他以后肯定舍得花钱过日子。”   “那就好,有田有地,年头多点房子也盖的起来,我这侄女胆小,要是那家人再来找茬还要麻烦你们这叔伯兄弟的帮忙去官衙报个官,不管是人命还是银钱,债都清了,我这侄女可不欠他们的。”屠老汉改了口,原本是想仗着娘家人的身份给张蔓撑腰,说让她过不下去了再带着孩子回娘家的,但看这孙家人谈及孙鹤爷奶家田地时的不自然,他就意识到这孙家人对张蔓带孙鹤回来不是很乐意。   “你们继续忙,我把蔓丫头跟小鹤送他爷奶那儿去也回去的。”   “张二哥好不容易来一趟,在家吃顿饭?”孙长贵说着留客的话,坐在椅子上的屁股动都没动。   “下次再说,我哥摔了腿,我还得赶回去帮他们挖番薯。”   招呼张蔓坐上牛车,屠老汉赶着牛车继续往村尾走,还回头向孙家人挥手。   “叔,这怎么办?不是说那女人已经在娘家种地了嘛?怎么又带着孩子回来了?”坐在树底下的年轻男人满脸急色地问孙长贵的看法。   “什么怎么办?人家孙子回来了,那地就是孙鹤的,你们那小心思都给我藏在肚子里,小鹤跟你们都姓孙,都是我们老孙家的根儿,少给我打歪主意。”孙长贵说完话提着椅子进了屋,留下的人有的叹口气也往回走,而蹲下地上的几个男人对进屋的孙长贵撇了撇嘴,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哼着怪调子走远了。   把人拉到窝棚这里,屠老汉也没进去,只是问张蔓:“是留下还是回去?”   “留下,没田没地的攒不下钱,只能糊弄嘴。”张蔓说的很坚定。   “那行吧,做事多长个心眼,觉得不对劲就把事闹大,别怕怪错了人。”屠老汉帮着把牛车上的筐子给搬下来,牵着牛鼻绳掉了个头,说:“那我就走了,要是过不下去再带着小鹤回后山村,好歹能糊弄嘴。”   坐上车前,他把怀里的油纸包塞给了小男娃。   等他回到家已经过了正午,门是从外边上了锁,屋里静悄悄的,看这时间就知道妍丫头带着两个孩子在睡觉,他轻手轻脚的进屋,把绕着自己乱蹦的肥狗给拍了几巴掌,看它们消停了才绕进灶屋翻剩饭剩菜,蹲下灶门口大口扒下一碗干饭心里才不饿得发慌。   村里人三番两次的在路上堵屠大牛和屠老汉问还要不要雇工,两人的回答是一样的:从外村雇的人挺能干,舍得下苦力,山里那些活儿有这些人已经够了。   人家这样说了,直接把村里人商量好的话给堵了回去,总不能说把他们辞了我们来,只好怏怏的再次聚在了老村长家,想让村长出个面或是想个办法。   老村长等这一天已经等好久了,只见他苦着脸无奈地说:“你们都被堵回来了,我去了又能有什么用?我说的也就是你们那两句话,总不能让我揭了老脸皮逼屠大牛再多雇几个人吧?人家的铜板不是钱?”   “那你……”   村里人也没话可说,虽说有恼屠大牛翻脸不认人的,但钱在人家的口袋,总不能去抢去偷吧,也只好把火憋在心里,这马上又要挖番薯了,他家种那么多番薯又要雇人,再耽搁下去,钱又被外村人给挣了,自己村里也只能去捡些挖漏的小番薯。   老村长看他们打蔫不说话了,清了清嗓子说:“屠大牛说是干活的人已经够了,你们觉得砍树挖树根会不缺人?他不花钱雇你们,你们可以厚着脸皮去帮忙啊。”   “我们闲疯了?做哪累死人还不给钱的活?”这是所有人的想法,有人说出来,他们跟着点头。   “你们也可以不去,又不是人家逼着你们去的,当初不让人屠家人进村转悠是不是占理你们心里也有数,我说句实话,他不雇村里人干活那也是我们活该,人家不进村也能出门,不进村也不耽误赚钱,拿的出钱有的是人来收割庄稼,粪坑里的猪粪再多外面的人也不嫌多”,他看看周围人的脸色,再下一剂猛药:“这还是屠大牛那人这几年不犯浑了,收粮税的时候没让他那些兄弟从中使绊子,你们要是不想去也别出歪心思,小心招惹到他,他损失点钱,你要多出不少麻烦。”   捋着胡子看不少人变了脸色,他哼了一声,也不再说话,看蹲不出结果了,院子里的人也就散了,三三两两的勾头说着话。   这个晚上,村里的油烛熄的比往日晚。   第二天一早,上山的小路上,几个躲躲藏藏的男人碰了面,都是尴尬的说不出来话,支支吾吾了好一会儿,张庆年紧了紧裤腰带,说:“嗐,都是我家那婆娘,说是我明年再挣不到钱,农闲的时候就要我上镇上去扛米包,那多累人啊,还不能偷懒,我只得上山给屠家做白工了。”   “对,我婆娘也是这么说的。”   “可不是嘛,干活的不是她,说的可轻松了。”   ……   尴尬过后,几个人一起往山上走,张庆年看着山道上被车轮压出来的印子,自嘲道:“我以后可算不跟着起哄了,屁的好处没落到,今年没做上工,少吃好几顿肉,下次吃肉只能等过年了。”   “唉,只盼着这做白工屠大牛能消气,往后再雇人还从村里找,最好是我们优先。”   几个人听了他的话,往回看了看,加快了步伐,最先过去博个好感,哪怕不原谅村里的所有人,但看好自己也行啊。   几个人进了山看见砍树的人,猛扑过去帮忙推车、踹树、捡木柴,把干活的人吓了一跳,掀起衣摆擦擦汗,问他们:“干啥呢?你们谁啊?”   “后山村的,我们来帮屠大牛砍树运柴,有啥要干的?你们只管说,我们给你们帮忙。”   “不用,你们下山吧,我们干的来。”开玩笑,十天的活,你们一来瞎掺和,八天就干完了,我们岂不是少拿两天的钱?一群人都把后山村的人往山下推,急的他们只能大声喊屠大牛。   “咋了,哎呦,你们咋来了?又有啥意见?”屠大牛听声走过来问。   “没,我们是来帮你砍树的,蹲家里也没事,都一个村的,来搭把手,你也能快点盖猪圈,谁知道今年啥时候就落雪了。”   “不用,我请的人手够,没事做就歇歇。”屠大牛拒绝。   “歇够了,你忙你的,不用管我们,我们就给这外村的兄弟们搭把手。”说了这话他们也不管屠大牛什么反应,看哪有牛车就跑过去往上摞木柴,谁劝都不听,累了还不敢停手歇歇,就怕那外村人逮着空了就来劝人下山。   一连三天,村里想从屠家赚钱的都往山上跑,最初还揣着让屠大牛感激的想法,碰到那群钻到钱眼里的外村人,活生生的被逼成了抢着干活的。   太阳落山后,村里都是饭菜香,老村长往竹子上磕着烟斗,问面前的男人:“山上平的怎么样了?”   “再有两三天就都清理出来了。”   “那十月底的挖番薯?”   “村里人跟村外人各半。”   “可以,慢慢耗,让村里人尝个甜头,有个盼头,也不至于有人狗急跳墙去山里的猪圈给你使坏。”   “嗯。”   ▍作者有话说:   谢谢支持~ 第六十六章 [VIP]   屠大牛最才开始的时候打算是围着这二十亩山地砌一圈矮院墙, 猪都放养在里面,但树砍完之后他绕着走一圈觉得砌院墙要花不少银子,之后带许妍和屠老汉上来帮着算算, 听许妍说要是用青砖砌比盖一座房子花费还多就放弃了这个想法。   “还是照家里的猪圈盖吧, 有顶棚遮雨挡雪, 抢食吃的时候也不打架,反正地方大, 砌个养十头猪的猪圈,里面只放五头猪。”许妍劝这个一心打算想把家猪当野猪养的男人。   “也只能这样了, 等以后再慢慢给砌好。”他抱着小鱼,领着许妍在这二十亩地里打转, 拉着牛车的大黑牛低头啃繁密的青草,屠老汉紧跟着他大孙女跑,听着山里低低高高的鸟叫,风吹树叶发出的哗啦声,屠老汉背着手说:“我都想住在山里养猪了,再养二三十只鸡, 给我孙女编个小竹篮, 每天天亮出去捡鸡蛋,下雨了就编厚底草鞋, 拿着小棍去草根底下翻找菌子、地脸皮。”   “你住山下也一样,现在这地儿是我们的,明年开春了买三四十只鸡提上来,你们什么时候想来就来, 不想走路就坐牛车上来。”屠大牛说。   “爹, 还有枇杷树。”屠小葵提醒他别忘了答应她要种果树。   “对, 我明天就去给你买枇杷树种上。”   屠大牛拉着牛缰绳, 木板车上坐着他的一家人,顺着山道下了山,走惯了村后的小路,现在也还是从村后面走。   答应了小葵买果树,她爹在去买青砖的时候还专门去打听了的,青砖都没拉,先去种有枇杷树的农户家去买树,花了大价钱买了一棵结了两年果的枇杷树,还有十来棵枇杷树苗,往牛车上一架,青砖算是装不下了,索性又买了几棵桃树和梨树树苗,拉着一车树苗往回赶。   这可掳获了他大闺女的欢心,从他到家,小葵就成了他的小尾巴,上个茅坑还要在外面蹲着跟她爹叽叽喳喳的说话。   许妍抱着屠小鱼站在枣树底下,等屠大牛从茅坑出来,满眼嫉妒地瞪着他,看小葵拉着她爹的裤子往院子里走,她清清嗓子别扭地说:“也不嫌臭,你爹裤子上沾的有粑粑。”   “没有啊”,小丫头认真地绕圈看了一遍,指着臭弟弟说:“家里只有小鱼裤子上会沾屎。”   屠大牛笑弯了眼睛,心里美滋滋的,带着小尾巴走向栽赃他的女人,伸出腿往她腿上蹭蹭,眼睛勾着她,贱贱地问:“闺女不嫌我臭,你嫌不嫌弃?”   许妍刚张嘴,就被屠小葵给抢了话:“我娘嫌你臭,洗鞋的时候她捏着鼻子说臭死了。”   “你嫌我臭?才成婚的时候你不还说男人不臭就没有男人味儿吗?”男人憋笑,低头撞了撞她脑袋。   “噢,那不是当初没孩子嘛,现在我有儿有女了,那还能说瞎话。”许妍笑着说。   “现在说实话也晚了”,他拍拍手,接过伸出小胳膊的儿子,臭屁地说:“儿子闺女都不嫌我臭。”   屠小葵看她爹抱着弟弟要走,嚷嚷道:“我也要抱。”手抱她爹的腿不许他动。   许妍把她抱起来举到她爹背上,扶着她屁股说:“抱紧了,别溜下来了了。”   “抱紧了。”   看着前抱后背的男人,许妍走上前对着他那厚实的屁股拍一巴掌,“驾”了一声,青壮年牛迈蹄了,一路小跑进了前院,把背上的小姑娘颠的哇哇乱叫,到了饭桌还不肯下去,她爹左摆右摆了一阵,让她尽兴了才溜了下去。   屠大牛抱着儿子坐在凳子上,低头看他也笑开了嘴,捋捋他的发毛,逗他道:“跟你姐一样,都是个小疯子,喜欢闹。”   小丫头抱着她爹的胳膊,俯身看弟弟,伸手戳戳他的脸,说:“真软,比蒸鸡蛋还软,爹,我来抱抱。”   “你不能抱,你劲儿太小了,等晚上睡床上了让你抱着小鱼睡。”屠大牛拒绝她。   “那行吧。”   吃饭的时候屠小葵也拽着她的椅子坐她爹旁边,父女俩亲亲热热地埋头吃饭,许妍把粥当醋喝,心里暗骂小丫头有奶就是娘,是棵墙头草,埋怨自己给她生了个会哄人的嘴巴。   十月份的晚上已经有些冷了,把两个孩子洗干净塞进被窝,许妍坐在凳子上泡脚,看屠大牛推门进来,她招手让他过来。   “咋了?”   “你背我到床上去。”   “嘿嘿”,屠大牛了悟,蹲下身去把她脚给擦干,搂着两只腿给背背上,在屋里转了一圈,偏头问:“高兴了吗?”   “没有。”许妍把脸贴在他脖子上,乐弯了嘴角。   “没有就继续走,你男人别的没有,就劲儿大。”继续走了一圈,俯身沾了沾她的泡脚水,摸着不烫了,把背上的人抱在身前,坐凳子上洗脚。   许妍坐他腿上,看他就两只脚搁水里相互搓搓就要拿起来,拍了他一巴掌,说:“脚上的臭汗都没洗掉,你就不会拿手洗洗?”   “我看你也没拿手搓啊。”说是这样说,还是俯身去洗脚。许妍的腿被他压在身前,抱着他的身子戳他:“我脚出汗都是香的,你脚不出汗都臭。”   “啧,你闻闻臭不臭?”他把洗脚的手提起来要给她闻,激的许妍抱住他的脑袋往下压,掰着他那摸脚的手往他鼻子下面杵,两人正掰扯的来劲儿呢,被床上的小丫头呵住。   “不能打架”,她溜下床,光着小脚丫跑过来拉着两人的手给掰开,搂着她娘的腰大声说:“不能打我娘。”   “谁打你娘了?个小丫头,冤枉人。”屠大牛睁大眼睛抱怨这个拉偏架的“贴心”小棉袄。   “我就见到了,你把我娘压着动不了。”她拿过她娘的鞋,要把她娘拉到床上去,还睁着跟她爹一模一样的眼睛警惕地望着他。   “我…我没打你娘,你倒是说啊!”在他闺女的盯视下,他轻轻摇了摇娃她娘的袖子。   许妍捂脸笑,抱起可爱的大闺女,亲亲她的小脸蛋,向她解释:“你爹没打我,他就是想让我闻他脚臭。”   屠大牛可算得了清白,拽着他闺女不让她走,一定要让她说为什么要冤枉他,但不论怎么说他都不信,屠小葵也没法了,只好闭嘴蹲下去给他爹洗臭脚,还抬头说:“我不嫌你臭。”   屠大牛可算是闭嘴了,把他闺女给捞起来放盆里洗洗脚,让许妍抱着他给擦水,一个人抱着母女俩给放到床上,洗脚水也不倒了,就抱着小鱼躺在床上唉声叹气:“我给你姐洗了一年的尿布算是白洗了,她竟然说我打她娘,我还给她炖爱吃的猪蹄,今天还大老远的跑去给她买枇杷树……”   巴拉巴拉的,还瞥着眼睛打量屠小葵的脸色,继续道:“我天天累的腰酸背痛,起的比鸡早睡的比狗晚……”   “爹,我给你捶背,别说了。”   屠大牛立马住嘴,把屠小鱼放到许妍怀里,趴在床上对他闺女说哪儿疼哪儿酸,屠小葵也就坐在他背上,握着小拳头哼哧哼哧的给她爹捶脖子。   许妍看屠大牛歪头得意的样子,伸手帮她姑娘给他捏脖子,给他按的呲牙咧嘴才喊停,屠小葵爬他背上问:“爹你还生不生气?”   感受到肋骨那儿的皮肉被揪,他摇头道:不生气,我咋会跟我闺女生气呢,刚刚我骗你的。”   “哼。”小丫头爬起来踢他一脚,连滚带爬的跑下床翻到她的小床上去,用被子给捂的严实,害怕她爹追来打她,听到外面没有动静又扯下被子,露出脑袋听着爹娘说话,慢慢的眼睛就闭上了。   小葵怕黑,又有屠小鱼半夜醒来吃喝拉撒,屋里的油烛是一燃一整夜,许妍半夜喂奶换尿布也不用喊醒屠大牛,小鱼睡了再去看看他姐,被子都给压在身子底下了,也不知道咋睡的,人家枕胳膊她恨不得枕腿,这蓄了棉絮防她睡觉踹被子着凉的肚兜还不知道要穿多少年。   屠大牛栽种果树的时候把屠小葵也给拎去了,说是要让她看着她爹干活,父女俩在山上忙了一整天,晚上睡觉屠小葵主动坐他爹枕头上,探头问:“爹,脖子酸吗?”   那必须酸啊。   屠大牛趴下,又坐起来往里挪挪,看娃她娘够不着自己了才又趴下,“来,大闺女,坐爹背上给我捏。”   许妍呲他那小心眼的动作,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她才不去管闲事。   青砖都拉回来之后,到了挖番薯的时候,在村里人再次找老村长让他出面问话后,他皱着眉头一脸勉强的了门,路上有人跟他打招呼说话他也没应,一脸难办的点点头,进了屠家门脸上立马带笑,随着屠老汉进了后院唠了半天的嗑,再出门脸就不再紧绷,但也没带笑,让一直打探消息的人摸不着头脑。   回到家,他看着院子里蹲的人,先是叹了口气,在村里人以为屠家没答应的时候,他开口了:“屠大牛答应从村里雇人了。”   “呼。”有人吐了口闷气,一脸放松。   “这是好事啊,村长你咋还不高兴?”   “只雇一半人,还从外村雇人,外村的要的工钱低一点,在屠家吃饭,但屠家又不缺粮食,所以从外村雇一半。”接下来他也没听村里人的抱怨,念了雇工的名字,都是连续在山上做了好几天白工的男人或是他们的婆娘。   出门之后,又没被雇上的人想拉着人去抱怨一番,但没人愿意去,听村长的话有钱拿,心里要是有意见晚上躺在被窝跟自己婆娘说,别出来祸害人。   两天的时间,番薯都入了地窖,许妍在家翻晒番薯藤,一部分冬天喂牛羊,一部分碾碎拌在米糠里喂猪,听到村子有人喊她,抬起头望去,往这边走的好像是宏义。   “大牛媳妇,你家来客了,娘家人吧?”   “对,我大侄子,谢谢婶子领他过来。”许妍迎上去道谢,高兴地问他:“怎么这个时候来了?家里有事?”   “没事,我来帮小姑父盖猪圈,还没盖好吧?”他背着一个包袱,鞋面上附了一层薄灰,脸上又是汗又是灰,明显这是走过来的,从早上走到了下午。   许妍领他进门,再次跟领路的婶子道谢,但也没喊她进来坐坐,跟宏义说:“家里请的有帮工,哪用得上你走这么远过来。”   “我在家也没事做,你家忙我来给小姑父搭把手,啥时候忙完了我再回去。”   许妍进屋后,外面的妇人害怕屠家的狗子蹿出来咬人,也没敢往屋里多看,撇撇嘴离开了。   家里就许妍跟屠小鱼在,她热了中午的剩饭端出去给宏义,说:“我也不会做饭,这是中午剩的,你将就填填肚子吧,你姑父和他爹都上山了,晚上回来就能见到人了。”   他吃完饭就让他小姑领着他上山帮忙,来帮忙又不是来做客的,走半天路脚底板有点疼也不至于坐家里歇一下午。   他来了的确给屠大牛帮了大忙,有他盯着雇的人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偷懒,屠大牛也能缓个气儿去镇里买东西。   一直干到十一月中旬,山上的猪圈和人住的房子、窝棚才盖好,在地势低缓的山沟里挖了一条长粪坑,屠大牛给众人结算了工钱,各自欢喜地收拾东西回家了,许宏义看着散出去的铜板心都在滴血,所以在屠大牛给他工钱的时候他死活都不要。   “小姑父我是来给你帮忙的,不是来找活挣钱的,你这还要买猪崽,还要不少钱,你别给我钱,我在你家吃的肉都要赶上过年了,我不要钱,你收回去。”他摆着手跳远了,看着天色还早,进屋收拾包袱背着就走。   “好了好了,我不给你钱,你不用走,你要回去明天我送你。”屠大牛撵上去把人来强拉回来。   “不用送,我一个大男人哪还要你送回家,走路又不累。”扯回去了嘴里还在念叨。   屠大牛没多说,他也觉得都是大男人没啥好劝的,但第二天早上起来就没见着人了,去喊吃饭的时候屋里干干净净的。   他扶额长叹:“咋就这么别扭?”   ▍作者有话说:   谢谢支持 第六十七章 [VIP]   “许夫子、小葵妹妹。”离的老远就听到杭新如喊人的声音了, 坐在牛车上锁着脖子,却在这寒风中挥着手打招呼,声音里满满的喜悦。   “哟, 家里来客啦, 不说了, 我先回去的。” 小葵在外面跟小伙伴玩,许妍出来看她被村里人喊过来烤火说话, 招呼踮着脚望的小丫头:“不记得了?你杭家的两个姐姐啊!”   “记得,嘿嘿~”她丢下小伙伴跑向牛车, 迎上去被赶车的不认识的哥哥抱上牛车。   许妍领着他们往家里走,嘴里关心道:“挨冻了吧?进屋烤火, 屋里烧的有火坑。”   打开大门,把几个孩子推开,独自一人解了牛缰绳,木板车放外面,大黑牛给牵进牛棚喂草,看着长的像杭成文的小伙子, 问:“你是新如的哥哥?”   被面前的女人一系列利索的动作给惊呆了的杭绪回过神, 有些腼腆的回话:“是的,许夫子好, 我是新如的大哥,早些年就听家里人说过您,一直在念书也没机会见面,今天搭我两个妹妹的空, 厚着脸皮来您家蹭口吃的。”   说到最后他明显很是尴尬, 脸都胀红了, 看着像是有人教他这样说。   “绝对管饱, 喊我许婶吧,别喊许夫子,太见外了,走,都屋里坐。”   屠小葵拉着两个姐姐在外叽叽喳喳的说话,天太冷,许妍带她们先去后院烤火,屠家父子俩也在后院忙活,在加厚猪圈上的茅草顶,为下雪做准备。   小葵回屋把她的零嘴都给搂到怀里,磕磕绊绊的往后院走,前后围的都是狗,它们被小葵喂习惯了,现在一听到油纸包的响声立马精神了,小主人走哪儿它们跟哪儿,也不在手里抢,就眼巴巴地蹲在面前溜哈喇子。   今天这群狗都失宠了,屠小葵搂着几个油纸包走进去都给塞到两个姐姐手里,像只小狗似的蹲在她们面前,捧着油纸包让她俩拿着吃。   把人照顾的特别周到。   这些蜜饯炸糕杭家姐妹都吃腻了,来屠家最爱吃的还是埋在草灰里的番薯、花生,还有就是勺子舀半勺糖给烤化绞着吃。   中午屠老汉给来的小客人做了梅菜蒸肉和红烧鲫鱼,煮了酸菜粉条肉片汤,热热闹闹地吃完饭,新渠和新如把两人绣的帕子拿给许妍看,上面绣的字看着软趴趴的,但绣艺还不错,没有错线漏针。许妍把打了样的素帕子给了她们,说:“这字是我写了又沿着边绣了一圈,你们俩在这上面练练,着重是练字,提笔的时候手腕要有劲。”   她看了眼杭绪,说:“年尾了,你们兄弟也在家,不会的就去找他们问,我因为生孩子耽误你俩不少时间,学的断断续续,你俩以后要是还有刺绣和念书上的问题,有空了也能来问我,我去镇上了也去看看你们。”   许妍已经在生屠小鱼之前就把杭家的活儿给辞了,婚后不似婚前,现在有家务还有孩子绊腿,教人念书不能尽心尽力,拿人家银子心里也过意不去,还是给辞了好,免得耽误了孩子。   “夫子你只是说的好听,都快半年了你也没去镇上看我俩。”杭新如撅嘴不满道。   “这可不能怪我,屠小鱼还小,他离不开我又受不了风,我也快半年没去赶集了。”她笑着解释,还从屋里拿出来一本书,“呐,这是我以前比较喜欢看的书,讲解风土人情的,这本是我手抄的,看了不下五遍,都起毛边了,我看你俩也喜欢听这方面的事,可以买来看看。”   姐妹俩接过来翻了几页,看上面还有许夫子写的疑问和见解,两人对视一眼把书给搂在怀里,古灵精怪地说:“夫子,这本书送我们吧,改天我们买本新的跟你换。”   不待许妍反对,她俩就一人一句给定下了,还急里吧慌地扯着杭绪赶车回家。   许妍好笑,把人给喊回来,说:“送你俩了,别急着走,又不是啥好东西,看你俩稀罕的。”   又坐下聊了好一会儿,搭不上话的杭绪坐在火坑边都要睡着了,两个妹妹总算是要回去了。   屠大牛帮忙把牛车架好,往车上放了一包小番薯,一罐香油,还有一捆番薯粉条,对姐妹俩说:“叔知道你们家不缺这些,这些小番薯都是家里择出来的,烤着熟的快,晒过的也甜滋滋的,我看你们喜欢吃,就带一包回去。”   “多谢屠叔。”打交道多了,两个丫头跟屠家人熟悉,也不假客气,两家都不是穷人,东西给了就要。   “别客气,下次你哥在家了再喊他赶车送你俩过来玩”,走到杭绪面前,拍拍他的肩膀,说:“路上别急,慢点走,回去告诉你爹,今年过年别买羊肉,我家杀羊,到时候给送一头过去。”   “好,屠叔,那我们走了。”   “走吧。”   *   腊月初十,屠大牛给往年在他家买猪的屠户递话让他拉猪,剩下的二十六头猪里五头老母猪、三头种猪、十头十来个月的公猪,还剩八头今年刚长成的母猪。屠大牛把十头公猪都给卖了,又买了五头成年公猪回来,打算用来跟小母猪交/配,明年下崽了都给转到山上去养,比来年买人家小猪崽划算些。   就是今年夏天把陈年艾草都给烧干净了,猪下崽了用三年往上的陈年艾草熏着最好,他拉着牛车去隔壁两个村子买了一牛车的陈年艾,陈奇听到屠家的动静,把家里攒的两大捆三四年的艾草让大儿子给送了过去。   家里该卖的猪都卖干净了,到了腊月二十,屠家开始杀羊卖羊,两三年的时间,从最开始买的两头羊扩大到现在十几头的羊群,经过第二年拉出去配种后已经分不清那些是一窝生的,怕他们乱交/配生出有毛病的羊羔,现在打算的是家里留四头继续养,其他都给杀了卖了,家里留一头过年吃,杭家和顾家一家送一头。   宰羊这事家里大人商量好了也没在饭桌上多说,屠小葵也就不知道,等到她爹和她阿爷磨刀捆羊的时候她才意识到什么,跑到羊圈里抱着一只四蹄长着黑毛,脖子一圈黑项圈,其他地方都是白毛的山羊嚷着不许杀。   屠大牛傻眼,之前卖猪也没见她拦着不许卖啊?烧的排骨她也啃得喷香,这长的好看的命好?   “这只不杀,咱们自己养着,爹宰长的丑的羊子。”他拉着她好好商量,但他闺女不肯,在羊圈里里挨个瞅瞅,说:“都不丑,小花尾巴好看、花鼻鼻子好摸、小白爱干净、豆豆喜欢跟我玩……”   每只羊她都喊的出名字。   虽然大闺女喜欢羊伙伴,但十几只太多了,隔着墙都闻得到羊尿骚,杀是一定要杀的,屠家父子俩暂时放下刀,把小丫头哄出去玩了,两人在家又捆又杀,剥皮开膛,掏出羊杂、羊肝、羊肚、羊肠子留着自家吃,自己吃的羊给留下来让屠老汉给解成块儿,其他的屠大牛码在牛车上给拉到镇上。   给杭家和顾家一送,他们再跟一条巷的邻居吆喝一声,八只羊两刻钟就给卖光了,都不用往集市上拉。   “今年没杀兔子?”杭成文和顾清坐在一旁跟屠大牛说话,杭家的下人在拎水洗牛车上的羊血。   “没有,太小了,剥皮麻烦死了,就家里想吃的时候杀一只,怎么?你们想吃?”他问。   “你杀了我就吃。”顾清摇着腿有些不要脸地说。   “你咋不说我给炒好了喂你嘴里?馋死你,别吃了。”屠大牛呲笑。   顾清瞥他一眼,咂咂嘴,嫌弃道:“你五大三粗的,我稀罕你喂?”   屠大牛看不惯他那得瑟样,伸脚猛踢他椅子,把人给踹出去了心里才算得劲,没好气地说:“你俩谁家没下人?架子端的还挺高,下次我来镇上一家给提几只送家里去。”   被牵连的杭成文摊手:“我冤不冤?我都没说话,还被你骂端架子。”   “你小子看戏笑得嘴都要劈叉”,顾清走回来站在他另一边,提防着屠大牛下黑手。   看牛车洗干净了,屠大牛拍拍手,起身说:“不跟你俩瞎扯了,我回去的。”   “急啥急,晚上留家里吃顿饭喝点小酒再回去。”杭成文留他,说已经交代厨娘在做饭了。   屠大牛心里有点不踏实,担心上午嚷着不让宰羊的屠小葵回去发现羊没了再发浑,他摆手拒绝,把稻草垫子扔牛车上,叮嘱顾清:“黄家的事有信了托人给我说一声。”   “老子就知道你屠大牛的羊肉不是那么好吃的。”他眯着眼笑骂。   “屁,就一句话的事,你要是嫌弃就把羊肉给杭二少爷,让他给我递话,一句话一只羊,老子亏大了。”   他说着话,已经赶了牛车在往外走,顾清见了也跟着出杭家大门,说是搭他的牛车回去。   杭成文跟着后面送他俩出门,打趣顾清是怕他让人去扛羊了,回去确认羊肉下没下锅。   顾家的羊肉下没下锅他不知道,屠大牛回去刚进院子就闻到了羊肉香,而屠小葵坐在烧火灶前面,红肿着眼睛坐他阿爷怀里烧火,他进门的时候就着火光还看到她皱着鼻子对锅里冒出的白烟吸气,见到自己了就别过头重哼一声,一副生气的模样。   许妍抱着小鱼也跟着哼了一声,只不过是满脸笑容,看到屠小葵扭过脸赶忙拉下脸瞪向他,见这局面,屠大牛就明白了,他不在家的时候背黑锅了,而另一个指甲缝里还残留羊血的人,只顾着烧火,决不瞅他一眼。   屠大牛被排斥的没人可说话,等上桌吃羊肉的时候,夹了一筷子羊肉喂嘴里,鲜的他直呼气,被烫舌头了也舍不得吐出来。跟他一起哈气的还有屠小葵,边哈气还要边抽鼻子,她一哭就会流鼻涕。   屠大牛背着黑锅吹着羊肉,估摸着不烫了给喂他闺女嘴里,一顿羊肉吃下来,父女俩冰释前嫌,小丫头还跑到她娘耳边偷偷地问:“家里羊肉没被我爹卖完吧?”   许妍看她那还红着的鼻头,想着被冤枉的屠大牛,不怀好意道:“你去问你爹,我也不知道。”   “娘,你帮我问。”小丫头不好意思地央求道。   “那行吧。”许妍抱着屠小鱼进了灶屋,故意大声问:“小葵她爹,你羊肉卖完了吗?你大闺女喜欢吃羊肉呐。”   “卖完了,没事,我闺女喜欢吃明天我再宰一头,正好我也想吃。”屠大牛笑着应着。   门外躲着的小丫头听了不做声,跺了跺脚跑去了后院,不一会儿就回来了,有些纠结地对她爹说:“杀小花吧,它喜欢吃嫩草。”   “哈哈哈哈~”三人大笑,屠小葵也傻不拉叽的跟着笑。   第二天中午再煮羊汤,屠小葵吸吸捏着骨头的手指,叹道:“果然吃嫩草的羊更好吃!”   ▍作者有话说:   谢谢支持 第六十八章 [VIP]   “爹, 你骗我,小花还在!”傍晚她跟她娘一起去赶牛羊回家,看到还有四只羊, 跟昨天一样的, 挨个儿摸了摸, 跑回家了第一件事就是找她那长了个骗人嘴的爹。   “小花被你今天中午给吃了,那个是小花的兄弟, 叫大花。”屠大牛不承认,搂着往自己身上爬的小丫头继续忽悠她。   “你还骗我, 只有小花没有大花。”屠小葵看他还骗自己,搂着脖子要去打他嘴, 大头骗人他娘就拿鞋底子打他嘴。   屠大牛后仰着头,扯住她两只手,板着脸盯住她,冷声道:“憨了?谁教你敢打我的?我是你老子,只能我打你。”   屠小葵愣住,怔怔地看着她爹, 看他还冷着脸, 又委屈又害怕,眼睛里冒出了眼泪, 还不敢大声哭。   看着小丫头憋着默默流眼泪,屠大牛有点心疼,摸了摸被呼了一巴掌的嘴,不疼, 就是挨了一巴掌感觉威严扫地, 脸上挂不住, 当时气上来脸就硬了下来, 可能把小丫头给吓着了,当即又把人抱在怀里,软着腔调哄她:“好了,不哭了,你打人还有理了?老子这个挨打的还没哭。”   不哄还好,一哄就炸窝,小丫头搂着她爹的脖子张嘴大嚎,鼻涕眼泪抹了屠大牛一脖子。   许妍刚赶着牛羊走到家门口就听到屠小葵哇哇的哭声,还以为丫头摔着碰着了,牛羊也不管了,只身冲进来问:“咋了咋了?咋哭这么惨?”   屠大牛心虚,感觉像是偷打了人家的孩子被人找上门了,强笑道:“我惹得,训她了”,怕娃她娘怪自己,又解释道:“小丫头打人,回来说我骗她,爬到我身上就要来打我嘴。”   许妍伸出去的手缩了回来,斜眼瞪屠小葵,皱眉道:“该训,敢打你爹了!养憨了,下次再打就打回去,手给她打流血。”   屠小葵爆哭的声音低了下来,抱她爹的手紧了紧,屠大牛也松了口气,察觉到小丫头的动作,他顿了顿,顺了她的意没有把人给放地上。   看许妍出去牵牛羊了,他拍了拍小闺女的屁股,低声说:“听到了没,不能打爹娘和阿爷,我们是长辈,哪有晚辈打长辈的?人家知道了都要说小葵是个憨丫头。”   “嗯。”她抽着鼻子答应。   看她娘去后院了,她挣扎着要下地,仰着头摸了摸她爹的嘴,小声问:“疼不?”   屠大牛摇头,再次告诫:“不疼也不能打,再有下次我就听你娘的话,哪只手打我,我就用小竹片打你手。”   “我晓得了。”她应了一声,一直瞅着后院,看人还没出来,她看一眼她爹,扯了扯衣裳,别别扭扭的往后院走。   屠大牛就蹲在台阶上看着,没多大一会儿,母女两个说笑着出来了,小丫头一脸谄媚的拉着她娘的裙子仰头讨好。   蹲着的男人头随人动,看人家和和美美的路过自己再次出门,他感觉枉做了小人,明明挨打的是自己!   蹬掉石阶上的泥巴块儿,他呸口吐沫心里想着:丫头都是亲娘的,小子肯定亲爹。   *   黄家,赵婆子招呼外面的小丫头进来打扫砸碎的碗碟,掀开挡风帘子散味儿,地上泼洒的是已经冷掉的党参炖鸡。走进卧房细眼打量面容阴沉的夫人,站在一旁等人平静下来后,她试探性的问:“夫人,要不老奴去屠家走一趟?让他们不再追究,咱们私下给银子?先把老爷给弄出来?”   黄夫人觑了眼赵婆子,现在这家里也就这个自己带来的陪嫁婆子敢跟自己聊这些了,但她见识也就这么点,黄析那老狗敢违背县太爷的命令偷偷把染了瘟病的东西往县里带,这哪是屠家想不追究就能放人的。   但样子还是要做,儿子年纪还不大,在外面行商的人脉还把在那狗东西手里,还不能让他对自己有意见,黄夫人剔了剔指甲,说:“把家里的备的年礼捡个半车,我待会儿去屠家走一趟,你去不中用。”   “哎,好。”赵婆子转身出屋安排,刚走到门口又被里面的人喊住,“让厨娘给我做一碗瘦肉粥来,外面天冷。”   吃着寡淡的肉粥,闻着地上残留的鸡汤香,她心里懊恼糟蹋了好东西,仅仅只为了那满肚子毒汁的男人,亏了!   屠家一家子正在后院烤火,屠大牛被前院狂叫的狗给惊的往前院跑,他挡住满脸凶狠想往出蹿的肥狗,从门缝探出半个身子,认出从车棚里探出头的老婆子是黄夫人身边的人,踢走腿边的肥狗,走出去关上门,没有要让人进来的意思。   站在车门前,屈指敲了敲,不确定的询问:“黄夫人?”   “对,是我。”里面的人出声,很平静的说:“黄析昨天回来了,在县里被抓了,家里的小厮连夜赶回来递的消息。”   两人没见过面,但通过这个赵婆子传话合作过,一个传消息一个踩点,把犯贱的黄析打的卧床半个月,算是有共同的把柄,说话也较直接。   “嗯,你来是想?”   “赔礼道歉”,但她的语气里没任何歉意,她说:“这件事其实跟我没啥关系,但谁让我儿女的爹是他呢,所以这些礼你先收着,至于你家的损失,到时候县令大人判多少我家拿多少,其他别的,我也没啥好说的,你要是记恨就找黄析报仇,别牵连我的孩子就行。”她示意赵婆子把车上的东西拿出去递给车夫,这两个人都是她的人,在他们面前她说话也不藏着掖着。   有人送礼屠大牛就接着,帮着车夫把东西码在墙根,对开了门缝的许妍摆摆手,示意她别出声,走过去对黄夫人说:“大人之间的仇怨不涉及孩子,只要你儿女别因为他爹来找我麻烦,此时了了咱们也不用再打交道,至于你男人的事我也说不上话,我甚至都没见过县令大人,怎么处置他跟我无关。”   “我知道,你也没那么大本事。”话都说清楚了,东西也给了,黄夫人也不再久留,给车夫说了一声就拐弯走了。   “咋回事?谁啊?”看牛车走远了,许妍开门出来,一同出来的还有已经消停的狗子们。   “是黄夫人,黄析那老狗回来过年,在县里直接被抓了。”屠大牛拎起地上的盒子篮子,对来帮忙的许妍说:“今年过年咱家又不用买年货了。”   等顾清托人来递话让他去镇上一趟的时候,已经到腊月二十八了,距离黄夫人过来已经过五天了。   “怎么判的?”屠大牛满身风雪的进了顾家的大门,接过顾清娘手里的鸡毛掸子扫掉腿上脚上的雪,害怕冻伤了牛蹄子,屠大牛徒步走到镇上来的,摘掉帽子满脸的汗,头发上还在冒白烟。   顾清递给他一杯茶,给他讲黄析折腾出来的波折:“挨了一顿板子,关了两天的牢房,罚银两千两。”瞅着屠大牛惊喜的眼睛,他赶忙伸手打住他还未出口的话,“两千两罚银不是都给你的,多是对他行为的处罚,我托人打听了下,县里大人说给你的赔偿是三百两,但罚银黄家是交到了县衙,转到咱们镇上的时候只剩两百两了,呐,现在还有一百百两。”   把银票递给他的时候,看他脸色有点不对劲,顾清拍拍他,道:“别嫌少,这还是我老爹在衙门里有面子,你到手的还能有一百两,那一百两进咱们陆大人的荷包里了,下面鸡零狗碎的也没尝到甜头。”   当时那三十五头半大猪崽卖了也不止一百两,屠大牛把银票叠好塞进怀里,有些恨恨地说:“衙门里人来钱真快,心也黑。”   这个顾清不否认,自己的外快算是少的,他爹又管事又管账,换个人来领这罚银,他收进荷包里的至少是陆大人的一半。但像这种大额罚银少见,黄家罚了两千两,两年的收入都给赔进去了,他们那做生意的都是手里现银少,为了凑这两千两,县里的五个铺面都给转手了三个,反正够那老小子喝一壶了。   屠大牛缓过劲儿,喝口凉茶水,问:“罚了这么多银子咋还关进牢里了?还挨了板子。”   说起这个,顾清就来劲儿,幸灾乐祸道:“那老小子都被抓到了县衙里去了他还不承认,本来只想捞一笔的县太爷看他那奸诈的样子来气了,把人给按在板凳上打了一通,又找来镇里的大夫去认那个小厮,两人一起打,总有说实话的。嘿嘿,他承认了县令大人倒是不急了,让人给拖到大牢里关了两天,黄家把银钱交齐了才把人给放出来。”   “那他可完蛋了,这寒冬腊月又漂了雪,那狗东西出来得脱层膘。”听到这个结果,屠大牛心里可舒坦了。   “现在还没回来呢,听说是用人拎着胳膊腿儿给抬出来的,估计要赶在年三十给拉回来。”   黄析身体受罪弥补了屠大牛银钱上不足的恼怒,中午在顾家陪他们父子两个好好喝了一顿酒,三人都醉醺醺的睡了半下午,屠大牛一身酒气到家的时候家里已经点上了油烛。   把一百两银票递给许妍,向她跟老爹说了下情况,三人都沉默了下来,手里的一百两罚银意味着明年得紧着过了,只有屠小葵拿着银票在欢喜地叽喳。   看她对着油烛看银票,许妍给夺了下来,对屠家父子说:“好歹还落了一百两,多亏了大牛在衙门里有人,要是换一家,衙门把这银票给昧下,咬死说没罚银,咱们也没办法。”   “也是”,屠老汉舒口气,事情已经这样了,只能往好处想,他说:“咱们步子迈小点,慢慢来,我还不算老,大牛还年轻,明年母猪下了多少头崽咱们就养多少头,一年一年的攒,我俩才养猪的时候不只有五头?稳打稳扎的走。”   “嗯,这一百两留家里不动,应个急。”屠大牛算了算,家里现银只余四五十两了,好在麦子种上了,一直到来年夏天才请帮工干活,也不用再添大件的东西。这时他有些后悔了,包山砍树盖猪圈投的银钱太多了,要不是年尾卖了猪羊,还要欠着人家卖砖瓦的钱。   但家里没人说他,他把话都闷在心里,成天钻在后院围着十三头母猪打转,一桶食分两次喂,就怕还没吃完猪食凉了,再把猪给搞病了,半夜醒了也往猪圈跑一趟,怕风吹倒挡风的芦苇簸子,把猪给冻着了。   屠家没亲戚,过年就初二往大姐夫家走一趟,其他时候都是一家人在家里玩,快五个月的屠小鱼过了吃了睡、睡了吃的阶段,正是好玩的时候,把他姐勾的在外玩的时间都短了,当然还有别人嫌她烦,不跟她玩的原因,张嘴闭嘴就是“我弟弟、我家小鱼”,人家都是有弟弟的,不稀罕屠家小鱼。   ▍作者有话说:   早点发,咱们都早点睡觉。   谢谢支持 第六十九章 [VIP]   年后三月份, 温度变暖,青草长有巴掌深,颜色嫩绿, 一个冬天没尝口青草的牛羊在听到房门打开的声音时, 从地上站起来, 四蹄不安分的在窝棚里踢踏着,“哞”“咩”声此起彼伏。   先起床的屠大牛在灶屋里忙活一阵子, 提了满满两桶热水进了后院,打开圈门, 还冒着热气的温水倒进了石槽,看惯了这个举动的牛羊在人离开后迈蹄去喝水, 润了嗓子后,急着吃草的心情更为迫切,扯着棚顶上垂下来的稻草给扔在地上,还用蹄子给踩进泥巴里。   直到屠小葵从床上爬起来,顶着翘起的头发来打开圈门,给它们解了绳子, 八只牛羊急急匆匆地往出走, 不用人赶,直奔大门而去。   许妍在屋里听到动静也不急, 家里三只大狗五只小狗都喜欢出门放牛羊,每天早上开门后它们就跟在牛羊身后一起出门,小葵最初还担心牛羊不栓绳会跑,她都会跟着一起去守着, 但现在就是偶尔去, 甚至会半路遇到好玩的就拐弯了, 就留家里的狗去守着。   等许妍起床收拾好了再出门去把牛羊的缰绳给绑在树上, 领着一群狗子回家,中途再把路上逮虫的屠小葵给拎回去洗脸梳头发。   家里的猪最近要产崽了,屠大牛一个人在家里守着,屠老汉拉着木板车带着大孙女出来割嫩草,许妍在忙完家里活儿之后也会拎个筐抱着小鱼出门找他俩,小娃娃放在竹筐里,竹筐放在车斗上,割下一把鲜嫩的青草扔在稻草搓的绳子上,摘下还是花苞的野黄花插在小葵的头发里,臭美的丫头回去的时候会顶着满头的野花从村子里跑过,屠老汉拉的木板车碾过从大孙女头上掉下来的野花,蹲在墙根晒太阳的村民看着屠家老幼说说笑笑的从面前走过一趟又一趟。   有人撞了撞白婶子的胳膊,打听道:“你这又快能赚钱了?”   “快了,按照往年的估计是在四月底。”声音里满是高兴,她比屠大牛还盼着母猪早早下崽,猪崽满月了青草就吃得多了,屠家人忙不过来就会请她来割草。   “哎,他家山上盖的猪圈,今年要是养猪了都是你割草?”这人问出了她真正想知道的,家里人多地少,几个儿媳妇都闲在家里磕牙,要是也能像白婶子这样去给屠家割草就好了,每月都有进账。   白婶子瞟了她一眼,说:“我听说请的有人,住在山上的房子里,山上又不缺草,用不着把我从山下割的草拉进山里。”   “谁?”   “许夫子的娘家人,就去年冬天来的那个,高高大大的。”   “噢,是亲戚啊!”她绝了撬墙角的想法,听到“许夫子”这个称呼,她叹口气,想到天天在臭水沟里挖泥巴摔响炮的几个孙子,自言自语道:“也不知道啥时候小葵娘再教孩子们认字,以前还会捏根树枝在泥巴上写字,看着还有个人样儿,现在浑的恨不得撒尿和泥。”   说起养猪人,许宏义第二天就到了,还是拎着两条腿走来的,看门开着他直接走了进去,这屠家猪养的好不说,家里的狗都灵性,他第一次来就进门的时候叫了两声,此后出门进门或在村里见着了都冲上来摇尾巴,不知道的还会以为这狗是他养的,所以他直接进门,也不怕狗冲出来咬人。   “小姑?小姑父?屠阿爷?”他站在院子里喊,院门大开,家里也没狗,这也不怕有人进门偷东西?   “哎,在后院。”听出是宏义的声音,屠大牛应了一声,从猪圈里跳出来往外走,看到人了问:“咋这个时候来了?母猪还没生崽,要再等一两个月才能给拉到山里去养,我去年不是跟你说要养猪的时候去接你的嘛。”   “我们村里的母猪生崽子了,我娘还去定了一只,我想着你这儿也快了,就过来给你帮个忙,我在家也没事,先过来熟悉熟悉。”他在家没喂过猪,虽然小姑父说按照他说的做就行了,但他心里还是打鼓,怕把猪给养病养死了。   “那也行,你把你带的东西还给放你去年睡的那个屋,有两头老母猪开始不吃食了,夜里估计就要生了,你待会儿…你先在猪圈外看着,别搭手,别再惊着它们了。”屠大牛咽下让他进猪圈边看边学的话,家里的猪都熟悉自己,生崽的时候也让摸,但宏义是陌生人,生崽的猪会护崽子,容易崩圈。   “好。”   晚上他拒绝让宏义陪着他守夜,来陪着也是坐在一旁干瞪眼,给猪接生他都干好几年了,特顺手,一个人就能完成,而且只要母猪不难产,他也是坐在火坑边打瞌睡。   屠小葵早上醒来爬下床,看到她爹正蒙头睡觉,她就知道猪下崽了,打开门溜出去就看到她大表哥也醒了,不认生地拉着他往后院走,问:“大表哥,我家猪生了几只猪崽?”   “二十三头,一个生十一头崽子,一个生十二头,你要去看?”他顿住脚步,捏紧这个跟自己二儿子一样大的小表妹的手,不让她走,她爹可是说过母猪护崽的。   “我去瞄一眼,大表哥你待会儿把我给抱进去,我翻不到猪圈上。”   “不行”,他把小丫头抱起来往回走,“你爹说母猪护崽,受惊了会踩死猪崽,你不能去看,猪崽子也没啥好看的,跟母猪长的一样。”   “不会,我家猪认识我,我还骑过它们的,我就是想去看看猪崽会不会走路,我弟弟都好大了还不会走,只会嘎嘎笑。”她认真解释。   宏义想了一下,猪崽好像生下来就会走?跟牛犊一样?但也不确定,他怕说了会走,她爹再说不会走,那比她爹小几岁的自己可不就没脸?一番犹豫,他跟她说:“站在猪圈上看看,不下去,猪圈的猪屎还没扫,会弄脏你的绣花鞋。”   “行。”她决定等她爹起床了让他抱自己进去看。   两人探着身子往猪圈里瞅,在浓烈的艾草味儿里,母猪和猪崽睡得死沉,两人连根猪毛都没看见,只得讪讪地转身回了前院。   吃饭的时候,瞅着握着咸鸡蛋剥壳、小嘴一直叭叭的小表妹,许宏义想了想家里的二儿子,对他小姑说:“小葵嘴巴会说,我家的二小子已经过四岁了,他说的话长一点,我们就听不懂。”   许妍笑眯眯地瞅了眼一会儿跟阿爷说一会儿跟弟弟说的小丫头,她阿爷都吃第三张饼子了,她一个鸡蛋刚啃了一口,也没管她,转头对宏义说:“可能小姑娘嘴巧,小葵说话也早,又是个喜欢跟人唠嗑的,两岁的时候就学我们说话,才开始学的时候舌头转不过来,口水顺着下巴流。”   许宏义想了想舌头打结的样儿,也笑了,但还是由心地夸道:“小葵脑子活,聪明,长了一副机灵相。”   许妍没反驳,她也觉得自个闺女脑瓜子聪明。   “对了,你跟春苗都过来,家里的三个娃咋办?是带过来还是留在家里?”许妍问他。   “留家里,让我娘带,我跟春苗都是拿钱干活的,把孩子带来耽误事,大的还好,老三刚会走,老二比小葵大一点,正是喜欢疯闹的时候,喜欢惹事。”他说的果断,其实心里也有些不好受,孩子留在家里,基本上一年见不了几次面,挣得钱交给家里,孩子却像是没爹没娘的,春苗好几次都在后悔当初被钱迷了眼,跟着男人走,忘了三个孩子还小。   都是有儿有女的,谁不心疼自己孩子?又都是亲厚的亲戚,许妍沉默了一会儿,说:“都先带过来吧,白天送下来跟小葵在村里一起玩,晚上再接上山,正好我打算等小葵过了四岁就教她认字来着,一只羊也是放,一群羊也是赶,让你家老大老二跟我一起学,会写几个字说出去也好听些。”   “行,多谢小姑。”许宏义听了眉开眼笑,儿子不仅能跟着自己还能学写字,他心里感叹自家的运道总算来了。   抬头瞟到小葵阿爷,他收敛了脸上的笑容,转而有些担心和迟疑,屠老汉见状,掰块儿饼子塞小葵嘴里,对她说:“过段时间你要有三个新伙伴了,你带他们出去玩可要护着他们,你是小表姑。”   抬头问:“三个都是小子?”   许宏义连忙回话:“老三是姑娘,小名叫小米,老大小名叫小羊,老二叫小祥。”   “好小子,有福气。”屠老汉夸他。   接下来的十天内,家里十三头母猪陆陆续续的都下了崽子,一共一百二十二头猪崽,刚成年的母猪第一胎生的只有七八只,五头老母猪生的都是十一二只猪崽。许宏义跟着他小姑父围着这一百多只小猪崽忙活,清洗猪圈、换卧的稻草、熏艾草、熬猪食,跟着屠老汉一起出去割猪草,认哪些草不能给猪吃。   四月中旬,许宏义抖着手扯住猪后腿,看他那壮实的小姑父一手握着磨得发亮的刀片,一手捏住猪蛋蛋,一割一挤,旁边的屠老汉伸手给糊上锅底灰,还没满月的小公猪在惨叫声中成了小“公”猪。   他仰头眯着眼,不愿看血淋淋的口子,同时把腿间夹着的小猪往膝盖上移,宁愿弯着腰受累,也不能让猪前腿有踢到胯的可能。   抓第一只猪的时候他心慌,抓第十只猪的时候他不忍心看,到第四五十只猪的时候,他有些麻木,双手紧捏猪后腿,一直仰着的头微微转动,就看到缺了半块板子的猪圈门那里站了个小孩儿,正一动不动的盯着自己的手,他猛地吓了一跳,出声训斥:“屠小葵?你咋跑这儿来了?这是你能看的?跑出去玩去。”   他突然的出声也惊到了屠家父子,屠大牛手一抖,刀片滑在了猪屁股上,直起身子看到了整张脸钻进来了的小丫头,第一次觉得他大闺女上辈子怕不是个小子,不怕脏不嫌臭还不怕血,胆子贼肥。   “阿爷,抹灰啊,小猪屁股流血了。”看里面三个人都傻愣着,她急得恨不得钻进去抢了她阿爷的活儿。   “你出去,你娘呢?找你娘玩去。”屠老汉听话的把锅底灰拍到猪屁股上,还不忘赶她走。   “我娘在给弟弟洗屁屁,他睡觉拉屎糊了一屁股,嘻嘻。”她满脸得意,得意她趁机溜了出来,还看到她爹她阿爷悄摸摸做的事,她爹的手真灵活啊!   “小葵娘,快拉把屠小葵拉走,后院。”屠大牛满手血站在猪圈朝前院喊人,还指着屠小葵吓唬:“等着,我喊你娘来收拾你。”   屠小葵立马变脸,跺脚道:“你烦人。”   听到前院传来的脚步声,她斜眼“哼”了一声,把整张脸从破口的木板里缩回去,利索地转身就跑。   “贼丫头。”屠大牛咬牙道。   许宏义瞅瞅这猪圈里两个姓屠的,大开眼界啊,训个小丫头还得让他小姑出马!   ▍作者有话说:   接下来我要在线给猪肉降价,可能我馋猪肉,对肉价的怨念太深,都代入到古代了,现在改一下,看到有修改提醒不用管。   成年肥猪六两左右一头,屠大牛获得的赔偿是一百两,就这两点重要些。   谢谢支持 第七十章 [VIP]   许宏义三月初来到屠家, 一直跟着屠大牛一起学着饲养猪到五月初,在屠小葵四岁生日后,屠大牛把家里的牛车让宏义赶回去, “你回去歇个两天, 就带着你媳妇和娃过来吧, 棉被衣裳啥的我都没准备,你直接把你们在家里用的都给拉来。”   “不用歇, 又不累,我明天就过来。”许宏义用绳子把半桶水给栓在车上, 绑好了还推着晃了晃,看水不会颠出来他也放心了, 拍拍手上的灰说:“小姑、小姑父,你们进屋忙吧,我走的,明天又过来了,不用送。”   “大表哥,你要把我表侄都带来, 我跟他们玩。”屠小葵从屋里跑出来, 把手里的油纸包递他手里,说:“我把糖分给他们吃, 你跟他们说小表姑这还有糖吃。”   他听见油纸包里是糖又赶紧给塞回小葵手里,笑着拍拍她肩膀,道:“糖你自己吃,我明天一定把你表侄都带来陪你玩, 到时候你们一起吃, 我带回去他们一晚上吃不完的。”   “路上吃, 我坐牛车就喜欢吃糖, 好玩。”她又举着油纸包踮脚往她大表哥手里塞。   许妍走过来把油纸包塞给恨不得跳上车飞走的大侄子,笑着埋怨他:“我家小葵给她表侄带糖,又不是给你吃的,你推攘个啥劲儿,拿好了,你就是个跑腿的。”   “唉,她两个表侄比她还大,哪能还吃小葵的零嘴。”他胀红着脸说,手握着油纸包像是握了个滚烫的石头,太占便宜了,在小姑家住了两个月他吃胖了一圈,现在还要拿四岁小丫头的糖带回去给儿子吃,着实没脸。   “走吧,我们都论辈分,谁跟你论年纪,我比你大一岁,我看你喊“小姑”不也喊的挺顺嘴?”许妍勾身抱住小葵的屁股,微微抱起脚离地,就弯着腰闹着玩似的把她给掐回家。   第一次这样玩的时候,小葵还有些小紧张地抱住她娘的胳膊,怕摔了,发现她娘搂她搂得紧之后,小手不是在扣痒就是抬头伸手摸她娘的脸,在许妍张嘴作势咬她手的时候,她又嘎嘎笑着缩回手,自己逗自己乐呵。   “娘~”   “嗯?”   “村里好多家都买鸭崽和鹅崽了,大妮小丫她们每天晚上都在堰边唤鸭子,我们咋不买?”   “你想养?家里不是有牛有羊有兔子了嘛?你早上放它们出门,晚上领它们回家,没有时间再管鸭子的。”   屠小葵吃着腌梅子,摸着小鱼的手说:“能养,还有你跟小鱼呢,大妮姐说到了秋天就能捡鸭蛋鹅蛋了,有的傻鸭还会把蛋下在堰边的芦苇丛里。”   “你倒是会安排活儿,鸭蛋你嫌腥又不吃,过年杀了吃肉你又嚎,家里也没地方养,不买,等秋天了你去帮大妮捡蛋去,不过瘾以后家里的鸡蛋都归你捡。”许妍拒绝,看她没给小鱼乱喂东西吃,又低头绣起了衣裳,淡绿色的小棉褂袖子上绣了一圈的小黄花,她抖了抖衣裳,从篮子里翻出白线,打算在下摆给绣只大鹅。   “噢。”被拒绝她也没多大反应,可以看出养鸭养鹅就是随口提提,拿出一颗梅子递到小鱼嘴边,看他眼巴巴的张开嘴啊啊叫,又坏笑着给塞进了自己嘴里,洋洋得意道:“你还小,你娘不让我给你吃,好吃嘴流口水,哈哈哈……”   “你别给他逗哭了,生气了不让你抱你又要说弟弟脾气不好了。”许妍从旁提醒。   但晚了,屠小葵把梅子都压在人家嘴唇上又给塞自己嘴里了,屠小鱼伸舌头舔了个空气,弹着小肥腿就躺在床上闭眼扯着嗓子哭。   许妍放下针线衣裳起身弹弹小葵的额头,“嫌人鬼,没个姐姐样儿,跑出去玩儿去。”   “好嘞。”捏一把梅子塞嘴里,拍拍手上的盐渍,跳下椅子跑出了门,把外面窝着晒太阳的狗也给招呼走了。   而抱在怀里的屠小鱼靠在他娘肩膀上边流眼泪边舔嘴唇,“咋这么馋嘴呦!”许妍摇头拿帕子给他擦嘴唇,看他又要哭,摸了摸他小肚子,抱进屋去给他喂奶,顺便把腌梅子给拿进屋,别再被鸡都刨吃了。   跑了一圈回来,小丫头满头大汗地进屋喝水,看弟弟睡在床上,她踩在踏板上爬上床在他小白脸蛋上亲一口,看他动都不动,嘴里念叨“屠小猪”,又溜出门去找爹娘。   “阿爷,我爹娘呢?”她跑到后院去只看到了她阿爷。   “在这呢。”她娘声音从外面传来。   “外面菜园子里,找你爹娘干啥。”   “玩儿,阿爷,中午吃啥饭?”知道爹娘在哪儿了她也不急着去找了,而是蹲在阿爷面前看他编篮子。   “你想吃啥饭?”他问。   “我想吃竹笋,大妮姐她们就挖了好多竹笋回来,说要晒干,来客人吃竹笋炖鸡。”她咽口水,听着就好吃。   屠老汉听了皱眉,咂嘴嫌弃:“竹笋有啥好吃的?吃着也没个味儿,就是脆脆的,别听她们的,你要想吃鸡阿爷给你做鲜菌炖鸡,再过一个月吃苞米炖鸡,又甜又鲜。”   小葵迟疑点头,问:“真的又鲜又甜?”   “真的,去年炖了你一顿喝一大碗鸡汤,你娘也喜欢喝,你弟弟以后指定也喜欢。”屠老汉肯定地说。   “小葵?”许妍在外面喊,之前听到她的声音咋这么久还没出来?找错地方了还是在屋里玩?   “哎”,她站起身应一声,对阿爷说:“我娘喊我呢,阿爷,我出去了啊。”   “去玩吧,顺便看看你弟弟醒了没。”   “肯定没有,小鱼醒了就哭。”   屠老汉侧头听脚步声直奔大门而去,也没听到房门推开的吱呀声,就知道大孙女没去看她弟弟,他摇头,自言道:“我大孙儿乖,被你们说成个哭包了,哪个小娃睡醒了不见人不哭?”   但他也还是坐在小板凳上编篮子,没起身去瞅,可见也是认同他大孙女的话。   “娘,爹,我们去挖竹笋吧,村里好多婶婶都去了,一背篓全是。”她显然还是没死心,见着给菜浇水的爹娘,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你想不想吃竹笋?”屠大牛偏头问他媳妇。   屠小葵眼巴巴地瞅着她娘,听到她娘说“吃,挖点尝个鲜”的话,笑开了嘴,抱着她娘的腿问:“那我们啥时候去?去晚了就没了。”   “下午去。”   午饭后,屠大牛去洗碗,许妍给屠小鱼喂奶把尿,把小奶娃递到他阿爷怀里,看小葵已经把背篓给拖出来在等着了,进草棚里拿了铁锹和砍菜刀出来,等大牛洗了锅碗,三个人就出门了。   走进竹林,屠大牛把小葵给抱起来走,许妍接过铁锹,砍刀放在背篓里由大牛背着,外面的竹笋都被村里人挖的差不多了,留下一个个新坑还没被掉落的竹叶掩盖,走过粗竹子,她掰掉竹身上还未掉落的半青半灰竹叶给扔进背篓里。   “娘,你掰竹叶干啥?”   “还有两天端午,要吃粽子啊。”   “不用掰,待会儿进去了在地上捡两把枯竹叶,你这掰下来半青半枯,回去了还要给晒干,麻烦。”会做饭的人发话,许妍也就停手了。   竹林深处来的人少,竹笋没有挖砍,导致里面的竹子长的密集,有的比脚踝还粗,有的却两指粗细,里面的光线有些暗,屠大牛放下背篓拿铁锹挖竹笋,许妍让屠小葵别乱跑,跟着她爹,她则是拎着砍刀去扒拉竹叶,挑挑选选叠了两扎,就听大牛在喊并且在往这边走,她拿起竹叶和砍刀转身,还没走两步,腿脚定住了。   右边一步远的枯竹叶上有一条蛇,灰褐色,一动不动的趴着,三指粗,睁着眼,许妍保持着走路的姿势没敢动。   屠大牛走过来的时候就看她不走了,刚想问,顺着她眼睛看过去,也看到了那条灰蛇,跟枯竹叶的颜色相近,不仔细瞅压根看不出来。听到身后小丫头也在往这边跑,他急出了一身冷汗,后悔手上没掂铁锹,他给许妍打手势,让她往左跑,他往右跑,跑快一点,或许就没事了。   但许妍没理他,而是手往后移,握在砍刀木柄的最后端,往前探身脖子后仰脚没动,握着砍刀的手举起来了,屠大牛吓得鼓胀着眼珠,踮起脚后跟准备跑过去帮忙。   而许妍眼不眨,手挥得又快又稳,一刀下去,蛇成两节了,恶心地在竹叶上翻滚,许妍却没晃神,而是后退一点蹲下去,伸长胳膊在扭曲的蛇身子上又砍了几刀,刀刀落地,竹叶都给劈裂了。   还有些手抖的男人跑过来看到的就是四分五裂的蛇身、劈裂的竹叶和竹叶上沾土的蛇血,伸手在他婆娘头上轻拍一巴掌,训斥道:“你疯了?遇到这玩意儿你不跑还要还要把它给剁了?蛇的反应多快你没见过?”   “这蛇有毛病,我看它一直不动,像是老人说的打摆子,果然,你看我把它剁了它才反应过来。”许妍很是冷静地解释,但看着竹叶上摆的几节蛇段,心里有些作呕,离的过近,蛇身子上的鳞片看的一清二楚,她心里很是难受,像是猫爪子划在铁皮上发出刺耳难耐的声音,男人的咕叨声她听了却是不入耳。   用砍刀扒拉开竹叶,露出湿润的泥土,她挥着砍刀把蛇给挑在土上,手起刀落,像屠大牛之前剁包饺子的肉馅一样,拌着泥土,蛇被剁成肉泥,瞅着看不出颜色的一滩黏泥巴,她舒口气,用刀尖挖出一个小坑,掺着蛇肉的泥巴给埋进了土坑,还用泥土给堆出了个小土包。   拿竹叶擦干净砍刀上的湿土,捡起竹叶起身,这时才发现一直念叨的男人没动静了,打眼一看,他在离他三步远的地方背对她蹲着,怀里抱着他闺女,听到脚步声放开小葵,无奈长叹一声:“唉~”   屠小葵好不容易挣开了,拍着她爹问:“爹,你捂着我干啥?”   “不想让你乱看,胆子已经够肥了,不能再肥了。”说着这话他眼睛却是盯着许妍的。   面对他的怒视,许妍满脸讨好,竖起两根手指保证:“我下次见了肯定跑”,看他不信,她继续说:“真的,我是看出它在打摆子才决定要剁了它的,杀一条少一条,今天是咱们运气好,万一下次有人进来被咬了呢,你说是不是?”   屠大牛没说是还是不是,俯身把小葵给抱了起来,嘴里嘀咕:“真要命……”   回去的路上,屠大牛一手抱孩子一手拿铁锹,背上背着的还有背篓,拿着铁锹在前面砸出响声,嘴里还呦呵着,是想着有蛇也能给惊走。   屠小葵则是抱着她爹脖子往后瞅,嘴里一直问着她娘:“娘,你刚刚在剁啥?我刚走过去,就被我爹给捂在怀里抱远了,他不让我看。”说到最后还有些小抱怨。   许妍心情还有些激动,砍死蛇了哎,她看看自己的手,反应真快,暗啧两声,回答小姑娘:“一只虫子,长的很丑,小姑娘是不能看的,看了晚上要做噩梦吓醒的。”   “噢,我爹在保护我啊。”她摸摸她爹的黑脸,嘻嘻笑说:“扎手。”手却没挪开,沿着她爹的下巴一直蹭着,边刺拉边笑,她的笑声荡漾在这竹林里。   回去后,许妍用皂角反复洗手去抱伸出手哭着要娘抱的屠小鱼,看屠大牛在给他闺女洗手洗脸换鞋子,最后拿着瓜瓤子洗砍刀,屠老汉则是在剥竹笋,打量着院子里的嫩鸡说:“大牛,明天你去镇上买两只鸡回来,家里的鸡太小了,还没二两肉,要是明天宏义一家来了,过节的时候一只鸡不够吃。”   “好,我明天也要去买雄黄,家里还有没有糯米?”   “还有个两斤,不用买了,咱们家里人都不咋喜欢吃粽子,两斤米泡了咱们吃着应个景,也够宏义一家吃的了。”屠老汉说着。   晚上,夜深人静,小葵已经睡熟了,床晃动了起来,许妍潮红着脸从薄被里探出头,刚深吸一口气又被扯了进去,屠大牛抵着她,压着她额头咬牙问:“知不知道轻重了?”   “重了。”她哽咽着嗓子说。   屠大牛再次加大力气,训斥她:“你只是听过蛇打摆子,又没见过,万一那条蛇正在准备咬你呢,你胳膊伸过去不就刚好被咬了?”   掐着她腰往下撞,看她手捂着嘴,他给拉下来问:“就是这样的,你说是不是?”   “是的是的,我再也不去竹林了。”她求饶。   半夜屠大牛醒来,看许妍捂着小被单摩挲,睡得正香,他放心地再次睡过去,敢杀蛇的胆子咋会做噩梦。   早上他出门的时候,进来坐在床边问:“我借到木板车了,赶牛车进镇,你要不要去赶集?”   “不去”,她眼皮还有些红肿,搂着屠小鱼喂奶,对他说:“去医馆问问,除了雄黄还有没有其他熏蛇的东西,山上盖的屋子和猪圈都要撒。”   “好,你记得起来吃饭。”   “马上就起来的。”   ▍作者有话说:   谢谢支持~ 第七十一章 [VIP]   屠大牛从镇上赶集回来了宏义还没来, 许妍就猜测大哥大嫂要留他在家里过节,指使小葵去给她阿爷传话:“去给阿爷说,中午只做咱们一家人的饭, 你大表哥今天不来。”   “噢。”捏着挖泥巴的小铲子往后院去, 在旁边守着的鸡看那小孩儿跑了, 挥着翅膀扎进她挖着的泥土里,啄走了红色的蚯蚓。   屠小葵跑回来继续挖, 嘴里嘀咕着它们没规矩,但挖出来的臭蚯蚓还是分给鸡吃了, 羽毛漂亮的鸡仔可以吃多一点。   屠大牛从山上下来,手里的雄黄已经没了, 洗手接过他的胖儿子,对许妍说:“才几天没上去,扒掉草的空地又长草了。”   “等春苗来了我给她说,房子周围不能留草,蛇就好钻在草里做窝,等明年春天移一片艾草过去, 艾草熏虫又熏蛇。”许妍靠在檐下的竹排上, 睨了男人一眼,好困呐, 特别是被太阳晒着。   “嗯,事不大,等端午过后让他俩在山上割艾草摊地上都给晒干,隔三差五的扯几把点着拿着走几圈, 我又撒了雄黄, 没那么容易招蛇。”他往后院瞅了一眼, 说:“我小时候还见过野猪吃蛇, 真有蛇去了说不定是给养的猪送菜。”   除了他怀里的小胖子挥着胳膊给他凑趣,院子里的母女俩各玩各的,像是没听到他话一般。   屠小鱼长的像他娘,皮肤也白嫩,醒着的时候多是喜欢笑,咧着刚冒牙尖的小嘴傻乐的时候看着特别甜,让人心生喜意,穿着他姐小时候穿的红肚兜细麻裤,任谁看了都要说他是个小姑娘。   抽掉尿布,屠大牛抱着他蹲在流水沟旁,嘴里吹着口哨让他尿尿,一只等着吃蚯蚓的小公鸡拎着爪子愣头愣脑地走过来,两个眼珠子盯着小鱼叉开的小腿中间,抱着孩子的男人见状伸腿把鸡踢走,刚准备出水的臭小子咯咯直笑,也不尿了。   屠大牛手贱地在他小虫上叮了一下,呼撸一把软毛,嘀咕他:“还笑呢,小鸡吃了你的小虫可好玩了,尿尿都不用站着了。”   “好玩?那你可要哭晕过去了,好不容易盼来的儿子没了最重要的玩意儿。”许妍冷嘲他。   “胡说,我家小葵才是我好不容易盼来的。”给胖小子再夹好尿布,抱着他往檐下走,靠着娃他娘逗趣道:“你看这小子嘴好小,张嘴笑像个小姑娘,性子也斯文,我这是有个闺女却填了个小子的魂,得了个儿子上辈子却是个丫头?尿布把裤/裆包住,咋看都是个甜妹。”   许妍用胳膊肘抵他,骂他瞎说,对着胖儿子弹个响舌,看他捂着眼睛咯咯笑,也不得不感叹大闺女笑是嘎嘎嘎,小儿子从小就是咯咯咯,着实有趣。但还是为不会说话的小儿子正名:“小鱼长的像我们许家人,还没张开,有你这个五大三粗的爹,他怎么都不会像个小姑娘。”   她勾着他衣袖,谝嘴道:“我儿子长得清秀,你们老屠家的子孙可算能换面了,不用担心孙子和阿爷共用一张脸。”   屠大牛瞥她:“呵,又嫌我脸长?但我这张脸也娶了个俏媳妇儿,你儿子这白嫩的样儿,娶的肯定长的不如他。”   “张嘴胡咧咧,小鱼是我儿子不是你儿子?小鱼咋有你这个破嘴爹?”许妍撵着他捶人,屠小鱼趴在他爹肩膀上颠的咯咯笑,在他娘张手要来抱他时还往他爹脖子躲,一副逗人玩的样儿。   气得许妍骂他是个没心眼的傻小子。   许妍不会做饭但会包粽子,针线活儿好手也巧,洗干净的竹叶卷成漏斗状,填进泡发的糯米,三叠两卷的,一个鼓囊囊的粽子就成型了。小葵也卷着袖子拿着竹叶在灌米,弄了半天因为手小捏不住,没一个成型的不说,还扯破了四张竹叶。   许妍也没拦着她不许玩,喜欢动手是好事,她喜欢帮她爹和阿爷烧火洗菜,看着应该在做饭上不随自己,是个好事。   粽子下锅,许妍点着火让小葵坐在灶屋里别走,等水开后换成小火,不时抱起小丫头揭开锅盖问她:“熟了没?”   “没有。”她摇头。   许妍继续烧火,挑起散落的头发,小声求教:“你是怎么知道熟没熟的?”   她指指鼻子,疑惑道:“香味儿不够啊,还没熟,娘,你闻不到?”   许妍抽抽鼻子,心里嘀咕不是有香味了嘛,但没敢说出口,讪讪道:“晚上睡觉冻着了,鼻子塞住了。”   “噢,那你要盖好被子,热了也别踹被子,要用被单把肚子盖上”,屠小葵掰着手指把她爹娘平时跟她说的都秃噜了一遍,末了还说:“娘,要不把你穿的肚兜里也塞上棉絮?”   被人盯着,许妍含糊点头应下,揭锅盖瞅了眼冒白烟咕噜的铁锅,粽子都露出水面了,水熬下去好多,再次询问:“粽子的香味儿出来了吗?”   “嗯,出来了,煮熟了。”   听了这话,许妍手忙脚乱的拿勺子把粽子给舀在木盆里,今年的端午她觉得粽子格外香糯,第一顿就吃了两个,屠大牛做的肉酱面条她都没吃。   五月初六的早上,天刚蒙蒙亮,许宏义驾着牛车拉着一家人离家了,最初小羊和小祥还兴奋地东瞅西望,坐在他们爹背后问小姑奶家是什么样的,给他们糖的小表姑喜欢玩啥,把许宏义嘴都说干了,俩小子揉着眼睛说想睡觉,靠在包袱皮上晒着太阳昏睡过去。   走到镇上,他把牛车停在树荫下,对春苗说:“我去铺子里买些糕点,去了小姑家好几次都没给小葵带包儿。”   “有钱吗?我给你拿。”   “有,昨晚娘给我的,你手里的钱攒了好几年的,继续攒着吧。”想起就心酸,攒了三四年手里也就两三百个铜板,两个儿子馋嘴的时候都抠着没拿出来过。   走到陈家村了,宏义给春苗说:“这是大姑住的村子,她家好像是在村中间。”   “还有多久到小姑家?”她问。   “两刻钟就到了,再过两个村子。”   “那大姑小姑住的也不远,你来了两趟了,见过大姑了没?”春苗好奇地问。   “没,头一次来都快过年了,上次来正是春天,大姑父估计出门了,就大姑在家干活带孩子,哪有时间出门?”宏义性情温厚,很会替人着想,对一些不周到的行为也不会多加计较。   他都这么说了,春苗也没说什么,而是把两个儿子给摇醒:“醒醒,别睡了,快到你们小姑奶家了”,看他俩睡的鼻尖冒汗,捏着袖口给干,等人醒神了,她嘱咐两个孩子:“去了小姑奶家要知事,别馋嘴要东西吃,也别捣乱,在姑奶家不能像是在自己家一样到处乱跑,更不许拿人东西。”   许宏义也叮嘱道:“你们小表姑比你俩还小,小表叔比妹妹还小,你俩不要跟人打架,出去玩要护着小表姑,在姑奶家吃饭不要只挑肉吃,馋嘴了告诉爹,爹到镇里去买,但不能偷吃也不能抢。”   “噢,晓得了。”两个小男娃瞬间拘谨了起来,讷讷应是。   春苗瞪前面赶车的男人一眼,摸摸两个儿子的头发,说:“你爹瞎说的,我儿子才不会去偷吃,更不会抢,对不对?”   两个孩子都惊喜地抿嘴笑点头。   宏义也点头道:“是我说错了,我儿子懂事得很。”   从村中经过,见着人了就笑着点头,见着认识的人了也笑着问好,一路到了村尾,春苗脸都僵了,小声嘀咕道:“小姑怎么跟我们家一样?也住在村尾。”   “娘,我大表哥来了。”小葵踩在门槛上朝屋里大声喊着,弯腰搂着要挤出门的肥狗,却抻着头笑眯眯地打量牛车上坐着的两个表侄。   小羊心想:这跟去年去我家的小表姑不太像,她肯定喜欢玩,不喜欢哭闹。   一家人都出来迎接,许宏义把孩子都给抱下来,许妍接过春苗怀里的小姑娘,热情地说:“好几年没见了啊春苗,你瘦了好多。”   “小姑你还是没变,看着都不像是两个孩子的娘。”她有些难为情的捋了捋毛燥的头发,扯扯起了毛边的衣裳,小姑可是比自己大了两岁的,眼下看着比自己小了五六岁。   “不像也是了,进来坐吧,屋里凉快,牛车就放在外面,家里有狗不会有人来偷,等下午太阳下去了,直接把东西给拉到山上去,昨天你小姑父去给打扫了的,能直接住人。”可能她身上有奶味儿,一岁多的小米被她抱着也没哭,进屋给放地上了她也站在旁边,没去找她娘。   几个人热热闹闹的吃顿饭,饭后歇了一会儿,春苗就急着想上山了,她说:“山上凉快,我们上去把铺被都整理好,也熟悉熟悉地方,等太阳落山了再上去不一会儿天就黑了。”   “也行。”   把几个孩子给放上牛车,锁上大门,几个大人跟在牛车后面往山上走,后面跟着的还有五只半大狗崽子,只从山上房子盖好了,屠大牛每天都带它们上去跑一趟,有时给关在猪圈里在山上过夜,现在看到人往山上跑,它们就跟在后面。   白婶子听人说来养猪的还跟着个女人,她就一直坐在路上跟人说话,眼睛却是盯着屠家门前的牛车,看人出来了,不仅有女人还有孩子,她琢磨着屠家或许不会再雇自己割草了,都过了端午了,屠大牛还没上门,一直是他跟他爹每天出门割草。   老村长坐在门前,盯着几个孙子一腿稀泥的跑回来,手里还拎着钓虾的竹棍,卷起袖子的胳膊上也还有泥巴印,这是又掏泥虾洞了?   他敲敲烟杆,心里琢磨着怎么把几个孙子给塞去念书。   ▍作者有话说:   二更或是在10点往右 第七十二章 [VIP]   当天晚上许宏义一家就住在山上了, 晚上屠大牛给扛了一包米半包面上去,对春苗说:“铁锹、水桶之类的都在杂物间,菜暂时没有, 你明天下山去我家菜园摘, 明天上午把猪圈和熬猪食的灶都给清洗干净, 午饭后宏义去我家帮我抓猪崽给拉上来,天越来越热了, 家里的猪圈养一百多头猪太挤了,容易生病。”   “好, 我们下午把这儿都收拾的差不多了,上午就能逮猪, 下午还可以把稻糠之类的给拉上来。”   “行,那你们做饭,我下山了。”下午走的时候,许妍喊大侄子一家晚上下去吃饭被拒绝了,说是自己开火,免得天黑了上山不安全。   看小姑父走了, 他拉着三个孩子进屋, 让他们别乱跑,地方不熟悉, 黑灯瞎火的别再给吓着了。春苗在草棚子里做饭,油盐酱醋都给备好了,铁锅也是新的,山上打的还有水井, 生活很方便, 周遭虽没有人烟, 但做事自由啊, 不像是在家里,人多的绊脚,翻个白眼还要担心误伤人。   天还没黑的时候她挖了半篮子野菜,一家人在锅灶边就着锅洞里的火照亮吃饭,小羊吸溜着粥说:“屋里的床好大,我们都睡上去一点都不挤。”   “要花不少钱吧?”春苗问。   “小姑父拿树跟木匠换的,不花钱,就是只有一间屋,我们一家先睡在一起,等缓过气儿了,我编个芦苇簸子给搁个小间出来,给他们哥俩再做一张床。”许宏义说。   “已经很好了,我们家里都没水井。”春苗对这个水井最满意。   “这是今年才挖的,找人来看了水眼,两天就挖出水了。”许宏义兴致勃勃地讲,虽然不是他的房子,但他参与了进来,总是想给不知道的人炫耀他知道的事。   春苗笑骂他臭德行,心里琢磨建新家银钱上的不容易,不说这青砖瓦房和水井,仅仅是屋里添置的东西:锅碗瓢盆、床、凳子、桌子、篮子、铁锹、镰刀……都要花不少钱。   “小姑和小姑父真是好心肠,家里置办的这么齐整。”她由衷的感叹。   “嗯,咱们要好好饲养猪,来这儿不是放松和享乐的,现在猪都还小,小姑父也是一直在往里贴钱,没个进账,也是不容易。”   一夜好眠,猪圈里的狗都没发出动静,宏义下山逮猪崽的时候,春苗提着大竹筐出门割草,把三个孩子给关在屋里,出门的时候从外面给锁着。   两个小子太小了,最大的小羊也才七岁,可以跟着一起出来,但又抱不动小米,放出来玩她不放心,只好都给锁在屋里,等安定下来了再让他们下山找小葵玩。   刚割满一筐草就听到山下传来的猪叫,这个叫声断断续续的响了半天,从山下到山上,一直到中午才把八十二头猪给放在牛车上给运了上来,木板车也脏的不成样子。   屠大牛拉着宏义站在猪圈旁反复叮嘱他晚上听到动静了就起来看看,熬的猪食等温了再给倒猪槽里,可以给猪喝凉水,但烫好的猪食里不能掺凉水……   接下来半个月的时间,屠大牛除了晚上睡觉,白天都待在山上守着,手把手地教宏义怎么饲养猪,山上的猪圈地面没铺砖石,不能冲洗猪圈,每天早上许宏义都要用铁锹把沾了猪屎猪尿的泥土给铲出猪圈,仅仅半个月,地面就薄了一层,猪圈也被挖的一个坑一个坑的。   屠大牛看着觉得不行,回去抱着银子盘算,又跑去卖砖瓦的地方反复转悠,被太阳晒的越发黝黑,功夫不负有心人,总算搭上了门路,低价买了五车破碎的砖瓦回去铺猪圈。   老村长一直盯着屠家的动静,看屠大牛连续大半个月在往山上跑,山上的几个小娃往山下跑,头几天还被屠小葵领着出门找人玩,这几天倒是少出门了。这天他走到娃娃们摔泥巴炮的青石板这儿,指着小祥问:“小葵,这是你哥哥还是弟弟啊?跟你一样高。”   “村长爷爷,你也出门撒欢啊?这是我表侄,不是哥哥。”说话的时候把手里捏好的响炮放在地上,说了话才打算低头玩泥巴。   “唉,傻孩子,只有狗撒欢,不能说人撒欢”,他纠正她,再次和蔼地问:“我看你们这几天不怎么出门玩了,是怕晒在家玩吗?”   小羊听了他的话,抬头警惕地瞅了她一眼,觉得这老头有些不对劲儿。老村长注意到这小孩儿的眼神,心里暗叹好小子,心思敏锐。   “噢,我娘在家教我们认字呢,让我们太阳落山了再出门玩。”她有些不耐烦的说,摔泥炮的泥巴都干了,待会儿一摔就裂了,但娘说过跟人说话要看着人眼睛的。   果然如此,大牛媳妇是不打算再教村里孩子认字了啊!真是作孽,免费的夫子给作走了。   “村长爷爷,你还有事找我吗?我想摔泥炮了。”小丫头眨巴着眼睛盯着他,心里盼着快走吧。   她的心思都写在眼睛里了,老村长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好笑道:“你可真是你爹的闺女,真像。没事找你了,你玩吧。”   瞅着屠大牛又上山了,他领着家里四个大小不一的孙子出门往村尾走,大孙子手里还拎了半篮子鸡蛋。路上遇到的村里人都跟他打招呼,问:“老村长,这是要去哪?领着孙子巡村呢?咋还拎着鸡蛋?”   他摆手,有些神秘的说:“去大牛家一趟,托他办件事。”   “噢。”他不说村里人更是好奇了,特别是他家几个泥猴孙子穿着整齐,头发梳得油亮,抿嘴含笑,但脸上净是得意。   “老村长,大牛上山了,他不在家,你可以晚点再去。”在山上打柴的人给他说:“我下来的时候看到他刚要上去。”   “他不在家也没事,主要是找他媳妇,你们忙你们的,我去一趟。”扶着他大孙子的手加快了脚步。   有人盯着跟着村长身后的四个小子,啄磨片刻后说:“可能是让他孙子去念书,我记得去年村长说过他孙子脑瓜子灵光,要花钱让他们认字。”   他话一落,像是水溅进了油里,“嗡”的一下,大槐树下坐着乘凉的男女老少慌了,怎么要花钱认字了?等许夫子儿子能离手了她不就能再教孩子认字了嘛?最多就再耽搁一年,又不指望孩子去考功名,早一年晚一年有啥区别?   现在老村长拎着鸡蛋让孙子去认字,那自家不拿鸡蛋许夫子不就不教了?一篮子鸡蛋卖了也能买两斤肉解个馋啊。   屠家的狗长的唬人,老村长在张家门口就停住了脚步,让几个孙子先把人给喊出来赶狗子。   “哟,是村长啊?找我爹?他在家呢,进来吧。”她训了几句,狗就安静下来进屋卧着了。   进屋后,他止住让许妍去后院喊她爹,“大牛媳妇,我是来找你的,坐下聊聊?”   许妍惊讶,但还是坐了下来,注意到他大孙子手里提着的鸡蛋篮子,心里有了数,“村长找我有啥事?”   “听说你在教你家孩子认字?能不能把我这几个孙子也给捎带上?”他把话给摆明了说。   许妍一听就知道是屠小葵给说漏了嘴,看了一眼几个小子,也就比屠大牛白了点,这夏天还没过去呢。   “村长,我没打算再教别人孩子,一是我儿子还小,他不懂事,说哭就哭说闹就闹,耽误事;二是小葵半大不小的,听得懂话但手骨头还软,我教她跟我那两个侄子只认字不写字就要花费挺多时间,没有完整的时间来教你几个孙子;三是我还答应镇上杭家,就是我前年开始教的那俩姐妹,有空了要去镇上指点她们一下。”   “杭家那两姐妹来你这儿念书一个月多少银子?”老村长不接许妍说的没时间教的话,而是突兀的问起了这个。   “半两,年底还送年礼,我没嫁给大牛之前,在镇上黄家教了大半年,每月一两,一季一套衣裳,笔墨纸砚他家全包。”既然他问了,许妍就把这两段教书束脩给说了出来,免得村里人还端着“得了便宜卖乖”的架子。   这半两一两的,直接把其他几个人给震呆了,先不说那黄家的束脩,就那杭家,一年下来也是六两,养了一年的大肥猪给搭进去了!老村长白日做梦也没敢想过几个孙子中能有一个靠着读书光宗耀祖的,自己孩子啥德行自己知道,他们四个实在是不值得每年搭头猪送出去。   他顿时打了退堂鼓,但又心有不甘,再次遗憾许妍不是自家儿媳妇,这屠大牛个莽汉是入了哪个神仙的眼了?娶了个会读书写字的媳妇,一点点的小丫头都能跟着认字了,将来长大了也不比她娘差。   最重要的是还生的有儿子,跟着他娘读书认字,最差也能去酒楼给人当账房,万一随了他外祖父,不也能考个秀才?那给人教书可不只是两个孩子每月半两银了,屠家祖坟冒青烟了?   想着人家一代比一代强,自家的则是少的接过老的手里的锄头,只有在地里刨土这一条路,他就心里泛酸,放下身架央求道:“许夫子,你看能不能把我家孩子也给捎带上,不用什么完整的时间,他们天天也是没事做在外面瞎晃,我让他们就在村尾玩,你要是什么时候打算教小葵认字了喊他们一声,不教写字也没事,先会认。”   看她皱着眉头准备说话,他继续道:“家里有什么事都吩咐他们去跑腿,你家里不是养的还有猪嘛?让他们去打猪草喂猪,让你公爹歇着,他年纪也大了。”   接着把装鸡蛋的篮子提到身前,卖惨道:“在地里刨食的人穷,一年六两银子家里也拿不出来供他们读书认字,就家里鸡下的蛋你吃着补补身子,缺的就让这几个小子割猪草、跑腿来跟你学认字,使劲使唤就是。”   许妍把鸡蛋篮子推过去,看着他暗淡的眼睛说:“我要跟大牛商量一下。”   ▍作者有话说:   谢谢支持 第七十三章 [VIP]   “还要来认字啊?不都是要种地的?”听许妍说老村长想让他孙子跟着认字, 屠大牛满是不解,村长家的几个孙子他经常见到,不是在爬树掏鸟窝就是在水沟堰坑里摸鱼摸虾, 看着跟自己是一类人, 都是看不懂书的玩意儿, 就这还要来认字?可别带坏了自家的娃。   “谁跟你说都是要种地?就不许人家离开田地去做生意?村长明显是想给家里子孙多挖一条出路,按照他说的, 闲着也是玩还不如来学两个字。”许妍捏着他耳朵问:“你是不是也觉得小葵学认字也是瞎胡闹?”   “那咋会?我闺女肯定要像她娘一样的。”他别过脸看向她,皱着眉头说出很是自信的话:“我们家丫头生来脑瓜子就聪明, 就不是种田的命,我也不可能让她去地里刨食的。”   对于他的话许妍很是满意, 搂着他脖子说:“我真有眼光,选了你给我的闺女当爹,她比我命好,会是个没有忧虑的小孩儿。”   被夸奖的男人心里美滋滋的,但还是不想答应她教村里其他孩子认字,想想屋里有其他孩子乱窜就头疼, 而且村长说的是不认字的时候让他孙子在外面守着, 但真正答应了哪能这样做,让小孩儿蹲在外面日晒风吹的, 谁能忍心?   “我明天去给那老头说,就说你事多忙不过来,而且现在猪小吃草少,割个几筐子草就能吃一天, 我出去半个时辰不要就能割回来, 用不上让他们去割草。”屠大牛看着她脸色如是说到。   许妍就猜得到他是这个反应, 他跟他爹相依为命长大, 屠老汉又有杀猪的本事,祖上传下来的有房有地,他没吃过苦也没受过村里人的恩惠,对村里人基本没啥感情,对自己家里人耐心十足,对外人就一副事不关己的冷漠心肠。   但许妍经历过贫苦的生活,为了学几个字跟她爹玩心眼,事实证明认识字还是有用的,如果没有多读几本书,当年从陈家出来她不敢在镇上租房,回到娘家的境遇要比张蔓还差。在这乡下,会写几个字只要你有胆子吹,总能忽悠几个人,多的是人尊敬能说会写的人,所以她还是想教村里的孩子认字,就希望这些人在困难的时候能像她一样,借着书本抓住另一根救命稻草。   “让他们来吧”,她趴在男人的胸膛上软声撒娇,“给小葵小羊姑侄几个找几个伴儿,比着学,她更学习的冲劲儿,而且有人给家里猪割草你也有更多时间做其他事了。”   “宏义说你小的时候也是单独跟你爹学的,也没要什么人给你做伴。”屠大牛还是不松口,而且相信他闺女不是不上进的娃。   “我小时候也就记性好一点,最才开始是跟宏义一起学,我爹把他赶走后也不教我了,然后我也不学了,之后他教我二侄子的时候我发觉我把学过的都给忘了,有些心慌吧,又厚着脸皮跟着二侄子一起学了几年,但我爹那个人吧,看不上丫头,不让我翻他书、不让我进他书房、我问他我不懂的地方他翻眼瞪我就是不教我,这可激起我的逆反心了,不让我学我就偷摸着学,跟他玩心眼让他教我,我现在还记得当时的心情,千辛万苦能通读一篇文章了高兴地恨不得就地打滚。”   当时恨得要死,现在回想起来竟然觉得好笑,她继续说:“年幼的时候想向我爹证明我不比几个侄子差,懂事后更是知道只有多认字才能找到个好婆家,所以我才能一遍又一遍地翻读枯燥的文章。”   她把话头又指到小葵身上,说:“小葵生活太好了,她记性也不差,但耐性差坐不住,总想撒娇说好话出去玩,小羊和小祥应该被宏义两口子叮嘱了的,总是顾及小葵的想法,时间久了,三个娃就是一心的了,想法设法的不想认字。”   屠大牛听到媳妇说小葵耐性差坐不住就心虚,这丫头咋能随了自己?听到最后他立马松口,殷勤地说:“我明早吃了饭就去找村长,让他孙子都过来跟着小葵姑侄几个一起认字。”   “好,不要鸡蛋,让他几个孙子每天每人割一筐子草,早上和傍晚各学一柱香的时间。”许妍给他说时间和条件。   村里人昨天看村长蔫不拉几地提着鸡蛋又回去了,有人庆幸有人担忧,庆幸的人觉得身上的担子没了,看,村长提鸡蛋小葵娘都不教,她大概是不再教书了,那大家都不学呗,都是种地的,认什么字。而担忧的人是想让家里的孩子去学认字的,但又舍不得出钱出物,一直在观望,看许夫子不教书了可不就觉得痛失出头的机会嘛。   眼睁睁地看着村长的四个孙子两个孙女用牛车给屠家送了六筐子青草,在他们拐过来的时候拉住人问:“你们把草给屠家送去是干啥?”   “束脩。”村长的大孙女阿扇得意洋洋地炫耀:“我们明天就能跟着许夫子学认字了。”   “就几筐子青草?”   “去了就割一筐子青草,不去就不割。”她回答。   “许夫子还收人吗?小柱他们割草也利巴,知道猪喜欢吃啥草。”拉住阿扇的大婶急切地询问,别人家丫头片子就能认字,自家小子可不能落后了。   “婶你捏疼我了”,她甩掉胳膊上的糙手,撅嘴说:“我也不知道,许夫子又不是我娘,想知道你自己去问,我们能学认字都是我阿爷找上门求来的。”   接下来两天,屠家的大门除了晚上就没关过,都是拎着草带着孩子来问许妍还能不能教孩子的,许妍都给拒了,“我儿子还小,我教不了这么些孩子,而且今年我家养的猪少,一天六筐子草刚好够吃。”   不管谁来,她再能说,许妍就咬死这两句话不松口,有的人被拒了直接恼了,扯着孩子就走了,有的还是说好话,把带来的草给倒在棚子底下,说是给她家牛羊夜里吃,带回去也是倒了,糟蹋了。   许妍是想教全村的孩子都能认字,但她不想做好事反被拿捏住,找个草密的地儿,一筐子青草就几镰刀的事,一文钱两筐子草都没人买。   还是在以前教杭家姐妹俩念书的屋子里,九个孩子坐三张桌子,每天早上太阳升起和晚上太阳落山,许妍一字一句的背书,在糊泥巴的墙上教他们认字和理顺笔画顺序。   朗朗读书声,有心人总能听到。   来屠家串门的人多了,有时候是村里的小孩儿从山上下来扔进来一捆鲜嫩的毛芶子树叶,有时候是村里的婶子、嫂子们送来的一碗大酱,就连屠小葵姑侄三个都被讨好了,一出门就有小孩领着三个小孩儿去钓泥虾、挖茅草甜根、带点甜味的“鸡大腿”……   送来的东西许妍都给收着,她去镇上也会买饴糖和炸糕备在家里,来人了就拿出来给人吃,反正是不给说闲话的人留把柄。   “小葵,你爹给我说山上种的枇杷树结果了,都快熟了,你别跑出去玩了,有空就跟小羊他们去山上赶鸟去,等熟了你爹抱你上树去摘枇杷。”许妍喊住一心出门钓泥虾的屠小葵。   “好,我这就去。”她刚好不想钓泥虾了,他们都下水摸鱼,而她娘不许她下水,敢下水就用竹片打脚心。   许妍想了想,喊住跑出家门的三个娃,“等等,我也去”,屠老汉出门去村里找人拉呱去了,她进屋拿了几个尿布,出门锁上大门,抱着胖嘟嘟的屠小鱼撵上他姐。   进了山入耳的就是鸟叫,树叶遮住了晒人的太阳,余下净是阴凉,就是走动会惊起草窝里趴着的小虫,许妍用尿布包住上身只穿了肚兜的小鱼,免得他这细腻的肥肉被虫给咬了。   到了山上,三个孩子奔去枇杷树,许妍本想进屋坐坐,但怀里抱着的人来疯看他姐跑了,也挣着身子要过去,嘴里啊啊叫,她也只好抱着他跟过去。   山上空地多,春苗开垦的大菜园种下的菜种已经出苗了,她还移来了艾草和野菊花,围着猪圈和房屋种了一圈。说是枇杷还有几天就能吃了是真的,差不多都全黄了,树顶上的枇杷一半都被鸟给啄烂了,她走过去才看到春苗正在不远的地里割草。   “春苗,来歇一会儿。”   “小姑你也来了?”她取下帽子扇风走过来,点点盯着枇杷流口水的胖小子,打趣他:“都这么胖了还想吃呢?”   “嘴馋着呢,吃奶还吃蛋羹咋能不胖”,许妍扒开他腿弯上的肉给春苗看,“你看,这一身的奶膘,胳膊腿儿上的肉都挤成一截一截的,好积汗,都蛰皮了,他爹还去村里的老土墙上刮墙灰来给他敷上,一天要洗好几个澡。”   “天这么热他还有好胃口?你别给他吃蛋羹呗,他这胳膊腿儿蛰皮了也难受。”春苗生了三个孩子,都是过了一岁才给添点米汤的,蛋羹也不常吃。   “我奶不好,有小葵也是,十个月左右我奶就不够娃吃了,刚好姐弟俩都馋饭,蛋羹米油都吃,而且小葵吃饭早,断奶也好断,她一岁两个月的时候就只吃饭不吃奶了。”   春苗看了看小姑的胸脯子,圆鼓鼓的,她不说谁也看不出来这是个奶水不够的,自己生三个娃,都是喂过了两岁,她得亏嫁到了富裕人家,光小奶娃一天也得两个鸡蛋,自己就是坐月子也就前几天能一天吃两个蛋。   一个错眼,小葵和小羊已经爬上了树,小祥在树下仰着脸瞅哪个枇杷最黄,给树上的两个人指位置,许妍看到了也没敢吭声,怕把人给吓摔下来了。春苗见了,摇头说:“我这小表妹胆子真大,小祥比她还大几个月都没敢上树。”   等她抱着枇杷下山回家了,许妍就拎棍儿揍她了,皮一天不紧她就嘻嘻哈哈地任胆子比着肚子长,屁股挨了五棍,打的她捂着屁股不敢坐凳,见到她爹回来了委屈巴巴地掉眼泪还不敢告状。   但眼泪掉了也就忘了,刚丢饭碗又去剥枇杷皮来给家里人吃,许妍把枇杷籽吐在桌子上,打算给种到山上,万一要是成活了自家也能卖枇杷了。   “不能偷偷给小鱼喂枇杷吃。”许妍叮嘱屠小葵。   “好,我自己吃。”   但到了傍晚屠小鱼就开始窜稀,屁股沟都给拉红了,许妍想着难道是进山的时候凉着肚子了?中午就吃了半碗蛋羹,喝了一次奶,也没吃啥东西。   屠大牛拎着尿布出门喊屠小葵回来,许妍问他:“喊她干啥,回来也是撵鸡撵狗。”   “我看这粑粑里有像是有枇杷,我问问是不是她喂的。”   果然是她,许妍无奈地说:“我不是说不能偷偷给弟弟吃枇杷嘛?我说的话你当耳旁风了?”   “小鱼一直张嘴要吃,一直掉口水。”她搓着小手有些委屈地说。   许妍控制住自己要打人的手,把尿布都给扔进盆里,对她说:“你喂小鱼枇杷吃,他拉稀了,这沾屎的尿布都归你洗,免得你把我话不当回事。”   屠小葵就没碰过这么臭的东西,院子里有鸡屎她都绕着走,但她娘握着小竹片就坐在盆边盯着,小鱼一拉稀她就把沾屎的尿布给丢在盆里,像个恶霸一样指使她:“涂点皂角搓、使劲、没搓干净……”   小丫头一边掉眼泪一边给她弟弟洗尿布,掉了眼泪还不敢拿手擦,她觉得手可太臭了。   晚上等小葵睡了,屠大牛又出门摸黑把尿布返水再洗一遍。   ▍作者有话说:   古代一柱香大约是半个小时。   谢谢支持 第七十四章 [VIP]   中秋节的时候也是屠小鱼的周岁生日, 许妍知道宏义和春苗手里没钱,她叮嘱小葵别说漏了嘴,当天中午饭快做好了, 她自己一个人上山喊他们下来吃饭。   “姑, 我们也在做饭了, 中秋节都是一家人在一起吃饭,我们哪能过去, 你快下山吃饭去。”宏义给小羊哥俩使眼色,让他们进屋去, 防止他俩中午在山下吃饭,早上都没让下山。   “小鱼今天满周岁, 你小姑父这边也没亲戚,刚好你们在,一起去吃顿饭热闹热闹。”她让小羊去喊他娘回来,春苗还在割猪草没回来,怎么可能已经在做饭了。   小羊仰头看向他爹,看他爹点头了才往出跑。   “小鱼今天满岁了啊, 小姑你也不提前给我说一声, 我这也没买个东西,空手去吃饭多不好意思。”没有外人在, 宏义直接抱怨面前的小姑,携家带口的中秋去姑父家吃饭,人家家里还有长辈,实在是不好意思。   “那反倒像是我向你们小两口讨要东西了, 你们两个人养三个娃不容易, 小鱼人小不知事不用送什么东西, 而且之前我们没过礼也没影响感情, 挺好,就是喊你们去凑个热闹,你别太当回事了,你以后添孩子之类我也不送礼,就来吃顿饭。”许妍状似不耐烦地回答,皱眉盯着他,问:“你到底去不去?一个大男人咋还磨磨唧唧的,喊你吃个饭还三催四请的。”   “去。”他没好气地说:“有人请吃肉我不去岂不是个傻子。”   他知道小姑是为他着想,三个孩子还时不时的能在山下吃顿肉,自己跟春苗从上山之后吃的全是青菜,米面油盐都是小姑父拿来的,看着多也不好大吃大喝,从家里来的时候就拿了一两银,现在也只剩七百多文钱。   终究还是年轻脸皮薄,坐在饭桌上他抱过小表弟说:“听你姐说你是个好吃嘴,以后想吃啥果子给大表哥说,让你爹买树,我来给你种。”   “那我呢?大表哥给种吗?”屠小葵凑过去问。   “你又想吃啥?枇杷吃腻了?”跟这个虎啦吧唧的表妹熟了之后说话像是跟兄弟打交道,有啥说啥,她不像自家闺女娇娇怯怯的,声音大点就要哭鼻子。   “没腻,我就是问问,我改天去镇上瞧瞧,看有没有想吃的。”小丫头想了又想也没想到想吃啥,家里后院的葡萄还没吃完,枣树上的枣子已经有半红的了,之前还有桑果吃,她挠挠额前的碎发说:“我再想想。”   “臭丫头,还改天去镇上瞧瞧呢,也不知道跟谁学的”,她那人小鬼大的样子惹人发笑,宏义给她夹了个鸡翅膀到碗里,说:“你慢慢想,先吃肉。”   真是福窝里长大的丫头,吃鸡肉时只吃鸡翅膀鸡脖子鸡爪子,还不吃鸡皮,他抬眼看,自己的丫头正抱着鸡大腿啃,吃的抬不起头。   过了中秋就要晒猪草了,许妍交代隔三差五还来送捆草的孩子们:“明天早上开始来跟着认字,一天一筐草,要是哪天有事不来就不用割草送来。”   “知道,我们都清楚。”   得到音信的孩子高兴坏了,放下手中的活儿就要出去割草,其实他们也不见得多喜欢认字,就是看别人有的自己没有心里不平,再加上爹娘说的会写字了能去镇上酒楼当伙计当账房,想着去了酒楼饭馆可以天天吃肉,还能把客人吃不完的菜往回带,就嘴舌发馋,对念书认字心存向往。   等这批人来了,许妍就把教学场地又移到外面,把千字文又从头教了一遍,这次就偏重认写,小葵他们九个会背的跟其他人明显有区别,认得快记得牢,这种差距让后面的人忍不住回来求教,小葵成了小夫子,每天上完课就要跟着她娘继续学,还主动要求先学三字经。   屠小鱼就成了他姐的小监工,每天晚上坐在床上扒着他姐要看她摇头晃脑的背书。   “唉,总算睡着了”,她叹着小气儿溜下床,摸着她弟弟的小脸说:“第一个会喊的一定要是“姐姐”,太累人了。”   “一定是的”,许妍给她鼓劲道:“以后小鱼就是你的小尾巴,你指东他不敢往西跑,你教他认错字他也坚信你是对的。”   “我会认错字?哼。”撅着小嘴满脸自得地往她小床上走。   “臭屁精。”屠大牛枕在被子上翘着二郎腿斜眼瞅她。   *   “小妍,过两天红果的婆家来下定,你们全家都过来看看,撑个人势,你姐夫他跟大牛一样,都是家里的独苗,红果也没亲叔亲伯,你这亲小姨离得近就过来帮着掌掌眼。”许妧跟陈奇一起赶着驴车过来的,姑娘要定亲了,他这个当老子的就在家待着,没有出远门。   “这么快就要定下来?”许妍吃惊。   “红果明年三月就十六了,该定下来了,再在家里留个一年就该嫁人了。”许妧说:“那小伙子是你姐夫玩得好的兄弟的幺儿子,说是个机灵的孩子。”   “好快,我嫁屠大牛的时候她才刚满十岁”,说这话时她瞅了一眼正忙活着洗枣子待客的小闺女,问:“那家人是哪儿的?也是行商的?幺儿子家里看得比较娇吧?”   “吴坡的,在镇西边,也是在外跑货的,那小伙子也还行,除了跟他爹出门,空闲时间就挑着担子走乡卖货,是个能养家的。”许妧说着她未来女婿的情况,从脸上的表情看出她还是挺满意的。   许妍开玩笑说:“要是家里老大就好了,像你们家这样,孙子比小儿子小两岁,等平裕长大了我姐夫也老了,他只能捡点碎渣子吃了。”   陈奇听了笑:“难怪红果天天小姨长小姨短的,你是真为她着想,不过那家是三个儿子两个丫头,两个丫头最小,我那兄弟年纪跟我差不多大,还能再跑个上十年。”   “那就好。”许妍顿了顿,说:“宏义小两口在山上养猪,你看这事要不要给他们说一声?”   陈奇没说话,而是看了许妧一眼,许妧说:“算了,不给他们说,反正也没过礼,而且这定亲也不是成亲,表哥表嫂去了也撑不起辈分、说不上话,孩子多了闹哄哄的,不好看。”   “行,你说的也是。”许妍只是作为中间人提一嘴,请不请看主人家的意思,免得到时候有矛盾了让她背锅。   只有姑娘成亲时家里亲戚长辈会添妆,但许妍想着这对红果来说是个大事,等她嫁人了更是难见面了,第二天带着两个孩子去接了红果到镇上去,带她到成衣铺里挑了身粉白色宽袖衫裙,配有浅蓝色绣花宽腰带,层层叠叠的摆弄好很是显身材,妙龄少女的活泼娇俏显现得淋漓尽致。   屠小葵摸着她表姐的裙摆舍不得丢,抬头央求:“娘,我也想穿这漂亮的裙子。”   “你还小,等你长大了娘给你买。”看她还是想买,许妍只得说实话:“你看看你表姐的腰,在看看你的腰,你小肚子鼓鼓的,穿小褂裙好看,能遮住肚子。”   “好吧。”她深吸一口气,看肚子没缩回去,只得掐腰放弃。   “掌柜的,多少钱?”   “二两半,我再给这俏丫头添块儿绣有桃花的手帕,要不要再买双绣鞋?”   “不不,不买,都不买”,红果打断掌柜的话,对她小姨说:“这衣裳我穿着干不了活,穿不上,我不要。”说着她就要进去脱掉,二两半买布都能做一年的衣裳了,可不能买,太金贵了,她娘都舍不得买,哪能让小姨花钱。   掌柜的看付钱的人没阻拦,只得赶忙劝道:“丫头,你穿着这身衣裳好看,简直像是换了个人,你看这衣领、裙摆、袖口和腰带上的花纹,都绣的精细,布料也是好布料,过水不掉色的,这价钱不贵。”   “不用不用,我也会绣花,我待会儿买身布回去自己做。”红果已经把衣裳脱下来递掌柜手里了,理着头发就要走。   “掌柜的,二两银子我给拿上,你给我个实诚价,改天我给我姑娘也来买两身。”许妍说,看红果走到门口了她还是站着不动。   “哎呦,我没喊高价,你看看这一溜领子……”   “这绣纹的针脚都缝错了,经不得细看,我也是卖过绣品的,我喊二两价你绝对还有赚的,我就看这身衣裳样式好。”   “小姨,我不要,你要是想给我花钱还不如给我买两身布,我自己也能做个七七八八出来,就是时间长点。”红果拦着她,要拉她走。   “你这丫头说的啥话,当着我的面说要做我这样式的衣裳?”掌柜的可气坏了,这成衣是卖不成了?卖衣裳的相互抄样子不说,这买衣裳的也来抄衣样。看能做主的已经被拉到门口了,只得松口说:“算了,二两一百文卖给你,拿走吧。”   “添双绣鞋。”许妍站在门口说,一副不答应就要走人的。   “给,这身衣裳我算是不赚钱了。”   许妍把银子给小葵,她颠颠地跑去付钱拿衣裳,抱在怀里捂了一路,到了陈家村村头,心满意足地递给她表姐,像是给人家她不穿的旧衣裳一样。   “小姨,不用买的,我在家不怎么穿裙子,这袖子这么宽,我洗衣做饭也不方便。”红果抱着小表弟对赶牛车的小姨说,喜欢是喜欢,但不划算。   “那你少干活不就行了,我都生两个娃了还在穿裙子,小葵天天爬树玩泥巴也有几身小裙子,穿习惯就方便了,小姑娘别考虑这么多,总要有一身自己看着就高兴的衣裳。”许妍教她:“嫁人了别闷着头做事,多依靠你男人,只有你自己心疼自己,别人才会心疼你。”   “我娘给我说嫁人了要孝顺公婆,伺候好男人,家里忙活整齐,别让人看了笑话。”她说这话时语气里带着不高兴,“她还让我在家多练练,要不是有我大嫂在,她恨不得把家里的衣裳都甩给我洗。”   “你娘说的也有理,因为她遇到了好公婆,我也有明理的公爹和知道心疼我的男人,所以孝顺公婆、伺候好男人没啥错,你不一样,你上面有两个嫂子,下面还有两个小姑子,你要是在婆家像是在家里一样闷头做饭洗衣裳哄孩子,你永远都闲不下来,自己多想想,回去吧,后天我们再来,你也不是马上就嫁人了。”   定亲那天,许妍一家也就是凑个人数吃顿饭,不需要发表意见,许妍没多大感觉,倒是屠小葵回来后,跟着她爹娘屁股后面说:“我姨娘说我表姐嫁人了就成别人家的人了,还说我以后也是别人家的,我不想嫁人。”   “不嫁,爹领着你去交罚银,爹有钱。”屠大牛向他闺女保证。   ▍作者有话说:   谢谢支持。 第七十五章 [VIP]   “小鱼, 快起床,要下地挖番薯了。”屠小葵趴在床边拍打她弟弟的脸蛋,看他被喊醒了睁眼就撇嘴要哭, 忙爬上床坐在他面前, 扯着他胳膊往起拉, “哭包不能哭,该起床了吃饭了。”   她是背着她娘来喊懒猪起床, 把还在揉眼睛的弟弟拖到床边,自己又下去半抱半拖地把胖墩给放到地上。   “姐姐……”   “嗯, 醒神了?出去吃饭。”她还不会穿衣裳,就拉着刚会走路的小鱼穿着个红肚兜光溜溜地往出走, 昨天她娘说带她到番薯地里挖番薯,天刚蒙蒙亮就跟着她爹一起起床了。她爹做饭的时候她不知道往屋里溜进来几趟,好不容易把她娘给吵起来了,看着小鱼还在睡,饭还没好就急得坐不住了。   跟娘一起出门,屠小鱼总是拖后腿的那个, 不是弄脏了衣裳就是饿了要吃蛋羹, 现在她长记性了,有事出门要先把小鱼给收拾利索。   “姐姐, 疼。”小鱼光脚走在泥巴地上咯的脚心疼,笨拙地蹲下去,还是重心不稳光屁股坐在了地上,好在随了他的意不再走路, 抬起脚给他姐说:“疼。”   “我看看”, 小葵握着他的小胖脚, 拍掉细灰, 站起身出门喊:“娘,我弟醒了,来穿衣裳”,顺手把手上的灰往小褂上一抹。   “哎呦,今天醒了没哭”,许妍丢掉打扫鸡窝的扫把,摘掉头巾洗手进来,抱起坐在地上的胖儿子,在他屁股蛋上摸了满手的灰,“又是你姐把你拖下床了?没磕着碰着吧?”   “没有,我小心着呢。”小丫头站在一旁递褂子和裤子,拿起巴掌大的袜子往他胖脚上套,按着肉窝窝说:“小鱼真胖。”   “胖不了多长时间了,抓紧时间捏捏他的小奶膘,没奶喝的小娃长个子不长肥肉。”许妍把穿整齐的儿子抱出门,用淘米水给他擦擦发痒的牙根,洗了脸就给丢在地上,让他跟着他姐玩。   脸长的随他娘,胃却是正宗的屠家胃,吃饭的时候脸恨不得埋在碗里吃,手里还抓着一条烙饼,用他那新长的小尖牙磨碎了往肚里咽。   吃了饭一家人往地里去,雇的帮工已经下地半个时辰了,屠大牛挑着担子,前后竹筐里各装了个娃,许妍在后面装屠小鱼的竹筐上压着,牛拉着空车在后面跟着。   地里干活的人看见了都说屠大牛这个男人长得糙,没想到倒是个疼娃的。   蕃薯藤都已经割回家了,顺着有茎藤的番薯杆往下挖,越往下土越板实,小葵这丫头是挖不动了就给插个棍,对她娘喊:“娘,我又挖半个出来,你可别给漏了啊。”   “好。”抬头瞅眼小儿子,看他没往嘴里塞带土的番薯就没管他,他性格比他姐软,捏着狗尾巴草都能玩半天。   这还是第一次带小葵下地干活,还是因为她听得懂话了,搁在往年,以她那胡天胡地的性子,能抓着地里的泥巴往天上撒,犯浑了能睡在地里弹灰。   小羊兄妹三个下山了直接往地里跑,看小米被她两个哥哥一人拽着一个胳膊跑的腿都忙活不过来了还笑的咯咯叫,许妍喊停他们:“走过来,不准跑,小米都快被你们拖地上了。”   “你家这孩子还急冲冲地来下地,我家那窝孩子恨不得绕着自家地走,像是捡庄稼,他们兴冲冲去别人地里捡,自家地里不管,活像自家地里有刺猬扎脚。”另一垄上挖番薯的大嫂子看几个孩子撅着屁股比着刨番薯,眼馋地抱怨。   “捡别人地里的就占了便宜,把别人的变成自家的了,赚了;捡自家地里的就是干活,漏掉一个就是亏了,小孩也会算账,就是算得稀奇古怪的。”许妍颇有体会地说。   “那可不会算账,麦穗没捡干净,种苞米的时候长一大片麦芽,我还要钻地里拔麦芽,真是给人家帮忙了还不落好。”大嫂子不认同她的话,听到“嘎嘎”的笑声,忙喊许妍:“快,你家几个孩子疯起来了,往头上撒土坷垃呢!”   “屠小葵!你这个小骗子,你答应我不玩土的。”许妍气冲冲地去撵灰头土脸的臭丫头,指了指往两个方向跑的侄孙,“都给我站住,跑不了的。”   “嗐,小孩儿的话也能信?”妇人揭下草帽扇风,主人家跑了她也能偷个懒,看一边坐着的小胖子,她逗他:“胖小子,都跑了呦,不要你了。”   屠小鱼没理她,拽掉脚上的鞋往里灌土,捏流的哈喇子往土上蹭,自己玩得咯咯笑。   番薯运回家下地窖了,家里狗就不吃饭了,顿顿守在后院的锅灶边等煮的番薯出锅,三个狗一顿能吃半盆。因为许妍母女二人也喜欢吃,番薯下锅前都洗得干干净净,个头较小、没有破皮的番薯都沿着铁锅放,煮熟出锅时铁锅边的番薯最好吃。   又软又甜,铁锅烙掉番薯里的水分,只剩下糖分,如果蒸破口了还能看到有蜜流出来,比炭灰烤出来浑身漆黑的还要好吃。   “姐姐,啊~”,屠小鱼扶着他姐的腿,张着嘴巴等着投喂。   屠小葵忙活了自己的嘴,掐指甲壳那么大的番薯喂到弟弟嘴里,含糊地说:“慢点吃,别咽,多嚼几下,你看我。”   “姐姐,啊~”,他张开嘴,里面已经没有了。   “不给你吃了,都这么胖了。”小葵喂烦了,她娘说弟弟吃多了要拉稀,她不怕别的,就怕又把弟弟喂拉稀了,所以每次只喂一丢丢,可耐不住小鱼咽得快,不给他吃他还往人身上爬。   把人按在板凳上,小葵护着手里的番薯要跑,屠小鱼看了也不哭,就溜下凳子跟在后面磕磕绊绊地走,嘴里一直喊“姐姐~”,他那小奶腔甜的让人心软,而且他喊他爹娘都是单音,只有喊他姐时是撒娇的“姐姐。”   屠大牛说他是在服软,只有小葵在打他的时候是没轻没重的,一巴掌呼下来是真的打,当然,屠小葵也吃他这一套,这不,又撅着小嘴气扭扭地回来了,大门都没迈出去。   “来,胖小鱼,好吃嘴。”黏了吧唧的手指掐一小坨番薯瓤喂他嘴里,翘着沾了口水的手指继续剥皮。   屠大牛躲在窗子边偷看院子里的小姐弟,压低声音给做针线的女人说:“我感觉我有两个闺女,小鱼的奶腔太甜了,还会撒娇,跟他相比,小葵的性子更像儿子。”   “嗐,他每次拖着嗓子喊“娘”的时候,要什么我都想答应他,估计是知道有个大哥似的姐姐在上面镇着,他打不过又翻不了身,就只好撒娇了,你看,小葵多护着他啊。”许妍也认同她儿子声音甜,笑着的时候也让人看着高兴。   “不过他怎么这么馋东西?看啥都想吃,又没挨过饿”,屠大牛也是纳闷了,一个小子这么喜欢吃零嘴。   “这家里有胃口不好的?你养的猪都嘴壮,吃啥都不剩,小鱼喜欢吃总比挑食好,我带他多出去走走,别让他不消化吃坏肚子就行。”许妍放下针线篓子,出去招呼两个孩子出去玩。   不想去村里,听到山脚下有狗叫,她带着两个孩子去看牛羊,今年新添了两个牛犊,五头小羊羔。   姐弟俩扯地上的青草喂小羊羔,许妍坐在一边看着,在阵阵带着青草味儿的清风里编着草环,觉得日子过得着实不错,有儿有女有让人心安的男人,这样安稳的日子给大富大贵都不换。   张蔓从村里走上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牛羊啃草发出咔咔的草断的声音,两个孩子拉着手逗着小羊羔,脸色红润的女人坐在草地上望着孩子,她眼里有光,面容亲和。   狗叫声惊醒了她,张蔓喊了声:“小葵娘,带孩子玩呢?”   “张蔓?你回娘家了?”许妍赶走跑过来一直狂吠的大狗。   “嗯”,她想到娘家人的态度就心生丧气,想要问问眼前这个女人的看法,就说:“我是来找我爹跟我兄弟给我撑腰的,谁知道他们都不肯跟我走一趟,就怕去了瓦子岭挨打。”   “咋了?那姓啥的那家人还在找你们麻烦?”   “不是,是孙家族人,我去年回去了才知道,我公婆把田地租给族里人种了,每年交了粮税后粮食该分我们一半的,但他们拖着不给,我上门去要他也给,但每次就给一点,说是我带回去也没地搁,打着为我们好的名义把粮食都霸占了,想卖了换个钱都不能。”这番话她不知道给多少人说过,如今再说一遍她仍然气的掉眼泪。   “真是没了男人就该死,外人还没来欺负我们一家,小鹤爹的堂兄堂叔就像蚂蝗一样趴在身上吸血,真的,我都没地说理去,我在村里闹,他们都说族里在照顾我们孤儿寡母,怕家里有银钱粮食遭人惦记,可那是我自己的田地,我吃个米面还得像个乞丐一样好声好气地去讨,还看人脸色,真是黑心的王八犊子。”她捂着脸蹲在地上哭骂。   “那你找你爹给你撑腰是想怎么办?要回田地还是要回粮食?”许妍问她,挥手让小葵姐弟别过来。   “能要回粮食就不错了,我不想手里连个铜板都没有,孩子说梦话都在想吃块儿糖,但我爹跟我兄长都不管我,说是让我等小鹤长大。”她擦掉眼泪,有些恼恨地说:“那我还不如再回来,在孙家我虽说不下地干活,但吃饭求人,还得照顾两个老的。回来租几亩地我好歹还能摸个铜板,想吃糖了我饿一顿也得给我儿子买回来。”   “瓦子岭有没有比较凶,就家里兄弟多、家里穷的人家?就不怕孙家捣乱的那种。”   “瓦子岭村子大,人多地少,咋了,你问这干啥?”   “地契在你公婆手里吧?你们去找那比较讲理的人家,把田地租给他们,第一年可以少要三四十斤粮食,让他们把田地从孙家人手里夺过来种,至于孙家欠你们的粮食,要不就彻底闹翻,找人许诺要回来了分他一成,找外人帮忙;要是不想闹翻,你就厚着脸皮隔三差五上门去要粮食。”许妍给她说,她现在后悔当初给张蔓出主意让她回孙家了,本意是为她好,但走到这一步反倒让她有了怨气。   “那万一要是租给人家以后,那家人也不给我租金呢?”她还是有些怂胆。   “地契在你手里啊,他不给你租金你可以告官,他害怕死了,不想报官你就再用这个方法再租给别人,让另外一家帮你把粮食和地要回来。”许妍气闷地继续说:“你这样闹两下子,没人敢不给你租金,都是靠着田地过活的穷人家,谁不想安稳的生活?”   “那行,我回去找人。”主意人家给了,剩下只能靠自己。   “你过个夜再回去,都这个时候了,走回去就天黑了,晚上不安全。”许妍拉住她,“你在你娘家睡一晚,好好想想,明天早上再走,要真出啥事了你让小鹤咋办。”   “好,我听你的。”她转身往村里走。   ▍作者有话说:   谢谢支持 第七十六章 [VIP]   知道张蔓第二天早上走了之后, 许妍也就把这事抛在了脑后,无亲无故的,她也不可能把大牛推出去到瓦子岭去给她帮忙, 不说这是个一时半会儿解决不了的事, 单单是走近一点都能平添不少闲话, 大人有分辨的能力,但不能让小葵觉得她爹是个不安分的人。   “娘, 地里还有活没?”小葵逮了蚂蚱回来喂鸡,看小鱼也凑过来就分了他两个。   “没了, 问这干啥。”许妍正在晒干菜,十月底了, 过不了多久就要下霜了,菜园里的青菜再不往回收就要冻伤了。   “我们去镇上赶集去,在村里没得玩的。”她把装蚂蚱蛐蛐的布袋子抖抖放在台阶上,走过去想帮她娘收菜,被许妍推开:“手都不洗就来摸菜,脏死了, 我刚刚还看到你扯蚂蚱腿儿的时候摸到它流出来的青汁了。”   “我都擦干净了。”她嘴硬地往灶屋走去洗手, 拎起衣摆看了看,也分不清那暗色的斑块是青草汁还是蚂蚱血。   许妍无奈摇头, 她怎么也想不通一个女娃娃咋就这么不爱干净,不,也不能这么说,小葵这丫头手脏了就往身上抹, 能把脏衣裳穿在身上穿一整天, 但看到鸡屎却要绕弯走, 走在粪坑旁边还作怪地捏上了鼻子。   “哇~”   听到小鱼的哭声, 许妍跟小葵都转过身看他,只见他捂着手指哭着往门口跑,他身后还跟着一只大公鸡。   “咋了?”许妍朝他走过去,看他手里还捏着只剩下脑壳的蚂蚱,就知道这是公鸡到他手里夺食了,她给捏着扔地上,翻着他手仔细看了看,还好,没啄破皮。   “鸡叨你了是不是?不哭,娘把它杀了咱们吃肉,敢到手里夺食了,活够了。你看,你手好好的,没流血。”许妍握着他手给吹了吹,蹲在地上等他眨巴着泪眼仔细查看他手上的每块儿皮肉,身上皮肉金贵的很,破个皮他都要用手帕缠三圈养三天。   屠小鱼确定他手好好的,也不疼了,指着还在门口打转的公鸡说:“杀它,吃肉。”   “杀,娘这就来逮。”把小胖子给拉到屋檐下站着,免得他站在院子里碍事。   进屋抓把米撒在大门里面,那个马上要下锅的公鸡一鸡当先地扑棱着翅膀跑了进来,许妍弯着腰没动,等它勾着脖子叨到自己面前了,一把拧住了它的鸡脖子,还在吃米的其他鸡被吓得一哄而散。   “娘,我来帮你烧水?”小葵问。   “不用你,出去玩吧,娘自己来弄,你还小。”许妍掂着刀蹲在流水沟旁边,拔掉脖子上的一撮毛,一刀下去鸡就没命了。   “那我去喊我爹回来炒菜。”她拉着小鱼往出跑。   “……回来。”许妍仰头翻白眼,无力地说:“我不炒菜,不会糟蹋了这大公鸡,你不用去喊你爹,现在天还早。”   “噢,那我不去了。”得到承诺她又转身走回来,就带着小鱼在屋前屋后玩。   “哼,你想吃我炒的菜还吃不到呢,以后别后悔。”许妍强制为自己挽尊,进屋烧火时小声嘀咕。   接下来端着盆子出去拔鸡毛、剖鸡清洗鸡肚子、剁鸡块儿、泡血水,屠小葵都跟前跟后的,甚至坐在灶前的板凳上守着,许妍以为她是想去赶集,就应允她:“你出去玩去,我明天带你去赶集,再去问问你表嫂有没有要买的东西。”   屠小葵震惊地盯着她,以为要打发她走,头都摇成拨浪鼓了,拒绝道:“天还早,我待会儿再去。”   看她娘把鸡加水泡在锅里了,她猛地站起来,拉着她娘的手说:“走,我们带着小鱼上山玩,去看我表嫂。”   “你不是说天还早嘛?等等,我洗个手,这次你咋又不嫌我手腥了?”顺着她的力道出了门,等走出村了许妍才反应过来,刚刚屠小葵是怕自己留在家里炖鸡!   “臭丫头。”许妍好笑又好气地瞅着前面蹦蹦跳跳的小丫头,“浑身都是心眼子。”   等屠大牛回来做饭的时候,许妍坐在灶前烧火,瞅着院子里的小丫头跟他告状,屠大牛笑着听她说,盖上锅盖了把她拉起来,很自然地自己坐下烧火,等她说完了,压下心底的自豪,哄道:“我待会儿收拾她,小丫头敢对她娘耍心眼了,不得了,”   可惜带笑的尾音泄露了他的情绪,被许妍羞恼地捶了一拳,留下一句“小葵就随了你”,出了灶屋。   屠大牛一个人在灶屋里哈哈大笑,对扒着门边往里看的小姑娘招手,拉着她的小辫子夸道:“我闺女真是个俏丫头。”   “随你随你。”她娇俏地翘着腿倚在她爹腿上。   “你这小嘴可不随我,太会说了。”屠大牛高兴地合不拢嘴。   *   第二天带着她姐弟俩去赶集,别的没要,就是又买了一捆糖葫芦,走街串巷吆喝的小贩给高兴坏了,早早收工,还看了小丫头好几眼,许妍怀疑这人是想记住屠小葵这张脸,下次再见到了往她面前凑。小葵拿不住这根棍子,许妍给扛在肩头,牛车上的两个小孩一人捏了一根,走到蔡二娘的店铺了喊停牛车,拿了一根蹦下去说是要让蔡伯娘给她儿子带回去,结果换回来一个绣着小猫的荷包。   一路赶着牛车去了杭家,小葵拉着她弟弟一路大摇大摆地往进走,许妍像个丫鬟扛着糖葫芦跟在后面,见人了给发串糖葫芦。   “哎呦,你这是改行当小贩了?”杭二夫人倚着门看着门外的三个人,打趣许妍。   “没办法,养了个调皮丫头。”许妍摊手,扛着糖葫芦进了屋,给插在椅背的空隙里。   杭二夫人,也就是新如的娘,她亲热地抱抱屠家两个孩子,拉着往桌前走,“先吃几块甜糕,两个姐姐马上就来。”   又抬头对许妍说:“你这来趟镇里真是不容易,新如和新渠盼你盼的都要茶饭不思了,你要不住镇上来得了,我家隔壁有座宅子要卖,买不买?”   “我住乡下住得好好的,跑镇上来干啥,而且家里养的猪离不开大牛。”但听到有宅子要卖她还是心动了,她是不打算来镇上住,但还是挺想在镇上买房子铺子的。   “买下来给你家丫头当嫁妆,以后要是想来镇上了也有个落脚的地儿,镇上位置好的房子不好得,都是有主的。”   “不买,以后再说,家里没多余的银子,都砸在猪身上了,山上的猪圈还要扩大,明年应该是要多养猪崽,手里不能没银子。”许妍还是给拒绝了,位置好的房子价钱也高,不缺买主。   新如娘还想说什么,被跑进来的新如新渠给打断了,新如进来就看到一挂红彤彤的糖葫芦,不客气地抽了一串出来,“呜呜呜,我好羡慕小葵妹妹,能买一整挂糖葫芦。”   “说的像是你没钱买似的,叫人啊,都大丫头了还这么不懂事。”她娘瞪她,真是脑袋疼,天天跟新渠待在一起,她咋就没学到新渠的斯文样儿,装也不会装,愁人。   “我们都是老熟人了,许夫子才不在意这些规矩”,她含糊地说:“我有钱买没嘴吃啊,买一挂回来,它就是不化我也得吃一年,这周围的邻居谁稀罕这啊,你看我姐都不吃。”   显然她也知道小葵的糖葫芦回到村里就被她分给她的小伙伴了。   看她娘还要再说,她从怀里抽出一本书,讨饶屈腰作怪地走到许妍面前,正儿八经地说:“接下来我要学习了,无关人员不要吵闹。”   新如娘被她逗的想气都气不起来,看许妍还在笑,她指着一旁的小葵说:“你也别乐,你家闺女不比我家丫头老实。”   “我就喜欢她活泼。”许妍故意气她,但说的也是心里话。   接下来就是给杭家姐妹俩答疑解惑,她俩看的较浅,多是字词不认识,或是一大段句子理解不了,至于什么山川河流、异闻秩事、民风民俗……许妍也讲不准,问她还不如问常年在外跑商的人,她只是看得多,能延伸地多讲几句。   留在杭家吃顿午饭,许妍又带着儿女赶车回去,走到村头就看小羊兄妹三个在等着,“来,都上车,坐车回去”,她把糖葫芦交到小羊手里,让他们想吃多少拿多少,剩下的再送给村里的孩子。   十一月中旬,今年的初雪落了地,屠大牛外出联络镇上卖猪肉的,次日就有牛车来拉生猪,这次来买猪的屠户就比较多,屠大牛也不再让人赊账,当场过秤交钱拉猪,他交代宏义:“这个时候很要紧,你每顿把狗给喂饱,晚上多起来看看,要保证狗都是醒着的。”   “好,我知道。”   山里就是树多,宏义砍回来的枯木多,冬月初他就给草棚子编了一圈的蒲席用来挡风,卖猪的当晚他就在草棚里挖了个坑用来彻夜烧火,一是晚上起来有个火光也不至于害怕,二是狗都围着火坑取暖,没人敢到狗群里来下药。   辛辛苦苦熬了一个月,除了挑选下来用来下崽的母猪,其他的猪都给卖完了,屠大牛包着一包银子放在装了一筐兔子的筐底,去了杭家跟杭成文换了四百两的银票,兔子也分给了他家跟顾清家。   宏义拿着十五两银子,舔了舔嘴角,捡了五两出来拨到桌子的另一边,说:“小姑父,我们五月份才来养猪,哪能拿一整年的工钱,不行的,我不能要。”   “你三月份过来给我帮了两个月的忙,这也是干活,而且你们两口子在山上都没怎么下山,我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第一年养猪我还担心会病一些死个几头,都没有,你们饲养的很好,你拿着吧,回去过个好年。”   自己的辛苦付出被人肯定,没人会不高兴,但这也更加坚定了宏义的想法,他从五两银子里捡回来二两,轻松说道:“拿钱办事,尽心尽力养猪是我该做的,我这人鲁钝,认死理,能拿十二两都是我占便宜了,我小姑只差帮我养孩子了,你跟小葵阿爷人厚道,不说啥,但我也要知趣领好,他们大半年吃的比过往几年吃的得都好,我知道小姑父你不差这三两银子,我缺银子但也不能拿。”   他捧着一把银子大步出门,“小姑父,我明天就回去,不用你送,我跟人说好了,搭过路车去镇上,再搭车回去,明年见,明年我来给你拜年。”   “这小子,真不错。”屠老汉从外面进屋,怕宏义不自在他故意去了后院,但宏义说的话他也听到了。   “嗯,像他这样清醒的人不多。”屠大牛把桌子上的银子握在手里。   ▍作者有话说:   谢谢支持 第七十七章 [VIP]   屠大牛赶着围了竹片编的挡风车棚的牛车刚进村, 就听到村里闹哄哄的,许妍的声音从车棚里透了出来:“村里咋了?这么热闹?”   “不知道,只听见声音没看到人。”他赶着牛车往村里走, 看自家门前好似围了一圈的人, 甩了一鞭子催牛走快点。   走近了才发现村里人围在张家门口, 他问:“咋了?油果子都炸好了?都出来玩了。”   “张家大丫头又回来了,把婆家两个老的也带来了, 说是要在娘家过年,这不正吵着嘛, 我们来看看,免得打起来了。”说话的大嫂子帮着招呼踮脚仰头往屋里瞅的人往里走, 呦呵道:“让让,人家大牛赶集回来了,牛车过不去。”   “噢,有牛车来了我都没发现”,几个人往路边走,跟探出头的许妍说话:“年货都买齐了吧?过两天就过年了。”   “没买齐也就这些了, 也没得赶集的日子了。”   到了门口许妍先下车, 大牛把车里两个孩子抱下来,里面的东西递给听到动静出来的老爹, 许妍卸了牛车把牛先拉进去吃草,端了一碗热水出来递给她男人喝,揣着双手靠在墙上跟路上的人打听消息,竖起耳朵听张家屋内的动静。   “张蔓啥时候回来的?只是来了人没带东西?”她问。   “回来快半个时辰, 老老小小四个人搭牛车回来的”, 旁边接话的人一脸唏嘘:“拖家带口, 还拉着被褥粮食和锅碗瓢盆, 马上要过年了她弄出这一摊子,娘家还有两个兄弟,咋会不闹?她嫂子估计后悔死了当初没按着她脖子给她再找个婆家,真是小的没送走还拖来两个老的。”   许妍听了她的描述,想了想说:“这估计是打算搬到娘家来住,村里张家族人多,她孤儿寡母的也少受欺负。”   “反正是添乱,她一个出嫁好些年的姑奶奶突然搬回娘家住,就是给她兄弟添麻烦,你说这要是屋里烟囱堵着了、墙歪了……不都要喊她娘家人去帮忙,老张头也是倒霉,嫁个姑娘像是养了个儿子,事多,黏身上扒不掉了。”这大娘估计代入自己了,对张蔓的行为尤其看不上,说的吐沫横飞。   这时村长出来了,屋内的争吵声也消了,众人七嘴八舌地问他是啥情况。   “没得啥情况,就是村里要多一户人了,张蔓带她公婆打算在村里先住着,等她儿子长大了再看是把户籍挪到咱们村里,还是再搬回瓦子岭。”他挥手让人都散了,“都回家炸油果子、蒸馒头包子去,出来这么长时间也不怕锅里火熄了。”   “大牛回来了?我找他有事嘞。”他拐弯去了屠家,都没进屋,站在门口问许妍:“那孙家想租房子,张家大丫头估计还想租你家的,我来问问你,你们要是不想租,我到时候找个由头让他们租堰边那没人住的房子。”   “她打算在村里长住了?”许妍问。   “看这样是的,一家老小都来了,再搬回去也是等她儿子长大了,你家那房子要是近几年用不上也是可以租给她的,没人气儿房子坏得快,但就是吧,人多,容易把房子弄得乱糟糟的。”村长给她分析利弊,想了想又说:“还有一点,就是人老了说不准啥时候就没气了,你要是膈应这一点就别租给他们,有个说法就是人死在外面魂回不去,死在哪了魂在哪儿,年轻人都怕这事。”   “还好,我不是多害怕这事,除非是自己盖的房子,但凡租买大多数都是老过人的。”许妍仰头想了想,还是有些心软,对村长说:“我家现在住的房子又大又结实,村中间那房子估摸着是不会再住了,就租给他们算了,也算做好事结善缘了。”   “行,你这么说了等明年了开年了我一起给办下来,孙家不用再来打扰你,我也省心了,不用联系那老屋的主人。”   老村长直接出了门往回走,对许妍留他吃饭的话也只是摆摆手。搁在以前,要是有人想租屠家房子他都是去找屠老汉说,现在孙子孙女跟许妍读了大半年的书,从他们只言片语中发现,许妍能做屠家的主,大牛听她话,两个娃子听她话,他想着老屠头也只能听话了。   当天下午许妍就见到张蔓了,这才知道她把家里的田地租给了跟孙家族人闹得见面都不说话的余家,余这个姓在瓦子岭也是大姓,族人多,他们喊了几个兄弟去孙家帮她要粮食,一刻钟都没到就给要到手了。孙家族人被余家人阴阳怪气地羞辱一顿,彻底跟张蔓一家不来往了,在村里逢人就说她坏话,孙家其他孩子也欺负孙鹤。   “她们说我是看上余家的男人了,把孙家的地都要倒贴给余家,有时候还拉着小鹤说我是个不安分的偷地贼,村里人看我像是看狗屎,嫌脏还要呸口吐沫,我索性就搬回来住,跟余家人当着村长的面按好手印了,每年把租子给我送过来,我再在村里租几亩地,只要能填饱肚子,每年都有余钱入账。”她拉住许妍的手道谢:“要不是你给我出这主意,我都要被人欺负死了。”   “主要看你自己,你有胆子敢做才行,话都会说,敢做的人少,你经历了这一摊子事,以后再有牛蛇鬼神都不带怕的,会越过越好。”   许妍心里很是高兴,一直到晚上都还哼着小调,又一个命不好的女人靠她自己立起来了,而曾发过善心的自己深觉庆幸,还好拉了她一把。   “这么高兴?听你哼半天了,遇到啥事了?说出来让大爷我也乐呵乐呵。”屠大牛满身油味儿地蹲在屋檐下吃肉丸子,在灶屋里炸了半天的菜,嘴里觉得腻腻的,他又进屋捞了一碗酸菜包着丸子,一口一个,把许妍也给看馋了。   “不做饭还有得吃当然高兴啦”,她懒得弄脏手,蹲在她男人身边,张嘴等他喂了一个,含糊地说:“还是你会吃,我吃了一下午的炸菜,晚上都没胃口吃饭了,现在又有了。”   “还吃不吃?”他又用酸菜叶子包了一个藕夹,他们上午去镇上主要是到杭家拿藕,杭成文大哥在县里开铺子,有南方过来的商队,他们买的有稀罕菜,除了藕,他还从杭家买了一条火腿,是山里人自己腌的,价钱不便宜。   “你自己吃,我不吃了,我出去看看小葵跟小鱼在谁家玩,天都要黑了还不回来。”许妍咬走他递过来的藕夹,利索地起身出门,还没走多远就看到俩个孩子跟着他们阿爷回来了。   屠老汉瞅到儿媳妇,脸燥地把手里的酒坛子往身后藏,许妍好笑,把酒给老头的时候他还一个劲儿地说他不喝酒,还说买贵了浪费钱,转身就拿出去给他老伙计们炫耀去了。   许妍当什么都没看见,走在爷孙三人前面,结果屠小鱼小跑撵上来,大声告状:“阿爷把酒给其他人喝都不给我喝,我不给他当乖孙了。”   “……”   孩子,你这没眼色的样是当不成乖孙的!   “只有大人才能喝酒,像你爹那么高了才能喝,小孩儿喝酒是要挨揍的”,许妍主动打破这尴尬的局面,说:“爹,要是有那不听话的娃缠着你要酒喝,给我说,我给他喝竹条酒。”   “没有不听话的娃。”屠老汉虽不确定竹条酒是啥,但不耽误他维护他孙子。   “娘,啥是竹条酒。”小鱼还在追问。   “竹条打破屁股,混着流出来的血就是竹条酒。”许妍阴恻恻地给他解释,把他惊跑了又哈哈大笑着撵上去。   小葵拉着她阿爷,抬起下巴鄙视:“我弟真憨,是个傻不隆咚的娃。”   “你自己都是个还没我腿高的娃,还说谁娃呢,傻丫头。”他拉着大孙女往回走,看门前摇尾巴的狗,摸着小葵的头说:“小丫头,长慢点。”   “我想长快点,长高……”她想了想,好像长快了就只是想长高,没有其他想做的,大妮说长大了就能吃饱饭了、就有钱了,她都已经有了。   “总会长高的,你看咱们家就没矮子,不要急。”   但安稳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当山上又添了八个猪圈,家里养猪达到两百头的时候,屠小葵已经七岁了,她嘴里傻不隆咚的弟弟也四岁了,她娘肚子里又揣了一个娃娃,在七月尾就要生了。   小鱼从菜园摘菜回来,边走边掐葱叶,进屋在水盆里搓了两把放在案板上,掀起衣裳扇风,呲着牙说:“好热啊,阿爷。”   “嗯?咋了?夏天就是热的时候,咋会不热。”   “不是,我是想问你,我看村里人都是稀罕孙子,男孙是他们的宝贝小乖乖,为啥在咱们家里,我姐能压在我头上,你看你没葱了就喊我不喊她,她比我高好多好多。”他疑惑地问,虽然阿爷平时也是喊他乖孙,但很是舍得他跑腿干活。   “你知道为啥都想要男娃娃不?因为想家里有传宗接代的,能在我死了有给我摔盆上坟的,能在种地时有个力气大帮忙分担的,所以想生个儿子,那你娘生了你我们也就放心了,但你现在啥都不能做,能下地吗?能养猪吗?能娶媳妇生儿子吗?都不能是不是?那你也就只能跑腿了,你要是连小活儿都不愿意干,那我肯定带你干更多的活把你磨练出来,要不然以后我死了,谁来帮你爹养猪?”屠老汉哐哐哐地切菜,头都不抬地说话,踢了踢脚边的孙子,说:“把我汗巾子给我拿来擦擦汗,要不然汗滴到锅里了你可别嫌弃。”   “来,弯腰,乖孙给你擦。”他踮脚举手握着汗巾子。   ▍作者有话说:   谢谢支持~   又快到月底了,你们手里的营养液是不是要过期了?(强烈暗示) 第七十八章 [VIP]   “小葵, 我要是遇到不会认的字能来问你吗?”孙鹤慢吞吞地收拾东西,故意留在最后跟小葵说话。   “行啊,随便问, 我要是没时间你可以去找村长家的阿扇姐问, 她会读会写的字也挺多, 人还好说话,一定会教你的。”小葵捋着小辫给不怎么跟人说话的小子支招。   “你要忙什么?我能来给你帮忙。”孙鹤当做没听到她后一句话。   “我娘要生了, 我要教小鱼认字,要上山跟小羊他们一起去看猪、拔草, 要放牛羊,要出去钓泥虾……你要是想玩也能跟我们一起”, 她大大咧咧地掰扯她的“没时间”,对于他说的帮忙,很是不以为意:“你也帮不了啥忙,每天给我家送来的草都还是你阿奶帮你割的。”   “那是我阿奶不让我割,她说她割草喂兔子时顺带就能割一筐,不用我再跑一趟, 我也会割草的。”孙鹤感觉到小葵看不上自己这个行为, 不免急切地辩解。   “噢,那行吧。”她听了不是很在意, 村里来认字的小伙伴都是自己去打草,经常把竹筐拎到家门口放着,等学完字了一起去地里割草,又热闹又好玩, 她不懂孙鹤为什么每次都不去, 自己一个人独自回家, 有人跟他说话他也不怎么搭理。   “姐姐, 你去哪了?这个字怎么念?”屠小鱼在屋里喊人。   “我弟喊我了,我进屋了,你也快回去吧,好晒。”她随意摆摆手,一蹦三跳的往屋里跑。   孙鹤看着那时时刻刻都活泼有精神的身影拐进了屋里,也转身往村里走,听着路两旁屋里传出来的又认了几个字的炫耀声,他抹把脸上的汗,不明白他们怎么都那么开心,而自己却对什么爬山摘野果之类的都提不起精神。   “回来了?”孙婆子抬头望望天,问:“今天咋回来这么早?”   “放假了,许夫子说她这几天就要生了,就不让我们去了。”他走到堂屋放下他阿爷给他做的细灰盘,看着上面残留的树枝划过的印子,转身去了猪圈,这里面养了二十多只兔子。   “你这傻孩子站这儿做啥?日头这么晒,这兔圈臭哄哄的,进屋坐着,这绿豆水还有些热,待会儿再喝。”孙婆子端着小木盆叨咕着往堂屋走,还回头喊她孙子赶紧进屋。   “阿奶,以后我给兔子割草吧,你别去了。”他突兀地说。   “那咋行?不用你,哪有男娃子打草,养牲畜都是女人的活。”她坚定地拒绝了他,看着神色有些呆愣的孙子,皱眉询问:“是不是又有人说你啥了?别理会那些狗崽子们,嘴里喷粪的玩意儿。”   “阿奶,没人在背后骂我了,我就是看打猪草的都是小孩儿,给许夫子家送的青草也都是他们自己割的。”他耐着性子说,听到他阿奶嘴里骂的“狗崽子”很是不舒服,以前在瓦子岭,都是别人骂自己“狗崽子”,回到这里了很少有人这样骂,反倒是阿奶张嘴闭嘴的不是“狗崽子”就是“王八犊子”,但他也知道阿奶都是为他好,强忍着没有指责她。   “你早该去割草了”,张蔓扛着锄头推门进来,对屋里的人说:“人家小葵有爹有娘有阿爷,还经常提着竹篓去割猪草,哪像你似的,天天窝在屋里当少爷。”   早上天还没亮她就出门下地去除草,现在衣裳都汗湿贴在肉上了,包在头巾里的头发也冒出来几缕黏在湿漉漉的脖子上,夺过儿子手里的杯子往嘴里灌绿豆水,缓过气了说他:“明天早上我出门的时候喊你起床,你跟着村里的孩子去给兔子打草去。”   “不用他,我又不是死了干不动了。”孙婆子不着痕迹地翻白眼,被气的喘粗气还压着火气平和地说话。   “那你明天也跟我下地拔草去”,她把草帽塞到孙鹤手里让他给自己扇风,继续噎她:“你现在没死还能做饭洗碗养兔子,把没爹的孙子往死里宠,那你要是死了呢?什么都不会干的他怎么娶媳妇养孩子?靠我?我要是累死了那你孙子岂不是要饿死?”   孙婆子矮墩墩的身子被气地发抖,指着凳子上的女人说:“我给我孙子留的有二三十亩地,怎么都饿不死他。”她想着现在还得靠着这个儿媳妇,好歹没说“你死了我孙子也死不了”。   “地呢?你二三十亩田地在哪?要不是我怕苦了孩子,我要是不回去你们老两口还住在窝棚里向人家讨米讨面。”张蔓压抑着怒气,强喘几口粗气,转而轻声说:“你要是为了小鹤好,就别让他啥都不干,他就是一个乡下娃,就该山上山下的割草砍柴,学着养家糊口。”   “我只有小鹤一个孩子,你也只养成了一个孩子,他却在有老有小的年纪没了命,娘,我跟你都是苦命人,我们不会养孩子没事,那就照着别人的养,你看许夫子,她家是啥条件,小葵和小鱼哪个年纪不比小鹤小,人家又是割草又是放牛放羊,小葵娘就是教书的也没整天把孩子拴在家里时时刻刻写字啊。”张蔓缓和了语气用另一种方式劝她婆婆,她知道小鹤阿奶吃软不吃硬,但每次看她啰啰嗦嗦地把小鹤捆在身边就来气,恨不得骂上十天十夜出气。   孙鹤站在两人中间,不声不响地左右张望,他觉得他娘说的难听却又有点道理,但又对村里孩子们的活动提不起劲儿,感觉待在家里也挺好的。想起他娘说把自己照着小葵那样养,心里莫名有些窃喜,他开口打破屋里紧绷的气氛:“我从明天开始打猪草,跟着小葵他们上山砍柴。”   低头见到他娘眼中的欣喜,闻着她满身的酸汗眼眶不免泛酸,眨巴着眼睛看向地面,抬头对他阿奶说:“奶,你明天跟我娘还有我阿爷一起下地拔草吧,早点去早点回来,都不挨晒。”   孙婆子心里再不舒服,在她宝贝孙子面前也答应了下来。   晚上孙婆子在屋里向她老头子抱怨,抹着眼泪说:“我命苦啊,生了儿子没养住,他走了我还得被儿媳妇指着鼻子骂,对孙子再好他也是跟他娘一条心,我…我想咱们的儿子啊……”   孙老头没有说话,长久沉默后,眼睛湿润地望着房顶,拍着老婆子的手,说:“咱们得领情,儿媳没带着孙子改嫁改姓,帮我们要回田地,还给我们养老,儿子是她的,她想怎么教就怎么教,咱们就多干活少说话,就凭她那身胆气,总比我俩强。”   “你别插手了,小鹤决不能像他爹。”孙老头语气低沉地叮嘱她。   “你怨他?”孙婆子不可置信地支起身子,重复道:“你怨咱们的儿子?”   孙老头翻了个身没说话。   “他是我们唯一的儿子,你怎么能怨怪他?”孙婆子没得到反驳,伤心又失望地掉了一晚上的眼泪。   孙老头睁大眼睛盯着模糊不清的墙面,想着他那记不清面容的儿子,从小把他捧在手心养大,发脾气时哄着他,要啥给啥,结果造成了现在的局面,脖子埋黄土了还得跟着儿媳背井离乡,看人脸色吃饭,出门了还得受外人的指指点点,祖宗传下来的房子被人扒个干净,家里的田地租给了外人,族人也跟自家断了关系。   听着背后的抽噎声,他无声叹口气,喑哑地说:“我不怨他,我怨我自己,睡吧,明天还要下地除草。”   说罢他闭上眼睛,没再留意身后的动静。   孙鹤被唤醒后,混沌地坐起身,看着窗外昏暗的夜色问:“娘,出啥事了?喊我干啥?”   “你昨天说今天去给兔子割草,你忘了?快起来吃饭,待会儿天亮了太阳就出来了,晒人。”   “不是晚上啊?”他下床穿衣裳,晕头晕脑地说:“我都没听见鸡叫。”   “你那睡着了打雷都震不醒,哪会听见鸡叫。”张蔓看他人走出房门了,才放心离开,“醒了就别睡了,饭菜在锅里,我跟你爷奶下地了。”   “好。”   张蔓不住瞟向身旁的婆婆,都要分道了她还跟着自己走,忍不住说:“娘,我爹在北山头的七分地拔草,我跟他不在一个方向。”   “我知道,我跟你一起,我孙子昨天说让我跟着她娘一块儿下地。”   “……”你孙子不是这个意思,你也不用如此听他一个小孩儿的话。   一直到天光大亮,张蔓直起腰活动身子的时候,才看清她婆婆那红肿的眼皮,这是跟小鹤阿爷吵嘴了?   她低头当是没看到,但还是忍不住瞟两眼,眼皮肿地撑起了下垂的上眼皮,看着还挺显眼大的,忍不住又瞟了几眼,刚好被她婆婆猛抬头抓个正着。   “……娘,原来小鹤的眼睛随你啊!我说怎么还有双眼皮,我跟他爹都没有。”张蔓打着哈哈缓解尴尬。   “嗯,他全身上下,也就眼睛随我。”孙婆子也当不知道自己眼睛肿了。   *   小葵拉着小鱼提着竹篓出门,跟一起认字念书的小伙伴叽叽喳喳地往荒草地去割草,在她之后出来的是一群牛羊,家里的狗走在最后面。   阿扇眼馋地望着小葵家的机灵狗,再一次地问小葵:“你抱住你家狗的头,让我摸一摸,太聪明了,每天去放牛,比我弟还聪明。”   “不行,我家狗记仇,我担心它背着我咬你,但是你要是想坐在牛身上我倒是能答应你,我家牛也懂事。”小葵往后望着安分领路的大黑牛。   “算了,我家牛也懂事,听得懂人话,而且我娘不让我骑牛,我已经是个大姑娘了。”   小葵转头看向只比自己高半截指头的阿扇,说:“我娘昨晚还说我是个小丫头呢,你也还小。”   “你还小,我比你大四岁呢。”   “那也小,你看我弟,他四岁了,还好小,又矮。”   “所以说你还小,傻丫头。”阿扇摸着小葵头顶的小啾啾。   “咦,你们看,那是不是孙鹤?他竟然也来割草了!”走在前面的人一声惊叫,引得两边的人都相互打量。   孙鹤有些不安地直起身子,有些怀疑这些草是不是他们瞅好了的,眼睛飘忽不定地张望,想要寻找留下的标记,虽然他割之前已经翻找一边了。   “孙鹤,你也来割草了?那我们一起吧。”小葵挥舞着手对她的小伙伴们说:“我昨天喊他来自己割草,不让他阿奶帮忙,他今天就来了!”   她觉得是自己的话起作用了,不免有些得意,要知道之前有人约他一起割草他都没搭理。   “行,那就一起,明天我们也去你家喊你,你可别来早了。”之前惊呼的男孩对他说。   “好,我在家等你们。”孙鹤抿嘴答应,开始期盼明天。   ▍作者有话说:   一更   谢谢支持~好多营养液啊,高兴。 第七十九章 [VIP]   孙鹤跟着他们一起割草, 听他们说着谁家的大鹅啄人都能哄笑一阵子,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笑, 正想着他们说的大鹅是谁家的, 笑声突变, 所有人都捏着嗓子“嘎嘎嘎……”   这一听就知道是他们都在模仿小葵的笑,小葵一点都不恼, 一声“嘎”笑能转三个调,把其他人带跑偏了她又笑的停不下来, 孙鹤看着这群人笑得七歪八倒,也笑了起来, 一张嘴一个“嘎”就蹦了出来,惊得他赶忙捂嘴,看没人发现他出声,才松下猛然紧绷的神经,还好,没人听见就不会有人嘲笑自己。   回去的时候, 孙鹤发现他把筐子里的草给塞太满了, 挎在胳膊上走的时候很是吃力,走一段路就提不住了, 看着其他人挎着筐子也是绷紧了肩膀,但他们还能边走边说笑,他咬牙再次给提起来,一歪一歪的闷头跟在后边。   “呼~呼~”孙鹤实在走不动了, 他把筐子砸在了地上, 对被惊回头的人说:“草塞的太实了, 我拎不动了。”   “噢, 你等一会儿,我来帮你。”胖胖的小子拎着他的竹筐往前快走一段路,把竹筐放下又跑回来握住竹筐的另一边,说:“抬着走就轻很多,我还是第一次见人第一次割草就装这么多的。”   “不用一起抬,我把草拽一半扔了就行了,我家兔子也吃不了这么多草。”孙鹤抬着另一边跟着他的步伐往前走,边走边说。   “啊?那你待会儿再扔,再往前走一段路就能看见许夫子家的牛羊了,你把不要的草扔给它们吃。”   “好。”孙鹤应了下来,看着这个大嗓门的胖子问:“你割一筐草够家里猪吃吗?待会儿还出来吗?”   “我家就一头猪,够它吃”,他转头打量孙鹤,眼睛骨碌转一圈,极小声说:“我们待会儿还要再出来割一筐草,你猜是为啥?”   我怎么知道?孙鹤心里想着,但还是顺着问:“为啥?”   “给许夫子家的猪割的,但许夫子要生娃娃了,没有时间晒草,所以我们打算帮她把草晒干,打成捆放在那没人住的老屋里,你要不要来?”他问。   “去。”孙鹤点头,又问:“我看没人住的那老屋门被锁了,咋放得进去?”   “翻墙啊?你不会?果真像他们说的有点呆。”最后一句话他说的很小声,但还是被孙鹤听到了,强忍着拔腿就跑的冲动,闷声闷气地说:“谁说的?我都读书认字了,不呆的。”   “噢,也是,你都会写字了。”小胖子觉得他说的对,就嘴里漏了消息:“小蛋子说的,噢,小蛋子就是你表哥,我们给他起的浑号。”   浑号这两个字是他们从许夫子嘴里了解到的,从那之后,村里的人都被他们给起了浑号。   听到是表哥方旦在背后说他呆,孙鹤不知道为何反而松了口气,大概是跟他们关系不好,也可能是在瓦子岭被族兄弟骂惯了,对亲戚反而没有期望。   “我待会儿在哪等你们?”孙鹤转移了话茬。   “村头,我们背着小葵干的,你也别给她说,我们从村头往外走,有个秘密基地,能晒草,不会被人发现。”   “好,我待会儿在村头等你们。”   不用等明天,孙鹤已经加入了村里的孩子王大队,背着村里的大人,每天早上出村割草晒草,又偷偷摸摸的学会了翻墙,把干草运到满是蜘蛛网的老屋,堆放在没有坍塌的草棚子里。   而屠小葵完全没发现村里的小伙伴故意躲着她,因为她也在背着家里人偷摸干事。   “爹?娘?阿爷?我带着小鱼上山了啊,去找小羊小祥小米玩。”她站在门口胡乱喊一通,想着三个人总有一个听见的。   “好,到饭点了记得下来吃饭,我们可不等你俩。”许妍在后院应了一声。   “好,不用等我们。”   一口气跑出村了,屠小鱼甩了甩被捏疼的手腕,不满地说:“到了饭点一定要下来,我可不想饿着肚子,要不然我就找娘告状。”   “知道知道,我肚子也挨不了饿,不过,屠小鱼你是不是又想挨揍了?还想着告状呢?你已经上了姐姐的贼船了。”她抱住她弟的头强掳着他继续走路。   “没有,姐姐,我说着玩的,我怎么会告状呢?我肯定跟你是一条心的。”他扒拉住他姐的手臂,勉强露出眼睛,眼冒金星地看路,生怕这个长手长脚的姐姐踩空走摔了,那受疼流血的肯定是自己。   “乖小鱼。”小葵很是受用弟弟的急诉衷心。   小羊兄妹三个已经在山上等着了,见着小葵了就说:“快点,我爹去帮我娘割草了,说不准啥时候就回来了。”   “好”,小葵拉着她弟快步走,生怕把弟弟落下了,转头问小羊:“我表嫂身体怎么样?撅着肚子干活不好。”   “挺好的,我娘说她怀我们的时候还洗衣裳喂猪挖菜园呢,不过我爹说再过三个月就把我娘送回去,那时候没青草了,他一个人就忙得过来,让我娘在家生孩子,我奶伺候她坐月子。”小羊如今比小葵高一个头,吃得饱长得好,看着有点小大人的模样了。   走近猪圈,他扶着小葵翻进猪圈,而后也跟着蹦进去,说:“我也不知道你要看什么,猪都好好的,你瞎扯什么看病?”   “就是要好好的我才看”,小葵胆大包天地去拧住猪耳朵去看猪眼睛猪舌头,继续说道:“我要记住它们没病的样子,这样等猪生病了我一眼就看得出来。”   “你轻点,猪叫会把我爹引回来!”   “姐姐,小心猪咬你!”   小羊跟小鱼同时开口,因为屠小葵把猪给按在地上了,腿跪在猪脖子上想看它舌头。   看猪挣扎得紧,小羊提心吊胆的把小表姑给拎了出来,咬着牙根狠瞪她:“你死心眼啊?大几十斤的猪你想按住它?它比你还重!还想去扒猪嘴,你以为它没牙啊?还是你不想要你的狗爪子了?”   “哎,注意点,我是你表姑。”屠小葵讪讪地试图打断他的训斥。   “我比你年纪大。”小羊对她翻白眼,说:“你要是这样别想再求着我给你打掩护了。”   “我肯定不这样了,今天是有点激动。”她紧张地向他保证。   小祥摸摸还在颤抖的小心肝,对他哥说:“表姑今天有点激动,不能再进猪圈。”   “哎,小祥表侄,你可只比我大几个月,长辈说话你个晚辈就不要插嘴。”屠小葵绷着脸训斥他,但还是输给了他们兄弟两个,因为许小祥说他不插嘴,但能张嘴喊他爹,并且告状。   “姐姐,去摘野果子吧,我想去山里玩。”屠小鱼拉着他姐想进山,不想在这大眼瞪小眼。   “小表叔,咱们是男人,要有男子汉样儿,别腻腻歪歪地喊“姐姐”,就喊“姐”,小米都不喊我“哥哥”了,你已经过了撒娇的年龄了小伙子。”小羊语重心长地把人抱坐在自己膝上,看着撅着胖腮的小屁孩,又觉得他喊“姐姐”也不是很过分,这小子比自己妹妹长得还好看。   “许小羊你别多事,我就喜欢小鱼喊我“姐姐”,你是不是羡慕我?小米,你大哥想让你喊他喊“哥哥”,要拖着嗓子喊。”她拉过小米给她说,并且要让她当场喊。   小米左看看又看看,看她大哥没有反驳,就含糊喊了声“大哥哥~”,之后眼巴巴的看着人。   “哎,真好听,小祥你来,你也喊“哥哥”。”小葵看大表侄子笑眯眯的,就作势要拉小祥来。   “呵~忒,腻歪死了。”小祥一蹦三尺高,搓着手臂上激起的鸡皮疙瘩远离他们。   打闹一通,许宏义拎着装草的筐子回来了,看小葵跟小鱼来了,从草里翻出几串野葡萄递给他儿子,说:“拿去洗洗,刚好碰到几串还没被鸟吃的野葡萄,你们给分吃了,有点酸。”   去给猪喂草的时候,还问:“我割草的时候好像听到猪叫了,叫声还挺惨的,咋了?你们打它了?”   “猪咬架了。”   “猪摔倒了。”   小葵跟小祥相互看看,异口同声说:“猪咬架摔倒了。”   “噢,下次猪再咬架你们拿竹竿给它们打开,摔断了猪腿可要提前杀猪了,正是长膘的时候,那可亏了。”许宏义对他们的小九九丝毫不知,也相信了他们的鬼话,虽然都是吃一个石槽的食长大的猪,但还是有闹意见咬架的时候。   小葵看今天是不能再下猪圈了,吃了野葡萄就领着小鱼下山了,第二天去割了青草后又上山了,她由小羊陪着,在猪圈里蹲了半天,仔细观察猪屁股、猪蹄、猪眼睛,在猪吃草喝水的时候看猪舌头。   下山的时候,屠小鱼死活不让她拉,她一靠近就捏着鼻子跑,他那个作样就欠收拾,小葵撵上他把他抱在怀里,折腾不开,就只能放弃,乖乖拉住他姐的手回家。   “哎呦,小葵你身上咋这么臭?”屠大牛给她盛饭的时候闻到一股臭气,把他闺女举起来反复闻闻,拧着眉头说:“你在山上沾到猪粪水了?好家伙,比我洗猪圈后身上的味儿还足。”   “你们先吃,我去把后锅的水舀出来让她先洗个澡。”屠大牛对媳妇跟老爹说,还把他儿子也抱起来闻闻,“还行,你身上没味儿。”   “爹,我不洗,我先吃饭,吃完饭再洗。”小葵挥着筷子从盘子里各夹一筷子菜放在饭碗里,小跑着坐到大门的门槛上,笑嘻嘻地说:“我先吃饭。”   “丫头,你闻不到臭?”   “闻得到啊?又不影响我吃饭,我饿了。”   屠老汉指着大牛甩担子,“你闺女,随你。”   这时的他生怕被赖上,虽然都姓屠。   ▍作者有话说:   谢谢支持~   没有三更。 第八十章 [VIP]   拿屠小葵没办法, 只得由着她,但饭后她洗澡的时候,许妍坐在一旁问她:“你跟你弟上山玩啥了?你臭烘烘的, 他倒没得味儿。”   这个问题小葵回答的很是流畅, 并且也不怕露馅, 但还是有些心虚,捧水浇在脸上, 借由水的嘀嗒声掩盖掉声音里的不自然:“我们在山上藏猫儿,我躲在猪圈里他们都没找到我。”   “你是个姑娘啊屠小葵!”许妍无奈, 说她:“你都七岁了,已经是个自己睡一间房的小姑娘了, 有个女娃样行不行?男娃子都嫌猪圈脏,压根不想进去,你倒是能藏进猪圈里。”   听里面没声音,她就知道这丫头又想耍赖蒙混过关,抬脚踢了踢木桶,问:“你不是见到粪坑就捏着鼻子走的嘛?咋又不嫌猪屎猪尿恶心了?”   “我那时只是不想让我弟找到我。”她吭吭哧哧地说。   许妍听了还以为她闹别扭了, 也就没再多说, 只是嘱咐她:“玩闹可以,注意点分寸, 别往猪圈里钻了,跟村里男娃子出去割草钓虾都必须要有其他女娃一起,他们要是下堰洗澡或是在廖天野地里撒尿,你必须走得远远的。”   “知道啦, 有女娃在的时候, 他们都不提洗澡撒尿的, 都记得你说的话。”屠小葵解释道。   “那就好”, 她撑着腰站起来,对坐在木桶里拍水的丫头说:“洗干净了就起来穿衣裳,你爹还在外面等着给你倒洗澡水呢。”   两个孩子进屋睡午觉了,许妍在屋里走着消食,把柜子抽屉都给翻开看看,对进屋的男人说:“屋里的零嘴吃的差不多了,你明天带着你儿子闺女去镇上一趟,再买点喜欢吃的糕点放屋里,免得小葵像是饿狼一样,踩泡鸡屎都要蹭半天的人,今天竟然穿着臭衣裳吃了两碗饭。”   她把还有零碎渣子的油纸包都给放在桌上,从梳妆台的屉子里又翻出来大半包蜜角,也不知道啥时候的,糖都化了,捻了一个咬了一个角,甜的发腻,剩下的半个角塞进男人嘴里,说:“糟蹋东西,别给他们买这个了,甜味儿这么浓,不便宜。”   “好”,屠大牛皱着眉头嚼着粘牙的玩意儿,说:“让老头带俩人去赶集,我在家守着你,说不准明天就要生。”   还真被他说中了,第二天早上许妍是被疼醒的,但她没吭声,就躺在床上睡一阵醒一阵地睡到大牛起来做早饭。她也跟着起来拾掇好自己,沉默地吃完一顿早饭,看俩孩子跑出去了,对老头说:“爹,你带小葵小鱼在镇上多转几圈,快到中午了再回来,我要生了。”   “要生了?!”屠老汉被惊的大声喊道:“大牛,大牛?小葵娘要生了。”   “嗯,你带俩孩子多在外面玩一会儿,我上回生小鱼的时候就吓着小葵了。”许妍被跑来的屠大牛扶着,还不忘继续叮嘱老头。   “好好,我中午再带俩孩子回来。”屠老汉也知道他在屋里帮不上忙,只好顺着儿媳的意思把孙子孙女带走。   家里四个人前后脚出门,等屠大牛找接生婆回来,许妍已经破水躺床上了,离生还有段时间 ,他洗锅烧开水,舀进干净的木盆里给递进去,当屋内传来许妍压抑的低叫和喘息声的时候,卧房的门已经从屋内杠死了。   已经是生第三个孩子了,屠大牛还是紧张地冒汗,他每年给猪接生,知道如果孩子如果腿先出来,胳膊说不准就会卡着导致头出不来,今年一头第一次揣崽的母猪就是生了七只猪崽,五只都给憋死了,母猪养了半个月精神也还是是赶不上其他的母猪。   “是头先出来吗?”听到屋里嘶哑的叫声,他扒着窗棱问里面的接生婆。   “嗯,已经看到头了。”接生婆的声音很淡定,回答了屋外男人的话,又不慌不忙地安慰许妍:“别急,你这第三个了,好生,出不了事,我瞅着呢。”   而在镇上买糕点的小葵拍着她阿爷的肚子,喊:“阿爷,付钱了,你在想啥呢?”   “噢,付钱呐,多少钱?”他回过神问伙计。   “四百五十二文。”   “再拿包红糖。”   “不用拿了”,小葵冲人摆手,给她阿爷说:“我已经买了,两大包呢,一包给我娘一包给我表嫂。”   “好丫头。”屠老汉乖乖付钱。   出了店抬头望望天,拉着牛缰绳满街溜达,是店就带着孩子进去溜达一圈,屠小鱼买了新弹弓、蛐蛐笼子,小葵从摊上买了绣着喜鹊的圆扇、一把红头绳,屠老汉都跟在后面付钱,一句阻拦都没有。   从街头走到街尾,俩孩子嚼着煎糍粑,问:“阿爷,你还要买啥?日头老大了,好晒。”   屠老汉一直瞅着天上的太阳,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他招手让俩孩子坐上牛车,说:“再去猪肉摊上买几个猪蹄就回家。”   “还要买排骨。”小鱼补充道。   “买,想吃就买。”   到肉摊上剁猪脚的时候,他瞅着桶里还有猪肝,蹲下去把猪肝捞起来看看,丢在剁肉的树墩子上说:“这几个猪肝我也要了。”   卖肉的就是腊月从屠家买猪的人,他为难地说:“老叔,这猪肝早上有人来订了,要不让你一个?这天热,买多了吃不完就有味儿了。”   “行,一个就一个,每隔两天你给我留俩猪蹄一猪肝,大牛媳妇要做月子了,得吃好的补补。”   “哎呦,又添丁了?那这猪肝猪蹄我可不能要钱,拿去吃,我也沾沾喜气。”他哐哐几下把猪蹄剁碎,都给包在油纸包里扔到牛车上,推拒掉屠老汉手里的铜板,说:“咱也不缺这点钱,就图沾喜气高兴,你下次来买肉我肯定还是要钱的。”   “那行,我就不客气了。”屠老汉把铜板又揣进怀里。   走出镇了,屠小鱼才闷闷地说:“阿爷,你没给我买排骨。”   “啊?”他仔细想了想,还真给忘了,只好说:“后天来买,下次赶集一定给你买回去,咱们先回家,你娘正给你生弟弟,现在说不定已经生出来了。”   “那咱们先回去,我不急着吃排骨。”屠小鱼听到他娘在生弟弟时心里有些慌张,看着他阿爷脸上的笑却高兴不起来,握着他姐的手问:“咱娘没事吧,我想在家陪娘,不想来赶集了。”   “肯定没事,娘生你的时候就没事,我是看着你出生的。”小葵搂着小鱼跟他说,其实她记忆已经模糊了,只记得小鱼生下来的时候丑的不得了,但至于丑成什么样她却是想不起来,只记得黑乎乎的晚上,还有她娘痛苦的叫声。   大黑牛挨了好几鞭,三个人终于到家了,没让人抱,小葵和小鱼自己蹦下车往屋里跑,糕点弹弓啥的都扔在了牛车上。   屠大牛端着已经温热的艾草水往屋外走,迎面就撞上了两个孩子,他喜眯眯地说:“你们当哥哥姐姐了,快进屋看看。”   他把水盆往地上一放,领着小葵姐弟俩进屋,对他们说:“不要大声说话,弟弟是个大嗓门,刚睡着。”   许妍听到动静睁开眼睛,笑着让俩孩子站在床边看皱巴巴的娃娃,掀开被尿布裹着的胯,“呐,是个弟弟,再过两年又能跟着你俩撵鸡撵鸭做坏事了。”   看娘还好好的,小葵跟小鱼慌乱的心平静了下来,看面前头发湿漉漉得贴在头上、全身发皱的小奶娃,没能忍住嫌弃,撇嘴道:“真丑。”   小葵又看了看小鱼,他在自己的印象里总算丑的有样子了。   许妍跟屠大牛也不反驳,三个孩子生下来都丑,两人已经习惯了,只是说丑的从他们换成小葵姐弟俩了而已。   “娘,我给你买红糖了,家里的红糖喝没了,你现在喝不喝?我去给你熬糖水。”小葵盯着她娘苍白起皮的嘴唇说。   “谢谢我闺女,让你爹去熬糖水,你还小。”   “走了走了,都出去,你娘要睡觉。”屠大牛夹着两个孩子出门,不让许妍再强撑着说话。出来见老头在门口守着,随手带上门,说:“这个臭小子嗓门大,哭起来不得了,等他自己睡醒了再抱出来给你看。”   “行,啥时候看都行,我现在去做饭,小葵娘有没有想吃的?我买了猪肝和猪蹄,哎呀,忘了买鲫鱼跟豆腐了。”他急得拍大腿。   “改天再买,我先给她炖碗红糖鸡蛋水,你先做我们吃的饭。”屠大牛拍拍两个孩子让两人出去玩,吃饭的时候再回来。   小葵拎着红糖包跟小鱼往山上去,上山见人了就喊:“表哥表嫂,我娘又给我生了个弟弟。”   “嗯嗯,就是有点点丑。”小鱼昧着良心说。   “喜事!”许宏义拎着铁锹说:“丑不了,你家老三哪怕随了你爹也谈不上丑,但凡有一点随了咱们许家人,都算得上俊俏。”   春苗对他的话作呕,呸他:“得亏咱们养的不是牛,不然得被你这个老天仙给吹上了天。”   “哎哎哎,孩子在呢,说话注意点。”宏义给他使眼色,得到了一声“呸”。   “表嫂,这是我给你买的红糖,怀娃娃的人要喝这个。”小葵看完两人打口水仗,把红糖递到她表嫂手里。   “谢谢小葵,我感觉我白得了一闺女,真贴心。”春苗接了过来,住在这儿白得了不少小姑家的东西,再推拒就显得假了,自家有的东西小姑也看不上,只能全心全意的给他们打理好山上的一切。   “名字改了没?还是就按之前取的叫青槐?”春苗问小葵。   “青槐呗,老早就起好了。”她摸着她表嫂的肚子,说:“可惜不是个妹妹,我觉得青枣最好玩。”   ▍作者有话说:   谢谢支持。   还有一更,但应该是在十点左右,脑子有点混,打字慢。 第八十一章 [VIP]   继承了小葵那张小床的屠小鱼半夜被哭嚎声惊醒了五次, 早上蔫巴巴地被他姐从床上刨起来,迷迷糊糊地吃了早饭,爬上隔壁屋里的床上睡了一上午才缓过来劲儿。   “我弟好喜欢哭, 声音又大, 他一哭我就被吵得睡不着。”他捧着下巴对他阿爷抱怨。   “那你晚上来跟我睡?”屠老汉试探地问, 大孙子两岁后就不喜欢挨着大人睡了,小葵搬走一个人单独睡, 他当晚就收拾东西睡在了他姐不要的床上。   “嗯…我还是再睡一晚吧,我弟今晚可能就不哭了。”他犹犹豫豫地拒绝。   他都这样说了, 屠老汉也不勉强,只是说:“你晚上要是被吵得睡不着, 让你爹抱你来跟我睡。”   “好。”   然而他煎熬了三天,他弟还是每天晚上都扯着嗓子哭,他终于熬不住了,抱着他的小被子要去跟他姐睡。   “大儿,跟你姐睡说不准明天早上醒了,你嘴里含着的就是你姐的脚趾头。”屠大牛唬这个嫌他爷脚臭的儿子, 苦劝道:“闻臭总比挨踹好。”   但屠小鱼死活不听, 屠大牛只好在照顾媳妇之余把后院的空房子拾掇拾掇,房顶漏雨的地方换上新瓦, 夜里醒了就跑去隔壁屋里,把睡得横七竖八的大闺女给捋直了睡。   早上醒来问小鱼:“昨晚睡得好吗?”   “好,一次都没醒过。”   但屠大牛还是抓紧时间给空房间里散霉味,墙上、屋顶每天都扫一边, 点了两把艾草绑在竹竿上角角落落都给熏了几遍。   果然, 第三天晚上, 缓过困劲儿的小鱼被他姐给踹哭了, 屠大牛拿着油烛跑到隔壁屋里,看到的就是小鱼捂着嘴坐着,小葵捂着脚后跟还讪讪地想掰开她弟的手看他嘴,被小鱼生气地给推开。   眼下这情况一目了然,屠大牛都不用问,只是掰开儿子的手看他嘴,还行,他姐收着劲儿没把他牙给砸掉。   “跟你阿爷睡半晚上,明晚你也自己一个人睡?”他问。   “嗯。”他闷闷点头,伸手要抱。   屠大牛连人带被子给抱到后院,对被哭声吵醒的老头说:“被小葵的脚砸到了,今晚跟你睡,明天他睡隔壁的空房子里。”   “好。”知道孙子嫌他脚臭,他把被子枕头都往里挪,保证道:“这个位置没被踩过,放心睡。”   屠大牛把人放下了又回去看他闺女,站在门边说:“睡吧,你也不是故意砸小鱼的,是他瞌睡太轻了。”   关上门又轻手轻脚的回屋,小儿子就是个磨人精,饿了哭,拉了哭,吵醒了也哭,哭的声音又大时间又长,像是有点得理不让人,是个讨债鬼。   “睡着了?”他探头仔细看,眼睛闭上了还在抽鼻子呢。   “还没睡熟。”许妍也用气音说。   没办法,屠大牛只得光着膀子坐在凳子上等,等小家伙睡熟了才踮着脚跨过许妍翻到床里面睡。   而屠老汉也是等他大孙子睡熟了才闭上眼睛,把脚紧紧地藏在被窝里,轻呸道:“瞎讲究。”   之后屠小鱼一个人睡在他爷隔壁,除了才开始几晚上要让他阿爷坐在床边等他睡熟了再走,之后习惯了也就好了。整个屠家,就大牛跟许妍还在受折磨,被这个耐性差的小儿子磨的一晚上的觉分三四回睡,练就了倒头就着的功夫。   这样许妍白天也是经常补觉,对两个大的管束就松了,小葵跟小鱼除了吃饭和睡觉,只差长在山上了。   “你俩天天在山上玩啥?村里的小伙伴都来找你们好几次了。”屠大牛边扒饭边问这姐弟俩。   “山上好玩的多的是,我们发现了蜜蜂的巢,还在挖蚯蚓喂母鸡。”小葵不假思索的回答。   “注意点,别被蜂子蛰了。”   等俩孩子回屋睡觉了,他进屋向媳妇汇报:“我问了,在山上挖蚯蚓喂鸡呢,你别操心,宏义都住在山上,哪会让他们出啥事。”   “她肯定背着我们干啥事了,你闺女这段时间太乖了,没闯祸我这心里不踏实。”   “嘿,这我可要替我闺女说话了,小葵一直都挺乖的,特别是有这个做对比。”他下巴朝弹着脚吸吮手指的臭小子点点。   “我记得她早上出门的时候穿的是青色绣鞋,我刚刚看她脚上是黄色的,上面沾的还是黑色污水。”许妍还是不放心,对他说:“下午等她俩上山了,你悄悄跟上去瞅两眼。”   “至于吗?你把你闺女儿子当贼了?”   “你还是去看看,山上人少树多,一窝孩子又不懂事,别惹出祸了。”许妍盯着他,直到他点头才收腿让他到床上睡觉。   半下午,屠大牛走在上山的路上,心里还在嘀咕许妍管孩子管得紧,想他小时候,哪会睡什么午觉,大中午在堰里泡澡,从自己村野到另一个村,天不黑不回家。   “只要小葵小鱼不过分,我就当没看到。”他这样想。   但上了山,都看到猪圈了还没见到人,拍拍迎上来的狗,听到猪圈里沉闷的猪哼哼声,还以为是猪被蛇咬了,大步伐地往里走,查看每一个猪圈,走到第五个的时候,就见到猪圈墙角被五个孩子围着,小鱼腿下面露出两条猪腿。   “你们在干啥!”他蹦进猪圈问他们。   “你们在干啥?把猪压住是想干啥?杀猪吃肉?”他把几个孩子捞起来,把愤起想拱人的猪给踢走,问小葵:“这就是你给我说的挖蚯蚓?啊?”   五个孩子都被他这凶神恶煞的样给吓得低头不敢说话。   “屠小葵,我问你话呢?你挖的蚯蚓呢?喂的鸡呢?”屠大牛想到刚刚的场面就又生气又害怕,更是气他一直坚信听话懂事的姑娘开始满嘴瞎话了。   “我们挖过蚯蚓的,今天没挖……”她小声说。   “那你刚刚在做啥?还有你,许旭阳,你是这几个孩子中最大的,你也跟着胡闹?刚刚要拱人的猪你见着了没?你妹跟小鱼,都才四岁,趴在猪屁股上,你想没想过猪翻过身了踢人?”他打开猪圈门,皱眉盯着里面的孩子:“出来,你们不嫌猪臭我嫌你们臭。”   看着站成一溜的几个孩子,他用沾了猪屎的脚踢了两下小葵跟小鱼,问:“你们是不是每天上来都在猪圈里玩猪?”   两个孩子被踢的往前走两步,点头不说话,眼泪流进嘴里也不敢吐,其实踢的不疼,就是委屈害怕,从没见过他们爹这么凶,更没有被踢过,他都不愿意拿手打了。   “好啊好啊,你俩小小年纪都满嘴谎话了,把我跟你娘骗的团团转,小葵,小鱼,以后你俩说话爹还能信吗?”屠大牛质问他们。   “呜~哇~”屠小葵倒是先绷不住了,大哭了起来,走上来抱住她爹的腿,边哭边说:“爹,我错了,我不该编谎话的,我再也不说了,你信我,我来山上是想学着给猪看病,我逼着小鱼不让他告状,小羊他们也是,我们瞒着表哥,他走了我们就进猪圈。”   这次再看两个孩子哭天喊地的,屠大牛倒是没怎么心疼,扒拉走抱着自己腿的丫头,点了点小羊兄妹三个,“等着你爹回来教训你们吧,自己坦白。”   顺手折了根树枝,戳了戳小葵,说:“下山,你娘还在屋里等着,果然还是她了解你,当面乖巧,背地里一定是闯祸了。”   对小鱼他倒是没说啥,他更是不懂事,捣蛋也是个憨望风的,叫他干啥他干啥。   想着媳妇还在坐月子,不想让她动怒,就问屠小葵:“你咋想起来要给猪看病的?在哪看到谁给猪瞧病了?”   “没有看到,我就是觉得你给猪接生、劁蛋、熏艾草挺…挺好玩的,我也想学。”她老实交代,想不出怎么表达她心里的感觉,只好说好玩。   “好玩?血刺呼啦的又脏又臭,我看你就是吃饱了撑的,下次我给猪接生把你捆在旁边看着,熬个三天三夜不睡觉,我看你还好不好玩。”屠大牛心里憋气,原来这丫头是把养猪这事当成过家家了。   进屋后先把他们的衣裳给扒了,沾了猪皮上的骚臭味熏的人头疼,许妍坐月子屋里的门窗都还关得严实,屋里染上味了只能继续忍个七八天。   洗手洗脸换上鞋子,把人给拉扯进去,让两人站在床前,屠大牛站在床尾介绍他们的罪状:“小葵想学着给猪看病,觉得我给猪接生、劁蛋、熏艾草好玩,就逼着小鱼、小羊三兄妹给她打掩护,每天上山,等宏义两口子出门割草了,他们五个翻进猪圈压在猪身上给猪看病。”   小葵偷瞄她爹的动作,觉得新学的一个词特别适合他,那就是“谄媚”,或者说是“狗腿子”。   “你爹说的对吗?”许妍的话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   “嗯,都是我逼他们的,最才开始只有我跟小羊进猪圈,这两天我想看猪舌头,他们就进圈帮我按着猪了。”她补充道。   “看猪舌头?你爹可没翻看猪舌头,你咋想的?发展新活儿了?”   “我们家猪都没生病,我就想着我记住猪没生病的样子,等有变化了我就知道它们生病了。”小葵现在缓过了劲儿,说话又开始有条有理了,屠大牛站在一旁不住地打量她。   许妍听了挑眉,看了眼屠大牛,问小葵:“你想学着给猪看病?当兽医?”   “那不行,女娃子咋能当兽医?更别说小葵还会认字了,哪能干那又脏又臭的活儿,女娃又没力气,给猪牛看病,一脚都能踹吐血。”屠大牛还没等他闺女出声,在许妍话刚落地就如是说道。   而许妍则是盯着小葵的反应,她先是眼睛里有光,听到她爹的话了,眼睛又暗了下去,但并不是很失望,有那种干不干都行的意思,她一时也怀疑小葵是不是只是找刺激,模仿她爹在猪身上过家家。   “等你娘出月子了,你继续跟着读书认字,闲下来了就跟着学绣花,学会了自己做衣裳,想绣兔子绣兔子,想绣蚂蚱绣蚂蚱,爹给你买布做衣裳。”屠大牛给他闺女找事做,免得闲下来想到哪儿做到哪儿。   小葵顿时蔫了,她不喜欢憋屈在屋里,抬头期望地看着她娘,问:“娘,我能当兽医吗?”   “不能。”许妍也坚定地摇头,说:“你爹说的对,姑娘不能干那脏活重活,小时候你会觉得新奇,长大后你会发现,除了你,谁都嫌弃当兽医的你。”   “你可以跟我学认字,将来嫁人了也教村里孩子认字,也可以让你爹买个铺子给你陪嫁,你做生意当掌柜。”许妍继续说。   “噢。”她低眉搭眼地应了一声。   屠小鱼站在一旁轻微地活动活动腿脚,看着他们,想着这事过去了没?他都站累了。   ▍作者有话说:   谢谢支持。   “兽医”这个词在古代就有,就是给牛羊看病的大夫的称谓。 第八十二章 [VIP]   “好了, 这事说完了,该聊聊你们说谎的事了。”许妍看俩孩子的神色都缓和了下来,不再是才进门时吓得要撅过去的样子, 才开始跟俩人算账。   “小葵, 你知道我跟你爹你阿爷不会答应你翻进猪圈给猪看病, 所以你编造谎话也要去做,甚至一丝都没透露, 如果今天没被发现,你是不是打算就这样一直骗下去?”许妍严厉质问她。   面对她娘, 小葵不敢用破口大哭认错蒙混过关那套,她闷不吭声承认了下来。   “我在跟你说话, 怎么?你敢做不说了?”许妍不惯着她这一套。   “嗯,我没想过啥时候给你说。”   “那是因为你心里知道总有一天会被发现,但是不担心会露馅,大不了扯着嗓子嚎一通,我们就会心疼你饶过你原谅你了。”   小葵握着的手动了动,在手腕上挠了一把, 低头不敢对上她娘的眼睛。   “你仗着我们对你的喜爱反过来欺骗我们, 我还一直说你还小,很少约束你, 让你无忧虑地去做你觉得开心的事,你知道你这叫什么吗?你拿着一个棒子打了一个对你好的人,而且还是故意的。你每次喊爹娘的时候不心虚吗?还是在想:啊,我这傻爹娘又被我骗过去了?”许妍问。   屠小葵低头任眼泪直接砸在地上, 她摇头, 哽咽着说:“没有, 我没这么想。”   小鱼站在一旁不敢再动, 听了她娘说的话心里发慌,为骗了爹娘而觉得难受,再听着他姐的抽噎声也默默掉眼泪。   “好,你没这么想,那我也没白养了女儿”,她指了指一旁的小鱼,问:“小鱼四岁还没过,你一个当姐姐的,逼着他帮你撒谎打掩护,你有没有想过他有样学样,改天为了下堰洗澡也满嘴谎话骗人?烧了柴垛为了不挨打撒谎嫁祸到别人头上?骗了你,骗了我们,成为一个所有人都厌恶的孩子?”   “我弟弟不会做那种事的”,她偏头看向蔫头巴脑的小鱼,看他也在哭,想到他会骗人做坏事心里可难受了,抹把鼻涕,说:“我不该带坏小鱼的,我不是好姐姐。”   “我姐姐好,她是好姐姐,我不做坏事。”小鱼抱住他姐的腰边哭边说,惹得小葵也抱住他给他擦眼泪,两人抱头痛哭,连带着也吵醒了小槐,他一个人哭起来顿时掩盖了他兄姐的哭声。   许妍让大牛把小儿子抱出去哄,抬头就看他眼角泛红定定地瞅着小葵姐弟俩。我成了恶人了?她不仅怀疑。   屠大牛俯身抱小儿子的时候,小声说情:“算了吧?都哭了。”   “滚,你还没哭呢,出去,别影响我教孩子。”许妍咬牙踹他,就是这个男人没个原则,要不小葵能毫不心虚的在山上给猪看病看了大半个月?谎话一套接着一套的,这要是不给掰过来那还了得?长大了嘴里都没一句实话。   屠大牛关上门了感觉耳边还是孩子呜啦的哭声,站在门口竖着耳朵听屋里的动静,被堂屋里坐着的老头打断:“都被赶出来了还死皮赖脸的听墙角?到屋里来,我小孙子不能受风。”   噢,怀里还有一个在哭的。   “这咋回事?挨训训哭了三个?”屠老汉接过还抽抽搭搭的小孙子,长开褪皮了,又是一个白嫩的小伙子,是个会长的,没随老屠家的黑皮。   “撒谎,这大半个月跑上山是在猪圈里给猪看病呢,要不是她娘发现她鞋不对劲让我上去瞅瞅,估计还要继续骗下去。几个鬼捣蛋今天把猪给压在地上,要让小葵掰猪嘴看猪舌头呢。”他摇头无奈道,真是好险,万一被猪给咬着手了,手掌得断一半。   “要是换了我,我得在山上就把人打得哭爹喊娘,棍子不断不罢休。”屠老汉说,问他儿子:“你咋处置的?就这么给拎了回来?”   “我踹了的,把俩孩子踢哭了。”屠大牛连忙说,好像说慢了就落了下风。   “狗东西,你拿脚踹?踹哪了?把我孙子孙女踹出事了我饶不了你。”屠老汉变脸,翻眼瞪他,这么大人了,没轻没重的,他一个脚都赶上孩子的头大了。   “屁股,我踢的是屁股,轻轻两下,没使劲。”他解释道,说:“我是他们亲爹,又不是后爹,能没轻没重地踹人?而且你那恨不得吃了我的样儿做给谁看呢?你还说拿棍子抽呢。”   “我的意思是如果我逮着我儿子撒谎捣蛋,不把棍子打断不罢休。”屠老头瞟了他一眼,问:“听懂了吗?”   屠大牛气得直翻白眼,懒得理老头子,侧头仔细听屋里的动静。   没了小儿子掣肘,许妍从半躺改为坐在床上,用被子把腰给包裹好,静静地等两孩子哭声停了下来。“哭够了?你俩哭错了吧?”她说。   “这是命大你们都没事,你爹说他看到你们的时候,你们五个都趴在猪身上压着?没错吧?”她没顾俩人的疑惑神情,询问道。   “嗯。”一人答话一人点头。   “小葵你还记得去年深秋,你爹给猪喂生番薯吗?一口一个,嚼得脆响,你想想要是你的手伸进猪嘴了会是啥结果?手指被咬断?整个手掌从手腕那儿戳几个洞?”注意到她手一抽,继续说:“还有小鱼跟小米,趴在猪屁股上,猪要是被你扯疼了,挣扎着踹人,能把腿给踹断,不论是小米还是小羊哥俩,但凡有一个受了伤,你怎么向你表哥表嫂交代?人家辛辛苦苦为咱家养猪打理山上那二十亩山地,赚那一年十五两,小羊比你大两岁就经常在山上守着,你还要搭上人家的胳膊腿儿?”   “你不是一直问你阿爷的左手为啥一直发抖、干重活就呼呲呼呲的喘粗气吗?杀猪时被猪踹的,一蹄子踹在了他胸口,手上的刀划在了左手的虎口,有钱都没治好。”看小葵呆愣着脸,她也没再吓唬她,只是说:“你已经能听得懂话了,聪明有心眼,那做事就多想一下,问问你爹娘,我俩又没害过你,行吗?”   “嗯,我听爹娘的话,不撒谎了。”她点头应下。   “你做错了事,记得要去给小羊他们道歉,瞒着你表哥他们是要挨打的,你既然喜欢看猪,那你就跟着你爹给猪熬食,明天我让你爹去村里买几个大南瓜,由你带着小鱼去喂,看猪是怎么嚼南瓜的,想想你的手够它们嚼几下。”许妍打发小葵带着小鱼出去洗脸。   看到她鞋的时候,喊住她问:“你鞋子是怎么回事?山上还放了一双?”   “嗯,我在猪圈里踩到猪尿了会被我爹闻到味儿,我就带了一双鞋搁山上,每次进猪圈给换上,回来的时候再换回来。”她老实交代。   “出去洗脸去。”许妍说。   等门关上了,许妍轻笑了一声,“有点聪明劲儿,随我。”   门外的屠家父子俩看人出来了也不知道该说啥,训已经训了,再训人他俩加起来都没许妍说的在理,更不能抱起来哄,只好当做没看见,随他俩进灶屋舀水洗脸。   屠老汉想着是不是该做饭了,免得坐在堂屋里进进出出都搭的上眼,这时大门被敲响了,许宏义推门进来,后面还跟着他俩儿子,走路一颠一颠的,还手捂着屁股,眼睛红彤彤的,不好意思看人。   “哎呦,你这孩子咋能打孩子?”屠老汉把小孙子递给大牛,拉着两个孩子解开裤子看,一条条红印子,他拍了宏义一巴掌,说:“咋能下这狠手?孩子哪有不捣蛋的?”   “屠阿爷,这孩子都这么大了还不懂事,挨打是他俩自找的,好在没出大事,要不我没法向你们交代,小葵跟小鱼没事吧?”他说话很是诚恳,还带点低三下四,生怕俩孩子出了事他交代不了,要钱没钱要权没权,所以他才又急又气地把俩孩子打成这个样,小羊九岁了,懂事又孝顺,他从没动过他一指头。   “没事,被她娘骂了一顿,刚出来。”刚好看到小葵了,他喊她过来,说:“你看,你惹出来的祸害得小羊哥俩挨打,快来给他们道歉。”   “哪用什么道歉,小羊小祥都比她大,跟着她一起胡闹,挨打也是应当的。”宏义拦下屠老头的话,蹲下拉住小葵的两只胳膊,说:“瞎胡闹你,你手没被猪咬着吧?”   “没有。”她摇头,推掉她表哥的手,转向小羊小祥,她在灶屋里看到他们的屁股蛋了,很是自责,“对不起,都是我瞎胡闹害你俩挨揍了,我再也不干坏事了。”   “大表哥,都是我逼着他们帮我打掩护的,你别打他们了,是我的错。”   “好了好了,没事就行,我不打他们了。”宏义摸摸她的脑袋。   许妍在屋里听着动静没出声,直到他们要出门了,她才走到窗边,隔着窗户说:“宏义,别说没出事,就是出事了也怪不到小羊头上,你别心里不自在,孩子没有不调皮的,此事在你出这个门了也就翻篇了,以后咱们也不提了。”   “好,小姑你别操心,还做月子呢,我不往心里去。”   在看到小羊小祥挨打后,屠小葵彻底蔫了,她娘给她讲了那么多都没这看到的有效,她真正意识到她的一个瞎胡闹害了别人,如果没被发现,她的手可能就真没了,那给她打掩护的人绝对好不了。   尤其是在喂猪吃南瓜的时候,看它一口下去,掉下来的都是碎渣子,忍不住看了看自己的手,但在这之余她还是会忍不住盯着伸出来的猪舌头看。   过了三四天,她精神起来了,又进屋翻箱倒柜,把她阿爷给她买的零嘴给装在提篮里,对她娘说:“娘,我上山了,请小羊他们吃糕点,他们为我挨打了,不知道屁股蛋好了没。”   “去吧,只要不捣蛋,娘不拦着你。”   ▍作者有话说:   这个点,有人的夜生活已经开始了(震惊)   谢谢支持,没有二更 第八十三章 [VIP]   “表侄儿, 屁股还疼不疼?”屠小葵拎着篮子谄媚地问道,她刚上山就见到小羊跟小祥两人在往猪圈里扔草喂猪。   “你咋又来了?你爹娘知道吗?”小羊当做没听到她问的话,太羞耻了, 这么大了还被打屁股。   “知道知道, 我给我娘说了的。”她举举手里的篮子, “我来赔礼道歉,这是我跟小鱼半个月的零嘴, 我们一起吃吧,别怨我了好嘛?我们还一起玩。”   “不怨你, 但你也别想让我们再跟你一起撒谎。”小羊坚定的说。   “行,我也答应我娘不撒谎了。”她高兴地把油纸包都给捡出来放在桌子上, 挥手让所有人过来,说:“快,我跟小鱼都好几天没吃了,我们快吃,免得我表哥表嫂回来看到了又叽叽歪歪的。”   除了小羊对这话皱了皱眉,其他人都没意见, 因为小葵说的是真的, 天天说不许吃小葵小鱼的零嘴,有点烦人, 酸果子都吃不上嘴,谁不馋啊?   在吃撑了肚子后,两方正式和好,挖坑把油纸给埋了小葵又领着弟弟回家了, 因为小羊哥俩一直像防贼一样防着她, 生怕自己又要往猪圈钻。   “唉…”屠小葵蹲在墙根唉声叹气, 手里拿着铲子在地面胡乱瞎戳, 弄得烟直冒。   屠大牛瞥了一眼当没看到,继续往猪圈里倒草,拎着空竹筐往出走的时候,看到她又用脚尖在挖出的坑里使劲碾,忍不住问:“你弟呢?你俩咋没出门玩?”   “没人玩,小鱼在认字。”她回话,但头都没抬。   “村里好多小孩,咋会没人玩?”她爹不信,准备拎筐继续出门割草,随口应付她:“不想出去玩就跟你弟一起认字去,我看你娘没盯着你,你又好几天没写字了。”   “唉…你不懂”,她忧伤地把头枕在胳膊上。   “我哪不懂?”他还真不懂她为啥说他不懂。   “我认那么多字干啥呢?我又不能去考秀才。”   “嘿,那你觉得你娘认字也没用了?她现在能教你认字,你不认字,哼,将来你有娃娃了只能求着别人教,就像阿扇一样,屠小葵,我觉得你不惜福了啊!”屠大牛有点恼火,第一次觉得这丫头像个犟驴,有点欠教训。   “走,不想认字就跟我出去割草。”他不是很耐烦,又不会讲啥大道理,干脆就想拉她去干活来治她,闲出来的毛病,村里的小孩儿想认个字还得卖力气,写字没笔没纸的都没说啥认字没用。   割草就割草,她把铲子一扔,跟着她爹往外走,拿上她的小竹篮和小弯刀,站大门口喊:“小鱼,割草去啦。”   “哎,小鱼不去,只有你跟我去,他又没觉得认字没啥用。”屠大牛对从屋里出来的小鱼摆手,拉着小葵大步往出走。   “爹,我还没拿帽子。”她被扯着小步快跑才能跟上她爹。   屠大牛取下自己的草帽扣她头上,也没理她,把她掐放在牛车上,牵着牛缰绳往村外走,走到村里大槐树底下,看十来个小孩在往树上爬,说了一声:“小心点,别摔下来了。”   “小葵爹,你带小葵去哪?”大头坐在树杈上问。   “割草,她闲得发慌。”   “噢。”他抬头望望太阳,好晒啊。   出了村,小葵跟她爹商量:“我还这么小,你别说我嫁人生娃娃不行?难听死了。”   “你又不觉得害羞,再说我又没说错,你总会嫁人生娃的。”   “你又说,我都说我还小了,而且你之前还说我要是不嫁人,你领我交罚银的。”她想带她爹回忆他说过的话。   “我忘了。”屠大牛漫不经心的来一句,看到了地方,就把牛给扯停,解了缰绳让它自己去吃草。   “我还记得,你咋能忘呢?现在想起来了没?”她自己溜下牛车,把筐子往下拿,还不忘问。   “有点印象。”屠大牛不情不愿地说,想了想他年轻时那个混球样儿,老头还愿意领着他去交罚银,好歹没对自己闺女说啥吝啬话。   看着面前的一片青草,他心里琢磨村里也就那么多猪,这段时间草咋就被割了这么多?拉着屠小葵的胳膊,说:“就在我面前割,别跑远了,小心点,别割手了。”   秋老虎有些猛,没戴草帽,他被晒的汗顺着耳朵根往下流,看小葵也热的捋起了袖子,揭了草帽给她扇风,站起来看看,给她指:“别割了,你去那树底下坐着,别被晒了。”   “爹,我帮你割,不是很热。”她眯着眼睛逞强道。   “不用你,你那小弯道割五六下子才干得上我一镰刀”,他拍拍她头,说:“去吧,你站这儿我还不敢下劲儿,害怕割到你了。”   看她现在这贴心乖顺的样儿,他又愿意领她交罚银了。   回去后,他私下跟许妍说:“小葵咋有点轴,过的太顺了?她今儿中午还给我说认字没啥用,也不出去玩了。”   “可能你以前觉得你闺女是个聪明机灵、懂事贴心、偶尔有些小调皮的丫头,导致她现在有点抹不开弯了,就觉得她轴了。”许妍说他:“没多大事,哪个小孩儿能一直听话懂事,就是有你这个浑不拉几的爹,她也乖顺不了。”   “我可不希望她这点随我,她比我脑子好,会认字读书,是个聪明的丫头,别想错了,把路走窄了。”屠大牛语重心长的感叹。   看他这样,许妍趁机说了她这一段时间的想法:“既然小葵对给猪看病有想法,不如让她去给大夫当学徒,长大后她当大夫给人看病?”   ▍作者有话说:   今天又在追文(兴奋),所以这么短小(羞愧)   明天我双更给补回来(求原谅~) 第八十四章 [VIP]   “当学徒受罪啊。”屠大牛不是很愿意, 说:“当学徒就是给人当下人去的,磨个两三年人家才肯教真东西。”   “谁学本事不是低三下四的!你刚刚不是还说小葵日子过的太顺了嘛?”许妍是认真考虑过的,小葵脑袋瓜聪明, 还有点糙, 不像其他女娃子心思细腻, 让她这样的困在屋里学绣花做饭,过个三五年, 她那股机灵劲就没了,但这话不能给别人说, 时下在外挣钱的不是寡妇就是跟着男人一起出门的中年妇人,自己不会做饭, 都这么些年了,还是有人说三道四。   她继续劝屠大牛:“小葵像你,肯吃苦不怕累,但没兴趣的她也不肯干,你当初学养猪不也是给人说好话,我跟我爹念书也是下了苦功夫, 让小葵去学一段时间, 如果她烦了,不想学了, 正好回来跟着我一心一意的念书,以后嫁人了不仅能教自己孩子,遇到事了也能靠教人认字糊嘴。”   “那怎么可能?她嫁人了我给她买个铺子,咋会没饭吃?而且家里还有两个弟弟, 再怎么样也不会让她挨苦受穷。”屠大牛听了她的话立马反驳, 家里就这几个孩子, 感情又好, 小葵是有娘家的。   “别人有不比自己有,小鱼在念书上耐性好坐的住,他又是个男娃,考个童生秀才就能自己开私塾挣钱,小槐最不济也是接了你的担子来养猪,两个弟弟日子都好,小葵就成了穷亲戚,而且她又是老大,她嫁人了小鱼说不准还没成亲,那她跟下面两个弟妹就是面子情,回来借个钱还要看人脸色,我刚刚说她像你,你想一下,如果是你的话你挨了一顿脸子还会再登门?”   许妍仔细跟他分析,心里想小葵那丫头可要抓住这机会,如果这一次送她出去了她再跑回来,那就只能按着大人的想法来了。她是自己深有体会,才会想着让自己的女儿也有个能养活自己的手艺,不论啥时候都有说话的底气。   那肯定不能,屠大牛下意识的想法就是这个,他紧绷的神色有所松动,他看了一眼许妍,当初她从陈家出来,要是没挣钱的本身就只能回兄嫂家,又不会做饭,是个人都能给她甩脸子,还是自已有一技之长比较好。但他还是有些犹豫,自己不说大富大贵,但山上山下养的猪,刨除喂的粮食、没长成的猪崽,不算租地盖猪圈的银子,每年也能赚个六七百两,咋能把自己的大闺女送去给人当学徒?   “医馆里的大夫都是男的,哪会收女娃娃当学徒?不成的,小葵还是跟你学认字,不听话把她揍一顿。”屠大牛想了好一会儿,终于找到了一个很切实的借口。   “我知道,等我出月子了我领她去镇上问问,大夫也有闺女,总有愿意让自己闺女能跟着学的”,看他皱着眉头,她伸手强硬地给抚平,说:“我主要是带她看看,要是人家都不收,咱家也尽力了,她也别出幺蛾子了。”   “行行行,你带她去,我看你也是不撞墙不死心。”屠大牛搂着她咬牙切齿的说,但拿她又没办法,只好恨恨道:“就你会惯孩子。”   “也就只会惯你的孩子。”她顺势倒在他胸前,脸蹭进他衣裳里,轻轻舔了一下,咂巴下嘴,说:“咸的。”   男人被那湿漉漉的触感激的一哆嗦,沾了唾液的地方像是有蚂蚁在咬,难耐地把人给按在胸前蹭蹭,像是要把蚂蚁给搓死,火气旺盛地说:“你可别招我,等你出月子了,咱们好好地玩。”   “好好”这两个字他咬着重音说,像是要嚼碎猪骨头。   “嘿嘿”,她挑眼笑:“我没问题,就怕你又劳烦老爹,毕竟现在白天热晚上凉,你可别又找来了,你说是吧?”   “你…”,他气得脸发臊,抖着手指尖放狠话:“你给爷等着。”   说罢就扔下她快步走出门,走到灶屋翻了一通,喝了半瓢凉水,去后院时看到他爹了问:“咋没绿豆水了?这天还这么热。”   屠老汉听了瞟了眼他下半身,冷漠道:“要喝你自己熬,我们都不上火。”   都入秋了,喝什么绿豆水,小半个月没熬了。   八月二十九,许妍出月子了,洗洗刷刷过后,浑身轻松,月子里养得好,吃的都是补气血的,就是抱孩子费点劲,现在站在院子里眯眼吹风,眼不花腰不酸,浑身都有劲。她给青槐用小薄被包好,用块儿尿布搭他脸上,免得眼睛被太阳给刺伤了,喊装模作样教小鱼认字的小葵:“走,跟娘出去走走,你看你弟脸色,他觉得你好烦。”   屠小葵偏头看,正好逮着她弟那还没松开的眉头,捏着胖腮扯一扯,只听他含糊地说:“这几个字我昨天已经描了一遍了的,会认。”   “哼。”屠小葵有些羞赧,但等她出了大门就把这是甩脑后了,围着她娘转圈地走,指着门前的树说:“那棵大榆树上又有个喜鹊来架窝了,但我们上去看发现那窝里没有鸟毛,它都没来睡过。”   “秋天了,它飞走了,明年春天就又回来了,你看着村里的小孩,别让他们把窝给端走了,喜鹊是来报喜的,它住在咱家门前,说明咱家有喜气。”   “好,这一片就都是我的了,谁都不许动。”她豪迈地挥着手放话。   许妍看她跟自己亲亲热热的样子,一点都没隔阂,完全看不出前些天被自己给训哭了,她想了想自己七岁的时候,偷摸进老头的书房被揪出来,还像防贼一样上了锁,被气的再也没偷偷看他那臭书,这丫头是真的性子好,心粗,不爱胡思乱想。   看田地里没人,她坐在田埂的枯树墩上,拉着小葵问:“听你爹说你这一个月没好好看书?还说读书没啥用?”   “告状精。”她气扭扭地说。   “他要是像大妮爹那样只喜欢儿子,生丫头就是让她干活的,你不念书他可高兴了,才不会告状。”许妍继续问她:“你真觉得认字没用?要是真不想学也就算了,改天我跟你爹去镇上买几十只鸭子跟鹅,交给你养,你跟大妮一起,每天傍晚沿着堰边去瞅草丛里有没有丢蛋。”   屠小葵摇头,只要想想阿扇大头他们每天高高兴兴的来认字,小鱼坐在屋里认字有吃有喝,自己赶着一群鸭子去堰里游泳,她就浑身难受,觍着脸说:“我才不要,我也每天给猪割草了,就要学写字。”   “可不是给猪割草就能念书的,你如果不是我女儿,我知道你说认字没用我不会再教你,而且你练字用的纸,你爹想让你写一笔好字,都没买最差的不吸墨的纸,一沓就半两银子,你从五岁就开始拿笔写字了,你算算这两年只是买纸就用了多少钱?乡下姑娘嫁人,男方给的聘礼最多就十二两,你不能享有这么好的条件,还用那么低的标准来要求自己。”   许妍慢声细语的给她说,不怕她觉得有压力,就怕她毫无所觉,七岁还能说是不开窍的小丫头,过了十岁要是还这样,外人都不看好她,或者说看的都是屠家的条件和她的长相。   “我知道了,我会好好学认字,好好练字的。”她有些迷茫的保证。   “那你为什么会觉得你是个丫头,不能考秀才就觉得认字干不了啥?我没发现你给猪看病之前你也没这么说过,你之前是有什么打算?”许妍引诱地询问。   “我之前?”她抬头认真看她娘的神色,没发现不认同,就认真回想以前是怎么想的,“我想学给猪看病,跟我爹一起给猪接生,然后如果猪生病了,我会是第一个发现,不用等猪不吃食了我爹才急匆匆的去请兽医,治不好只能等死,我学认字是想等我长大了,我就自己翻书找法子,既然人生病了就能喝不同的草药,猪肯定也有,我种一大片草药给我爹,让他不要动不动的只拿艾草来熏猪圈、给猪灌艾草熬的水。”   许妍听了她这番话,意思听懂了,但没数清她说了多少个“爹”,屠大牛这个贼头还坚决反对她闺女当兽医,她闺女反而是受他影响,并且目的也是想帮她爹。   她看着小姑娘眉飞色舞的神色,心里有些酸,生了个闺女,不仅眉宇间像她爹,心性像,就连想学的本事也是为了她爹,跟自己学认字也是为了帮她爹,唉,不舒服,咋想咋不服气。   “丫头,你可是我生的!”许妍酸涩地说。   “我知道啊,娘?”她有些疑惑,自己不就是娘生的吗?   “算了算了,你是我生的。”   这倒是把屠小葵说的摸不着头脑了,自己难道不是亲生的?为什么说的这么勉强?   “兽医你是当不了了,牲畜不会说话,所以它们要是生啥病了,如果不是外伤,就要兽医翻猪屎牛粪来猜测牲畜是哪儿不对劲,你爹当初就是嫌恶心才没跟着学的。”许妍纯属胡扯,屠大牛那时候是年纪大了,人家不愿意教他也没时间学,但她知道小葵嫌屎粪恶心,更别说用手去翻了。   看她皱眉,许妍继续说:“我跟你爹商量的是,如果你对看病有兴趣,我们送你去镇上给大夫当学徒,你跟着大夫学认草药、给人把脉、学针灸,等你学了这个本事,我们生病了就都找你看病,药钱都给你,也不便宜了外人。”许妍给她画大饼,就担心她钻了死角,一定要想着帮她爹的猪看病。   “不用给钱,我给你们看病咋能要钱?我去赚外人的钱。”她端着名医的范,喜得合不拢嘴。   ▍作者有话说:   谢谢支持,还有一更,晚九点左右。 第八十五章 [VIP]   趁着屠小葵正是热血上头的时候, 许妍把小儿子交给屠大牛带,想着也能让小鱼多经点儿事,她赶牛车带着姐弟俩去镇里。   镇上住的人不少, 周围更是村庄多, 所以医馆就有三个, 不包括犄角旮旯那卖狗皮膏药的熬药小泥炉。   因为家里那个还要吃奶,许妍没把牛车停放在杭家或是顾家门前, 直接去了镇上名声最好的济世医馆,不管是不是集市, 医馆永远都有病人,把牛给栓在树上, 许妍领着两个孩子往里走,一路上叽叽喳喳的屠小葵临到要进门的时候胆怂了。   “娘,等等,我心慌,让我蹲一会儿。”她丢开小鱼的手,背对着医馆蹲着, 还手拍胸口。   许妍好笑, 静静等了她一会儿,问:“好了没?门口的小大夫都要怀疑你病得走不了路了, 他要来问你了。”   屠小葵立马站了起来,看门口的确有人在看自己,更慌了,说:“娘, 要不咱们明天再来吧。”   许妍拉着她直接往里走, 安慰她说:“人家不一定在招学徒, 招学徒很大可能也不招女学徒, 你紧张早了。”   “夫人,是你还是两个孩子不舒服要看病?”门口的跑堂询问道。   “我,我身体有些不舒服,你们医馆有没有女大夫。”她故意意有所指地说。   “没有,女大夫少,镇上的医馆都没有女大夫,不过我们医馆有给女人看病的老大夫,他今天刚好在,我领你进去看看?”他作势要带路。   “好”,她跟着他走,搭话问:“既然缺女大夫,怎么不招女学徒?我看医馆里跑堂和伙计全是男的。”   “耽误事吧,嫁人后不是在怀孩子就是在坐月子,哪个医馆敢招人?这只是我猜的,我也是个学徒,不了解大夫们的心思。”说着就到了,他掀开布帘说:“人比较多,你等一会儿。”   “好,谢谢小哥。”   许妍拉着孩子进去站在墙角先看着,她没向跑堂询问医馆招不招学徒,因为招不招都不由他做主,而小葵又是个女娃,就怕事没成整个镇上的人都知道了。   等了将近一柱香才轮到她,老大夫问:“哪不舒服?”   “我刚生完孩子满一个月,来看看身体咋样。”她把手伸出去,在老大夫把脉的时候问:“大夫,你们医馆还收不收学徒?”   屠小葵站直眼巴巴地看着,就看他扫了自己一眼,摇头道:“不招女学徒。”她不知所措地望着她娘。   “我家丫头喜欢这个,她脑瓜子灵活,而且不怕吃苦,她还识字并且会写,以后一直会学认字,以后能自己看医书的,还能帮您写药方。”她陈列小葵的优点。   老大夫听到这小丫头会认字时认真地看了一眼,看她比桌子还高一个头,问:“八九岁?”   “七岁刚过四个月,她随她爹,骨架大,个子长得快。”许妍以为有希望了,轻快地回答。   然而老大夫还是摇头,松开把脉的手说:“你身体没啥问题,养的不错,不用喝药调理。”   “大夫,你是只招男学徒还是我家丫头哪没能入你的眼?”许妍急切询问。   “哎,你看完病了还坐着干啥,我们后面还有人等着呢?”后面脸色蜡黄的妇人皱眉斥问。   “不好意思,耽误你们了。”许妍赶紧起来,搂着小葵跟小鱼往墙边靠站着。   而老大夫像是没听到她的话,继续询问下一个坐下的人哪儿不舒服。   屠小葵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胀红着脸靠在她娘怀里,抬头看她娘还盯着大夫瞅着,还低头对自己笑笑,她难受地用脚搓地,但还是想学看病这个念头占了上风,没有扯着她娘说要走。   等的时候,老大夫要给人开药方抓药,他们都是自己磨墨自己写,许妍见了就对着小葵的耳朵说:“你去给大夫帮忙磨墨,就像之前给娘磨墨一样,别慌。”   屠小葵看了她娘一眼,深吸口气走到大夫身边抖着手拿起了墨条,眼睛一直盯着大夫,就怕他会训斥自己,好在他从头到尾没有看自己一眼。小葵又望向墙角站着的娘,看她笑了,自己的心也静了下来,低头乖顺地磨墨。   一直看了七八个病人,老大夫抬头对许妍说:“带你闺女回去吧,我不打算收女学徒,不是这丫头哪没能入我的眼,我招个男学徒,即使认字也是只一巴掌数的过来。”   他看了眼小丫头的手指跟穿的衣裳,她明显是被宠着长大的,家里也不缺钱,而来当学徒的多是大夫自己的儿孙,或是家里困苦又认识点药草或会炮制的,挨打挨骂受了委屈不会跑路的,没有人精心教授也能在医馆熬个五六七八年的。   他有话直说:“贴身教授的学徒都是想让他继承衣钵一辈子行医的,而我带成个女学徒明显不合算,精心教授□□年能出师了,她到了嫁人生娃的年纪,上有公婆下有姑嫂,又要生娃带娃,等到不能再生的年纪,她把跟我学的忘了七七八八,谁能放心让她看病,那不是救命而是害命。”   他把小葵手里的墨条接过来放在砚台上,对她说:“小丫头,你家里条件不错,换个别的喜欢吧,你不适合学医当大夫。”   “我爹说我要是不嫁人,他给我交罚银的。”她听懂了大夫的意思。   “憨丫头,哪有不嫁人的,出去吧,别耽误我事。”后一句是个许妍说的。   许妍听了也没歪缠,拉着俩孩子往出走,跟垂头丧气的小葵不同,她的情绪很好,一开始她就知道这件事成功的可能性不大。   “娘,去哪啊?”小鱼看着她娘拉着牛车往回走,他回头往镇里瞅,他记得医馆在里面来着。   “回家啊,弟弟还要吃奶,咱们已经来这么久了,他肯定饿哭了。”   “那我不当学徒了吗?”屠小葵不甘心地问。   “这个大夫人家都说了不带女学徒,你还想跟到人家家里胡搅蛮缠?明天咱们再来,去另一个医馆。”许妍给出了承诺。   屠小葵松了口气,然后问她娘:“我给大夫说我爹会给我交罚银他怎么不信?”   “因为你肯定是要嫁人的”,许妍担心她再为了这事想着就不嫁人证明给别人看,柔和地说:“我嫁给你爹,他会做饭给我吃,会给我倒洗澡水,有人欺负我了他会帮我打回去,你要是不嫁人你就只有你一个自己住,什么都要自己干,洗澡水拎不动只能半盆半盆的来回跑,晚上天黑害怕也没人给你做伴。”   “还有你们呢,我让我爹帮我。”她说的很自然,她爹也给了她这个底气。   “那怎么可能,你爹一年比一年老,到时候他还要你弟给他倒洗澡水呢,难道要让你爹到了你阿爷那个年纪还帮你倒洗澡水?你可太不孝顺了。”许妍指责她。   “那…那好吧,我嫁个跟我爹一样的人,等你们老了,我让他也给你们倒洗澡水。”   她被绕了进去,终于不再缠着问她爹说的不嫁人就给她交罚银了,许妍只觉得心累,养个孩子好难,特别是还想着她要比自己过得好。   还没到家就听到哭声了,屠大牛抱着他小儿子在村头晃悠,见着许妍了像是见到救命稻草,扔炮仗似的把大嗓门递给他娘,抹把汗说:“太烦人了,爹抱他去别人家借奶,他不吸,就张着嘴哭。”   青槐闻着他娘身上的味先是哭声小了点,然后换个腔调继续大哭,一边哭一边往人身上拱,屠大牛拉着牛缰绳快步往家里走。   村里树下坐着的人看到了,松口气说:“总算回来了,吵得人脑门疼。”   还有人打趣:“你们娘三个去镇上玩,把小的丢在家里,你看把人家委屈的。”   “嗐,我想着村里他好几个嫂子都有奶,可不就给他机会让他小时候占占便宜,谁知道这小子是个脸皮薄的,长大了肯定后悔。”许妍掌着他乱拱的脑袋,开玩笑地调笑,就是不想有人问她上镇上去干啥。   然而还是有人要刨根问底:“你这才出月子,咋就急着要往镇上去?出啥事了?”   这个理由不是很好说,因为明天后天还是要去镇上,“我去医馆把把脉,我这都三十了,大牛还想我给他再生个儿子,我去调理下身体,免得到时候身体坏了。”   “那没事吧?”有人问。   还有人说:“屠家都几代单传了,现在有一女两儿了,他还想再要儿子?”   “没事,开了几副药,价钱比较贵,我担心自己熬的药效不好,就交给医馆里人熬,再去几趟喝个药就行了。”   “那就好,女人生孩子就容易这儿疼那儿酸的,你家有条件就早点治。”这次没人再说酸话,至少当面没人说,许妍欣慰,免费教村里孩子认字总算有效果了。   回家她喂孩子的时候,屠大牛坐她对面问:“我都没说过这话,你怎么往我身上泼屎?”   “这就叫屎了?你敢说你不想再要个儿子?”   “敢,有他们姐弟三个就行了,就屠小葵一个都让我操心”,他摇头叹道:“孩子越大操心的事越多,我觉得我当初就是被老头放养长大的,也没出啥事啊?都是读书认字惹的祸,小心思多了,我现在就希望他们三个安安分分的长大,我说啥他们做啥。”   “你干脆去捏几个泥娃娃算了,下雨了收进来,天晴了拎出去。”许妍瞪他,说:“我都是娃她娘了,名声好不好听无所谓,但小葵年纪小,要是说她想去当学徒,不管成不成,多的是人谈论她。”   “我就说吧,这操心的事又来了”,他挪走挨踹的腿,问:“那她就是当了学徒也还是有人谈论她。”   “那没事,她当上学徒就有事干了,没时间听这叽叽歪歪的,当不成学徒,这事也就咱们自己家里人知道。”   “唉,我要去找老头子,他都没为我名声操心过,现在我要为三个孩子名声操心,我亏了!”他撸着头发往出走。   “德行。”许妍笑着呸他。   ▍作者有话说:   谢谢支持~ 第八十六章 [VIP]   早上许妍醒了发现往日早早起床的屠小葵还在睡, 推门进去喊她:“小葵,起床吃饭了,上午还要去镇上呢。”   “噢。”她迷迷糊糊地坐起来, ”要去镇上啊?”她拖着嗓子问。   许妍帮她穿衣裳, 问:“不想去镇上了?要是因为这事你紧张得睡不着觉, 咱们就不去了吧,你在家里帮我带弟弟, 顺便跟我念书。”   “没有不想去”,她本来是想缓个两天再去的, 但听她娘这么一说,立马打消了这个念头, 接过衣裳自己穿,三下两下的就蹦下地了。   “走,出去吃饭。”在许妍给她扎了小辫子后,她催她娘赶紧出门吃饭。   饭桌上,屠大牛思考再三,问许妍:“要不我带小葵去镇上, 你留家里带小槐?”   “不, 我要我娘去,不跟你一起。”屠小葵尖声拒绝。   “嘿, 你个小丫头,我跟你一起给你丢人了?”他不满质问。   “你看”,她指着他脸说:“你这副样子就是在吓唬人,不像是求人办事的, 我不跟你一起, 我怕被赶出来。”   许妍闻言笑了, 但不说话, 就怕被人拉着问谁说的有理。屠大牛也摸把脸,笑骂声:“臭丫头。”   屠老汉坐在一旁默默吃饭,对他们这一家子的瞎折腾不发表任何意见,不反对孙女去当学徒,也没有开口支持过。   事后跟村长唠嗑,村长问他咋能随着小葵娘瞎折腾,家里又不是穷的吃不起饭,屠老汉说:“三个孩子都是她拉扯大的,也是她教她训,她出力大听她的,小葵是她生的,总不会害她闺女。”   屠大牛抱着小儿子看许妍赶着牛车要走,低头看看这犟脾气儿子,转身进屋拿几片尿布,快步出去坐上牛车,说:“走吧,把我也带上,我不在家带这脾气坏又认人的儿子,我去给你们看牛车。”   说的委委屈屈的,许妍把赶车的位置让给他,接过小儿子说:“也行,今天把两家医馆问完,小槐要是饿了,我们就去杭家坐坐。”   先去了回春堂,刚说出来的目的就被大夫喊人给赶出来了,人家的话是这样说的:“男学徒我都挑不完,我还收女学徒?你那意思还想给你闺女找个手把手带她的师父,想啥美事呢!”   给她们带路的跑堂也说:“镇上哪有丫头学医的,就我们医馆里大夫家的女儿,也少有沾手的,顶多就帮着翻晒草药,当学徒苦累,我看您家这条件也富裕,何必呢?你打着看病的名头进来,连累我这个领路的待会儿也挨骂。”   “唉,不好意思,连累你了,我也没想到你们医馆里的大夫脾气这么大。”许妍拉着气哄哄的女儿往外走,对屠大牛说:“走吧,去百草堂看看。”   百草堂主要是收草药卖药丸的,有看病的大夫,但人数极少,许妍进门看了一圈,就三个大夫,都是中年人。   “大夫,你们医馆收不收女学徒?”经历了回春堂的事,许妍这次直奔主题,大夫要是不愿意,你就是绕个九转十八弯,也改变不了人家的意愿。   “会炮制草药?学了几年了?”说话的大夫抬头瞅了小葵一眼。   嗯,这个没一口回绝,许妍看到了希望,捏了小葵一把,制止她即将出口的话。   换了种说法问:“要是没学过的想学炮制草药需要多长时间,能自己看医书,有人从旁指点两句的那种。”   “认识字?看得懂医书?”   “对,我闺女已经学三年的字了,千字文、三字经都会背,还会写大几十个字,她刚满七岁,对草药感兴趣,我就是想来问问你们这有经验的大夫,想要讨一份书单,我买回去教她,让她先学段时间看看,看她能不能坚持下去。”许妍诚恳地说。   “刚过七岁啊?年龄还行,小丫头要是想学,家里也有条件,去县里书铺里买本《辨认炮制草药》,镇上没有。”中年大夫捋着胡须和气的说道。   “好,谢谢大夫”,她看了看医馆里忙碌搬草药、称草药的学徒,问:“你们医馆招学徒有啥条件啊?必须会炮制草药的?”   他这才认真看了眼许妍,原来是想送孩子当学徒的,指了指搬着竹筐往后院走的人,说:“这种只要求没病有力气能吃苦,后院还有熬药的,要求烧火烧得好,这两种是对炮制草药没要求的。”   许妍拍了拍小葵的后背,她立马领会她娘的意思,感激地向这个大夫道谢,末了还厚脸皮地说:“我要是学会炮制草药了,我就来求您收我当学徒,您太和蔼了,医术肯定好。”   这个大夫总有一种自己要被赖上的感觉,但想着家里也有一个喜欢跟草药打交道的闺女,还是笑着鼓励道:“那你好好学,别把草药认混了。”   这次再出医馆的门,屠小葵明显精神都不一样了,蹦蹦跳跳的去给她爹报喜:“大夫说我要是学会炮制草药了,他就收我当学徒,爹,你去县里帮你闺女买本书呗。”   “人家的意思是等你学会炮制草药了再说,你现在连草药都不认识,谁知道你能不能坚持下来,话说太早了。”许妍敲她脑门,让她别胡扯的到时候她自己都信了。   “就这?没了?”屠大牛疑惑地问许妍。   “就这样还是好的了,那两个医馆明确说了不收女学徒,只有这个有点苗头,先买本书回来让小葵先学着,等她学会了再说,到时候会写字能炮制,说不定就有大夫愿意收女学徒了。”   “那现在咱们回家还是再逛一会?”屠大牛询问。   “去杭家一趟吧,看他家有没有这段时间要去县里的,让他们把书给带回来,这样你也不用为本书专门去县里,一来一回要两天,忒累人。”许妍说。   这次去得巧,杭大嫂也在家,她男人在县里待着,她大多数时间在县里陪她男人,听了许妍的话,她直接给应了下来,说:“我过几天就回去的,到时候我买了让运粮的伙计给捎回来,倒是你怎么想着要让小葵学医认药?你家又不是养不起孩子,在家跟你好好念书,嫁人了像你一样好好教养孩子,到时候买个铺子,不想做生意就给租出去,一年四五十两,攒下来也能救急,何必去吃这苦?”   “是她喜欢,可不是我压着她要学这的”,许妍可不担这个压迫小葵去当学徒的名声,免得她到时候吃苦受累想打退堂鼓的时候怨怪自己,她说:“都不是外人,这也不是啥见不得人的事,我坐月子的时候,这丫头瞒着大人去猪圈里要学着给猪看病,被戳破了她还没精神,钻牛角尖了,说念书认字没啥用,她又不能考秀才。”   “我想着她对这方面有兴趣,就领她去医馆看看有没有收女学徒的,折腾了两天总算有点眉目了。”许妍说着也是松了口气,百草堂的那个大夫还挺好说话,到时候教小葵要是遇到不懂的就厚着脸皮来求问,两三年下来总能有点情分吧。   “你就是惯孩子,你家这条件,小葵嫁人也不会嫁个穷光蛋,不缺吃喝,哪用得着女人出门赚钱的。”杭大嫂说,杭二嫂听了也是点头赞同。   “就是因为家里条件不错,孩子们不为吃喝发愁,也用不着他们小小年纪赚钱,那不是想干啥干啥嘛,想学医就去学,学成器了最好,学段时间要是不想干了那就不干了呗。”许妍摊手表示:“我也没指望小葵能学成一代名医,她在家除了念书也是闲着,有喜欢做的事总比围着猪圈打转强,如果学成了,她有了一项手艺,说话做事有底气,家里有人生病了,找她也比找外人安心。”   最后她说:“是人就会生病,当大夫永远受人尊敬。”   她这一番话下来,把杭家两妯娌都给震住了,杭二嫂甚至说想要把新如也送去学医了,她转头对她大嫂说:“大嫂,那个啥草药书,你多买一本捎回来,我给新如看看,万一她也有兴趣呢。”   “你来真的?”杭大嫂被她这个弟妹给惊到了,她管这一个大宅子一二十年,也是个有见识有主意的,几句话就给她说的没了立场了?之前新如新渠姐妹俩想去铺子里学做生意她可是坚决否定的。   “真的,新如性子活泼,不像新渠坐的住,看的进去书,买本医书回来她看看,说不准能多认点字,草药这东西,能认识总是好的。”她反过来给她大嫂讲道理,说的头头是道。   “随你们吧,草药味儿大,一碰浑身都是味儿。”她还是不死心想劝说,新渠跟新如住一个院子里,她担心新渠也跟着胡闹。   “没事,咱家又不是买不起熏香。”她大手一挥,拍板决定了。   许妍也没想到她来一趟还给屠小葵找了个伴,看杭大嫂脸色不是很好,她拍拍屁股赶忙离开,让她们妯娌两个也好好说说私房话。   而村子里以村长大孙子大毛为首的偷摸割草晒草的孩子,听村里五大爷说过几天有雨,他们静悄悄的翻进没人住的老屋,把草棚下的干草又都铺在院子里给晒了一天,趁着日头还没落山扎成捆堆在草棚里。   “许夫子啥时候在家?我们要把草给她送去,给她一个惊喜。”他们满怀期待地讨论。   “明天早上我们找小葵去割草,她知道她娘啥时候在家。”阿扇坐在干草堆上小声说。   “小葵都好几天没出来割草了,明天喊上她,问清楚,我们先把干草都给堆在她家后面的路上,喊许夫子出来看,看到一大堆她肯定特别高兴。”孙鹤也眉飞色舞地出主意,他跟村里孩子天天在一起玩,脸上不再有往日的阴沉。   ▍作者有话说:   谢谢支持 第八十七章 [VIP]   许妍被拉出来走到后院围墙后的路上, 看到的就是比人还高的干草堆,一捆一捆地码在一起,看着脸蛋红扑扑的孩子们, 惊喜地问:“送我的?”   “嗯。”他们点头应道。   “好孩子!”许妍惊讶地不知道该怎么说话, 她教村里的孩子, 最初只是想着让有心上进的能有学习的路子,由自己推及别人罢了。而且以村里人爱嚼舌根的性子, 她对这些孩子们没抱多大的期望,完全没想过在自己没教他们的时候, 他们会仍然割草,还给晒干了。   “你们竟然能瞒这么紧, 这么长时间都没被人发现,我记得小葵之前还天天跟你们割草去了,真是心思缜密,是能干大事的人。”设想一下,如果是自己做了这事,最想要的就是认同和夸奖, 许妍挖空心思地继续夸他们, 三个女娃五个男娃被夸得喜眯眯的,但又不好意思。   “夫子你让开, 我们给你搬进屋。”大毛睁着黑亮的眼睛仰头说,扛着干草走得大摇大摆的。   屠大牛听到动静也出来帮忙,跟他们说话:“好家伙,我说这段时间草咋割这么快, 原来是你们啊, 我每天出去竟然都没碰到过你们一次。”   在小葵家学认字学了几年, 小葵爹都不怎么搭理他们, 今天竟然说了这么长一句话,语气中还有表扬,大毛孙鹤他们可激动了,得意道:“我们有人望风,你出门割草我们就不去,专挑你不出门的时候我们再割,干草也堆在老屋里,没人知道!”   “你们嘴还挺严实,脑子也好使,中午在我家吃饭,我给你们炒兔肉吃,奖励你们。”屠大牛留他们吃饭,一是真心觉得这八个孩子可以,心眼活,头脑正,给他们许夫子准备惊喜,许夫子的男人也该表扬表扬他们;二是免得村里人说闲话。   一说到请吃饭,他们就怂了,要不是怀里抱的还有草捆,就该夺门跑路了,大毛急忙摇头,说:“不吃,我们家里都做的有饭,我们回家吃。”他没好意思说这些草不值钱,更不值得换兔子吃。   小小少年,馋肉却更要脸。   “我待会儿去你们家里说一声,你们就安心在我家吃饭,你们爹娘不会说你们什么。”许妍走在一旁说道。   “真不用,许夫子,我们给你割草不是想吃你家兔子肉的。”孙鹤说出了心里话,声音虽然小。   “我知道,但是我高兴啊,今天如果不请你们吃饭,我晚上都高兴得睡不着”,看他们不相信,她确定道:“真的,睡不着我就会翻书,等开始教课了就给要教你们多背书。”   “那好吧,我们中午在你家吃饭。”说着勉强的话,但眼睛里的激动是骗不了人的。   许妍出门去村里给他们家里说中午吃饭别找他们,屠大牛去后院抓兔子,大毛孙鹤他们则是跟小葵小鱼挤在屋里叽叽喳喳。第一次有这么多小伙伴在家里吃饭,屠小葵也高兴的不得了,但她的糕点蜜饯都被她拿上山吃完了,没有可分享的了,就悄声给他们说了她要学着认草药炮制草药的事了。   末了还说句废话:“你们要给我保密噢,书还没买回来,我娘怕我学不成器,不想往外说,我只给你们说,小羊他们我都没给说。”   “不说,我们谁都不说。”   但第二天早上全村都知道了!   再说屠大牛做饭的时候,阿扇跟其他两个女娃在外绕了好几个弯,还是相互拉手壮胆,进去问:“小葵爹,我们帮你烧火。”   “不要烧火的,有粗木柴,你们出去玩。”看三个女娃出门了,他摇头好笑,自从小葵在村子里有玩伴了,自己就成了“小葵爹”,以前还有人喊“屠大叔”来着。   “吃饭了,都来洗手。”屠大牛朝外喊了一声。   一大盆兔子肉,两盘素菜,一锅米饭,被吃得干干净净,狗子只能钻在桌子底下捡兔骨头吃,也没剩饭给它们。   许妍扒开阿扇捡盘子捡碗的手,说:“小葵爹做饭我洗碗,你们可别跟我抢活儿,出去玩去,溜一圈再回去睡觉。”   看一窝孩子跑走了,许妍又坐回凳子上,接过大牛倒的水,叹道:“难怪村里人都让女娃小小年纪就学洗碗做饭,饭好了端到桌子上,饭后碗一丢,自有人来收拾,多享受啊。”   屠大牛瞥她:“你让你闺女也学洗碗做饭,咱俩就袖着手等吃等喝。”   “懒死你俩得了”,屠老汉端着装了碗筷的油盆子往灶屋走。许妍敲了他一把,也念了句:“懒死你得了。”撵上屠老汉,夺过盆子,说:“我就是想偷偷懒,想赖着你儿子去洗,没让你洗。”   “老爹,你不会是心疼你儿子,故意端起盆子要洗吧?”许妍洗了碗,出来拿皂角洗油手的时候,看他父子俩悠闲地挺着肚子做檐下吹风,问:“你知道我不会把我的活儿推给你的。”   “锅铲都洗干净了?洗完了我就告诉你。”屠老汉笑着说。   “想啥呢?她洗碗筷就只洗碗筷,锅里都是添水泡着等做饭的人洗的。”屠大牛脚快地进屋又掂着沾了米粒的铲子出来。   “锅上粘的有米痂子,不泡洗不干净。”许妍狡辩。   屠大牛呲她说:“我们都洗的干净,就你不行?”   “不行,你们劲儿大。”   屠老汉这时候就又聋又哑,看这加起来都六十多的两人在面前斗嘴,不插嘴不搭话,直到屋里传来孩子的哭声,小葵娘急忙进屋,而一直嫌他儿子吵的小葵爹也巴巴跟进去,他才站了起来,进屋去洗锅铲。   当村里谈论小葵要学医的风声消下去了,许妍也从镇上拿回了那本医书,厚厚的一沓子,她翻着给屠大牛说:“大夫不好当,就这一本书就十八两,普通人家哪儿买得起?买得起的更愿意让孩子去读书。”   屠大牛也探着脑袋去看,看上面画着的还有草,有字又有画,难怪这么贵,现在小葵姐弟俩学的啥千字文、三字经、百家姓加起来三本书也没要十八两,他啧啧两声,说:“都是能花钱的,读书人难养,纸贵墨贵,用的还快。”   “现在这点钱还没让你破皮,真正见血的是你大儿子去私塾念书,老小子,快快赚钱去。”许妍用手拍拍他脸,可怜道。   “老小子?”屠大牛只听到了这三个字,问:“我哪老?刚给我生了个儿子又说我老了?拎起裤子不认人?”   许妍按住他手,警告道:“别乱动,惹起火了你灭不了。”   火上浇油,屠大牛头顶冒烟,下半身冒火,小儿子被老爹抱走了,他一把扛起了这撩火的女人,按在蚊帐里,用揉面的手劲揉搓着,不怀好意地质问:“渴着你了?故意来激我?”   许妍闭着眼睛没说话,他动作越轻她越觉得难受,像是蚂蚁在咬又像是冬雪滴在了肚皮上,激起浑身的鸡皮疙瘩,难受的脚趾抽筋。   “别在床上,有声音。”许妍抬起腿夹住他不许动,大白天的屋里有点声音就显得格外刺耳,特别是落在心虚的人耳朵里。   屠大牛抱起她赤脚踩在地上,高抬腿着走向床后面,这儿之前放的是孩子睡的小床,挪到后院了也没把床往后挪,刚好,这位置即靠墙又有烟灰色的蚊帐遮挡着,他用话刺激她:“果然是偷/情的好地方。”   “放狗屁,我用自己男人能叫偷/情?”她深吸一口气,让他别光顾着说话,牛耕地要闷头苦干,不能偷懒。   事后她筋疲力尽的睡了一下午,一觉无梦,睁眼太阳已经落山了,屠大牛看她出来,意有所指道:“睡了这么久,晚上是不是又要睡不着了?”   许妍四顾看没人,朝他眨巴眼,说:“别害怕,白天你出力了,晚上就让你好好休息,蓄劲儿。”   “你说你这张嘴,净说胡话,是谁在床上睡了一下午?要不是家里有老有小,我让你三天三夜下不了床。”屠大牛硬着头皮放大话。   许妍撇眼哼了一声,“我不下床你进医馆。”   ▍作者有话说:   谢谢支持~   明天又周末了,二更见 第八十八章 [VIP]   小葵跟着她娘学了三年的字, 会背会认会写的也就是千字文、三字经这些书上比较简单的字,许妍晚上睡不着,坐在油烛下翻看医书, 估摸了下, 要是扔给小葵自己看, 她一半的字都不认识,最多半个月就不想干了。   开篇就是常见的婆婆丁、野菊花、苍耳子、桑树叶这些草药, 但现在已经快十月份了,过了书上写的最佳采摘月份, 而且这些价格便宜,又是过季草药, 炮制好人家医馆也不一定收,还打击孩子的热情,许妍快速翻看医书,找到了这个季节可以采摘的酸枣和山茱萸,这两样山上长的有,因为味道不好, 村里家家户户种的也有枣树, 山上的酸枣就没人理睬,没想到还是一味药材。   第二天, 在小槐睡着或是有人哄的时候,许妍就翻着酸枣那页,通篇先读给小葵听,采摘月份、酸枣样子描述、炮制要点……这些听一遍就能懂, 主要是要学不认识的字。   在纸上教小葵写的时候, 一直默默自己空手练字的小鱼也凑了过来, 许妍摸着他头, 问:“大儿子,你也想学?”   “这字我也不认识,娘,你教我的字我都会认了。”许妍只教了他握笔,写字也是一天只能写三刻钟,还分成三段时间,就怕让他手骨头长歪了。   “那你看着,能记住字咋念就行,你学得浅,这些字对你老说笔画太多了,我们先从简单的学。”   晕头巴脑地教了一上午,许妍看两个孩子都比她精神,觉得这玩意儿太熬人了,一上午不知道念了多少遍,一个字反复写,她都快不认识了。   “下午我带你们上山去打酸枣,小葵,你喊上大毛兄妹,孙鹤,还有那天在家里吃饭的那几个孩子,我们一起去。”许妍不想下午再在屋里念叨半天,干脆去打酸枣,免得又过季了。   饭后许妍连午觉都没得睡,因为大毛他们已经在门口等着了,一个个提着小竹篓,扛着根竹竿,许妍抱着小槐跟他们一起上山,屠大牛看她背着背篓,里面装的尿布、包被,怀里抱个软巴巴的奶娃,说:“我看你就是没事自己给自己找事。”   “唉……”许妍吸了吸肚子,这时突然不想再生孩子了,她喜欢自己的每一个孩子,但也就四岁前好玩,一旦开始认字了就要操心了。   得知这小拇指肚大的酸枣竟然还是药材能卖钱,阿扇拉着她妹阿蝶凑到许妍身边,小心翼翼地问:“许夫子,我们能不能也跟着小葵一起学着炮制草药,分她一半,剩下的我们也去卖,我也想买丝带编头发。”   “行,咋不行,不用分给她,你们炮制的属于你们自己,你们要是想学,没事就来我家,我教小葵的时候你们看着,能学成啥样完全靠你们自己。”许妍答应她,炮制草药卖钱比认字念书长大后多条出路更切实一些。   酸枣被大毛用竹竿给敲落在地上,其他人就蹲在地上捡,翻开枯黄的杂草,从湿润的地皮里给扒拉出来,回去的时候,一人给大毛捧了一捧,作为他打酸枣时不能捡的补偿。   走到堰边,十来个孩子蹲在青石板上,篮子半浸在水里,听小葵说要把果肉捏掉,之后再碾破果壳,里面的枣仁才是药材,而且还要是晒干的。   许妍坐在堰埂上,就是为了看着别有孩子掉进水里,中途也有不少人来围观,跟许妍打听摘了酸枣咋又把果肉给捏破扔水里了。   “酸枣仁是药材,我们摘了去卖钱。”小葵抢话说,一点都不担心村里闲人一哄而上,跟他们抢着打酸枣。   “真的?”妇人向许妍确认。   “真的,但医馆里收的是酸枣仁,还是晒干了的。”   “能卖钱就行,要不说你们这读书人聪明,真是哪哪都有你们赚钱的路子。”围观的人跃跃欲试,但又不好立马上山去打酸枣,大人跟小孩子抢东西,多少有点不好看,心里琢磨着明天早上再去。   有人走有人来,小葵他们先是捏枣肉,后敲果壳,一下午脖子勾得酸疼,加起来一竹篮的酸枣就敲出来一碗多的枣仁。   “许夫子,酸枣仁值钱吗?”大毛皱眉问道。   他问出了其他人的心声。   “不知道哎,但价钱应该不会多高,毕竟酸枣不是啥难得的东西,漫山遍野都是。”许妍说。   “但这也太费劲儿了,我捏石头手都捏麻了。”他不可置信地痛嚎出声。   “嘿,小子,铜板哪那么容易好得,要是一斤酸枣仁一两银,那咱们都不用种地了,把地里种上酸枣树,天生地养又不用除草,可心静了。”许妍叮他一指,喊小葵小鱼:“把你俩的东西拿着咱们回家。”   “回家了给摊在簸箕上晾着,累了一下午换来的,可别给糟蹋了。”许妍笑着叮嘱他们。   堰边的大人先比小孩离开,离开的时候面色不好,第二天来找小葵的多了不少孩子,许妍跟他们打听,都说是家里人让他们去打酸枣的。   许妍就知道今天很少有大人去山上敲酸枣,怕麻烦,怕被没去的人说嘴,比如“哎呀,那谁谁谁都要穷死了,跟小娃去抢那卖不到几个铜板的酸枣子。”   许妍把小葵这边给理顺了也到十月初了,上午主要教小葵小鱼认字背书,下午让他们出去玩小半天,回来后小葵处理她的酸枣和山茱萸,小鱼跟着他娘继续背书。而小羊兄妹三个跟村里孩子一样,啥时间有空就啥时候来屠家听一会儿,认一两个字,在灰盘上会写了再走。   “小姑,我来赶牛车了。”宏义领着春苗进了屋。   “今天回去?”许妍搬凳子让春苗坐,她八个多月了,但因为一直干活,身子骨好,现在肚子鼓得老高,走路还很是灵活。   “小姑,我不坐了,宏义把我送回去还要赶回来,早点回早点来,免得摸黑赶路。”春苗摆手道。   “赶不回来就住一夜明天再回,今晚让你小姑父睡山上守夜。”   “没事,赶得回来,你家里还几十头猪呢,也要人看。”宏义已经把板车拉出来了,问:“牛还在山脚吃草?”   “嗯。”她随着两人往外走,被宏义叫住:“小姑你不用送,我认识你家的牛。”   “我不去你拉不走,我家狗又去放牛了。”许妍笑着说,她有些得意,自家养的狗聪明,喜欢放牛羊,比人还精心,屋里有人它们就去守着牛羊,生怕被人偷了,而且别看宏义来家里狗不咬他,但没主人在他别想当着它们面碰牛一指头。   “那还真得你出面。”   许妍偏头对春苗说:“你回家了安心养胎生娃,等宏义来了我把小米接下来跟小葵一起住,有我照顾着你也放心些,她在山上也帮不了忙。”   春苗松了口气,她也有这个念头,但宏义说他能照顾好孩子,他都这么说了她哪怕心里担心也不好提出来,小羊小祥七八上十岁了,邋邋遢遢地也无所谓,小米还小又是女娃,照顾不精心她担心再给弄病了。   “那麻烦小姑了,我别的不担心,就怕宏义做饭好一顿歹一顿,小米嘴又挑,不合口味的饿着也不吃,而且这天越来越冷,她人小,我担心她再冻病了。”春苗应了下来。   “没事,她喊我姑奶,没啥麻不麻烦的。”   走在路上,宏义皱眉说春苗:“小姑忙的不得了,又是教孩子念书认字,还带的有奶娃子,屋里还有一摊活儿,把小米塞给她带不知道要添多少事,你要是不放心早该说的,我把她也带回去,你们娘俩住在老家有娘伺候着。”   “她一岁就来这儿了,三年就每年过年回去一次,她跟我回去跟谁玩?没小羊哥俩带着她闹起来了我大个肚子经得住?”春苗有些心烦,这男人光说把小米带回去让他老娘哄,也没想想他娘对小米有没有啥感情,带回去了也是带在身后干活,而且家里伙食也没这儿好。   “咋就没人玩了?宏英家两个娃不是孩子,这还是她亲堂哥堂弟,如果以你这样想,以后他们干脆别来往算了。”许宏义鼓着眼睛瞪她。   “我又没说不来往”,总归春苗还是觉得气虚,心里真实的想法难以启齿,软下声音说:“你要是担心给小姑添麻烦,就白天把小米带上山跟她哥哥们玩,晚上跟小葵睡。”   “在山上睡跟小葵睡哪有啥区别,而且听说小葵睡觉也不老实。”他皱眉念叨,但也懒得听春苗再咕咕叨叨,打断她的话说:“算了算了,等我回来了再看,你回去好好生孩子,别操心这儿的事。”   “憨犟憨犟的,一根筋的犟驴。”春苗心里骂他。   拉着孕妇,宏义不敢走太快,等到家了已经过了午饭的时间,他从锅灶里掏出几个滚烫的番薯,拍拍大侄子的头,说:“大麦,大伯饿了,把你们烧的番薯给吃了啊,过年回来给你们带糖。”   “好,大伯你吃吧,番薯刚挖出来,家里多,我跟小弟不馋。”   刚过秋收不久,农人累的干瘦干瘦的,红莲盯着她大嫂的双下巴,白净的手腕,再看看自己手上刚掉血痂的红褐色印子,心里不是滋味,这走出去自己更像大嫂,而自己分明比她小五岁。   她知道她男人跟大伯子感情好,他又是个闷脑壳,觉得大哥在外挣钱,家里的田地就该由他操劳,她酸了几次还被甩了脸子,长了记性她就不再提了。   在春苗回来第五天,吃晚饭的时候,她随口说了一句:“我看小姑小姑父养猪说不定就要养半辈子,那大哥大嫂也撒不开手,不如我们就搬家搬去后山村,他们那儿的田地比我们这儿还肥沃些,爹娘能天天见孙子孙女,我家大麦小麦也能沾点光认几个字。”   春苗听到这句话先是一愣,随之而来的就是抗拒,自己当家做主久了,没人愿意再受公婆妯娌的管束,自己一家住在山上,吃多吃少全随自己。   她停下筷子说:“没地方住啊,搬去了还要买地皮重新盖房子,总不能搬去山上住,总共就一间房加个杂物间。”   红莲暗地里翻白眼,她就知道这个大嫂表面憨厚,实则心尖,把嘴里的番薯皮呸到地上,不带正眼看她,说:“那大嫂你给支个招,搬去哪儿不用买地皮盖房子?还是搬个家又住进人家不要的破烂房子里,然后再攒钱扒了再盖。”   宏英捏了她胳膊一把,训她:“好好说话,大嫂还怀着孩子呢,说风就是雨,这事是爹娘商量决定,而且大哥也没在家,说这没用。”   “嘁,说的像是谁不会怀孩子一样?”她不服气地小声嘀咕。   而宏英爹娘从始至终没发表意见,晚上睡觉时,许大嫂从墙根挖出来一个瓦罐,被摸得蹭光瓦亮的银子倒在床上又一个个捡进瓦罐里。   ▍作者有话说:   谢谢支持,还有一更,九点多见 第八十九章 [VIP]   “你咋想的?”黑暗中许老大问他婆娘。   没听到回应, 他继续说:“反正搬到别处去咱们也是外来人,还不如搬到后山村,离我两个妹妹都不远, 而且老二媳妇说的也没错, 宏义养猪养得挺好, 不知道啥时候才能回得来,一年见一面, 小羊他们都跟家里不亲近了,既然他们回不来, 干脆我们就搬过去。”   在二弟一家搬走之后,他更着急了, 越是年纪大越爱面子,出门都爱吹嘘子女,老大两口子一年赚十五两,过年回来还能带两刀肉回来,正是能让他享受别人吹捧和羡慕的时候,却因为村里人知根知底, 他爹做的事都记得, 怕被人揭老底,他只能硬憋着, 出门只用竖着耳朵当听众。   “哎,你说话啊,睡着了?”许老大支起身子探头瞅她。   “没有”,她推倒他, 叹口气说:“你说的容易, 搬家哪儿那么好搬, 咱们的田地咋办?卖了能在后山村买到吗?这破房子有人买吗?卖不出去不就砸手里了?”   “那等宏义过年回来了问问他, 让他在那边听着消息,要是有卖田地的就先从小妍那儿借钱给买上,咱们倒手了再还她。”听出老婆子没有不同意,他也就松了口气,她家里家外一把抓,时间长了他也习惯了听她的话。   “嗯。”   再说宏义回到后山村去还牛车的时候,发现三个孩子都在屠家,许妍对他说:“晚饭在这儿吃,免得你上去了还要开火,家里饭都快要好了。”   “行。”他吃了几个烧番薯,半路上就饿了,现在是饿的烧心,浑身没劲。   饭后要走的时候,他看小米坐在凳子上不动,喊她:“小米你不跟我回家?”   “我跟我表姑睡。”她搂着小葵的胳膊不撒手。   “这孩子不恋家。”他拉着两个儿子出门,路上嘱咐他俩以后上山的时候把小米带回去,免得她在在山下捣乱,她不像小鱼那么斯文,比小鱼大几个月像个猴子,也不听话。   “爹,带不回去的,你做饭又难吃,小米跟着小葵好吃好喝又有我小姑奶带着她们上山玩,她咋舍得跟我们上山。”小羊哥俩可不接这任务。   “……小葵是你们喊的?那是你们表姑。”他找不到话反驳,只好另外找茬训他儿子。   果然,小米像是屠家的第二个闺女,成了小葵是小尾巴,凑在一起看书、拿小葵的毛笔乱画、跟着一起砸酸枣壳,一起洗澡泡脚。每天都能看到她两个哥哥,她也不想家,上山碰到她爹了就冲过去撒一阵娇,连家门都没踏进去。   许宏义连着几天没见人了还要下山来,提着她的棉袄棉裤,敲她脑门,咬牙说:“老子是养了个白眼狼?有奶就是娘?”   “嘿嘿,不是白眼狼。”话落就拎着棉袄棉裤往她睡的屋走。   “小姑,这丫头没给你添麻烦吧?做错事了只管训她。”他坐在桌前捏开烧的焦糊的花生往嘴里扔,这一看就是家里孩子烧的,糟蹋东西。   “还好,我没操啥心,都是小葵在管她,而且小米性子好,也不爱哭。”瞌睡也大,跟小葵睡竟然没被踹醒过。   “那就好,我小姑父呢?他之前选了五头猪让我每天给拉出来放在空地上养着是啥意思?”他随口问道。   “他说野猪肉紧实肉香,就是没劁过味儿大,这不,就想拉几头猪出来多跑跑,过年的时候拿去送礼,也有个噱头。”杭家和顾家过年的猪肉都是屠大牛送去的,跟外面的猪肉比起来也就吃着安心些,半匹猪肉也就三四两,都不差钱,这玩意吃着也不能让人承情。   今年猪多了,事情也顺了,他就想着先拉几头猪出来多跑跑,身上的肥油给跑成腱子肉,而且还有百草医馆里的郭大夫,这一个多月带小葵去问了四五次,人家都和声和气地解答了,过年也要给他送年礼,说是自家养的猪有点土气,但要是说是自家山上散养的猪,肉质紧实,没生过病那就好听多了。   野猪肉比家猪更招人稀罕还有一点就在于吃的东西上,野猪吃的杂,有些青草比如婆婆丁、马齿苋这些都是草药,甚至还有更罕见的,有人会觉得野猪肉滋补,哪怕野猪肉有股味儿,却价更高。   宏义走了,隔壁屋里的孩子叽叽喳喳的,声音一会儿低一会儿高,分明是很祥和的环境,许妍却觉得胸闷,每天教导孩子她觉得烦,走了大孩子还有小孩子,教了三字经还有医书,忙完家务还有个奶娃子。   她抱着包裹严实的小槐独自出门,吹着冷冽的寒风,走在长着青绿麦苗的田埂上,路面上还扔的有枯黄发烂的稻茬,扒开路边的野草,看田沟里还残留着浅浅的清水,再三确定里面没有小鱼才站起来继续走,回来的时候看到从山上砍下来的杂树柴堆倒了,闲着无聊她就走了过去。   才砍下山的时候树干是湿的,就想着放这里晒干了再烧,但每年的稻草麦垛还有苞谷杆多的用不完,她很少见到大牛拿砍刀来劈柴,估计也是嫌麻烦,烧了两年一堆还没烧完。   挨着地面的树墩子都朽了,许妍踢开发现这树墩子上还有干木耳,横抱着小槐蹲下去踩着这树墩子把木耳摘下来,硬梆梆地扎手,不知道啥时候长的木耳,到了冬天给风干晒干了。   瞬间来劲儿了,果然,我还是喜欢干这种杂活儿,许妍心想。挥着小手的小槐有点碍事,许妍只得把人给送回家再来。   “你回来了?大牛找到你没?”屠老头接过小孙子,看到她手里的木耳,问:“呦,哪摘的?这大冬天的可不好见。”   “就咱家的柴堆上,挨着地面的,大牛回来了?还去找我了?我没看见他啊。”   “不用管他,找不人自己就回来了。”他把手指伸进小孙子的袖管里,捏着他的小手逗他玩。   “那我出去摘木耳了”,许妍提着小篮子出门,忍不住踮脚往前瞅,真是的,自己又不会被人拐走,还要出来找我,但不可否认,心里甜滋滋的。   顶着寒风掂着树墩子摘木耳的时候,听到屠大牛的说话声:“你一直在这儿啊,我出门的时候往这边看了的,没人啊?你在干啥?”   “摘木耳,你找我啥事?”她抬起头,看他跑向自己。   “没事,就是回来了看屋里一窝子孩子叽叽喳喳吵得人头疼,也没个能说话的,就出来了。”   他来了许妍就轻松了,他搬着木墩子,许妍两只手一起摘,说说话,弯着腰看哪棵枯木上还有木耳,“把这些长木耳的树给摞在一起,明天有时间了给搬到后院去。”她瞅着大半竹篮的木耳说:“有这些枯树,咱家不用买木耳了,就连过年送礼的干货也有了。”   “行,我看看是啥树,待会儿都给择出来一起搬家里去。”男人应了下来。   到饭点了,充当书房的那间屋子里的孩子像早上急着出圈的羊羔,挤挤攘攘地都出来了,许妍蹲在檐下给小槐把尿,看小鱼留在最后出来,把门窗都给打开散味儿,看到自己在看他,笑眯了眼跑过来,可真像自己啊,许妍感叹。   “学得高兴吗?玩得舒心吗?”许妍问他。   “都好,我今天又认了十个字,但只会写七个。”   “很了不起。”许妍夸他,他性子斯文,小时候还笑得咯咯叫,现在就抿嘴笑,哪怕笑弯了腰也不出声,耐性好,喜欢玩却更喜欢认字背书。   刚夸完他,她就走了一下神,抱着的这个就嚎起来了,低头一看,小鱼的手刚提起来,“哎呦,你这个坏哥哥,咋能弹你弟弟的小鸟?”   “他想往我脚上撒尿。”屠小鱼留下这句话,撒腿就跑。   许妍哄着这个哭包,往地上瞟两眼,地面是干的,哪有尿印?   “好了,不哭了,你快长大,长大了也弹你哥的小鸟。”   ▍作者有话说:   谢谢支持~ 第九十章 [VIP]   “小姑, 你咋又上山了?有小羊哥俩帮我,我忙的过来。”宏义铲猪粪的时听到说话声,他转过身就看到他小姑又把她小儿子绑在身上往这边走。   “我不是来给你帮忙的, 是来散心的。”她打开猪圈, 解开绳子拉着一头猪往出走, 这个山包下的山地没主,可以让猪可劲的撒欢。   一直待在家里她也受不了, 骨子里的老农性子让她安分不下来,未嫁前钻缝子偷摸在寥天野地里烤番薯烤麻雀, 冬天在镇上摆摊写信,一整天忙忙碌碌的的日子反而是她最怀念的。夏天不怕晒, 冬天不怕冻,女娃子像是个男娃子似的,徒步一人去赶集,不怕拐子没担心过遇到坏人。喜欢钻在年纪大的妇人堆里,听她们嚼荤话、讲灵异鬼怪,不怕人笑话。   “你天天在家教孩子, 又不操心又不下地, 散啥心?我小姑父还能让你堵心了?”宏义边铲边说,铁锹磕在青砖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他咋会让我堵心, 我就是在家待的骨头都僵了,屋里太闷,出来跑跑。”她一趟一趟的把五头猪都给拉出去拴在木桩上,也不再跟宏义聊天, 拎着个耙子顺着山坡往下走。   冬天蛇都冬眠了, 虫蚁也钻了洞, 这时候的野外最是安全, 许妍拖着耙子走近几头猪,这边已经被它们拱出了好几个坑,看又有两头猪在扒坑,她走过去把猪踹开,用耙子扒开落土,葛根白色的瓤已经露出来了。   “好家伙,葛根藤你们吃,葛根这么糙的皮也嚼得动?”她转身把不死心的猪都给赶走,自己坐在坑边用耙子抠挖,穿戴严实的小槐也艰难地挥动看不见手的胳膊,吱吱哇哇的叫唤,眼睛黑亮,不哭不闹。   “你也喜欢挖土刨坑啊?”手被寒风吹红了就给伸进他□□,隔着尿布双腿一并,暖烘烘的。   他娘拿他捂手,他却以为是在跟他闹着玩,隔一会儿就叉着腿啊啊叫,许妍已经活动开不觉得冷了,但为了这个臭小子不捣乱,左手就搁膝盖上晾着,他一出声就伸进去握住他的屁股蛋揉一把。   挖了好一会儿才撅出来两根,其中一根还被猪给啃破了,有些郁闷地说:“还不如猪拱得快”,转手用耙子把葛根捣碎分给五头猪吃。   “大表哥,我娘呢?”许妍继续低头挖的时候就听到小葵的声音,也没抬头,就喊了一声:“在这儿,山坡下面。”   一溜的孩子冲下来,加起来比山上养的狗还多,“娘,你在挖啥,我来帮你。”屠小葵挽起袖子蹲在她旁边,许妍只好把耙子给她,自己站起来说:“随便挖着玩,这儿野葛多。”   大毛大头这一窝男娃倒是对这野葛根没啥兴趣,这玩意儿整座山上哪儿都有,山脚下那开垦的荒地年年都要刨葛根,不然它就往地里长,跟庄稼抢肥。   阿扇也拿根棍子蹲在坑边戳,问:“夫子,你挖这葛根做啥?黏糊糊的不好喝,而且又洗又捶的,麻烦死了,难道也是药材?”   她话一出,准备捡柴禾在坑里烧火的人都顿住了,目光灼灼地盯着许妍。   “我也不知道,我挖出来的都给喂猪了。”许妍如实说,她也就嫁到后山村来了之后才接触到葛根,娘家那边没山,她又是不下田不下地的人,也就后山村每年总有闲不下来的人,在秋冬季上山挖葛根回去又洗又削皮,砍成小段了还要捶,洗出来的粉也不止饿,少有人弄。   “书上写的有没有?”孙鹤仰头问。   “我晚上回去看看吧,你们咋都出来了?字都学会了?”许妍不是很在意葛根是不是药草,对这些孩子说:“葛根如果是药材能卖钱,咱们早晚都能知道,书在家里跑不了,你们也别一惊一乍的,那本医书越往后学肯定是认识的草药越多,不知情的时候甚至是把药草当杂草喂猪了。”   “淡定点孩子们,我老了经不起你们折腾。”许妍长吁短叹。   小葵转身捧住她娘的脸,左看右看,真心夸奖道:“不老,比张枝姐还好看,她脸上有黑点,你没有。”   阿扇也点头,说:“你比我小婶还好看,她胖了好多。”她小婶正怀着孩子,不胖才怪。   “心老了,我都是三个孩子的娘了。”许妍被逗乐了,但还是继续扯。   “我替你年轻。”屠小葵拍着脸保证道:“我还小,心不老。”   “行,你替我年轻。”许妍也不打扰他们,随他们挖坑的挖坑,烧火的烧火,他们到处跑倒是把猪给撵地睡不了,围着木桩子躲着人走,随了屠大牛想让猪减肥的意。   “娘,我抱小槐吧。”小鱼说,他跟着他娘走,拽着他弟的小肥腿逗他玩。   “他穿的老厚了,你抱不住。”   “那你把他捆我身上,我带他玩。”   “行,来,给你抱。”许妍把小儿子的绑带解开,面对面的绑在小鱼怀里,看他搂住弟弟的肥屁股,说:“小槐现在不是很好玩,等到明年夏天了才能听懂一点点话。”   “我小时候也像他这样?”他低头顶住小槐的脑门,含住胖脸往外扯,发出“啵”的一声响,看这小傻子乐歪了嘴。   “对,不过你性子比他好,醒着的时候只要有人坐你旁边,你能自己躺在床上玩睡着,不像这个小泼皮,闹着要人抱着哄,你阿爷说你爹小时候性子也泼,你弟估计是随他。”   “那我姐呢?”他继续问。   “你姐比你闹腾,比小槐听话,你性子应该是随我,但我像你这么大不像你这么斯文,你咋不跟你姐玩了?以前不是很黏着她嘛?”许妍问他。   “阿扇姐她们老是喜欢捏我脸,我不喜欢,我姐姐都要跟她们打架了。”他苦着脸说。   噢,明白了,小鱼还是个黏姐姐的乖弟弟,还一心为姐姐着想,就是他那个粗心粗肺的姐姐没能理解到他的心意,还来找自己告状她大弟生她气不跟她玩了。   “那你跟大毛他们玩啊,你看他们在烤葛根,也不知道烤出来的是啥样的。”小男娃该有他自己的小伙伴才行,撒尿和泥、上树掏鸟蛋、在稻草垛里挖洞睡觉这些混蛋事都是小时候该干的,虽然讨人嫌,但有小孩儿的活泼劲儿。   “他们撒尿和泥巴摔响炮,还拿到太阳地里晒,手上身上都有尿骚味,我不喜欢。”他十分嫌弃,头埋在他弟的脖子里深吸一口气,似乎是想要忘掉忽然想起的尿骚味。   “……你也是尿过床的,就在前几天……”   “啊,不许说。”他惊嚎一声打断他娘的话,恼羞成怒地指责他娘:“你答应我不再提的,我帮你剥的板栗你都吃完了。”   “这不是你先提起的嘛,你自己尿床还嫌弃人家有尿骚味儿。”许妍撇嘴道。   “你还说,你把板栗还给我。”他抱住他娘的腿不让她走,一根筋地讨要板栗。   “没了,都两三天了,都拉茅坑里了。”许妍耍赖气他,这副气鼓鼓的样子才好玩嘛,都是乡下孩子,乡土一点嘛。   “你给剥了还给我,三十七颗整板栗,十三颗碎的。”他记得清清楚楚,板栗皮可难剥了,他一点一点扣下里扣了大半个时辰。   “想得美,老娘吃进肚子里就是我的了。”看他气的眼睛都要冒水了,许妍不得已放弃了再算计他给自己剥板栗的想法。   “那你不能再提起。”他继续追问,非要他娘给出承诺。   “娘,大弟,你俩在说啥呢?”屠小葵甩着脏兮兮的手跑过来,别过小槐的脸蛋狠亲一口。   小鱼紧紧盯着他娘,他姐不知道他尿床的事。   “我让小鱼给我剥板栗,他死活不答应。”   听到这话,屠小鱼松了口气,满意地瞟了她一眼,许妍得到一个赞赏的眼色,憋笑着暗骂:“臭小子。”   “你要想吃让我爹给你剥,小鱼再剥板栗就该给我吃了,前天的四十多个都给你吃了。”   小葵也有她的小算盘,就是她弟不上当。板栗这玩意,吃着香甜,但不管是煮熟的还是生剥着吃,外面的壳好剥,里面那份贴着果肉的皮很难撕下来,吃着又卡嗓子,家里也就屠小鱼能耐着性子坐着剥大半时辰。   两人都没搭理她,她也就罢了,小葵抽开小鱼背上打的活结,说:“我来抱小弟,你歇一会儿,你还小。”   然而就是抱着去人群里晃悠一圈,从这个手里递到那个手里又回到许妍怀里,单独一个人没法把他在绑到身上,抱着又不能做个啥事,没一会儿许妍就打算下山,对大毛说:“你最大,看好他们别跑丢了,有事喊小葵表哥。”   “那我们也回去,也没得果子可以摘,没劲儿。”随手把烤的焦糊的葛根扔给猪,把湿土踢到火堆上,拍手率先往山上跑。   许妍留在最后看了一圈,路过猪圈时给宏义说:“山包下的火已经灭了,你不用去看,晚上把猪拉回来就行了。”   “好。”他刚想说让小米待在山上,回头一看,之前还跟她两个哥哥一起玩的小丫头又没影了,只好把话憋了回去。   晚上刚坐到床上,小葵就抱着她那本医书过来了,倚在她娘怀里,说:“娘,快看葛根是不是药材。”   许妍一张纸一张纸的往后翻,眼睛都要瞅花了才看到,指着对小葵说:“呐,是药材”,她通篇看下来,发现不仅要洗要切要晒,还要混着麦麸在药锅里烘成淡黄色,好麻烦。   可得了吧,许妍合上书塞到她大闺女手里,说:“炮制非常麻烦,你年纪再大个两岁才能上手,要不又是刀又是火,很容易受伤。”   “你帮我嘛。”她撒娇道,捧着书往后翻,企图找到那一页。   “是你学医还是我学医?你对炮制草药以后给人看病有兴趣但娘没有啊,我没勉强你跟着我学绣花,你倒是要勉强我跟你学医?”许妍皱眉望着她,不满质问。   “那不是我自己不会弄嘛。”小葵嘀咕。   “小葵,我觉得咱俩可要好好唠唠。”她搬个凳子让小葵坐自己对面。   刚走到门口准备进来的屠大牛,听到这话连忙止步,拉着大儿子抱着小儿子往后院走,低头对小鱼说:“走,爹到你屋里坐坐,咱爷三个也唠唠。”   “大闺女,我觉得你现在最主要的是跟我学认字,炮制草药可以慢慢来”,看小葵想说话,许妍蒙住她的嘴,说:“先听娘说,你想给人看病是要有大夫教你的,炮制草药精通最好,懂个皮毛也没大问题,你不是想去当给人抓药或是买草药的是吧?”   小葵利索点头。   “那你是不是要先把所有字都会认会写,能看得懂医书?要是医书都看不懂,哪个大夫愿意收你当徒弟,反正我是不愿意,你愿意?”许妍翻开医书的第一页给她看。   小葵迟疑摇头,眼睛盯在书上,第一页她还有不认识的字呢。   “我只认字不懂医,我哪怕手把手花个十年八年带着你把整本书都给学会,你也只会炮制草药,那时候更没大夫愿意教你了,你现在跟我学个两三年,把字都会认了,自己看书,一两个月就能看完,然后我给你找个师父,你跟他学给人把脉看病。”许妍松开蒙她嘴的手,问:“你还有别的要说的吗?”   “没了。”她从她娘手里拿回书,犹豫了一会儿,放进梳妆台的屉子里,站在门口说:“以后我跟我大弟一起好好认字,不再乱跑了。”   “乖,书先放娘这儿,你认字学累了可以出去玩,也可以来拿医书看。”许妍跟着她出门,进她屋里,看小米钻在被窝里乱滚,也没出声惊扰她,带上门往后院走,这屠大牛给他俩儿子洗屁股洗脚洗到哪儿去了?   “我大闺女又犯啥错了你又训她?”屠大牛看她神清气爽地走在前面,一看就是泄了火心里舒坦了。   “谁给你说我训她了?娘俩之间的悄悄话。”   “嘁,小葵大大咧咧的,还没到有心事的时候。”他甚至怀疑他闺女都不会有心事,缺心眼,心里有话当场就说,憋不住话又不乱想,哪会有心事。   推门进屋,反手关上,自从小葵搬出去住在隔壁后,这个屋的门就没杠上过,就怕她晚上醒了害怕的睡不着。   许妍躺在床上,舒心的叹气:“哎呦~可算推掉了一个大麻烦,以后我只安心教认字就行了,小葵字认全了给找个师父扔出去,小鱼字认全了,几本书会背了也扔到镇上的私塾去,术业有专攻,看医书看的我头皮发麻,可把我磨疲了。”   “呐,这儿还有一个,他兄姐去镇上了他又该认字了。”屠大牛把小儿子摞到许妍身上,任他乱扑棱。   “没事,单单教认字我还折腾的开。”她搂着小儿子,一手摸着肚子,吞吞吐吐地说:“也不知道医馆里有没有不再生孩子的药,我们要不别生了吧,把他们兄妹三个好好养大就挺好的了,等小槐满岁了我也三十一二了,年纪大了,我担心我身体会垮,万一再难产,这几个孩子都落你头上了,那你可真是上有老下尽小了,搭把手的都没有。”   “行啊,三个孩子挺多的了,没一个省心的。”屠大牛赞同道:“等小槐断奶了我们去医馆问问,没娶媳妇的时候我就想着只有一个儿子,毕竟这是我老屠家的传统,谁知道娶个能生的,扑棱棱的生了三个,还能继续生下去。”   他不要脸地感叹:“得亏我能挣钱,要不光是买纸买墨条的银子就能揭我一层老皮,还有个喜欢吃排骨的婆娘,没钱买馋狠了不得卸我两根肋排来熬汤?”   “一身黑皮,谁要吃你那肋排!”许妍笑着踹他,嫌弃道。   ▍作者有话说:   天太热,水分蒸干,成咸鱼了。。。 第九十一章 [VIP]   从冬月半到腊月二十四, 后山村每天都有六七辆牛车拉着肥猪出村,屠大牛跟许宏义两人把山上的猪圈清理干净,门屋上锁, 拉着五头已经习惯跟着人走的猪下山, 这五头猪跟已经卖了上案桌的猪明显不同, 肚子和猪腿上少了肥膘的拉扯,一扭一扭地走在下山的小道上, 步态轻松。   “你后天再回去,我明天先宰头猪, 你提块儿猪后臀肉回去过年,还有猪肠猪肺之类的, 这五头猪的猪内脏就我家这几个人也吃不完。”屠大牛对背着个大包袱的宏义说。   “出了正月才算过完年,多少猪肠猪肺吃不完?冬天又坏不了,你们自家吃,吃不完就拿去送礼做人情,我家养的也有猪,哪能自家猪卖钱, 拿你家猪肉过年。”宏义步履急切, 笑着说:“小姑父你利索的把银子给我,让我赶紧回去, 我家老四是男娃还是女娃我都不知道,可急死我了,马上都要满月了我还没见过。”   “反正已经生了,早一天晚一天不差啥。”屠大牛面上一派淡定, 话说的也很大气, 怄得宏义偏头呸了一声, 怪声怪调说:“我听说我小姑生孩子时, 你扒在窗户上把窗纸都抠破了,那人是你吧?”   接生婆就是后山村的,小葵三姐弟出生时屠大牛那一溜利索的动作早就在好几个村传遍了,床上铺用碎稻草和草灰缝的布垫子吸血、烧开水烫木盆布巾、扒在窗口问是头先出来还是腿先出来……   他现在在后山村是公认的男婆婆,比生产过的婆婆懂的还多。   “那不是你姑生娃时没婆婆在里面陪着……算了算了,你赶紧走吧,我这猪肉又不是塞不出去了,看着你就糟心。”他赶着猪进屋往后院走。   “那你倒是给我银子啊。”   “找你小姑拿去,我就是个老伙计,打白工的。”   “……那我还比你强了,有钱拿!”   许妍听到说话声就已经拿银子出来了,递给她大侄儿也喊冤:“我就是个管钱的账房,整天忙着给姓屠的大小东家记收支,打白工还不落好。”   “拿来吧你”,宏义接过银子,翻着白眼睨她:“你们俩口子要演躲在屋里腻歪,别出来糟蹋人,多少顾及下我们这穷苦人家的嫉妒心。”   “穷苦人,你这么说话也不怕得罪东家,看来是真欠糟蹋。”许妍笑着拧他,宏义现在比前两年放得开了,果然有赚钱的能力才有开玩笑的底气。   “小米,你衣裳收拾好了没?咱们该回家了。”   “好了好了。”她兴冲冲地空手跑出来,小羊拎着包袱跟在后面。   “小姑奶,你得给我留一根卤大肠啊,我回家过个年就回来吃,别让我表姑表叔给吃完了。”她嘱咐道。   “瞎说啥呢,好吃嘴,家里也杀猪,想吃回去让你阿奶给你做。”宏义拎着她胳膊大步往出走,租的牛车已经在村口等着了。   要过年了也放假了,没有孩子再来串门,被吵闹惯的耳朵有些不适应这难得的清净。   第二天上午杀猪的时候,刺耳的猪嚎引来了一群人,老的少的都围着屠大牛,小葵拉着她弟挤在最前面,等着阿爷给吹鼓猪尿泡绑绳拎着玩,家家户户孩子多,杀猪的人家却少,多是卖了生猪再买肉的,所以猪尿泡年年见年年都是稀罕玩意儿。   就连屠小鱼这个瞎讲究,在一群小孩羡慕的眼神里,美滋滋地挑着还残留着生猪肉的鼓尿泡显摆。   清理干净猪肉已经下午了,屠大牛把半扇猪肉剁开,捡好肉嫩排装了一竹筐,里面还有一包干木耳,从村里人那里买的六竹筒葛根粉,许妍把小儿子交给他阿爷抱,自个坐进车棚里,屠大牛赶车出门,喊还在大槐树下甩着猪尿泡玩的闺女:“小葵,快上车,跟我去镇上。”   “好,来啦。”她把猪尿泡交到小鱼手里,看到手上有灰,下意识地就想往身上蹭,但想到她娘今天早上嘱咐她要带她去给郭大夫送年礼不许弄脏衣裳,骨碌转着眼珠子,趁小鱼不注意,把人按在怀里,双手在他后背上狠蹭两下,一脸得逞的大笑冲上牛车。   “啊!你又在我身上擦手。”屠小鱼气得拧紧眉头,拽着衣摆转过头往背后看,红色的小袄上有个熟悉的灰色巴掌印,他狠狠跺脚,鼓着腮帮子往家走,倒是还记得手上的猪尿泡,伸长了手,免得猪尿泡碰着自己了。   其他孩子面色不变,习以为常了,屠小鱼比女娃还爱干净,他自己弄脏了可以,要是别人给碰脏了他就要回家找他娘给换衣裳。   “小鱼,你回去换衣裳,先把猪尿泡留这儿给我们玩一会儿。”孙鹤拦住他说。   “那不能弄破了,你先给我保管着,我换了衣裳就来。”   “行。”孙鹤高兴地接过猪尿泡,别人要玩的时候他就巴巴跟着盯着,不时说:“小心点,别弄破了,小鱼说的。”   完整地交还给小鱼,他松了口气之余又有种兴奋感,看吧,我是个说到做到的人。   许妍在此之前已经跟郭大夫的家人搞好关系了,这次进镇直接去了他家,他大儿子已经娶媳妇了,小女儿比小葵大一岁。   “郭大嫂,快过年了,我们来给你送点年礼,自家散养在山上的猪,比家养的猪肉好吃些,不腻还紧实,吃着香,木耳跟葛根粉也是野生野长的,给你们添个菜换个口。”许妍拉着小葵坐在郭家的堂屋里,端着茶杯捂手。   “咋这么客气?不能收不能收。”头发梳抿整齐是妇人摇头说。   “哎呀,我们是打着年礼的幌子来送谢礼,你家郭大夫这两个多月指点我家大闺女不少东西,在医馆里我买药之类的钱也落不到他手里,所以我就厚着脸皮空手进医馆再空手出来,这不,过年杀年猪了,可让我抓着机会来感谢他了,我家这猪肉比外面摊子上的肉好吃,它在山上跑,吃野葛藤、婆婆丁,还自己拱野葛根吃,吃了不少药材,肉滋补得很。”实际上许妍自己都还没尝过,但不妨碍她大吹特吹。   “那这可是好东西,我就收下了,等郭大夫回来了我可得给他说说。”至于说什么,两个女人都懂。   回家的路上,许妍隔着车棚跟屠大牛说话:“这年头,送礼还送得低声下气的。”   “你这只是第一次还不习惯,习惯了就好了。”   “习惯低声下气?可饶了我吧。”   “你就把她当杭二嫂来交往,处好关系说话就随便很多,就没了低声下气的感觉了。”屠大牛说的很有经验,但他是跟顾清他们先是有交情再有人情往来的,不像许妍没怎么正经求过人,说话要再三掂量,心里挺别扭的。   赶在腊月二十八,五头猪全给宰了,屠大牛给顾家和杭家送去,还托杭家的运粮车给县里的曹万跟李宣音家也各送了半头过去,打着滋补的名头把几头猪安排的明明白白。   许妍跟屠老汉就在家收拾猪大肠猪肺这些东西,灰面用了半包才都给洗干净,屠老汉卤了一盆子猪肠,五根猪尾巴,还有猪耳朵和猪脸肉,加了农家自酿大酱,还丢了两块黄糖,猪肠起锅时,颜色红亮,香味扑鼻,小葵跟小鱼各端着碗坐在门口边吹边吃,筷子都不用了,直接手拿着吃。   许妍闻着香味走进来,低头咬掉小鱼手里的一截猪肠,含糊地说:“猪肠这么臭,娘帮你吃。”说着要去夺他的碗。   屠小鱼趔着身子护着碗,说:“洗干净了,不臭。”   “哼,老娘洗猪肠的时候你绕道走,还监督我用皂角洗手,瞅你那狗样儿,前脚捏着鼻子嫌臭,后脚吃得喷香。”   “小鱼就是瞎讲究,假正经,欠收拾。”屠小葵坐一边煽风点火,看她娘戳小鱼的脑瓜子,还举着碗献殷勤,说:“娘,我的给你吃,小鱼小气,别搭理他。”   “好闺女。”许妍笑的像个强盗,握紧饭碗,把碗底三截温热的猪肠都给塞进嘴里,满意的松开小葵往外挣脱的手。   “好姐姐。”小鱼说完站起来就跑,但小了三岁,腿短一截,先跑了两三步也还是被抢了。   而回了家的小米在猪圈并没有看到猪,跟在她奶后面问:“阿奶,咱家的猪已经杀了吗?中午吃肉吗?”   “吃,阿奶给你们炒肉。”   等了好半天,去灶屋溜达了好几趟,中午就吃到了两片肉,过了两个月天天吃肉的日子,她想放赖,刚想张嘴嚷嚷,就看到她爹紧盯着她的眼睛,小孩子最是敏感,谁能惹谁不能惹她心里都知道,看着她爹眼中的警告和不满,又默默低下头扒番薯干饭。   “宏义,你小姑住的村子咋样?家里这几年有你往回拿钱,往年也攒了点,现在手里有七八十两,我们搬去后山村如何?买地皮后也能盖几间房子。”许老大放下筷子出声说。   “怎么这么突然?咋想搬到后山村?”许宏义惊的有些呛着了。   “不突然,十月初的时候我们在家里就商量过,你回不来我们就搬过去,一家子住一起,你们一年回来一次,像是家里来客了似的。”   宏义听了看了眼春苗,他回来一天一夜了也没听她提起过。   “后山村挺好的,有山有水,还能买我小姑父的两个猪粪坑里的土粪肥地,庄稼长的也好。”看他爹过于高兴的脸色,他给泼了瓢冷水:“正是因为都好,后山村没人卖地,我去了三年没见过卖地的,就连山脚下虫鸟多的地都给开垦了。”   “而且,后山村前面是弯堰,后面是山,房子盖的满满当当,只有一家空屋在堰边,还是有主不卖的,我们家想搬过去没问题,但得等,等多久我也不知道,不然搬去了就是喝西北风。”他不是很赞成全家搬过去,早些年没这想法,现在多是打上了他小姑的主意,而且他娘一直没有说话。   “那……”许老大没想到是这么个结果,有些无措地看着他婆娘。红莲听了也是皱眉,不满地说:“大嫂也是,爹娘跟我们不知道后山村的情况难得你还不知道?你之前就该说的,白白让我们空想了这么长时间。”   “我没想到这方面。”春苗讷讷出声。   一顿饭不欢而散,宏义还没来得及问春苗就被他娘喊出门了,“后山村真没地儿盖房子了?”她盯着他问。   “娘,你们为啥非要搬去后山村?别说是为了离我近,我拖家带口的过去给家里省了不少粮食和花销。”他反问道。   许大嫂看着这比自己高了不少的儿子,也明白了他的态度,如实说:“我是担心,我们家就你跟宏义两个儿子,你们感情好,但搁不住一个常年在外,除了小羊,你那两个儿女对你弟家的孩子没啥感情,堂兄弟姐妹啊,生疏的让人害怕。”   许宏义沉默,说:“后山村多的空地的确少,就村尾那一片,除了我小姑家占的地皮,另外一块儿是一片杂树林子,不知道啥原因,没人垦成田地,也没人提起,不太可能买下来。”   ▍作者有话说:   明天应该蹦写到三年后~ 第九十二章 [VIP]   许大嫂听了她儿子的话不再做声, 但也没有松口说不搬了或是再想办法。   许宏义也侧身看着脚边的枯草沉默不语,他在想是他长时间离家对家里感情淡了还是家里人变了?他记得他娘最是处事公道、勤俭克己,家里最穷的时候他们兄妹几个在外吃了别家的馍馍, 她少买点盐也会拿两颗鸡蛋换几块儿饴糖给那家的孩子甜嘴, 生怕别人会说闲话, 怕有人说她儿女没教养、占人便宜、贪嘴头子。   他这些年一直按他娘教导的做事,自己没能力还人情的时候就克制自己的贪念, 管住眼睛管住嘴,小姑父只比自己大三四岁, 能大手大脚地买各种东西,大夏天的想吃羊肉就宰一头, 不考虑亏不亏,这样的人就在自己身边打转,谁会没想法?   但没想到他管住自己了,家里人的态度似乎变了。   “娘,后山村旁边还有两个村,大岗村和余庄, 余庄在后山村和陈家村中间, 我到时候打听打听余庄有没有卖田地和地皮的,刚好在我大姑跟小姑两家中间。”看着他娘头巾下垂下来的掺杂白丝的头发, 最终还是宏义先服软。   余庄?一听就都是姓余的,许大嫂担心搬过去了自己一家会被排斥,她也如实跟宏义说她的忧虑。   “哪个村没外来姓搬过去的人家,娘你想多了, 等小羊大麦他们哥几个娶媳妇安家了, 我们这一家子人也不少, 而且不论搬到哪个村我们都是外来姓, 除非是搬到清芦或是清葫那个村,只有你女儿女婿才有责任护着我们。”   许宏义只差明说七八年不过礼的小姑没责任罩着这一家,就像当初她嫁人都没娘家人,唯一去送亲的还是没血缘关系的姐夫,明明有三个兄长,侄子更是六七个。   “那也行,你先瞅着,我们这边也打听有没有更好的地儿,你也别急,晚一两年也没事,我们家里也能多攒点银子,免得盖房子还得扣扣搜搜的。”   你看,这时她又不急了,可想搬到后山村时家里这几个人急得都等不到过完年再谈。   “娘,我们一家都脚踏实地的挣钱,用着安心,走出去也能挺直腰板,别想着靠我小姑,我们这关系说亲也亲,说远也远,我爹已经七八年没见过他小妹了吧?就这关系咋好意思指望她帮扶跟她关系更远的侄子侄孙?要不是我小姑父那边没亲戚,这养猪的好事死活落不到我身上,知足吧,你也劝劝我爹,他最听你的话。”   宏义这番话像是一巴掌扇在了她脸上,像是揭开了她脸皮,皮下的真是想法暴露在人前。对,这几年日子好过了,家里存银多了,她却更抠了,大儿子一年到头在外干活,回来交了工钱,年后出门她只给他一两银,不是不知道他还得养活三个孩子,而是心里清楚出了事他小姑不会不管他们。   家里也是,鸡下了蛋只有两个孙子能吃个炒鸡蛋,攒钱像是个紧箍咒,越攒瘾越大,一文半毫的都要丢到瓦罐里,今年大儿没带猪肉回来,她赶集就割了六斤猪肉打算过年吃。   二儿媳妇的想法她也清楚,不甘心小羊兄妹几个能说会写,而自己的孩子怯懦胆怂,说实话,看到小羊兄妹三个举止大方、说话清朗,她高兴欣慰却又焦躁,宏义宏英的下一代差得太远了,都是孙子,她想两全,所以明知她男人的德行,在他反复劝说自己搬到后山村时,她半推半就的答应了。   现在在自己一手教导长大的大儿子面前没了脸,她脸色又青又红,有些后悔把他教的太直板,心底却希望他能一直这么不知变通,在这方面像个犟驴能一条道走到黑,能一直挺直腰板在外行走,不要像自己,里外绷着两层皮,说黑不黑说白不白,担着孩子的尊敬时刻担心着垮台。   “我会劝你爹,你年后多去探探风,要是有合适的我们就搬过去,不论是大岗村、余庄还是陈家村,别的我不图,也能管住家里人不给你小姑添乱,就是想让你两个侄子也能跟着你小姑认认字,他们穷苦没出路以后肯定会拖你后腿,而且宏英也是我儿子,我不想他到死都在地里为儿子孙子刨土。”脸色暗淡灰黄的妇人紧紧盯着她儿子,直到他点头应下,才有心思捋起沾在嘴唇上的发丝。   往家走的路上,宏义摊开手打量,眼前又浮现他娘那关节粗大手指皲裂的右手,完全不像个女人的手,不像春苗的也不像小姑的,更是比自己的手还糙。   “娘,你少干点活,你有两个儿子呢,你年纪也不轻了,心疼着点自己,钱我们来挣,各人有各人的路要走,你别日日夜夜只为我们操心。”宏义说着心里话,第一次不觉得肉麻别扭。   “好,我晓得,我惜命着呢,孙子孙女我都还没见完。”被儿子关心,许大嫂心里像是喝了蜜一样。   可能是因为没确定的音信,没人告诉红莲他们商量的结果,过年这几天她阴着脸摔摔打打的,而春苗有些心虚,也不接她的招。宏义那天跟他娘出去后回来也没再问她,她反复琢磨的一番话给憋在了肚子里,不好主动提起又担心宏义突然发问,一直到年后离家都有些不得劲。   “家里没啥好的,粮食花生啥的你小姑也不缺,这是过年这段时间攒下来的鹅蛋,我给腌了,还没咸,让她放一个月了再吃,你带去给你小姑拜个晚年,这坛子酸菜还没开封,你也给带去,你小姑小时候最喜欢我腌的酸菜,她又是个不会做饭的,学也没学会,你给她说要是想吃了就说,家里的酸菜多。”宏义娘提着两个瓦罐给放在驴车上,用绳子绑好,嘱咐春苗照顾好小孙子,路上别冻着了。   “好了,你们走吧,年尾再见,有事托人捎个信。”说着与往年相同的话,宏义却知道他娘听进去了他说的话,之前每年他回家过年都从小姑家拎回来的有肉,前年甚至还有羊肉,他娘都没主动说给小姑送个三瓜俩枣的。   宏义瞬间明白他以后该怎么做,爹娘老了,总有糊涂的时候,他是长子,尤其是他能为家里承担一半的压力后,自己说的话他们听得进去,如果自己早两年主动要回礼,也不可能每年都空手去小姑家,然后空泛泛地对屠阿爷说:“我爹娘托我向您拜个晚年,祝您老人家身体安好。”   所以在路上他利索地问春苗:“爹娘说要搬去后山村你是怎么想的?”   “没、没怎么想,只要田地房屋能解决搬来很好啊,孩子也有人带了,免得小羊兄妹几个还要带小毛,我出门割草也不放心。”春苗最初惊了一下,话说出来后有一种总算来了的轻松。   “一时半会儿搬不了,得个两三年,小毛咱们自己带,咱们累点都行,别又把孩子甩给小姑,她不欠咱们的,以后别再有去年把小米送到小姑家养的这种事了,他们托生在你肚子里,合该是跟我俩吃苦长大的命。”宏义没注意到她脸色突变,继续说:“小米之前住小姑家,吃好的喝好的都想赖着不走了,回家了还指望着继续大吃大喝,她这样不行,有些认不清自家的条件,你之后好好教教她。”   三个孩子在场,小米年纪又小,说了她也不明白,他也就没再多说,最后只是叮嘱他们:“以后不准向家里人提起小葵家除了自己住的还有一座青石房子,谁都不许说。”   “你至于这样吗?小姑还没说话呢,你都给定好了,你又不是屠家的主事人。”春苗当着孩子们的面被训了有些没脸,忍不住刺这个倔男人。   “我是许家半个主事人,我不从中截断怎么办?兴冲冲的给小姑说我们想搬到后山村给她做伴撑腰,让她帮忙操心买地皮?那不是逼着让她让出不住人的房子?谁会在不缺钱的情况下卖房子?更何况她还有两个儿子。”   “春苗,她是我小姑,但我们没过礼,你知道这是啥意思,意味着断了亲,你以后要是有啥想法就问问自己,愿不愿意亏着自己的孩子去养你侄孙子,你要是为了咱家几个孩子好,就跟我安安分分地在山上养猪,别乱打主意,要不然咱们就收拾包袱滚回家,我是没脸拿着工钱还想计占人家便宜。”宏义说的义正言辞又果决。   但春苗反倒被他气个半死,特别是两个儿子已经懂事了,他说自己没安好心地想占便宜,这让两个儿子咋想自己?狗男人,死犟驴,在乎面子不知变通,外人的闲言碎语又不能让自己掉块儿肉,还有家里的公婆也是,就因为村里的闲谈笑话想着要搬家,哪怕家里房子卖不出去砸在手里。   但她也没敢反驳一个字,就怕这犟驴真要收拾包袱回家种地。   *   三年后。   小葵小跑着奔上山去看她种的草药,春苗领着她小儿子在菜园里浇水,看到小葵笑着说:“昨天不是才看过嘛,一天而已,这小苗也没个变化,你怎么回来的?你娘去接的你?”   “表嫂种菜呢,今天是我娘去接的我,不跟你说了,我去看看我的小苗苗。”她跑过去围着三分地弯腰转悠,看周围没有鸡爪子印她才放心,这里种的是她从她师父郭大夫那里得来的田七。   “对了表嫂,听我娘说我大舅他们要搬过来,地皮买好了吗?”   “买好了,就在余庄,你爹跟你姨夫帮了挺大的忙,要不是他俩在,那二十亩地买不下来。”买地钱是小葵爹垫的,等家里的地转手了再还给他。   “该他俩帮忙的,我爹说“娶了人家妹妹,就要当牛做马的给舅兄使唤,我跟姐夫都歇了这么些年了,总算能使上劲了””她清着嗓子学她爹说话,大姑娘了,说话有条有理,懂人情世故了,但还是调皮,隔三差五的就气得她爹跳脚。   “我回头就去告状,你又偷听你爹娘的私房话了。”   “这可真不怪我听见,他说的声音忒大。”   ▍作者有话说:   谢谢支持~ 第九十三章 [VIP]   非常让人出乎意料的是, 屠小葵的师父是济世堂的那位老大夫,就是说不收女学徒因为她们怀孕生子耽误事的那个老头,而他态度转变的契机是许妍在她小儿子断奶后想通过服药来绝育。   在屠小槐满一岁后, 许妍跟屠大牛撇下孩子往镇上医馆去, 首选就是济世堂, 一是因为这家医馆里的大夫是镇上医术最好的,有专门治女人病的老大夫。二是她打算的是让小葵拜百草堂的郭大夫为师, 虽然没挑明,但也不好让他知道自己的私密情况, 免得以后打交道尴尬。   相隔近两年,济世堂的齐老大夫还记得许妍, 只因他从县里搬回来在老家养老,在济世堂坐馆五六年,第一次遇到带着女娃想拜师学医的女人,还是家庭条件不错的,这哪怕在县里都不常见,所以当她坐下当众递出写有不想再生娃求避孕药的纸条时, 他一眼就认出了她。   房间里还有四五个女病人, 知道她不想让人知道传出风声,现在不能生孩子的女人都博人耳目, 要是知道还有不想生的,估计娘家婆家祖宗十八代都能被人扒出来。   “你先坐一边等着,你这症状比较麻烦还费时间,我先给其他人看病。”老大夫平淡又冷漠地声音, 让旁边好奇这女人得啥病的妇人不敢多打听, 怕引来大夫的反感。   有人出去又有人再进来, 许妍苦等了一波又一波, 把忍不住进来找人的屠大牛赶出去两次,齐老大夫总算罢手,招来跑堂说:“今天上午不看病了,别往进带人了。”   说罢关上门招呼许妍过来,给她把脉的时候问:“家里几个孩子了?”   “三个了,两儿一女。”许妍老实回答。   “那也不多啊,你身体也还不错,咋就不想要了?我还是第一次给良家妇女治不想生孩子的病。”老头示意让她再换只手把脉。   “马上就三十二了,担心再生坏身子,我家三个娃,生下来的时候一个比一个重,我怕难产出事,没娘的孩子可遭罪了。”对面坐的是年过六旬,比她公爹岁数还大的老大夫,许妍跟她讲关于生产这种事也没觉得说不出口。   “嗯,有你这种想法的人少见。”他收回手提笔写药方。   许妍有些摸不透他话是褒是贬,探头坐着看他写字,脚轻挪好几次,有些犹豫的开口,讨好地询问:“大夫,这药伤不伤身子?”   “青楼里那些女人喝的就是这种药,避子汤嘛,喝多了也就彻底不能生了,就是以后来月事肚子发疼,手脚冰凉,我把药效减轻,你喝久一些,慢慢来,而且你不靠样貌身条吃饭,多下地干农活,手脚冰凉、肚子疼这两种反应或许能减轻许多。”话落药方也写好了,晾在一边也没急着打发人出去拿药。   双手合拢着问面前欲言又止的妇人:“你那闺女呢?还有没有想着学医?”   “不仅想呢,咱们还在自己学呢。”说起这许妍颇为得意,自从那次跟小葵谈话后,她真的安心开始认字了,不让人催,自己把时间安排的好好的,一年多了,忽略一部分艰涩难懂的词,她能把绝大多数常见的药草详述给顺下来。   “噢?”老大夫颇感兴趣,追问道:“自己看书学?”   “还有百草堂郭大夫的指点,但更多的是我闺女认真认字,她看得懂医书还会自己动手采药炮制。”许妍有心炫耀,想让这看不起女学徒的老头吃惊并后悔。   “噢,郭盛啊,他是个性子好的,你们倒是有些运气能找上他。”齐老头捻起桌上的药方沉思,家里的儿孙都在学接骨外伤,最小的孙子说宁愿去给人看风寒内热也不愿意跟自己学治女人病。   他叩着桌子,准备趁火打劫:“你家丫头不是还在自学嘛,拜我为师吧,我带她。”他不急不忙地数自己的优势:“郭盛看病经验不如我,而且他带着你闺女也教不了她多少东西,不像我,专门看妇人病的,你闺女适合学,免得以后给男人看病引人说闲话,而且我家世代学医,我大儿子在本县开医馆,你也知道你闺女有这样的师兄意味着啥。”   “你之前不是说不收女学徒的吗?”许妍问。   “噢,那是因为两年前我对我小孙子还抱有希望,他现在很排斥学我的医术,所以才轮到你闺女。”担心把话说硬了,他补充道:“镇上的大夫极少会收女学徒,相信你也知道这个情况,而且我听你的意思,郭盛只是指点你闺女,并不意味着他会答应收她为徒。”   他说的是实话,哪怕连续两年给郭家送年礼,郭大夫跟他媳妇都没透露口风,郭大夫也只是在指点小葵时更耐心,会主动给她说相关的药材理论,许妍对能让他收小葵当学徒只有七成的把握,还是在砸钱砸肉的条件下。   现在有更适合的大夫免费撞上门,推拒掉的是傻子,许妍欣然接受:“好,我替我家丫头答应,她真是好运,能被您这样家学渊源的大夫看中,明天我带她来拜师。”   “那就这样说定了,我家在枫叶巷由东往西数第五家,我明天在家等着。”齐老头也是个利索人,话说出口就不再犹豫。拿回桌上的药方撕掉,对满脸惊诧的人说:“这药中规中矩,我自己琢磨出一方药膏,外贴在肚脐上的,药材贵,熬制麻烦,放置的时间还短,用药期却长,用得上这种药的人却少,我改天熬好了拿给你,算是给我徒弟的见面礼,让她少几个弟弟妹妹扯后腿。”   “……那麻烦您了,多谢您费心,我家男人叫屠大牛,我叫许妍,我闺女叫屠青葵。”许妍抽着嘴角给这个只见过两面的老头介绍。   “噢,差点忘了,我姓齐。”   就这样,小葵托她娘看病的福有了个经验深厚的师父,许妍托闺女的福,用上了副作用小的避孕膏,应了她师父的话,她不再有弟妹来拖她后腿。   小葵满十岁后,除了下大雨,每天早上由她娘赶着牛车送她去医馆给齐大夫打下手,傍晚再由她爹或是她娘赶牛车接她回来。   正值吃枇杷的季节,她从村头跳下牛车,对她娘挥手说:“娘,你先回去,我再去看看我的田七苗苗,顺便摘点枇杷吃。”   “等等”,许妍喊住这跑的像兔子一样的闺女,交代她:“你大舅跟你二表哥今天要来,我去接你的时候他们还没到,你上山或是回来碰到了记得喊人打招呼。”   “好,他们来干啥?盖房子?”   “对。”许妍无奈,这丫头整天不在家,家里的事她倒是了解的挺清楚。   小葵跑上山就看到跟大表哥站一起说话的两个陌生男人,摸着迎上来的狗子,她走过去打招呼:“大舅舅,二表哥,你们来了呀,我舅娘和表嫂没来吗?我一直馋我舅娘腌的酸菜,倒是一直没见过人,她来了吗?”   “小葵是吧?都长这么高了,你舅娘跟表嫂没过来,等我们把房子盖好了她们才带着孩子来,到时候你来家里吃饭,你舅娘做饭好吃。”宏英弯腰笑着说,这个满脸稚气的小表妹说着热情的话,让他有些忐忑的心有所平缓。   “好,二表哥你们继续聊,我去摘枇杷给你们吃。”三个男人目送她走远,宏义满是骄傲地说:“怎么样?小葵不仅为人大气还是个有本事的,会读书认字,还拜济世堂的齐老大夫为师,现在天天在学医呢。”   “醒醒,这是你表妹,你闺女在屋里喂鸡呢。”宏英打断他的夸赞,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闺女。   “小葵是在我眼皮子底下一点点长大的,虽是我表妹,我确是拿她当闺女看的。”宏义毫不掩饰他对屠家的亲近。   吃了小葵送来的枇杷,宏义给春苗交代了一声,带着他爹他弟下山去小姑家吃饭。   许妍把碗筷摆好,对她大哥说了他跟宏英晚上睡在后院的空房间里,吃完饭在他们商量买砖瓦挖泥的时候,插话道:“大哥,你们盖房子打算请几个人?明天让大牛在两个村里给你问几个手艺硬实的泥瓦匠,他都熟。”   许老大一愣,说:“有我们父子三个,再加上大牛和陈奇,还有平安平原两个外甥,不用请帮工也就够了。”   许妍呵笑一声,他可真是他爹的儿子,算盘打的精到,还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索性当着两个侄子的面挑明了,免得他们不明白自己的态度。   “我家大牛我都没舍得让他干重活,他哪能去帮你盖房子,我男人我心疼。”不看旁边骤然发亮的眼睛,继续说:“他可以帮你联系靠谱的泥瓦匠和卖青砖大瓦的工坊,这些他都有经验,能让你不被人骗,空闲的时候去余庄帮你盯着人,这些都行,也算全了舅婿的缘分。但盖房子不行,砌墙一蹲就是一天,上梁的柱子也压人,他年纪不轻了,还是我家的顶梁柱,我不能让他去干这活儿,我们自家收种庄稼都是请人的。”   忽视他阴沉难看的脸色,继续问:“宏义去盖房子我家山上的猪咋办?我只能再请人,总不能都交给春苗来养吧?我那两百多头猪亏不起。还有我姐夫那里,他跟平安平原都留在家里给你盖房子,谁出去挣钱?他家也有没娶妻的儿子、嗷嗷待哺的孙子。”   打一棒子再喂颗甜枣,不为别的,只是不想两个侄子尤其是宏义脸上难看,他是个心正的人,由他刚刚那震惊的神色就知道他爹不打算请帮工的想法他不清楚。   许妍的声调转为柔和,细声细气地说:“盖房子这么重要的事哪能让你们这些三脚猫上场,一个个都没正经盖过大屋,得由技术过硬的匠人来,他们一砖一瓦盖起来的房能住两三代人,我知道你是想省点钱,但这钱不好省,墙歪了扭了、大梁柱放不好……搞不好下场大雪房子就给压倒了。”   “而且你是要融进村里的,最好的办法就是发生金钱往来,余庄的人给你盖房,两三天你们在村里就有说得上话的人了,不至于房子盖好了出门没人搭理你。”   许老大先是气得要死,又被许妍后面这两条理由给劝服了,脸色缓了下来,说:“还是你懂得多,那砖瓦跟泥瓦匠就让大牛多操心了,泥瓦匠全从余庄请,工钱随你们这边的价钱。”   “好,大哥你放心,余庄的人我熟,买砖瓦我肯定也给你争取最低的价钱。”屠大牛痛快应下。   屠老汉从始至终没说过一句话,等他们聊起了养猪方面的事,他利索地收拾碗筷去洗,再三推儿媳妇出门去散步,不让她碰油污。   晚上睡在床上还拍着大腿哼小调,吵的他大孙来敲门他才消停。   屠大牛蹲在地上非要给他媳妇洗脚,鞋都不让穿,直接抱到床上去,轻轻放下,俯身激动地说:“媳妇儿,你今天晚上可迷死我了。”他握着她手贴在自己胸口,深情说道:“你摸,我的心跳了一晚上了,一直停不下来。”   许妍有被油到,被腻地打哆嗦,挣脱被按在他胸口的手,翻身闭眼:“天晚了,睡吧,记得洗脚。”   “我知道我知道,肯定洗,你再说一遍你晚上说的话,不然我睡不着。”男人纠缠。   “我晚上说的话多了,你要听哪一句?三脚猫?墙歪了?”许妍睁眼问他。   “就是第一句,你跟你大哥说的第一句。”屠大牛不信她不知道自己的意思,但仍耐心提醒。   “太多了,我想不起来。”   “好吧,我知道你也不想睡。”屠大牛把睡在床上的人给捞起来抱坐在腿上,扒着她眼睛一定要睁着看自己。   许妍好笑,拍掉扒自己眼皮的男人,正经说道:“我男人我心疼,他是我家顶梁柱,我舍不得他去干重活累活,虽然他年轻力壮。”   “你睡吧,我出去缓缓,我心蹦得更快了。”   ▍作者有话说:   谢谢支持 第九十四章 [VIP]   在她把话说明白后, 不知道是不是有他两个儿子从中劝攘,许妍发现她大哥很是安分,没再起幺蛾子, 每天早上吃了早饭就和宏英一起扛着铁锹出门, 去余庄挖地基。   屠大牛去余庄跑了一趟, 虽然地基还没挖好,但以防旁处也有请盖房的匠人把人请走了, 他先定了五个手艺好力气壮的泥瓦匠,不管饭, 一天加五文钱,这五个泥瓦匠都挺乐意, 自己村上的活儿,抬抬脚就回去了,在家吃饭还能多赚五文钱,哪会不乐意?。   屠大牛在定好泥瓦匠后又赶着牛车去工坊给他大舅兄买砖瓦往回拉,陈奇独自一人扛着铁锹来余庄帮着挖地基,问这个没见过几面的大舅兄:“怎么没请几个挖土的?一天二十文多的是人来, 来个五六个, 你这地基一天就挖成了,免得遇上下雨天耽误事。”   “没雨, 大牛找他村里的会看雨的老头看了的,之后好几天是好天气,而且大牛还没把砖都给拉回来,地基挖好了人也闲着没事做, 我们自己挖, 气力不值钱。”许老大干劲十足地说, 站在坑里往上撩土, 这里将会立着自己亲手盖的青砖大瓦房,子子孙孙住在里面提起房子也就想到了自己,想到这他浑身都是劲儿。   “……”不想下苦力的陈大妹夫动动手掌,掌心被磨得火辣辣的。   “对了,我两个大外甥呢?你在家他俩出去跑商了?你不陪着他俩敢独自出门吗?”许老大闲聊道。   “还不行,他俩还是年轻,容易冲动,要跟我再磨练几年再看,过两天又要出门了,回来不知道是啥时候了,我让他们带媳妇回娘家看看,在外也就算了,这回来了再不去老丈人家看看,人家该有意见了。”   今天早上来的时候两个儿子还说也来帮忙挖地基,被他拦下打发走了,娘亲舅大,但他们三个舅舅指不定都不认识他们,现在也用不上他们来孝顺,自己是妹夫,来帮几天忙再在余庄给舅兄撑个场子也尽心了,反正也没来往,面子上过得去就行。   宏英听懂了他的意思,赶在他爹之前开口:“的确是这样,我们要搬过来我老丈人可有意见了,再三嘱咐以后回去第一时间要去看他,平安平原可要把丈人爹跟舅兄孝顺好,你们不在家的时候,家里有个啥事还是要他们舅兄来帮忙。”   “你是个有经验的,改天你教教你那两个表兄弟,憨得像磨盘,不拨就不动。”之后陈奇主要就跟宏英说话,他那大舅兄是个自私鬼,两个儿子倒是养的不错,也是歹竹出好笋。   中午屠小鱼提个篮子来给他大舅和二表哥送饭,看到坑里多个人,挠头说:“姨父,我不知道你在,没带多的饭,要不我去村里借碗饭?我有认识的人,他每年都在我家帮工。”   小呆瓜,你可饶了我吧,陈奇牙疼的嘴角抽抽,摆手道:“你姨娘在家做的有我的饭,我回家吃,你还小不懂,我这年纪大了就夜里睡不着,中午非要补个觉才行,要不头疼的要炸。”   “我懂,我阿爷也说他年纪大了晚上觉浅,不过他中午不敢睡,就怕晚上睡不着,姨夫我教你,你也中午别睡觉,晚上倒床就着,我阿爷就是,呼噜震天响。”天真的孩子诚恳支招,恨不得把他阿爷的经验写下来让他姨夫背下来。   “……?”   这孩子有点一根筋,陈奇发现,这是心眼都用在读书上了?看他还看着自己,只好僵着脸说:“我年纪还没你阿爷大,他的法子治不好我,等我到了你阿爷那个岁数,我就学他中午不睡觉。”   “噢,我知道,这就是我姐说的,两个不同的人得了同样的病,因为脉象不同开药的剂量也不同。”他摇晃着头肯定道,心想他姐姐果然厉害,随口一句话现在就得到了验证。   “嗯,你姐说的对,不跟你唠了,我要回家了,你回去的时候别在路上玩,大哥,别挖了,不饿吗?先吃饭,我下午晚点来。”他说完就要走,铁锹也懒得往回带,直接丢在坑里。   “嗯,你走吧。”许老大招呼儿子上来,接过小外甥手里的提篮,对他说:“下次你姨夫再说他晚上睡不着,你教他要多干活儿,睡不着是因为不累,像我们这样的老农从来不会睡不着,只有睡不醒。”   “爹你瞎说啥,想说你自己说,别教坏了小鱼”,宏义把手在衣裳上蹭干净,对小鱼说:“别听你大舅的话,他说的都不靠谱,怎么是你来送饭?不是说小羊来吗?”   “我娘说我看半天书了,要出来跑跑,她担心我坐时间久了长不高。”他蹲在一边,等他们吃完了再把碗筷给带回去。   “我们老许家都是大个子,你肯定……”   “听你娘的,你娘让你来你就来,没说就让小羊来。”宏义再次打断他爹的话,老头话忒多,他很是盼望他娘能来,她的话能压住这个不识趣的老头。   “路上走快点,直接回去,别在路上玩,你娘还在家里等你吃饭呢。”宏义嘱咐小表弟,怕他路上看个虫看个鸟的再走到别处去了。   “知道,我娘说了的。”   看人走远了,宏义拎着铁锹再次挖土,听他爹在一旁碎碎念也不搭理他,等他说累了才说:“我们走之前我娘咋说的?让你老实干活,除了盖房子别多说话管事,遇到不懂的就听我小姑父跟我哥的,你别瞎出主意,像是让我两个姑父来帮忙盖房子之类的话别再说,等我见我娘了我会告状的。”   “小兔崽子!我会怕你娘……”说是这样说,但他还是蔫了下来。   屠大牛花了两天的功夫把青砖都给拉了回来也就没多管了,隔三差五的去余庄走一趟,怕泥瓦匠偷懒欺生。因为怕有人偷青砖,许老大直接卷了铺盖牵只狗睡在那儿守夜,又担心下雨停工耽误事,这次他不抠搜了,又多请了三个帮工,五间大屋和灶屋七天就给盖成了,院子和草棚打算以后搬过来了自己盖。   许妍除了有时闲了去送次饭,其他时候不怎么去,她忙着给她大儿子找私塾呢,她能教的都教了,唯一能帮上的只能无条件的买书了。   这天把小葵送到医馆门口,她提着一篮子枇杷登上杭家的大门,刚好遇到新如回娘家,新渠新如在去年前后脚都嫁去了县里,她俩嫁人后这还是许妍第一次见新如。   “哎呦,家里来了娇客啊。”她心下琢磨是不是有孕回来坐胎了,要不这不年不节的咋会回来。这里有个风俗就是嫁出去的姑娘怀孩子了要回娘家住一段时间,当然,是家里稀罕姑娘的人家。   “许姨,好久不见你了,你还是这么年轻,我小葵妹妹呢?听我娘说她拜师学医了?”长大后觉得喊“许夫子”太生疏,她跟她姐都改喊“许姨”了。   “对,她在济世堂给齐大夫打下手,我把她送过去才来的,你吃不吃枇杷?早上刚刚摘下来的。”许妍把竹筐放在桌上问她。   “不吃,我娘让我忌嘴呢。”她说话时轻眨眼睛,手还不自觉地摸小腹,面上有点羞涩,应了许妍的猜测。   “好事啊,时间过得真快,我见你时你跟小葵差不多大小呢。”许妍感叹,对她说:“你在家要是无聊了可以到我家玩,我家门前被小葵种满了花,她跟她弟给打理的挺好,怪好看的。”   “你可别勾她”,新如娘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她好不容易才老实下来,现在只能坐着躺着小走一会儿,还得要人盯着,她现在是宝贝疙瘩,我可得小心捧着,就担心磕着碰着了有人来找茬,你可离她远远的,别接手,虽然我也想把这烫手山芋给扔出去。”   她满面春风地走进来,嘴里说着抱怨的话,眼角却是笑出了细纹,坐下问许妍:“你是无事不登我家门,难道是专门来给我送枇杷的?”   十来年的交情,许妍随她打趣,说出她登门的目的:“我家小鱼该上私塾了,我来向你打听打听哪家好,学生最了解私塾的风评,你儿子该是最清楚的,他在不在家?”   “不在,跟他姐夫去县里了,不过不用他我也知道,之前他待的那个就不错,不过她的同窗多是商户子孙,上私塾除了认字就是结交人脉,不太适合小鱼,黄家私塾还不错,夫子是举人,就是房屋有些简陋,办私塾的时间也有些短,才三五年。”   “位置在哪?”许妍打算带着小鱼亲自去看一下,教学才五年左右看不出好赖,但夫子是举人这点倒是名头够响,她担心夫子架子太大小鱼适应不了。   “桐花巷,至于哪一家我也记不清了,你去了一打听就知道了。”新如娘闻着枇杷的香气,忍不住拿起一个剥皮喂进嘴里,说:“我怎么感觉你家这枇杷比外面卖的甜?”   “噢,可能孩子撒尿施肥跟上了。”许妍笑吟吟地看她顿了一下还是继续吃,有些失望地吁口气,这个娇夫人都不讲究了,自家的臭小子吃东西时还是听不得屎尿屁。   “对了,房子铺子你打听的咋样了?有没有要转手的?”许妍正色问她,去年请她跟她男人帮忙注意着点镇上有没有卖房子铺子的,想买个地段好的铺子房子搁手里,长时间没消息她差点就忘了。   “有两家,不合你的要求,我也没看上,房子是个一进的两间房,窄小还旧,铺子是老板惹上了官司要出手,铺子里沾的有血,不吉利。”她皱眉说:“我说你干脆买在县里,镇上好的房子铺子都有主,县里的铺子房子转手的次数多,没这么稀缺。”   “对,许姨你是没去县里看,县里比我们镇大的不是一点两点,去年我爹给我的陪嫁铺子,我现在要是卖出去要比买时高一百多两。”新如在一旁应和道。   “行,我回去跟大牛商量商量,钱拿在手里也不放心。”许妍起身把枇杷都给倒在桌上,拎起篮子说:“我回家的,你们娘俩在家里说说私房话。”   “这就走了?”新如娘吐掉枇杷核问。   “对啊,我事都办完了还留着干啥?又不是家里的饭菜不好吃。”许妍说得理所当然,气得新如娘拿枇杷核扔她,口不择言道:“我就知道你拎上裤子就不认人,我家饭又不是猪食,还是你家饭掺了猪食吃着香?”   “你可别乱说,坏我名声,我啥时候对着你脱过裤子,我家大牛听了可是要揍人的。饭我就不吃了,跟你吃饭没胃口,长着小鸡胃,半碗饭扒半天,恨不得数着米吃,跟你吃饭我吃不饱。”许妍大摇大摆地走出杭家大门,徒留被噎得说不出话的杭二夫人自省。   ▍作者有话说:   谢谢支持~ 第九十五章 [VIP]   小鱼穿着整齐干净的衣裳坐在牛车上, 为了衣裳不沾灰他还在车辕里边绑了个小板凳,打着哈欠还坐的板直,小葵弯腿坐在草团上敲着膝盖上下打量他, 嫌弃道:“至于吗你, 我都坐好几个月的车了也没见衣裳有多臭多脏。”   “前些天爹用牛车拉砖瓦, 车上有灰,姐你坐好, 别岔腿。”他弯腰掰着他姐的腿给并着,调转话头说:“姐, 你该穿裙子的,你穿那条菊花黄的裙子特别好看, 特别是娘给你绣了一片树莓,我就没见过比你穿裙子还好看的人。”   “穿裙子不能跑跳,没有穿裤子方便。”小葵顺着他话说,也就忘了前一句还在嫌弃他。   要的就是你斯文。小鱼一脸诚恳劝说:“姐,娘绣那条裙子花了两个月呢,你越长越高, 再不穿就小了, 就只能送给小米了,好可惜, 你个子高,身条好,穿裙子时尤其娇俏,像是初春的野山雀, 灵动活泼。”   许妍坐在车头听着好笑, 这就是跟着姐姐长大练出来的审美, 小葵每次做新衣裳都拉着她弟帮忙选颜色、花纹和绣样, 小鱼现在不仅懂裙子,还会编头发编花环,屠大牛都可怜他大儿子,说他惨遭姐姐压迫还没有反抗的意识。   小葵被她弟夸得乐滋滋的,一口应下:“我明天就改穿裙子,小鱼,还是你会说话,对了,你继续喊我喊“姐姐”,多甜呐。”   小鱼撇嘴拒绝:“小弟都不喊你喊“姐姐”了,太显嫩了,我不喊。”   “你比小槐大,该带着他跟你一起喊“姐姐”的”,小葵不满,随即想到什么,放弃继续劝说,道:算了,小弟喊“姐姐”准是想讨要我什么东西,我应不起。”   这也算变相接受了自己喊她喊“姐”,屠小鱼满意地舒口气,到了医馆门口牛还在走她一蹦就下车了,他看到了也没多大反应。小鱼是只要没人指责他,他那一身瞎讲究的臭毛病只用来要求他自己。   赶着牛车去了桐花巷,在他娘去跟人打听位置的时候,小鱼慢吞吞地跳下车站在一旁等着。   看到小鱼站在地上,许妍对他说:“坐车上去,黄家私塾在巷尾呢,我要赶牛车过去。”   “不坐,我跟你走进去。”   他都这么说了,许妍也只得牵着牛鼻绳走路过去,跟巷子里坐着闲聊的人对上眼了就搭话问黄家私塾的情况,一路到巷尾,她也知道了这房子也就五年前才被人买下来,黄举人最初是教他两个儿子,过后一年才开始收学生办私塾的,他两个儿子都十二三四岁了,考了两次童生试,今年年初两个都过了。   敲门之前,许妍低头问小鱼:“紧不紧张?马上就要见夫子了,还是个举人老爷。”   小鱼摇头,说:“不紧张,就是心跳有些快,想上私塾,但害怕他不收我。”   “你会背会写,咱们又不是不交束脩,别担心。”话落她敲响大门,开门的是个小伙子,比小葵高一点,应该有个十二三岁,男娃小时候长的慢。   “请问是黄举人家吗?”许妍问。   “对,是黄家私塾,来念书的?”黄兆余问,并让开路让外面的两个人进来,看外面有牛车,他就把门敞着没关。   “嗯,我想给我儿子报名。”   跟着人往屋里走,许妍眼睛打量着四周,如杭二嫂所说,房屋比较陈旧,维护的不是很好,房檐下还垂拉着枯稻草,被风吹着打转,破口的坛子里盛放的是脏水,里面附着厚厚的青苔。   许妍看了小鱼一眼,他倒是面色正常,也不知道是不是没留意到,估计是没看到,家里他们姐弟三个小时候用的尿罐他都给洗刷干净了立在墙根。   “爹,有客人来了。”他回身对许妍说:“今天休沐,私塾里没学生。”   他话落,面前的屋门打开了,一个比许妍高半头的黑面男人走了出来,看到外面的女人,他满眼惊讶,没想到所谓的客人是位熟人。   许妍看到黄举人时眯了下眼,觉得这人有些面熟,像是以前见过,仔细回想了下她见过的黄姓男人,半是犹豫地出声:“我们是不是见过?你十年前有没有在衙后巷住过?”   黄岷轻笑点头:“十年前的邻居,好久不见,你没怎么变,我一眼就认出来了。”   “好巧,没想到黄举人是你,我之前听人说你搬去县里住了,你倒是变化挺大,我差点没认出来。”眼前的男人跟十年前的男人相比,还是一样的黑,但胖了许多,不像以前那么干瘦,也有气场了,说话时敢盯着人的眼睛了,说话也游刃有余。   许妍握着小鱼的手,拉到身前说:“这是我大儿子,七岁了,叫屠青榆,榆树的榆,跟我念了三年的书,我会的他都学会了,我就想让他来私塾跟着正经夫子念书,不知道你还收不收学生。”以画   虽然是认识的人,但也无旧可叙,更是男女有别,许妍直接说来拜访的目的。   “收,我都不用手把手教握笔写字,这么优秀的学生怎么会推拒门外,不过我这儿束脩不便宜,半年十两,因为我只带十个学生,像我儿子这样考上童生,不需要时刻盯着的不算在内。”谈及这些他收了笑容,没有因为之前的私人关系而给什么优惠。   他这态度让许妍安心,更是对只收十个学生的规矩感到满意,看小鱼不排斥,她就应下了,束脩虽比其他私塾贵,但自家也不是拿不起。   “那伙食费怎么算?”许妍问。   “我这儿不包食宿的,因为目前六个学生都是镇上的,他们中午回家吃饭,午睡后再过来,不过我雇的也有厨娘,青榆要是不方便回家就跟我们一起吃,中午那一会儿睡我二儿子床上打个盹也行,他给我省了不少事,我们又是熟人,这点也不算事,不要伙食费。”黄岷脸上又挂上了笑,端着熟稔的语气说话。   “那我回去跟他爹商量一下,他姐也在镇上,我们在镇上也有亲戚,小孩子事多,哪能麻烦你,啥时候能来念书?”许妍拒绝了黄岷的提议,一是真不熟,自己哪能顺杆子爬,二是怕小鱼被同窗排斥,被传开小灶。   “随时都能来,每月月中休一天,月尾休一天,夏收秋收各休十天,过节休一天,过年另说。”黄岷送这娘俩出门,关上了门对满脸好奇的儿子说:“你该是不记得了,我中举之前住在衙后巷的左边邻居,你跟你哥吃了人家不少东西。”   “确实没印象”,黄兆余搓脸说:“真是不会长,我跟我哥咋都随了你,又黑又丑,你看刚刚那小子,除了鼻子,跟他娘简直一个模子刻下来的,但却不会把他认成女娃,真俊。”   “……怨你自己不会长,随你娘也不比人家俊。”黄岷瞟他一眼,独自往屋里走,这怪模怪样的伤眼睛。   回去后许妍把情况给屠大牛说,又问小鱼:“你中午要不要去你杭二伯家吃饭睡觉?你姐管不了你,家里离镇上一来一回要小半时辰,我不能接你回来。”   “行。”他答应了下来,许妍傍晚去接小葵的时候去杭家一趟,跟杭二嫂一提她立马就应下了,说:“家里孩子都往外跑,屋里也没个热闹劲,你让小鱼别拘束,我中午派人去接他来陪我吃饭。”   这个关系也没必要客套,答应就是真的乐意,许妍说:“后天中午,桐花巷巷尾倒数第三家。”   屠小鱼到镇上念书前十天,接送都是他爹,饿着猪也要去,说是儿子最重要,猪饿一个时辰饿不死。第三天的时候,屠大牛对小鱼说:“大儿子,你每天下学了自己走到巷子口等着,我赶牛车进去不方便,巷子里有老人跟小娃,撞上个老的你要多养个爷或奶。”   “好,我自己走出来。”   第十一天许妍去送小鱼的时候,刚到巷子口小鱼就喊停:“娘,我从这儿下,你别赶牛车进去,容易撞上人要找我们赔钱养老。”   许妍看着巷子里零星的人影,怀疑是不是她没来的时候发生她不知道的事了,看小鱼走到巷尾推门进去,才赶着牛车掉头回去。   屠大牛听到脚步声,抬头看是许妍回来了,不经意问:“有没有碰到黄夫子?他有没有跟你说小鱼的情况?”   “没,我都没进巷子里,小鱼自己走进去的,说啥牛撞人了要被赖上赔钱养老?怎么?巷子里住的有无赖?”许妍问。   男人扔草的动作一顿,草都撒在了猪头上,淡定接话:“不清楚,可能是听他夫子或是同窗说过啥吧,他也不让我送他进去,听他的,他是个老实孩子,不会说瞎话。”   许妍也就随口一提,这不是啥重要的事,小鱼也不会因为不想让自己过去而编瞎话,转身往外走,说:“老大老二都送出去了,老小也该收心了,小槐又跑哪撒野去了,我出去找找。”   待人走没影了,屠大牛暗呼一口气,姓黄的这家伙竟然没再娶婆娘,他当初可是对小妍有好感的,而且他现在还是个举人,单单教十个孩子每年都能净赚二百两,好在他长得丑,小妍也不是他娘那种女人。   沾了青草汁的手摸上了脸,随后又快速放下,还在腿上蹭蹭,虽然屠大牛觉得摸脸这动作娘们兮兮的,但心里仍是庆幸自己黑是黑,但好歹浓眉大眼长得周正,身板又高壮,入了婆娘的眼。   小葵跟小鱼去了镇上求学,村里的孩子还是跟着许妍认字,现在又加上小槐,许妍又要从头开始教,她从村里又招揽了一批六七岁的小孩跟小槐一起学,两批错开时间教,许妍还没觉得累,她小儿子却是想罢工不干了。   其他孩子都走了,许妍走到趴在桌子上的儿子身边,敲着桌面问:“认字的时候你坐不住乱动,活像板凳长嘴咬你屁股肉了,这结束了该你玩的时候你咋又蔫了?”   “认字不好玩,我不想认,记不住,我想去玩,不想待家里,娘,我不学了,让我跟我爹养猪吧,养猪不需要认字,我知道。”虎头虎脑的小子目光灼灼地盯着他娘,许妍看着他的圆脑门,差点就点头同意了。   “养猪也是要认字的,你姐你哥都认字,你不能不认字。”她呼撸着他后脑勺认真说道。   “你骗不了我,我爹就不认字,我跟他养猪也不需要认字。”   又一个,又一个娃想帮他爹养猪的,虽然一个是兴趣一个是不想念书,但许妍还是想说屠大牛这男人害娃不浅。   “不行,你是我生的,养猪也必须要会认字。”许妍不容他再反驳。   “我、我养猪要认字干嘛?我又不教猪认字。”他不服地趴在桌子上,脑袋搁在桌上左滚右滚。   “你以后要教你儿女认字啊,总不能你有了娃都扔给你哥教吧?不行的。”许妍耐下性子细细劝诱。   “就让我哥教,我养猪给他吃,他教我儿子念书,等他回来我给他说,以后让我媳妇给他洗衣裳,他给我教儿子。”   “呸,你哥不缺媳妇,你倒是安排得好好的,事都是人家帮你干,你长一身懒肉等吃等喝?”听他这话许妍一肚子气,这是得了他姥爷的真传了?   许妍强忍着拍他屁股的手,咬着牙根道:“咱们慢慢学,你还小,想玩了就玩,一天只学一会儿,我跟你哥你姐都认字,你不能不认字。”   “我随我爹,我爹不认字。”他狡辩道。   “咋了咋了?你娘俩咋还吵起来了?”屠大牛笑着打趣,走进来问。   屠小槐连忙朝他爹跑去,抱住他爹的腿假哭,嚎着说:“我以后跟你养猪不想认字,我娘不答应,一定要让我认字,我说我随你,她不许。”   对面的两道火球烧的他直冒冷汗,十分后悔这时腿长走了进来,他捏着小儿子的胳膊,一字一顿道:“我也不许你随我,你记住,你随你娘,喜欢认字。”   “你是不是我爹?为啥我不能随你,我就随你,我阿爷说了你是个看书就打瞌睡的,我就是随你,我看书也打瞌睡。”屠小槐站在地上乱蹦,死活要让他爹承认自己随了他。   许妍作罢,只当小儿子玩野了,心不在书上,不再劝说,放他出去玩,但他那偷偷摸摸溜出门生怕被抓回来的鬼头鬼脑样子还是让许妍牙根痒。   儿子打不得骂不得,屠大牛这个老子就成了元凶,许妍一旦看到屠小槐轻手轻脚往出溜,就要掐屠大牛胳膊,再来一句:“你儿子可真随你!   ▍作者有话说:   谢谢支持。 第九十六章 [VIP]   晚上屠大牛去猪圈喂猪的时候, 听到中间猪圈里有只猪在急促的哼哼,他蹲在猪圈上倒食嘴里发出唤猪的声音,但石槽里还是只有五只猪头在吃食, 猪圈右墙角的猪哼哼声也没停, 这让屠大牛怀疑是猪被蛇咬了还是有人扔破瓷片进来猪踩着割伤了。   他进屋点着了油烛, 手拎铁锹蹦进猪圈,在黑夜里看清了这只黑毛猪蜷缩着四肢恨不得钻墙而出。四处小心检查, 看猪圈里没蛇才放下右手的铁锹把躺地上的猪给翻过来,一动它叫的更惨了。   正准备洗脚的小鱼跟小槐听了趿拉着鞋就跑出门, 对着有光亮的猪圈跑过去,问:“咋了爹?猪咋了?”   “猪后腿断了一只, 小鱼你进来帮我拿着油烛,我一只手按不住它。”这猪动弹的像是要被杀了似的。   “我来。”屠小槐立马出声,拽着他哥的裤子不松手,脚在墙上蹬两下就站在了墙上,安抚他哥道:“我来掌灯,我是要跟爹学养猪的, 这儿不用你插手。”   屠大牛心生无奈, 这得亏是自己先喊的小鱼,不然他娘见了又要说儿子学养猪都是自己撺掇的。   看小儿子已经蹦进来了, 只得说:“小鱼你别下来了,小槐不怕脏就让他来。”   “好。”   接下来的一幕让屠小鱼后悔他没有坚持也跟进去,他弟又闯祸了,还险些让他爹成了和尚。   “往哪拿呢?我都看不清, 烟子熏我眼睛了。”屠大牛呲着牙说, 小槐听了蹲下身把油烛往下拿, 照亮的同时他也探头去看明显已经被掰折了的猪后腿, 手里的油烛一下子燎了他爹前额的头发。   “哎!爹。快抬头……”   ”烧着老子了!”   小鱼跟屠大牛同时喊出声,随后小鱼跳进猪圈,夺过小槐手里的油烛,拉着已经挨了两巴掌的弟弟护在身后,不住说:“爹,没烧到,我看着在,只烧了点头发。”   “老子差一点就被这个混账玩意给烧秃了,你给我让开,我今儿非给他揭层皮。”   他这么一说,小鱼就知道他只是嘴巴厉害,实际上也拍不了几巴掌,但这样他更要做模做样地挡几下,自己要是让开了小槐皮还好好的,他爹多没面子。   后院又是猪叫又是人叫,把家里其他三个人也招来了,“你们这是干啥呢?是人跟猪吵?还是人吵架猪看戏?挺会挑地儿。”许妍站在离猪圈两臂远的地方抱臂询问。   “你小儿子差点一把火把我烧成个秃子了。”屠大牛借着说话停了要打人的手,推两个儿子,摆手说:“都给我爬出去,我不敢用你们。”   他喊屠老汉进来搭把手把猪给拎到石槽边吃食,对许妍说:“猪腿断了,估计是打架了,明天杀猪吃肉。”   屠小葵听了眼睛一亮,阻拦道:“嘴别那么好吃,家里的大夫还没说话呢你就想杀猪了。”看猪圈里黑湫湫的,想着断腿也不好治,她放话说:“我明天早上起来看看,要是治不好了再杀。”   实际上她只看过齐大夫帮一个被牛踩折了腿的妇人正骨,话放的大,早上起床脸都没洗,先跑到猪圈强摸猪腿,屠大牛正在做早饭,听到脚步声探头正经询问:“屠大夫,我家猪的腿还能长好吗?你放心治,随便用药,我出得起药钱,只求我家猪不被好吃的我给宰杀了。”   “家里既然不缺钱,那就别让嘴受罪,杀猪吧,杀了它也少受罪。”屠大夫背手昂头下诊断结果。   “庸医。”屠大牛反咬一口,恶指她说:“你就说看上了我养的肥猪,想借我手杀了你吃肉。”   “对,我就是这么想的,爹,晚上烤小排吃行不?我想吃烤小排骨。”小葵也不装了,担下好吃嘴—庸医的名声,庸医也是医。   “没炭。”   “我买,我让我娘买回来,我出钱。”小葵殷殷看向她爹。   “行,我姑娘想吃我就给你做。”   许妍在外听屋里窃窃的私语声,没进去打扰这温馨的父女相处,靠在墙上思索怎么罚那不靠谱的小兔崽子。   吃饭的时候,小葵剥了两颗鸡蛋放进爹娘面前的碗里,把她爹哄着笑的见牙不见眼,许妍也没在意这是不是沾了屠大牛的光,咬口鸡蛋对屠小槐说:“看看你姐,不知情的还以为是她犯了错在讨好认错,你昨晚把你爹额前的几捋头发都给烧卷了,咋好意思埋头狂吃的?”   小男娃放下粥碗,看盘子里没鸡蛋了,他捻起一张饼给撕成小块儿给他爹端去,屠大牛看他那还沾有口水的手指,第一次觉得大儿子爱讲究也不是坏事。   他看向许妍,对她使眼色问自己接还是不接?   许妍咳嗽了一声,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你阿爷还在你就动了你爹的头发,昨晚你手再上移一点你爹头皮都要被你给烧坏了,为了让你长记性,你认五十个字,并且把这句话也给学会了写了送给你爹。”   屠小槐听了撇嘴,但又不敢言,端着盘子沉默一会儿,讨价还价道:“五十个字太多了,而且我还不会握笔,不会写。”   “不多,一个月的时间,一天学会认两个字就行了,我跟你姐你哥都能教你握笔,不会写不是事,只要肯学,态度没问题我们任意一个都能把你教会。”许妍咬死了这个条件不松口,一旦让他讨价还价成功,以后就打不住这个口子。   “能打我一顿吗?打我一顿吧,打我一顿别让我认字了,脱了裤子打也行。”他诚心请求挨打,盯着他娘眼巴巴地恳求,这个年纪还不知羞臊,只是见他哥一说脱裤子就炸,就觉得露出屁股是他吃了大亏。   “我们家不时兴打孩子,文斗不武斗,一个月认五十个字,会写那十六个字,没商量。”   “会认的包括会写的吗?”   哎,这小脑袋瓜也挺灵活点,咋就不想念书的?就是嫩了点,他才学字接触的都是简单的,“身体发肤…”这句话反而字更繁,许妍念在他才开始认字,妥协道:“包括。”   “行,我认罚。”他端着他手撕的饼子又蔫蔫地走去桌尾,让伸手准备接的屠大牛端了个空,问他:“这都端来了还要端走?”   “我就犯了一件事,哪能认两项罚?”他振振有词。   “行,你注意点别犯老子手里。”   一顿热闹的早饭结束,许妍送两个孩子去镇上,接过小葵给的一角银子去买几块儿无烟炭,去杭家问杭二嫂:“今天我们杀猪,晚上烤排骨煮南瓜汤,你要不要去凑个热闹?二哥在不在家?”   新如被女婿接走了,儿子在县里没回来,公婆也去大儿子家住去了,家里人挺多,但都是下人,她倒是挺想去玩半天的,琢磨了会儿说:“新如爹去铺子里了,中午回来我问问他,他有时间去我就去,我一个人不去,晚上回来不安全。”   “现在去铺子里问吧,烤排骨要提前腌。”   打发下人去问,杭成文说是有时间,还说下午他带小葵小鱼回去,让许妍别再来接。许妍得了信就赶着牛车回去,大牛杀猪自己也能帮着烧水烫猪毛。   太阳刚落山,屠家小院里已经传出了肉香味儿,烤肉的主力是大牛,小葵在一旁打下手,许妍提着茶壶招呼客人,杭成文喝茶打趣道:“你们家这是男主内女主外?”   “不准确,我俩都是既能主内又能主外,我能待客也能教管孩子,大牛既能赚钱也能做饭。”许妍得意的说。   “少见。”他拉住跑路带风的臭小子按在怀里,这虎头虎脑的样儿招人喜欢,这小子随他爹,浑身都是劲,嗓门又大。   “小子,你哥念书厉害,你念书好不好?”他问。   “我随我爹,他好我也好。”小槐咬死他随他爹,像块儿牛皮糖,怎么扒都扒不掉。   “好小子”,杭成文被他逗乐了,说:“那你完了,你爹啥都好,就念书不行。”   小槐长叹一口气,说:“我家这么大一群猪总要有人养的,我接我爹的活儿,要不然以后你们想吃好吃的猪肉都买不到。”   他转头问他娘:“娘,你生我就是为了让我爹养猪有人帮忙的吧?”   许妍笑而不语,不接他的茬,当做没听到。   杭成文好笑,摸摸这小子的头发,觉得屠大牛这老小子真是有福气,三个孩子个个儿都机灵,小嘴又会说,难怪天天愿意蹲在灶屋里一天三顿做饭伺候婆娘和孩子。   杭二嫂来一趟饭菜倒是没怎么吃,就喝了碗南瓜汤,啃了中指长的排骨,说是怕胖,在家晚上是不会吃荤的,她最喜欢屠家门前这片花,花朵有大有小,一半都是野花,就是这随意栽种的野趣才吸引人,回去的时候,她吹着夜风说:“咱俩老了也搬到乡下住吧?就跟屠家做邻居,他家的生活真是有趣,大人有趣,孩子也有趣。”   杭成文没把她的话当真,儿子到县里几个月她都每天念叨,到时候再有孙子,她咋会舍得撒手,而且他们老了,屠家的孩子也长大了,嫁的嫁,娶的娶,谁能保证以后他家还这么热闹。   ▍作者有话说:   抱歉抱歉,回家了,家里有个说话声就会打断思路,这个周末被拖掉的二更会在工作日给补起来 第九十七章 [VIP]   半大猪崽肉不香, 炒的猪肉油少并且还有点腥,最嫩的排骨吃完了,屠家所有人对剩下的肉都难以下咽, 宁愿吃青菜也不吃肉。   又一盘子炒肉丝拌了饭给倒了喂狗, 屠大牛站站在院子里说:“都不吃给送人算了, 天热,续在井里也搁不住它发臭, 都喂狗又太糟蹋了,村里能把肉当饭的人几乎没有。”   “行, 不过我先去问问宏义,之前给他家割了一块儿, 他要是吃得惯不嫌弃就都给他。”许妍说。   “那你说话好听点。”男人嘱咐她,这种送东西尤其是自家不要的,心思别扭一点的,说错话了搞不好就是结仇。   “晓得。”   她上山看到有头牛在啃草,一眼就认出来这是自家去年出生,今年刚长成的小公牛, 牛角上系着小葵不要的红色发绳, 屠小槐把牛给牵上来了?这臭小子也不说一声,自己要是先去看牛羊还以为牛被人偷走了。   “小姑, 来找小槐?他跟小米小毛在山坡下玩。”宏义拎着个桶从房子后面走出来,他正在给菜园浇水。   “不是来找他,我来找你的。”许妍跟着他后面走到水井边,小声问:“前天拿上来的猪肉吃完了吗?”   “不清楚, 都是春苗在做饭, 我喊她问问?”宏义皱眉, 问:“肉有问题?我们都吃好几顿了。”   “没有, 是这样的,这猪才四五个月,没长成肉不肥,家里那几个小祖宗嘴都养刁了,嫌肉不好吃。”许妍把锅扔到孩子身上,继续说:“你姑父也觉得肉不香,家里都不吃,想着就送给村里人算了,免得搁坏了糟蹋,我就来问问你,你们要是不嫌弃,我给你提上来,给自家人吃比给外人吃强。”   “那你给我提上来,我们嘴壮,蛇肉都吃哪会嫌猪肉不好吃。”这两天炒的肉都吃得精光。   “我要上山时你姑父还说我,说把自家不吃的拿去送亲戚不好,得亏我没听他的话。”许妍描补两句,怕宏义心里不舒服。   “我姑父想多了,下次再有这好事你打发小槐来说一声,我立马就跑下去拿,这要是让外人见了更是说你扒婆家补娘家。”宏义笑着打趣,后山村有没有人说不清楚,但自家村里人都当着他娘的面说她小姑子嫁得好,没过礼都不忘兄嫂侄儿。   肉的问题解决了她就打算下山,对宏义说:“我把牛牵回去,你别给小槐说,我看他把牛放丢了慌不慌,说不定他都忘了放牛的事。”   宏义听了好笑,小姑还以为她儿子把牛牵上山是为了放牛,他戳破她的幻想,说:“小槐是骑牛上来的,我问他他说是不想走路,你把牛牵走了,你儿子晚上就要睡在山上了。”   “那我更要把牛牵走,把他留山上给你养。”她怎么都没想到这泼皮儿子为了不走路骑牛上山,真是你防住了他下水,架不住他要上山。   傍晚小槐趁他娘去镇上了,偷摸跑到牛圈里,数了数牛都在家了才松口气,领着狗到村头玩,许妍赶着牛车回来就看他躺在草地上跟狗一起打滚。   “小疯子,坐牛车回家了。”小葵拍木板车喊他。   “来了,等等我。”他立马站起来撵上去,牛车还没停他已经爬上去了,坐在他兄姐中间,由两人给他择头发衣服上沾的草渣,倒打一耙说:“娘,你把我的小牛给偷回来也不说一声,害得我到处找牛,要不是我表哥给我说我现在还在山上呢。”   “你把我的牛偷上山也没给我说一声,要不是我上山看到了,现在报官还没回来呢。”   姜还是老的辣,许妍一句话把他小儿子给压的反驳不了,但人家脸皮厚,转头跟他兄姐说话,像是个没事人。   夕阳照在村里的黄泥土墙上,一辆牛车慢吞吞地走在夹道上,牛车上说话的小儿女,车两边跟着跑前跑后的肥狗,走到村尾,一个男人站在门边等着,在牛车进门后反手关上大门,夕阳在关闭的门板上慢慢下移,平常的一天又结束了。   秋收过后,屠大牛和往年一样去收粮税不在家,许妍大嫂带着她二儿媳妇提着两个酸菜坛子来到后山村,按照许老大说的屠家在村尾而且带有大粪坑,刚走近又被迫躲远,在狗吠声中见到从屋里出来穿着灰棉布绣荷叶纹长裙的丰腴妇人。   “小妍,还认不认得出我?”许大嫂率先出声喊眯着眼往这边瞅的小姑子。   “大嫂?你变了不少,我差点没认出来你,这是宏英媳妇吧?走,进屋说话。”许妍握着大嫂的胳膊一起进屋,十年不见,她大嫂老了很多,不仅头发白了半头,背也有些驼了,脸上也没肉,挂满了褶子,更是显老。   “什么时候来的?宏义知道吗?他怎么都没说一声,我都没去看看你,你大老远的搬过来还先来看我,我这妹妹当的没脸见人了。”许妍把人领坐在堂屋,忙活着拿碗倒水。   “别这么说小妍,我们能搬到这里多亏了你家帮忙,你大哥那人我也知道,他来盖房子肯定给你添了不少堵,咱们姑嫂十来年没见面,是我这当大嫂的做事不够格,别忙活了,坐下说说话,我们从家里来没要多久,不渴。”   坐下后,她拎来的酸菜坛子像个宝贝似的放在桌子上,许妍放碗倒水想把坛子给放在地上,被她大嫂给拦住了。   “你公爹跟大牛不在家?”她问。   “不在,大牛出门收粮税了,我爹出门了,不知道是不是领着我小儿子在山上玩。”她把碗跟陶壶放在桌上,对另一个客人说:“宏英媳妇,喝水自己倒啊,别拘束,就当是在自己家。”   许妍没见过宏英媳妇,更是不知道她叫啥。   “不用管她,我们在家里喝了水来的。”许大嫂把桌上的坛子盖给打开,抱着把里面的银子给倒在桌上,松了一口气似的,轻松说:“今天来主要是还你家银子的,身上背着债我急得直不起腰,哪怕银子埋在床底下,还是急,老了老了,心窄了。”   “跟年纪没关系,我也是怕欠人钱,过惯了看手里余钱过活儿的日子,就怕欠着别人,我可不承认我老了心窄了,你也别说,你在我心里还是十年前接我出陈家的模样,神气十足,说话的声音就知道你是个有底气的人。”许妍劝慰她,大嫂是真的老了,搬家了,手里也有余钱了,可精神颓了。   在陈家时,最让她挂怀的就是生气满满的大嫂,她眼睛黑亮,笑起来很是爽朗,嫁给屠大牛后,生活好了,也有了孩子,跟娘家兄嫂几乎断绝了往来,慢慢的她也不再念及大嫂,十年过去了,自己变了,大嫂也变了,再见面时,许妍感觉到了心里的酸涩。   许大嫂听了她的话,干涩的眼睛有些酸疼,十年前她没想过自己是个劳碌命,那时最大的念想是养家搬家,那时候的小姑子命苦,再嫁也是忐忑,自己不是不知道,但自家负担重,不想再担上一份责任,所以在激动过后,她不再过问许妍的生活,就连她要嫁的人也是不打听不谈论,导致嫁人那天送亲都没人。   她跟小妍大哥一心想躲开,没想到如今种种都借由了小姑子的帮忙,难怪宏义心里会有疙瘩,他是跟他小姑一起长大的。   “这坛是酸菜,我月前腌的,听宏英说小葵爱吃我腌的酸菜,我在家腌了搬家时特意给带来了,你给她说以后再想吃酸菜就去舅娘家,等家里收拾利落了,我腌一大缸。”她借由酸菜调开了话题,以前的事都是自己做下的,当时没想过日后会后悔,如今也不该把这份悔意说出来,自己最是知道自己是啥性子,哪怕道歉了以后肯定还是以自家人为主,何必膈应别人。   “我也馋大嫂腌的酸菜,我按照以前你腌菜的步骤告诉大牛,但开坛的时候要不是色不正就是表皮太酸,煮汤了又没酸味了。”她打开盖子一闻,说:“就是这个味儿,大嫂你手艺一点都没变,至于你带给小葵的话,等以后见面了你给她说,说不准她还要跟你学。”   “不用学,她是当大夫的手,哪能碰这些,想吃给我说,你家以后的酸菜都由我包了。”许大嫂心情开阔起来,提及她今天来的第二件事:“初十来我家吃饭,我明天去给小妧也说一声,都到我家聚聚。”   “好,到时候我们都去,乔迁之喜,值得庆贺。”许妍应下,发现宏英媳妇一直没说话,就干坐着,她搭话问:“侄媳妇,家里有几个娃?怎么没带到这儿来玩?明天让小羊把他们带来玩,我还没见过面呢。”   “三个,两个男娃,最小的是个女娃娃”,许大嫂开口接话,示意红莲别乱说话,解释道:“最小的女娃还不满周岁,大麦哥俩在家哄她,家里忙,走不开,等红莲脱开手能哄小丫了,再让大麦来玩,不过也不急,等你到家吃饭了也就能见到了。”   好了,许妍可算知道宏英媳妇名字了。   该说的都说了,许大嫂也不再留,就怕见到大牛爹,这个未见过面的亲家,听说是个明理的人,来的时候鼓足了一口气,现在慢慢也散了,他比自己也大不了几岁,自己做的事有些没脸见长辈。   想想要是自己的女儿嫁人时没个送亲的人,就光秃秃的一顶轿子去了婆家,她能把自己的儿子媳妇的脸给扇肿。   走出后山村了,红莲绷着脸问:“娘,你有必要让我像个哑巴似的坐大半时辰吗?我连自己几个娃都不能说了?”   “你想说啥我知道,但你长点脑子,今天咱们是去还钱的,不是求人办事的,我没忘记大麦是我孙子,你别多说,你在你小姑面前也没那个面子,就一陌生人。”许大嫂的脸再次颓了下来,睡前要压制男人,白天做事抽空还要教儿媳。   两个总要有一个长心的吧?   ▍作者有话说:   谢谢支持~ 第九十八章 [VIP]   初九的上午, 许妍回到家喊大牛:“大牛,忙不忙?来帮我把桶提下来。”   屠大牛甩着手上的水珠,探头看牛车上给牛饮水的桶里面卡着两条大黑鱼, 他给倒在院子里养鱼的破水缸里, 问:“怎么买这么大两条, 一顿也吃不完。”   “不是自家吃的,明天去大哥大嫂家, 这是送的礼,搬家送对大黑鱼, 意头好。”许妍接过装鱼的水桶舀水砸了皂角洗刷,装了鱼腥味太重, 牛闻着不好好喝水。   男人闻言啧啧两声,对着水缸轻踢一脚,躲开鱼扑棱溅出来的水,说:“这鱼挺肥的,我给杀了晚上小葵小鱼回来了咱们自己吃算了,给你大哥多拿点钱, 他绝对比看到这两条鱼高兴。”   “你要是想吃我改天再买, 今晚吃了明天不一定能买到两条差不多大小的鱼。”   “那就多拿一两银子。”她越是不肯,屠大牛越是想把鱼给杀了, 又拿银子又送鱼,他大舅兄可赚大发了。之前孩子大舅来住上十天,一块糖都没给孩子带,搬家过来安顿好了, 孩子舅娘就拿来了一坛酸菜, 自家有三个娃他们家哪个不知道?   使唤我可以, 但你要有当舅舅舅娘的样子, 把我孩子当回事。   “你有钱没处使了?一两银子能买半缸鱼,你吃腻了鱼还没吃完,而且我啥时候给你说我要拿银子送礼了?我们又没过礼,送两条鱼过去吃顿饭给他家凑凑人气是个意思就行了。”她把桶给涮洗干净再放牛车上,偏头对他说:“把牛车给拉草棚子里去。”   这下屠大牛满意了,手里边忙活边问站在檐下躲阴凉的女人:“你大哥大嫂都搬到隔壁村了,你不打算再来往?”   “你想说啥,直接说呗,还来试探我?啧。”许妍抱手睨着他,难怪今天死活要吃鱼,以前都是嫌鱼刺多鱼肉也不香来着,她还以为他改性了。   屠大牛扭头张嘴笑,笑自己之前那副小媳妇作态,扭扭捏捏的旁打侧敲,被挑破了也不恼,大大方方地说:“我的意思就是不希望我们两家再过礼,就当个远亲街坊走动,咱家现在这样挺好的,不需要锦上添花,而且十来年没见面,也挺生疏的。”   他咂摸着家里都是咬文嚼字的人,他也会说一两个词了。   “巧了,我也是这样想的。”   可能是小时候没在爹娘那里得到亲情,兄嫂姐姐姐夫对她的好她都记在心里,但她又没寄人篱下讨生活,养成了她果断又不粘人的性子,大嫂以前对她好过,她现在就对侄子真心实意,再多的也就没有了,各有各的家庭。   许妍看着明显多思多虑的男人,笑着说:“你得庆幸当时大哥大嫂对我做的绝,要不我肯定扒婆家补娘家,那时候你咋办?休妻?”   “舍不得舍不得,我傻了我会把你休掉便宜别的男人?他们当时如果没有让你孤零零的一个人嫁过来,我肯定主动帮你大哥家,跟我做邻居我都没意见。”既然许妍都不在意当年的事,屠大牛也不怕提起,自己娶妻绝对是他见过的最冷清的迎亲,到新娘家里拦门的就俩还没腿高的男娃,估计新娘都接走了,对面的邻居还在睡觉。   院子里两口子在打趣说话,门外墙边站着一个男人,在里面的人说别的事了,他搓着手轻声离开,卧在门前土堆上晒太阳都灰狗抬起头看这人没进门又走了,只是摇摇尾巴,事不关己的继续阖眼补觉。   “小姑跟小姑父怎么说的?”春苗问脸色紧绷的男人,宏义下山是想跟小姑说明天中午让屠阿爷来山上看一会儿,自己一家回去吃顿饭,午饭后就过来,这是没答应?   宏义回过神,没把他听到的告诉春苗,而是说:“我下山了碰到有两个人在吵架,怕被发现听墙角,等人走了我又回来了,还没去小姑家,我吃了午饭再走一趟。”   春苗也没怀疑,她在意的是哪两个人在吵架,听宏义说不认识也就撇撇嘴继续洗衣裳了。   宏义拎着木叉给晒在地上的青草翻面,不时发呆皱眉思考,春苗衣裳都晾在竹竿上了他还没翻完,走过去夺过他手里的木叉,叨叨道:“想啥呢?还在想人家怎么吵架的?吵架的是男是女?你不会看上人家长得俊了吧?”   “瞎说啥呢,就两个婆子在吵” ,被春苗一打断,他也就不再多想,坐在地上的青草上说:“小羊兄妹三个就跟我们住山上吧,别搬回去跟他爷奶住了。”   “这是咋了?刚把小米给劝的同意回去住了,你咋又反悔了,余庄离这儿又不远,他们就回去睡个觉,白天又来了,而且那座房子一半的银子都是咱俩赚的,为啥不让我儿子闺女住新房子。”春苗一听就不干了,都不回去住,那房子不就成老二一家的了?到时候一人一间给占完了,自家回去还打地铺?   “爹娘的脾气有点轴,孩子还是跟我们在一起比较好。”宏义说。   “孩子又不是跟着他们爷奶长大的,白天他们还跟我们待一起呢,而且你们兄妹几个也没被你爹娘养轴。”春苗反驳说,反正她要让孩子回去住,最少也要占两间屋。   “算了算了,以后再说吧。”他的顾虑说不出口,只得先让步。   下午他又下山一趟,进屋刚好碰到小葵爷,说:“屠阿爷,明天我家过屋,我想回去一趟,明天中午我把猪都喂了跟春苗回去吃个饭,你能不能上山帮我看一会儿,我吃了饭就回来。”   “行,你小姑父今天吃饭的时候还给我说了的,我正打算等小葵回来了让她上山给你说一声,你倒是先下来了。”屠老汉声音洪亮地说瞎话,他儿子提都没提。   宏义心下轻喜,小姑父真是细心,而且对我没有意见。   第二天许妍把两个孩子送到镇上,回来后洗了衣裳,强压着屠小槐跟村里的孩子一起认字,两刻钟后村里孩子都走了,她拉着小儿子往后院走,说:“来,帮我铲牛粪羊粪。”   “今天不是要去我大表哥家吃席吗?我穿的是干净衣裳,铲粪要弄脏的。”他习惯了犟嘴,嘴里说着不情愿的话,走路的脚却是轻快的,拿起扫帚进牛棚里扫地。   看他这样,许妍也没再数落他。   太阳快升到正中了,屠大牛跟他爹一起把中午的猪食都给倒进了猪槽里,冲了澡换身干净衣裳,一家三口赶着牛车出门。两个庄子离得不远,走路也要不了多长时间,赶牛车主要是为了那两条大黑鱼,要不然拎着半桶水,里面再装两条鱼,屠大牛这胳膊上有肌肉的男人都受不了。   他们到的时候许妧跟她两个小儿子已经到了小半个时辰了,许大嫂接过两条大黑鱼递给红莲,责怪道:“之前给你们姐妹俩都说了,全家一起过来,你看看,小妧家来三个,你家也来三个,商量好的?”   “只能说赶巧了,小葵在医馆里当学徒,她又不能请假,小鱼的私塾月中月尾才休沐,我爹中午要上山守着猪,再过一会儿宏义跟春苗估计就来了。”许妍解释道,看小槐跑去跟平禾兄弟俩玩了,她叮嘱他别捣蛋,走进这个用栅栏当院墙的小院。   看小妍往灶屋走,许妧喊住她说:“大嫂不要帮忙的,有红莲在,你这个不会做饭的就跟我一起坐外面等吃吧。”   “我去洗个手,刚摸鱼了,一股鱼腥味。”许妍摆摆手,透过栅栏看有群鸡在扒土,她心想大嫂搬家把鸡也都给逮来了?走近灶屋刚想说笑几句,就听到灶屋里面红莲的说话声:“真小气,小姑家养几百头猪,又不是缺钱的人家,就提了两条黑鱼来,也拿得出手?真是越有钱的人家越抠。”   “给我闭嘴,不说话憋不死你。“   许妍听到她大嫂的训斥声,呼出一口闷气,收回了迈出去的脚,不想因为这个跟就见过一面的侄媳妇吵架,转过身绕了个弯去了院子里,一直到饭前她才洗了手。   饭桌上她没搭理红莲,而红莲觉得这个小姑看不起人,或许是瞧不起她,心下更是不忿,都是侄媳妇,在大嫂嘴里小姑是千好万好,然而对自己却是甩脸子看,第一次见侄孙也没个见面礼。   怒气让她头脑发昏,忘了她婆婆说的她在小姑面前就一陌生人,没有面子可言,看小姑在给她小儿子擦嘴,扯起嘴角笑着说:“小姑真的照顾娃照顾的周到,我听说后山村的娃割筐子草就能跟着小姑学认字了,那我们大麦也要跟他小姑奶念书,小表弟这才四岁就开始认字,那我们都晚了好几年了。”   听着她这理所当然的话,许妍瞥了她一眼,说:“噢,你也知道小槐是我儿子,大麦是我侄孙啊,我侄孙他娘没得本事教他念书,早几年晚几年都跟我没关系的。”   “你……”红莲被糟践地胀红了脸,她越发肯定小姑瞧不起她,也瞧不起她儿子,她想说不学了,但又说不出口。   许大嫂开口训红莲:“不会说话别说,饭都堵不住你嘴,大麦能跟他小姑奶念书认字是他的福气,小妍别跟她计较,红莲说话不过脑子,心里没坏主意。”   看其他吃饭的人因为这番动静都放下了筷子,许妍也就笑着说:“算了,她年轻我不计较,大麦想念书是好事,每天自己去我家,当然,跟我们村里娃一样,一天给我割一筐草。”   大人的矛盾不涉及孩子,而且村里的孩子都教了,自家的亲戚不教说不过去,对许妍来说,每天一窝孩子来学认字,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一只羊也是放,一群羊也是赶。   这待遇让许老大皱眉,嘟囔道:“大麦喊你姑奶,我们这啥关系你还让他割草,在家里他都没打过猪草,你就缺那筐子草了?”   屠大牛听了这话顿时拉下了脸,替许妍应道:“不缺这筐子草,但小妍想要我们就缺。”   宏义坐在一边还夹了一筷子鱼肚子肉挑刺,像是没听到这番争吵,也压下春苗不让她和稀泥。   许妧坐在她妹一旁放下筷子,直视她大哥大嫂,看她大嫂没再说话,呵笑了一声。   公爹跟自己同一个态度同一个立场,红莲更觉委屈,自己说个话都要被婆婆呵斥,在大嫂面前丢了脸,看她老神在在的坐着,自己的男人也不帮着自己,她苦着脸抱怨:“我知道小姑你瞧不起我,但大麦是跟你同血同姓的侄孙,他这第一次见你,想跟你认个字还要跟其他孩子一样割草,小羊他们就不用,都是侄孙,你让其他人咋看他?”   啧,拿孩子来压她,许妍好笑,现在她格外平静,一点都不生气,给红莲解答说:“大麦跟小羊不是同一个待遇是因为他娘是你啊,我没有瞧不起你,我就跟你见了两面,在这之前跟你就说了几句话,但不巧的是,你今天在厨房说我小气、抠门我都听到了。”   看她跟她婆婆脸色大变,许妍继续说:“我们又没过礼,我凭啥给你送礼钱?嫌我小气看不上我拿来的鱼,你有骨气就该没下锅前给扔到门前的大路上,越有钱的人越抠?我看你也没大方到哪去?”   “小妍,我当时就骂她了……”许大嫂解释。   “我听到了,大嫂,我觉得就这样吧,我们两家就这个关系维持着,也没啥深仇大恨到要断绝往来的地步,但可能是缘分浅,越来往矛盾越多,我们还是像你们搬来之前那样来往,牵扯最多的也是我家跟宏义他们这一家,跟你跟我大哥还有老二一家,少来往,见面打个招呼算了。”   说完,许妍拉着小槐,招呼大牛起来回家,走出堂屋门了,她转身说:“我对大麦没意见,他要是还想来认字我也欢迎,想啥时候来都行。”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 第九十九章 [VIP]   眼睁睁地看人家一家三口夺门而出, 许老大气地拍桌子,盘子里的鱼油水溅出来落在新木桌上,越发刺眼。   “她这是有钱就看不起人了, 吼什么吼?我们都不好, 就她好, 红莲没说错,她就是小气就是抠。”他粗着脖子叫嚷。   他的话助长了红莲的嚣张和不知悔改, 之前被许妍嘲讽地张不开嘴,现在有她公爹赞同她, 她又昂起了头,正想找茬说之前没人帮她说话, 被起身的许妧打断。   “大哥大嫂,你们的家事你们私底下商量,我家里还有事,先带孩子回去了,平禾,拉着你弟咱们回家。”她取下挂在墙上的草帽, 让俩孩子先出去, 一只脚都踏出堂屋门了,还是没忍住, 转身说:“我要是小妹,我都不搭理你,更别提让宏义帮着养猪赚钱了,有钱哪儿找不到人?她就是日子太好过了, 才有闲心来扒拉你这一家。”   说罢她偏头盯着红莲, 懒得跟这蠢人说话, 嫌恶地翻个白眼, 继续说:“我家日子不比小妹家好过,自己家的事都忙不开,也不能帮你们啥,就这样吧,以后要是愿意就见面说句话,不情愿就当不认识。”   “你……不来往就不来往。”许老大很有底气地说,前些年没来往自家也好好的。   该来的都走了,事情闹成这个样子,许大嫂无力再说话,她男人骂骂咧咧几句也住了嘴,抽出烟斗塞撮碎烟叶狠吸一口,白烟顺着饭桌飘上屋顶。   一家人寂寂无声地坐了一会儿,宏义看着不敢说话的孩子,也不打算再避着他们,他挪着椅子往后坐一点,开口问:“你们闹这一出有没有想过我?我还在小姑家做活呢?前脚用我从小姑家赚的钱盖起了房子,后脚就翻脸不认人了?这是让我扒了脸皮继续赖在山上还是让我回来种地啊?”   他娘听他这话音,觉得他是觉得没脸想回来了,连忙劝攘他:“一点争吵罢了,哪家没有?你小姑也说了只跟你这一家来往,你别想太多,继续养你的猪。”   “所以你就仗着我跟我小姑的情分让红莲说那不三不四的话?”宏义拧眉看着他娘,他突然发现离家六年,他娘的心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偏向了宏英,或许是在三年前阻拦家里搬往后山村之时,也可能是更早。   “大哥,什么不三不四?我说啥了就不三不四?”不三不四这个词刺痛了红莲的耳朵,她不肯认下这个骂名,更何况还是她大伯哥说的。   “说你不三不四冤枉你了?要不是你嘴像屁股闭不住瞎巴巴,好好一顿过屋饭能吃成这个鬼样子?”春苗撸着袖子骂,她忍了好久,一直不知道该劝还是该骂,宏义又一直压着她手不许自己说话,现在他开口了,自己也能骂两句泄泄气了,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憨婆娘。   “你嘴闭得住,闭的像死蚌壳,该你说话的时候你一声不吭,现在来发什么神威?真是有奶就是娘,谁有钱你帮谁说话。”红莲觉得她大嫂胳膊肘往外拐,迁怒道。   “想让我帮你说话?笑死人,你把人家的鱼给下锅了还骂人小气抠门,自己长了个八婆嘴,合该拿臭鞋把你门牙给扇掉。”春苗长时间在山上养猪,说话的就自己一家,好多年没骂过架了,现在吵架她气的手抖,感觉骂跑偏了,心里不过瘾,端起面前的一大盘子鱼,朝这个窝里横不讲理的死女人砸去。   “啊!”迎面浇了一脸的鱼水,还被盘子给砸了,红莲捂着嘴跳了起来,椅子翻砸在地上,怕菜油眯了眼睛,她闭着眼睛大声叫嚷,哭爹喊娘。   其他人被这突如其来的掀盘子给惊住了,谁也没想到她们妯娌俩会闹起来,就连宏义也皱眉盯着春苗,这下有理也势弱了。   “大嫂,你咋能打人?”宏英脸色难看地指责她,拉着他婆娘去灶屋洗脸,头发上沾的还有鱼肉,她捂了脸,满手都是油污。   “现在你出来说话了?红莲张嘴闭嘴胡咧咧了一中午你像是聋了没听见一样,不会是晚上你在被窝里教她的吧?”摔了盘子她一点都不怵,越战越勇,眼睛在桌子上搜罗,寻思着再端了啥给扔出去。   “够了,越说越过分。”她婆婆大喊一声,骂她:“你是做大嫂的,看你这又打又骂的,咋了?想在家里称霸王?弟妹小叔子都给骂一遍,你转头是不是要骂我跟你爹啊?”   “娘,这是你说的,我可没这想法,而且这摊子是谁惹出来的?是红莲,她一个人斗走了大姑小姑,你倒是不找她茬转而来骂我了?”反正都闹成这个样子了,春苗干脆有啥说啥,反正也是挨骂,多说一句就是赚。   “谁给你说我不骂她了?”   “反正我是没听到。”她说一句春苗驳一句,这个老抠门,自己一家五六个人在外赚钱,每年就给一两银子给打发了,攒了五六年的郁气今天可算找到出口了。   “你整天整夜没在家,我骂她你又听到了?非要我当着你面骂才行?”许大嫂脸色胀红,多少年没人敢这个跟她说话了,这大儿媳妇要翻天?   “我不在家是在给家里赚钱盖房子,反正我没享福,至于你骂不骂她?随便,才嫁进来多正常的姑娘,这才多少年,被你骂成这个鬼样子了,人话听不懂,偏要学狗叫。”春苗只差指着她婆婆鼻子骂是她把人给教歪了。   正巧出去的两个人收拾了一下又进来,宏英说:“大嫂,我们这出去了可没招你惹你,你又骂红莲做啥?她嘴唇都被你打破了你还要骂她?”   红莲手里捂着嘴的手巾被染红了一块儿,春苗见了抖擞的气势颓了下来,不再说话,却还强憋着一口气梗着脖子。   屋里再次安静下来,只有红莲的吸气声,宏义瞟见大麦焦急地盯着他娘,不打算再争谁对谁错,心里的悔意侵上脑子,不该让家里搬过来的,当初一直留意田地买卖,想着爹娘离得近他能经常回来看看,小羊跟大麦兄弟几个也能培养感情,谁能想到会闹成这个样子?   “算了,该认错的毫无悔意“,他看了他爹一眼,对他娘说:“小羊兄妹三个不回来住了,跟我们住山上。”   看他娘脸色不变,继续说:“家里的田地房屋都置办好了,我就不往回拿钱了,我们现在一家六口挤在一间屋里,不合适,等今年的工钱到手了我在山上再搭两间小屋给孩子们睡。”   “家里有屋子,小羊兄妹三个住回来,我都收拾好了。”   “搭什么屋子,就养个猪你还往里投钱?”   宏义听他娘跟他爹一前一后的说话,更是坚定了他心里的想法,说:“我也三十了,大儿子都十二岁了,手里没有一角银你们说好笑不好笑?爹娘,我怀疑我不是你儿子,是你养的赚钱的老牛,看,我一提银子你俩急了。”   “我已经决定了,我山上晒的还有青草,有事忙,我先走了。”   “你这是想干啥?家不回银子也不往回拿,你这是想分家另过?”许大嫂冷声质问。   宏义没有过这个想法,他是老大,就算分家也是爹娘跟他住,哪会想分家?而春苗听到这话眼睛一亮,眼冒精光。   “没这么想过,我只是想像你维护老二一样维护我的孩子,一年一两银子你想过我怎么过的吗?你看看小米,她都是捡小葵的衣裳穿,七岁了,没怎么穿过新衣裳。”话毕他也不再多说,偏心的人不可能因为一两句话心就正了。   “走了,小羊看好弟弟妹妹,晚上记得上山睡觉,我跟你娘先回去了。”宏义嘱咐他,没有一定要他们走,这里是他爷奶的家也是他们自己的另一个家。   “我们也上山去割猪草。”他提溜起小毛,跟两个弟妹一起出了门,走在他们爹娘的后面。   小米扯着身上的红裙子,裙角还绣了一圈小花,她拎着转一圈,觉得挺好看的呀,小表姑的衣裳都好看,而且也没打补丁,她心想不买新衣裳也行。   春苗有些失望,分家都到嘴边了又被她男人给堵了回去,别提多堵心了,走在路上垮着脸,瞥着宏义说:“我就说别让爹娘搬过来吧你非要,愣是盯了三年,知道有人卖地屁颠屁颠地跑去,现在如你愿搬来了,咱们啥都没得到,就过年回去不用再租车了,提着脚几步就到了,吵架的机会更多了。”   嘴里惋惜着,心里却是希望多吵吵,把这犟驴给吵通气儿了,应下分家的话。   “你下次别再一言不合扔东西打人了,有理也被你搞成没理。”宏义不搭理她的话,转而说她。   “哼,跟讲理的人才要争理,那胡搅蛮缠的说的再多都是废话,还把自己气的要死,还是打出去爽快。”她不再满心满意听他的话,今天可真畅快,把弟妹打了,跟婆婆吵了,自己也没少块儿肉,还是不该忍的,她心想,人都怕硬茬子。   宏义被她给噎住,也不再多说,心里想着跟家里人扯破了脸皮,以后只能靠给小姑父养猪生活了,希望小姑父能养猪到老,他也能干到老。   “赶紧回去养猪,猪可不能出啥岔子,我们要帮小姑父把猪给照料好,让他再养几十年。”春苗也想到这方面,她比宏义的心情更急切,比起他,她更不想回去受婆婆气,现在钱都在自己手里,吃喝住有人包,一年净攒十几两,七年的时间,靠自己就能盖一座大房子。   ▍作者有话说:   许老大:儿子是给小妹生的了   这章是为之后埋的一个伏笔,猜一猜,会应在谁身上? 第一百章 [VIP]   之前的争吵像是石头掉进了水里, 激起阵阵波纹却也消散得快,不论是山上山下,两家人都过着和以往相同的生活, 没人主动提起那番争吵, 就连没亲身经历的小葵跟小鱼, 在当晚听小槐提起时,也只是草草询问了几句, 在得知自家没吃亏后,小鱼打断了他姐的细问。   “没见过的亲戚, 不值得多问,在他们身上浪费心思有点聒噪, 有这时间你俩都去认字去,别躲懒。”现在小葵认的字不少,但没有小鱼多,甚至有时难懂的词或是长段句子难以理解,她都是去找她大弟。   “躲什么懒了?有你在我能躲懒?”小葵搂着小鱼趴他背上往书房走,仗着身高一只手还揉他耳朵, 头都没回, 说:“小弟,跟上, 别想着偷跑躲懒,你今天的字都会认了?姐姐来考考你。”   后院那间空房,就是许老大来盖房子时跟宏英睡的那间屋子被改成了书房,里面放着一个书架和一个樟木书桌, 书桌是屠大牛专门找老木匠定做的尺寸, 跟床一般长, 小葵三姐弟一起用, 书架上多是许妍的书,有教孩子时买的书,也有她闲来无事时抄的游记和话本子。   白天这间房只有许妍进来,到了傍晚进来的就是她的三个孩子,小葵白天在医馆,认字看书也没落下,同时也带着小槐一起练字,用的都是他姐他哥用过的废纸,随便他乱画也不心疼。   “吃饭喽。”月上中天,许妍敲门进来喊,家里晚饭一向吃的晚,一是照顾孩子们回来要练字,二是要煮猪食喂猪,屠老汉一个人在灶屋做晚饭,大牛两口子在后院喂猪,猪都吃上嘴了人才得空吃饭。   六个人三个菜,碗里堆着拌好的肉酱面条,每碗面上摊了个煎蛋,看人来齐了,屠老汉把筷子递给三个孙子孙女,说:“饿没饿?快吃,面不烫嘴,我给过了一道凉水。”   屠大牛看着他面前还冒热气的碗,再转头看老头跟媳妇的,都冒白烟,不可置信地问:“我们不配吃过了凉水的面?我也怕烫。”   “烫什么烫,拿筷子挑几下子,多吹几口气就能吃了,出门被娃喊爷的年纪了,还要跟我孙子争个长短。”屠老汉没好气的瞥他。   “我儿子刚比我腿高,我哪就能当阿爷了?早的不是山。”他嘴里嚼着煎蛋含糊嘀咕。   屠小鱼低头吃面,耳朵有些发热,他不自在地蹭蹭,企图当做没听到他爹说的话,抬眼看到他姐瞅他一眼,有些羞恼地问:“瞅我干啥,再早肯定也是你先。”   “啊?什么先?你揉耳朵好像把酱沾上去了。”小葵不确定地说,小鱼最是讲究,耳朵上沾了黏了吧唧的东西他不会感觉不到,所以她也不确定沾没沾上,但他手指上的酱又没影了。   “噢,那你帮我看看。”他窘迫地把头转到他姐面前。   “是沾上了。”小葵用手帕给他揩干净,捏着他耳朵随口打趣:“小鱼,有人想你了,耳朵好热。”   他默不吭声,认下了有人想他了这个结论。   饭后屠大牛洗碗,许妍带着三个孩子去后院剪葡萄,当年从老宅移过来的葡萄又窜了新枝,现在葡萄藤爬了一大片,为了防止爬到墙外,许妍让大牛给搭了架子,现在还要站在凳子上剪葡萄。   搁在桶里洗掉烂葡萄,许妍说:“鸟太多了,赶不过来,胆子又大,它们糟蹋了不少葡萄,老甜了,便宜它们了。”   洗干净的放在小葵端的篾篦子里,说:“明年让你爹去问问渔网价钱怎么样,要是不贵就买一个回来给搭在架子上,你们也能给齐大夫和黄夫子还有杭二婶带去尝尝,现在这一串坏掉一半,实在是难看的拿不出手。”   “行”,小葵边走边吃,说:“要是嫌贵了我们三姐弟也出钱。”她喜欢吃葡萄,家里的葡萄特别甜,又是季节性的,一年就这一段时间,放不住,镇上卖的也没有,她只能在家里能吃一点。   家里六口人,就小槐年纪小他手里钱最少,几十个铜板,看他肉疼的舍不得,许妍笑着应下,说:“好,贵了咱们合伙买,听说渔网见太阳了烂得快,估计要一年一换。”   一阵磨牙声咯吱响,但也没人反对。   晚上许妍把这事给大牛说:“你小儿子人小鬼大,还没我腿高就心气儿强,手里没银子还要装面子,心疼地磨牙都没撒娇耍赖让我代付。”   “随我随我”,屠大牛赶忙认下,几个孩子不好的方面都随他,他想赖都都不敢赖。   “谁说随你了!”许妍在被窝里拧了他一把,她只是在跟娃他爹说孩子的性子,他这反应像是自己强迫他认下的。   “好,随你不随我。”往自己身上糊臭泥巴也挨揪?屠大牛呲牙咧嘴的反口。   “不跟你说了。”她翻身背对着他睡,脚从他腿弯里抽出来,现在不冷,她不用捂脚。   不说就不说,屠大牛打个哈欠,手枕在头底下闭眼睡觉,这天气不冷不热,晚上盖个薄被,被窝里暖烘烘的,捂的人骨头发酥,最是好睡觉了,片刻的功夫,他呼吸就平稳了。许妍转身埋头在他胸前,吸着他身上熟悉的味也闭眼睡觉,刚要睡着,被夹腿的动作给惊醒,仰头一看,这男人睡着了手却在被窝里挪着自己的腿给夹他腿弯里。   在生小槐之后,不知道是不是年纪大了气血有亏,天一冷她就手脚冰凉,尤其是脚,刚泡完脚就进被窝,越捂脚越凉,从那时每晚睡觉她都是把脚夹在大牛腿弯捂着,不然到半夜脚才有暖气儿。   从冬天捂到初夏,大牛也习惯了腿里夹着她的脚入睡,像是自己喜欢蹭棉床单,屠大牛在他三十二岁那年有了一个腿弯里不夹东西睡不好的习惯。   又是一年过年,许妍一家在家也无事可做,正月初十,他们赶着牛车去杭家拜年,说是拜年其实是串门,刚好杭成文大哥大嫂今年回老家过年,闹哄哄的开了三桌席面,杭成文两个儿子,他大哥两个儿子,都成亲添孩子了,这么多孩子凑一起差点把杭家两进的宅子给拆了。   饭后,小葵带着一窝孩子去前院玩,几个大人坐在堂屋里还觉得脑子里嗡嗡的,许妍说:“还好我就生了三个,年岁差个三四岁,不至于一起成婚生娃,要不然一到过年过节凑一起了,我家那老瓦房的房梁都要给震断。”   “震断了你再盖新的,票子都抠到手里又不花,哪天老鼠子给你啃了才有你们哭的。”杭二嫂开口,因为镇里的房子没瞅好,让他们到县里买,许妍两口子也不知道在想啥,一整年都过完了她还没动静。   “咋会不花,我三个娃,哪个都要给置办房子铺子,这不是他们还小我跟大牛拿不定主意买哪儿,买在县里买是好买,这不是跟县里隔得远,买、租、卖都不方便,房子里有个啥事人家也找不到房东。”许妍解释道。   杭成文大哥听了,问屠大牛:“老弟,想在县里置房子?”   “嗯,这些年养猪赚了点钱,地是买不到了,就想先买个房子铺子。”大牛跟许妍见识少,家里就种地养猪的,手里有钱了就想买地,又不打算搬家又不做生意,对于买房子铺子有些谨慎,县里更是一无所知,所以买房子铺子提了好几次都不了了之。   “这方便,我就在县里,你要是信得过我,我就给你办了,钱我先给你垫上,然后给你传信,你拿着户籍来县里找我,我带你去登记。”杭黎文说。   “这有啥信不过的,你只差把你置的房铺转到我手里来了,我还有啥要怀疑的?那杭大哥,麻烦你了啊。”屠大牛感激道。   “小事,跑腿的也不是我,我就动动嘴,下面有人干。”杭黎文摆手,继续说:“不过我也是想向老弟你要好处,在成文家吃了两年的猪肉,今年的比昨年的香,一打听才知道猪肉是你送来的,我想从你这儿定五头散养在山上的猪,从小就散养,吃野葛婆婆丁这些草药长大的,不喂熬的猪食。”   “不吃猪食的长得慢,个也小,两年的猪可能才有圈里养的一年猪个头大。”   “没事,不怕个小,我要肉质好,送礼要的就是噱头,这对你来说肯定不划算,你一头家养的猪卖六两,我出十两。”杭黎文目露精光的盯着他。   屠大牛不用思考,一口应下,一头猪喂食喂草长成大肥猪卖价六七两,现在有人以更高的价买不用吃猪食的猪,怎么算都是自己赚了,就是麻烦费力些,每天白天把猪拉出去晚上拉回来,山上野葛又多,春夏吃葛藤,秋天撅葛根,再有其他野草补着,一年下来他也省不少粮食。   但他又不敢打包票,为了自己安心,两家也不闹意见,屠大牛补充道:“大哥,这种只吃野葛野草的散养猪我也没养过,就怕太瘦或是中途生病再糟蹋了,我只能说我尽力养,而且只养八头,亏了我不找你,年尾你要是不满意也别有怨气,而且只有今年这一年,明年啥情况明年再说。”   “老弟有义气,有你这番话,年尾哪怕猪瘦成皮包骨我也给要了。”杭黎文拍拍他的肩,愉快地说。   一个说走就走的串门,不止解决了县里买房的事,家里也多了笔生意,而且还有后续。   开春后,屠大牛在家里守着大肚子的老母猪,许妍每天接送两个孩子,这天正值小鱼休沐,去接他的时候发现杭二嫂也在。   “呦,二嫂,你出门散步呀?”   “等你,专门等你的,你天天在镇上跑也不往我家里去,我就只能来找你了。”   “你天天喝这茶那茶,我也品不出来,去了也是灌一个味儿茶水,没滋没味。”许妍秃噜道。   “不跟你扯,我找你有事。”她左右看看,想着小鱼也快出来了,她抓紧时间说:“想给你家小葵管个闲事儿,我大嫂看中你家小葵了,想把她往她侄子那儿说,让我来探个话。”   许妍听了惊地后仰身子,皱眉说:“我家小葵才多大,十一岁还差两三个月,哪儿用得着说婆家?不成,这事不成,我家小葵还小。”   “先订下来,又不是马上成亲,我大嫂娘家条件不错,她小弟家的大儿子也认字,就是觉得好姑娘难得,想探个话,要不先见一面?”她继续劝说,两边条件都挺好,孩子也是好孩子。   “看了也瞎看,小葵都没开窍,见面了也是当兄弟处,太小了,我闺女还小,过个几年再说。”许妍仍然拒绝,很是排斥这个事,小葵明明还是个小丫头,咋能扯到说婆家?   “你先别拒绝,回去想想,跟大牛也商量一下。”她看小鱼走过来了,连忙闭嘴,嘱咐了这一句,跟小鱼打个招呼就走。 第一百零一章 [VIP]   “娘, 杭二婶怎么来了?小鱼看她急急忙忙地离开,而他娘脸色也不好,他好奇询问。   “坐好, 去接你姐。”许妍看他爬上牛车, “驾”了一声, 牛车走出巷子,去到济世堂接小葵。   济世堂守门的跑堂已经熟悉屠家人, 看牛车在门口的路上停下,他喊在帮忙抓药的小葵:“你娘来了。”   “好, 这就走。”齐老大夫早已回家,她在等小鱼的时候就来帮忙抓药。   走出镇, 路上人少了她才从绣了金银花的布包里拿出一个饼子,递给她弟说:“饿了吧?呐,鲜花饼,甜的,齐大夫带给我的,你先吃。”   “还有吗?小弟的有没有?”得到肯定后他咬了一口, 甜甜的, 但有些干,他趴在他娘背上, 把手里的饼子递到她嘴边,说:“娘,你也尝尝,味道有些新鲜。”   “给娘带的也有, 都在包里, 你饿得快先给你吃, 我们回家再吃。”小葵补充道。   都递到嘴边了, 许妍就张口小咬了一口,推走他的手,说:“你自己吃,我不饿。”面多馅少,没尝出来什么特别。   小葵酸道:“还是我给你的,你都没给我尝。”   小鱼笑眯了眼,大咬一口,说:“我知道你已经吃过了,而且我拿你送的饼子给娘吃,代表我俩都孝顺了,是不是,娘?”   “是的是的,都贴心。”许妍愉快应声,大儿子是三个孩子中最心细、做事最周到的,不知道是不是有书看的多或是有夫子教导的原因。小葵是有心但心大,知道给家里人带东西吃,却会在有两个人在场的时候只给一个人拿东西吃,这种性格做事容易得罪人,如果不是特别信任,最好不要跟心思纤细敏感的人打交道。   而小儿子跟他爹一个德行,想起一出是一出,心里包不住话,直来直去的,她不免怀疑是不是读书的跟不读书的的区别,认真想想,村里的男人不识字,说话粗俗,但心里不藏事。   许妍不免叹气,不知道小葵喜欢什么性子的男的。   “娘,咋了?叹啥气?”小葵闻言问道,还给她弟使眼色。   小鱼咽下嘴里的饼子,问:“是不是杭二婶说啥了?”   “是啊,她想要给你姐说婆家。”都是自家人,许妍说话也没啥顾忌,正好也看看小葵的反应。   而小鱼的反应比小葵还大,他惊讶地大声说:“这么早?谁啊?”   而小葵像是在听别人的事,也探头面露好奇,面上没一点羞涩。   “没问,我给拒了,你姐还小,再等个几年。”许妍笑笑,对两个孩子的反应有些惊诧,特别是小鱼,家里没人聊过这些,他倒是了解挺多的,于是问他:“小鱼,你懂的还挺多,想要娶媳妇了?”   “瞎说,我才没有。”他红脸抗拒,还生气地抿着嘴,对着两张好奇的脸解释:“夫子的大儿子在议亲,我一个同窗他家里给他定的有小媳妇,指腹为婚。”   说起“小媳妇”时还扭扭捏捏的,这三个字好像咬嘴,说的含含糊糊的。   “你们还聊这些啊?”许妍心里想束脩没白交,还不满八岁的男娃比大他四岁的姐姐懂得还多。   “我不聊,我就听听。”他急忙解释,生怕解释慢了就像村里聊闲的长嘴婆了。   “那你之后多去聊聊,回来也跟我讲讲。”小葵搂着他说,事不关己的状态,像是没听到有人在打她主意。   看小葵的样子,许妍不再犹豫不决,这样子即使跟那边的见面了也是平添麻烦,小葵压根没有嫁人的意思,第二天单独送小葵去医馆后,她去了一趟杭家。   “二嫂,麻烦你跟大嫂说一声,不见了算了,小葵还小,还不到要说婆家的时候,她压根没有嫁人的意识,等她开窍了我再托你们介绍。”   杭二嫂在她进来时看她面色就知道她的答复,也笑着说:“行啊,我到时候把我认识的好小伙都数数,一家有女百家求,小葵这么好的丫头,哪能一下子就给定下来,大嫂慧眼识珠想把人搂到自己家,时机不对,珠泛光了却还没通眼儿。”   按照这个局面,许妍该谦虚顺便贬一下小葵,但她舍不得,自己的孩子天好地好,更何况她也没觉得二嫂夸错,转而皱眉故作苦恼道:“小葵那丫头关于这个方面的那个窍像是堵死了,我当她面说你要给她说婆家,她愣是羞都不羞。”   不像自己,许妍心想,她这个年纪已经在为了找个好婆家而努力认字了,在看到别人嫁娶时会幻想自己以后嫁个什么样的男人。   “你当着她面说的啊?”杭二嫂惊讶出声,新如还没嫁人之前,家里大人聊嫁娶方面的话都是把孩子打发走的,就怕姑娘家一点点年纪在嫁人这事上有太多的心思,太早熟了反而会左了性情。   “对啊,我要知道她的意思嘛,总不能带她见人了才给她说吧?”许妍不解她的讶异。   “男婚女嫁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们一点点年纪懂什么?女爱俏,哪怕嫁人前夕也看的是小伙子的皮相,感情都是婚后培养的,看女婿看的是家世和人品,这都是我们这成亲一二十年的才看得准的,你别太依着她。”杭二嫂苦口婆心的劝导。   “我懂你的意思,买猪看圈嘛,最后拿主意的还是我跟她爹,但眼缘要她自己看。”可能是头婚全由父母做主,二婚自己做决定,许妍对目前生活的满意,让她在儿女婚事上没那么□□。   许妍说的合自己的意思,但她似乎又没全理解自己说的话,杭二嫂被绕糊涂了,也不知道该怎么强调,顺嘴说:“算了,小葵还小,不急,要是有缘分,兜兜转转还是会在一起。”   “哎,对。”这句话许妍非常赞同,就像她跟大牛,走岔了道在另一个路口又走在了一起。   “你走吧,家里衣裳不是还没洗吗?”杭二嫂说累了,第一次赶她走,拿她以往推辞要回家的理由来赶她。   “赶我啊?二嫂,你这心态不适合做媒,我要是心窄我就记仇不上门了。”许妍笑眯眯地端起茶杯喝完蜜水,自己起身拍拍衣裙,说:“其实我也不急着回去的,小鱼在家他能教村里的娃认字。”   “那你别走了,留下陪我吃午饭。”   “晚了,本来有这个打算,现在我回去陪我儿子玩去。”   “那你走吧,我不留饭我家省米省菜了。”   两人斗着嘴往出走,看许妍坐在牛车上拐出巷子了,杭二嫂转身进屋,大门在她身后关上,看着院子里明明灭灭的光晕,愈发觉得没意思,儿女都婚嫁了,不用再出门宴会拉关系,坐在家里好像也挺累。   *   “你爹呢?”许妍回来前后屋都转遍了也没找到大牛,出门在菜地里看到小槐拿着铲子挖蚯蚓,她蹲下问。   “说是去买砖了,我没听清。”他挑着一条蚯蚓放在破碗里,忙碌地说。   “这时候买啥砖?”家里房子好好的,难道山上的房子出问题了?   “不晓得呀。”屠小槐怪腔怪调地说话,嬉皮笑脸的,还趔着身子,生怕挨揪了。   许妍看他这小样儿,哼笑一声,知道会挨打还来挑衅,看碗里扭曲的条条,别过眼说:“蚯蚓要爬出来了,你先拿进去喂鸡了再来挖,顺便把锄头给我带出来。”   “懒死了,就想指使我干活。”但他却跑得屁颠屁颠的,他正值喜欢说话喜欢帮大人干活的年纪,哥姐又天天回来了就看书,没人带他玩他就喜欢黏着他爹娘。   许妍拿起他挖土的小铲子走到菜园里挖杂草,这个铲子小葵玩的时候已经生锈了,到传给小槐的时候已经有豁口了。   锄头被拖来,两人交换手里的工具,大人锄草,小娃挖土捏泥巴,两人忙活小半天,屠大牛赶着牛车到家门口的时候一大一小也刚往回走。   “咋买了这么多砖?”许妍走过去帮忙卸砖。   “我想在门前面盖间屋,就盖在那几棵树那儿。”他指着门前的几棵树说,牛经常拴在那几个树上,树上磨了好几个印子。   “咋想起来在外盖房子?”许妍疑惑地问。   “盖个屋子,你在外面的屋子里教他们认字,屋里就别进去了,小葵是个大姑娘了,他们在院子里来来往往的,总好经过小葵的房门。”   昨天晚上许妍跟他说杭二嫂想给小葵说婆家,他第一反应是拒绝,小葵还是个小姑娘呢,但白天在看到有男娃走进走出经过小葵睡的屋子窗口时探头探脑的动作,他反省他在十二三四岁的年纪已经开始经常洗床单了,他觉得小葵还小,在外人眼中小葵已经是个大姑娘了。   前院三间卧房,中间的是许妍跟大牛睡,靠近大门的是当初教新如姐妹俩时当做了大书房,靠近堂屋的那间是小葵在睡。   “要不把小葵跟小鱼换过来?小鱼睡前院?”盖房子不是个省心活儿,许妍提议换屋子。   “不行,后院有猪圈,味儿臭。”屠大牛摇头拒绝,说:“就买砖瓦费工夫,明天我就请人挖地基盖房子,人多点三两天就盖起来了。”   “爹,我睡后院你没想过臭味会熏到我?”背后响起幽幽不忿声。   屠大牛也没想到随口一句话被儿子听到了,故作理直气壮:“我每天都在洗猪圈了,不臭。”   “那让我姐跟我换。”小鱼不满纠缠。   “你姐是姑娘,鼻子灵,一点点臭味都闻得到,你放心,我每天把猪圈扫得干干净净的。”他强行安慰。   “你又不是把猪屁股堵着,你扫了它会再拉,而且你真觉得我姐鼻子灵闻不得猪粪臭?”他继续嘀咕,他对睡后院没偏见,但听不得他爹那般说话。   “行了行了,等你长大了是要帮我喂猪铲屎的,先让你习惯习惯,别扭捏捏捏的,有事就进屋,没事来帮我卸砖。”他懒得再哄,干脆设法把人打发了。   小?扭捏?鱼撅着嘴走过来卸砖,闷不吭声的,许妍恍然发现,屠小鱼怕他爹,明明从小到大他爹没动过他一指头。 第一百零二章 [VIP]   屠大牛用了两天的时间拉了六车的砖瓦回来, 吃了晚饭出去找人,大槐树底下坐了一群拉呱的人,看到他了打招呼问道:“大牛, 这大晚上的去哪?有事啊?”   “我去找五大爷看看天, 打算瞅个好天气盖房子。”他随手往前方指指。   他拉了两天的砖瓦村里人都看到了, 只是还以为他要修补猪圈,没想到是要盖房子, 大头爹问:“咋又要盖房子?盖哪儿?”   看人都在这儿蹲着,屠大牛走过去也提着裤腿坐在露出地面的槐树根上, 说:“打算在门前盖间屋,把娃子们认字用的屋挪出来, 叔,挪几天时间帮我把房子砌起来,工钱照旧。”   “行,就地里拔草的活儿,早几天晚几天不是事,不过盖房子给娃娃们念书用, 我们就不要工钱, 你只用一天管两顿饭。”   “对,给工钱谁给你盖房啊?反正给工钱你从外村请。”   “你赶紧去五大爷家走一趟, 要是这两三天没雨我们明天就过去挖地基,你只用买菜做饭就行了。”   几个人三言两语的把事给定下来了,屠大牛也被推了起来,揉着鼻子想了片刻, 索性痛快应下:“行, 我给你们买菜做饭, 有没有想吃的肉?”   “是肉就行, 我们就喜欢吃你炖的那五花肉墩子。”大头爹率先说,离夏收还差两个月,距离过年也过去了三四个月,长时间没大口沾荤,现在一想起屠大牛炖的鸡肉掺五花肉,嘴里就涌口水。   他应下继续往村里走,抬头望天,有星星有月亮,明天肯定是个好天气,但担心突然变天,屠大牛还是敲响了五大爷家的门,直接喊:“五大爷,不用开门,我就来问问这三四天有没有雨。”   “没,六七天都是好天气。”里面的人也习惯了这种不开门的说话方式,屋里黑漆漆的,要是不出声压根不知道有没有人在家。   “行,我知道了,你睡吧。”屠大牛转身离开。   槐树下有人看他过来了,问:“咋样?”   “明天早上我去买肉,来几个人呐。”大牛问。   “买五六个人的菜,人我给你找。”又是大头爹先说话,一句话把事儿给揽了下来,一间房五六个人最多三天就能封顶,人去多了不免有人是为了混吃混喝去的,村里他族亲多,说话不怕得罪人,也没人敢跟他挑事打架。   “好,那你们明天过来。”屠大牛年轻时混惯了的人,面对这种纯帮忙的局面反而有些放不开,说不出感激的话,以免嘴拙说错话,他简短地蹦出几句话就往回走。   进屋他就找许妍把事给秃噜了干净,许妍听着他那有些飘悠的声调,也笑着说:“行啊,他们好心帮忙你明天多割两斤五花肉回来炖,我再杀只鸡,就是你要在灶屋里打转了,估计有些累。”   “没事,做饭哪有干活累。”他不在意地挥手。   但两天四顿饭下来他累的够呛,他这两天早上送俩孩子去镇上,买菜买肉回来,许妍择菜剁肉,他抓紧时间去后院清扫猪圈,再回到前院炖肉炒菜,冬天吃锅子的泥炉又燃了起来,里面炖着养了两年的老公鸡,锅里都安排好了又跑出去招呼帮忙的人,忙得像陀螺,直到晚上躺在床上才能歇歇。   半夜许妍突然醒了发现被窝里没人,还以为他去上茅房了,等了好一会儿人还没回来,她披着衣裳推开门就看到灶屋里有火光。   “咋在吃面条?晚上没吃饱?”突然出声吓得他一颤,眯眼看清楚人了才呼出一口气,“你醒了?吃不吃?”   “不吃,我不饿,晚上有鱼又有肉你还没吃饱?”饭桌上都是男人,许妍带着三个孩子在后院书房吃的饭,不知道饭桌上的情况。   “别提了,一整天不是在炖肉就是在洗碗,窝在灶屋里吸油烟都吸饱了,饭菜上桌了吃不进去,半夜给我饿醒了,这还是我第一次觉得肉腻人,真不容易。”他挑着面条吸溜,就纯白面,连个葱蒜都没有,他还把两大碗给吸溜进肚了。   “碗明早再洗,回屋睡吧,明天我洗碗,你别洗了。”她倚在门上对他说。   “不用你洗,猪油不好洗,会弄脏你衣裳,我做饭反正是已经满身油烟味。”他没听她的话马上回屋,而是把面汤倒进泔水桶,舀瓢后锅里的热水把一碗一筷给涮了,端着油烛揽着她出门,说:“走,进屋睡觉,在外面站这么一会儿你脚又凉了。”   第二天晚上赶了会儿工,房顶上的瓦片都排齐,这间屋按了三面窗,都打开散湿气,吹了两中午,念书的屋子正式挪了出去,屠大牛终于不再盯着时间给小葵开窗通风了,大门一关,前院的三间卧房都敞着门窗。   靠近大门的这间卧房刚空出来,屠小槐就抱着他的被子说要搬家,大晚上的,许妍都坐进被窝里了又被吵起来。   “咋了?咋抱着被子来了?跟你哥吵架了?”许妍跟大牛出来把俩孩子拉进屋,对屠老汉说:“爹,你回屋睡吧,我们来管,出不了事。”   “行,我就听到一声嚎,开门就见他冲出来了。”他指指小孙子,稀罕,也不知道这调皮捣蛋的小鬼咋把他哥给惹的出手揍人了。   “说吧,你俩咋了?吃饭的时候不还好好的嘛?”许妍把想往床上爬的臭小子给推下去,只允许他的被子暂时放在床上。   “我哥打我。”他撇嘴告状。   “为啥打你?”屠大牛冷眼询问,看他脚一颠一颠的就知道他没说实话,挨打估计也不冤。   “唔……”屠小槐头发炸得像鸡窝,眼珠子还骨碌转,一脸干了坏事的表情,不知道是不是挨揍挨多了,现在是一点都不带怕的。   “不说算了,看你这样就是自己找揍,抱着你被子滚回去睡觉。”他们姐弟三个之间的事他们不说许妍就不掺和,也不评理,抱着被子塞到小鱼怀里,说:“领回去睡觉去,要是皮再发痒你只管揍,但只能打屁股,他屁股肉多,打着不硌手。”   屠小槐躲开他哥拉他的手,抱着他爹的腿假嚎:“我哥踹我脸了,我不跟他睡,我跟你们睡,要不然就给我打地铺,我睡旁边的屋子,我哥跟我姐都有卧房,就我没有。”   屠大牛看小鱼抱着被子看不见脸了,拎着腿上的牛皮糖接过被子放在桌上,皱眉问小鱼:“你说,你俩闹啥呢?”   一直气得不说话的屠小鱼扭头瞅他爹一眼,又皱眉看眼跪趴在地上的臭弟弟,很不满地哼一声,说:“他欠揍,他扒了我裤子。”   “噗…”许妍听了强忍笑,踢着小儿子屁股,骂他:“你哥有的你又不缺,想看把自己裤子扒了好好看,活该挨打,手发痒了。”   屠大牛也把没脸没皮的小儿子从腿上扒走,冷哼一声,训他:“你哪来的臭毛病,白天恨不得趴在狗肚子上看,晚上又扒你哥的裤子。”   他白天从外面回来看他跟狗趴在一起,一手还扒开了狗腿,当时把他拎了进来也没管他,谁知道他晚上还不死心,转而去看他哥的裤/裆。   看爹娘都站自己这边,屠小鱼来劲了,指着不认错的弟弟控诉:“我都睡着了,他骨碌进我的被窝,想扒我裤/子,我醒了抓住他,他还嘴硬不承认,所以就揍了他一顿。”   许妍知道小儿子有问题,但还是忍不住想笑,尤其是大儿子绞尽脑汁想用体面的词来描述的样子,才到自己腰高的臭小子还挺羞/涩,村里的有像他这么大的还在外面路上撒尿呢。   别的不说,他小小年纪在这方面还挺讲究,生怕有人沾了他的便宜,洗澡都是自己一个人洗,他弟用他洗澡水可以,但要一起坐浴桶里,呵,门还从里面杠着。。   许妍把小儿子捞起来,对着他的肥屁股拍了几巴掌,严声斥责他:“说,你偷摸扒你哥裤子干啥?还看狗的,瞅你爹做啥,难道还是你爹指使你的?”   “我可没有他那癖好。”屠大牛像是染上了脏东西,急于摆脱,一脸嫌弃。   屠小槐挨了微微发痛的几巴掌也有啥反应,扭着手指说出他的目的:“我看到我爹尿尿了,他大鸟长得有毛不好看,黑乎乎的,没我的好看,我就想看看我哥长得有没有。”   三个人都随着他的话盯着屠大牛的□□,许妍把俩儿子丢给大牛,“你惹出来的你去解释,给你小儿子好好说说,还有,不许他再盯着别人的裤/裆瞅,解释不清楚你也别回来了。”   小鱼记事了,许妍在这方面就不再乱说话,要是只有小槐一个儿在这儿,她还能糊弄他两句。   目送父子三人抱着被子出门,许妍脱鞋躺在床上,深觉小儿子就是长刺的篱笆,不用别人找茬他浑身都是,脸皮子又厚,想到哪儿干到哪儿。   她咂巴咂巴嘴,心想明天问问小槐他比较出来的结果。   ▍作者有话说:   七夕节快乐呦   还有一更 第一百零三章 [VIP]   烧碗开水的时间都不到门就被推开了, 许妍抬起头惊问:“这么快就完事了?”   “这有啥好讲的,一个小兔崽子的胡思乱想,长大了谁没有啊?我给他说等他十二三岁就知道了”, 他脱裤子上床, 继续说:“我把你小儿子揍了一顿, 敢想敢说更敢做,还偷偷摸摸钻小鱼被窝解裤腰带, 得打一顿长记性,他蔫了我就回来了。”   许妍听了噢了一声, 让本来背地里偷打儿子的男人松了一口气,这兔崽子, 竟然敢说自己的大鸟长得丑!就他那条小虫还敢到处瞎比?不自量力。   两人都沉默不说话,许妍把脚夹在他腿窝捂暖和了就翘着脚趾一路上移,流连在鸟窝中间,她若有所指道:“春天了,过冬的鸟都回来了?”   “嗯,树上的鸟窝都有鸟住了, 比不得我这个, 一年四季都在,不怕冷不怕热, 不怕涝就怕旱。”他半躺着一动不动,任由风打树枝,吓得鸟窝住的偷蜜乌鸦探出了脖子。   夜深了,门外有风, 掩盖了屋里悉悉索索的动静, 黑暗中, 屠大牛睁大了眼睛盯着在自己身上耀武扬威的女人, 哑声询问:“你觉得它丑吗?”   许妍再度闷笑,她就知道他心里不服,屠小槐简直往针尖上撞,讨着挨揍。腿根儿的软肉摩挲了几下,像是锅里的火炭烘烤着锅底,软声上说:“我不在乎它的模样,不,还是在乎的,但在乎的是外观,不论美丑,外观,你懂吧?”   “我傻吗?”他撑着胳膊半坐起来,半坐在肚子的人顺着他的力道往下滑,他支起了腿支着她后背,伸手捻开肚皮上涂的黏水,压低声线诱问:“你肚子不饿?”   “我饿不饿你知道。”鸭子下堰游水,爪子在水下拨动,带动鸭头晃动,水面的波纹也是一圈接着一圈。   屋外下起了大雨,还打雷加闪电,凉风从窗户吹来,卷走了一室的湿热,许妍从被窝里扔出大牛的外褂,左脚脚后跟踩在右腿的小腿肚子上踩磨,试图踩走刚刚小腿肚子紧绷带来的不适。   男人躺了一会儿,掀开被子起身下床关窗户,鸟窝里的乌鸦被雷声惊地缩了回去,呆愣愣的没精神,从箱子里抽出一条裤子穿上,开门迎着斜下来的飘雨走到旁边的卧房,从外把留了条缝的窗子跟关紧,又往后院跑了一趟,确认门窗阖好才顶着蓑衣往前院跑,捡起地上扔的外褂擦脚,坐在床边从被窝里抽出一条白腿,用掌心揉捏。   “睡吧,狗都睡了就我俩还精神着。”他躺着揽着她,被窝里的两个人肉贴肉,许妍又有些心动。   屠大牛闭眼算了算,她这个月的月事该来了,难怪这么燥,粗糙的手掌在光滑的皮肤上摩挲,三个孩子的娘了,还像二十来岁的细/皮/嫩/肉,不对,更丰腴了些,他掂了掂,在耳边轻声问:“是不是重了点?”   “放屁,我又没坐月子奶孩子,这儿只会越来越轻。”她往他胳膊上狠掐一把,没好气地说:“你当我这是花生米啊,搓掉皮更好吃?”   “不会掉皮,但会比花生皮红,也比花生硬。”他脑袋钻进了被窝,从上往下挪,他突然想起了今晚钻被窝偷解大儿子裤腰带的小儿子,猛然发愣,真心觉得小儿子随他没跑了,因为他不读书自己挨了揪不冤枉。   走神也不耽误他嘴上的动作,一直到憋的难受了才钻出被窝,两人都侧躺着,手肘和胯在床单上磨的发热,像是菜刀在磨刀石上打磨,反反复复。   外面的打雷闪电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下来,噼里啪啦的大雨也转为细绵绵的雨丝,落在砖瓦上没有丝毫响声,屠大牛按着他婆娘两人叠躺着,肚皮一起一伏间相互带动,男人闲适地眯眼,说:“要不要把小槐移到前院的屋子?”   “不移,小鱼以后好几年都会在私塾念书,除了休沐就晚上在家,两兄弟再分开打交道的机会就少了,住一个屋檐下再没感情可笑人了,别管他俩,打架任他们打,只要我们不拉偏架他俩也没隔夜仇。”许妍侧头枕在男人的胸膛上,手指无所事事地闲划。   “要不把小槐也送去私塾?让夫子管他去,说不定就听话了。”要不是有小鱼在前,他也不觉得小儿子少根念书的筋,他现在好歹能每天认两个字,跟自己比也是念书的苗子,虽说忘的也快,但好歹能教转圈,就是喜欢玩,认字的时候抠指甲都能玩半天,当然,这随了自己,但他不想再挨揪,媳妇舍不得打孩子,但舍得掐她男人。   “现在还不行,他还小,家里人压着他才能把字往脑子里记,爱走神的习惯不行,我要试试能不能把他给掰过来。”许妍细声细气地说,但她手上的动作却不是这样的。   屠大牛按住她的手,不许她学自己的动作,手被按住了,她转动脑袋砸在他胸口,轻吹一口气,感受沉睡的乌鸦慢慢睁开眼睛,她眯眼扭了扭,夸道:“大牛,你今晚精神不错啊,背着我喝补药了?”   “滚蛋,老子用得着喝那玩意?以往是你太急,恨不得把我当做磨盘,一点恢复的时间都不给,家里犁田也是几头牛轮着来,我就一头牛,你让我日里也转夜里也转,活像借了别人家的牛,往死里用,多用一点多赚一点。”两人调转位置,屠大牛咬着牙根说话。   许妍笑得发颤,搂着他脖子笑骂:“瞎说,我要是敢去借人家的牛,你得把人家牛头给卸了。”   “你的意思是你不敢而不是不想?”男人咬牙顿住,不再动作,许妍难耐地踹他,支起身子想翻身,却被按得死死的,只好求饶说:“没想过,我独爱自家的牛,真的,我发誓。”   越是挣扎越是难耐心急,男人咬牙忍耐,腮帮子高高鼓起,紧紧盯着满脸细汗的女人。   “我…我只想榨干你,别的…别的看不上。”   男人心紧,松开按着肩膀的手,大开大合地动作,屋外的风声雨声或是鸡鸣狗叫都听不清了。   早上,屠大牛起来时天已大亮,没时间再做早饭,他对正在洗漱的儿女说:“今天早上爹请你们俩在镇上吃羊杂汤面。”   “好”,姐弟俩应下,并且再问:“爹,以后是不是你送我们就能在镇上吃饭了?”   “你们想在镇上吃饭啊?爹做的饭不好吃?”屠大牛似不经意地问,喂牛饮水的动作都没停。   “好吃。”屠小鱼一口咬定,补充道:“就是有时候不想喝粥吃烙饼,想吃味道重点的。”   “对,我要是天天吃羊杂汤面或是糖饼油馍我肯定吃不进去,还是爹做饭好吃,同一样饭菜我去年吃了今年还想。”小葵牢记她娘说的要真心实意夸爹做饭好吃。   “哼,自己手里又不是没铜板,想吃给我说一声,我不做你俩的饭,但是你娘送你们也要请她,我送你们也要请我。”屠大牛不领俩人的拍马屁,拉着牛车往外走,招呼两人跟上。   “爹,那今天早上还是你请我们吃饭吗?”小葵小心翼翼地问。   屠大牛瞥了眼她捂着荷包的手,没好气地哼了一声,走在路上问她:“你手里有好几两银子吧?怎么这么抠搜?十二文的羊杂汤面都舍不得吃。”   “你怎么知道我手里有多少钱?”她猜疑地望着她爹,小鱼脸朝向另一边一脸无语。   “噢,我偷着数了的,是五两多吧?”他肯定地问。   “才没有,只有三两二百八十文。”小葵顺着他的话回答。   “姐,爹骗你的。”小鱼提醒,但还是晚了。   “噢,三两多啊,够吃两三百碗羊杂汤面了。”闺女太好骗了,屠大牛没啥成就感,继续问:“你抠着钱做啥?缺啥了?爹给你买。”   “算了,我自己攒钱买,能攒多少是多少,九月份是我师父的六十大寿,我总要送份礼的。”她还是听医馆里大夫提起才知道今年是齐老大夫的六十满寿,至于在镇上还是县里待客就不清楚了 。   “噢,那到时候钱要是不够我能借你一点,从你的压岁钱里扣。”屠大牛有些心酸,大闺女第一次攒钱买寿礼是送给别人,酸意让他改口,给钱变成了借钱。   小鱼猛然发觉每年他阿爷和他们姐弟三个都在过生,但爹娘却没有,他好像记得以前他姐问了,但忘了是怎么回答的了。   “爹,你跟娘是什么日子做寿?”他问。   “嗯?我们不过的,你娘给你们说过的,头上有父母在,儿女未嫁娶,爹娘不庆生。”   “为什么?”小鱼问。   “为什么?我也忘了,习俗传下来就是这样的。”屠大牛不在意地说。   ▍作者有话说:   我以为大家都忘了,我能蒙混过关,然而你们却是暗暗地帮我攒着,伤心~ 第一百零四章 [VIP]   羊杂汤面带不回去, 屠大牛吸溜完一大碗面坐在板凳上等俩孩子,看旁边的摊子上买馅饼的人有些多,他起身去晃荡两圈, 买了两个回来坐在板凳上吃。   小葵擦掉额头上的细汗, 问:“爹, 你还没吃饱?要不你把我吃不完的给吃了?”   提眼瞥她一记,耷拉下眼皮, 含糊说:“多大的姑娘了,还让我捡你剩饭吃, 吃不完就不吃,我吃饱了。”   “噢, 在外讲究啊。”她大喝一口汤没再说话,在家里有时候他不愿意进屋盛饭,就端着她们兄妹几个剩下的碗底子给扒干净,自己不吃的鸡皮、小鱼啃不完的猪大骨,还有娘不爱吃的肥肉都是爹的。   “吃完了就赶紧走,你娘跟你阿爷在家还没吃饭呢。”铜板已付, 挥手俩孩子上牛车, 看人进门了他才赶着牛车又回来,在那个摊子买了十个猪油渣酸菜馅饼, 急切地往家赶。   到家进屋一看,呦,竟然起床了,起火把馅饼又煎了一遍, 端着盘子去后院, 喊:“先别忙活了, 待会儿我来干, 小妍、老头儿来吃馅饼。”   洗手过来,三个人坐在井边的板凳上,屠老头说:“下次晚上再下雨你别往后院跑了,我在后面住着,我会起来关窗,淋一圈雨回去要躺好一会儿才睡得着。”   “昨晚下雨你醒了?知道我来后院了?”   “我又不聋,打那么响的雷我能不醒?”人老了瞌睡少了,屠老汉晚上睡觉容易惊醒,醒了也不容易再睡着,但他不说,好像不说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老了。   “呵,又不是没有过,小葵瞌睡大就随了你,今天早上开门看到外面地是湿的才知道下雨了。”屠大牛端着盘子递到许妍面前,让她再吃一个。   “女娃睡得沉是好事,不是操心的命。”屠老汉笑着一口断定,说:“我小时候也睡得沉,又一年秋收的时候院子里晒的还有稻子,你阿爷喊我起来收稻子,喊应了就转身出门,我眼睛都没睁开转头又睡了,之后晚上再有事他也不喊我,都是自己干。”   “要是我我就把门踹开把你拎雨地儿里揍一顿,长记性了下次一下雨你就赶忙往起爬。”屠大牛斜眼瞟这还在得趣儿的老头。   “跟雨抢时间,哪有时间来揍我?而且,唯一的独苗苗可得好好护着,我阿奶在我娶你娘的头一年才过世,她那时候贼稀罕我,我爹不敢打我。”他陷入回忆,脸上是不曾见过的笑容。   这是屠大牛第一次听老头子讲他小时候的事,在他印象里,老头是个混不咧、嘴比骨头硬的人,大牛记得他娘模糊的样子,却对阿爷阿奶没任何印象,“那你在我小的时候揍我,是因为我没阿奶护着了。”   “对,你阿奶死的早,没人帮我带孩子,你不听话就多挨点揍了。”大牛娘在大牛六岁的时候跟人跑了,他又要种庄稼又要杀猪,没时间哄孩子,那时候就一天三顿饭吊着他的命,只要他按时回来吃饭,随他在外捣乱,等自己适应了一个人带娃的日子,这孩子已经跟村里孩子打遍了,鼻子打流血都不带怂的,从村上打到镇里,长大了就成了村里人不爱搭理的混子。   这是属于他们父子俩的回忆,许妍在一旁默默听着,等大牛回神了就把吃不完的半个馅饼塞他嘴里。   “小槐呢?”人都吃饱了才发现吃饭的少了个人,屠大牛惊的站起来问,一早上在镇上晃悠一圈,脑子都迷糊了,总感觉是把三个娃都送到镇上了,回来没听到小槐的声音也没发觉不对。   被他一提,许妍也猛然发现把小儿子忘了,敲着脑袋说:“我起来就没看到他,还以为你把他也带到镇上去了,之后也忘了,爹,你看到他了没?”许妍急着要出去找人。   “别急,他出门玩去了,早上有人喊他去逮鱼,他就提着篓子走了,我看他在大头家吃了个馍馍。”屠老汉摇头好笑,这两人是把儿子都忘脑后了,小槐知道了……知道了也不会生气,这孩子只会借机装乖从大人手里抠铜板。   知道小槐是跟村里孩子出门许妍也不急了,现在跟村里人关系好,小槐又是个喜欢瞎唠的孩子,他比家里的任何一个人在村里都要受欢迎。   “我出去看看,看他还吃不吃馅饼。”许妍换鞋踩着青砖铺的小路出门,村里的泥巴路已经被和的不像样子,一呲一滑的,裤腿上带的净是泥巴点子。   “小槐,你娘来了。”许妍只听着孩子们的说话声,还没找到人就听到这句报信的话,加快脚步往田里走,还没入夏水还挺凉的,田沟里挽着裤腿摸鱼的孩子站了一长溜子。   “给我站住,往哪儿跑,你是不打算回家了?”许妍喊住打着赤脚往田埂上跑的臭小子,难怪要有人报信,这是一屁股坐水里了?外褂裤子都打湿了。   “自己走过来,我不打你,回家换衣裳,你也不怕着凉了?”她站在原地不动表示她说话算数,看田沟里看戏的孩子还不起来,她吼道:“都给我上来,这又不是夏天,哪能下水泡着,赶紧给我回去换衣裳。”   “我们不冷,不会着凉。”嘴里犟着,还是都撅着嘴往路上走,许夫子发话了,没人敢不听。   屠小槐走过来了许妍才发现他头发上弄得都有泥巴,发尾还是湿的,“鞋子、篓子呢?提着跟我回去。”   早上把小槐忘了许妍心虚理亏,这要是换一天她都不能憋着气冷静说话,非得折根树枝把人给一路抽回去。   篓子里有几条泥鳅,还有几条小孩巴掌大的小鱼,她看其他孩子篓子里多是小鱼,忍不住拧着他耳朵问:“就是为了逮这几条泥鳅打湿了裤子?”   小男娃嘿然不语。   许妍也就不再说他什么,乡下的小孩都是喜欢摸鱼摸虾,不一定是馋,图的就是个乐子,说他他也不服气,下次再出门还会偷着躲着。   许妍像个母鸡,领了一群湿漉漉的小鸡崽进村,“回去烧水泡个热水脚,坐被窝里捂暖和了再出门玩。”她叮嘱他们。   “噢~”但记在心里的没几个。   领着小槐回家,刚到家门口,那几只野猫就闻着腥味跑来了,许妍叮了下他脑瓜子,说:“喂了猫就赶紧回来洗澡,我去给你舀洗澡水。”   正好屠老汉在烧水烫猪食,许妍提桶过去说:“爹,这锅水我先用了,小槐逮鱼把衣裳都打湿了,我让他泡一泡出点汗,免得发热。”   “那泡泡也行,出汗了安心些。”老头揭盖锅盖把水往桶里舀,这个锅不碰油不碰肉,除了熬猪食就是烧洗澡水,没有一点油腻味儿。   兑水倒进浴桶,在房门外就把人扒得光溜溜的,许妍抱住儿子先给他脚洗干净,提着不足腿高的娃丢进桶里,水有点烫,白皮顿时变粉色,“自己先泡着,我去给你煮碗姜汤。”   “娘,我不喝姜汤,我都泡澡了。”小槐呲着牙央求,他娘熬的姜汤能把人嗓子眼给辣出血,野姜不花钱那也是花了力气挖的啊!   “不行,喝了姜汤你不咳嗽。”许妍没答应,关门出去。   “那你让我爹给我熬,我爷也行,你别熬。”他伸着脖子喊道,但外面没人搭理他,只好又坐回桶里,水刚好齐他脖颈,架起两只胳膊像是要飘起来。   水渐渐变温,许妍端着一碗水进来,放在桌上先给这小子搓澡,看他大咧咧地叉着腿,一点都不知羞的样子,问:“昨晚回屋了你哥打你了没?”   “没有,我爹打我了。”他手伸到胯/间摸摸,撇嘴道:“昨晚我哥好凶,他踹我脸了,我都说我的也给他看,他还打我,不都一样嘛,就他的比我的大一点点。”   “哼,我倒是没觉得你哥凶到你了”,她打掉他摸小鸟的手,对他说:“什么坏习惯?这个动作太丑了,以后不准摸,还有,你哥不让你弄得你别去招他,要不然他打你我跟你爹可是不管的。”   “哼,谁稀罕。”他昂着头让他娘给他擦身上的水,搂着他娘的脖子靠过去,问:“娘,你闻闻我香不香?”   “臭烘烘的。”   “那肯定是你没给我洗干净。”他耍赖道,换来屁股上响亮的一巴掌。   “来,喝姜汤,还有点烫,慢点喝。”许妍把他放在床上端着姜汤给他喝。   “是你煮的?”   “嗯。”   “那再等一会儿,等凉了我捏着鼻子一口气灌进去。”他满脸嫌弃和抗拒。   “现在就喝,不辣着你不长记性,晚上睡觉还要盖被子的咋能下水?以后只有到了夏天只穿肚兜睡觉的时候才能下水。”许妍端着碗沿递到他嘴边,看他拧着小眉头一口口喝掉,摸摸他的小脑袋瓜,说:“这才乖嘛。”   “呕,我中毒了。”他掐着脖子倒在床上,等辣味儿过去了,畅想道:“娘,等我长大了我做饭,接手你的活,然后你不会烧火分不清葱姜蒜,除了吃饭,不踏进灶门一步。”   “好,一言为定,娘等着你长大掌勺。”许妍乐滋滋地应下。   怕这臭小子在被窝里待不住,许妍就他的洗澡水洗个脚,推他往里睡,“我困了,你陪我睡一会儿。”   “快上来,我给你暖脚。”他喜眯眯的把他哥的被子推到脚头,把自己的被子摊开,枕在他哥的枕头上掀起被子让他娘躺进来。   屠大牛找进屋就看小儿子躺在他娘脚头,眼睛睁的圆溜溜地盯着房顶发呆。   “起不起床?我给你穿衣裳。”他问。   “不起,我要给我娘捂脚。”他掀开被头,他怀里露出一双白净的脚丫。   “好小子,赶明儿的也给我捂捂脚。”屠大牛坐在床边撸他那炸起的头发。   屠小槐扭嘴,“我才不给你捂脚,你昨晚还打我了。”   “老子还替你挨了不少揪呢,没良心的臭小子。”   许妍醒来就听到床尾他们父子俩嘀嘀咕咕的说话声,脚动不了,出了一身的汗。   ▍作者有话说:   二更可能有些晚,十点多的样子 第一百零五章 [VIP]   喝了姜汤泡了澡的屠小槐没发热没咳嗽, 村里的其他孩子拖着长鼻涕跑了大半个月,许妍看小儿子也就头两天十分听话,过了两天又是个篱笆嘴。   赶在春天的尾巴上, 小鱼带回来一个消息:“娘, 杭二婶说我们在县里的房子铺子买下来了, 让我爹抽空去县里一趟办过户。”   “噢,好, 回去给你爹说。”   屠大牛就去过一次县里,还是二十岁那年曹万携妻带子搬往县里, 他跟着兄弟几个去玩了一趟,想着婆娘跟娃都没去过县里, 他琢磨道:“后天我们全家一起去县里玩一趟,看看我们买下的房子铺子。”   “行呀,听新如母女俩说了好几次县里怎么怎么好,我也去看看,买两身镇上不常见的衣裳回来穿。”许妍兴致也来了,她还没去过县里呢。   “你们去好好玩几天, 家里有我看着。”屠老汉也支持他们往县里走一趟, 他还是在没成婚前去过一次县里,比镇上的人多多了, 街上还有衙役巡逻,那大户人家的房子都有好几进,还有门前立石狮子的,现在自家竟然也能在县里买房铺了。   “爹, 你也一起去……”话出口了许妍才发觉家里有猪需要人喂, 她思量道:“我去找宏义, 让他来喂几天。”   “山上的猪比家里的还多, 哪儿离得开他,县里我去过了的,而且赶牛车过去要走一天,我这身老骨头都能给我折腾散,我不去,一来一回两趟路,我担心回来后再起不来床了,那亏大了。”他故意往严重了说,但也没说错,再过五六年他都六十了,心肺又不好,可不得哪天夜里睡过去就醒不过来了。   “我不去,不稀罕去县里长见识,我就守着老家就好,不折腾这副身子架骨,多活几年看看重孙。”他再次说,这句话里没有勉强,还很抗拒,像是谁要劝他就是要谋害他一样。   “那你在家守着,我们三四天就回来了。”屠大牛最后做决定。   杭家老大帮了忙,总要给人送点东西,他们虽然也有田地,但都是租出去收租子,要是换一家许妍还能收拾点乡下的土物送去,杭家又是开铺子卖粮食的,不缺米油谷子,许妍想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从村头走到村尾,把村里的葛根粉都给买了下来,总共才有个五斤的样子。   现在村里的孩子跟着小葵学会了炮制药材往百草堂卖,但都是常见的草药价格不贵,价格最好的反而是野葛,费时费力一人一年能卖两三百文,许妍收回来的葛根粉都是炮制葛根时切坏了的或是不规则的给洗了粉。   “婶子,在家吗?”许妍站在一家院墙外喊。   “谁啊?小槐娘啊,在家,进来坐,有事找我?”头裹青色头巾的妇人绑着围裙走出来看着有个四十多岁的样子。   “婶子,你家腊货还有没有,我想买几只,村里人都说你晒的腊货晒得好。”这个妇人的娘是大山里出来的,有一手腌腊货的好手艺,村里她家的腊货味儿最好,腊鸡腊鸭能搁大半年不发霉不长毛,膻味特重的鸭子经她一腌制膻味就掉了。   “你家不是喜欢吃新鲜的肉吗?换口了?”她领着许妍往屋里走,每年冬天村里人都会找她腌几只鸡鸭,一只五个鸡蛋的报酬,腌料都是她出,这么些年就屠家没来让腌过。   “送礼,不是自己吃,婶子,你家还有啥?”许妍问。   “腊鸭和腊肉。”去年她儿子娶媳妇杀了头猪,没用完的她都给做成了腊肉。   许妍买了五根腊肉块儿,三只腊鸭,回去就泡了一只,打算先自家尝尝,味好了再往出送,晚上去接小葵姐弟俩的时候都给告了假。   齐老大夫听说她一家都要去县里玩几天,他瞅了眼满脸欣喜的小徒弟,顿了顿说:“正好,我要带点东西给我小孙子,你们明天走的时候来家里一趟,把东西给我捎过去,不耽误你们事吧?”   “不耽误,我们没啥急事,就是托人买了房子铺子要去过户,办完事了就是在县里逛逛,带孩子们看看。”说这话时是在齐大夫看病的屋里,除了在场的三个人没人听见。   “出去走走看看也好,小葵,去县里了到齐民医馆看看,那是我大儿子开的,里面坐馆的大夫多是我齐家子孙或是徒弟,将来你能出师了也能去县里坐馆。”   老头笑着鼓励她,可把小葵激动坏了,头点的像是打鼓的,眼睛里晶晶亮。   晚上炖出一锅奶白的老鸭汤,先不说肉好不好嚼,就凭这颜色都能倒进肚里给喝干净,许妍舀一勺尝尝,鲜香,不是鱼汤的那种鲜,口感很浓,张嘴说话时也不觉得呼出的口气是腥的,鸭肉耐嚼肉质又不老,骨头也炖烂了,嚼碎吸骨头的油水,这要是才宰杀的鸭子,骨头硬的崩牙。   “我们今年也买七八只老鸭送去做成腊鸭。”许妍满足地放下碗筷,把桌上嚼碎的骨头渣都给揽在狗盆里,这碎渣渣要是吐在地上狗要舔进去不少灰。   “走,小葵跟我出去一趟,胖头家还有五只腊鸭,我们再买三只回来,明天送两只给齐大夫,他要是喜欢吃我们冬天多买几只做成腊鸭。”许妍搂着小姑娘的肩膀往外走,齐大夫对自家闺女好,她就把他当长辈孝敬着。   “不让你洗碗,天黑别往出跑,明早再去也一样。”屠大牛靠在椅背上发声,他做饭就许妍洗碗,老头做饭就他洗碗,今晚是他做的饭,该是许妍来洗碗,看样子她是想赖掉。   “明早说不定人家出门了,有月亮,看得见路。”许妍搂着闺女走路的速度更快了。   两人走了,桌上就剩下祖孙三代四个人,小的那个还掀起了衣裳拍肚子,“大儿,八岁了,今晚碗归你洗,我八岁都会炒菜了。”屠大牛搂着他大儿子说。   屠小鱼瞅着他阿爷询问,看他点头了,利索地捡起碗筷往灶屋走,小槐也站起来帮忙,碗端进去了两孩子也没出来。   屠老汉听着里面俩孙子的嘀咕声,踹了儿子一脚,低声骂他:“懒死你得了,让你儿子洗碗你闲坐着磕牙。你咋好意思说你八岁就会炒菜的?炒韭菜鸡蛋老子吃一嘴蛋壳,嚼鸡蛋像是在吃沙。”   “现在是你在磕牙,我八岁都能给你炒韭菜鸡蛋了,我让我八岁的儿子洗个碗咋了?”   “我孙子会读书,不会做饭也能讨到媳妇,你不行,你能讨到媳妇全赖我从小教你学做饭。”屠老汉往自己脸上贴金。   “……”老头没说错,但屠大牛不承认他懒,摊手耍无赖,“心疼你孙子你自己进去洗,走快点,免得进去晚了你孙子给洗完了。”   “他爹身懒嘴好吃,只能我孙子受点苦了。”他也不肯起来,话刚落灶屋里就响起了碗摔破的声音。   碗是小槐摔的,他手小捏不住,陶碗磕在了火钳上,碎成了三半,屠老汉拿着三片陶按在外墙根的泥土里,这儿还有几个瓦片,都是用来喂野猫的。   之后也没进去,留他们父子三个在里面洗锅洗碗,听到小葵跟她娘的声音了才往进走,提了一筐子草往后院倒进牛棚里,明天早上再倒一筐拉出来就能赶路了   “狗都进来了没?进来了就把门杠好,没人出去了。”听到说话声进来了他朝前院喊了一声。   第二天天刚亮全家就都起床了,腊鸭腊肉都放在干净的竹筐里,葛根粉用竹筒装着,新削的木塞塞得紧紧的,牛鞭在空中扯了个响,牛开始迈蹄,小葵三姐弟向阿爷挥手,说:“阿爷,我们回来给你带酱牛肉吃。”   屠老汉笑着摆手,牛肉哪儿是那么好遇到的,看牛车出村了他喊狗进屋,把大门从里面杠着。   “我小孙子叫齐甘澜,今年十四岁,比小葵大三岁,他下午也在齐民医馆打下手学医,你们下午去把这个包袱交到他手上”,齐大夫把包袱放在牛车上,犹豫了一下说:“要是碰不到也就算了,直接放医馆就行,你们去了就报名字,他们知道我在镇上收了个小徒弟。”   “一定交他手上,明天要的碰不上面就后天再去,齐阿爷,你偷偷给你小孙子带了啥?”小葵抱着包袱笑问。   “好东西,他喜欢的。”   小葵在医馆喊他为齐大夫,出了医馆被要求喊齐阿爷,齐老大夫近两年不让她喊师父,说是没正式收她,而且他大孙子都成婚了,不想给孙子们找个年龄这么小的小师姑。   牛车上多个包袱少两只腊鸭,牛车慢吞吞地出了镇子,屠大牛说:“这老头也是好笑,带东西只给小孙子带,难怪嘱咐要亲手交到他手上。”   “这个岁数的人了,子子孙孙一大家子,要做到不偏不倚还挺心累的,喜欢谁送他东西随心来就好,等我到这个岁数我就这么做。”许妍握一把路边的狗尾巴草,借由牛车的力道给挣断,嘴里念道:“齐甘澜,名字还挺好听的,我喜欢“甘”这个字,第一次见人把这个字用在名字里。”   到了县里正是黄昏,还没找到杭家的铺子倒是先看到了齐民医馆。   “先去看看,要是人刚好没回家,也能把包袱交给他。”许妍提着包袱拉着小葵走进医馆,进门就听到一个粗哑的男声崩溃地喊:“齐甘澜,你再磨蹭一会,我姐养的猫血都流光了。”   “我又不是兽医,你七大姑八大姨家的猫猫狗狗我都要看遍了。”另一个沙哑的男声响起,许妍跟屠小葵看过去,是个穿以白色打底,大面积墨绿色绣样的小伙子。   “齐甘澜,你阿爷让我给你带个包袱,我是你阿爷收的小徒弟,差点成了你小师姑。”小葵不见外地率先打招呼。 第一百零六章 [VIP]   陌生的声音加上惊人的称呼, 医馆里的人都往门口瞅,也就这个时候小葵才觉得有些突兀,尴尬地捏捏鼻子, 再次提醒:“我是从平丘镇来的, 在济世堂跟你阿爷学医的, 他说跟你说过的,你记得吗?”   “记得, 他跟我夸过你。”齐甘澜放下手里的东西,走到门口说:“婶子, 麻烦你们了,进来坐坐?”   “天晚了就不坐了, 你阿爷说你只有下午在医馆,刚好走到门口就来碰碰运气,呐,就是这个包袱,有人在等你我们就不耽误你事儿了。”许妍把包袱递他手里,拉着小葵打算出门。   “婶子, 你们住哪儿, 留个住址,我明天去拜访, 我听我爷天天提起小葵妹妹,难得相见,有空了我带差点成我小师姑的妹妹出门逛逛。”齐甘澜反应过来,带着打趣的意味拉进距离, 果然看到这姑娘笑了, 一点都不避人。   看他喊得出来小葵的名字, 也证明了小葵真的合齐老大夫的性子, 要不然不会给家人提,许妍应道:“在别人家暂住,还不知道他家住址,等我们事忙完了我带小葵来医馆看看。”   “那住我家吧,我正好要回去,我爹娘都知道我阿爷在镇上收了个机灵的小学徒。”他样貌和举止赏心悦目,说出的话也很热情有礼,如果不是粗哑的嗓音,很容易让人把他看作是能当家做主的大人。   “不用了,我们跟亲戚已经说好了,虽不知道他家住址,但知道他家商铺,别客气,以后还会再见面,你忙你的吧,我们也要走了。”   齐家真是家教好,最初进门的时候许妍想着都是小孩子,任小葵开口说话她就没打算张口,到了后来小葵反而没了搭话的机会,这小伙子很有胆气,上来直接跟长辈谈话,一点都不怵,估计在他眼里,小他三岁的小葵还是个不懂事没主意的小丫头。   去了杭家粮铺,找到杭黎文,他直接坐在车辕上跟大牛一起赶车,问:“我那五头猪长得咋样?”   “除了个头小,其他的都还成,我今年从油坊买了油醩和豆饼十天半个月给猪吃顿好的,圈里的猪崽比放养的猪崽大一圈。”屠大牛跟他聊养猪的事,榨油后的油料不怎么贵,但架不住猪多,买两车才够两百多头猪吃一顿。   “你还挺能造的,别人养猪吃点泔水剩饭就是加餐了,你还买油料喂猪,这年尾出圈的时候估计是一身的肥膘。”他只是想想就腻得慌,嘱咐道:“你可别给我那五头猪喂啥油料,麦麸都别给它们吃,长成啥样我都要。”   这就是有钱人跟穷人的区别,穷人买肉恨不得只要肥肉,切两块下锅能炒炖菜的最好,又沾荤又省油。   “没喂过,放养的猪是单独一个圈,天亮拉出去黄昏拉进圈。”   话落也就到了杭家,两进的宅子后面带两间罩房,比杭成文在镇上的宅子大一点,里面住了不少人,他家的老头老太太也在,还有两个成家的儿子,屋里热闹地有些绊脚。   “都要成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邻居了,还这么客气,下次来别带东西了。”杭大嫂让丫鬟把筐子里的腊肉提下去,跟许妍往东边指指,说:“给你家看的房子就在巷尾,要是在隔壁我都想自己买下来把院墙打通了。”   “那还挺巧的,我们有做邻居的缘分,这腊肉是村里人腌的,味儿正,我这个不爱吃腊肉的都喜欢上了,之后你要是觉得味还行就给我说,冬天的时候我托人多做一些。”许妍看她不在意,着重给她介绍这些腌肉,她是真的觉得味儿好,“赶明儿的我给二嫂提块儿肉尝尝,她也是个爱吃的。”   “我还以为是你自家腌的呢,你都说味儿不错了那肯定不差,晚上我让厨娘炒一碟子尝尝。”杭大嫂说着就要喊下人来。   “腌肉要泡的,不泡外面的那层腌料洗不掉,明天再吃也不晚。”腊肉腊鸭在梁上挂了半年,当初涂抹上去的腌料像是一层霉斑附在上面。   人安顿好了,杭大嫂出门刚好碰到她大儿媳妇,让她去厨房给厨娘说捡块儿腊肉给泡着,明天给刮洗干净了再下锅。   “那肉能吃啊?看着都像坏了,颜色都变了。”年轻的小妇人皱眉,不太能接受。   “应该是腌了又熏了的,前些年你爹从行商那里买了几根火腿,也是看着不好看,吃着味儿还挺好,这些年倒是一直没碰到过了,你们也没尝过。”她拍着儿媳的胳膊让她赶紧去,别乱说话,年纪轻有点不懂事,总觉得县里的姑娘体面,有些看不起乡下人。   往回走的时候碰到小葵姐弟三个,还有自家的孙子孙女坐在廊下吃糕,她热情地打趣:“哎呦,这才半年不见你们姐弟三个都又长高一大截,不亏是家里养猪的,你娘给你们吃猪食了?长得真快。”   “对啊,大婶子要想要我改天托人给你带点来,也给你家的小猪补补食。”小葵狭长的眼睛灵活地转动,神情灵动,不怀好意地接话。   “真是机灵丫头,明天我给你找几个玩伴过来,他们跟你同龄又同辈,能玩的到一起去,也读书识字。”杭大嫂越看这丫头越爱,嘴巧脑子活,懂礼又活泼,真想自己再有个十来岁的小儿子。   “没事,我小弟也小,我跟小娃娃也能玩的到一起。”小葵摆手拒绝,说不用这么麻烦,明天她还要跟她娘去逛街。   但第二天中午,还是见到了一女两男,说是大婶子的侄儿侄女,吃了顿午饭,下午她们一家出门逛街买东西,回来看人又不见了,回镇上后就忘了谁是谁。   一家五口先去了布铺,捡着镇上不多见的衣料买了不少,又去书铺里给小鱼买了几本书,小葵也选了两本医书,屠大牛牵着小儿子在书铺外面蹲着,这臭小子进去就捂着鼻子说味儿臭,不仅是伙计脸阴了,其他买书的也是撇眼而视,屠大牛就拎着小儿子灰溜溜地跑出来。   “墨香墨香,你哥跟你说多少次了?那味儿是墨香,老子都记住了,你耳朵里塞的是羊毛?”男人轻握着这臭小子的胳膊,恨不得把裤子给扒了揍一顿,真真是丢脸,他这个大老粗进书铺本来就心虚胆怯,这兔崽子倒是张嘴胡诌,还捂鼻子嫌弃,这剩下的几十年他是别想再进书铺了,没脸啊。   “味儿太大了”,他仍拧着小眉头嫌弃,还给他爹解释:“像是我睡觉的床泡在墨里了,我出不来气儿。”说着他还干呕了一声。   屠大牛彻底不说话了,这小子是跟自己干脏活的命。   书铺里的许妍看中了一套毛笔,笔杆打磨地极有光泽,笔锋尖锐刚劲,这种毛笔适合写遒劲方正的字,许妍想给小鱼买一套,他用的毛笔跟自己的一样,都是羊毫笔,吸墨量大,写的字圆润厚实,这种字体小时候写的还挺合适,长大了就不太合眼缘了。   一套五只毛笔,粗细不同,有做标注的也有专来练字的,“掌柜的,这套毛笔怎么卖?”她拿去账桌上问。   “紫毫毛的,乌木笔杆,一套一百三十两。”男人不着痕迹地打量面前的妇人,棉布衣裳,头上一根银簪子,耳朵上挂的两个银葫芦耳坠,他又垂了眼皮。   “能分开卖吗?只买两支?”买笔花一百多两她接受不了,不提买宅子铺子花了两千多两,手里的银子去了一大半,家里的田地两年卖粮食也只能赚个一百多两,买笔,太贵了。   “这是成套卖的,细笔是作标注写小字的,还有写文章的、练字的,不单卖。”男人毫不犹豫地拒绝。   结了几本书的钱,出去了许妍摸着大儿子的头许诺:“等你考过了童生试,娘送你一套紫毫毛笔,我银子花不花得出去全靠你了。”   小鱼抿嘴笑,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之后又去给首饰铺子给小葵买了两只小银簪,一根小鸟一根蝴蝶的雕饰,银手镯也买了一对,镯子簪子戴小了还能炸了再做新的,而且姑娘大了也该戴些值钱的首饰,免得人家把她看低了,这钱花的许妍一点都不心疼。   剩下的时间陪小葵去医馆走了一趟,她跟着齐甘澜在医馆里转悠,许妍和大牛还有两个孩子在后院坐着,齐甘澜他爹坐在对面说:“屠兄弟,你们打算啥时候回去,要是不急明天中午到我家吃个饭,也算认个门,我家老头说是吃了你家不少好东西,你们可得给个机会让我请回来。”   什么时候回去都行,他们不急,许妍应下了,她想着以后小葵说不准真要到医馆坐堂,到齐家的医馆总比在外面要好,那跟齐家人打好关系必不可少。   “小葵妹妹,明天我带你们出去玩,西坊里有个杂技馆,很是精彩,你们肯定没看过。”走的时候他知道明天屠家人要来自家做客,他大包大揽地邀请他们去玩,不然待在家里也是被迫给他哥哄孩子。   “好啊,我们明天早上在杭家粮铺等你。”一说耍杂技的,她比谁都来劲。   走在路上她叽叽喳喳的跟两个弟弟讲,小槐很是捧场,小鱼只是心不在焉的应几声。   “小鱼,来县里了你咋反而没精神了?别人跟你说话你才搭理,太端着了,读书读呆了都。”她不满指控。   “我又不认识,干嘛要热情?这些人跟我又没关系。”   “那杭大婶子你总认识了吧,也是她跟你说话了你才说,大多数时间都自己待着,你这样不好,人家会说你性子不好的。”   “大婶子跟我说话我又不是没理,我也没那么多话要说,又不常见面。”他反而是不解,没话说为什么是性子不好?   许妍在一旁听着,忽然想起屠大牛年轻的时候也是不爱搭理人,哪怕别人在他面前打架,只要不关他的事他一点都不急,打死打活他也没啥感觉,他能直接绕弯离开,但在自己家人面前情绪又很饱满,小鱼也是,他在家里有笑有闹,被弄脏了衣裳会撅嘴生气,在外人面前感觉有些认生不爱说话。   现在看来并非认生。 第一百零七章 [VIP]   三个孩子被齐甘澜带走, 跟他一起来的还有给他送包袱那天见到的小胖子,屠大牛拍着小儿子的头嘱咐:“你老实点,别搞幺蛾子, 跟紧你哥你姐, 要是跑丢了我可找不到你。”   “屠叔, 我拉着小槐走,一定不让他走丢。”齐甘澜站在一旁信誓旦旦地保证。   “我这小儿子是马猴子投胎, 拴在裤腰带上他还会想歪心眼,安稳不下来, 他要是不听话你先给他送回来你们再去玩,小葵小鱼, 看好弟弟,县里人多路也不熟悉,都别乱跑。”他对两个儿女交代,五个孩子里真算小孩的只有小槐一个,还不及自己腿高,早上说不让他去就哼唧了半天, 早饭都没好好吃, 还是杭黎文说镇上都有衙役巡逻他才松口。   许妍从袖子里掏出一条小鱼的裤腰带给绑在他哥俩手腕上,三个孩子里就老二最稳重, 而且绑的还是他的腰带,小鱼肯定最上心,掏一角碎银子塞他手心,拍拍手道:“好了, 出去玩吧。”   捏着咯手的银角子, 到了嘴边的不情愿又被咽了下去, 挣了挣手上的绳子, “走,逛街看杂技去。”   看孩子们走了,屠大牛跟许妍也出门,宅子铺子都买好了,两人跟着铺子里的小伙计去了趟牙行,给宅铺挂了个号,留的住址就是杭家,以后租金暂时交给杭家人,年尾见面再转给自己。   出了牙行的大门,许妍撞撞大牛的胳膊肘,男人领会到她的意思,从怀里掏出一串铜板塞到小伙计手里,说:“今天麻烦你带路了,现在也没事了,你先回去上工,我们还要再转转。”   小伙计掂量着手里的铜板,估摸着有大几十文,惊喜地指路:“出了这条巷子右转,看到石碑了再左转,一直走会看到比较杂乱集市,那儿卖的东西杂,有的是行商从外地带回来的,量少就自己摆摊,怪新鲜的,我们平时闲了就去过转转,不买也高兴。”   “好,我们待会儿去瞧瞧。”这个消息很有用,来了两三天,见到的多是铺子,卖的东西多是乡下人用不着的,两人每次进铺子都有些拘束,还是集市好,吵闹杂乱、讨价还价,不容易挨白眼。   按照小伙计说的,大牛跟许妍找到了这个集市,这边没有铺子,净是路边摆的小摊和挑的担子,有卖柴卖雕木的、有些损伤或是长的不好看的果子、漆面不完整的拨浪鼓、针线草鞋、还有各种种子和吃食。   一趟逛下来,许妍买了一罐子蜂蜜,说是山里的百花蜜,还买了一把花种子,卖货的说是回来的时候油纸破了,花种撒在地上了,归拢起来后分不清什么种子,就拿来便宜卖,还有一种干鱼,闻着咸臭咸臭的,她还是拧着眉头给买了好几条,想着腊肉好吃,干鱼说不定味儿也不错,如果好吃错过了这次,下次再吃不知道是哪年哪月了,反正便宜,一下子买了一串。   “你走我后面,别跟紧了。”她嫌弃鱼腥臭,把干鱼丢给屠大牛,自己走在上风口,始终保持着两三步的距离。   “你知道我现在像啥吗?给你拎包的小厮,自己买的这玩意儿,你都嫌弃还扔给我,扔给我不算你还嫌弃我!”屠大牛再次遭受路人的白眼,看人家都捏着衣袖趔着身子走,生怕染上了这腥臭味儿,他抱怨道,但瞅着前面的身影,还是没撵上去,抱怨归抱怨,几条鱼臭两个人不划算。   “小屠?老屠?”许妍回想杭大嫂是怎么喊她家小厮的,“老屠,待会儿到家了你问我男人要赏钱,给我把东西好好给送到家,放心,不会亏待你。”   “我不想问你男人要赏,就想要你给的,帕子也行,腰带也行,当然,肚兜我也不嫌弃。”他快走两步在她耳边说完又后退几步,在她回头时弹了个响舌,眼睛直勾勾地把人从头盯到脚。   “行,都给你,你比我男人长得壮,应该比他好用。”因为这串臭咸鱼,两人周围一圈不进人,在拐进这个没人的巷子里时,许妍也不嫌鱼腥臭了,把男人抵在墙上嘀咕了这么一句话,还虚虚地摸了把腰,点头道:“好腰,肉也瓷实,该是不虚。”   在打嘴仗这事上,除非是嘴对嘴,屠大牛一直是惨败,这次也不例外,他不知道该说啥,夸的贬的都是自己,只好偏头闷闷转移话题:“快晌午了,去齐家的礼还没买。”   “这就去买。”她暗掐了他一把,又快步走在前面,不许男人跟紧她。   屠大牛哼笑,她这狗鼻子时灵时不灵,灵不灵都由她一张嘴。   两人先把蜂蜜咸鱼送回杭家,咸鱼直接扣在盆子里放在木板车,确保不会熏着主人家,打了个招呼就拎着买的糕点先去了齐家,他们到的时候五个孩子还没回来,齐父倒是先从医馆回来了,他年纪不轻看着却不显老,甚至因为面皮白净看着比大牛岁数还轻些,两人站在一起,屠大牛看着像是已经抱俩孙子的人。   齐母是个好打交道的妇人,跟许妍说话也没拿捏架子,分明是两人头一次见面,她的态度看着像是对待久不见面的老友。   “听说你在村里免费教孩子认字?”两人闲聊时她问道。   “啊?对,齐老大夫给你说的?家里不用我下地干活,平时也就做做家务,闲暇的时间多,反正三个孩子也要认字,一只羊也是放,一群羊也是赶,愿意学的我都教。”许妍抱起试探着拉自己手的小男娃,他应该是还没断奶,抱起来衣襟里还透出来一股奶味儿。   “当时我爹来信说是收了个女娃娃做徒弟我们就挺讶异的,老小孩儿老小孩儿,人老了做事就随心随情,他年轻时想让孙子学他的本事,从我家老大到老三,没一个愿意的,十五六年磨下来他就有些固执,阿澜又是个有主意的,死活不跟他阿爷学医,把我公爹气得说要把他的祖传医方给带进棺材里。”她说到这里无奈笑笑,继续说:“没过两年他来信,得意的说他收了个机灵的小徒弟,之后来县里过年他人前人后都在念叨小葵,我们才知道你不仅会念书,还免费教村里的孩子认字,他对你是满口的夸赞,现在看来他说的不虚。”   她的口吻带着打趣,一看就知道她跟公婆关系好,许妍不用猜疑她话里有别的意思,也随口打趣:“老大夫瞒的挺深,我们见过不少次面,他倒是没当面夸过我,真是的,他要是当面夸夸我,我可不得给他多做几双鞋子。”   “那估计是你给他做鞋做多了,他少给他做几双他缺了就会想法去讨,你就能听到他变着法的夸你。”说完她自己都笑了,看老实坐在许妍怀里的孙子,惊讶道:“这小子可不是个老实的主儿,今天主动要你抱还老实待着着实少见,可见是真喜欢你,你孩子缘好。”   许妍摸摸他头顶的小发揪,说等她见着自己的小儿子了才能见识真正的调皮捣蛋。   中午齐甘澜的大哥二哥都回家吃饭,两家人坐了两席,男人和女人分开坐,不知道是不是有小孩儿在,许妍没碰到书中说的食不言,谈及自家包的有山,山上种的有果树还有小葵的草药地,门前是田地,屋后是大山,围着房子一圈不是菜地就是三个孩子种的花。   “我今天又买了一把花种子,说是外地的花,今年晚了,明年春天我再给种上,等花多了我也买两箱蜂子回来,自己割的蜂蜜该是更香甜。”齐家婆媳三人都对乡下感兴趣,尤其是包山养猪,听说种的还有好几样果树,越发感兴趣,许妍也就多说了点,县里的人嘛,不都是喜欢花啊果的。   “那的确是个好地方,等秋天我们回镇上了去你家拜访,我们老家虽是平丘镇的,但也就我爹娘回去养老这几年我们才偶尔回去一趟,还没见过有山有田地的乡间,山里有松鼠吗?鸟很多吧?每天早上都是被鸟叫叫醒的?”齐母满脸好奇地问。   “松鼠很少见,鸟倒是非常多,我们那儿的山不高,长的树也不高大,就适合鸟做窝,周围又都是田地,鸟都是一群一群的,喂鸡吃食还要人守着,转眼不注意鸡食就被抢走一半,乌压压的,这么给你说吧,我家养的有猪,猪槽里从来不会剩下残食,猪吃不干净的都被鸟给啄吃了。”这下许妍看出来了,这县里的太太小姐喜欢山间的小鸟。   “你们秋天去正好,不论是秋收前还是秋收后,田里、树枝上站的都是鸟雀,去田里一声呦呵,耳边净是挥翅膀的声音,而且秋天能吃的果子也多,我家后院种的枣树树冠都比房顶高了,到时候阿澜能跟小葵小鱼一起上树打枣子,一棍子下去枣子掉的像下雨一样。”许妍绞尽脑汁给他们描绘乡下的美景,孩子跟女人,都逃不过猫啊狗的,像是枣子葡萄啥的他们肯定不缺,但没人不喜欢亲手收获,尤其是她们这种没亲手干过农活的。   “我们家还有好些野猫,天天在屋里屋外蹿骗吃骗喝,给摸给抱,吃饱了就躺在屋顶或是院墙上晒太阳,但就是不住家,也骗不回来,真是猫的心眼多,翻脸也无情,还经常踩坏我们种的花。我们山上除了养的有猪还有一群狗,真的是一群,晚上看守猪圈,白天在山里游荡,有一次还吓着了外村的一个人,屁滚尿流地跑下山嚷嚷着山里有一群狼……”   男人那一桌也安静了下来,齐父拍着屠大牛的肩膀说:“屠兄弟,九月十八我老父六十大寿,就在平丘镇办,到时候你带家儿老小一起来凑个热闹,这样我们也好意思去你家玩一天。”   “别说一天,半个月也成。”屠大牛举起酒杯跟他碰了一个。   ▍作者有话说:   谢谢支持~ 第一百零八章 [VIP]   从齐家离开的第二天, 大牛一家就包袱款款地准备回家,来的时候车上除了人就一筐子腊肉,回去的时候装了半车的东西, 有自家买的也有杭家和齐家送的, 用绳子给捆结实, 前面坐人就有点挤。   “爹,从前面巷子拐进去, 我找齐小哥打听了,巷子里有个卖牛肉的铺子。”小葵扯着她爹的衣角指挥道。   惭愧, 屠大牛听了大闺女的话面上有些不自在,他都已经忘了离家时孩子们说的给老头带卤牛肉这件事了, 难怪老头有了孙子也最宠大孙女。   进了巷子就闻到卤肉香,屠大牛独自一人下车去铺子里,买了四四方方的一大块卤牛肉,看还有一条牛肠子也给买了,烂糊的牛筋也包在油纸包里提了出来。   赶路午饭就在车上吃,许妍把饼子分给三个孩子, 屠大牛指指油纸包说:“这一包是牛筋, 炖的烂糊,包在饼子里吃味儿好。”   “不行, 这是给我阿爷带的。”小葵斜瞪着她爹,转头嘀咕:“好吃嘴。”   “说的像是给你阿爷的你到家了就不吃了一样,你先吃,等你阿爷吃的时候你不吃不就行了?”屠大牛咬着干烙的饼子含糊说, 这种不抹油烙的发面饼两面微焦有薄壳, 外脆里嫩, 仔细咀嚼嘴里还有丝丝甜味。   “那也不行, 得一起吃。”她在脑子里想等阿爷接到卤牛肉了肯定笑的一脸褶子,一起吃他也更高兴,她再次拒绝她爹的好意。   “随你。”饼子口感再好也掩饰不了它噎人,男人喝几口水就把水囊扒掉塞子拿在手里说:“谁要喝水找我要。”   黄昏时分,牛车进了后山村,正赶上晚饭时间,家家户户门口都蹲着端碗吃饭的人,见是屠大牛回来了,笑着问:“回来了啊?赶的巧,再晚一会儿天就黑了。”   “买了不少东西啊,县里好玩吧?”   “赶紧回家,你家老头这两天晚上蹲在村头守人呢,今天刚回去不久。”   回到村里小葵姐弟三个都有些兴奋,挥着手给听着动静跑出来的小伙伴打招呼:“明天来我家玩啊,我从县里买了粽子糖,里面嵌的有果仁。”   可能外面的声音过大,还没走到门口大门就从里面打开了,一个老头满脸笑容地走出来,“回来了啊,我猜着你们昨天就该回来了,还好我多做了饭。”   “阿爷,想没想我?我在县里可想你了,他们做饭没你做的好吃,还是在自家好啊,哪儿都好。”话说这么好听的只有屠小槐,他的甜言蜜语是张嘴就来,反正许妍前几天是没见他有多想家。   老头喜得满口牙都露出来了,走到车边把幺孙抱下来,应允道:“喜欢吃阿爷就给你做,明天要是有赶集的,阿爷让人带猪排回来给你炖肉吃。”   小葵逮着快摇断尾巴的肥狗可劲儿的撸,她周围躺了一圈四脚朝天的露肚皮狗子,尾巴敲在地上拍的烟直冒,小鱼没腻歪,而是跟着他爹娘一起把车上的东西往屋里拿。   带回来的东西收拾好了,屠老汉就招呼吃饭,一锅米粥,现煮的一钵咸鸡蛋,切成薄片的卤牛肉,半指长的牛肠子,还有一碟软烂牛筋,这就是晚上的饭菜。   “爹,你昨晚也煮了一锅米粥?没吃完的今天再吃?”屠大牛剥掉蛋壳放老头碗里,好奇问。   屠老汉没反驳,从昨晚到今天中午,他喝了五顿的粥才给喝完,喝粥饿得快,也正好是饿得快,要不然今晚还有残粥。   “呐,多吃牛肉少吃筋,免得你越老越一根筋。”屠大牛给他夹一筷子牛肉,对于老头这行为最初心里有些涩又觉得他瞎操心,饭不够他们回来再做就是了,就是时间晚点罢了。但他换位心想,要是小葵姐弟三个以后说要回来,他也会像老头这样操心。   他故作酸溜溜地说:“还是你孙女孙子重要,我小时候你可极少给我留饭的,我饿的肚子里打鼓,回来后锅里干干净净的。”   “就你那混球样子还想我给你留饭……你在外又不缺饭吃。”当着孩子的面他也没细数儿子的混账行为,算是给他留面子。   因为有齐家当家人说过秋天要来家里玩,许妍就早做准备,刚入秋就让大牛把鸡粪给挑出去倒在田里,被鸡刨散的木柴也都给捡进灶屋给烧了,家里的桌椅她也给擦洗干净,还跟大牛商量让村里人把猪粪给挑走,便宜一文钱给出干净。   “他们来就来呗,你这么重视干啥,县里也没多干净,你又不是没看到他们县里还有人在堰里洗夜壶?”屠大牛不理解许妍如此大动干戈,只差把猫给从房顶蓐下来洗个澡了。   “以后跟他们打交道的是小葵啊,我肯定不能给孩子掉面子,乡下跟县里不差什么,我甚至觉得乡下更自在,但他们是县里人,又是讲究人,把粪叫夜香,哪见过我们这种旱厕?我第一次来你家找你看到一坑粪水我也恶心,更何况是她们那娇太太了。”   “行吧。”为了孩子的面子,她说啥大牛做啥,但事后还是说她见人下碟,杭成文跟他媳妇来了不少次也没见过她这么重视过。   许妍呸他,但也不得不承认她是有点怵,这就像一个不识字的老农见到斯文秀气的读书郎,见到人家滑嫩的双手和一尘不染的衣衫时的拘谨,老农虽不靠读书郎吃饭,但还是情不自禁的想展示自己最好的一面,尤其是现在还有个小葵在其中转悠。   齐老大夫说以后可能让小葵在齐家医馆坐堂,但离那一步还差个上十年,小葵可能以后嫁人后会待在家里相夫教子,也可能在嫁人后当个女大夫,时间太长变数太大,她现在还是个憨憨的小丫头,自己这个当娘的,不怕为她做的太多,只怕做的不够。   九月初十,小葵晚上回来说齐大伯一家已经回来了,这两天齐老大夫的小儿子也要从另一个县里赶过来,他的两个闺女在十七的应该会到,老大夫这些天已经很少来坐堂了,小葵在医馆里没人管就是个跑腿打杂的,那里缺人她往哪儿补。   再送小葵小鱼去镇上,在医馆门口碰到了齐甘澜,他见到许妍了热情地打招呼:“许婶,小鱼苗,小葵妹妹,这么早就来了啊,你们村离镇上远吗?起来的挺早吧?”   两个孩子还在跟他说从村里到镇上要耗费多久,许妍闻弦知雅意,邀请道:“你爹娘什么时候有空去我家玩,他们要是没空你也能去,小葵在山上还种了几样草药,你去帮她看看长的有没有问题。”   小伙子忍不住抿嘴笑,问:“小葵跟小鱼苗啥时候休沐?”   “小鱼十五休沐,他要是愿意也能请假,你阿爷不在医馆,小葵来不来都行,我们村里孩子也多,小葵大表侄跟你同岁,他也住在山上,小葵小鱼不在家你也能跟他们玩。”   “那行吧,我今天就去,婶,你待会儿跟我去家里一趟,我给我爹娘说一声,小葵妹妹,今天别去医馆了,我你想学啥我教你,小鱼苗你也请假算了,读书认字早两天晚两天没啥的。”他极力劝说。   听他这么一说,许妍也算知道了这就是也不爱念书的,说不定还是个钻缝子逃课让夫子动戒尺的调皮孩子。   “不了,我来都来了,不值得请假,你先去我家玩,你明天要是还去我就请假陪你,要不然你十五再去,十五我休沐。”小鱼很有主见地拒绝了,他甚至没看他娘的脸色询问意见,这就是他心底的想法。   小鱼做的决定只要不是错的太离谱许妍都不干涉,听儿子这么说她就拉着三个孩子先送小鱼去私塾,然后又去了齐老大夫家,离开的时候车上又多了一个三岁的小男孩,齐甘澜的大侄子,上次他们去齐家,他大嫂带着儿子回娘家了没见到。   到了屠家,这小伙子就掐着他大侄子想往山上跑,一副山上有宝的样子,小葵已经齐许妍下巴了,乡下虽没有男女避讳不见面的风俗,但她担心有人谈闲话,许妍拉着牛给栓在山脚吃草,跟着四个孩子一起上了山。   担心小槐牙缝里漏风说漏了嘴,许妍找到小羊,偷偷对他说:“这个是齐大夫的孙子,他来咱们村玩,小鱼不在家,你帮姑奶招待一天,别让小葵跟他单独走一起,免得有碎嘴婆子谈闲话,你把你几个弟妹都带着,中午到姑奶家吃饭。”   “好,交给我。”他扔下喂鸡的篓子去给他娘说了一声,带着小祥小米和小毛一起跟着小葵他们转,要说对这山里最熟的,除了那群狗子就是小羊兄妹几个,哪棵枯树长菌子,哪种鸟叫声最好听他们都清楚。   “哎呦,我找到一窝鸡蛋。”小羊爬上树摇枣子,其他人在树底下捡,山上的这种野枣树结的枣子小,核也小,味道清甜,掉在地上的草丛里要翻着草渣仔细瞅,齐甘澜枣子没捡多少,倒是翻一窝鸡蛋出来。   “这是我们家鸡丢的蛋。”小米看着了一口咬定,当初许妍提了十来只半大鸡仔丢上山,让宏义一家养着下蛋吃,几年下来山上散养了不少鸡,因为春苗一天只喂一顿粮,鸡都在腐叶子下刨虫吃,总有跑进山迷路了的,时间久了就成了半野鸡。   “你怎么知道这是你家鸡下的蛋?你家离这边这么远。”阿澜没有质疑,只是好奇。   “野鸡比家鸡小,下的蛋只有三个麻雀蛋那么大。”这个问题小槐都知道,他跟小毛还有小齐蹲下捡蛋,拎起衣摆给兜在怀里。   几个人在山里翻了半天,除了那窝鸡蛋,摘的小山枣,还掰了不少杂七杂八的野菌子和干木耳,午饭还是许妍上山来喊的,碗筷一丢几个人又去地里逮蛤/蟆钓泥虾,屠大牛的小鱼篓也被拿去埋在水,晚上收网的时候里面进了几条泥鳅。   泥鳅能养在水里吐泥,泥虾放一晚就要死不少,但傍晚阿澜又要回家,许妍把半盆子泥虾给装桶里让他带回去,“别不好意思,泥虾小葵他们想吃就能抓,他们几个不馋这些,你带回去尝尝味儿,要是觉得好吃下次来了就上午去钓虾,中午小葵爹做了你们在家吃。”   而齐家,齐老头看小孙子一脚泥的回屋洗漱换衣,听重孙高兴地说他们今天玩了啥,守着那桶虾不愿意走,趁着小儿子一家还没来,他在饭后喊大儿大儿媳妇进屋问:“你们觉得小葵这丫头如何?”   “是个好丫头,性子好,姿态大方不扭捏,人也生的英气,个子也不小,爹你问这是?”齐老大还在问意图,他媳妇已经知道了公爹的意思,在公爹看过来时也赞同的点头。   齐老头的脸上有了笑意,有些自豪地说:“我也觉得这是个好丫头,她爹娘也是明理的,自己也不怕脏不怕吃苦,我就想这么好的丫头要是落在我老齐家就好了,现在孙子辈里就阿澜还未婚,你们看有没有那个意思,要是没有等你两个妹妹来了我问问她们。”   “年纪差的有点大吧?小葵十四岁的时候阿澜都十七了,一个尚未知事一个可以娶妻了。”齐老大拧着眉头说。   “亏你还是大夫,我跟你娘也没逼过你十七八就一定要成婚,迂腐,年纪小生孩子就是在搏命,算了,你们不同意就算了,人家小葵年幼稚嫩又有本事,以后哪找不到好夫婿,我这纯属于是不想肥水不流外人田,倒是碰到了你这么个短视的,滚出去,见到你这张老脸就烦。”齐老头横眉冷目,只差没拿大棒子打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小葵亲阿爷,偏心的没边。   “爹,我们没说不同意,阿澜爹也是随口说了一句,小葵是个好丫头但跟我们打交道的不多,但有许妍这个娘,她的闺女差不到哪儿去,等您大寿过后我去探探口风,人家还不一定看得上阿澜,虽然小葵生的高挑,但也才十一岁,疼姑娘的人家哪儿舍得这么早给姑娘定婆家。”齐母赶在被赶出门前细细说道。   “我哪会不知道,这不是你们在县里,以后俩孩子见面机会少,我就担心一不注意姑娘成别家的媳妇了,这不是我捉虫养壮的庄稼临收割了被偷了嘛,要不让阿澜留在镇上陪我们老两口?”   看公爹急得拍腿,阿澜娘一时不知道公爹是不是还不死心,想让阿澜跟他学医了。   门外的齐甘澜只听到了后半场,他吃的太饱出来闲逛,听他爹娘跟阿爷说及他的名字,不由驻足偷听,不想是关于自己亲事的。   ▍作者有话说:   屠大牛:你们是不是想太多了(超大声),我还没说话呢你们就计划好了 第一百零九章 [VIP]   齐老头六十大寿当天, 屠大牛早早忙完家里的几十头猪,再次洗澡换衣裳带着全家往镇上去。   屠老汉搓着两只手,离镇越近他越后悔, “我不该来的, 我下车走回去算了。”   “来都来了, 马上就到了,回什么回, 坐好,别掉下去崴着脚了。”屠大牛手往后伸挡了一下, 怕老头子真要往下跳。   “唉,我都是个糟老头子了, 姓齐的我就见过那两个小子,咋好意思去吃席,人家看了该说厚脸皮了,一家老小全来了,说不定还有人说我们赶嘴,真的, 让我回去。”老头焦虑, 担心因为自己给儿子孙子丢脸,不该听大牛的话的, 自己独自在家做点饭自己吃也自在。   “你也快六十了,去看看人家六十大寿咋办的,沾沾喜气,回头我们也这么给你办, 吃席嘛, 多你一个也就占个位置, 有钱人家不在乎这个, 有人去凑热闹他们还高兴。”换位思考,如果是自己给老爹办六十大寿,杭家顾家齐家来的时候把小孩老人都来了他肯定欢迎,人越多越热闹。   而且像许妍说的,老头子没个闺女也没其他儿子,一年到头没亲戚可以走,天天窝在家里养猪话都少了,带出来玩玩,县里距离远没得法他只能守在屋里,镇上近就把他带上,就是跟主人家多解释两句的事。   果然,屠大牛这么一说,屠老汉就不叫着要下车回家了,六十岁是个坎,能无病无痛活过六十的人不多,能有儿女宴席庆祝更是难得的体面。   齐家门外的巷子里已经停了好几辆牛车了,屠大牛把车上的青草给倒在地上,水桶也放在墙根,牛给拴在木桩上,拎着寿礼踏进了齐家大门。   在门口守着的是齐老大夫的二儿子,他不认识屠大牛,但看这一家子这熟门熟路的架势也没多问,热情地打个招呼,招手路过的小厮:“你去喊我大哥,说来客了,我不认识让他来招呼。”   小厮撵上进门的屠家人时看大爷已经跟他们碰上面了,悄声溜走去做自己的活儿。   “我就说吧,人家不在意多个人少个人。”坐在戏台前面屠大牛给老爹吃个定心丸,偏头问许妍:“你有没有觉得齐大哥脸色有些奇怪?感觉比以往热情,但又好像跟往常没区别,我形容不出来那个感觉,而且跟我说话他老是往我身后瞅,我以为他急着去招待其他客人,让他先忙他又说不忙。”   “你在说啥?没听明白,我也没盯着他看,没发现你说的奇奇怪怪,可能是今天事多人忙你感觉错了。”许妍没发现他哪不对劲,也就没搭理屠大牛,看戏台周围也有其他孩子在玩,对三个孩子说:“今天来做客,不许调皮不能闹事。”   “好,知道了。”小葵三姐弟都抬首四顾,看到院门外有阿澜的身影,踏踏地都跑出去找他。   “齐小哥,你今天也哄小孩儿?”阿澜旁边有四五个小孩,最大的也就跟小槐差不多,还有他的大侄子,因为名字拗口,大家喊他小齐,有他们拖着,难怪他迟迟不去找自己玩。   “嗯,你们刚来?”阿澜直勾勾地盯着小葵,他暗中比量两人的个头,她的头顶应该在自己鼻梁这个地儿,她看到自己的脸时眼睛里没有羞涩,不像同窗的姐姐妹妹,一直以来他还当是乡下小丫头性子纯朴,原来是真正的年纪还小,没开窍?   “齐小哥,你看我做啥?又不是不认识。”   “你个子挺高的,小胖二姐比我大一岁比你还矮一点,她都已经定亲了。”说起亲事他觉得脸上有些发热,而对面的姑娘却是没啥反应,还笑盈盈地低头看腿脚,自豪地说过两年她就有她娘高了。   他应了一声,不知道还该聊什么,在这之前他好像跟她有说不完的话,医馆里的事、她家的猫猫狗狗、他那安静不下来的大侄子……   “你家的猫怎么样了?”话刚出口他就想咬舌头,前几天不是刚见过嘛,果然看她神色奇怪地问:“啥?我家猫好好的啊。”   “嗯。我们逮的泥鳅呢?还在吐泥?你给它们换水了没?”他庆幸有个好脑子,能立马想到新的事问,不让她再探究自己的奇奇怪怪。   “换水了,没吐泥了,肚子里的泥巴都吐干净了,我娘说等你们再去我家,让我爹做泥鳅钻豆腐给你们吃。”小葵不想再聊了,她突然觉得跟小孩儿玩泥巴也挺好的。   “表哥,原来你在这儿玩啊,我们找了你好半天。”两道人影跑了过来,跟齐甘澜一样的公鸭嗓,声音扯的太大,刺的人耳朵难受。   “嘿,这个姐姐是谁?我好像没见过,也是我们亲戚?”杜仲灵扒着他表哥的肩膀问,他个子比小葵还矮,抻着胳膊扒人肩膀的样儿有些好笑。   “这是阿爷收的小徒弟,她……”   “我知道我知道,小葵小师姑?阿爷信上提了好几次了的。”他机灵地截断他表哥嘴里的话。   “哎!”   “不是……”   听小葵响亮的答应声,阿澜没好气地点点她,照着表弟的头拍一巴掌,说:“阿爷没收她当记名的徒弟,不能喊小师姑。你也是,他不清楚你还不知道?还应得脆响,一下子占了好些人的便宜。”后一句是给小葵说的,她那得意的表情真刺眼。   “噢,是小葵姐?妹?”这次杜仲灵长记性了,偏头询问他表哥。   “妹妹,小葵十一岁刚过,小葵,这是我姑家表弟,杜仲灵,他已经满十二岁了,比你大,他旁边的是我表哥,杜伯灵,比我大一岁。”他接过表弟的话给两方介绍。   “伯仲叔季,杜二哥,你是不是还有两个弟弟?”小葵自来熟地问。   “有一个妹妹,叔季这两个还空着呢,叔灵和季灵我娘还没生出来。”话刚落他头上又挨了一巴掌,是他哥打的。   “啥话都敢说,嘴欠打。小葵妹妹,在信上听闻你的名字好多次,这次总算见着真人了,这两个是你弟弟?你们一家都好高,吃的啥这么补?”杜伯灵注意到一直往这边瞅的两个男孩子,尤其是大的那个,要是个女娃他都想吹口哨了,长的真是灵秀。   小葵下意识想开玩笑说是猪食,反应过来这是第一次见面,正儿八经地说:“我爹娘个子都不矮,我娘说我们三个都随了我爹,生来就长手长腿。”   “真好!”两个姓杜的一起叹气,目前来看他俩是随了娘,个矮长不高。   阿澜站在一旁插不上话,看人家三个凑一起叽叽喳喳,像是有说不完的话,不免想起在县里去看杂技的时候小葵也跟自己有说不完的话,不免好奇她是不是又给人介绍她家的牛羊狗兔。   脑袋搭过去就听她说想要长高要多跑多跳多喝骨头汤,然后她就开始滔滔不绝的介绍她家养的猪没生过病,肉特好吃,屋后面山上她家养的也有猪,每次下雨她跟村里的小伙伴还去逮鱼摸虾。   “你们什么时候走?如果不急可以来我家玩,齐小哥之前就来了,我们带他上山摘枣、下水钓虾,我娘说过两天齐大伯一家也要来玩的,你俩可以跟他们一起。”她热情地邀请。   齐小哥莫名不舒服,皱眉教训她:“你怎么谁都邀请?你家是你爹娘做主,你都没问你爹娘的意见净往家里拉不相干的人,受累的是你爹娘。”   “谁是不相干的人?一年没见而已,表哥你把你那会说话的嘴给借给别人了?小葵妹妹是阿爷的小徒弟,我们是阿爷的外孙,哪儿不相干了?而且我们也有交情,对吧?”他央求小葵点头给他争面子。   “对,我爹娘欢迎我们带朋友回去玩。”小鱼走过来说,他站在一边盯小槐也听到他们的话了,看着满脸怒气的齐小哥,不免想起他爹之前说的话,心想脾气也遗传?齐大伯态度奇怪,他儿子也奇奇怪怪的。   真是父子同心!   小葵倒是没受影响,她弟说了她点头后又跟杜家哥俩聊起来了,知道他们在隔壁县,来一趟要走三天,不免对他们那边的生活好奇,小鱼也凑在一旁听杜家哥哥讲两个县的不同,还把盯小槐的活儿托给了齐小哥。   齐甘澜抱臂站在一旁冷眼旁观,感觉他被背叛了,看表哥表弟也是眉毛不是眉毛、眼不是眼的。   一直待到开席,这几个人可算停嘴了,捞起他带来的几个小娃准备打招呼走人的,又听小葵大大咧咧地说:“家里还有猪要喂,我们可能回去的早,下午不能一起玩,你们要是有空来我家玩,让齐小哥带你们来,他知道路。”   “哼,没心没肺。”齐小哥眼瞅旁处,大声说,余光瞟见四个人都瞅着自己,他也不回头不搭理,好像刚刚那句话不是他说的。   小槐瞅见他爹出来了,就拉着兄姐往回跑,不插手这几个人之间的弯弯绕绕。   制造矛盾的人走了,齐甘澜一马当先也离开,杜家哥俩也紧随他,若无其事的跟他聊天,都是兄弟,齐小哥只好憋着郁气有一声没一声地应着。   主家事多,他们表兄弟三人脱身出来没找到小葵姐弟三个,看来是真的回去了。   晚上客人都走了,饭桌上坐的都是齐老大夫的两儿两女,四个儿女携家带口坐了三席,听杜仲灵跟他娘聊想跟大舅一家去后山村的事,齐甘澜有些不安,他可没忘那晚他阿爷说的,要是他这边不成,阿爷还想找两个姑姑谈话,现在岁数差不多也就博灵表哥和仲灵表弟了。   这个晚上,在他还摸不清他的心思、对妹妹变未婚妻感到心慌无措的时候,他就开始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直盯着他阿爷那边的动静,一听阿爷阿奶喊姑姑的名字他就脑子发晕,要掐着腿才能继续坐在椅子上   ▍作者有话说:   齐小哥儿:我好像被渣了。。。   还有一更,十点左右 第一百一十章 [VIP]   “还是阿澜懂事孝顺, 我家那两个小子现在不知道跑哪儿玩去了,阿澜,你也去玩去, 你阿爷阿奶我来照顾。”齐甘澜的两个姑姑在端水给老父母洗脚, 打算多泡一会儿给两老剪脚趾甲, 她俩虽然也在县里,但老父老母回镇上养老后她们也难得尽孝, 家里有事绊着走不开,写信为多。   “镇上没啥好玩的, 大姑小姑,你们这次回来要多住几天吧?回来一趟挺麻烦的。”他搂着一直黑白相间的猫躺在藤椅上, 这只猫是小葵送给他阿奶的,现在估摸着有六七斤,有些压腿。   “嘿,昨天你表弟问完你表哥问,今天你也来问,不急着回去, 你们是不是约着要去小葵家玩?等你们从她家回来了我们再走。”杜仲灵的娘也就是齐甘澜的小姑说。   听了这话, 齐甘澜有些失望,心想这次小姑怎么这么好说话了, “家里的生意没人管也没事?”他不死心的继续问。   “铺子里有掌柜,伯灵阿爷也在家,几天而已出不了大事。”好在两个姑姑背对着齐甘澜蹲着,没看到他脸上的失望, 不然得有嫌隙产生。   但齐老头注意到了, 看孙子蹲在苗圃台上满心心事, 待剪完趾甲他还没走, 在两个女儿去洗手的时候才喊他:“哎,臭小子,你有事想跟我说?”   “嗯。”他点头点的很利索,但张嘴却是很艰难,眼睛飘忽不定,吭吭哧哧好一会儿还说不出来。   齐老太以为是她在的原因,起身想离开,被齐老头按住手腕,不动声色地提醒:“你再不说话你姑该过来了。”   一句话将他引爆,斜瞪了老头一眼,想起是要求人办事,姿态又萎了下来,低声下气地说:“阿爷,那个…你能不能不给我姑说,我娘还没去探我许婶的口信呢,你要是乱说就是在离间我们表兄弟的感情。”   “什么口信?什么离间?怎么又跟你许婶扯上关系了?”他说的含含糊糊的,齐老头都没听出来他的意思,主要是他压根没打算给小闺女说小葵这事,哪能一个姑娘往几个兄弟那里提,说出去也不好听,而且两个外孙个儿也有点矮,仲灵比小葵还矮,他都觉得他配不上小葵,伯灵年岁又更大些,更不合适。   “就是我跟小葵的…亲事,那晚你跟我爹娘说话我听到了一点。”他羞红了脸,一是自己谈自己的亲事,二是他偷听了大人的谈话。   这事啊,齐老头淡定的打量一脸羞涩的小孙子,啧,长的是挺好,但他一说话,那粗粝的嗓音就有点坏气氛,配上那欲言又止的表情,再俊的脸蛋都有些伤眼睛。   “我看你态度也有些勉强,不用急着表态,你俩还小,亲事我也就跟你爹娘提了一嘴,小葵爹娘那边甚至都不知道,很大可能会拒绝,你既然知道了也别吭声,这事由大人处理你别插手。”   “我…我没有很勉强,就是这太突然了,我一直拿小葵当聊得来的妹妹看,突然听到你们想给我俩定亲,我就拿不住主意,昨天见到她我心里高兴又心慌,也害怕你又跟我小姑提。”他苦恼了好几天,昨晚甚至没怎么睡,现在看阿爷这么淡定也没取笑他,就吐露了心声。   “你继续拿她当妹妹看,婚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成不成不在乎你怎么想,明天让你娘去问问。”齐老头伸手止住他要出口的话,“你姑来了。”   第二天齐老大一大家子赶了两辆牛车去了后山村,前天办席还剩了不少没用上的菜也给拉来了,竹筐里放的有一个猪头一条猪前腿,还有齐老二带回来一包干虾,熬汤没用完的干银耳,那些没用完的青菜都已经在昨天分给了左右邻居。   “你们来就来呗,还自带伙食,我都不好意思接。”齐老大的两个大儿子把竹筐给抬下来,许妍见了面上有些发烧。   “要该不好意思的也是我们,这是办席剩下的你们别嫌弃,明天就都要走了,留在家里老头老太太也吃不了,给邻居吧我们又舍不得,我想咱们关系都这么亲近了,给你们带来也算是没便宜外人。”阿澜娘和气地拉着许妍手唠着,身后跟着她两个儿媳一起进了这个院落。   众人在堂屋坐定,从大门外咬到堂屋门口的几条狗可算住嘴了,趴在草棚里卧着,狗头朝向屋里的人。   “嘿!你家这狗养的好,看家门的好帮手。”齐老大站在门外跟大牛说话,眼睛却是盯着家里的儿孙,怕被狗咬了 。   看它们那警惕的样儿,屠大牛知道这是忽悠不出去了,“小葵,你带阿澜他们出去玩去,逮□□钓泥虾去,中午我给你们炒了吃。”   一溜孩子跑出门了,狗还在家守着,齐老大放心多了,对旁边的男人说:“去看看你养的猪?听小葵夸的我都嫌弃在集市上买的猪肉了。”   “刺猬夸儿光,黄鼠狼夸儿香,自家养的猪肯定是觉得哪哪都好,小葵是觉得她爹养的猪千好百好。”屠大牛先领他们父子三人往后院去,家里只养了五十多头猪,粪坑已经出干净,猪圈也是刚清扫干净的,味儿不算太大。   看了一圈,齐老大看上了屠家的葡萄架,架子上面还支了一张渔网,他问:“你家的葡萄甜不甜?今年冬天我起一根分枝带回去种。”   屠大牛应下,拿竹竿敲了一棍子枣子,捡没有损伤的洗干净端到堂屋,问:“我们要去山上转转,你们去不去?”   当然要去,屋里的四个女人起身跟出去,后院墙外是粪坑,屠大牛没领他们从后面的小路走,直接从村里插过去,从村头拐上山,刚进山就听到了她们最喜欢的鸟叫,抬眼就能看到枝头上蹦哒的野鸟。   “这些鸟窝里都有小鸟?”齐家大儿媳问。   “现在应该是羽翼未丰的鸟崽,不是才出壳的,再过一个多月这些鸟就要搬家南下过冬,这个时候下蛋孵蛋过不了冬。”许妍给她解释。   到了养猪的山包,她们对这养猪的规模有些震撼,但没人好奇想去看猪圈里的猪,看了小葵打理的草药地,已有小腿粗的枇杷树和梨树、枣树,齐老大听到山坡下有猪哼哼声,有些兴奋地问:“野猪?还是你家猪跑了?”   “我散养的八头猪。”屠大牛把这其中的来由说了一下,齐老大倒是对这八头猪感兴趣,走下去的时候刚好看到猪在拱土嚼葛根,见人来了也不怕,齐老大看那拱出来的小孩胳膊粗的野葛,也想吃这种猪肉了。   “这八头要是都长成了,你卖我一头,你那兄弟给你多少银子我也按那个价给。”   “行,要是只剩下六头我就不卖你,我自家过年也杀一头,有多的我就卖你一头。”屠大牛应了下来,他本来打算的是卖给杭黎文后还有剩的就继续养,明年过年再杀了自家吃。   绕了一圈几个人下山,还没进村里就听到粗粝的声音:“我有了,我有了,网呢?网在谁那儿?”   饱含惊喜,换个女人的声音外人听了绝对是以为他怀上了,屠大牛要回家准备午饭,就问旁边的几个人:“你们要不也去看看?堰边有柳树遮阴,也能看着小孩儿别掉水里了。”   “你们去看,我腿有点走累了,回去歇歇。”齐母拉着许妍的胳膊说,拒绝了两个儿媳跟回去伺候的意思。   在许妍问她要不要躺下休息时,她看大牛进灶屋了,笑着说:“我是想跟你聊聊心里话,找的借口不让她俩来。”   两人分坐桌子两边,齐母握着茶杯,低声说:“许妹子,我跟你说的这事呢不管成不成都不影响我们两家的关系,你别多有顾虑,是这样的,我见小葵好几面,看她大方知礼,行事也不扭捏,长得好又会读书认字还会给人看病,这不,人见到珍宝了都想往自己怀里揽,我家还有个小儿子,他冬月满十四岁,下午也在跟他爹学医,上午在私塾念书,也不是个坏性子的小伙儿,就想来问问你,你家小葵许给我家阿澜如何?”   “这件事也就我跟他爹还有我公爹知道,没请媒婆就是不想伤了小葵的名声,我爹那人对小葵比亲孙女还亲,你不用担心他态度会变。”她补充道,她说的都是事实,也不想为了这件事伤了两家的情分,就是掩去了她公爹在里面的牵线人的身份,怕之后两边见着面了不自在,而且俩孩子还小,这次被拒绝了不代表以后没机会。   许妍想着前天回来的路上,小葵跟小鱼一路说的都是杜家哥俩,之前从县里回来也没见她对齐小哥念念不忘,于是拒绝道:“你应该也看出来了,我家姑娘还没开窍,她虽然长着十四五岁的个子,脑子里装的还是十一岁的小丫头的想法。”   这个齐母点头承认,小葵见着阿澜还有两个外甥眼神都是一样的,没有少女怀春的感觉。   “她这个样子我不能不顾她的想法来给她订亲,阿澜是我见过的教养最好的小伙儿,有胆色会说话,礼数也周到,如果他能当我女婿那再好不过了,但小孩儿性情多变,我担心定下来了小葵再接受不了,从不开窍直接变成了钻牛角尖,这样对俩孩子都不好。”反正已经拒绝了,那许妍就把话说漂亮点,阿澜的确是个好小伙儿,但对于他当自己女婿,满不满意那是以后的事了。   “两个孩子年纪都不大,我们两家也有往来,能不能成看小葵跟阿澜的缘分,如果两人的红线牵在一起,我俩不用操心,坐观其成。如果缘分不够,我们强行给凑一起也是一对怨侣。”许妍也没把话说死,有没有缘分她也不知道。   齐母松了一口气,跟讲理的人说话就是敞亮,不怕她歪解你的意思,“行,那就这样说,出了这个门我俩都给忘了,能不能成看孩子们的缘分。”   话落她叹口气,说:“回去后我得让阿澜争气点,我还挺想跟你做亲家的,小葵这么好的女孩儿我还真没多见,能说会写吧性子傲,大方知礼的又太过斯文,没点姑娘家的精神气儿,你把丫头教的真好。”   被夸谁都高兴,两个孩子的亲事泡汤,许妍跟齐母的关系却更近一步,谁不喜欢会说好听话的人?出了堂屋门,称呼从齐大嫂变成了二姐,齐母在娘家姐妹中排行老二。   四年后,小葵十五岁,除了下雨下雪,她已经不让她爹娘送她来镇上了,而是跟小鱼轮流换着赶牛车过来,家里新添了辆木板车,专给她姐弟两个用,牛给拴在齐家门外,吃的都是从家里带来的青草。   十一岁的屠小鱼跟他姐矮了个层头发,两人都比许妍高,回去的路上,他盯着车上的包袱,神色难辨地问:“姐,你知道齐甘澜的意思吧?”   “嗯。”小葵应声。   “那你不论有没有那个意思都别收他的东西,要是缺啥你给我说,我银子都攒着呢,我给你买。”   “小傻子,别操心我,我心里有数,他送我东西我也按照差不多的价值还了回去,我对他有好感,目前也没对另外的人有好感,但也还没到要跟他成亲那个地步,他要是能等就等,不能等我也不怪他。”她洒脱地讲。   “那你跟他说清楚,要不然就是耗着他,他爹娘也会怪你。”   “他知道,我给他说我爹小时候许诺我给我交罚银了的,我不让他交一年的他心里过不去有疙瘩。”说完她弯腰哈哈大笑。   都这样了姓齐的还来信送东西,两三个月回趟镇里,看来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不识情滋味的屠青榆不能感同身受,回家后问他娘:“要不然先给我姐订亲?订亲后两人来往也是师出有名。”   “滚蛋,你老子还活着呢,你还不能当家做主,好好准备考你的童生试去,别瞎操心。”他的话不幸被他爹听到,被撵出屋习惯的揉揉鼻子,自顾自地进了后院的书房。   屠小槐快八岁了,他学了四年的字还不及他哥学两年会认的字多,写出来的字更像鸡耙的,丑大丑大的,去年许妍气得不想继续教他,拿钱送去黄家私塾,三天没过就被撵回来了,理由是他影响了别的孩子学习,现在还砸在许妍手里。   “爹,你又跑哪儿去了,猪又不是我一个人的,来铲屎啊——”他站在后院扯着嗓子喊,一干活盯他爹比猫盯老鼠盯的还紧。   ▍作者有话说:   看的出来吧,安排好了三个小的,本文也就该完结了,预计月底或下月月初 第一百一十一章 [VIP]   这段时间经常下雨, 阴雨连绵,路上的泥巴就没干过,一出门就是一脚泥, 这天小鱼休沐, 小葵不想爹只送她一个还要赶牛车来回跑也请假了, 他们姐弟三个都在猪圈里站着,两个小的在清洗猪圈免得有苍蝇蚊子来叮猪, 小葵则是在仔细观察猪长癣的地方。   “婶?叔?有人在家吗?”清朗的声音从大门外响起,许妍听出这是齐家小子的声音。   “阿澜?你怎么来了?上个月不是才回来了的?”许妍开门让他进来, 他平均三个月要往家里来一趟,有时候是来送个东西, 有时候纯属是来吃顿饭,托他的福,村里没有小伙子借机来给小葵献殷勤。   “我听我阿爷说你家的猪长癣了,我来帮忙看看,我对这皮上的痘啊癣的了解不少,小葵呢?我去医馆跑堂说她请假了。”他站在门口刮掉脚上的泥, 蓑衣下的药箱坠的他手腕绷紧。   看他这样子是昨天晚上到的, 许妍接过他手里的蓑衣,斗笠架在墙边的木架子上, 说:“小葵也是,啥事都说,猪生癣等天晴出太阳了晒晒就好了,还把你给劳烦来了, 小葵姐弟三个在后院猪圈里, 你歇一歇我喊他们过来。”   “婶, 你别客气, 你一客气我就害怕,我愿意来的。”还不满十八岁的大小伙儿比屠大牛矮一点,可能因为长时间在医馆待着少跑动,身条看着有些单薄,墨绿色的衣襟忖的他越发白皙,说这话时脸上带笑,眼底却是满满的诚恳。   “那你自己去后院找他们去,中午留下吃饭,有没有想吃的?”许妍改口,没再客套。   齐甘澜想起每次来家里小葵爹那张阴沉一整天的臭脸只觉得心颤,哪敢还提要求,当然是给啥吃啥,只要不下毒,“没有没有,叔做啥饭我吃啥饭,我不挑食,我叔也在后院?”他问。   “没有,小葵爹去山上了,山上的猪也生癣了,他跟小葵表哥在给猪分圈。”初夏气温高,正是蚊虫多的时候,一直阴雨不见晴,猪圈里滋生的蚊蝇多,猪身上长癣的地方又被蚊蝇叮,暴躁地动不动就要打架,已经有五头猪因为打架摔断了腿。   “我去看看,我带的有药膏,要是不对症我再试试别的药。”他绑起袖子拎着药箱往后院走,在十四岁之前他跟他爹学的是跌打损伤和接骨,被迫给同窗邻居家的猫狗鹦鹉治过长癣秃毛、止血接骨这些不正经的活儿,十四岁之后因为小葵爹不待见他,他为了来了能跟人有话聊,开始主动给猫狗治病,还托人情去给兽医打过下手。   “哎!你怎么来了?”小槐的大嗓门一喊,猪圈里的另外两个人也站起来往外瞅。   “我听说家里的猪生病了,我来看看,我跟县里的兽医学过两手。”他忽然想起刚刚小葵娘说有五头猪摔断了腿,邀功请命:“我还会接骨,待会儿我们去山上看看摔断腿的猪。”   眼神触碰到小葵,像是被烫了一样赶忙缩回,直直地看向拎着扫把的小鱼,翻进猪圈后七手八脚的打开药箱取出一个罐子走向小葵的方向,眼皮低垂不敢看她。   小葵在看到他时握紧了手,多亏摸了猪才没去捋头发,看他面皮发红的样子她反而不紧张了,蹲在他身边轻声问:“涂药前要不要先给洗干净?”   她一蹲下,胸前的丰盈挤压在腿上,齐甘澜余光里刚好瞟到淤出来的软肉,连忙打开木塞,目不斜视,清了清嗓子说:“我来就行,你站一旁看着。”   “那哪儿行?我家猪不认识你,我不守着搭把手你肯定要挨踹。”说着她俯身要去摸猪头。   “小槐你来,你来帮我守着,小葵你站一边看着,有我在你不用干这活儿。”他弯着身把小葵给捞了起来,推她站一边。   小鱼是个机灵鬼,齐甘澜不清楚他知不知事,还是喊年纪更小的小舅兄为好,褐色的药膏抹在生有猪癣的地儿,药膏清凉加上抹药的人动作又轻,猪也不再警惕走动,一直弯腰摸猪头的小槐也直起身在一旁看着。   换猪圈的时候,他轻声嘟囔:“我以后也要找个会干活会养猪的婆娘,喂猪铲粪都有人帮忙。”挨了他哥一巴掌也不在意,心想要是会给猪看病更好,快走两步去问前面的人:“齐小哥,你认识的有没有会给猪看病的女兽医,年纪比我大也没关系。”   “咋了?你想娶女兽医?现在没有认识的,你要是有这意思我回去给你留意留意。”齐甘澜搂着未来小舅兄的肩膀,打趣道。   “那你给我留意着,人要勤快,要不嫌脏不怕累,不能像我娘一样娇气”,他想到他娘逼他认字就是为了能教儿女念书,补充道:“要会念书识字,还要会做饭。”   这些条件归纳起来不就是小葵的翻版嘛,能读会写会做饭、不怕脏不怕累还是个女大夫,齐甘澜打断小屁孩的遐思,罢工道:“这样的好姑娘我就认识你姐一个,整个县里我找不出来第二个,我能帮你留意,但你娶媳妇还是要靠你自己。”   小葵被夸的心里美滋滋的,转头看天看地看开了花的枣树,就是不肯看旁边说话不讲究不害臊的男人。   并排走的小鱼总觉得大牙好像有些酸,不想这个不要脸的人带坏他小弟,横眉冷目道:“你跟他瞎说啥?一个毛还没长齐的小孩就是想哪是哪儿,你别跟他乱说,带坏了他。”   屠小鱼一直觉得齐甘澜不要老脸,十八岁的人看上了比他小三岁的姑娘,不要狗脸不知羞。他知道家里人对他姐亲事的看法,之前故意给他娘说给他姐订亲也是想让爹娘出面不让他姐再收这个人的东西,要是能不写信不来往更好。   小鱼说的话小槐不反驳,齐甘澜挨了面前比小了近七岁的小伙子的训也不觉得尴尬,他心里庆幸小鱼年岁小,他要是比小葵大三四岁,自己就没法像现在这样跟小葵有来有往的写信送东西。   整个屠家,许婶对这桩亲事持不反对不支持的意见,但只要小葵态度发生改变她对自己绝对立马变脸,屠叔是对所有觊觎小葵的人都横眉冷目,但他知道小葵不可能一直不嫁人,而且他还要顾忌许婶跟小葵的看法,对自己看不顺眼都表现在面上,只要自己脸皮够厚就能磨下来。   小鱼应该是家里最反对的,他对自己的态度一直非常冷漠,一直冷眼旁观但面上又装得好,齐甘澜最怵他,生怕这小子哪天跑出来像毒蛇一样窜出来咬的他翻不了身。   接下来他一个猪圈一个猪圈的给猪上药,屠家三姐弟清扫猪圈换猪窝里的稻草,他忙完了就接过小鱼手里的活儿从井里提水,累的膀子发酸还一直忍着,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一直到中午吃饭才歇下来。   “叔,家里没请兽医来给猪看病?”齐甘澜啃着猪蹄问。   “请了,兽医说是下雨下的,等太阳出来了就好了,就是蚊子多的烦人,家里的艾草都给熏完了。”这场雨已经持续一个月了,连绵细雨不停地下,好在麦子过了扬花期,不然麦子要绝收。   “等我今天回去多熬几罐药膏来,不管有没有用,药膏糊在癣上没蚊子去叮,猪也能好吃好睡不打架。”   人家好言好语的,屠大牛也不好一直绷着个臭脸,而且只要自家不松口,闺女还是自家的,“好好吃饭,不聊这些糟心事。”他夹了一块儿猪蹄搁他碗里。   唉,小葵才过十五岁,还是个孩子,对面的小伙子已经是个开始长胡子的男人了,屠大牛不管过多久都难以接受,甚至觉得这人有些不正常,同龄的姑娘又不是没有。   洗碗的时候他不由问出了声,许妍问他:“我也比你小三岁,我十六岁的时候跑去让你去我家提亲你不也没拒绝,你正不正常?还跟我生了三个孩子呢。”   “……”屠大牛被问住,当年的阴差阳错他不敢多回想,短笑了一声不再说话,心里却不再对齐家小子追求小葵感得别扭,他心想大三岁也好,男人年纪大点懂事些,做事也稳重些,像自己一样会疼人。   几个人午后上山,小葵八岁时的场景重现,小羊小祥小鱼小葵合力把猪给压在地上,齐甘澜把猪的断腿给接上,用木板和布条给缠得紧紧的,把猪给折腾地叫劈了嗓子。   小羊看着圈里不会走路的猪,问:“这样能长好吗?腿不一样长它们不会再次把腿给崴断吧?”   养猪过程中如果猪腿断了基本上就养不活了,站起来走不了,躺下去起不来,骨头断了猪也吃不好睡不好,短时间里还会发热,这五头猪已经是被屠大牛给舍弃了的。   “这个我也不敢保证,看命吧,骨头是给接好了,脾气温顺点的天天躺着肯定能养好,脾气暴的老实不下来,一摔再摔骨头还会折断。”齐甘澜蹲在井边洗手,他脚上和裤腿上溅的都是粪点子,好在心里已经接受了,他瞟见又不当回事的移开眼睛。   下山的时候他慢吞吞地走,但屠小鱼这个未来的大舅子也不识眼色,一直保持着两步远的距离,眼看时间要晚了,没办法,齐甘澜只好硬着低声说悄悄话:“小葵妹妹,你还记得我姑家表弟吧?杜仲灵,你们见过的,他比我小两岁,已经定亲了,当天去吃席的时候还嘲笑了我一番。”   他饱含期待的眼睛紧紧盯着小葵,希望从她那里得到自己想听的答案。   小葵懂他的意思,但她舍不得爹娘弟弟还有阿爷,而且齐家在县里,嫁过去好久才能回来一次,比她大两岁的阿扇姐嫁人后一年只回来过两次,吃个饭就要走,说是回去晚了她婆婆要骂人。   “我不想早早嫁人,我在家过的挺好的,而且我跟齐阿爷学医还没出师,定亲了离嫁人也早,我俩现在不也挺好的。”小葵婉转地表示她的想法—不想定亲。   “定亲了不表示就要成亲,你得给我个名分啊,免得仲灵取笑我是猴子捞月,容易鸡飞蛋打。”他装可怜道。   “不行,定亲了你就不殷勤了,你放心,你只要一直这样对我,我肯定不变心。”小葵给出承诺,不肯给他名分,她只想当屠家的姑娘,不想担其他身份。   一直竖着耳朵偷听的屠小鱼满意了,看齐甘澜蔫头巴脑的就忍不住开心。   哼,笑,可劲儿地笑,大家都是男人,我就等着看你的好戏,你也有低三下四的一天的,跑不了的,屠小鱼那不加掩饰的好心情把齐甘澜气得磨牙。   ▍作者有话说:   齐甘澜:虽然要名分失败,但我说“家里的猪”也没人反驳,其实潜在的名分还是有的。   今天就一更 第一百一十二章 [VIP]   七天之后太阳终于出来了, 猪圈里潮湿的地面经过暴晒,猪窝里带着潮气的稻草也换掉,齐甘澜送来的草药膏还没用完猪癣就好了, 摔断腿又接上骨头的猪只剩下两头, 另外的三头在精神打蔫时屠大牛就给杀了, 嫩猪肉腥膻又是发过热的,虽不是瘟病也不敢给人吃, 三只猪埋掉内脏还剩七八十斤肉,煮了给狗加餐喂了小半个月。   晚上吃完饭, 小鱼捡着碗筷说:“娘,夫子让你明天去找他, 他有事要给你说。”   一听被夫子找许妍下意识的心慌,反应过来想可能是聊小鱼明年开春考童生的事,她迁怒地瞪一眼小儿子,都是这个臭小子闹的事,她现在就怕突然被夫子找了谈话。   “好,我明天送你们去镇上。”她应下表示听到了。   坐在一旁没被提及的屠大牛表示不忿, 第二天他天还没亮就起床熬猪食喂猪, 在饭后表示他也去见见黄夫子,了解一下大儿子在学堂里的表现。   他旗子扯得大, 到了黄家私塾却又不插话,但他坐在一旁听着心里就舒坦,打量黄岷的书房,心里暗自评估还是自家书房布置的好, 不仅有书香墨香还有花草香, 书案是自家的大, 书架上的书也是自家的多。   满意地从私塾离开, 他问许妍:“聊的啥?小鱼明年开春考童生试要准备啥?”   “你不也在书房坐着,耳朵掉家里忘带来了?”许妍无奈地捶他,想着老头还在家里等着听好消息,“回去再说,我给爹说的时候你站一边听着。”   回到村里就见老头搬着凳子坐在门外守着,见牛车回来了他拎着凳子往屋里走,问:“怎么样?黄夫子咋说的?”   “明年二月份在县里考试,要村里五个人加一个秀才做保,我待会儿写个帖子,爹你拿到村里找五个人按个手印。”   许妍话刚落地,就见老头笑眯了眼,脸上的褶子都泛着骄傲的光晕,说:“交给我,我去找人按手印,只需要五个人的?要不多按点?咱村里不差人。”   “只要五个人,考秀才需要六个村民做保。”   “童生就了不起,我们老屠家祖祖辈辈都没出过读书人,我竟然能成为童生的阿爷,哎呦,我可要多活几年,说不准还能见到屠家再出个秀才老爷。”他坐在门槛上乐呵,等儿媳递出一张写字的纸,背着手走出了家门。   屠大牛看老头轻飘飘的脚,心里琢磨着这大儿子要真过了童生试,老头子就是喝风都不会觉得饿,跟老头相比,他这个做爹的倒是反应不大。   “石头,来帮我按个手印,我家大孙子明年二月份要去县里考童生了,要有村里人帮忙做保。”老村长前年已去世,现在后山村的村长是他儿子顾石头,年纪比大牛还大。   “哎呦,我们后山村要出个读书郎了,屠叔,你有福气啊。”顾石头从家里掏出红泥谨慎的在空白地方按个清晰的指印,指着旁边眼馋的二弟,说:“屠叔,我家人多,还差几个人?我们帮你按齐了,免得您老再费事儿。”   这屠老汉哪会肯应?家里有个出息孩子,他可不得在村里转悠几圈,让他那些老伙计都来羡慕他,小心扯走顾石头手里的纸,夺过他手里的印泥,斜眼瞥他:“你这小子忒贪心,不像你爹,印泥借我用用,过一会儿来还你。”   哼着小调出门,探头看哪里人多他往哪儿走,不论是老头小儿、姑娘婆子都被他炫耀个遍,手里的那张纸成了金钵钵,从村民手里转手无数次,被屠老汉挑中按手印的也与有荣焉,见人就夸屠家那个出息的少年郎,这个时候屠小鱼比他们亲孙子还亲。   “小鱼回来了?今天读书咋样?没人欺负你吧?”村口刨地的大叔看大牛接俩孩子回来,热情地关心小鱼。   “没有,没人欺负我。”屠小鱼对这突兀的问话很是不解,越往村里走打招呼的人越多,归纳起来就是:好好读书,明年一举成为后山村第一个童生。   一向淡定的小鱼被村里人嘱咐的脸发热,他那个不怕事大的姐姐还代他承诺:“一定会的,小鱼性子稳,看书多文章写得好,明年我们村就会有一个年仅十二岁的童生。”   他捏着他姐的手臂让她不许再胡说,童生试他又没考过,就连夫子都不敢给他打包票,家里人已经热火朝天的把他的事抖个底朝天,也不怕牛皮吹爆了嘣着自己。   “小鱼回来啦!”屠老汉把那张盖了五个手印的纸递大孙子手里,眉飞色舞地说:“呐,担保人按手印都给弄好了,你明天给你夫子带去。”   屋里喜气洋洋的气氛让小鱼心里的憋闷消散了不少,也没说丧气话来冷场,折起纸塞进怀里,按住他阿爷的肩膀说:“嘘,我还没去考呢,别往外说,别把报喜神给我惊走了。”   “咱们不信这些,你从四岁就开始念书,肯定考的上,信你自己。”屠老汉不动声色地安慰孙子,却在第二天孙子前脚刚走他后脚出门,让村里人别再讨论,免得惊走了报喜神。   要割麦子了,张蔓蹲在水缸边磨镰刀,公婆在菜园里种菜锄草不在家,她憋了好久,终于忍不住问清理兔圈的儿子:“小鹤,你打算一直在家里养兔子?”   “养兔子咋了,我去年卖兔子也卖了四两多钱,加上卖草药的也五两半了,都快赶上我家收的租子了。”已经满十八岁的孙鹤穿着褐色耐脏的衣裳,脚上布鞋外套着草鞋,弯腰提着兔子腿看有没有揣崽的。   “大毛二毛去当衙役了,大胖跟大头还有铁蛋他们也都在镇上,不是在酒楼当伙计就是在饭馆做账房,阿香也在百草堂做跑堂,你们都是跟许夫子认字念书的,我记得你比他们认得字更多,要不你也去酒楼当个伙计?家里的兔子还有你阿爷阿奶养。”   跟小葵一起认字的那批小伙子一半已经从村里走出去了,还待在村里种地的都是不好好学或是在念书上不开窍的,除了孙鹤,孙鹤会写会认的字不少,他第一年卖兔子就去书铺里买了本书,现在每天还拿出来读一遍,遇到忘记的字还会拿去问许夫子。   可是没用啊,他认的字再多也用不上,张蔓不甘心,儿子能写会算就是不肯出门做工,窝在家里养兔子挖草药,如果没有大毛他们对比,小鹤每年挣五两多银子她再骄傲不过了。   “我在家养兔子也不差,不用跟外人打交道,也不用看人脸色吃饭,家里地里的活儿我也能搭把手,你看我养兔子已经积累出经验了,将来我也能像小葵爹一样,养兔子发家。”他开玩笑说,没有发现他娘的情绪已经在崩溃的边缘。   “一圈兔子还不抵人家一头猪的钱,你怎么发家?不想看人脸色吃饭就要像我一样在地里累弯了腰,你养兔子能养一辈子?现在不觉得,五年后十年后,跟你一起认字的,人家在外人五人六的,你就是个天天怕忘字的庄稼汉,你把所有的字都能记住又如果?你考不上童生,将来也拿不出银子供你儿子念书。”   张蔓大声嘶吼发泄心中的愤懑,十八岁的大小伙天天窝在家里,出去割草采药也是一个人独自出门,见着村里人了也不打个招呼,也就跟他一起认字一起玩的小伙子见面了能说能笑,他这个样子都没人来提过他的亲事,她托媒婆介绍的姑娘不是瘸就是呆,还有就是家里姐妹多的,老实地打一棒子都不敢骂出声,她都看不上更何况她这能写会算的儿子。   “娘,我们就是庄稼人,还是在村里租地种的人家,童生要是那么容易考,后山村的祖坟都埋成山了能才出一个读书人?酒楼里的伙计一年也就六两银,他们比我也就见得人多点,跟我一起认字的不也有种地的,你就是想太多了,我就是个平常人。”   还是个不会跟陌生人打交道的平常人,孙鹤在心里补充。   年少时有一群伙伴,每天的时间排的很紧,认字割草田野地头瞎跑,长时间接触的除了他们就是家里人和许夫子一家,说笑打闹他都玩得开。然而在长大后,嫁人的、娶妻的、去镇里干活的,人都走散了,他猛然发现他独自一人时跟不认识的人或者说是相熟却很少说话的人没办法流畅聊天。   心里排斥,打心里觉得“去哪?吃饭了吗?吃的啥饭?卖草药挣钱吗?”这些问题无趣,而且他曾听到当面对他笑的人背地里称他为“阴恻恻的孩子……可能随爹。”   从那以后他不愿再跟不熟识的人说话,有人的地方他就避开,固守一个圈,以前的朋友走进圈里聊两句他高兴,没人来的时候他一个人做事也安适。   那股火去了之后,张蔓也冷静下来,问:“既然都是平常人,那你也该娶媳妇了,再耽搁两年可要交罚银了。”   孙鹤没说话,揪着兔子尾巴不应声。   “你是不是对小葵有意思?别惦记她,清醒点,村里人配不上她,她二婚三婚都看不上你们。”张蔓说狠话想让儿子有羞耻心,借此安心找媳妇。   “我知道,有合适的姑娘我就成亲。”   “那你多出去走走,见人了多说话,别闷头做事,免得外面人说你性子怪。”张蔓不知道别的女人年纪大了是不是她这样,她这两年性子越发急,尤其是儿子闷不吭声的时候,她恨不得钻进他肚子里看看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孙鹤看他娘板着脸出门,估摸她走远了,他也背着背篓出门,站着门口想了一下,拐上了和往日割草不同的方向,这天他没在辰时初和酉时初听到熟悉的牛铃铛响,熟悉的人影也没再出现。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更 第一百一十三章 [VIP]   转眼几个月过去了, 孙鹤的亲事还是无人提起,张蔓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像她家这样的条件, 孤儿寡母上面还有两个黄土埋脖子老人, 更有小鹤爹杀人被衙门砍头的名声在外, 小鹤年纪越大越是难娶妻,然而家里最不着急的人就是该娶妻的人。   张蔓怀疑是不是后山村优秀的后生太多了, 导致媒婆也挑三拣四了,腊月初她收到瓦子岭的租她家地的人交的租子, 考虑是不是该搬回去。   “爹娘,小鹤这么大了我们是不是该搬回瓦子岭?小鹤娶妻也该有房子, 我们租人家的房子住谁家姑娘肯嫁?”张蔓觉得她找到了没姑娘看上她儿子的原因,没房没地,没姑娘愿意嫁。   孙家老两口有些不情愿,在后山村的日子比在瓦子岭好过,没有孩子追着吐唾沫星子,也没人提去世的儿子, 但为了孙子, 老两口没反对。   “不回瓦子岭。”孙鹤放下碗筷说:“盖房子就盖后山村,瓦子岭的人我都不认识, 离镇上更远,我没法挖草药,卖兔子也不好卖。”   张蔓说家里的地在瓦子岭,后山村没卖地的, 他们住后山村会一直租地种, 孙鹤听了搂起袖子说:“娘, 你看我都不是种地的人, 二十多亩田地我也种不来,还不如像现在这样每年收六七两租子,在后山村租的地刨除吃的和租子还能卖个一两银。”   张蔓看他态度坚定,虽然心里觉得胳膊没肉也能磨得出来,她没守寡前也不觉得她是个种地的人,现在也种十几年了,但也没再说回瓦子岭,凶恶的婆家村跟和善的娘家村相比,最不想搬回去的就是她。   媳妇没影只能先盖房子,这些年家里过的抠搜,在小鹤能赚钱之前,家里每年最多只用二两银子,十五年攒下了近百两银,刨除准备留作娶媳妇和急用的三十两银子,她去找村里的村长顾石头。   “村里虽然有空地但也是有主的宅基地,你要是想买就去跟主家商量,村里现有的空房子也就堰边的和你家现在住的。”顾石头也知道她家的情况,她身上这件衣裳满是补丁,算不上是村里最穷的,却是最抠的。   顾石头跟她分析说:“堰边赵家的房子虽然破但房子大地皮贵,买地皮还要把房子买下来,扒了再盖你也出不了这个价钱,现在你要不是同人买宅基地,要不就是跟屠家商量买下你们现在住的房子,再不然就是住在村头的山脚下,那里无法开垦的荒地,二两银能买下三亩荒地,就是挖树根费时间费劲儿。”   有主的宅基地都是家里老人为儿孙准备的,不是家里出大事没人会卖给外人,而山脚下的荒地下面满是树根草藤,离山又近,树根挖断了来年还会再窜,张蔓更心动现在住的房子,但屠家又不是缺钱卖房的人家。   站下娘家门口看屠家的几只狗在门外扑咬打闹,她没敢再往前走,“小葵娘,在不在家?”她眼睛盯着瞅过来的狗,大声朝屋里喊。   “张蔓?怎么有空来找我了?进来说?”许妍听到动静走出来,这些年跟张蔓偶有碰面,但也就打个招呼的情分,一个常年在地里忙活,一个把去地里干活当乐子放松,两人同村相熟却又渐渐陌生。   “你家狗长的真唬人,我生怕它扑上来了。”她边走边避着外面的狗子,走到许妍身边了快跑两步进了院子里。   “大黄!”许妍呵斥一声伸着脖子的狗,家里养了这么多年的狗没咬过人,它们进村了也是避着人怕挨打,就是在自家门前看着凶,像张蔓这走路鬼鬼祟祟的越发激起狗的凶性,她要是正常走路别跟狗对视它们也不发恼。   “你家养的这狗应该栓着,咬了人不得了。”进屋了张蔓还有些心惊,左右打量着屋里可别卧的也有狗。   “不咬人,平时就在家门口卧着晒太阳,山上有狗它们经常往山上跑,就有时候跟着我们家里人去村里走一趟,每天有来认字的孩子它们也不惹。”许妍替家里狗解释,问她:“你今天来找我是为了?”   “是这样的,小鹤都十八了还没娶媳妇,家里也该盖房了,我去找村长他说村里没多的宅基地,赵家那破房子我也买不起,山脚下那荒地我一个女人也不知道挖到啥时候了,他提到你家的老宅一直用不上,我来问问你,那个房子卖不卖,我家孙鹤年纪太大了,重新盖房子再匆忙娶媳妇我担心遇不到好姑娘。”   她知道她现在在许妍面前已经没情分了,往年她给自己出主意也是可怜自己,有点同命相连的同情,所以她这番话着重提了村长和孙鹤,一个在村里有地位,一个在许妍面前有情分,而且她说的也是实话,也不是瞎编。   许妍听了挑眉看她一眼,有些抱歉地拒绝:“可不是巧了嘛,你今天不来找我,我过段时间也要去找你的,村里的那个老宅大牛说要卖给我侄子了,我那大侄孙也到了要成家的年龄,山上房子小,打算在山下安个家。”   “你大哥不是在余庄盖房了嘛,怎么还要在我们村买房子?”张蔓急切地问,许妍亲戚也要买房她肯定挣不过。   “分家了,我们山上猪养的多,我大侄子一个男人忙不开,现在他两个儿子也在帮忙,山上也住不开,刚好在村里买房娶媳妇,晚上下山睡,白天在山上忙活,实在不好意思,你来问晚了。”   宏义的确是从家里分出来了,山上两百多头猪猪他忙的脚不沾地,才开始两年他每年过年回去住小半个月,但听说是待家里就拌嘴,后来他就除夕回去吃个团圆饭,初五一过就往山上跑,时间越久矛盾越大,听小米说她阿爷还埋怨说两个村这么近宏义都不回家看他,每年过年见面就阴阳怪气地指责他,去年过年老头子惦记宏义手里的银子,两人大吵一架,宏义娘提出了分家。   “你看,山脚下上山更方便,要不房子卖给我,你侄子在山脚下盖房,二两银子就三亩荒地,能盖个大院子。”张蔓争取道,在山脚盖房要请人刨树根,而且说不准住个两三年又有树根窜过来了,搞不好会弄塌房子,她家经不起这个损失。   这就不识趣了,许妍冷笑一声,说:“张蔓,为什么不想在山脚下盖房子大家心里都清楚,你当我傻来糊弄我就过分了,你回去吧,房子我不卖你,地基整好了盖房子就几天的事,不论你是盖房还是搬家,明年四月份房子要给我腾出来,离现在还有六个多月的时间,怎么都弄得好,请回吧。”   张蔓怎么都没想到她会突然变脸,这么些年她没跟村里人吵过架翻过脸,又免费教村里孩子认字,是公认的好脾气,现在突然冷言冷语打的她措不及手,直接放话撵人让她胀红了脸,讷讷无声好一会儿,她站起来说:“今天我来找你小鹤不知道,你能不能……”   “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放心,大人之间的矛盾我从不迁怒到小孩儿身上。”许妍送她出门,看她走到张家门口了关上大门进屋。   之后两天她留意村里的风声,在半个月后她早上送俩孩子去镇上看到小鹤拎着锄头在离路边几步远的地方挖树根,地面的枯草不知道什么时候给烧成了黑灰。   “小鹤,新房盖在这儿啊?”许妍大声问。   “嗯,这儿挺好的。”他抬头碰上小葵含笑的眼睛,下意识地想拍腿上的黑灰,拳头紧握,笑着问:“今天不下雨不下雪,夫子怎么还送她俩去镇上?”   “我去镇上买东西,顺带送她姐弟俩,你有没有要买的我给你带回来。”说话时牛车还在走,许妍转过身跟他喊话。   “没有,你们赶紧走。”他挥手喊道,看牛车走远了他才弯腰挖土,一锄比一锄用力,他要在这里快点盖起房子,住在路边挺好的,大毛二毛他们回家、阿扇大妮回娘家去婆家都要经过这里,他每天都能看到想见的人。   “娘,阿澜哥来信说让我大弟去县里考试的时候住他家里。”还没出正月,家里除了屠小鱼夜以继日的忙碌,家里其他人都闲适的在火坑边烤火,火钳上担着三个裹泥的小番薯,泥巴已经烤裂缝,番薯的甜香已经冒出来了。   “不用,我们住自己家,小鱼考试我跟你爹陪着他一起去,正好也要去看眼宅子铺子,你去不去?”其实许妍是为了给小鱼买那套紫毫毛笔,不论考不考得上都送给他,而大牛是去做厨夫给他儿子做饭的。   “娘,还有我呢,你咋不问我,我也去,我说不定去给我哥陪考,一熏陶我就开窍了。”屠小槐凑上来央求,他在村里待厌了,兄姐都有事做,只有他天天窝在家里不是喂猪就是认字,想跟五大爷那老头学看天气也磨不下来,固执的像磨盘。   “你别说话,你不害臊我都脸皮发热,认了四年多的字,千字文还认不全,忒丢人。”屠大牛扯着这个厚脸皮给按在腿上揪他屁股,怀里的马猴子扭的棉袄缩起来了才把人放下,“我去给你哥做饭,你在家里跟你阿爷好好看着猪。”   “不行,你不让我去我就偷着跑去,除非你把我拴在猪圈里。”没看出来他爹在跟他开玩笑,都恼的要哭鼻子了,真不愧是幺儿子,许妍掰开番薯上的干泥,递给娇儿子,说:“让你去,你好好学做饭,等你哥考秀才的时候带你去做饭,把你爹留家里喂猪。”   为了能不认字练字,屠小槐啥都能干,烧火熬猪食、洗碗挖菜园,之前还想用洗衣裳来收买她不逼着他练字。   “一言为定!”他接过他娘剥好的另一个小番薯起身跑出门给书房里苦命跟书做伴的大哥送去。   正月十六,在刚盖起的新房子里砌兔圈的孙鹤听见外面传来熟悉的铃铛声,他急忙打开大门等牛车过来,“嘿,小鱼,哥哥祝你蟾宫折桂,我在这里等你衣锦还乡。”   “好啊,借哥哥吉言。”屠小鱼笑着应下,虽然哪怕成了童生配不上蟾宫折桂这个词,一个小童生更是算不上衣锦还乡,但村里人都为他骄傲,他也不再羞涩推拒。   牛车上的人影渐渐辨不清了,牛铃铛声还能被风送来,孙鹤再次关上门,站在院墙边比了比,觉得院墙砌高了,屠家的牛有铃铛,大毛他们的可没有。 第一百一十四章 [VIP]   屠家先去县里, 住在自家的房子里,两进的宅子房间多,当初租出去时就空下了两间, 私塾里除了小鱼还有另外两个小伙子也来考, 二月初一按照黄岷留下的地址找过去, 另外两个小孩了已经到了。   考童生试他们这些人都帮不上忙,也不懂, 都是黄夫子怎么说他们怎么做,二月初三的早上屠大牛赶牛车送小鱼到官塾门前, 虽然已经入春了但早上还是冷的打哆嗦,小鱼解开身上披的挡风棉袄交给他娘, 站在地上活动身体,说:“你们回去吧,傍晚再来接我,守在外面也没啥用。”   “嗯,你不用操心我们,我跟你爹待会儿去逛街买东西, 酉时初还在这儿等你。”许妍给儿子搓脖子, 他被风吹的激起一身鸡皮疙瘩。   一起来的小葵跟小槐站一旁搭不上话,听有人喊了声“屠青榆”, 小鱼拎着食盒往人群里跑去,小葵看小槐一直盯着面前乱而有序的一群人,轻声问:“是不是后悔没好好学了?现在你年纪还小,回去后认真学别捣乱, 二十岁之前也能从这个门进去。”   “咦!”他摆手躲避道:“我不行, 看见字我就晕, 我就是学到五十岁也不敢登这么门。”倒是门口肃脸检查学子衣物的衙役挺威风的, 这身衣裳比大毛他们穿的净面红衣缠黑色腰带气派多了。   辰时中,官塾外面留下的都是送考的人,官塾的大门已经关上,旁边还守着两个带刀衙役,里面的钟声敲响,黄岷走到屠家牛车旁边说:“如果不出意外,青榆是在酉时出来,我回客栈了,你们呢?”   “什么意外?”许妍问。   “比如夹带抄袭被抓、生病晕倒、大吵大闹,这些是当场就要送出来的。”   “我们去街上逛逛,酉时初再过来。”小鱼身体好,许妍不担心他会突然生病,夹带和吵闹小鱼更不会做,她拉着大牛赶牛车离开,先跟小葵去书铺里买了套紫毫毛笔,还有五块儿带梅花香的墨条,一进一出还不到一刻钟,两百两就花没了。   啧,读书科考真是烧银子的事,之前黄岷以举人身份做保耗银三十两,他来送考这些天在客栈的吃住是三家人共同承担,这要是有个读书的苗子生在穷苦人家,如何都走不到这一步。   难怪寒门难出贵子。   屠大牛跟他小儿子还是蹲在书铺外面,像是在村里蹲在门口端碗吃饭似的,许妍问小葵:“你要不要去医馆里玩?我跟你爹去集市上转转。”   “不去算了,我大弟在考试呢,我是来陪考的,要是跑去玩了多不诚心。”她觉得她们现在来逛铺子买东西都有点糟,其他人可都还在官塾外面守着呢。   “他在里面考试我们在外面等着也帮不上忙,他考他的,我们做我们的事,我跟你爹去买菜,你把小槐带着去医馆里玩,见着你齐伯伯和阿澜的两个哥哥了懂礼一点。”许妍打发两个孩子走。   “我不想去,我想去集市。”屠小槐不想闻医馆里刺鼻的草药味儿,站在他姐跟阿澜哥中间像是个憨子,又插不上话!   许妍扬起巴掌作势要打他,他才撅着嘴跟他姐往医馆走。   两个孩子走远了,屠大牛才抱怨:“不去就不去,你干啥非要让小葵去医馆见那臭小子。”   “再有三个月小葵就满十六了,目前来看她跟阿澜相互有意,你就是不想嫁闺女也该给俩孩子订下来了,阿澜常年在县里,又是个十八岁的大小伙,身边是啥情况我们不是很清楚,让小葵在县里多跟他见面,要是有反常情况趁早给断了。”许妍避开迎面来的担子,躲在大牛身后跟他说。   “哼,他敢有花花肠子老子把他腿敲断。”屠大牛生气的冷哼。   “他就是接骨的大夫,你敲断了他立马能接上”,看到旁边摊子上摆的有碎掉的银耳,许妍也没再打理男人,蹲下捡起细看,问:“大哥,这银耳怎么卖?”   “这耳子是太干了撞碎的,卖相不好但干净,一两耳子两百文。”   许妍看这些银耳的确干净,朵小紧实,比干货铺子里便宜一半,索性把这一斤多银耳给包圆了。   屠大牛掏钱付账,把银耳包好塞在小鱼脱下来的棉袄里,想到家里那罐子蜂蜜只剩下一个底儿了,在许妍买东西的时候就留意周围的摊子,一直走出这个集市都没看到有卖蜂蜜的。   童生试考五天,每天早上一家人一起送小鱼去考试,在他进去后离开,酉时带着棉袄接他回家,第五天终于结束后,他爹给他烧了满满两大锅热水让他好好泡泡,把身体里的寒气给泡出来,这考试真是折腾人的玩意儿,刚入春就让孩子穿单衣一冻就是一整天。   “来,喝碗鸡汤,我熬了半下午了,你明天不考试,多喝两碗,不怕窜稀。”屠大牛舀两碗鸡汤放一旁凉着,免得烫着他儿子的嘴。   小葵啃着鸡翅膀啧啧两声,搭着小槐的肩膀,酸道:“看看!看看!你爹多心疼他大儿子,难怪说读书郎吃香,眼前这不就是嘛!恨不得把鸡汤舀在勺子里吹凉了喂你哥嘴里。”   “没办法,谁让你是闺女而我是不争气的儿子,咱俩没法给老屠家光耀门楣,只能捡点鸡骨头啃了,姐,你别把鸡翅上的肉啃完了,留一星半点给我尝个味儿,我馋呐!”他作怪伸手去讨他姐嘴边的鸡翅骨,还咂巴着嘴。   两人一唱一和的把屠大牛给气笑了,起身端起两个儿女的碗,各给舀满满一碗鸡肉,“给,我老屠家不差钱,不能光耀门楣的小可怜也不用啃鸡骨头,可劲儿吃,今天吃不完你俩不准下桌。”   “唉,受老父疼爱的喝香汤,中不溜的只能啃骨头。”屠小槐演上瘾了,啃着鸡腿还说酸言酸语。   小鱼被他弟嘴里的“疼爱”给激的皮肉发麻,浑身不自在,这老幺就是个张口胡咧咧的,端碗鸡汤搁他面前,敲他额头笑骂:“吃肉都堵不住你的嘴。”   “你吃你的,别理他”,屠大牛又舀碗汤,捡大儿子喜欢吃的菌子舀一勺倒他碗里,轻声说:“你多吃点,好好补补,吃完饭好好睡一觉,明天别早起了。”   听他夫子嘱咐的,考前别吃太补的,考后别吃大荤,小鱼都大半个月没好好吃肉了,考试这五天更是早晚素的,中午啃干饼子。   “娘,你管管我爹,我身体好着呢,不用这么小心。”屠青榆也受不了他爹这个黑脸汉子的柔情,还没吃都已经饱了。   “别不知好赖,自从你会走路了你爹可没再如此轻声细语过,现在他恨不得把你捧手心里,你就安心受着,机不可失。”她看大儿子满是喜悦的眼睛,合不拢的嘴角,没理会他言不由衷的话。   两只老母鸡被一家五口给啃了个干净,这些天小鱼快成了苦行僧,家里其他人也不好意思大吃大喝,现在他考完了,全家人也解禁了。   饭后小鱼去睡觉,许妍打发小儿子去帮他爹洗碗,她拉着小葵在后院散步,除了来的当天跟家里的两家租客碰过面,一直到现在都没再见过。   “小葵,这几天阿澜有没有带你出去玩?见没见过他其他的朋友?”许妍轻声问。   “我们去玩都是带着小槐的。”她以为她娘怀疑她跟齐甘澜两人偷摸私会了,急忙解释。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肯定相信你不会做错事的,我是想问你这几天有没有看到阿澜跟其他姑娘有来往。”   “没有”,她仔细回忆了一下,肯定道:“没有,这五天我们有时候在医馆,有时候也会碰到他以前的同窗来找他玩,我没听人提起过其他的姑娘,娘,你是怀疑?”   “我没有怀疑,我是担心,我们在村里他在县里,我怕他吃着碗里看着锅里,毕竟你还是个小丫头的时候他就开始跟你写信往来,十四岁的小伙子很难会对一个不开窍不同龄的小姑娘产生感情,但你俩来往也快五年了,如果他对你真心实意,你俩也该定下来了。”   “我还不想嫁人。”小葵搂着她娘的肩膀撒娇,她不想离开家。   “只是定亲,只要你俩商量好,你十九岁嫁人娘都不催你。”许妍拍着姑娘的手安慰道。   “我们晚两天回去,你明天去见阿澜的时候婉转地问问他为什么会心悦你,喜欢你哪里?你自己考虑你想要得到什么样的答案,如果他的回答得你心,十四岁的他看上十一岁的你,他给的理由合理,他下次再暗示你定亲你就应下。”   “噢~”她不好意思地应一声。   听着女儿羞涩的声音,许妍说:“我不打听他是怎么说的,你也别觉得抹不开脸,十六岁的你接受了他的理由,十九岁的你如果对他的话无可挑剔,我就愿意把你嫁给他。”   “娘,你为什么会嫁给我爹?”小葵突然好奇道。   “等你问完阿澜了我再告诉你。”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更 第一百一十五章 [VIP]   第二天等到小鱼睡醒, 锅里留的早饭都已经冷了,小葵拉着他往外走,说:“走, 今天姐请你吃牛肉饼子, 我跟小弟尝过了, 味道非常好。”   “那我也去。”听到有人请吃饭,哪怕肚子不饿屠小葵也跟了上去。   卖牛肉饼的铺子还是齐甘澜带小葵跟小槐去的, 小葵买两个牛肉饼,一个饼子两掌长, 小鱼一人吃一个,另一个小葵跟小槐分着吃, 三个人坐在卖甜酒的摊子上,一口饼子一口温甜酒,终究是人小肚子浅,小槐手上的饼子吃不完,在座的又没有捡他剩饭的,只好仰头把饼子里的牛肉给倒嘴里吃了, 饼子壳留在了碗里。   “这是要去齐家医馆?”小鱼看走路的方向问。   “嘁, 大惊小怪,你考试的时候姐都快把齐家医馆的门槛给踏平了, 姑娘大了留不住喽。”小槐学乡下婆子扯着嗓子长吁短叹。   屠小葵羞红了脸,扯着小弟的耳朵警告:“屠青槐,你少跟家里的婆婆婶婶学,一个不满十岁的男娃说话老气横秋的。”   “疼, 哎, 姐姐, 快放手, 你弟弟的耳朵要掉了。”在武力压迫下,屠青槐快速屈服。   “别听小槐瞎说,我带你去医馆找老大夫给你看看。”小葵有些心虚的对皱眉的大弟说。   “你昨天不是给我把脉了说没事的吗?”   “我那三脚猫的功夫,我都不敢保证不出错。”小葵拉着两个弟弟继续走。   小鱼虽然不情愿,但他姐能一连好几天都来医馆里,说明他娘是不反对的,短吁一口气,他甩掉他姐的手老实跟着她走。   “我正想去找你们呢,小鱼考完了,感觉怎么样?”医馆门口两方人碰面,小鱼这才发现不对劲儿的地方,从昨晚回家到今天早上,家里没一个人问他考的咋样。   “感觉还行,能想到的都写上了。”   “找我们有事?没事我就找杜大夫给小鱼把把脉,他穿单衣冻了五天呢。”小葵看到他的脸就想起昨晚她娘说的话,脸上有些闪躲。   “交给我,我也会把脉。”齐甘澜跃跃欲试。   “你比不上杜大夫,我待会儿有话跟你说。”感受到背后被人拍了一下,小葵拉小鱼进去的时候悄声汇报:“是娘让我问的。”   “嗯。”屠小鱼顺着她的力道坐到杜大夫面前,拉着小槐在医馆里陪他,看了眼两人出医馆的身影,伸出手给杜大夫问好。   “听说你这几天在考童生试?”   “是的,昨天最后一场。”   “嗯,是个读书的苗子,十几岁了?”杜大夫收回把脉的手问。   “翻年十三了。”其实十二岁还没过,但他个子高,很多人知道他的年龄后都会很惊讶,所以他就报虚岁,往大了说。   “那你身体长的还挺好,小伙子阳气太旺,心火高,是不是经常醒来被子都顶起来了?”   轰的一下,屠小鱼的脸迅速胀红了,环顾一眼周围,就小槐离他最近,看他少不知事的眼睛,小鱼庆幸他姐把齐甘澜带走了,不然他得取笑自己一辈子。   “正常的,你羞个啥,都是男人,你别经常摸,平心静气就萎得快,平时多喝绿豆水,下火的,早上晚上多跑跑,精力消耗了睡的好,不会想乱七八糟的。”杜大夫笑呵呵地嘱咐。   “我没乱想。”他板着脸解释,拉着不知所以然的小弟就要起身离开,太羞耻了。   “姐还没回来呢,你要去哪?”出了医馆小槐问他哥。   “你站外面等我一会儿,我说几句话马上出来,你就站这儿别乱走,免得我找不到你。”小鱼快步走回医馆,粉面还未消,他站在杜大夫的桌前,小声说:“杜大夫,多喝绿豆水就行?要不你给我开几副药?我带的有银子。”   “傻小子,可别乱喝药,你喝药了以后娶媳妇了可要抬不起头了,多喝绿豆水多跑跑,少摸它,记住了?”杜大夫殷殷告诫。   “你、你能不能别把这事告诉别人?尤其是齐甘澜。”他硬着头皮央求。   “放心放心,我给你保密。”杜大夫嫌他啰嗦,摆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对了,我带我弟先回家,等我姐回来了你给她说一声,谢谢杜大夫。”看他点头应下,小鱼快步走出去,带着小槐往家里走。   小槐瞅着路上偶尔路过巡逻的衙役,他们带的有帽子,黑色绣金线的,手上握的长刀还有刀鞘,听大毛哥说他在衙门用了刀还是要归还的,不知道县里的衙役能不能晚上把刀带回去。   小鱼心里也在想事,没注意到小槐的心不在焉,他心想难怪之前每年刚入夏家里就绿豆水不断,这两年他爹倒是喝的少了,难道是火气不旺了?难怪家里没再添弟弟妹妹。   他俩到家没一会小葵也回来了,粉面含春,时常走神,大牛跟许妍到家就见三个愣子靠墙坐着晒太阳,谁都不搭理谁。   “你们还有没有要买的,有要买的就下午去买,明天咱们就准备回家了。”屠大牛把割回来的草倒了喂牛,问檐下三个发呆的。   “没有。”但几个人下午还是一起出去逛了逛,走到银楼里,许妍看中了一套玉佩,刚好三个,大小不同,都雕着貔貅,许妍看三个孩子都喜欢就给买了下来。   “给,先给你们瞧瞧,等你们过生那天再送给你们。”从小葵十四岁开始,许妍开始给她送玉饰银饰这些能典能当能装饰、带出去有面子的东西,也是她以后嫁人的嫁妆。   小鱼兄弟俩还没到岁数,这两块大小不一的玉佩还是他俩第一次收到。   “娘,你跟我爹是不是每年都送我这值钱的东西?”小槐握着他的小玉佩爱不释手,他的玉佩最小,上面的貔貅雕的更精细。   “想得美,你们成家了就该给我跟你爹送寿礼了,你们婚前我送你们这些,只是想给我勾个好儿媳回来。”许妍夺走他的小玉佩,担心在街上被抢了。   “那我要晚点娶媳妇。”   “随你,晚点娶媳妇那你就自己多干点活。”显然,许妍知道了小儿子之前娶媳妇是为了帮他养猪的混账话。   从银楼里出来几个人直接回家,一直到第二天回家才出门,在县里太花钱了,那些铺子像是销金窑,他们这些乡下人受不了。   回到村里,又是孙鹤先发现他们,他跟他阿爷正在沿着房子一圈挖沟。   “小鹤,你挖沟做啥?”屠大牛问他。   “叔,你们回来了啊,我挖几条宽沟,免得以后山里的树根窜过来把房子给我顶裂了。”他拿脖子上的巾子擦掉从额头滴下来的汗,之前他还跟他娘说他不是能下地干活的人,如今手掌已经起了一层茧子,挖一整天的土也不会把手给磨破皮了。   “好小子,这办法可行,你忙,我们先回去。”屠大牛松开手上的缰绳任牛迈蹄。   现在已经黄昏,家家户户都冒起了炊烟,刚走到村子中间家里的狗听着声音就跑来了,嗓子里哼哧哼哧的撒娇,绕着牛车跑前跑后的打转,把牛绊的都要停脚了。   “小葵,你们三个下去往回跑,把狗给带回去。”许妍把三个孩子推下去,狗都跟着人跑了牛才又开始拿蹄。   “咋样?小鱼考的咋样?”   “稳了,阿爷你就在家等着衙役来报喜吧。”   刚到家门就听到屋内老头跟小葵的声音,正主倒是没敢应声。   晚上睡前小鱼问他阿爷:“爷,家里的绿豆在哪放着?”   “杂物间的黑坛子里,你找绿豆做啥?”屠老汉问。   “之前我姐带我去医馆里找大夫把脉,那大夫说我火气旺,这段时间为了考试这事,太上火了,我熬点绿豆水下下火。”他面不改色的说。   “我来熬,我熬绿豆水有一手,你爹还不如我,你睡觉去,我来把豆子泡上。”屠老汉拿着油烛往杂物间,屠小鱼见状拿个碗跟上,说他要跟着偷师。   第二天一早起来绕着村子跑步,跑到村头看孙鹤跟他爷又开始挖沟了,他打个招呼回去拎着铁锹也要出门。   “小鱼,你干啥去?拿铁锹去哪?”屠大牛从菜园拔菜回来刚好看到他,喊住他问。   “我去帮孙鹤挖沟,顺便也锻炼身体。”说着他就要继续走,生怕他爹拦住他不许他去。   “你回来,我给你手上缠几圈布条你再去挖,免得手心打血泡。”屠大牛招手他回来,他这大儿子做过最重的活就是清扫猪圈,拿笔杆子的手比他屁股还细嫩。   小鱼两只手缠了几圈布,走到孙鹤新房那里被他拦着不让他干,“小鱼快起开,你站一旁看着,这不是你干的活儿,挖一会儿整个膀子酸疼酸疼的。”   屠小鱼不听劝,孙鹤不让他在这头挖他就跑另一头去,两人你拦我躲跑个几回合孙鹤就败下阵了,一直到小槐来喊吃饭他才扛着铁锹回去。   早上大牛把猪圈清扫干净,许妍说:“我来熬猪食喂猪,你去帮孙鹤把沟挖深点,他们一老一小的都没劲儿,表层土挖了就挖不动了,还不及膝盖高的沟估摸是起不了多大的作用,是吧?”   “对,你说的对……”屠大牛把做鞋里衬还没用完的尿布撕成条来让许妍把他手掌缠几圈,也扛着铁锹锄头往村头走。   “大牛,干啥去?”村里人问他。   “孙鹤那小子怕以后有树根窜过来把墙面给顶裂了,在挖沟呢,他那细胳膊细腿的哪儿有劲,我家里没事去给他帮帮忙。”他步子迈得大,肩上的铁锹和锄头碰在一起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敲在靠墙晒太阳的男人们心上。   下面的土的确难挖,还有一些树根茎条,屠大牛忙活一上午挖了两臂这么长的距离,到了中午,孙鹤走过来说:“叔,小鱼,中午去我家吃饭吧,你们累了半天了。”   “不用,小鱼阿爷在家做的有饭,你小子别客套,这沟有得挖,挺耗时的,最累的还是你跟你阿爷,我们这都是时来时不来的。”   下午他跟小鱼再往村头走,就看大头爹拄着铁锹等在路边,看见人来了挠挠头说:“我这下午也没事做,走,跟你活动活动去,马上要春耕了,我先去练练。”   村头热闹了就会引人过去,男人们坐在路边唠嗑,在小鱼干不动或是大牛喝水休息的时候他们也替上去挖一会儿,都摇头说没想到树根扎这么深,连带的土也瓷实。   就在孙鹤家三面房沟挖好的那天,村口响起了敲锣的声音,一个骑着毛驴的红衣衙役赶来报喜:“这是不是后山村,屠青榆考中童生了,还是县里的第三名。”   手掌包布的屠青榆被众人推了出来,脸红红的拱手感谢,眼睛里满是喜悦,嘴里却是推却:“没有那么厉害,我读书年数长,要背的都背得熟练……”   屠大牛见过这杖势,从怀里掏出两角碎银子塞衙役手里,再三感谢劳累他来报喜,红衣衙役都没进村就走了,这时村尾响起了炮仗声。   这是屠老汉趁他们去县里了让村里人帮他买回来的,就是为了这一天。   ▍作者有话说:   男人四十豆腐渣。。献给屠小鱼 第一百一十六章 [VIP]   “走, 给老祖宗烧香上坟去,咱们老屠家有望改门楣了。”屠老汉提了两捆纸钱,一把黄香, 拉着大孙子要往山上去。   屠小槐听到这话哀怨地翻白眼, 被他爹拉着往外走时扭着身子不愿意动。   “这是咋了?你哥的喜事你咋还不高兴了?”屠大牛转身问他。   “我去了给我阿爷扫兴, 我不能给老屠家改门楣。”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委屈道:“我不喜欢读书你们是不是觉得我给家里拖后腿了?”   “没觉得, 这会儿你咋又心细了?我们老屠家好几代就出了你哥这一个爱读书的苗苗,你算不上扯后腿, 只是随了祖宗。”屠大牛找到铁锹打算待会儿上山给祖坟除除草,站在门口喊他:“快点, 人都要走到了我俩还没出家门,你去跟祖宗念叨念叨他们咋没保佑你在念书上开窍。”   他这么说屠小槐才慢吞吞地站起来,拍着屁股上的灰跟他爹身后走,从昨天到今天,村里人见他哥就夸,家里也喜气洋洋的, 老头恨不得把童生小爷供在头顶上, 他这个不爱念书的孙子就成了狗都不搭理的木头人了,刚刚他说改门楣, 那自己这个以后只能养猪的岂不是就算不上屠家人了?   终究是是小孩儿心里憋不住话,当时就想躺地上撒泼,现在被他爹把黑锅往祖宗身上一丢,心里舒服多了。   “小槐, 你站着干啥?没见你爹你哥在拔草?你也去拔啊, 别傻愣着。”屠老头给每个坟头都插上三柱香, 燃黄纸的时候见小孙子跟个大爷似的抱臂看着, 推他也过去给坟堆除杂草。   “我不去,他们偏心没保佑我,保佑谁了让谁给他们拔头顶上的草。”他动了下脚继续站着不动。   “胡说,没保佑你你能没病没灾地长这么大,快去,祖宗看着呢,不听话小心他们去梦里找你。”屠老汉跟他讲不通,试图吓唬他。   “来了正好,我还想找他们问问呢?”他对他阿爷有气,跟他杠着,站在坟堆前面张嘴就胡说。   “赶紧给我呸口唾沫,孩子还小不懂事,祖宗别怪,我让他给你们烧纸。”屠老汉对着着臭小子拍两巴掌,喊:“屠大牛,赶紧把你儿子拎走,好好给祖宗叠两个元宝烧下去。”   屠大牛放下铁锹,看看边上认真叠元宝的大儿子,再瞅这混不咧的小儿子,问老头子:“我这小儿子的脾气跟我年轻的时候不差啥吧?”   “一样的倔,胆子大,张嘴胡咧咧。”老头抽几张黄纸递给儿子和小孙子,嘴里念念有词:“祖宗啊,保佑两个孙子娶两个像他们娘这样的媳妇,把我们老屠家骨子里倔劲儿跟匪气洗掉。”   “呐,自己叠了给扔火堆里,老祖宗没偏心,你在读书上不开窍,以后养猪肯定比我养的好,成为十里八乡养猪第一人,人家一看见猪想到的就是你屠青槐。”屠大牛也是第一次发现小儿子有心里别扭的时候,以往他都大咧咧的,为了不认字脸都不要了,现在倒是在乎家里人对他的看法了,小小子也要长大了。   给坟头除尽杂草,碑前插的香、烧的纸都没了火星,屠家四个人下山,到了村子里屠大牛没再等后面的老小,大迈步的回家,屠老汉被他的老伙计招走,只余小鱼哥俩走在路上。   屠小鱼摸摸小弟头上的杂毛,安慰他说:“你念书少没事,我念书多,将来你得儿子了送我家我帮你教。”   “一言为定,不行,你得白纸黑字给我写个条条,免得你赖账。”   “回去就给你写。”屠小鱼没觉得这有啥好赖的。   “现在就回去写。”本来小槐想去爬树玩的,现在直接拉着他哥往回走。   稍后从书房眉开眼笑地出来,大笑道:“我可以娶个漂亮不认字的媳妇,生个像我哥这个俊的儿子,长大了扔给我哥教他念书,啧…真美啊。”   “美得你,漂亮的姑娘都喜欢读书郎,你小小年纪咋就这么喜欢做梦。”许妍坐在枣树底下洗衣裳,听着小儿子不要脸地畅想未来,忍不住打击他。   “你不还是嫁给我爹了,我长的比我爹好,又不要求媳妇识字,总能找个漂亮的。”他有条有理的分析,怀揣着字据欢快的往出跑。   “家里三个孩子,我估计小槐会最早成婚,动不动就把娶媳妇挂在嘴上,条条框框列的还挺细。”许妍跟屠大牛说。   “那可不一定。”屠大牛坏笑,小鱼因为太爱干净,他有空就自己洗衣裳,所以许妍不知道大儿子的变化,他早上起来做饭时好几次都撞见大儿子偷偷洗亵裤。   小槐跟小鱼相比,更像是个嘴上功夫厉害的毛蛋,实际上屁都不懂。   小鱼考上童生这事就自家人开了一桌席吃吃喝喝就完事了,没有听外人说的办流水席庆祝,有这钱还不如攒下来买实用的东西。许妍把买回来的紫毫毛笔和梅花香的墨条送给他,说:“这是我跟你爹你阿爷一起送给你的,你姐跟你弟要是没送你东西你就去讨他俩要。”   “有,我准备了。”小葵从她房里拿出了个香囊,上面绣着青翠的竹子,还配的有丝络,她递给小鱼,说:“这香囊里我装的是醒神的草药,你念书的时候带着,等药效没了我再给你换,你别舍不得用。”   “呦,啥时候绣的?我都没发现。”许妍接过香囊,发现针脚和绣样都不错,“是你买的香囊还是自己绣的?”小葵学医又练字,平日里闲暇时间不多,许妍只要求她会缝衣,没要求她跟自己学刺绣,也就她还去镇上当学徒前跟自己学过几年,但明显达不到这种水平。   “嘿嘿,我自己绣的。”她昂头嘴硬。   她这模样明显是找人代绣了,许妍没戳穿她,偏头问小儿子:“小槐,你呢?没准备?”   “送礼你们还藏着掖着,也不提醒我一下。我们男人直接不讲究这些,你说是吧?哥?”他殷勤道。   “不是。”小鱼不顺着他说,伸手问他要贺礼。   屠小槐身上最值钱的就是藏的那点碎银子,但家里他最穷,没人看得上他那几两银,小鱼想了一下,说:“不要你花钱买,我记得家里还有板栗,你明天给我熬一钵板栗肉沫粥。”   “小事一桩,你明天起来就能喝上。”他答应得脆响,当即就去杂物间提出装板栗的布袋,坐在檐下剥板栗壳,捏里面的毛皮,时不时的还有过路的捻几个剥干净的生板栗吃。   半个时辰都能剥够熬粥的,在其他人偷几个抢几个的情况下,他剥板栗都剥了半下午。   “爹,你明天早上起来做饭的时候喊我起来,炉子里的火别给熄了,我明天搁泥炉上熬粥。”他很熟练地交代。   “你就只熬一钵?我们呢?只给你哥吃?”   “那…我在锅里煮粥?”小槐迟疑询问。   “嗯,我明天早上喊你起来。”屠大牛替他决定,看篾编的盘子里的板栗似乎不够,想着多放点肉味道更香,从房梁上割一块儿巴掌大的腊肉泡在锅里。   第二天早上起来把肉切丁,米淘洗干净下锅去喊小槐起床,小槐烧火他去把牛羊放出去吃草,回来把板栗倒进锅里,嘱咐说:“米煮开了把肉倒进去,快起锅了把姜丝葱段加进锅里焖一会儿,我去扫猪圈。”   “我以后一定要娶个会做饭的媳妇。”他盯着锅洞里的火苗愣愣地说。   “这个不用担心,像你娘这样做饭不能吃的女人少,想娶会做饭的媳妇不难。”屠大牛安慰他儿子,看烧火的柴都是劈好的,他放心地出了灶门,小儿子的手艺他放心,不仅性子随了他,厨艺也遗传了。   二月十五,小鱼又开始了每天去镇上求学的日子,只是时间比往年自由,黄夫子又收了一批小孩儿从握笔开始教,给小鱼就是布置文章让他自己翻书写策论,写了个书单给他自己看,不懂得再来问。   当初他两个儿子也是这样过来的,秀才不容易考,他两个儿子都成婚生子了,大儿子仍是童生,小儿子前年考中了秀才,现在他大儿子在他私塾里教才启蒙的小孩。   “你可以不用每天来,考秀才不像考童生,不是多读多背多练字就能考中的,你多出去走走看看,多翻书,你家里不缺钱就多买书看,一本书看个三四遍,考秀才的题每年都变,你只有懂得多才能写出有深度的文章。”黄秀才对屠青榆说,他之前给他说了可以自己在家看书,但他还是每天都来。   “我在私塾看书不容易走神,遇到不懂得也可以当场就问,随便给我个桌子椅子就成。”屠青榆捧着两本书说,他不知道夫子让他出去多走走看看是看什么,而且他让买的书上面好些东西他都不懂,看书很是艰涩。   “去我书房坐着看吧。”黄岷推开书房门让他进去,怕有小孩大吵大闹吵着他还把书房门关上,自己坐在堂屋里喝茶。   二月底孙鹤一家从屠家老宅搬到村头的新房子里,许妍把钥匙给宏义,说:“老宅子我去看了的,张蔓把屋子收拾的挺干净,兔圈里也没有粪便,你们看啥时候得空了自己去看看,不想要的就给扔了,屋顶院墙要修的尽快修,也能快点让小羊娶媳妇。”   小羊的媳妇是隔壁余庄的姑娘,两家在去年年底已经看好了,就等着这边房子整出来好成婚。为了这个宅子他爹把他骂的狗血淋头,也就这个时候许妍才知道他大哥一家最开始想搬到后山村来,被宏义瞒下了她家有没住人的老宅一事。   现在他爹骂他有心机白眼狼,当初不想他们搬到后山村,原来是为他自己准备的,他爹那个老糊涂还找到许妍来告状,说宏义不安好心,可见是真气狠了,父子情分都不顾了。   “行,我明天就去看看,小姑这是当初说好的银子,你看看,我小姑父明天要是有空就跟我去衙门里变更一下户主?”宏义从屋里拿出一个手帕包,许妍解开一看里面有个三个银锭子,每个二十两。   “他明天有空,我让他在家等着,你去镇上的时候来家里喊他一声就行。”   家里的老房子有些年数了,但院墙是青石砌的,房子的墙体一半也是青石,这种房子坚固不易倒,老鼠更是无法打洞,房梁和瓦片也是好好的,占地又不小,地皮加老屋,六十两是宏义占便宜了。   变更户主的第二天,小羊兄弟姐妹四个就从山上搬下来了,宏义跟春苗还是住在山上守着猪,女方的家人来看过房子,宏义春苗带小羊去女方家请期,婚期定在四月十六。   “娘,齐甘澜来镇上了,他又提定亲的事,我说回来问你,他说明天亲自来问,要是你允许他就回去让他爹娘来提亲。”小葵傍晚回来凑到她娘身边说。   “让他不用来了,他来了没用,直接让他爹娘过来,你俩的亲事我不跟他聊,他不够格。”许妍不同意明天见齐甘澜,没见他爹娘她不给他什么承诺,两个孩子之间怎么说都无所谓,就怕出意外,男方父母不同意这桩亲事,那女方父母点头了就显得姑娘掉价。   “好,我明天给他说。”小葵蹲下身给菜园里的菜浇水,眼见这亲事马上就要定章了,她激动又忐忑,想起在县里时问的娘为什么愿意嫁给爹,那时候她正是心扑通扑通跳的时候,怕说漏嘴没敢问,现在在这座她生活了十六年的宅子外边,迎着夕阳,她抬首再次问:“娘,你当年为什么会愿意嫁给我爹?”   她想在她娘那里寻找答案,能支持她愿意嫁给一个熟悉的男人陌生的家庭的答案。   “你爹那时候是我最好的选择,他家庭条件好、我嫁过来不用伺候婆婆、他会做饭、有责任心、讲义气、不莽着性子瞎干、而且他对我好,我从他眼睛里看得出他对我的心动,在知道我不会做饭的时候没有嫌弃。”许妍坐在锄头柄上回忆。   “就这样?”这不是小葵想听到的,她知道她娘二嫁,听阿爷说爹跟娘在十几岁的时候就认识,一个守寡二嫁,一个一直未娶,怎么都该有汹涌的感情。   “就这样,而且你爹长得好,高高壮壮,五官脸型都是我喜欢的,就是生得太黑眼睛狭长看着凶蛮带匪气,但我就喜欢他这样的男人,事实证明我嫁对了,他比我没嫁他之前想到更好,因为他你们姐弟三个身条比别的孩子高。”   “我听阿爷说你们十几岁的时候就认识,之后你被逼嫁人,守寡后见到一直未娶的我爹,你没有欣喜?心动?感动?”小葵还是忍不住,提及了她娘守寡二嫁的事,这事他们姐弟三个都知道,但今天是她第一次问及。   许妍也没对女儿提她守寡二嫁感到尴尬,有些好笑地说:“你话本子看多了吧,我跟你爹又不是痴男怨女,我十六岁嫁到陈家,在这之前我认识你爹的时候他是个街头收保护费、打架打的鼻青脸肿的混子,那时候的我是个干瘪黄毛丫头,不及十一岁的你高,瘦的像麻杆,他看上我什么?又不眼瞎。他一直未娶不是在等我,他又不知道陈家的那个哪年进坟堆,他只是相亲没相好,名声太臭没姑娘嫁他。”许妍吐槽道。   “小葵,在我怀上你的时候,我就想如果生了个女儿,我要把我小时候欠缺的、向往的都给你,让你衣食无忧,让你读书自由,随你疯随你闹,不喜欢刺绣就不学,想爬树就爬树,长大后嫁给一个能让你开心的男人。我知道少女会怀春,我当年也会,但你读了那么多书,看了那么多话本子,你要脑子清醒,喜欢上一个见了他就会笑的男人是你的幸运,但你不要耽于情爱,生活是生活,幻想是幻想,前二十年我把你养得比我小时候幸福,希望你后面几十年也要比我日子过得好。”许妍慢悠悠的给女儿讲男女情爱这方面的事,希望她能把这番话记在脑子里,不要像话本子的痴女,一心投在了男人身上。   “天都黑了,你们母女俩在磨蹭啥?别把菜当草给挖了。”院子里传来大牛的粗嗓门。   许妍拎着锄头,水桶让小葵提着,母女俩绕过粪坑往家里走,许妍搂着比自己还高的女儿,悄声说:“我相信缘分,我觉得我跟你爹就是天定的缘分,被人推着走岔了道,又被老天给推到正路上来,你爹一直没娶成功是老天在拨乱反正,你也有你的缘分,别急,你还年轻,慢慢地走。”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 第一百一十七章 [VIP]   在母女谈话后的第四天, 齐父齐母带着齐甘澜来到屠家,牛车上堆了半车的上门礼,布帛、果干、粮食、牲畜、鱼肉, 因为两家认识好些年, 直接略过了请媒婆上门试探意见这一步, 两个孩子都有意,双方家里也清楚, 直接让长辈上门显得诚意更足。   许妍算了算,跟小葵谈话的第二天阿澜就回县里, 采买东西一天,来镇上一天, 刚好是昨天到镇上,今天上午就来了,他的迫不及待稍稍安了许妍的心。   齐父跟齐甘澜把车上的装东西的筐子往屋里提,最后还有一对大白鹅,齐甘澜提进屋直接递到檐下的小葵手里,众目睽睽下小葵害羞地缩着手, 两只大鹅抻着脖子掉在了地上, 鹅嘴上绑的红布也散了,顿时满院子都是鹅的“呷呷”声。   “小鱼, 把鹅提后院去。”许妍喊正在准备倒茶的大儿子,之后引着齐父齐母往堂屋里走,不给檐下脸通红的两人制造尴尬。   “许妹子,我盼这天可盼了好些年, 今天终于能登门了, 阿澜这小子还算争气, 得了小葵的青眼, 小葵许给我家你们放心,我肯定不做恶婆婆。”齐母面容和蔼地说,她嘴唇从进门一直弯着,看得出是真的开心。   “也是俩孩子的缘分,阿澜能一直等小葵长大,他这份心就让人感动,只希望以后俩孩子能一直和和美美地走下去。”两家人对这桩亲事的态度彼此都心知肚明,又认识好几年,许妍直接把小葵的庚贴递给了齐母,合八字由男方去做。   双方的生辰除了具体的出生时辰,年月都清楚,合八字就是走走过场,齐母把庚贴放在面前的桌上,试探道:“小葵也满十六了,不知还有多久我能喊你亲家妹子。”   这个时候许妍肯定不能说以小葵的意见为主,将来两人是婆媳,她肯定不能让小葵还未进门就得罪了婆婆,握手道:“其实十六岁还小,我听齐叔提起过,说是姑娘早早嫁人生子对身体不好。”她看齐父走了出去,也不避讳:“我二十三岁生小葵就疼得受不了,十六岁的姑娘身体还没张开。”   “生孩子就没不疼的,阿澜有两兄一姐,我生他的时候都三十二了也是疼得恨不得撅过去,小葵身量高挑,哪怕今年日子定下来了,明年年初成婚,有了孩子也到十八岁了,这个时候身体也就不长了。”齐母也摆道理讲事实。   许妍微微一笑,这就是娶媳妇跟嫁姑娘的区别,男方总想着提亲了马上就把媳妇给掳回家添丁进口。   “小葵还没有出师,她跟齐叔学了这么些年,把脉跟针灸还不能十拿九稳,我让她学医这么些年,总不能让她为了早两年嫁人就草草出师了,而且以后也在你家医馆看病,闹出乱子了也是阿澜他们收尾,我知道阿澜年岁有些大,娶妻早点的都抱儿子了,但小葵学医这事不能乱来,不能拿人命练手,这样吧,等齐叔觉得小葵能出师了,我就放她嫁去你家去。”   话说到这个份上,齐母也住嘴表示赞同,当初看中的就是这姑娘有主见有韧劲,而且公爹也承诺过让小葵到自家医馆坐堂,临时说家里不差钱、小葵不去给人看病也行恐怕会让女方改主意。   “小葵,进来一下。”齐母朝外喊一声,从袖子里掏出个青玉镯子,握住小葵的手给她戴上,拍着她手说:“这镯子你大嫂二嫂都有,你这个镯子我保存了好些年,今天可算给送出去了。”   “谢谢伯母。”小葵感受着手腕上沉甸甸的重量,不敢垂手,怕镯子掉地上摔碎了。   之后关于婚期两人没再谈,剩下时间就是在村里山上转转,午饭后齐家人离开,齐父问齐母:“谈的咋样?”   “能怎么样?仅仅是名义上定下来了,婚期未定,小葵娘说是等爹让小葵出师了再谈婚期。”她敲敲儿子的脑袋,说:“媳妇儿是你自己认下的,都等四五年了也别急,别有花花肠子,要是这两年管不住裤腰带你先给我来把亲事解了,免得闹得我跟你爹没脸,来给人装孙子帮你赔礼道歉。”   “娘你瞎说啥呢,我哪会有花花肠子,县里哪有姑娘能比得上小葵,好不容易定亲了你能不能说我点好。”齐甘澜皱眉斜了他娘一眼。   “没有最好,真闹出乱子了老娘把你赶出家门,反正我现在有孙子孙女,又不缺儿子养老。”齐母告诫儿子,这个年纪的小伙子最是躁动,又缺少定力,随便一撩就能一柱/擎/天,她就怕出岔子。   “知道知道,我还等着你给我出聘礼呢,不会给你把我赶出家门。”   齐父看这母子俩已经商量好了,就把嘴里话给咽了下去,他本来想说可以让两人先成婚,婚后把镇上的爹娘也接回县里一起住,这样小葵既能继续学医,阿澜也把媳妇娶到家了。   齐家的牛车走了,村里的人看车上已经没东西了,就知道屠家的姑娘定给人家了,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许妍出门就被人问小葵的婚期。   “姑娘还小,再留两年,大牛舍不得他闺女现在嫁人。”许妍对外一律这么说,小葵的亲事定下后大牛好几个晚上都没睡好,晚上躺在床上长吁短叹,后院里“呷呷”叫的鹅更是惹他心烦,想给杀了吧小葵又稀罕得不行,每天早上放鹅下水,傍晚回来再把鹅给赶回来。   只得每天扬着剁草刀偷偷吓唬它们。   “鹤哥,今天去不去卖兔子?”小鱼赶着牛车停在村头朝孙鹤家里喊,从冬月开始,孙鹤每逢集市都背着兔子去卖,小鱼跟小葵每天都去镇上,有一次在路上碰到他背着半背篓兔子往镇上走就让他上了车,从那以后每天路过都要问一声。   “你们先走,他还没起床,待会儿搭村里赶集的牛车过去。”张蔓打开门木着脸对外面牛车上的两个人说。   “噢,那婶子我们先走了……”   “来了,刚刚兔子跑了几只,你喊我的时候我正在追,没顾得上回话。”孙鹤提着背篓绕过他娘出门,把背篓放在牛车上,满面笑容地回头说:“娘,进去吧,外面天冷。”   小葵跟小鱼相互看看,不约而同的聊起了其他事,没提孙鹤娘的谎话,同时也意识到张蔓婶不乐意孙鹤跟自己打交道,对此小葵心里有猜测,没想到她已经定亲了还被人如此防备。   “弟,今天我来赶牛车,早上娘给我添了个小袄,现在我热的手心发汗,我要吹吹风。”小葵接过小鱼手里的赶牛鞭,正想强拉着他跟自己换个位置,没想到他自己主动往后挪,如此配合,不像是入冬后犟着不让她赶牛车的弟弟,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   “鹤哥,听说这段时间婶子在给你张罗亲事,怎么样?有没有看中的姑娘?”小鱼打趣道,他坐在他姐背后,挡住了前后两人。   孙鹤下意识往前瞟一眼,又垂下头敲小鱼:“你没认真读书啊,耳朵还听着窗外事,小孩儿别打听大人的事。”   孙鹤比小鱼大七岁,小鱼却只比他矮一个食指,要不是面容太稚嫩,很容易把两人看做同龄人。   “大毛大胖他们都娶媳妇了,大头哥翻年就要当爹了,你可要抓紧,我姐比你小三岁,别等她嫁人了你还单着,到那时她在县里回不来,你可要少收一份礼钱。”小鱼像是个不知事的小孩子,想起什么说什么,“你一直不娶媳妇可把婶子给急坏了,小心她急蹦了圈给你买个媳妇回来,免得让你以后交罚银,银子打水漂了还听不到响。”   “……臭小子,怎么说话呢,蹦圈是能放人身上的?还是童生小爷呢!书读哪儿去了?”孙鹤说了他一句,对娶媳妇这事不做回应,小鱼看他在沉思也不再说话打搅他。   和往常一样把孙鹤送到集市上摆摊,小葵送她弟去私塾,拍拍他的脑袋,嘱咐道:“好好念书,别打听窗外事。”   他伸着懒腰推门进去,心想夫子让他在外多看多听多想,家里人让他一心看书,真是难解。   虽然张蔓婶态度不明朗,小鱼还是每逢集市都在孙家门口喊孙鹤,他要是突然不喊他搭车直接走了,十几年的交情也会变得别别扭扭,不值当,更何况他姐已经定亲了又不是有意吊着他。   腊月二十,小鱼不再去私塾,小葵也不愿意一个人大冷天的去镇上,给她齐阿爷打声招呼就窝在家里看书,以往一起认字的小伙伴空了也往屠家跑,一群人在后院屋里烤火,门后面的小番薯随便他们烤了吃,齐甘澜来的时候刚好碰到小葵送人出门,嘴贱道:“昨晚梦到我要来,特意来给我开门的?”   “我昨晚梦到头猪,吃的膘肥体壮哭嚎着躲在窝里怕被主家卖了。”小葵瞪他,嘴角含笑,忍不住问他:“你怎么来了?一个人来的?冻着了吧,走,进屋烤火去。”   “我来送年礼,叔婶呢?”齐甘澜拉着牛车进院子,把车上的东西往屋里搬,往小葵手里塞个匣子,“你别动手,我一个人多跑两趟就完了,这是我送你的,攒了好几个月的。”   匣子里都是些小玩意儿,剪的窗花、木头玩偶、形状奇怪的石头……小葵像是猜谜一样挨个翻出来看看,问他:“你这都是从哪儿找的?你出去玩了?不是天天在医馆待着?”   “窗花是我跟我二嫂学着自己剪的,石头是我出门给人看病的时候在河边捡的,玩偶是我在一个行商那里买的,我觉得好看好玩的都给放在匣子里,现在全部送给你。”齐甘澜搬完东西掐腰站在小葵旁边,跟她脚尖抵脚尖,低头看着她,盯着粉红的耳垂移不开眼。   “咳!”许妍从门外进来,扫了眼惊的后蹦差点摔跤的臭小子,当做没看到,寒暄道:“听人说我家里来贵客了,我想着就是你。”   “婶,我哪算是贵客啊,你别拿扫把赶我出去就行。”他油嘴滑舌道。   ▍作者有话说:   来啦 第一百一十八章 [VIP]   收了齐甘澜带来的年礼, 小葵发现她没有可以回的礼,她拿的出来的东西无非是自己买的适合姑娘玩的,还有就是自己搓的药丸子, 这都比不上他送给她的有心, 于是在送他走的时候要了他鞋的尺寸, 打算年后送他一双鞋。   齐甘澜惊讶:“你会做鞋啊?”   “不会,但我年年见我娘做, 我跟她学,你可不许嫌丑。”小葵背着手紧盯着他。   “绝对不嫌, 不合脚我就给放枕头底下枕着睡觉。”齐甘澜不报希望,从他记事起, 他的鞋子都是在铺子里买的,他不知道他娘是不喜欢动针线还是不会做,还劝慰小葵:“天气冷,你别急着做,明年开春了再动针线也行,我不缺鞋穿。”   “行了行了你走吧, 唠唠叨叨的”, 小葵有些恼怒地推他,这人真是个二愣子, 这个时候就该怀着期待盼着收到鞋子,说什么不缺鞋穿,这不是暗示他嫌弃自己的回礼嘛。   “好,我走了, 你也快回去, 这风吹得割脸。”他伸手想偷偷捏捏小手, 不料抬头发现旁边房子里有人在探头往外瞅, 木呆呆的眯着眼睛从院墙上露出个头,猛地吓他一哆嗦,怕有人传小葵闲话,放肆的手掌缩进了衣袖里。   小葵看他打哆嗦,还以为他是冻的,埋怨道:“我娘让你披个棉袄你还说不冷,现在打哆嗦了吧,你等我一会儿,我回去给你拿棉袄。”   “不用,我不冷,现在就走的,明天在家等我。”他坐上牛车甩一鞭子,回头冲小葵摆手,让她赶紧回去,偏头往村头的院落里看,发现那颗人头不知道啥时候没影了。   齐甘澜腊月十九从县里来,一直待到腊月二十七才回程,来时他爹还交代陪陪他爷奶,但也就只有过小年那天他是在镇上待着。   屠大牛杀了头养了两年的散养猪,卸了半头装筐里让齐甘澜带回家过年吃,山里散养猪的数量逐年增加,但始终保持在二十头以内,一是因为怕照顾不过来再染病了,还不如就养个一二十头,精细养着,肉质更好。二是猪在山上找野葛野藤吃食量太大,一天到晚不住嘴,这二十亩山地周围被拱的尽是坑,屠大牛担心养多了把野葛给啃绝种了,毕竟除了这散养的猪,他猪圈里二三百头猪也是要吃草的,猪圈里的猪才是主要的家产。   剩下半头猪屠大牛拉到镇上给杭家、齐家还有黄夫子家分了,回来后又杀了一头自家过年吃,其他的都被县里的杭黎文找人给拉走了,他已经跟屠大牛商定好了,每年散养的猪他都要了,中途染病死了或是被虫蛇咬伤了死了也都是他包。   齐甘澜走了小葵就找她娘说是要学着做鞋子,许妍叹道:“果然是姑娘养大了就成人家的了,想着给阿澜做鞋,也没想过给我跟你爹做双鞋。”   “肯定是先给家里人做,我先给大弟小弟做着练手,再给你、我爹还有阿爷做,最后再给齐甘澜做。”她掏出一叠棉布,许妍看有淡紫色的,这丫头说的是真的。   “还不是想拿我们来练手,做熟练了再给齐甘澜做,真是好心机,娘,我姐心不在家里了,趁早给她嫁出去,免得在娘家吃喝还贴着婆家。”屠小槐撇嘴道,昨晚他姐又按着他练字了,还捏着他手说比鸡爪子还笨,现在他就搁这儿挑拨离间来了。   小葵听的是又羞又气,甩着手里的布解释:“我是想我学做鞋肯定是要先给家里人做,第一双鞋哪能便宜齐甘澜。”   “我不稀罕,你把你做的第一双鞋送给你阿澜哥哥去,我要最后一双。”小槐还嘴。   “你个小鬼是欠收拾了,仗着你最小天天胡咧咧,我今儿的非把你嘴给撕叉了。还有,我又没嫁人,什么娘家婆家,我在家里吃喝爹娘还没嫌弃我,你倒是来挑拣我,以后你当家了我还不能回来了?”小葵冲进屋捏个鸡毛掸子就撵着小槐跑,把院子里的几只鸡惊得扑棱着翅膀飞出院墙。   小葵腿长,撵了两圈就给揪住了,鸡毛掸子冲着他屁股挥去,可惜冬天穿的厚,鸡毛掸子上的鸡毛都抽飞了小槐这个欠揍的还在笑,这让他姐越发来气,把人给按在地上解掉裤腰带,扒掉棉裤拿鸡毛掸子给他狠抽了几下子。   许妍站在门口眯眼瞅着院子里明显打出火的姐弟两个不说话,也不拦着。   “娘,我姐打我!”他一边惨叫一边抬头向他娘求救,伸着手往后拦,手还被抽了两下子,正想还手他姐停手了。   他就势卧躺在地上,活动着手关节瞟着他娘像是没看到一样不说话,又委屈又生气,自己揪着棉裤站起来,指着他娘大喊:“我姐把我按着打你都不管,我是不是你亲生的?”   说着眼泪不受控制地掉在地上,他那沾灰的棉袖子一抹,半脸的土灰。   “你跟你姐打架是你们姐弟两个的事,你们俩都是我亲生的,所以我不插手,而且你嘴贱撩拨她不就是仗着你是家里最小的,她舍不得打你嘛,现在她打你了你也长个记性,别嘴里没个把门的,你姐咋样轮不到你来嫌弃,我跟你爹还活着,又不让你来养她,你姐啥时候嫁人也轮不到你来插嘴。”   许妍冷面呵斥他,他哭任他哭,她发现小槐说话太肆意了,不顾及别人脸色,只管自己说了心里舒坦,可能是家里人都想着他最小让着他不计较,在村里大人不跟他个小娃子计较,小孩又有顾忌,没人跟他因为嘴头子上的事吵闹过,就养成了说话不过脑子的习惯。就像刚刚他说把他姐早点嫁了、吃喝在娘家还贴着婆家这种话,可能是他听别人说过,也不是不了解这番话里的嘲讽,但想着没人跟他计较,无所顾忌,没想到戳到马蜂窝了。   左一个“轮不到”右一个“轮不到”,小槐觉得他被他娘瞧不起了,憋着气不说话,院子里突然安静了下来,墙外的鸡咯嗒的声音特别刺耳,两人打架,小槐又挨打又挨骂,作为打架的另一方,她娘虽然没训斥她,小葵也手脚拘谨,脸上有些抹不开,没想到她会因为做鞋一事跟小弟打架了,她的脾气不是这样的,只是听不得有人想把她从这个家赶走。   做鞋这事不了了之,小葵跟小槐各进了各的房间待着,许妍也没搭理,收拾了针线包出去串门,而在后院书房看书的小鱼至始至终不知道前院出了啥事。   中午屠大牛从山上下来,给宏义一家开了工钱就钻在灶屋里做饭,许妍回来看烟囱在冒烟,就进屋坐在锅洞口添柴,屠大牛问:“今天这么安静,家里的几个马猴子跑出去玩了?”   “打架了,挨训了,估计还各在各屋里待着。”许妍把上午打架的来由给他说了,“以后小槐要是再乱说话当场就训他,一个男娃子嘴碎小时候还能说学舌讨巧,长大了还这个样子就烦人,而且心里装不了事,说话不过脑子以后也让人瞧不起他。”   “没这么严重吧?”屠大牛有些迟疑地说。   “你们两个就是太像了,猪不嫌乌鸦黑,小槐说话有点狠,给人难堪了也不在意,恨不得把人噎得说不出来话。小鱼之前在县里问我,说他考试的时候,让他姐去齐家医馆是不是快要答应把他姐许给齐家了,还说小槐说的他姐都要把齐家医馆的门槛给踩平了,让我管管小葵,注意点影响。你说这是弟弟该给姐姐说的话?换个姑娘他这话的意思不就是嘲讽姑娘倒贴着恨嫁。”   “那是要该管,他说话太欠揍了,家里人不管长大了就要挨捶。”屠大牛应下这事。   小葵这些年就去过两次县里,第一次就是去齐家医馆点个卯,去年去是两个孩子都大了,让小槐陪着他姐去医馆瞧瞧,跟齐家小子多见几面,打着没问题就定下的主意,别人还没谈论,自家人倒是开始说闲话了,当然,他更偏向小槐说的是无心的话。   “吃饭了。”干饭要焖好了,屠大牛站在灶门口喊一声,看小葵开门出来就让她出去找她阿爷回来,走到小槐屋门口,推门进来看他在穿鞋,随口问:“睡着了?白天睡晚上可睡不着了,去后院喊你哥出来吃饭。”   之后就出门,门也没关,等他走到灶屋门口了看小槐出门也就收回了眼,端饭上桌,其他人洗手进堂屋,只有小槐垮着脸往他屋里走。   屠大牛见了,说:“咋了?不吃饭了?你屋里又没饭。”   “我不饿,还没睡好,想再睡一会儿。”他低声说,神色有些犹豫。   但他爹没给他犹豫的机会,和气地说:“好,那你进屋再睡会儿,被子盖好别冻着了。”   话落就进了堂屋,留下小槐在他门口愣神,抹着眼泪进了他屋里,轻声带上门。   一下午肚子饿的咕咕叫,躺在被窝里越睡越捂不暖和,听有人出门,他下床扒着门缝看爹娘跟阿爷都出去玩了,又等了一会儿悄声开门做贼样的进了灶屋,翻开锅盖、倒扣的面盆,干干净净啥也没有,刨开锅洞里面也没埋的番薯,伤心落魄的要转身出门,他哥突然出现在灶屋门口。   “你咋了?惹爹娘生气了?姐本来先给你留碗浇菜油的干饭,但被爹倒了喂狗了。”   小槐没说话,害怕爹娘突然回来发现他偷偷找吃的掉面子,径直回了他的屋。   小鱼跟进去,跟他一起坐在床边,再次问:“说说,你又闯啥祸了?还想绝食闹气。”   说罢小鱼啧了一声,爹娘在这方面都不是惯孩子的人,小弟还是太天真了。   “怎么咬定是我闯祸了?我就是随口说了一句话,挨了打不说还挨了娘一顿臭骂。”真正刺激到他的是挨骂时他娘眼中的反感,所以他才会问他是不是她亲生的。   听了小槐“随口说的一句话”,又听他复述了娘骂他的那番话,小鱼敲小槐脑门,咬牙道:“活该,姐什么时候嫁人管你啥事,还吃喝娘家的贴着婆家,就一双鞋就叫贴婆家了?你之前还吃了齐甘澜送来的蜜饯和干果呢,那松子我们就尝了个味儿都填你肚子里了,姐也没怎么吃,那你这叫啥?把人家东西吃了就不认账了?”   “我就随口说的,没想这么多。”他讷讷道。   “以后没事少去钻女人堆了听小话,你这张嘴没栓门的,风一吹就开了,多听多想少说话。”说完这句话小鱼有一瞬间的愣神,“多听多看多想”这是夫子反复告诫他的,现在也被他给用上了。   晚上做饭,小槐缩头缩脑的主动进灶屋烧火熬粥,期间吸着肚子也挡不住它乱叫,但他爹愣是当没听到,晚上一直到上桌吃饭,爹娘跟阿爷也没搭理他,像是没看到他这个人一样。   屠大牛突然伸筷子挡住小儿子拿饼子的手,说:“你消化不好,别吃饼子,免得明天中午到饭点了又不饿了,喝碗稀饭就行了。”   “哦。”小槐埋头喝粥 ,有点怀疑碗里飘起来的白烟是从他脸上冒出来的,脸上胀红,心里却松了口气。   ▍作者有话说:   咦,啧啧啧。。。我该抽懒筋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VIP]   小槐肚子里空荡荡的, 一碗番薯粥下肚压根不抵饿,但他也没不识趣耍赖多吃一碗,拉住被角遮住眼睛, 想着睡着了也就不知道饿了。   没多大一会儿又觉得被窝里憋气, 头从被窝伸出来长吐一口气, 忽然听到门口有动静,侧耳细听还是有声音, 他下床打开门就看他姐站在外面。   小葵推门进去,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的两个番薯, 搁桌子上了就要出门。   “姐”,小槐轻声喊她:“我上午说的话都是胡说的, 没有不想让你在家里住的意思,你别往心里去,哪怕以后你嫁人了我也希望你多回来。”   “嗯,我才不往心里去,家里有爹娘在,你就是不希望我回来也白搭。”小葵面向敞了口的门平淡地说。   “你是我亲姐, 我咋会不希望你回来, 你要是还生气就再打我一顿,我以后不再胡说了。”   这时小葵才转过身, 伸手拽住他的腮帮子恶狠狠地说:“你以后再乱说话,我直接折根柳条回来抽你屁股蛋,不抽出血印子不停手。”   “我不说了,也不跟别人学了。”他保证。   “行了, 我回屋了, 待会儿番薯皮记得扔出去, 屋里也开窗散散味儿再睡。”小葵轻手轻脚的出门, 路过爹娘门前听里面没声音,想是睡得沉,踮脚快速推开自己的房门,杠上房门安心睡觉。   等右边的房门打开又关上,听院子里有狗过来把院子里的番薯皮捡吃了,两边都安静下来了,中间这间屋里才有人说话的声音。   “这次小槐可是能长记性了,得老实一段时间了。”许妍侧躺着对里面睡的人说。   “还是要舍得教训才行,今晚吃饭我看他那低眉顺眼的样子就舒坦,也不像之前我们说一句他就犟一句了,以前他野习惯了我也看习惯了,还好你发现的早。”屠大牛双手交叉枕在头底下,心想他小时候要是有娘在,也不会糊里糊涂的混那么些年。   “三个娃还是小鱼最省心,聪明懂事,知道啥事该做啥不该做,念书也没让人催过,一年四季刮风下雪都定时定点的去私塾。”屠大牛感概,心想还是念书多的人心里最有数。   年后,开春。   黄家私塾的书房里,黄岷翻看着屠青榆的文章,年前下雪了他就不让他再来私塾,给他点明了要看的书,让他写出五篇关于赋税、劳役、水利、种植收成和官职改革的看法。   他皱眉问:“我给你说的那几本书你都看完了?”   “看完了,过年没事做,我没事做就都翻看了两三遍。”   难怪,黄岷心想,但又觉得奇怪,书看得越多应该是更有自己的看法和感受,而这五篇策论多是叙述即有的情况和前人的观点。   “那几本书你都看得懂?”黄岷问。   “官职改革有些不明白,赋税、种植、水利和劳役在平常也多有听到,书都看得懂。”小鱼看夫子紧皱的眉头,心里七上八下的,在此之前他还还对自己的策论挺满意的,不知道哪儿有问题。   “给,这是董戚他们的文章你翻着看看,他们和你相比,对赋税什么的理解的没你理解的透彻,但他们的策论整体看来比你的好。策论的目的是向考官展示你对某件事的看法,然后用前人的话和既定的事实来证明你的看法不是胡编乱造,而你写的策论全是书中别人的观点,没一点你的看法,你这更像是把一本书给概括出来了,就是别人要花三天看完的一本书,你的文章就起了个缩短时间的作用。”   黄岷认为屠青榆年前没听清他的话给搞错了,也没多说什么,把文章递给他,说:“你回去再重新写,写完了再拿来给我看。”   小鱼接过文章塞进书箱里走出门,脑子里想的是董戚他们的策论,在他看来以自己跟他们的水平,谈论赋税之类的像是小儿过家家,全是假想。他回家又翻看一遍书,窝在家里半个月重新写了五篇策论,再次去了私塾。   “我问你,书中有人认为以钱代人服劳役过于不公,因为有人会在服役的过程中丧生,也有人说以钱代人服役正常,像商户人家要是去服役了铺子就没人开了,而冬闲春闲的时候乡下男人都窝在村里闲磕牙,还不如代人服役赚银子,反正他们已经忙累习惯了,你是怎么看?”黄岷靠在椅背上问。   小鱼皱眉思考,每逢征劳役,他爹都是拿银子打发的,他也听人谈过挖堰修城墙的时候会死人,村里的男人每次服役回来都又黑又瘦,那时候他庆幸他爹不用去,这就是他对这件事的看法?他问夫子。   “那你就是偏向赞成以钱代人服役”,黄夫子给他总结,引导道:“你赞成就要说你赞成的理由,举例说以钱代人服役的好处,再用前人的话来证实你说的有理有据,这就是策论,你回去好好想想,再重新写了拿来给我看。”   “哎,等等,你把你过年的时候写的也给我,把你写的都忘了再重新写,好好想,策论里一定要有你的观点,代表的是你的意思,你念书是为了明理,而不是照着书里的说法做事。”黄岷细细嘱咐,把前前后后他写的文章都给压在砚台底下。   小鱼走后黄岷的小儿子进来,坐在椅子上闲聊:“我看青榆苦着脸出门,咋了?你训他了?你不是最看好他嘛?”   黄岷叹口气,把桌上的策论递给小儿子,说:“这孩子念书的态度是我见过的孩子中最好的,舍得下苦劲,有耐心也有韧性,家里条件也好,年龄也正正好,平时没得烦心事,比我年轻的时候读书更能沉下心,所以童生试一次就过,名次还是我教过的孩子中最好的,谁知道他会在策论这方面不开窍。”   翻看策论的男人粗略的扫过这十篇文章,第二次写的比第一次的还不如,没有条理不说,文章写的也呆板。   “奇怪,我们都是看不进去书或者是理解不了,在写策论的主线上倒是没遇到过这事,你要不给青榆解释写策论的步骤,让他按着既定的步骤来?”   黄岷摇头,读书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院试也不是那么好考的,青榆要是在这方面打通了关窍,院试是十拿九稳,要是不开窍按照固定的步骤来,写的也是入不了眼,文章缺乏灵气,容易走进死胡同。   一个反复写一个耐心指点,屠青榆把这些书都要翻烂了又买了不少书,他的策论才稍稍能入眼,不再是黄岷看了就丢。   在这大半年里屠大牛隔三差五的给大儿子熬骨头汤熬鱼汤,精心准备饭菜,家里吃剩饭剩菜的狗都胖了,小鱼还是一直在掉肉,又赶上在长个子,他真细的像麻杆了,入秋的时候,他去年的衣裳穿身上像是偷穿了他爹的衣裳。   许妍好几次跟大儿子说考不上秀才也没事,整个镇里的童生也就几十个,有些人读书读到胡子花白也没考中童生,他已经比很多人强了,让他别急,身体为重,家里有钱他就是考五六七八次也供的起,但小鱼当时点头应了,晚上还是点着油烛熬夜看书。   “小槐,你每天早上跟晚上拉你哥出去跑跑,不跑出汗不能回来。”许妍在饭桌上当众下命令,给小鱼说:“我买了个大锁回来,以后晚上到了戌时中,你就回屋睡觉,书房我给上锁。”   小鱼摸着头发对他娘笑,说:“我身体没事,每天吃好喝好,就是个子长得太快了才显得瘦。”   “不行,听娘的话,你考不考得上秀才娘都无所谓,你外公以前是出了名的许老秀才我也没得到好处,你弟沾书就打瞌睡我也没打他骂他不争气,你看看你这样子,眼睛下面挂着黑眼圈子,走路也发飘,再熬下去我都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了。”许妍眼酸,捂着眼睛掉眼泪,嗓子里像卡了个番薯块子,噎得她喘不过气。   这是三个孩子第一次见娘掉眼泪,小鱼收了笑,走到他娘身边,抚着他娘的背安慰:“哪有白发人送黑发人啊,你头发比我头发还乌黑油亮,别哭了,你再哭我爹该捶我了,我听你的,从今晚开始,我跟小槐出去跑跑,不出汗不进家门,晚上也早早睡觉。”   “早听话不就行了,非得把我也急得吃不好睡不好。”许妍擦干净眼泪,拿起筷子继续吃饭。   晚上姐弟三个绕着村子慢慢地跑,小槐凑在他哥面前,叹道:“你可算是正常了,之前你那拼命的劲儿我看着都害怕,下次要是再看不进书你就想想我,有我这个看书就头晕想睡觉的弟弟,你身为我哥,笨点是正常的,别为难你脑子。”   “对对对,我们就是平常人,你还小,秀才要是那么容易考,人人都能当县令了。”小葵附和道。   小鱼拍了小弟一巴掌没敢说话,从村尾跑到村头,还没跑到家他都挪不动腿了,嗓子也干的冒烟,像是在咽沙子似的。   每天吃好喝好又被家里人盯着到点就睡觉,按他娘说的,脸上总算有点肉了。   不知道是不是睡好了,对策论也算摸到边了,虽然黄夫子的脸色还是不好看,但他开始指点策论上的毛病了,给他讲书上的话用在他的策论里合不合适。   腊月,齐甘澜再次来送年礼,他现在来屠家像是来自己家,小槐烦他来找他姐,他一来他姐的眼睛就不在家里人身上了,讽刺他说:“你跟个小偷来踩点样的,对我家比对你爷奶家还熟悉吧。”   “小弟,你也有当小偷的时候,以后你向我取经我毫不吝啬的全教你。”齐甘澜带着点得意地说,翻年再有五个月小葵就满十八了,她要成他齐家的媳妇了,守开云雾见月明的时候要到了。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 第一百二十章 [VIP]   开春后乍暖还寒, 齐甘澜阿奶病了,家里虽然有下人照顾,但她还是想儿孙, 正好齐甘澜身在县里心在镇上, 他包袱款款的替他爹回老家照顾老人家, 齐老太知道小孙子的心绑在屠家小囡身上,对于他每日扎根在医馆也不说什么, 每日吃吃饭浇浇花有孙子陪着心情也好很多。   齐甘澜每日跟他阿爷去济世堂,在他阿爷没病人的时候使眼色让小葵出来, 两人站在外面的墙角说说话,看小葵的身姿愈渐丰盈, 眉目灵动,每当她那双狭长的眼睛睨着他的时候,齐甘澜怕出丑都不敢直视。   这日两人又偷摸出门,齐甘澜从荷包里剥松子给小葵吃,谈及他大哥新得的二女儿,齐甘澜轻声问:“小葵, 什么时候松口嫁给我?我爹都说了, 这次回去要是不能带个准消息回去,就让我住在镇上陪我爷奶。”   “那正好, 不让你回去就入赘我家,我爹娘肯定不嫌弃你。”   “爹娘不嫌弃,我大舅子小舅子肯定嫌弃,我敢入赘他俩敢拿棒子撵我, 而且你也不给个准确的日子, 你不松口我丈母娘更不会主动往外嫁女儿, 我像是头上架了萝卜的驴子, 不知道啥时候是个头。”男人低头看齐自己下巴的女人,装可怜道。   小葵小脸绯红,呸了他一声,眼眸含光,故作羞恼:“谁是你丈母娘了,敢当面喊我大弟小弟那个啥,看他们放不放狗咬你。”   思及她娘跟她聊的,把自己留在家里最晚只能留到明年年初,她给出了具体的时间:“我爹在我小时候不止一次说过,我长大后不嫁人他给我交罚银,年底他就该领我去衙门了,婚事定在明年开春吧,我想在家里在过一个团圆年。”   齐甘澜就没见过把去衙门交罚银当喜事的,他从去年开始年底登官衙门都恨不得遇不到人,他爹每到年底更是巴不得离家出走,哥哥嫂嫂都是抱臂看好戏,想到今年过年家里的老头又要指桑骂槐、阴阳怪气他就心燥。   “去衙门交罚银不是光荣事,真到那时整个镇子都知道屠家有个嫁不出去的姑娘了,这个我深有体会,我在县里就因为这个而名声大盛,一谈及齐家医馆,首先想到的就是我这个有才有貌有家世却没媳妇的齐家老幺。”齐甘澜试图争取:“你要是想在家过年,我可以陪你回来的,反正只要爷奶在镇上,我们每年都回来过年,镇上距后山村又不远,年夜饭我们能吃两家的。”   “我回家问问我娘。”   小葵有些犹豫,但齐甘澜知道有戏,满含期待地问:“要不要我陪你回去?”   “不用,我跟我娘之间的聊天,你插不上嘴。”   回去后小葵就把齐甘澜的想法给她娘说了,许妍看了她一会儿,知道姑娘大了留不住了,就应了她年前嫁人的事。   她应的痛快,小葵倒是想反悔,撒娇道:“娘,你是不是早有这个想法,也不挽留我在家再陪你们过个年,都不稀罕我了。”   “你不是说阿澜答应你今年他陪你回来过年嘛,怎么?他骗你的还是到时候你怕做不了家里的主?”许妍含笑问她,小葵在家里受宠,她虽然没有锦衣玉食,但却是她爹的眼珠子,可能因为小时候被陈婆子偷走受过惊吓吃过苦,她阿爷阿爹都挺心疼她,要啥给啥,待她不比小鱼小槐差,导致她越大越念家,离不了家里人,村里的姑娘十六七岁就嫁人生子了,小葵为了不离家对婚事一拖再拖。   “他要是不陪我回来我就自己回来,娘,那时候家里不会不欢迎我吧?”   “不会,你的屋子我一直给你留着。”许妍给她吃定心丸。   之后事情就很快,齐甘澜爹娘在稍后几日就赶来村里下聘,看好的日子是在八月十六,刚好是小鱼十四岁生日的后一天,小葵能在家里过完中秋节再出嫁。   给小葵打陪嫁木具的樟木在小葵定亲后屠大牛就把树砍了剥皮晾干,婚期定下后他就把晾干的木头拉到村里的木匠家,床、梳妆台、箱笼、桌子椅子、马桶都要做,他怕有遗漏,毕竟村里嫁姑娘就几箱衣被,好一点的人家私下再给姑娘几两私房钱,没人懂这么些,他让许妍去杭家跑一趟,问杭二嫂要了她的嫁妆单子,按照她的来置办。   “小葵娘,来,我跟你说个事。”屠老汉喊正在洗衣裳的儿媳妇。   “咋了爹,啥事?”许妍把湿漉漉的手在围裙上擦干,问一脸秘密的公爹。   屠老汉从屋里提出来个包袱,递给门口的儿媳妇,说:“这是我这些年攒下的三四百两银子,你帮我跑趟县里,买三块儿玉佩,其中一块要跟其他两块颜色样式有差别,我给小葵添妆。”   “爹,小葵的嫁妆我跟她爹有准备,你攒下的银子你留着,不用给他们买东西。”许妍推拒,每年过年大牛都会给他塞几十两银子,最初他说不要也用不上,许妍跟他说万一孙女孙子来找他讨钱买东西,他总不能拿不出来再问大牛要,老头就收下了,这些年给他的银子他都没用,就是偶尔给几个孩子塞点钱,现在这包袱里应该是剩下的。   “你们给小葵置办的是你们做爹娘应该的,我这些钱虽然也是你们给的,但攒下来就是我自己的,我想咋用就咋用,你们别拦着,这也是我做阿爷的心意,在家里你跟大牛把我的吃穿照顾得好好的,这三四百两搁我手里也是埋在床底下,等我死了也还是你们的,去帮我买吧,我也尽个心。”屠老汉把银子再推给儿媳妇,嘱咐道:“买好看点的,把银子给花光。”   “好,刚好过一阵我跟大牛也要去县里一趟。”这些年家里又在县里买了三个铺子和两座宅子,她跟大牛商量的是选一个铺子和杭黎文一个巷子的那个宅子给小葵做陪嫁。   怕两个儿子有意见,许妍背着小葵喊两个儿子谈谈,大牛也坐在一边表示这也是他的意见,许妍说:“小鱼小槐,喊你俩来是想给你们说一下你姐的陪嫁,我们在县里一共有三座宅子四个铺子,我跟你们爹商量的是把最先买的宅子铺子给小葵做陪嫁,这两个加起来有两千两,是一大笔钱,先给你说一下怕你们有意见。”   “我跟你爹这辈子就你姐一个闺女,自然是稀罕的,她跟你俩一样,都是我们的孩子,虽说想不偏不倚,但我跟你爹还能干,家里养的有猪种的有地,等我跟你们爹老了最后还是分给你们兄弟俩了,小葵从我们手里拿走的只有一宅一铺,儿子继承家业,但也是父母死后,现在家里的家业都是我跟你爹置办下来的,给你姐多少陪嫁是我跟你爹的事,希望你们俩不要因为钱财方面跟小葵有隔阂。”许妍说。   “娘,我没意见,姐是我们一母同胞的姐姐,给她又没便宜外人,我没意见。”小鱼由心地说。   “我也没意见。”小槐应声,他对家里的产业没什么的看法,他吃穿不愁,想买的想玩的,只要撒娇就会有人给他买回来,虽然说他是家里最穷的,又有点小抠门,抠的也是几个铜板一角碎银子,要真给他大几十两他反倒不知如何处置了,而且宅子铺子姐姐一样分走一个,剩下的还是有他的份儿,没有分配不均就没危机感。   隔段时间,许妍跟大牛去县里之前先去山上一趟,把小羊给喊山下来喂养家里的猪,免得大牛一走,家里老的老小的小,再给猪给折腾病了,屠老汉年岁渐老,大牛不再放心让他一个喂养家里几十头猪,就怕他磕着碰着了受罪。   把房子铺子过户到小葵名下,许妍去银楼里买首饰,大牛赶着牛车在外面等着,许妍随老头的意买了三块儿玉佩,一块儿鸡血红玉,两块儿颜色样式大小一样的青玉,红玉价贵,买这三块儿好玉许妍还往里贴了几十两。   “老头真偏心,果然你们姓屠的才是一家的,让我帮他买玉佩送孙女送以后的孙媳妇,我这个跟他住快二十年的儿媳妇站他面前都没说让我也买一块儿。”走在回镇的路上,看路上没其他人,许妍把玉佩拿出来对着太阳照,觉得贵果然有贵的道理,这鸡血玉触感真好,温润油亮。   “……说不定另外两块儿是送他孙子的。”屠大牛说的有些勉强,握着媳妇的手笑:“我送你,从今年开始我也攒私房钱,买簪子镯子只送你。”   “行吧,既然你要送我也不好意思不要,给你个面子。”许妍绷着脸说,眼睛里的喜悦却是不作假的,然后指着手上摊的玉佩说:“爹特意说了要买一块儿跟另外两块儿不一样的,要是送孙子孙女,那就无所谓一不一样了。”   小鱼这段时间常往书铺里跑,一是抄书加深印象顺便赚点银子,二是他想给他姐打个小香球,可以放熏香的,他曾经在书铺里看到过一本杂书,上面讲的有这些,但他忘了是哪本书,这些日子就常来翻翻,有一次去卖羊肉粉的摊子上吃早饭看到孙鹤跟一个姑娘说话,那姑娘有说有笑孙鹤却神色拘谨,他当时看到了立马悄声离开,怕孙鹤见到他面上尴尬,这次回去的时候路过集市又看到了他,他背着背篓往百草堂去,身边的姑娘则是在看手心里的干草药,还不时偏头问他话,姑娘还是那个姑娘,他脸上的神色却放松许多,但还是左右打量,一副怕撞上熟人的样子。   屠小鱼远远打量了一下这个姑娘,深色的衣裳洗的有些泛白,膝盖和胳膊肘还打的有补丁,耳朵头发上无首饰,面色微黑,看着应该是乡下的姑娘,小鱼为孙鹤松了口气,虽然不知道这个姑娘为何这个时辰还在镇上,但她家里条件不是很好,家里的老子娘该是不会阻拦她嫁进孙家。   挺好的,他姐要嫁人了,孙鹤也有成家的苗头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VIP]   “屠老叔, 给,你要的络子。”中年妇人把编好的一红两青三个络子递给面前的老头,铜板在之前已经给她了, 见屠老头没有其他问题, 她转身回家。   午饭后, 屠老头喊住要回屋绣嫁衣的孙女:“来,小葵, 这个玉佩你拿着,虽然还不到你出嫁的日子, 阿爷先把添妆给你,免得等你爹娘给你嫁妆了, 阿爷的东西你看不上眼了。”   其实屠老汉提前送也是提醒小孙子,这段日子他发现大孙子忙进忙出的又是晒花又是上山挖什么草,而且小鱼心细,他肯定是在准备送他姐的东西,就小孙子天天背着手,一天到晚在村里瞎浪, 他担心这个粗心粗肺的臭小子又啥没准备。   “哇, 好漂亮的玉佩,雕刻的竟然是麦穗, 好奇特,阿爷,我很喜欢。”惊艳过后,小葵站她阿爷身后, 揉捏着肩膀对他说:“阿爷哪怕从地里捡块儿土送给我, 我也得好好给带去齐家, 收藏一辈子, 哪会看不上眼。”   许妍听了暗笑鬼丫头,姑娘嫁人展示嫁妆的时候一块儿土代表十亩地。   果然,屠老汉听了笑拍她的手,推脱道:“一块儿土我可送不起,想要跟你爹磨去,咱家的田地都在你爹名下。”   “我可没那意思,我的意思是在我长大的这个村里,一根草一把灰,都是最珍贵的。”小葵辩解。   “我们都还在村里呢,你以后想家里的草啊灰的只管回来,保证草还是那个草,灰也变不成石头。”屠老汉再次提起玉佩,说:“玉佩是你娘帮忙买的,我就出了银子,阿爷希望你出嫁后日子红红火火,不愁吃喝,一生安乐。这个络子不知道合不合你们年轻人的眼,但也别摘别换,我特意请村里的全福人编的,不是嫌弃你娘,你娘能做我屠家的儿媳妇是屠家的福气,但你娘在姻缘上坎坷,你得你娘教导,以后要过的比她更好,全福人公婆爹娘俱在,下面儿女双全,日子过的也好,你沾沾她的福气,往后也四角俱全。”   小葵这才知道这块儿玉佩上含了她阿爷的多少心意,心中酸涩,家里对她越好她越舍不得离家,她握着玉佩装进荷包里,睁大眼睛说:“我嫁人的时候就带这块儿玉佩,阿爷,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的阿爷,也是最开明最俊俏的老头,脸上的每条褶子都是慈祥的模样。”   屠老汉被哄的笑开了,脸上的褶子挤在了一起,含笑问道:“等你爹老了变成老头了,你这番话不会再说给他听吧?”   “那也是我爹从你这儿继承的。”小葵抿嘴笑,睁大的眼睛弯起,里面含的泪水被挤了出来,又被她作势捂脸装不好意思的时候擦掉。   其他人坐在一边看爷孙两个说笑,屠小槐摸摸脖子上激起的鸡皮疙瘩,不耐打断:“说完了没?我姐还没嫁人呢,嫁人了又不是不能回来了,你们这弄得像是我晚上睡着了齐家小子要来把人偷走似的。”   “臭小子你皮又痒了,齐家小子是你能喊的?”屠老汉扬起巴掌作势要拍他,“就你这臭德行,以后比你爹还难娶媳妇,我都怀疑给我小孙媳妇准备的玉佩还送不送的出去。”   “送不出去正好,给我也一样,要不要也先给我,我来保存。”   “滚蛋,洗碗去。”   小槐一插嘴,感人的氛围给碎得稀里哗啦的,小槐跟小鱼收拾碗筷去洗碗,屠大牛跟许妍去后院熬猪食,小葵进屋去绣她的嫁衣,以她那绣个香包还要请人代绣的手艺,也就是在买回来的嫁衣下摆绣几条福纹,就这她弄了大半个月还说没绣好。   屠老汉看人都走了,他擦干净桌子进灶屋盯着两个孙子干活,往外瞅瞅,悄声问小槐:“臭小子,你给你姐送什么做添妆?”   “别瞎打听,又不是送你。”小槐瞥他一眼,提着泔水桶去后院给猪拌食。   “嘿,你弟这臭德行简直跟你爹一样。”被噎了的屠老汉给另一个孙子抱怨。   “那我呢?我像谁?像我娘?”小鱼问。   “嗯,你的性子像你娘多,不过你娘在你这个年纪有点鬼机灵,脑子活,有股莽劲儿,你话少心里门清,你更像你娘嫁人后的性子。”   “按你说的,我弟更像我娘小时候的性子,鬼机灵、脑子活、有股莽劲儿。”   “嘿,我听你这意思还挺嫌弃你爹?”屠老汉纳闷道。   “你听错了,我嫌弃我老子干啥?”小鱼擦干净手,拍拍老头的肩膀,揽着他往出走,“走,出去散散步消消食,我有些吃撑了。”   “多吃点,别怕撑,家里喘气的就你最瘦。”   “……”   小葵八月十六出嫁,八月十五屠家宴席,屠大牛这边请了这些年还有来往的杭成文一家和顾清一家,杭黎文也从县里赶了回来,是跟齐家的迎亲队一起来的,齐甘澜今天已经到了县里,明天早上迎亲,赶回县里刚好是黄昏。   许妍这边的亲戚就她大哥大姐还有宏义一家,就这几家亲戚还坐不满五桌,许妍原想怕不热闹,下帖子的时候特意叮嘱她大姐把她家的小孩一个不落的全带来,但在八月十四这天,她教过的孩子大多数都请假回来了,没回来的也托人带了礼钱,桌椅板凳、买菜砌灶台都由他们来干,一群大小伙子把气氛烘得热热闹闹的。   “孙鹤,在不在家?我把牛放村头吃草,你帮我注意一下。”大毛二毛站在孙家门口喊了一声,他俩下午要去隔壁村拉桌椅板凳。   “好,我知道了,我给我爷奶说一声,我待会儿也过去,你俩等我一会儿。”孙鹤在屋里应了一声。   往村尾走的时候,大毛二毛搂住孙鹤的脖子,压低了问:“听说你小子嘴挺挑,相了不少姑娘还没定下来?”   “哪有不少姑娘,我见的姑娘…唉,不提也罢,我娘都看不上。”跟熟悉的人见面,孙鹤像是变了个人,五官像是活了,不再是木愣着一张脸。   “别太挑,咱们就是这条件,像小葵这样有才有貌家里条件还好点,咱们镇里找不出来几个,你抓紧,明年我大儿子都满岁了。”大毛说。   孙鹤惊了一下,掩饰道:“跟小葵没有关系,你们可别乱说,人家后天就嫁人了,就是媒婆介绍的姑娘知道我爹那啥了都挺防备我的。”   “多处处就好了,熟悉你的人都知道你性子没毛病。”大毛安慰他,看已经走到村尾了三人也就闭了嘴。   从十四到十六,院里院外热闹喧天,但小葵从始至终没出闺门,一门之隔,外面是拼酒的声音、寒暄问好的声音,小葵抱怨:“我们从小长大又不是没见过,还要我背着人窝在房里,我感觉不像是我要嫁人,是办席给他们聚会的。”   “嫁人就是这样,哪有让新嫁娘出门跟人说笑的。”许妍在屋里陪小葵,她嫁人时没有讲究,现在有条件了,嫁女就讲究起来了,来月事的、有孕的都不让进小葵的房门,她把房契和牛的户籍折在一起装在盒子里递给小葵。   “最初在县里买的宅子铺子给你做陪嫁,你孤身一人在县里生活也有底气些,送你跟小鱼在镇上村里往回的那头黑牛老了,你爹去年把它的牛崽子留下养大了陪你嫁去县里,以后就由它带你从县里回来。”   “太多了,齐家送来的聘礼还不及这一半的价值。”小葵推托说她只要一个铺子一头牛就行了。   “没事,家里人都没意见,你爹找你顾阿爷打听了的,嫁妆是你的东西,以后你有儿有女了可以送给他们,以后,我说万一,万一你跟阿澜过不下去了你有宅子铺子也能生活无虞。”许妍让小葵给收好,以后小鱼跟小槐成亲了各有各的小家,那时她跟大牛要是再补贴小葵,就要考虑儿媳的意见了。   许妍说罢就出门,现在家里就她一个女主人,她不能在屋里待太久。   第二天一早齐甘澜就来迎亲了,屋里屋外一群人拦门,还有人端来了孙鹤晒的草药让他认,认错了就是又发红包还要认哥,就连屠家的狗都被捞来让齐甘澜喊名字,要是喊了狗不应不摇尾巴就判他认错,直到把齐甘澜身上的红包给搜刮干净了,屠大牛才起身阻拦,要不然这么些人齐家小子到中午都进不了门。   小鱼小槐年纪轻,许妍就让宏义带着他两个儿子也去送亲,没有叔伯,许妍更不让舅舅去,哪怕许老大说没有长辈男方会挑刺,许妍冷瞥了他一眼说:“你去了更会出乱子,还给我闺女掉面子。”   喜婆扶着小葵出来,在拜别父母后撞了小葵一下,示意她哭出来,还看了许妍一眼,小葵抱着她娘大声嚎哭,许妍听她嚎着说不嫁了,看一眼齐甘澜,他慌得要来拉着小葵往外走,这时她甚至想笑。   喜婆拦着两个新人,对许妍说:“哎呦,你倒是掉两滴眼泪送闺女出门啊,你看你女婿急得恨不得就地拜堂成亲。”   在场的人哄堂大笑,许妍也笑,她隔着红盖头对小葵说:“娘生你养你十八载,你哭着从我肚子里出来,现在哭着从我身边离开,但你出生的时候我是高兴的,现在也笑着送你离家,只盼着你往后少哭多笑,别哭了,家还是你的家,你永远是我闺女,回来不是客人,走吧,娘送你到这儿,阿澜,照顾好我女儿。”   “放心吧娘,小葵交给我我一定好好对她。”齐甘澜保证。   “可一定好好对她,我女儿要是受委屈了我可是要接她回来的,青榆,背你姐上花轿。”   敲锣打鼓声渐渐听不见了,许妍坐在椅子上,叹道:“怪不得世人喜欢生儿子,嫁女儿简直是剥我一层皮。” 第一百二十二章 [VIP]   小葵出嫁第三天, 许妍本以为她会到傍晚才到家,然而第三天刚吃完早饭门口就有说话的声音,家里的狗也一股脑地摇着尾巴往出冲, 许妍心里有了猜测, 丢下盆子往出走, 还没到门口就见小葵推门进来了。   “啊呀,小葵回来了, 我跟你爹猜的是你跟阿澜晚上才到家呢。”她任由姑娘抱着她,回头朝后院喊:“大牛, 快出来,你闺女回来了。”   “娘, 我也回来了,都站门口好一会儿了你都没看见我。”齐甘澜提着回门礼站在门口笑言。   “看到了看到了,走,都进屋坐着。”许妍拉着小葵往屋里走,小鱼喊了声“姐夫”就提着茶壶进灶屋,屠大牛笑着迎过来, 在应了小葵跟阿澜后出门去把牛车给牵进来, 拉车的正是跟小葵一起嫁去齐家的青壮牛,脖子上挂着跟它爹一样的牛铃铛。   “昨天晚上到的, 昨天早上给公婆敬茶认了人之后,我跟阿澜哥就赶牛车往镇上来了,昨晚睡在阿爷家。”小葵拉着小鱼不让他忙活,对他说:“都不是外人, 谁想喝谁倒, 大弟坐下说说话, 小弟呢?我今天回娘家他还跑出去玩了?”   “收鱼篓去了, 他说要给你逮鳝鱼,昨晚拉着爹去下了鱼篓,吃完饭就跟阿爷去收去了,估计快回来了。”小鱼说。   “小弟懂事了,在家时他总跟我犟嘴,我嫁人他送我一套桃木梳,还有两个桃木簪子,应该是他自己刻的,我看上面的小字是他写的,丑的找不出来第二个人。”   “可别说,让他听着了心里又是不服气,多夸夸他下次还给你做。”许妍拍她手阻止她说下去。   小鱼看了他姐一眼,头上插了个桃木簪,左腰挂的红玉佩,右腰系的香薰银球,手上带的是白玉镯子,他提着茶壶坐到他姐夫旁边,给他倒杯茶,问:“我姐头上的金扇钗是你送的?”   “对,送了她一套头面她没带,就是喜欢你们送她的,她看着就高兴,爱惜着呢,路上摸了好多次,生怕无意中给弄丢了。”看大舅子满意地笑了,齐甘澜低头喝茶,弯起的嘴角贴合在茶杯上。   午饭后,许妍拉着小葵进她跟大牛的卧房,齐甘澜被灌醉了被他老丈人架去了小葵的卧房,许妍注意到小葵的走路姿势不对,悄声嘱咐她:“那个,床上的事得两个人都觉得舒服,要是你觉得疼就别让阿澜进去,时间磨久一点,你觉得怎么舒服就教他怎么弄,别闷不吭声的,到头来是你自己受罪。”   “娘——”小葵捂脸,脸面羞红,耳垂像是充血了一样,羞答答地抱怨:“娘,你怎么什么都敢说。”   “嗐,你要不是我闺女我才懒得教你这些。”许妍拍拍她的头,指着床榻说:“上去睡会儿,晚上吃了饭再回镇上。”   “你跟我爹不睡?我睡我屋里就行。”   “阿澜睡在你屋里,你别去睡,你爹今天中午跟你小弟睡。”许妍脱衣裳先上床,看小葵束手束脚地脱衣裳脱半天,她也知道她顾忌什么,拍拍床道:“得了得了,我把你都养大嫁人了,不就是红点点子,我见多了,你身上的我不稀罕偷看,赶紧的,别磨蹭了。”   小葵脱了外裳躺到床上,闻着被子上她娘身上的香味,心情渐渐平静下来,思绪慢慢混沌,睡过去之前还在想她嫁人前后她娘的变化太大了,说话真猛。   小葵睡觉醒来发现她娘已经不在床上了,听见外面有说话声她穿衣出去,就看她两个弟弟跟她男人在清扫院子和屋檐,她问:“就这么大一点地儿你们还要三个人扫?”   “本来是只用一个人来扫的,但他笨手笨脚的,我跟大哥只能下来指点了。”   小槐只差点名道姓地嘲讽了,小葵也反应过来,对她男人笑笑没说话,新女婿都有这一遭——下马威。   晚饭后,齐甘澜扶小葵上牛车,回头对丈母娘一家说:“阿爷,爹娘,大弟小弟,你们进屋吧,我们走了,等秋收的时候我再带小葵过来。”   “好,来之前托人捎个信。”屠大牛应下,虽然这女婿是个大夫不是收庄稼的苗子,但他两个儿子每年都下地,女婿多练两年也是干活的一把好手。   然而他没想到这女婿是真笨手笨脚,割稻子怕划伤了腿,撅着腚两个腿撇着走,让他去捆稻子吧他又给捆的松松垮垮的,往牛车上一甩全散了,最后只得让他赶着牛车把稻谷往稻场上运。   小槐咬牙嘀咕:“我家的牛本来就认路,哪年运稻谷还让人赶牛车了?真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   “行了,随他去吧,我看他累的够呛,这才第一年,往后就好了。”小鱼打住他弟的嘀咕声,他跟小槐是从小就下地,这方面爹娘就没惯过孩子,哪怕请的有帮工也每年都让他们姐弟三个下地,这个娇姐夫是从小就没下地干过活,第一次来手忙脚乱也正常。   小葵在家里掌厨做饭,许妍在院子里择菜洗菜,排骨下锅炖了,锅里架上粗木柴,小葵跑到院子里蹲下择韭菜,问她娘:“齐阿爷给了我个药膏方子,他说你用过,所以家里只用我们姐弟三个?”   “啊?他给你说了?的确是的,你小弟出生后我跟你爹就不想要了,我那时候都三十出头了,你比小鱼大三四岁,小鱼比小槐也大三四岁,我要是再怀再生,估计都三十五六了,我怕难产也怕伤身,我要真出啥事你爹又要养猪又要养你们,他忙不过来,你们姐弟三个也遭罪。”   许妍把坐的板凳让给小葵,瞄了眼她肚子,“你跟阿澜都是大夫,隔三差五的给自己把把脉,有的女人怀孩子快,你这嫁人也有两三个月了,自己注意着点,别久蹲,别窝屈了肚子。”   “还没有,我注意着呢,娘,你别忘了我就是看女人病的,现在都已经坐堂了。”小葵把凳子还回去让她娘坐着,继续说:“阿爷给我这个方子时嘱咐我说在外少提这个,所以我来问问,这膏药是不是不太好?你用这玩意身体没出啥事吧?”   “我身体没毛病,他让你少往外说你就少说,这个短时间来说跟避子汤一样,时间用长了就成绝子汤了,关乎子嗣的事,别人不求到你头上你别瞎出主意,我用这膏药是你爹也同意不再要孩子,膏药不比避子汤,喝汤药肯定能被人发现,用膏药就不同了,就怕有人气上心头用了又后悔了,你就会被人找麻烦,尤其是你还是女大夫。”   “哪怕以后小鱼小槐娶妻了你也不要跟她们提起,不想要孩子的人少,老来得子是喜事,要是有人知道我贴膏药不能生孩子,绝对有人替你们老屠家讨伐我,说屠家家门不幸,娶了我这个婆娘。”许妍想想这个场景就想笑,继续说:“你现在要是给人看病的时候说’你身体太弱了,年纪也不小了,再生说不定得难产,我这儿有膏药,用个一两年就彻底不会怀上了’,绝对有人骂你庸医,还得压你送官。”   “那我就不往外说,以后我自己用。”小葵拿着韭菜去洗,许妍进屋去添柴,揭开锅盖看后锅里的水没添满,她又加了两瓢水进去,小鱼每次从稻田回来都要洗澡,今年要洗澡的估计要多个齐甘澜。   *   小葵捎了封信回来说她怀有身孕的时候已经是来年开春了,小鱼正要准备去州府去考院试,这次路程远,许妍留在家里不去,屠大牛送他大儿子去应试,把小儿子也捎带上见见世面,州府他没去过,怕路上出事,他们三个先赶到县里跟行商的一起上路,行商的雇的有镖队,人多安全点。   许妍送走他们父子三人,心里想的是黄夫子找她说的小鱼的情况,他说的是建议小鱼再晚个三年再去考院试,也跟小鱼提过,但小鱼想去试试,许妍想着家里不差钱就让他去试试,小鱼这三年往家里添了不少书,书都翻起毛边了,毛笔都写秃了又换了一套,他应该是找不到继续攻研的方向,写的文章又不被夫子看好,想去验证一下他夫子说的话是不是对的。   一来一回用了二十七天,回来之后还没着家直接去了私塾,把他誊写的文章给他夫子看了,黄岷看了之后没肯定也没否定,只是说他考院试已经过去多年,现在也拿不准评判标准,反正结果也快出来了,再等等吧。   这都是屠大牛回来告诉许妍的,说小鱼一听他夫子说的话脸就灰了。   半个月后,喜讯传回镇上,小鱼运气不错,成了秀才老爷,却是最后一个名次,屠大牛高兴地要去给他祖宗们立新碑,再盖个遮雨的亭子,而小鱼却是赶牛车买东西去感谢黄夫子,许妍跟他一起去了。   “夫子,我是不是没进一步的希望了?”三人坐在书房里,小鱼如是问道。   黄岷皱着的眉头松了下来,说:“你能问出这句话可见你也发现了你的问题,咱们州有七个县,今年秀才有三百一十七个,而你三年前考童生试是县里的第三名,正常来说,以你这个勤奋好学的劲头,你出不了前一百名,然而却落在了最后一名。”   他翻出屠青榆之前给他誊写的文章,分析道:“青榆着实是运道好,最后的这篇策论是关于我朝跟周边国的通商往来的,我记得他买过一本书看了的,他写了文章我还给修改了的,但题目多添加了几句话,他就写不好了。”   他转头对许妍说:“我教了青榆八年,我敢说他脑子聪明,是个读书的苗子,但他性子有问题,有些冷漠,最初我发现的时候让他在外多看多听多想少看书,但他对外人的事没反应,跟他不相干的人他不关心,比如我有个学生有次谈及卖身葬父、强抢民女,他们这个年纪正是热血爱打抱不平的时候,其他人吵的脸通红,青榆却是没感觉的,他对外人缺少同情心,但他对着熟人家人的时候又有九转玲珑心。所以他在对写策论的长篇大论,却没有他自己的思想。”   “如果青榆还想考举人,我建议他去县里试试,县里有书院也有更好的私塾,他再跟着我学不到什么。”黄岷最后这样说。   许妍知道她大儿子心思敏感,在外寡言少语,在此之前她没觉得有什么问题,他遇事心里有主意,在家里也能疯能闹,要说对外人不关心,他们一家好像都是这样,这么些年跟村里人有来往但她很少好奇别人家的事,没想到这种性子却成了小鱼读书路上的拦路虎。   回去后她把黄岷说的话给家里人说一遍,屠大牛的意思是把小鱼送去县里的书院,他现在十五岁,不能成亲,开私塾也没人信他,不继续念书在家里也没事干。   “小鱼你怎么想?”许妍问他。   “去县里吧,娘,你们多去县里看看我跟我姐。”   “行,但是大儿子我跟你说,每个人的性子都不一样,就像有人天生就喜欢八卦唠嗑,我觉得你这性子没毛病,只是读书占了你太多的心思,像你姐她也对村里的人半熟半不熟,而且你十五岁就已经是秀才老爷了,特了不起,你们老屠家祖宗晚上都要高兴的入梦夸你,举人不是那么好考的,你去县里好好念书,跟同窗好好相处,哪怕三年后举人试落第也是正常的,像你外祖,他考举人没有八次也有五六次,到死是老秀才,但他还没放弃,你也别把这事看得太重,一次落第可以继续考,到时候也像你夫子那样,开个私塾自己也继续念书,教会了儿女,将来老子跟儿子一起成举人。”   这是第一次许妍觉得他那身埋黄土的爹还有点用,能拿来安慰她儿子。   小鱼知道他娘有多嫌弃他外祖,听她现在还夸上了,忍不住笑了,说:“我十八岁要是考不上就回来开个私塾,娶妻生子,以后也给我弟教儿子,我可是给他写字据了的。”   “嗯,我还保存着呢,你跑不了的。”小槐回神应道,又哀嚎道:“以后家里就我一个了,你跟姐都去县里了,我不想在家养猪,我也要去县里,哥,我去给你做饭吧。”   “听说书院是一个月一休,住书院里出不来的,你安心在家养猪,给爹帮忙。”   事情就这样定了,五天过后屠家赶了两辆牛车,一辆拉的是小鱼的书跟衣被,一辆拉的是给小葵送的鱼肉蛋粉。   ▍作者有话说:   天气凉了,睡过头了,只有一更。   再有一两章把小槐给安排好了,正文也就结束了。   猜猜小槐会不会安分留在家里养猪 第一百二十三章 [VIP]   “娘, 我姐来信了。”屠青槐回家,嘴里啃着不知道从哪家顺来的青瓜。   “谁带的口信?”许妍坐在葡萄架下绣虎头鞋,小葵估摸着会在深秋生娃, 她从知道消息就开始做小衣小鞋了。   “不知道, 在村里碰到孙鹤哥他给我说的, 估计是外村人路过带的口信,信在杭二婶家, 你记得去拿。”   “你跑一趟去拿回来,天太热了, 我怕晒黑。”   “我就不怕晒黑了?我还没娶媳妇,最是怕黑。”小槐犟嘴, 仰头在葡萄架上找已经透亮的葡萄,摘下也不洗,直接扔到嘴里咬破。   “你个毛蛋子娶媳妇还早得很,明天早上早点起来去拿信,顺便再买两斤排骨回来,我想吃排骨了。”许妍把手上出的汗往小儿子身上一抹, 捶了捶脖子, 让臭小子来给她捏捏。   “许夫子你真娇气,越来越懒了, 我哥我姐还在家的时候你天天都去赶集,她俩不在家了你做个啥事都要使唤我。”嘴里抱怨着,手却是很听话的去给他娘捏脖子,看她膝盖上搁的虎头鞋, 撇嘴道:“家里又不缺钱, 想要虎头鞋直接到街上去买, 搁不住你大热天的还在这儿绣啊绣的, 看的我心里发急。”   “买的跟做的那怎么能一样,这是我做外婆的心意,等你给我添孙子孙女了我也做虎头鞋给你儿子女儿。”   小槐算了算,今年他娘四十岁,他十二岁都还没到,再过五六年他娶妻生子,他娘也快五十了,捏脖子的手顺着她肩膀和脊背都给捏一遍,嫌弃道:“我有钱给我儿子闺女买虎头鞋,不用你再拿头发丝粗的针戳啊戳的。”   许妍仰头,肩膀上的僵硬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酸麻过后的灼热感,家里给她捏肩膀的就小槐力道拿捏的最好。屠大牛蛮劲大,手也大,还不规矩,小葵是个女娃,捏不到一会儿她手就酸了,小鱼是规矩的过分,已经两三年不踏进她跟大牛的卧房了,让他捏个脖子他只会捏脖子,逮着一个地方可劲地捏,你不喊停他能给你捏出瘀血来。   许妍站起身活动活动膀子,搂着跟自己差不多高的小儿子,拍他肩膀道:“心疼我就直说呗,得亏我是你娘了解你,换个人被你如此嫌弃,非得把你骂的狗血淋头。”   “谁心疼你了,肉麻兮兮的。”小槐绷着脸往前大跨一步躲开他娘的贼手,眼神飘忽的继续盯着葡萄,顾左右而言他。   “嘴硬,我看你以后怎么骗媳妇回来。”看小儿子这狗样子,许妍没再继续“肉麻”他,坐下继续绣虎头鞋面。   第二天一早小槐就爬起来赶牛车去镇上,回来了把信递给他娘,排骨剁成块倒进桶里续到水井里才开始吃饭,端起碗里的绿豆水一口气给灌进肚子里,咬着还有余热的鸡蛋韭菜盒子含糊问:“我姐写的啥?看你嘴都要笑歪了。”   “你姐说她想吃你爹炖的酸菜大肠了,还说你哥去医馆里找了她几次,不少人都在打听她容貌俊美的弟弟,哈哈哈。”许妍看信里没有私密话,把信递给小槐让他自己看。   “啧啧,容貌俊美,我哥的确担得上,那唇红齿白的小样儿,又瘦条条的,可不就是斯文小生嘛。”小槐看着信啧啧有词,对着有草药味儿的糙纸弹了弹,说:“娘,说不定没两年你就抱孙子了,我大哥这么抢手,我们去县里看看吧,我姐想吃爹做的菜,她回不来我们就过去。”   许妍瞪了眼小儿子,这混小子又偷摸去茶馆听戏了,什么唇红齿白的斯文小生,一听就不是正经话,照着头给敲个爆栗子,警告他:“不许去那不三不四的地方,最多只能听听评弹听听戏,敢往那犄里旮瘩的巷尾钻,老娘非敲断你的腿不可。”   “我就听听戏,听完就回来了。”   “那最好。”   同时心里也听进了小儿子的话,她中午吃饭的时候跟大牛一商量,他立马同意,这次把屠老汉也带上,县里有自家的房子,不用打扰别人,而且年头的时候齐父把齐老大夫给接到县里了,他年纪更大也没出事,屠老汉常年干活身体更硬实些。   家里有几十头猪,还有一群牛羊,还有一群鸡,屠大牛上山把小羊给喊下来就让他住在家里,睡在小槐的屋里,还跟村里人打了招呼,一家四口带着一篮子鸡蛋,大牛腌的酸菜,春天晒的干笋,今年新摘的木耳,半月前捡的菌子,还有两篮子枇杷,这是今年最后一茬。   走出村了许妍哎呀一声,“该再晚段时间再去的,葡萄和枣子才开始熟,小葵跟小鱼算是吃不到了。”   “到时候看有没有杭家的运粮队去县里,要是有就托他们带去。”屠大牛说。   因为有屠老汉在,牛车走的慢,有时候他坐累了还下去走一会儿,一直到太阳落山才到镇上,赶着牛车去燕尾巷,小鱼每月休沐就回来住在这儿,是个只有一进的民房,三个卧房一个堂屋一个灶屋带个院子,小槐去睡他哥的屋,老头单独睡一间房,许妍去灶屋一看,木柴码了两堆,水缸里还有半缸水,米面都放在坛子里密封着,看来小鱼休沐时自己做过饭。   她烧了一锅热水几个人洗了澡才算活了过来,这一路太阳晒的出了一身的臭汗,时不时地刮阵风,满面都是土灰,就连鼻腔里都是黑灰。   屠大牛最后舀水洗澡,水都舀进桶里了,把洗好的米倒进锅里,从坛子里舀半碗绿豆淘一道水给倒进锅里,锅洞里架上粗木柴,等他洗完澡再来灶屋,锅里的粥就开始冒泡了。   简单吃了晚饭,小槐带他阿爷出去转转,许妍洗衣裳大牛洗碗,当打更的声音响起,一家人吹灭油烛睡觉。   第二天早上小槐出去买了牛肉饼,就着稀粥填饱肚子,屠老汉靠在椅背上擦嘴,感叹说:“还是刚出锅的牛肉饼好吃,饼皮酥脆,浸了牛油和花椒油的里层香软有嚼劲,牛肉吃着也新鲜,我连续吃一个月都不腻。”   “你喜欢吃我每天早上都去给你买。”屠小槐收拾碗筷去灶屋,屠大牛把牛车上给儿子带的东西放进屋里,昨晚太晚了来不及收拾,灶屋里的坛子也给抱出来搁太阳底下晒晒,装水的大缸给洗刷干净,打算等回来了再挑水给装满。   许妍牵绳把被子给搭在院子里除除霉味,看都收拾好了又进屋重新梳头发,“走了,去齐家看看小葵去。”当初小葵有孕回家里住了一个月,胎稳了就被齐甘澜接回家,算算已经三个月没见了。   去了齐家算是扑了个空,家里只有齐母和她两个儿媳妇和几个孙子孙女在家,齐母招来丫鬟,说:“去医馆给你三奶奶说她爹娘来看她了,让你三爷也赶紧回来。”   屠小槐缩缩脖子,三爷三奶奶?这么家大业大吗?小声对他阿爷说:“咱家要是买个丫鬟小厮,我是不是也成三爷了?”   “你是咱家的小爷。”屠老汉瞥他一眼。   小槐脚打着拍子咧嘴笑,“噢,我该是二爷,咱家没有三爷,倒是有大姑奶奶。”   “屠叔您来了,稀客,红玉,你去你大姑家把你阿爷阿奶喊回来。”齐母对屠家人说:“我公婆被大女儿接走了,不过也不远,就隔几条巷子。”   许妍不关心其他人如何,只是问:“小葵有六个月了吧,还在医馆坐堂?”   “是啊,小葵身子骨好,不让她去医馆她说坐家里闲着没劲儿,我想着阿澜跟他爹都在医馆里,小葵想去也就随她去了,我家老爷子也经常去医馆,许妹子你放心,小葵出不了啥事。”齐母解释,怕亲家母以为是家里人不让小葵休息的。   “等她回来我好好说说她,有孕的女人要多走走,哪能一天到晚坐着,在乡下越是干活的女人生孩子越是快,齐嫂子,小葵要是不听话你给我说,我写信来教训她。”   齐母讪笑一下,说:“那行,姑娘最听娘的话,我帮你监督她以后多出门走走。”   等小葵跟齐甘澜回来的时候,屠大牛已经把牛车上的东西给卸下来了,见小葵挺着肚子走过来他还挺不适应的,那鼓起的肚子横看竖看都觉得扎眼,这是小葵出嫁后他第一次意识到他养大的闺女已经为人妻为人母了。   “爹,你们来了也没给我捎个信,我要是知道今天就在家里等你们。”小葵喘着粗气说。   “你不是说想吃爹炖的酸菜大肠嘛,明天去家里我给你炖,进屋去吧,你娘你阿爷还有你小弟都在屋里。”   “爹,你也进屋,还有什么没弄我来弄,要给牛饮水还是喂草?我家里只有干草料。”齐甘澜走上前问。   “噢,你也回来了,去抱捆干草来喂牛。”   “……”扶着小葵回来的男人干笑,他刚刚是隐身了吗?   中午在齐家吃饭,饭后许妍拉着小葵训她:“我怎么交代你的?我让你每天多出门走走你是当耳旁风了?你这还有三四个月就要生了,一天坐到晚不说,医馆里各种草药味儿你受得了,你肚子里这个也受得了?”   “我在家里也坐不住,跟两个嫂子也说不到一起去,而且我在医馆里也没有一直坐着,一两个时辰就跟阿澜哥出去走走。”她低头解释,摸着肚子说:“齐阿爷也经常来医馆的,他没说药味儿对我肚子里的娃有影响。”   许妍对着小葵的手狠拍一巴掌,“他又没怀过孩子,这话还要别人告诉你,那医馆里去的都是什么人?病人,各种各样的病,你从明天开始别给我去了,在家里跟你嫂子跟你婆婆聊聊孩子的事,烦了就去出去逛逛,县里这么大我就不信你都看不上。”   小葵点头应是,摸着肚子也有些后怕,家里大夫多的确是安心,但也有大夫治不了的病。   许妍让她回屋去收拾几件衣裳,她自己走到堂屋,看男人们还在喝酒,她对齐母说:“齐嫂子,我想带小葵去燕尾巷住几天,她之前说想吃她爹做的菜,我们这次就为她来的,顺便看看我大儿子,过几天就要回去的。”   “行,你们来一趟不容易,让小葵跟你们回去聚聚,有孕的女人要是有想吃的东西吃不到嘴,那吃什么都不香。”齐母很痛快地答应了,不得不说这老三媳妇有福气,托生在这一家,为了口吃的这么大热天的还来县里。   齐大齐二的媳妇突然觉得吃下肚的饭菜没滋没味的,她们爹娘也很好,但难像三弟妹爹娘这样。   ▍作者有话说:   来啦 第一百二十四章 [VIP]   回到燕尾巷后屠大牛被他媳妇撵去跟他爹睡, 小葵把她带来的衣裳放进她娘睡的屋子里,挺着肚子出门坐在檐下的椅子上,侧头跟她阿爷说话, 夏日的余晖撒在这个小院里, 娘拿着竹排拍打被子, 爹挑着水桶去打水,小弟在门外晃悠, 哪怕外面有小贩不合时宜的吆喝声,但小葵觉得她是回家了。   “娘, 我出去转转。”屠小槐在家里待不住了,在把门前的土刮蹭掉一层前开口。   “好, 别跑远迷路了,爹,你要不要也出去转转?”许妍转头问公爹,继续说:“我待会儿也带小葵也出去走走,她现在动不动就坐在椅子上歇着,身体看着就虚。”   “那我也出去看看, 县里我都好些年没来过了, 我待会儿跟你们一起。”屠老汉仰头看看天,心里还惦记着大孙子, 在儿媳妇抱被子进门的时候问:“小葵娘,我们啥时候去看小鱼?书院允许家里人去看孩子吧?”   说到最后一句时看向了大孙女。   “可以,我去看过大弟,给他送过三次饭, 入夏了也给他做了两件吸汗的衫子。”小葵说。   “好好好, 在县里你们姐弟俩相互照应着, 小鱼又长个子了吧?也不知道你娘给他新做的衣裳还合不合身。”屠老汉念叨。   “我们明天就去, 明天早上晚点吃饭,午饭早点做,做好了分一部分先给小鱼送去,顺便把衣裳给他,合身了就上身穿,不合身等月底休沐了带回来我再给改改。”这次来的巧,还差五天就月末了,许妍打算多在县里留几天,陪大儿过个休沐日,等他去书院了她再回家。   “还走不走了?边走边说啊,你们把话在家里都说完了,去街上没话说岂不成了仰脸憨?”屠小槐站门外踢门提醒。   “你还没走啊?我还以为你先走了呢。”   “我怕没人盯着你们三个再走迷路了。”小槐嘴硬道。   “那再等等,等你爹回来了给他说一声咱们再走。”许妍拿了眉黛去小鱼屋里对着铜镜又描了描眉,心里庆幸有个讲究的儿子,要不然她得跑灶屋里对着水缸描眉了。   “我爹回来了,我给他说了。”小槐在门外催促。   “来了来了,别催。孩子他爹,我们出去逛逛你去不去?”   “不去,我在家做饭。”屠大牛挑着一担水进灶屋,说:“记得买牛肉饼回来,晚上我就不烙饼了。”   在她们出门不久,屠大牛把米粥给熬上,想着小葵有孕了,从坛子里抓起的绿豆又给扔进去,进屋翻了一会儿,捧出一把红枣洗干净丢进锅里。   齐甘澜来燕尾巷的时候屠大牛正在择泡发的木耳,见女婿来了也没起身,瞟了他一眼问:“平日里也是这个点从医馆出来?”   屋里没有其他人在,齐甘澜独自面对老丈人有些打怵,蹲在地上帮忙择木耳,老实回话:“平日里晚些,今天我提前出门的,小葵跟我娘呢?”   屠大牛拧眉看了眼他择的木耳,抠的稀碎也忍住没阻止他,“你娘带小葵出门散步了,你俩平时从医馆出来直接回家?”   这下齐甘澜可算听懂老丈人的意思了,抬眼瞅他的脸色又快速低头,小心斟酌道:“从医馆出来我跟小葵走回家,有时候碰到走街串巷的小贩也会驻足看看,小葵喜欢的就给买回去,家里有仆妇厨娘,等我们到家了也就可以吃饭了。”   “你岳母生了小葵姐弟三个,每次有孕在家里窝久了就心慌难受,一天要出门转好几趟,小葵没嫁给你的时候虽然也整天在医馆里,但她每天回家都要去山上跑跑,她是乡下长大的姑娘,野习惯了,不会因为嫁到县里就一夜之间成了斯文姑娘。”屠大牛点到为止,他把话只差明着说了再不明白的就是装傻了。   木耳择完了,他漫不经心地说:“小子,我姑娘好生生地嫁给你,她还有三四个月就要生了,你要是再一心扑在你家那医馆上,我闺女生产时有个三长两短,老子非找人把你家医馆给砸了,媳妇跟娃你也别想要了,我别的不行,但养的起女儿跟外孙,我闺女有模有样、有才有德,二嫁也多的是男人求娶。”   话落齐甘澜连忙保证:“以后我只去医馆半天,半天陪小葵在县里或是出县城逛逛。”他不是没想带小葵出门玩,但她对去医馆坐堂比自己劲头还足,就连中途出去走走还是自己去找她,他要是不找,她能一坐坐半天。   看了眼威胁自己的岳丈大人,心里暗啧,这煞气太足了,不愧是平丘镇有名有姓的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土匪下山从良了。   屠大牛起身搅锅里的稀饭,齐甘澜惊了一下,反射性地起身,左右看看,束手束脚地坐灶口的小板凳上往锅洞里添柴。   “不要你烧火,你出门看看小葵跟她娘回来了没?我饭快好了,你是回家吃还是在这儿吃?”   回家吃问在前,老丈人的意思很明显,但小葵明显要在这儿住好几天,齐甘澜还是硬着头皮说:“在这儿吃,爹,我出去找找小葵啊。”   一蹦三跳地大跨步离开,走出大门了才喘口粗气,抹把脸看手上没汗才放下心,听着巷子头丈母娘忽高忽低的说话声,他像是看到了救星,快步走过去,见着人了,大声喊:“娘,你们去哪儿逛去了?我等了好一会儿,以后你们要去哪儿玩把我也喊上,我对县里熟,能给你们引路。”   “来了怎么没进去?你爹不是在家吗?难道不在家?”许妍诧异地看着这过于热情的女婿。   “在家,爹在做饭,我待在家里绊腿,他就打发我出来找你们了,饭好了,咱们回去吃饭吧。”齐甘澜挑拣足够和气的话回答。   屠小槐走在他阿爷旁边,挑眼打量这个神色不定的姐夫,真有狗腿子的风范,啧,他姐嫁亏了。   饭桌上齐甘澜殷勤地给其他人跑腿添饭,在听到屠老汉说牛肉饼好吃的时候,他搭话介绍有家铺子卖的牛杂粉面也好吃,改天他来接阿爷去尝尝。听岳母说明天中午去看大舅子,他也搭话问还缺不缺什么,要不要他赶牛车送她们去。但在屠大牛问明天中午做什么菜的时候,其他人都趁机点自己爱吃的,他反倒默不吭声了,这下就连小葵都看出不对劲了。   送他出门的时候一问再问,得到的回答都是她想多了,齐甘澜说:“我是毛脚女婿,不能洗手做菜就算了,哪敢蹬鼻子上脸还点菜。”   小葵被逗笑了,轻捶他一拳,“别说的这么可怜,我爹娘又没拿你当外人。”   他嗯嗯两声打哈哈,问:“你明天中午去不去给大弟送饭?”   “去,我身子骨好,坐牛车没事。”小葵还以为他是怕她颠着了。   “去书院的路好,牛车慢点也不颠。”齐甘澜把小葵垂下的头发给别在耳朵后面,左右瞅瞅,看四周没人,低头在她脑门上亲一口,摸摸她鼓起的肚子,说:“进屋去吧,我回去的,明天中午不来添乱,傍晚我早点从医馆回来陪你。”   “不用特意提早回来,有爹娘阿爷弟弟陪我,你好好给病人看病。”小葵搂着他腰,对着屁股轻拍一巴掌,催他:“我先进去了,你也快点回去。”   看人毫不留恋地进门了,还把门从里面给杠上,齐甘澜摊手拍脸,真想把老丈人拉出来瞅瞅,是他闺女一心钻在医馆啊,他真不是把媳妇娶回家就不再关心的贱男人。   小两口出去了,许妍打量屠大牛的脸色,挑眉问他:“孩儿他爹,你跟你女婿是咋了?他一晚上都不敢看你,眼睛对上了就躲。”   “就教训了两句,这男人像狗,不打不听话,没其他猫啊狗的跟他抢食,他就不稀罕盆里的饭菜。”   屠小槐:“……”,他心想他还小,不算男人。   屠老汉也是脸黑,第一次见有人骂女婿不仅不饶过自己,还连带着骂了千千万万的人。   第二天早饭刚丢下碗筷,屠家三代男人就开始准备做午饭,屠老头觉得他老了身上有味儿,哪怕天天洗澡洗头也不再进灶屋,他端着盆子坐墙根洗猪大肠,屠小槐给他递面粉倒水倒醋,许妍把鱼给敲晕刮鱼鳞去鱼鳃,屠大牛在屋里腌排骨切肉,今天中午要做粉蒸排骨、红烧肉、鲫鱼汤、酸菜炖猪大肠,然后再随便炒两个素菜,反正一家老小都是喜欢吃肉的,素菜只是为了调口。   饭菜做好还没到中午,每样菜拨一点到碗里,酸菜炖大肠不常吃,屠大牛给大儿子舀一大碗,又盛半碗米饭,浇上红烧肉的红油,牛车赶出门了才把菜给放进食盒。   一家五口都坐上牛车去书院,快了到书院都把草帽给取下来,脸上汗给擦干了才把牛车赶到书院门前,托人去喊屠青榆后,屠大牛把牛车给赶到树荫底下,看周围也有来送饭的人,他问小葵:“这每天都能来送饭?”   “能”,小葵指了下另一边小厮打扮的人,给她爹说:“书院怕出事,管的严,书院里面的除了上课就是吃饭睡觉,但听人说书院里饭菜不是很好吃,县里有钱有闲的人家每天都有小厮来给家里的公子送饭菜。”   话落就看小鱼出来了,小葵招手喊:“青榆,这里。”她低头对其他人说:“待会喊小鱼喊青榆,免得有人听到了小名打趣他,我大弟因为容貌在书院里已经出名了。”   小鱼跑过来就听到这一句,“姐,你又瞎说,爹娘,阿爷,小弟,你们都来了呀,我听人传话还以为是我姐跟姐夫来了。”   这是赵云辉第一次见屠青榆如此喜形于色,那眉飞色舞的劲儿简直要飞起来,他走上前打招呼:“叔婶阿爷,你们好,我是青榆的同窗赵云辉,听说你们来了我赶忙来瞅瞅,屠青榆容貌这么俊,我想他爹娘也非凡人。”   许妍被逗笑了,牵着小鱼的手问:“那你看过的结论呢?”   “有这么貌美温柔的娘,这么高壮的爹,青榆想矮想丑都难,婶,青榆可真是按着你的样子长的,你们俩站一起说姐弟都有人信。”赵云辉吧嗒道。   “你这孩子真会说话,休沐了跟青榆一起去家里玩,你家里给你送饭的还没来吗?”这小伙子虽然话说的好听,但许妍还是最想跟儿子说话。   屠青榆皱眉赶他:“你赶紧回去吃饭吧,别让夫子找。”他给家里人介绍:“赵云辉是我夫子的儿子,他家住在书院里,在家吃饭。”   赵云辉识趣道:“叔婶阿爷你们聊,我先回书院了。”   “休沐了跟青榆去家里玩啊。”许妍招呼了一声,小鱼已经坐在牛车上跟他爹他阿爷问七问八的了,还问他小弟有没有觉得他长高了一大截。   小槐揭开食盒让他吃饭,翻了他哥一白眼,说:“好像谁没长高似的,我不仅高了还壮了,以后肯定是又高又壮,哪像你,逃荒来的似的,瘦条条的,下大雨刮大风只敢躲在屋里。”   “你天天吃爹做的饭菜,要是还像我一样瘦,简直对不起爹的手艺。”小鱼啃了粉蒸排骨,夹一块红烧肉扒一口浸了红油的米饭,长叹一口气:“我真是想死家里饭菜的味道了。”   “慢点吃,等你休沐了想吃啥爹给你做。”屠大牛看小半年没见儿子狼吞虎咽地吃肉,难得温情一把,还把水囊里的绿豆水递过去让他喝了顺顺。   “爹,你们来县里住几天?家里的猪都安排好了?”小鱼含糊问。   “等你休沐过后我们就回去,家里的猪托给了小羊,他住在家里。”   “噢。”他又关心他阿爷坐牛车来县里受不受得了,他姐在婆家过得好不好。   屠老汉站地上离吃饭的孙子远了两步,别过头说:“你专心吃饭,吃完好回去睡一觉,我们就在燕尾巷那宅子里住着,等你休沐回去了想问啥慢慢问,我们又不是马上就回村里了。”   等小鱼吃了饭进书院后,屠大牛调转牛车往回走,许妍说:“小鱼这是想家了,就没见他情绪这么外露过。”   车上的几个人都没说话,就连小槐这个喜欢唱反调的也没嘻嘻哈哈地调侃。   休沐那天,屠大牛赶着牛车带小儿子去接大儿子,见小鱼身上穿的就是他娘给他新做的衣裳,不知道是不是母子连心,许妍小半年没见儿子,给他做的衣裳倒是刚刚合适。   跟小鱼一起回来的还有赵云辉,屠大牛也没想到这小子脸皮这么厚,真要跟着回家,但人已经来了,只能一起拉回去。   赵云辉厚着脸皮在屠家住了两天,见识到屠家真是难得的好氛围,屠青榆穿的用的都看得出来他家不缺钱,但他没想到他家里没请厨娘反而是青榆他爹做饭,不仅如此,每逢做饭青榆跟他弟也进灶屋搭把手。   休沐过后,屠大牛送两个人去书院,走时拍拍大儿子,“我们待会儿也回家的,有事没事多写信回去,遇到事了去找你姐找你姐夫,别舍不得用钱,衣裳小了就去铺子里买,手里银子还够吗?”   “够,爹,你们路上慢点。”屠青榆眼睛有点酸胀,但又顾忌着赵云辉在一边,他也不好说话。   “行了,进去吧,过个三个月我们可能又来了,来了就来看你。”屠大牛说完就调转牛车往回走,走了一截回头看儿子进去了,搓了搓脸挥了一响空鞭,继续赶路没再回头。   ▍作者有话说: 正文还没完结,可能还得一两章? 第一百二十五章 [VIP]   回到村里时天色昏暗, 不知道是不是要下雨,今天天阴得快,空气也闷热, 没有一丝风, 村里也没人端碗在外面吃饭, 院门都紧紧杠着。   许妍坐在牛车上探头,说:“今天怎么家家的院门都关这么早?要不是听得到屋里有人说话, 我还要以为是村里成荒村了”,忍了一会儿, 她有些担忧地问:“我们走的这些天村里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瞎说,能出啥事, 外面闷热又没有风,还不如洗洗早些睡觉。”屠大牛说。   眼见都要走到村尾了,往日刚进村家里的狗都会跑出来迎接,今日倒是没见影,小槐双手拢在嘴边,大声喊:“大灰、二灰、三灰……肥狗, 你小主人我回来了。”   声停, 还是没见狗影,倒是听到狗在院子里汪汪叫, “原来是被关家里了啊。”小槐自言自语。   刚到家门,院门从里面打开,小羊出现在门后面,手上还是湿的。   “还没吃饭?”屠大牛跟他说话。   “吃了, 刚洗了碗, 猪还没喂, 小姑爷, 你们可算回来了。”小羊让开腾出位置让牛车进来,对家里发生的事不知道该怎么说。   “啊!山上的狗怎么在我家里?我家的狗怎么都不见了?”小槐率先下车进屋里,看到的就是五条狗拴在草棚子里挣着绳子冲他摇尾巴。   小羊抠着嘴角的燎泡,从狗开始说:“小姑爷,你们去县里了家里出了事,你家之前养的那七只狗被小贼下药给药死了。你们走的第二天夜里,家里的狗突然狂叫,我惊醒起来站院子里听外面有脚步声,我没敢出去,在院子里骂了一通,旁边两家听到声音在院子里问了两声,外面的人听到动静就跑了,之后一直到天亮我都没敢睡。”   说到这儿小羊有些羞愧,他拧眉低头继续说:“我以为他们是想踩点在墙上打洞偷猪的,就忽略了家里的狗,天色蒙蒙亮的时候,我想那伙人不敢再来了就去睡了一会儿,再次醒来是被狗的惨叫给惊醒的,我开门出来就见五条狗躺在地上,嘴里冒血沫,腿也一直抽,我给灌水也没给救回来,在墙根发现了几块儿鸡肉,泡了药了的。”   “那还有两条狗呢?”   “猪跟牛羊有没有出事?”   小槐跟他爹一前一后的发问。   “猪跟牛羊没事,狗出事后我翻找了一圈,在墙里墙外都找到了泡了药的鸡肉块,我给挖坑埋了之后就去找了村长,他安排了村里人白天在村里转悠,不允许外人进来,我担心牛羊放外面吃草出事,就让小祥跟小米每天割草送进来,这些天,猪牛羊倒是好好的。”他先回答了大牛的话,看小槐还目光灼灼地盯着他,这才想起来狗的事,继续说:“剩下的两条狗在当天晚上也死了,不知道它俩在哪儿吃了有毒的鸡肉,我发现的时候嘴里已经冒血沫了,之后我就让小祥从山上送来了五条狗,害怕还有我没找到的毒鸡肉,就都给拴在草棚子里面了。”   “噢,还有,前天白天山上狗叫得厉害,那时候山上只有我爹娘跟小毛在,我爹没敢撵上去看,而是把狗都给喊了回来,这两天山上的狗也没敢让乱跑,就怕吃了有毒的肉,狗要是再都死了,要偷猪就容易的多,村里人也怕被盯上,白天在村里转悠扒拉,晚上早早就关了门。”   “王八犊子,遭瘟的败类,净干这断子绝孙的恶事,我家的狗好好的他们给我毒死了,不得好死的贼匪,下辈子投胎只能当烂鱼臭虾,生儿子没……”   “小槐!”许妍皱眉呵斥他,“这话都跟谁学的?你个男娃子嘴怎么这么碎?骂得难听死了。”   “他们把我养的狗都给毒死了还不许我骂了?有本事做就要支着那烂耳朵给我听着。”他蹲在草棚子下面一脸愤恨,脱了鞋在地上狠拍,许妍看他这样子,毫不怀疑要是下药的人在场他能跑上去咬掉人一块儿肉。   算了,现在不是教训孩子的时候,小槐跟他兄姐不一样,他一直在家里长大,家里的狗他都亲近,即是保镖也是玩伴,家里的狗多是他在喂,年纪又小,破口大骂也是他泄愤的唯一途径,想到这儿许妍也不再说他,看向旁边说话的大牛。   “你今晚还是住这儿别回家。”屠大牛想起十几年前黄析的仆从给家里的猪投瘟是在下雨天,“下毒想偷猪的是知道我不在家他们才有胆子来,我今天晚上回家的晚,知道我回来的估计也就村里的几户人家,今晚可能要下雨,看那伙人会不会来。”   “行,你在家我也敢出去逮人。”小羊应下,回灶屋去做饭,刚熄火不久,锅洞里还有火星。刚把火吹着,小槐进来了,提着一个篮子,里面装的都是他姐跟姐夫给家里送的东西,一块儿牛肉是齐甘澜托人买到的,怕天热会坏,上面抹了厚厚的盐巴。   小槐把牛肉上的盐都洗干净,打了钵清水撒撮盐巴,洗干净的牛肉浸在里面,开口问:“大表侄,我家的狗死了之后你怎么处理的?埋了扔了还是吃了?”   “埋了,知道你跟它们感情好,我都给挖坑埋了,就在你们埋狗的那一块儿。”   猫狗通人性,屠家养的狗死了之后都像人一样挖坑埋了,就在屋后面不远的山包下面。   “嗯。”小槐脸在胳膊上抹了一下子,端着浸了牛肉的陶钵往后院走,夏天肉过夜都要续在水井里。   小羊看了眼出门的小孩,又看了看他刚刚站的位置,也摸不清小槐刚刚是在擦眼泪还是擦汗,这个小表叔看着性子粗,但是个重感情的,夏天给狗洗澡,冬天给狗梳毛,在外面钓的鱼虾都带回来都野猫吃。几天不见,回来七条狗都死了按他的性子还真有可能掉眼泪。   小羊有些不自在,在这种情况下家里的猪牛羊都好好的,他也算尽职尽责,但七条狗都在他面前惨死,他心里也有些不好过,当时他要是心里不发慌,围着院墙仔细翻找两遍,最后的那条狗或许还活着。   屠大牛从屋外走进来,就着火光看了眼小羊,注意到他眼下的青黑,推起他说:“舀水洗澡去,洗了好好睡一觉,饭我来做。”   “明天再睡,我今晚跟你一起盯着。”   “也不一定今晚会来,就算来了也是后半夜,赶紧睡几个时辰去,人来了我喊你。”屠大牛给锅里架上粗木柴,舀一瓢面兑水搓搓,打算煮半锅面籽汤,这时许妍拔菜进来,也对小羊说:“你吃饱了赶紧去睡觉,免得抓小偷的时候没劲儿。”   “行,那我先去睡一会儿,这些天一到晚上我就不敢睡。”他打了个哈欠,从外面提个桶进来舀水。   刚吃完饭,雨点子就打下来了,敲在地上溅起一窝灰。饭后屠大牛洗碗,他让小儿子赶紧舀水洗澡去睡觉。   “我也要守着等小偷来。”他面色阴郁地说。   “你?逮小偷的时候给我绊脚?睡觉去,你这身板还不中用,小偷真来了我还要顾着你别被人掳走了。”屠大牛踢了踢他腿,催他快点。   “我……”他实在想不到他不睡守夜的理由,又被一催再催,只好拎着桶来舀水,走的时候还恨恨道:“我能抡着桶把人敲晕。”   洗完澡他半躺在床上,耳朵支愣着听外面的动静,但外面只有雨声,时间一点点过去,他终是熬不住闭上眼睡了过去。   到了后半夜,屠大牛一身潮气推开小槐的房门,看他睡着了就吹灭了油烛,窗户给栓死,门也从外面给挂上锁,穿好蓑衣带上斗笠,手里掂掂杀猪用的砍骨刀,推门给屋里的女人说:“我出去了啊,要是有动静了你别出门,你跟小槐半斤八两,出去了还让我分心。”   “嗯,你小心点,别贪心,能逮住一个就行了,注意点力道,别背上人命了。”黑暗中许妍嘱咐他。   “这你放心,这方面我是熟手。”屠大牛关上门走进雨里,推开大门出了院外,大雨滂沱遮掩了木门开合的吱呀声。   许妍倚在床头,怕自己不小心睡过去没听到动静,她打开门搬个椅子坐在门口听外面的动静,已经解了绳子的狗都窝在草棚里打瞌睡,耳朵却是支愣着。   许妍望着外面昏暗的天,心里不知道该希望那伙人来还是不来,她怕大牛出事,但也明白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而且大牛这个人在这事上有股狠劲儿,她怕压下他这一次冒险,他背着她心里又琢磨其他法子。   不知道等了多久,草棚下的狗子突然都站起来了,许妍一下子就精神了,她小跑到草棚子里,有她在,狗摇摇尾巴还是盯着院外,耳朵竖起,眼神凶狠。   突然一声狗叫,一直紧绷着的许妍像是雷劈在天灵盖上,缓过神来她也跟着狗冲到雨里,跑到大门边握着门栓,手不受控制地发抖,当听到人声了她猛然拉开大门,“狗,去,快!”   五条狗在黑夜里像闪电一样冲了出去,往屋后的小路撵了去,许妍握着门栓也想出去看看,但又知道自己的斤两。   这时小羊从后院跑了过来,捋着头发问:“我听到狗叫了,是不是贼来了?”   许妍把门栓递给他,开门让他出去,说:“你小姑父一直在外面守着,他手里有刀,狗也撵了出去,你赶紧出去看看……”   “娘?爹?给我看门。”许妍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小槐在屋里扯着门摇,外面挂着锁被他拉扯的咚咚响。小羊回头看了看,接过门栓说:“我去看看,小姑奶,你们别出去。”   “屠青槐你别瞎闹,在屋里好好待着。”许妍冲屋里喊了一声,跑到灶屋掂了菜刀出来,守着大门边时不时探头出去看看。   就在她要忍不住出去的时候,屋后传来屠大牛的说话声,还有狗叫,她注意到右边的邻居不知道什么时候家里有了油烛亮。   真的是大牛的说话声,许妍打开门跑出去,就见屠大牛跟小羊拖拽着一个人往这边走,而他呵斥的是狗,几条狗守了一圈,时刻准备伸头往地上的人咬一口。   “不是说不让你出来?”大牛瞪了她一眼,拖着哎呦连天的男人进了院子,小羊走在最后,把手里的门栓杠在门上,手抖的插了两下才把门杠上,他心里说不上是激动还是害怕,第一次干这种事,心里觉得爽快,但手却是真的因为害怕发抖。   他去的时候人已经跑完了,他小姑父正在拿着砍刀弯腰擦刀上的血,还很冷静的喊撵远的狗子回来。   老天呐!下雨夜,握刀人,血腥味儿,呼痛的声音,要不是渐行渐远的狗叫声又转了回来,小羊担心他会窒息在这个雨夜里。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 第一百二十六章 [VIP]   把人甩在屋檐下, 屠大牛从腰上扯下一把钥匙,把隔壁的房门打开,捋着往下流水的头发, 冲屋里的垮着脸的儿子骂了一句, “臭小子, 老子就知道你老实不了,早就防着你。”   屠小槐也冷哼一声, 扭着头从他身边撞过,出门就看到堂屋门口的檐下趴着一个黑衣男人, 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激的他干呕一声, 走在他旁边的屠大牛见状往左跨了一步,挡住他的视线说:“去灶屋里跟你阿爷烧水去,我们几个头发衣裳都湿了,待会儿要洗澡。”他想了想,补充说:“再熬几碗姜汤。”   小槐探头望了望,又看了看他爹, 要不是这人还在哼哼, 他还以为他爹杀人了,想着在灶屋里也听得到说话声, 他应了一声,快步从地上趴的人腿上跨了过去,进了灶屋。   屠老汉正在烧火,瞟了眼进门的小孙子, 想到他出来时这小子在屋里恨不得把门拆了的那个劲儿, 暗骂了一声犟种, 捏着嗓子问:“呦, 你也进来了?没给人踹几脚补几刀?”   屠小槐沉默,从地上的筐子里翻出一大块儿生姜,用指甲抠上面破损发乌发黑的表皮,提着小泥炉走到他阿爷身边示意给燃着。   “现在这个家里,我老你小,碰到这种事再急也只能在屋里等着,你想想你刚刚那个样子,咋了,想翻天呐?恨不得把门给踹个洞钻出来,我看你现在出来了也是往灶屋里钻,还以为你多牛呢,嘁。”屠老汉夹锅洞里火烧得正旺的木柴丢泥炉里,嘴上不忘嘲讽小孙子。   “那也不能把我锁在屋里。”小槐颇不服气地反驳。   “哦,你爹不锁着你,你出来了也要跑出去撵小偷?没你爹壮,没你娘有脑子,更没狗跑得快,你出去是当打狗的包子,被贼叼走?”   儿子媳妇的计划他都知道,但他帮不上忙,只能坐屋里听着动静,就连许家小羊大牛都没想过让他帮着捉贼,就怕出了事没法向许家人交代,大牛不让他回去是怕走露了风声。   小槐被他爷贬的无话可说,只能把姜放在案板上使劲拍着撒气,同时耳朵还竖着听着外面的动静。   “说吧,谁让你们来的?”屠大牛把人拎靠在墙上,就着被风吹歪的烛光仔细瞅这人的长相。   “没人,是我们自己想的。”他捂着还在流血的膀子,拖着不敢动的左腿,央求道:“给我弄一下吧,我全身发冷,抓把草灰给我捂着止血就行。”   “先交代,交代清楚了我再给你弄,敢胡说八道老子天不亮就能把你拉到山里活埋了,你们也是赶的巧,这雨下到天亮什么都能给冲没了,你那群兄弟就是去报官,衙役来了老子咬死不承认,鬼拿我都没办法,何况是做了亏心事的人不敢报官。”屠大牛虎声虎气地威胁,满意的看他慌了神,又举起砍刀抬起他的下巴,硬盯着他。   赵小虎下瞄了眼还有血腥味的砍刀,不敢动作,刀锋抵着他喉头导致他都不敢深呼吸,不敢咽唾沫,他觉得没啥好隐瞒的,僵着头利索交代:“我叫赵小虎,是镇北边的,跑的五个人有跟我们那边的,还有两个是陈家村的,我们是在赌场认识的,钱输光了就想捞点快财,正好知道你们一家都去县里了,我们就想来偷几头猪缓一缓。”   “前几天来下药的也是你们?有没有去过山上?”   “是我们,下药后过了两天,我们想着狗该死完了,夜里来还没走进就听到狗叫,就连山上狗也在叫,陈家村的陈大柱说你们山上养的狗多,就是再把家里的狗给药死了还能从山上拉几只下来,他就想先把山上的狗都先给毒死,到时候从山上想偷多少猪就偷多少,偷不走的就给赶到山里,等再缺钱花了就来山上找猪。”说到这儿,他谨慎地打量屠大牛一眼,再次央求:“都是陈大柱跟陈家宝的主意,我跟其他三个人压根就没来过镇东边,你们村什么情况我们都不知道,不管是下药还是去山上都是他俩领着的,下药的鸡肉也是陈家宝从家里逮的鸡,我知道的我都说了,能不能先给我止血,我手跟腿都没感觉了。”   屠大牛看了眼他青白的脸,进灶屋抓了两把还有余热的草灰捂在他大腿和膀子上的刀口上,他下刀的时候怕砍错地方,力道拿捏着在,没伤及骨头但也能见骨了。   “你们怎么知道我们不在家都去县里了的?”屠大牛继续问。   “是陈大柱跟陈家宝说的,我忘了哪一天来着,他俩说你们全家赶牛车去县里了,还说你家有几十头猪,十来头羊,还有五头牛,我们跟人打听你们确实不在家,就听了他俩的话。”   屠大牛冷哼一声,“你倒是会说话,把事都推到陈家村的两个人身上。”   他踩着这人的脚腕碾了一脚,听他扯着嗓子痛喊,踢踢弯起的腿,“这腿不挺灵活的?做什么半死不活的样子?”   赵小虎这下老实了,腿上的刀口挣开,原本不流血的地方又开始渗血,浸湿了草木灰,这下好了,他不用捂着伤口担心风把草灰给吹走了。   “真的是他俩的主意,在镇上混的都知道屠爷您的大名,更何况还有个秀才儿子,衙门里您也有关系,我们就是吃了老虎胆也不敢来您头上撒野,都是陈大柱那王八羔子说你们不在家,屋里就一个毛头小子守着,还是在村尾,我跟其他兄弟也是在赌桌上欠了债,才不长眼地跑到您地头上。”赵小虎腆着脸恭维,长的尖嘴猴腮的,做这样子看着堵心。   屠大牛拧眉继续问:“你刚刚说跟人确认我们去县里了,是跟谁打听的?”   “你们村头那一家,我去问的,那个男人说你们不在家,都去县里了。”   村头,男人,屠大牛想着这该是孙鹤,“那人长什么样?你是怎么问的?”   “中等个,挺瘦,长的不错,头上包着头巾。我说我是捎信的,问他你家怎么走,他就说了。”   屠大牛一直盯着他,再三确认他没说假话,孙鹤掺合进来只能说是巧合,只有这人嘴里说的陈家村的两个人像是专门盯着他的。他想喊灶门口倚着的小槐,随即想到他那丑字,侧头让许妍拿笔记下这几个人的名字和住址。   随后给这个赵小虎灌一碗姜汤给绑在草棚里,怕狗咬他又把狗给栓着,眼看着雨停了天也快亮了,屠大牛三人随便用热水泡了一会儿,喝碗微烫的姜汤,头发擦的半干躺在床上睡了一两个时辰。   早上他起来摊了两张鸡蛋饼填了肚子,去小槐屋里把他喊起来,“别睡了,走,你昨晚不是气大劲也大?跟我去衙门里长长见识,别只会躲在屋里发脾气摆臭脸。”   昨晚雨下得大,路面泥泞,牛车走在泥巴路上有些打滑,等屠大牛带着儿子跟半死不活的贼到镇上的时候,街上卖吃食的铺子关门了,摊子也收了,今天不是赶集日,人也少。   他问小槐:“饿不饿?你下去看卖糕点的铺子还有没有开门,买几块填填肚子。”   “我不饿,先去衙门吧。”   “也行。”   说是带小槐来长见识,但顾清在衙门,赵小虎也老实交代,屠大牛从进衙门到出门还没一柱香,他前脚出门,后脚就有衙役挂着长刀去捉人。   顾清送屠大牛出来,拍着他肩膀问:“你也是回来的巧,晚回来一天家里的猪牛羊就要被偷了,早回来半天也捉不到贼。”   “家里有人守着,还有五条狗,哪儿那么容易得手。”屠大牛左右看看,小声嘱咐:“审人这方面你厉害,等捉住人了帮我好好问问他们背后有没有人撺掇,我就怕被熟人给惦记了我还是懵的。”   “行,这是交给我你放心,倒是你,有个能读会写的媳妇,还有个少年秀才儿子,你也文绉绉起来了。这次怎么突然去县里了?不是你家秀才儿子出事了吧?”顾清探听道。   屠大牛觉得他说的话有些闯耳朵,看了他一眼也没表现出不高兴,回答说:“小鱼好好的,是小葵,她有孕了想吃我做的酸菜炖大肠,正好也长时间没见她姐弟两个了,就去多住了几天。”   “你们也是,丫头嫁人了就是泼出门的水,想吃酸菜炖大肠让她婆家给她弄去,你也是娇惯她。”   “滚蛋,你闺女嫁人了我也没见你把她当泼出去的水,这还在提携女婿呢。”屠大牛往里点点,都是知根知底的,谁不知道谁啊。   “小槐,走了,该回去了。”他没再搭理顾清,喊一旁站着的小儿子准备回家。   顾清早就注意到这小子一直探头打量衙门里的衙役,这时开口问:“小子,想当衙役?想来就来,我带着你,我看你们家招惹了这些烂人就是有钱又没权,烂鱼臭虾都敢踩一脚。”   他最后一句话是朝着屠大牛说的。   “瞎说,我逮到的那个赵小虎就说镇上混的都知道屠爷我的大名,还知道我有个秀才儿子,我今天拉着这臭鱼烂虾从村里溜到镇上,我的名声更响亮了,我看谁还敢来找死。”   “你就没老的一天……”顾清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见面前的牛车跑了,不由气闷,酸道:“真他娘的傻人有傻福,这个犟驴竟然生出个秀才儿子,他娘的竟然还只有十五岁。”   想到家里那个软手软脚,怕累怕脏的儿子他就心烦,但凡儿子争气,他脑袋进屎了会提携女婿。   回去的路上,小槐往嘴里塞着蜜饯,甜的腻人他都没在意,想着顾叔说的“你就没老的一天”,谈及声名,他爹提了自己提了大哥却没想过自己,可能是碍于自己年纪小,但他以后又不是不会长大。   他吐掉嘴里的不知道什么果子的核,对背对着他赶车的人说:“爹,我想去当衙役。”   “你还真把顾清的话当真了?别听他瞎说,衙役要真那么好他会不让他儿子去?你别看那衙门小,里面的弯弯绕绕多了去了,从衙门出来的手上就没干净的。”屠大牛想打消他的心思,越是小的地方走关系的越多,当衙役的都收过脏钱,衙役走在外面,当面人们对他们恭敬,背地里谁不骂他们是狗腿子。   “不是,我早就想过了,我哥考童生的时候我看到县里的衙役我就想做衙役了,走出去威风,我也不想天天待在家里洗碗做饭喂猪,赖着木匠偷学雕什么钗子,大毛二毛当了好几年的衙役了,也挺好的。”他默了默,“我哥我姐都有本事,我也想出去看看。”   屠大牛不说话了,他是男人,最懂男人的性子,都好面子,喜欢刺激冒险,但他也不敢贸然答应,推托道:“回去跟你娘商量商量再说。”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 第一百二十七章 [VIP]   一路赶回家, 刚进家门就见孙鹤坐在屋里,屠大牛进屋了先是疑惑地看向许妍,这是为啥事来的?应该不是跟家里的贼有关的吧?   许妍先一步说话:“告诉你们个喜事, 小鹤要娶媳妇了, 特意来邀我们去吃饭的。”   “那确实是喜事, 什么时候?到时候让小槐去给你迎亲。”屠大牛想着孙鹤虽然有好几个表兄弟,但来往少, 怕他们之间有隔阂,到时候为了迎亲四处托人。   “半个月后, 小槐能去帮我迎亲再好不过了,刚好我还在担心人凑不齐呢。”孙鹤勉力一笑, 有些犹豫,还是吞吐出声:“屠叔,那天你能不能也陪我走一趟?成亲这方面的事我不懂,怕到时候出岔子得罪老丈人那边的亲戚。”   “这都是小事,就是你有舅家,迎亲领路该是他们来的, 你让我去, 你舅家跟老丈人那边没意见?”   孙鹤挠头,说:“都没意见。”   其实是孙鹤去找他大舅小舅说的时候, 两个人都端着架子,提一堆要求不说,还对粱娘那边挑三拣四,还想当孙家的主, 孙鹤接受不了他们无视他, 索性两个舅舅都不让主事, 只让两家那天去坐席吃饭算了。   “行, 那我陪你走一趟。”屠大牛应下。   这事说完后,孙鹤主动谈起了贼的事,但屠大牛没有多谈,虽然阴差阳错的孙鹤在里面起了指路的作用,但他也是蒙在鼓里,只说:“抓的小贼送去了衙门,该怎样处置是官衙要操心的事。”   “也是。”孙鹤看小槐从进屋一直没说话,想着屠家有事要聊,主动起身离开,“那我先回去了,现在露水干了,我正好去给兔子割草。”   “行,改天有空了再来玩。”这时屠大牛才想起来说了半天也不知道孙鹤要娶的姑娘是哪儿的人,是怎么个情况。   “怎么了?你们爷俩进门就都垮着个脸,送个贼的功夫你俩还吵架了?小槐没这个胆子吧?”许妍打趣问道。   小槐看了眼他爹,他爹低着头没有任何要说话的意思,只得自己的事自己说,他清清嗓子,“娘,我想去当衙役。”   “当衙役?怎么想当衙役了?”许妍诧异地拧眉看向他。   “你不觉得衙役很威风吗?有佩刀,能巡逻,人人见了都问好。”   这理由太扯了,许妍短促地笑了一声,放松下来,支着腿说:“没觉得威风,你要是想佩刀,赶明儿的把你祖上传下来的杀猪刀给挂裤腰带上,你自己再做个刀鞘,不想做我出钱你去找木匠做。”   “娘——,我是认真的,你别笑!”小槐对自己腿狠拍一巴掌,重复道:“我是真的想当衙役!”   “你四岁到八岁还死活要养猪呢,你那时候的态度可比现在认真,这十二岁刚过你就又真的想当衙役了,二十岁的时候不会要跟我说你又想当小贩?想养牛养羊?想回来当个木匠?”许妍直直问向他。   小槐理亏,在这之前家里人一旦让他认字,他就说要跟着爹养猪,不认字也养得好,现在家里人放弃催他念书练字了,他又不想在家养猪了。   “我想出去学本事,我哥我姐一个是秀才一个是女大夫,从村里到镇上再到县里,能认识很多人,我却一直在村里打转,睁眼闭眼见到的都是婆婆婶婶,连个比我大的男人都少见。”   年纪比他大的小伙子已经是家里的劳力了,整天在乡间地头忙活,已经成家的男人更是不搭理这毛还没长齐的男娃,他能见的男的就是跟他阿爷年纪不差啥的老伙计,说的话他又听不明白,次数多了他自己就不往老头堆里钻了。   “我教你认字你还当我要害你呢,你一直在家待着也是你自己选的,想比较想抱怨不服气的时候就自己扇自己两巴掌。”许妍不惯他酸溜溜的不服气。   “我知道,我没抱怨。”他低头老实回话,脚尖在地上碾蹭着,“我哥我姐现在的样子都是苦读熬过来的,我没受过那苦,学不到他们的本事也是应当的。”   “但我不想一直没本事。”他抬头直视他娘的眼睛,一字一顿道。   屠大牛坐在一旁,从小槐谈起当衙役的事开始他一直没插话,现在抿唇盯着这个脸上肉肉的,已齐他胸口的小儿子。   “我给你找个会拳脚功夫的老师傅,你每天去给我学给我练,下雨下雪都不能耽搁,过了十七岁要是还想当衙役,我就让你去。”他说。   “我一定好好学好好练。”小槐顿时眉开眼笑。   “晚上回来跟我认字,别皱眉,你姐当初去医馆当学徒,每天晚上回来也是认字练字。”许妍也趁机提要求,“你哪怕做衙役,娘也不希望你一辈子都是小衙役,你顾阿爷会算账会认字,在衙门里有自己的房间,风不吹雨不淋,比你顾叔天天在外跑的月俸多的多,更受人尊敬。”   “而且你要是在五年后又不喜欢当衙役了,给你请师傅花的银子不就打水漂了?你去学拳脚功夫了你爹也少个人帮他养猪,你总得让我跟你爹在你身上有点收获。 ”许妍激他。   感觉被看贬的屠青槐憋屈,咬牙低头,“行,我学。”   事情就这样暂时说定了,屠大牛去了趟镇上,找顾清捶了两拳,埋怨他诱拐了他小儿子,看他心情舒畅了就向他打听人品不错又不是花架子的武师傅。   “哎呦,还学什么手脚功夫,我看你是有钱烧的没地儿使,让小槐来衙门混个几年身板也就硬实了,就咱们这镇里办的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又不追什么江洋大盗,就是会什么功夫也用不上。”顾清阴阳怪气道。   “嗐,他现在一根筋地要去当衙役,他走了老子的猪不就没人养了?你给我推个手脚功夫厉害的,我送他去吃吃苦头,熬不过五年正好回来给我养猪。”屠大牛也假模假意,半真半假的说。   十五年前顾清可以随时随意说屠大牛窝村里养猪还不如搬来镇上开个铺子或是跟他去衙门当个衙役,那时候屠家就养了四五十头猪,连毛带血撑死也就三四百两,是他家小半年的暗地里的收入。现在屠家的猪越养越好,散养的猪要不是屠大牛每年给他家送一二十斤,他想吃有钱都买不到。   “镇上真有那两下子的人少,都还在镖队里,不过我听人说起红山村有个老兵,当年出去跑商被抓去打仗,去年回来了,不知道是左脚还是右脚的脚掌没了一半,你去找找,他要是没死倒是能教小槐点真功夫。”顾清把他知道的告诉屠大牛,这个他倒是没撒谎,也没必要骗屠大牛,这么多年一直没断联系的也就那三五个人,屠大牛就是其中一个,每年还给他送点礼,托他办的事更是三四年一次,他虽说眼馋大牛的傻福,也不至于害他。   屠大牛拍拍顾清肩膀,“行,我去找找,有空了或是路过我家了去吃饭。”   他清楚顾清的小心思,但也知道他不会乱来所以就一直断断续续的往来,像今天这种事,如果不找顾清他压根不知道什么红山村的老兵,多半是去镖队那边打转。   红山村?屠大牛印象里红山村好像是在他们村后山的另一边,路程不近,他带着小槐赶着牛车绕道去红山村,废了老大的劲儿才找到这个缺了半个脚掌的老兵。房屋建的挺好,讨了房媳妇,屠大牛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在哄奶娃娃,说了来意之后于老七立马答应,他缺了半个脚掌走路都走不稳,去地里干活还要带个板凳坐着,老来一个独苗,正愁无处赚钱养孩子媳妇。   跟屠大牛不差几岁的于师傅痛快应下:“屠兄弟你放心,我虽然走路不稳,但我也是在死人堆里爬了二十来年的,手脚功夫绝对过硬,那些招式估计只有等我闭眼了才会忘记。”   人找好了但路有些远,来一趟要小半时辰,屠大牛要是每天送小槐来,等回去了都要做午饭了,但小槐乐意没办法,这都喊上师父了。   屠大牛给他说:“两个村离得远,你估计不会像你哥你姐那样每天有人接送。”   “我自己来回,你跟我娘有空了来接我就行。”来的路上有段路没人烟,小槐到底是年纪还小,有些怕。   屠大牛回去的路上四处打量,琢磨了又琢磨,想起家里还有个老头,拍腿决定:“以后让你爷送你来回,给你做个伴,到时候多交点银子,你们俩都在于师傅家吃午饭,早饭后出门,晚饭回来吃。”   小槐犹豫:“我爷行吗?他都六十出头了。”   “行,他越坐屋里身体越差。”屠大牛算了算,胳膊肘戳小儿子,说:“我今年四十四岁,你十二岁,等我六十岁了,你二十八岁,那时候你最大的孩子还没你现在大,你哥的孩子倒是可能十七八岁,但也不知道是男是女,愿不愿意养猪,那个时候家里养猪不还是靠我自己。”   小槐这时候才想起家里的猪没人管了,但要他留在家里他又张不开嘴,沉默良久,开口问:“那咱家的猪怎么办?到时候没人帮你,要不买个下人,我看我姐夫家就有养牛的下人。”   “下人不尽心,品行也摸不准,我跟你娘商量了,指望下人还不如指望你大表哥一家,小祥现在喂猪也挺熟练,从今年开始也给他发工钱,山是咱家的,猪圈也是自己的,到时候你在衙门当差,你哥最差也是个秀才,没人在这种情况下还会傻到拿工钱还撬墙角搞坏事。”   “但你跟你哥还是要给我生个养猪的孙子,养猪虽然没有衙役、秀才有面子,但只要伺候好,赚钱啊,不然我就是把这身骨头肉都剃卖了在县里也买不起一间房。”屠大牛强调。   “交给我,我一定给你生个喜欢养猪的孙子。”小槐接下重担。   屠大牛没敢应声,小儿子变化太快,以后他生的儿子不定是什么性子。   从第二天开始,屠老汉开始送小孙子去练拳脚功夫,一天天的从家里带的东西越来越齐全,水囊、擦汗的巾子、穿着里面的衣裳、烙干水分的饼子……   小槐突然开始学拳脚功夫,许妍分别给远在县里的儿子女儿写信通知,随信而去的还有半筐红枣一筐葡萄。   临近婚期,孙鹤喂养兔子之外的时间就在家里修修补补,或是在院子外面挖地除草,这天看到陌生的驴车到了村头,他直起身子问:“找谁啊?”   “这是后山村?我找屠大牛。”   “顺着这条路进去一直走,村尾最后一家,家里有很多狗的那家。”孙鹤熟练指路。   一听狗多这人就不愿意去了,甩下一句:“小伙子,麻烦你给屠大牛传个口信,衙门里的顾衙役找他,让他明天去一趟。”   “行。”   孙鹤也没专门往屠家去,以前小鱼姐弟俩去镇上赶的挂铃铛的牛车现在又到了小槐手里,傍晚他听到熟悉的牛铃铛声,开门等牛车过来了,笑着招呼:“回来了,屠阿爷,下午有人带口信,说衙门里顾衙役找我屠叔,让他明天去一趟。”   “好,晓得了,做饭了没?”   “饭快好了,小槐,要不要在我家吃饭?”他转而问小槐。   浑身臭汗的屠小槐挥着很是酸疼的胳膊,小幅度摆动,拒绝:“我得先回去冲个澡去,身上的酸味冲鼻子。”   孙鹤短笑两声,“可惜你哥不在家,不然天天把洗澡水给你烧好,你进屋就能洗澡。”   “他就是瞎讲究,不用他我也是进屋就洗澡,我娘都给我弄的好好的。”他昂着头,脸上净是满足,“鹤哥,我们先回去了。”   “回去吧。”孙鹤倚在门上看牛车走远,叹道:“真是有福的孩子。”   看有人从山上捡柴回来,他懒得僵硬地寒暄,利索进屋走到墙根,等人走远了才走过来关门,新做的木门开合间发出响亮的吱呀声,惊起偷食的鸟雀,扑拉拉地飞进后面的树林。   “怎么样?背后有没有人指使?”屠大牛半坐牛车上问顾清,他俩现在就在衙门外面的墙根站着说话。   顾清摇头,“没有,六个人都抓来了,镇北边的那几个甚至是第一次去镇东边,就是输红了眼听了陈家村的那两个的挑拨。”   他看了屠大牛一眼,继续说:“至于陈家村那两个怎么会想去你家偷猪,还是跟你媳妇的娘家有关。”他扯起嘴角嘲讽:“好像是陈平禾还是啥的,在村里招摇他有个有钱的姨父,还有个秀才表弟,那小子会算账,一年卖猪多少钱给你算得八.、九不离十,这可不就招人眼红了。”   说完他抱胸靠在墙上等着屠大牛的反应,顺便问一句:“要不要我找人把那小子给你揪来吓唬一通,有你媳妇在,你估计有气也不敢撒。”   “别,不至于这样,那小子就是有点小聪明又爱说大话,我改天趁他爹在家的时候去找找他,我那姐夫是个板正人,脑子聪明。”他对着头敲敲示意。   “嘁,就这?你家许夫子都给你生孩子了,现在又跑不了,你不至于还这么怂吧,要不是那小子嘴没个关门的,你再晚回来两天,就是逮着人也只剩猪毛了。”顾清很是失望,屠大牛这莽汉子没胆气了,没一点年轻时候的样子。   “我在外在村里也拿你当大旗,我们周围好几个村,哪个不知道我在衙门里有个好兄弟,衙门里有关系这句话就给我省了不少事,照你这么说,我也得去牢里蹲两天了。”他看顾清得意了,捶他一拳,“你个老小子净瞎拾掇我,我就不信你对你媳妇那边的亲戚成天虎着个脸。”   “事清楚了就赶紧回去,你现在嘴巴厉害,我是说不过你。”顾清揉着屠大牛捶了一拳的膀子,贱笑着赶他离开。   “那几个人怎么处置的?”屠大牛握着缰绳问。   “蹲半个月的牢房,家里出钱给领走,不出钱的继续蹲。”   “那行,我回去了,你继续忙。”松开缰绳,黑牛沿着熟悉的路往回走。   家里的事忙完了就到了孙鹤娶妻的前夕,屠大牛跟着村里的老人学迎亲的礼节,免得去了女方家出岔子,晚上躺在床上他跟许妍说:“咱们俩儿子成亲可怎么整,没叔伯,舅舅也不顶事,迎亲的长辈要用谁?”   “看谁顺眼就用谁,杭家两兄弟,小葵公爹,小鱼以前的和现在的夫子,哪个都能用,只要媳妇定下来了,其他都好说。”许妍枕在屠大牛膀子上,看着头顶的帐子,说:“小槐娶亲还早,小鱼也就这两三年了,不知道他到时候是住县里还是回镇上。”   “都行,但不能跟丈母娘住一起,还要离远一点,我养的是儿子,娶的是媳妇,可不是把儿子给送去入赘了。”   “小鱼比小葵更念家,又是长儿子”,她想说小鱼会考虑家里的爹娘,但想到这儿她又闭嘴,她跟大牛是不愿意离村,小鱼回镇上比不上待县里。   “睡觉,走哪看哪儿,离小鱼娶媳妇还早呢。”她翻个身闭眼睡觉。   第二天下午,喜婆掐着时辰让迎亲的出门,前往镇里猪尾巷的巷尾去接新娘,巷如其名,越到巷尾路越窄,孙鹤老丈人是个支泥炉卖狗皮膏药的,家里一儿一女,儿子刚十三岁,女儿已满十八,如果不是嫁给孙鹤,今年年尾就要去县衙交二两的罚银。   家贫,嫁妆就两床棉被,新嫁娘的衣物和恭桶、衣箱,小槐眼见他什么都没得搬,只得挤着人出门守着驴车,拉着驴别被炮仗给惊跑了。   回去的路上,有人看到有迎亲的就都站到路边让迎亲的先走,屠小槐看一个老头牵着骡子往地里走,他走在最后喊他:“胡伯,哪去?”   “屠家小子啊,等等。”他从怀里扯出信封,牵着骡鼻绳往路上走,“给,你家的信,遇到你了我也就能直接回去了。”   这个胡伯是杭家运输粮队里的,他家的方向也在这边,以往县里有他家的信都是胡伯捎来,所以小槐认得他。   “你等等。”小槐撵上迎亲队,从一个哥哥那里抓一把干果蜜饯糕点,“胡伯,沾沾喜气,带回去给家里孩子甜甜嘴。”   “你这小子了不得”,胡伯点点小槐,拍他,“赶紧撵上去,别让人家等你。”   “哎,胡伯路上慢点。”小槐甩开膀子边跑边回头说话。   “这小子看着真喜人,还是年轻有精神气儿。”拉着老骡子从地里回到路上,胡老头骑上骡子慢吞吞地往与迎亲队相反的方向走。   孙家娶新妇,不相干的人吃完宴席回家,许妍喝了一杯孙鹤敬的浊酒,眼睛有些发晕,展开信看了一遍,揉揉眼睛喊小槐再读一遍,问:“你哥在信上说让我们去县里一趟?他跟他夫子的女儿看对眼了?让我去给他提亲?”   “忒乡土,我哥说的是他跟我大嫂两情相悦,情投意合,我大嫂宜家宜室,怎么只能说是看对眼了?你没看错,他让你去给他提亲呢。”小槐把信纸平铺在桌上,明天他爹醒酒了还要再看的。   “哎呦,这喜气儿沾的挺足,我要当婆婆了。”许妍心里挺复杂的,消息来的太突然,大儿子在亲事上未免太让人省心了。   “我要去睡一觉,头有点晕。”许妍把信折叠好放进屉子里,踢了鞋子往床上躺。   小槐去煮了他姐留下的醒酒茶,给他这个酒气熏人的爹灌下去,念叨:“得亏是我,要是你大儿子在,非得把你折腾去洗个澡才能躺床上。”   第二天许妍醒来躺床上等脑子清醒了,起床抽来屉子翻出信再看一遍,“大牛,大牛”,她捏着信走出门,喊:“大牛,你大儿子来信了,他有中意的姑娘了,让咱们去提亲呢。”   “哪家的姑娘?我们认识?”屠大牛从灶屋里提着烧火棍出来,前两天谈及小鱼还说要等两三年呢,谁知道这才两三天,大儿媳妇已经有眉目了。   “他夫子的女儿,我们没见过。”   “那个赵什么的妹妹?”屠大牛突然想起那个厚着脸皮跟小鱼去自家玩的那小子,他记得当时小鱼说赵小子是他夫子的儿子。   “赵云辉。”许妍说。   “对,我说那小子咋脸皮那么厚,原来是想来探底儿的,看来小鱼是先入了人家的眼。”屠大牛细细思索。   就这样,屠大牛一家从县里回来刚一个月又揣着银票赶往县里,小槐跟他阿爷留在家里,小羊又住了过来。   借着小葵的名头把赵姑娘约出来逛了逛,许妍看了几眼,只觉得是个斯文丫头,小葵回来说赵姑娘做事体贴,说话也大方得体,问及小鱼他就未语脸先红,他这样子把意思表露的明明白白,许妍也没多做犹豫,拿着银子在县里采办东西,第三天就去赵夫子家提亲了。   赵姑娘名叫赵玉清,今年也十六岁,比小鱼小三个月,看着是个面容清秀,体态轻盈的姑娘,说话细声细气的,反正许妍看她大儿子是很吃这一套,眼睛都长人家姑娘身上了,忒丢人。   她掐了他一把,看他回神低头了,才抬头对赵夫人说:“姑娘许给我们您放心,我这儿子容貌俊,性子着实正经,我们是乡下人,也不搞什么妻妾那一套。”   她看了眼大牛,继续说:“孩子的前途要紧,以后俩孩子是住县里还是回镇上都行,小两口商量,我们在县里买的有宅子铺子,回镇上也会给置办。但是有个要求,以后头胎怀孕生子得回乡下住五年,一是头胎姑娘没经验,我得在一旁看着,别糟蹋了孩子,二是我家还有个小儿子,家里的亲戚也都在乡下,媳妇得回去认认人,有个感情,免得往后对面撞上不认识那可要谈闲话了。”   “应当的应当的。”赵夫人看着眼前的女人,只能说她女儿好福气,遇到了个这么明理又大气的婆婆,她也有儿子,她都不敢说这话,儿子孙子都不在身边,那是真的没劲儿极了。   ▍作者有话说:   如题,正文完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