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书名:失忆后我成了太子良娣 作者:西兰花炒蛋   本文文案:   出身昌国公府的太子良娣卫兰亭归宁后,骑马摔伤了头,失忆了。   听说,太子凶残蛮狠,不得皇帝喜爱,迟早药丸。   听说,太子与她青梅竹马,独爱她一人   失忆后的卫兰亭表示传闻特么都是假的,太子即将登基,顺利走上人生巅峰,她的娘家昌国公府却押错了宝,眼看药丸。   而她疑似得罪了太子,太子望向她的目光凶狠异常……   卫兰亭摇头,疯狂否认:“我没有,别瞎说,我已经失忆了!”   注:   1、轻松文,女主不是可怜娇弱小白。   2、感情是一步步发展的,男女主都有一个觉悟的过程。   内容标签:甜文   主角:卫兰亭 ┃ 配角:更多完结好文尽在作者专栏。 ┃ 其它:西兰花炒蛋   一句话简介:失忆后的太子良娣与太子重新恋爱 ================== 第1章 (捉虫)   永平二十五年,秋。   京师的天气变化莫测,昨日还是秋高气爽,艳阳高照,今日就变了天,厚厚的乌云铺天盖地,压得人透不过气来,过了晌午,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伴着萧瑟的秋风,让人的心情无端的沉重起来。   昌国公府笼罩在这一片凄风苦雨之中。   萱和堂,孟老太君正在闭目养神,听到轻微的脚步声,睁开眼,问道:“兰亭今日可还好?”   周妈面色为难,摇了摇头,“大小姐还是老样子,许多事都不记得。御医只说大小姐伤到了头,淤血沉积,暂时想不起来也是有的,慢慢调养起来,或许过不了多久就能记得事情了。”   “作孽啊,”孟氏长叹一声,“我怎么就得了这么个不省心的冤家,让我这一把年纪还在为她提心吊胆。”孟氏说着就流下泪来,侍女秋容忙拿帕子替她擦拭。   孟氏年过六十,已是头发花白的老人,合该颐养天年,如今却为子孙的事情担忧流泪,周妈陪了她一辈子,见状心里酸涩难当,也跟着垂起泪来。   “罢了,兰儿伤得不轻,我还是去瞧瞧她吧。”虽然嘴里说着埋怨的话,孟氏到底还是心疼一手带大的孙女,忍不住要去看望她。   众人劝说无果,只能扶着孟氏去了榴园。榴园的小丫头红枣隔着窗子远远看见老太君一行人过来,忙不迭地跑进屋子,对床上躺着的人说:“小姐,老太君过来了!”   卫兰亭捂着仍隐隐作痛的头,想了一秒钟,才明白红枣口中的老太君正是她的祖母。   她从坠马到现在都懵懵懂懂,脑海中一片混沌,很多人事都忘了,甚至连自己是谁都记不起来。好在贴身服侍的大丫头青梨慢慢的跟她说了一些事情,比如说她是坠马摔伤了头,比如说她已经入了东宫侍奉太子,现在的身份是太子良娣……   虽然卫兰亭失忆,但是身处从小长大的地方,自有一份熟悉在,对于红枣、青梨都感到熟悉,然而对于太子,却完全没有任何印象。不过太子妃妾不少,或许她是不受宠爱,可有可无的那一位吧。   青梅再一次否定了她,“太子殿下对您很好,您坠马昏迷不醒,殿下他一直守着您。”   “那我都醒了这么多天了,他怎么不来看我?”   青梅与红枣交换了一下眼色,极不自然地说:“可能太子殿下公务太忙……”   卫兰亭不相信,正要追问,孟老太君被人扶着进了屋,见到心爱的孙女靠在软枕上,脸色苍白,瘦伶伶,一副可怜的样子,一颗心早就软了,顾不得再生她的气,搂着她心肝肉叫起来。   卫兰亭靠在她的怀里,温暖又亲切,不自觉喃喃地喊了一声:“祖母。”   孟氏惊喜地问道:“兰儿,你记起祖母来了?”   卫兰亭仔细去回想,脑海中只有隐隐约约的影子,她摇头,“还没有,不过祖母身上的气味让我心安。”   孟氏欣慰,“总算祖母没有白疼你,你好好养病,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卫兰亭想起太子的事情来,心中隐约觉得不安,问:“祖母,青梨说我是太子良娣,为什么我不住在宫里?”   孟氏摸摸她的头发,柔声道:“好孩子,你现在有伤在身,不宜挪动,等你完全都好了,再回东宫也不迟。”   卫兰亭还有很多的疑问,孟氏制止住她,“你伤着头,还需好好静养,切忌多思多虑。”她扶着卫兰亭躺下,给她掖好被子,“好好歇着,祖母明日再过来看你。”   青梨送孟氏一行人出去,走到回廊处,孟氏眼光锐利盯着青梨,“好好照顾小姐,有些事情慢慢跟她说,别吓着她了。”   青梨自然知道这个有些事情是指什么了,忙不迭地点头。孟氏挥挥手,“行了,不用送我了,回去吧。”青梨施礼,望着孟氏一行人远去,这才转身回了屋。   卫兰亭养病的这段日子其实并没有什么人过来看她,据青梨的说法是:“御医说您要静养,等您的身子好了,大家伙儿就会来看您了。”   老太君走后,屋里的侍女们都喜笑颜开,仿佛要雨过天晴,红枣喜道:“老太太毕竟是小姐的亲祖母,还是心疼小姐的,哼,有老太太这座靠山在,我看这府里还有谁敢小瞧小姐!”   青梨拉拉她的袖子,指了指内室,压低声音:“你小声点,别把小姐吵醒了。”   红枣忙捂住嘴巴,两人悄悄地去了隔壁屋子,红枣拍拍胸口,“青梨姐,我就是心里不安,太子殿下与我们小姐从小一起长大,对小姐多好,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想着小姐,怎么就突然生起她的气来!小姐自小娇生惯养,对太子殿下也没少发脾气,以往殿下都是好声好气地哄着,陪着小心,这次未免也太无情了些,小姐醒过来后这些日子竟没有来探望过她。青梨姐,咱们小姐是不是失宠了?”   唉,这次的事情跟以往都不同,青梨心里直叹气,小姐出事那日她陪在身边,知道一些事情,太子殿下下令封口,故而也就只有府里的几位主子们知情。   青梨强打起精神来,对红枣说:“别想那些有的没的,好好照顾小姐是正经!”   自老太君过来看望卫兰亭后,仿佛解了禁,昌国公府里的其他人接二连三过来看望她,有卫兰亭的父亲卫浚与继母苗氏,还有二叔卫淹等人。卫兰亭一日中有多半的时间都在昏睡,迷迷糊糊中感觉人来人往,等她清醒后,青梨才告诉她有哪些人都来看过她了。   卫兰亭很有些不以为然,这些人对于她来说大多都面目模糊,见不见关系不大,就连她的亲生父亲,她竟然也没有感到亲切与熟悉。   她与这个父亲似乎关系生疏得很,卫浚来看过她几次,卫兰亭失忆后第一次看见孟氏就觉得亲切,但看到卫浚,只觉得陌生,两人相顾无言,最后卫浚干巴巴地叮嘱她注意身子,长叹一口气后离开。   用过晚膳后,榴园又迎来了客人,卫淑亭与卫芳亭姐妹俩携手过来看望她,她们是二叔卫浚所出,是卫兰亭的堂妹。   卫兰亭已经有好些天没见到这姐妹俩了,乍一见也没啥特殊感情,懒懒地招呼她们入座。   卫淑亭亲亲热热地挽着她的手,脸上带着十二分的歉疚,“大姐姐,对不住,非是妹子狠心这些日子不过来瞧你,只是大夫的叮嘱也不好不从。”   卫兰亭暂时适应不了她的亲热劲儿,不动声色地抽开自己的胳膊,青梨顺势递了一杯茶给卫淑亭。   “安生些吧,二姐姐!”卫芳亭看不惯她惺惺作态的样子,嗤笑一声,拿起了碟子里绿豆糕吃起来。   卫淑亭被妹子下了面子,也不恼,反而笑道:“你们瞧芳亭,仿佛不是来看大姐姐,而是专门来吃糕点的!”   青梨已经把这府里的情况都跟卫兰亭说了。这两姐妹同父异母,淑婷是卫淹的正妻李氏所生,芳亭的生母则是姨娘柳若兰,李氏与柳若兰不对付,连带着姐妹俩也面和心不和。   卫兰亭可不耐烦看到这姐妹两个在自己屋里打嘴炮,道:“二妹妹与三妹妹感情倒好,有这么多话聊。罢了,我也累了,红枣,端汤来吧。”   卫淑亭与卫芳亭脸色纷纷一变,所谓迎客茶,送客汤,这是公然下逐客令了。   卫芳亭当即心中大怒,望着卫兰亭,眼里的冷意藏都藏不住,这个一向在府中备受宠爱的大姐,难道以为自己还是众人的掌上明珠么?   她冷笑一声:“大姐姐,妹妹好心过来看望你,你却不领情,只怕我们姐妹以后再难相聚了!大姐姐骄纵惯了,连太子殿下都敢得罪,连累我们昌国公府不得安生,如今姐姐失宠于太子,家里正打算将姐姐送到庙里去反省呢!”   “三妹妹,你胡说什么呢?祖母最不愿意看到我们姐妹不和了!”卫淑亭嗔怪道。   “我胡没胡说,二姐姐你心里都清楚,妹子一向是个直爽人,可学不来别人的装模做样!”卫芳亭意有所指地说。   感情这卫芳亭不是过来探望病人,而是找茬来着;卫淑亭也是有意思的人,还专门提醒自己,卫兰亭笑一笑,道:“青梨,你去一趟老太君那里,把刚才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跟老太君说一遍。”   卫芳亭慌了,祖母向来最疼爱大姐姐,要是知道她刚才说的话了,少不得罚她,不过话已说出口,她拉不下面子求饶,跺跺脚,生气地走了。   卫淑亭宽慰卫兰亭,“大姐姐,三妹都是胡说的,你是太子良娣,不会把你送到庙里去的,你好好歇着,妹妹改日再过来看你。”   两人走后,屋里清净下来,卫兰亭越想越不妥当,盯着青梨,沉声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把知道的都跟我说清楚,我为什么会坠马?以及我是如何得罪了太子?”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新文啦啦啦,双更奉上,五分钟后还有一更。欢迎各位新老客户光临~   在写这篇文前,我查了下,对于失忆有很多说法,有些说,如果完全失忆了,可能连学过的知识都会忘记,像婴儿一样懵懂无知。但是,真这样的话,这篇小说就没法写了,所以,大家就把女主的失忆当做我们在很多电视剧里看到的那种失忆一样,只是不记得人事,但学过的知识,日常生活需求什么的都会。(哈哈,现在还记得当初被韩剧失忆支配的恐惧。。。) 第2章 (捉虫)   青梨看着小姐那双清冷幽深的眼睛,不禁瑟缩了下,未失忆前的卫兰亭从来不是色厉内荏之辈,她外表明艳俏丽,如同一朵娇柔的芍药,但内在却是坚韧强势,虽幼年失沽,但在昌国公府从来没人敢小看她。   卫兰亭余威还在,青梨不敢因为她失忆而随意搪塞她,只能老实说:“您时不时犯头痛,御医说要静养,不能多思多虑,更不能不受刺激,故而老太君吩咐我,慢慢地告诉您一些事情,不能操之过急。”   卫兰亭挑眉,刺激?看来她的处境不妙啊,不过老太君是她醒过来后,第一个真心爱护自己的人,卫兰亭脸色平和下来,“原来是老太君的吩咐啊。”   “是啊,是啊,小姐,您这才刚有些好转,还是好好休息,有老太君在,您不会有事的。”青梨松了口气。   卫兰亭垂下眼睛,手指曲起,在案桌上轻轻扣起来,青梨听得心里发麻,忙给她铺床。卫兰亭缓缓地开口了:“青梨,我只是失忆,不是变傻了,很多事情一无所知只会让自己处于被动地位。祖母为我好,我领她的情,但事情究竟如何我也必须要知道,难道就等着被送去庙里吗?”   “不会的。”青梨连连摇头。   “但是我要知道。”卫兰亭目光坚定地看着她。   青梨纠结万分,但她从来没有违背过卫兰亭的意思,最终还是决定说了,“您入了东宫,被太子妃拿正妃的身份压着,处处都不得意,时常与太子发生口角,太子给了您随意出入东宫的令牌,您心情不好,回了昌国公府……”   卫兰亭边听边在脑海中仔细搜索这些片段,越想越混乱,头痛欲裂,忍不住呻-吟一声。   青梨吓了一大跳,慌忙扶着她,“小姐,你怎么样了,别吓奴婢啊!”   这是红枣在门外大声说:“青梨姐,我端药过来了。”   “你快进来。”青梨扶着卫兰亭靠在软枕上,接过红枣手中的药喂她喝下。   这碗药有安神的作用,卫兰亭喝过之后,头痛缓解了许多,但是脑袋昏昏沉沉,只想闭目歇息,她躺下来,拉着青梨的手说:“明日,等我休息够了你接着跟我说。”   窗外的雨哗啦啦地下的更大了,雨声助眠,卫兰亭渐渐陷入梦乡,只是睡得并不安稳,做一些光怪陆离的梦,梦里她跟人发生激烈的争吵,生气极了,就直接拿着马鞭去抽那个惹她生气的人。那人刚开始还陪着小心,突然之间就变了脸色,欺身上前,伸手掐住了她的脖子,卫兰亭呼吸不畅,使劲挣扎,猛地清醒过来。   屋檐下挂着灯笼,微弱的灯光透进来,屋里竟然站着一个身形高大的人,卫兰亭惊恐万分,刚才不是做梦,这人是真的在掐她的脖子,她大声喊着:“青梨、青梨!”   青梨端着一盏油灯从外面走进来,低声道:“小姐,这是太子殿下。”   卫兰亭惊惧不已,这哪里是太子殿下,分明是杀人的魔头!   太子一挥手,冷声说:“出去!”久居上位,简单的三个字不容置疑。   青梨心里一凛,哀求地看着太子,“殿下,小姐她还受着伤,头痛又犯了,奴婢求您有什么事情白天再说吧。”   太子根本不理会青梨,只盯着卫兰亭看,神色复杂,隐隐带着怒火。   卫兰亭这会儿反而冷静下来,道:“青梨,你先出去。”她就不信太子还能真杀了她,他现在还只是太子,而不是皇帝。   青梨放下灯,忧心忡忡地说:“奴婢就在门外,您有什么事就喊奴婢一声。”   借着烛火,卫兰亭抬头打量太子,太子长身玉立,高挺的鼻梁,眉目深邃,头戴紫金冠,穿一身蓝色锦衣,很有气势的站在那里,乍然看一眼,确实是一副优雅的贵公子模样。   背着光,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卫兰亭脖子上残存的淡淡的疼意提醒着她,太子来者不善,甚至想要她的命。   卫兰亭在打量太子的同时,太子也在打量她,她看自己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一样。太子心中一痛,面上却依旧是冷冷的。   “我失忆了。”   他不说话,卫兰亭被他看得不自在,打破了沉默。她坐在床沿上,光着的双脚~交叠,透露出她心里的紧张。   失忆了,一句简单的失忆就能抹掉她做的那些事吗?怒气顿时冲上来,那日她与裴贤亲昵的样子浮现在太子眼前,心口如同插了刀一般疼。   太子俯身重重地按住卫兰亭的肩膀,冷笑道:“你一句失忆就能轻描淡写抹掉你的过失吗?”   卫兰亭挣扎不动,太子表情凶狠,她不敢惹怒他,决定以柔克刚,软软地冲他笑,“往日都是我错了,我向你道歉,对不起。”   “你做下的丑事,难道轻飘飘地对不起三个字就能化解?”   烦死了,他不停地反问,卫兰亭的头又开始隐隐做疼,她只想赶快把太子打发走,勉强按捺住不悦,好声好气地说:“我失忆了,连自己是谁都忘了,我做了什么丑事自然也不记得,你告诉我,我保证认真并深刻地反省自己。”   “你……”太子犹如一拳打在棉花上,说不出地难受。   “既然你不说,那么就请你回去吧,我想休息了。”卫兰亭顺势下了逐客令。   太子手下用力,指节发白,卫兰亭只穿一件薄薄的寝衣,肩膀顿时一阵剧痛,她惊呼一声:“好痛!”   “我比你痛一百倍,我对你那么好,你为什么要背叛我?”太子眼睛泛红,嘶声吼道。   卫兰亭头痛欲裂,无法思考,大声道:“你这么凶,没人喜欢你!”   太子愣住了,收回了手,眼神复杂看着她。   卫兰亭根本无心顾及太子,她想起自她失忆后的种种事情来,担惊受怕、委屈无助,满满地心酸充斥在胸腔,她“哇”地一声,索性不管不顾放声大哭起来,哭得伤心极了。   她在外人眼里从来都是高贵端庄的国公府大小姐,受了委屈,只有私下面对自己亲近的人,才会像个孩子一样大声哭泣。两人青梅竹马这些年,每当她在自己面前这么哭,太子都会心软,满足她的各种要求,这一次毫不例外的,太子的心又软了:“别哭啊。”   太子无奈极了,她做错了事,理直气壮地哭,自己这个苦主反倒要安慰她。   青梨在门外听到哭声,不顾侍卫的阻拦,冲进了,伸手挡在卫兰亭的面前,“殿下,小姐她身子不好,御医说她不能情绪激动,您就放过她吧。”   她像老母鸡一样把卫兰亭护在身后,虎视眈眈看着太子,仿佛太子是一头伤人的凶兽。   卫兰亭这会儿由大哭转向低声抽泣,她扶着头,眉头皱地紧紧的,显见十分不舒服。   太子的手动了一下,最终没有走上前去把她抱在怀里宽慰,他苦笑一声,估计她现在畏他如虎吧。他今晚本来只是想要来看看她,只是没有忍住自己心中的怒火,既伤到了她,他心里也同样不好过。   “你好好保重。”   留在这句话,太子转身准备离开。这时孟老太君与卫浚带着人过来,孟氏见孙女哭得浑身发抖的可怜样儿,心都碎了,厉声道:“太子殿下,我昌国公府不是那等小门小户,你夜半私闯我府上,老身就是告到皇上面前也是有话说的!”   卫浚脸色通红,不自在地解释道:“母亲,太子殿下使人过来通传了儿子,儿子还没来得及跟您说。”   孟氏瞪了儿子一眼,气道:“你为何不早说!”   太子身心俱疲不欲多说什么,拱拱手,“老太君见谅,孤先告辞了。”   他向门外走去,耳边传来孟氏的惊呼声:“兰儿,兰儿你怎么了,别吓祖母啊。”   太子使劲掐自己的手心,不让自己回头去看卫兰亭,贴身侍卫小声道:“殿下,卫良娣晕过去了,您要不去看看?”   太子嘴硬,“晕过去了就去找御医过来看,孤又不是御医,找孤有什么用?”   只是话刚说出口,他就后悔了,兰亭瘦了很多,刚才又哭得那么厉害,自己也吓到她,她不会真有事吧,心里忐忑不安起来,于是又吩咐侍卫,“快马加鞭,拿着孤的令牌去找御医过来!”   侍卫接了令牌,匆匆而去。太子虽然担忧,但是想到明日还要早朝,当然他也拉不下面子,只能先回了东宫。   卫兰亭受了刺激,再加上哭得太狠,晕过去,再醒过来时,已经是次日了。   天气放晴,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照亮了半间屋子,明亮而温暖。   青梨见她醒了,双手合十念了一句阿弥陀佛,“小姐,您终于醒了,奴婢担心死了。红枣,你快去萱和堂报给老太君,她老人家也是担心了一夜。”   红枣应声而去。卫兰亭洗把脸,清醒一些了,昨夜发生的事情浮现在脑中,那个很凶的太子说自己背叛了他,她到底是怎么背叛了他?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晚安,明天见。 第3章   用过早膳,丫头们服侍卫兰亭梳洗打扮,卫兰亭瞅了一眼镜子中的自己,苍白消瘦,一双眼睛显得愈发大了,看着楚楚可怜,一副好欺负的样子,她不禁皱起了眉头。   青梨以为她自伤自怜,忙笑道:“您是因为病了,才显得消瘦憔悴,养些日子就好了。奴婢与红枣替您打扮打扮,您又能恢复往日的光彩。”   卫兰亭默默不语,随她们替自己换上一身银红色的衫子,乌黑浓厚的头发挽了一个流仙髻。   榴园石拱门边上长着一丛木芙蓉,碗口大的花儿开得正艳,红枣特地去剪了一朵簪在卫兰亭头上。木芙蓉鲜妍娇美,还带着早晨的露珠,卫兰亭看得心喜,亲自去剪了几朵,遣了红枣送到萱和堂孟氏那里去。   待红枣走后,卫兰亭拉着青梨的手,牵她进了内室,青梨惴惴不安,“小姐,您怎么了?”   卫兰亭摇摇头,“我没事,青梨,昨天夜里,谢谢你。”在当时那种情况下,青梨能奋不顾身挡在自己面前,卫兰亭心生感动。   “这是奴婢该做的事情,您不用谢奴婢。”青梨急忙摆手,很不好意思地说。   卫兰亭把她拉到身边坐下来,微笑道:“其实我乍然失了忆,很多事情,甚至连我自己要谁都是别人来告诉我,我知道祖母是真心爱护我,其他人我却不敢轻易相信。但是从昨夜我知道了,青梨你也是我能够真正信赖的人。”   青梨心里生起了一种士为知己者死的豪迈之情,她大胆地望着卫兰亭的眼睛,认真地说:“青梨绝不辜负小姐。”   卫兰亭颔首,“嗯,我相信你,青梨,你知道吗,我从一醒过来,看见你陪在我身边就觉得心安,我想,我未失忆之前,我们俩也应该很亲密。”   青梨眼睛酸热,落下泪来,咽哽:“小姐,奴婢从小就在您身边侍奉您……”   “果然是从小的情谊,”卫兰亭替她擦干眼泪,“好了,别哭了,咱们都会否极泰来。”   “嗯!”青梨重重地点头。   卫兰亭问道:“你说太子与有我青梅竹马之谊,但他昨日对我的态度很明显不对劲,青梨,你把知道的都告诉我。你放心,今日我只做一个听者,不去回想,若是我头疼,我就让你立刻停下来,不会有事的。”   青梨犹豫了下,道:“那日,您与太子殿下争吵过后,拿着令牌出宫回了国公府。老太君疼惜您,带着您去了西山别苑游玩,家里的夫人小姐们都一齐去了。裴家姑太太带着表少爷也跟着来。”   “裴贤?”卫兰亭记起昨日太子口中说的那个名字。   “对,表少爷姓裴讳贤。”   说到这里,青梨吞吞吐吐起来,“裴少爷从小爱重您,他一表人才,老太君甚至想要亲上加亲,玉成美事,只因您入了东宫才作罢。那日您去骑马,裴少爷来了,您与他在林子里骑马,后来不知怎地,殿下也来了,见到您与裴少爷有说有笑,奴婢远远跟在后面听得不太清楚,反正就是吵起来,后来您一气之下扬鞭策马急奔,不慎坠马。”   “我与裴贤骑个马难道就是背叛了他吗?”卫兰亭一阵无语。   “奴婢也觉得是误会,可能是您情急之下,说了一些话惹怒了太子?”青梨小声说。   “他是太子,我不过是他的妃妾,我敢跟他发脾气?”   卫兰亭不相信,但是青梨的眼神很明白地告诉她,她敢,她就是有这个胆子。   天!卫兰亭扶额叹息,她现在失忆,就算是想向太子解释,也无从开口啊。她想了想,问:“裴贤现在怎么了,他可有说什么?”   青梨摇摇头,“奴婢不知道,只听说裴少爷被姑太太打了一顿,如今正关在家里闭门思过。”   卫兰亭撑着头,总结了青梨说的话:自己这个良娣,脾气骄纵,居然敢常常对着堂堂储君发脾气,还疑似给他戴了绿帽,这日子简直没法过了。   青梨见她垂头丧气的样子,忙说:“小姐,这都是误会,您是绝对不可能与裴少爷有什么的,您是贵人,去哪里身边都有一群丫头婆子看着,也没那个机会呀!”   这解释,估计要是太子听了更生气……卫兰亭幽幽地想。   见她不信,青梨急得不行,“真的,反正老太君一口咬定这点,太子不能把您怎样,再说,您的亲姨母贤妃娘娘还在宫里呢。”   “贤妃?”   “是啊,贤妃娘娘得皇上敬重,与丽妃总领宫务,连太子都要敬她三分呢。”   “哦!”只怕她敢在太子面前嚣张放肆,也是因为仰仗着贤妃姨母做靠山,可是太子总有一日会登基呀,到时候该怎么办,卫兰亭的头又开始隐隐作痛,她不敢再想,忙让青梨扶着她去塌上躺着闭目养神。   ***   昌国公府议事厅,卫浚与卫淹兄弟俩难得凑在一起说话,卫浚苦着脸,卫淹则在一力说服兄弟,“兰亭身为太子良娣,却不知洁身自爱,实在太让人失望,将她送到庙里反省,省的日后犯了更大的过错连累我们整个昌国公府。”   卫浚当然不愿意送自己女儿去庙里,辩解:“她与阿贤是一起长大的表兄妹,在一起说说话,怎么就是不检点了?”   “哼,表兄妹之间长大了也该避嫌,”卫淹道,“瓜田底下,难免会惹人闲话!大哥,你又不是不知道当初兰亭与阿贤差点儿定下婚事,阿贤又那么喜欢兰亭,两个年轻人难保不会做出了苟且之事。”   “二弟,这事没有凭证,你不能平白无故的诬陷你的侄女,你自己还有两个女儿,若是兰亭的名声不好,淑亭与芳亭的亲事也会受阻。”卫浚瞪了兄弟一眼,厉声说。   “可是兰亭脾气骄纵,得罪了太子,这是真的吧?”   “这不能怪她,她是心情不好。”卫浚叹了口气,“咱们卫家老太公跟随高祖起兵,立了大功,那麒麟阁上现在还摆着老太公的画像,虽说我们这些做子孙比不得先祖,可是昌国公府的牌子还在,兰亭合该是太子正妃,如今却阴差阳错成了妾妃,她自小心高气傲,心里难受得紧。”   “可是太子不提接她回宫的事情,她留在家里算怎么回事呢?家里人来人往,闲话容易传出去,兰亭听着也心烦,还不如送到龙泉庵去静养,等她身子完全好了再做打算。”   卫浚这人,文不成武不就,仰仗着祖荫,袭了昌国公的爵位,在五军都督府任闲职,而卫淹恰恰跟他相反,自小就会读书,顺利地中了进士,他好钻营,一路做到了大理寺少卿的位置上。   卫家到了卫浚兄弟这一代已是第四代,昌国公的爵位不是世袭罔替,传到卫浚就是最后一代了,下一代就要摘了昌国公的牌子,子孙若是不争气,家门免不了会衰落。这些年卫氏子弟养尊处优,好逸恶劳,不管是嫡系还是旁支,竟没有出几个有出息的人,卫淹已经算是他们这一辈的佼佼者了,是以卫浚很听这个兄弟的意见。   卫浚迟疑,“宫里有贤妃在,太子应该不会弃兰亭于不顾吧,等过几日他消气,就把兰亭接回去了。”   “大哥,”卫淹加重了语气,“难道您还在指望太子吗?太子日后就算登基当了皇帝,那受益的也是江家,高家,跟我们卫家有什么关系!”   卫淹从小就痛恨自己为什么不是长子,不能继承爵位,而大哥卫浚资质愚笨,就因为是长子,昌国公的爵位与荫恩就到了他头上,现在更对卫浚更是鄙夷之极,昌国公府交到他手上,完全是糟蹋祖业。   “母亲素来疼爱兰亭,这事儿还得母亲同意。”卫浚说。   卫淹道:“母亲月初都会去相国寺礼佛三日,我们趁着母亲去礼佛时将兰亭送过去就行了。待母亲回来后,跟她老人家好好说道说道,她会理解我们的苦心。”老太君虽然疼惜兰亭,但卫浚是兰亭亲父,若是兰亭由父亲做主送到庙里,老太君也无话可说,就算真怪罪下来,也有卫浚顶着。   卫浚拿不定主意,“我再想想,明日给你答复。”   “行,大哥还是尽快决定。”   卫浚从议事厅出来,心里思绪万千,随意走着,跟着的小厮问道:“公爷,您这是去榴园看望良娣?”   卫浚定睛一看,竟然不自觉走到了榴园门口,他有些犹豫,不知该不该进去,兰亭三岁时,元妻就过世了,后来由老太君接过去亲自抚养,相处的少,父女并不亲近。   小时候的兰亭乖巧可人,见到他会甜甜地喊爹爹,后来他续娶了苗氏,苗氏接连生下了两个儿子,兰亭就渐渐跟他生分,父女俩见了面,尴尬无言。卫浚顿足,最后还是摆摆手,对小厮说:“我就不进去了,回吧。”   两人正待离开,突然听到榴园里有孩子的哭嚎声,小厮凝神去听:“公爷,好像是三少爷的哭声。”   作者有话要说:  先慢慢铺剧情~太子目前很凶,差点掐死女主,以后让他追妻火葬场 第4章   三少爷卫麋是苗氏所生的第二子,是卫浚与苗氏的幼子,难免娇惯,性子非常蛮狠霸道,与兰亭时有冲突。   苗氏有心想收服这个继女,但继女桀骜,仗着宫里的贤妃与老太君撑腰,一向不把苗氏放在眼里,苗氏吃瘪,心里不舒服,经常在儿子面前抱怨,卫麋就上了心,笃定长姐是个欺负母亲的坏人。   兰亭失忆之前,卫麋不大敢惹这个长姐,但是他从母亲口中得知她失忆,人也变得笨笨呆呆,于是带着两个丫头去榴园捣乱。   其中一个年长的丫头劝道:“三少爷,奴婢看还是算了吧,要是被老太君知道了就不好了。”   另一个丫头撇撇嘴,“怕什么,你以为咱们这位大小姐还是从前那位高高在上的太子良娣么,她得罪了太子,连老太君都对她失望,哼,再没有人会护着她了!”   “就是!”卫麋重重地点头,“大姐最坏了,她是做姐姐的,从来都不让弟弟,还不孝顺我娘,天天惹她惹我娘生气,我非要好好教训她不可。”   卫麋对卫兰亭怨恨极了,卫家的一个门人曾经出海,从外国带回来一直绿眼睛的波斯猫,卫麋一眼就看中了,但这只猫却被送到了榴园。卫麋气得撒娇耍泼,反而被父亲责骂了一顿,诸如此类的事情太多,他恨长姐抢本来属于他们母子的东西。   卫麋得意地甩甩手中的口袋,嘿嘿笑了,他将袋子的口松开,顺势往榴园的院子一抛,然后三人瞄着腰,准备偷偷离开。   “你们在做什么!”一声怒喝传来。   卫麋懵了一秒,拔腿就要跑,红枣上前一步,紧紧拽住他的领子,“三少爷先别走,既然都到了门口,进去看看我们小姐吧。”   “贱婢,放开我!”卫麋使劲挣扎,但他今年才十岁,挑食的毛病重,长得瘦不拉几,身无二两肉,红枣很轻易地就能制服他。卫麋的两个丫头见主子被制住了,慌慌张张地跑了。   院子门口的喧哗声,将屋子里的人引出来,顿时大家就惊慌起来:“啊呀,有蛇,好几条!”   卫兰亭扶着青梨出来,就看见几条绿油油的蛇正从袋子里游出来,四散开去,丫头们惊慌失措,有那胆子大的婆子连忙去拿捕网过来抓蛇。   红枣押着卫麋进来,见状说:“小姐,奴婢看见三少爷鬼鬼祟祟地带着两个丫头往院子里扔了一个袋子,这些蛇肯定是三少爷放的。”   卫麋卫麋被红枣反手制着,挣脱不开,一口一个贱婢叫着,看卫兰亭的目光怨恨狠毒。   卫兰亭对这个弟弟是有几分印象的,她失忆后,继母带着卫麟、卫麋兄弟过来看望过她。她看得出来,继母对她嘘寒问暖,只是做给卫浚看,没多少真心实意在里面,这两兄弟自然就对她更没有什么感情了。   不过古往今来,继母与继子女就没几个关系好的,君不见《二十四孝》里,什么芦衣顺母,卧冰求鲤啊,孝子身后都有一位恶毒的后母。卫兰亭现在还没有恢复记忆,她无意去找苗氏的麻烦,但是麻烦来了,她也不会避开。   当下,她冷笑一声,用扇柄敲敲卫麋的头,“聒噪死了,再吵就让人用破布塞住你的嘴!”   话音刚落,就有丫头拿起手中的抹布,“奴婢这里有一块,擦地板用的,只是不大干净。”   卫麋立刻禁声,紧紧抿住嘴巴。   不一会儿,一个婆子拿着袋子过来,“小姐,蛇已经抓住了。”她咋舌,庆幸地拍拍胸口,“天!居然有两条竹叶青,幸好我们发现的早。”   竹叶青有剧毒,若是被咬了,半个时辰不能解毒,性命危矣。本来以为小孩子恶作剧,找几条无毒的蛇过来吓唬人,现在看来,这简直是恶毒地想要人的性命。   卫兰亭不气反笑了,“看来三弟很喜欢这些蛇了,不如姐姐放它们出来跟你玩。   胡婶,你把竹叶青抓出来陪三少爷好好玩玩!”   胡婶就是刚才抓蛇的婆子,她胆子大,带着手套,伸进袋子里抓了一条绿油油的小蛇出来,掐着七寸,在卫麋脸前荡了荡。   竹叶青吐着信子,冰冷的蛇尾扫过卫麋的脸,卫麋吓得懵逼了,嚎起来,与此同时,卫兰亭等人闻道一阵骚味,她赶紧扇风,青梨等人也纷纷捂了鼻子。   胡婶朝卫麋身上上下一打量,笑道:“三少爷溺尿了。”   一时之间,院子里的丫头们都窃窃地笑,卫麋又羞又恼。   卫兰亭摆摆手,忍着笑,“胡婶,把蛇收起来吧,省的他又闹出什么腌臜事儿了。”   ***   卫浚在院门外听到卫麋的哭声,忙带着人走进来。卫麋见到父亲如同看见救星,大喊道:“爹爹救我,大姐姐要放蛇咬死我!”   卫浚正好看见胡婶把蛇收进袋子里,问:“兰亭,快把你弟弟放开,这是怎么回事?”   卫兰亭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淡淡道:“女儿可没有放蛇去咬三弟,反倒是三弟想要杀我这姐姐呢。”   卫麋得了自由,扑倒卫浚身上,“爹爹,我只是想逗姐姐玩,是小安子替我找的蛇,我不知道有毒啊。”   胡婶上前一步,将袋子打开一个小口,“公爷请看,碧油油的两条竹叶青,三少爷其心可诛呢。”   “啪!”   卫麋脸上出现了一个深红色的巴掌印,他触不及防吃了卫浚一巴掌。   卫浚骂道:“孽障,不敬长姐,竟然作出这等不知廉耻的事情!”   卫麋怔住了,反应过来后,往地上一滚,大哭大闹,衣服头发上沾满了泥土草屑,滑稽极了。   看儿子这个没出息的样子,卫浚更是火冒三丈,抬脚就想去踢卫麋。被赶过来的苗氏抱住了腿,“老爷,麋儿还小,受不住您这一脚啊,养不教母子过,不如由妾身替他受了这一脚吧。”   她这么一说,卫浚反而下不了脚了,斥责她:“慈母多败儿!”   苗氏见到自己宝贝儿子在地上边打滚边哭,搂着儿,硬了心肠去捶他的背,“你这混小子,该打,该打!”   捶过儿子后,她又对卫兰亭说:“兰亭,你弟弟年纪小,不懂事,我替你教训他,你千万别生他的气。”   卫兰亭看到苗氏,心里就浮起一股厌恶之情,脑海中有片段在回闪:   小小的她抱着一只白色哈巴狗儿,被二弟卫麟看上了,卫麟去夺,她不给……之后她的小白狗就突然被人药死了……再之后,她带着卫麟玩耍,卫麟不小心跌倒了,父亲突然很凶地训斥她,说她故意推弟弟,苗氏仿佛替她说了几句好话,但是父亲更加生气了……   “啊呀!”卫兰亭捂住头,“好痛。”   青梨忙扶住她,“小姐,您没事吧,要不要请大夫?”   苗氏眼里闪过一丝不以为然,卫浚则是担忧地望着女儿。卫兰亭闭目几秒钟,睁开眼睛,“父亲,女儿现下不舒服,要回去歇着了。至于三弟的事情,”她看了一眼卫麋,卫麋浑身一抖,“交给执事堂按照卫家的家规处置吧。”   卫家的家规是先祖仿照军中的惩罚制度定下来的,卫麋残害手足,这个罪名可不轻,至少要受三十军棍,卫麋有的苦受了。   苗氏心里一惊,“老爷,麋儿还小,他不懂事。”   卫浚一向疼爱幼子,但是看看女儿,又看看儿子,心里对女儿的愧疚占了上风,“现在残害手足,以后是不是该弑父杀母了?他不小了,就该让这个逆子好好记住今日的教训!”   苗氏偷偷给执事堂的人塞了钱,执事堂的人虽然收了钱,但不敢太放水,三十军棍下去,卫麋的屁股还是被打烂了,半个月下不了床。   卫兰亭去萱和堂给孟氏请安,孟氏将她揽到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就像哄小婴儿一样。卫兰亭仰着头,问道:“祖母,您怪我吗?”   “怪你做什么?”   “怪我小题大做,冷心冷面,毫无友爱之情,对幼弟毫不怜惜。”   “不,这不是你的错,祖母年纪大了,不能像小时候那样保护你,你能自己保护自己,祖母很高兴。”   孟氏十分怜惜这个孩子,三岁丧母,自己接过来抚养了一年,后来苗氏进了门,表现的十分温柔贤淑,她就让苗氏把兰亭接过去抚养,想让她也能享受到母爱,可是,渐渐的,从众人的口中传来传去,兰亭越来越不乖。   她疑心苗氏作祟,但是找不到证据,之后她就又将兰亭接回了萱和堂。小小的兰亭仿佛是变了一个人似的,表面软和娇柔,实际上主意大,行事强硬,对于欺负她的人绝不手软,总要想办法报复回去。孟氏怜惜她,只能加倍宠爱她。   卫兰亭靠在孟氏的怀里,甜甜地笑了,嘴角的梨涡若隐若现,“祖母对我最好了,我也最喜欢祖母!”她搜刮自己记得的一些甜言蜜语说给孟氏听。   孟氏心里甜如蜜,点点她的嘴巴,“够了够了,你呀,既然会说这些好听的话哄祖母,何不说点儿去哄太子?”   卫兰亭扁起嘴巴,心有戚戚地摸摸自己的脖子,不吭声了。   “傻丫头,你已经入了太子府,巴着太子日后才有好日子过,你怎么就是不懂呢?男人都是喜欢温柔似水,对他百依百顺的人,你成日同他闹脾气,他在你这里讨不到好,还可以去太子妃,还有其他妾妃哪里,岂不是白白便宜了别人!你去向他示个好,他有了台阶下,就会接你回东宫了。”   “我不要,”卫兰亭扭头,撒娇道:“祖母,那天他差点要掐死我,好疼!他还说我背叛他。”   “唉,这事你也有不对,你既嫁了人,就该避嫌嘛,都是误会一场,你好好跟他解释,再软言软语地哄哄他就好了。”   孟氏对自己的孙女很有信心,贤妃发达后,时常接兰亭入宫小住,而太子曾在贤妃膝下养过一段日子,两人青梅竹马,太子对兰亭的感情,她是看在眼里的,只要兰亭软下态度,两人肯定能够和好。   然而事情却不像孟氏想的这么简单,卫兰亭失忆,对太子印象并不好,目前来说,根本不想进宫面对太子,她把脸伏在孟氏的膝盖上,默不作声。   “孩子,你要是嫁了普通人,实在过不下去,还能和离,可皇家就不一样了,被皇帝厌弃的后妃,生不如死,你要好好想清楚啊。”孟氏苦口婆心劝道。   “可是祖母,”卫兰亭抬起头,睁着一双清澈水灵的杏眼,“我现在好多事情都不记得,您总要等我再养养身子再说吧。” 第5章   卫麋被送去执事堂受了三十军棍,夜里就发起烧来。苗氏守着儿子,泪水涟涟,对长子卫麟说:“兰亭这贱婢,你弟弟不过是跟她开个玩笑,她居然想要你弟弟的命啊!”   卫麟捏着拳头,恨恨地说:“我去找她算账!”   “你去做什么?”苗氏拉住他,“你弟弟已经躺在这里了,你去找她的麻烦,要是被她告到你父亲那里,你也少不了苦头吃。”   “难道我就眼睁睁地看着她欺负娘与弟弟吗?”   苗氏抹着眼泪,“是娘不好,做了续弦,让你们生生低人一头。你好好读书,你有了出息,我跟你弟弟的日子自然会好过一些。”   “娘,我答应你,我日后一定认真读书,一定要像二叔一样考个进士回来。”   苗氏欣慰:“这才是我的好儿子,你去书房读书吧,你弟弟的事情就不用操心了,娘自有主张。”   卫麟走后,卫浚过来看望幼子,苗氏故意把卫麋的伤往重了说,卫浚看幼子烧得满面通红,嘴里说着胡话,心软了,但拉不下面子,仍然板着脸说:“他做了错事就该认罚。”   “可是老爷,他还是个孩子啊,三十军棍就是大人都受不住,何况是小孩子,麋儿与兰亭是亲姐弟,何至于闹到这个份上,弟弟犯了错,好好教导他就行了,非要送去执事堂,这哪里是一个姐姐该做的事情?就算她有老太君撑腰,但也要顾及你这个做父亲的呀。”苗氏看着儿子,哭得肝肠寸断。   卫浚与苗氏做了十几年的夫妻,论起感情来,比早逝的元妻深厚多了,苗氏哭得可怜,他叹气,把她抱在怀里,“没事的,我私下交代了执事堂的人,打得尽量轻些,麋儿只是皮肉伤,养些日子就好了。”   “嗯,妾身信老爷说的。”苗氏柔弱地说。   “你呀,以后对麋儿要严些,别尽是宠着她。”卫浚叮嘱道。   “嗯,妾记住了。”不管卫浚说什么,苗氏都先答应下了,至于事后怎么做,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苗氏擦擦眼泪,道:“老爷,虽然兰亭不喜妾身,但妾身毕竟是她名义上的母亲,妾身是希望她过得好的,可是她性子太强,得理不饶人,我们家里的人怜惜她,不与她计较,但外人不会这样啊,她这样子继续下去,得罪了太子,甚至有朝一日在皇上面前说错了话,那可怎么办啊?”她忧心忡忡,一副全心全意为兰亭考虑的样子。   “不至于吧,兰亭虽然好强,可是在外人面前一向都知礼的。”   “老爷,她才得罪了太子,她讨厌我,但你是她的父亲,要教教她呀。”   卫浚叹气:“你也知道,她是老太君的掌上明珠,我说她,老太君必是不愿意的。”   “溺子如杀子,还是要想想办法,把兰亭的脾气扭过来才行啊。”   卫当时没有说什么,但苗氏的话却说进了他的心里,晚上睡觉时,他翻来覆去地想了半夜,终于下了决定,第二日去找了卫淹。   卫淹笑道:“大哥,你总算是想通了。”他拍拍卫浚的背,“你也别担心,咱们家每年给龙泉庵捐不少香油钱,庵里的那些老尼姑们一定会好好照顾兰亭侄女的。”   卫浚还是不放心,“到时候我亲自送她去,再叮嘱那些老尼姑们一番。”   “随便你。”卫淹哈哈大笑而去。   ***   卫淹人逢喜事精神爽,下了朝,先去了一趟惠王府上,喝得醉醺醺才回来。柳姨娘派人在院子门口等,下人见卫淹远远地走来,连忙去报了她。柳姨娘扶了扶头上的步摇,起身去迎卫淹,直接把卫淹迎进了自己的小跨院里。   卫淑亭听到下人说父亲又去了柳姨娘的屋子里,跺跺脚,发狠:“不要脸的贱人,还是秀才之女,呸,也不知道在哪里学的这样勾引男人的本事!”   “淑亭,”李氏喝止她,“这般粗鄙的话,你在哪里学的,你这样哪里有半分大家闺秀的样子!”   卫淑亭不服:“娘,您就只会骂我,不得男人喜欢,大家闺秀又比娼妇强几分?你说说看,爹爹多久没有到您的屋里来了?”   李氏放下手中的针线,拉着女儿坐下了来,“淑儿,我是你爹明媒正娶进来的,就算你爹不喜我,但也要尊我这个正妻,这是那些做妾的人永远都比不了的。”   卫淑亭失望地摇摇头,“您难道还不明白么,柳氏生了芳亭与卫麒,父亲的整颗心都在那边,守着正妻的名头有什么用?女儿虽然是嫡女,可是在这府里,芳亭吃的穿的样样都比女儿强。娘,您就学学那柳姨娘的手段,笼络爹,再给我生个小弟弟吧。”   李氏失宠于卫淹多年,全靠着正室的名头撑着,今日让女儿赤~裸裸地揭破,既心酸,又觉得对不起女儿,“淑儿,是娘对不起你。”   卫淑亭并不想让母亲难过,她说:“您多穿点鲜艳的衣裳,好好捯饬,爹看了也会高兴的。”   李氏摸摸自己脸,黯然:“淑儿,在你小的时候,娘不是没有努力过。娘是翰林之女,出身书香门第,本是你爹亲自去求来的,但你爹喜爱熟知诗书的才女,你外祖父虽然是读书人,但他信奉女子无才便是德,没有为娘请夫子教读书,娘大字不识两个,你爹失望极了,后来柳氏过门,能诗会画,你爹的一颗心就都扑在柳氏身上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卫淑亭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事情,她喃喃道:“既然爹爹喜欢才女,娘你可以学啊。”   李氏苦笑:“娘学过,只是能认得几个字罢了,作诗画画到底是不够的。”   她摸摸女儿的头,“你爹的宠爱娘早就看淡了,娘只希望你能嫁个好人家。”   卫淑亭苦涩一笑:“若真有好亲事,只怕也轮不到女儿身上。”   “胡说,你是昌国公府的嫡女,芳亭只是庶女,她如何跟你比,咱们府里也就兰亭身份比你高一些。兰亭出嫁了,老太君身边不免寂寞,你无事时多往萱和堂去,得了老太君的喜爱,比什么都强,老太君是大家小姐出身,听说当年嫁到卫家时,十里红妆,娘的娘家是穷翰林,没什么嫁妆,你将来还要指望老太君给你添妆呢。”   “可是,老太君心里眼里只有大姐姐……”   “傻姑娘,你也是老太君的骨血,就算比不过你大姐姐,她也是疼爱你的,你不能去比较,你真心侍奉她,她会看得到的,你的婚事她也能说得上话。”   李氏想起了一个人来,“淑儿,你觉得你裴表哥怎么样,你之前也夸过他不错的?”   “女儿不要裴表哥,”卫淑亭断然拒绝,“他喜欢大姐姐,女儿才不要捡别人不要的!”   裴贤得罪了太子,以后太子登基,他不会有前途,卫淑亭心中有报复的快感。连老天爷仿佛都是站在自己这一边,卫兰亭失忆了,自己在其中的所作所为,再不会有人能知道。   “你这孩子,”李氏嗔怪,“你以前不是挺喜欢阿贤吗,阿贤一表人才,亲上加亲多好!”   “我不喜欢他,也不愿意嫁给他,娘,你就别提他了。”卫淑亭板起了脸。   “好好,我不提了。”李氏按下这个心思。   卫淑亭借口累,回了房,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侍女碧桃端了一杯热茶给她。卫淑亭握在手中,却不喝,反而问道:“柳姨娘那边有什么消息传来?”   碧桃低声道:“老爷与柳姨娘密谈时都撇开其他人,只留心腹看门,小翠没有打探到多少,只知道老爷与惠王殿下走得近,惠王殿下很看重老爷。”   “惠王的生母是丽妃,颇得皇上的喜爱,连带着惠王也得皇上的看重。可是毕竟有太子在,惠王再出息也不能怎么样。”卫淑亭寻思起来,莫非是太子地位不稳,父亲更加看好惠王?   “小翠还听到了什么消息?”   “小翠还说,等后日老太君去相国寺礼佛,就让人把大小姐送到龙泉庵去。”   “哈!”卫淑亭抚掌大笑,“可算是听到一件让人高兴的事情了。哼,她也有今日!”   那龙泉庵戒规森严,进了里头,吃饭喝水睡觉更衣都有严格的规定,说是学规矩,专心礼佛,等出来时,人都要脱一层皮,还让人有苦说不出。   她之所以知道的这么清楚,只因她小时候替母亲出头,得罪了柳姨娘,被卫淹送到龙泉庵里住过半个月,五六年过去了,仍然记忆尤深,耿耿于怀。   “可惜,要是也能让芳亭那丫头去龙泉庵就好了。”卫淑亭感叹道。   碧桃看着自家小姐的目光,心里一寒,后退一步。   卫淑亭瞪了她一眼,“你做什么?”   “没、没什么,”碧桃绞尽脑汁想了又想,“奴婢又记起一件事来,柳姨娘仿佛是说要替三小姐筹备嫁妆。”   卫淑亭大吃一惊:“父亲与柳氏已经给芳亭定下了人家?”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太子出来。大家晚安,明天见。 第6章   碧桃摇摇头:“奴婢不知。”   父亲这人醉心权势,子女的婚姻肯定是要为他的仕途铺路,他会把芳亭嫁给谁?   他与惠王走得近,难道是想把女儿嫁给惠王,可是惠王已经成婚啊,当然也有可能是惠王那边的人吧,卫淑亭如是想。   碧桃小声道:“小姐,奴婢有一事不明白,太子才是未来的储君,老爷就是巴结人,也该巴结太子才对,惠王顶了天才是个亲王而已。”   “太子?”卫淑亭嗤笑,“他算什么,生母出身微贱,一介宫奴而已,直到现在都还没有挣个妃子当呢!太子就是运气好,前面八个兄长都没了,他作为长子才得了太子之位。皇上宠爱丽妃,爱屋及乌,惠王未必没有机会。”   想想自己看过的史书,历朝历代被废的太子不要太多。   “算了,不说这个了,你让小桃好好盯着,有什么事及时禀告我,不要怕花银子,钱不够了跟我说。”卫淑亭叮嘱。   “奴婢知道了。”碧桃低声道。   ***   十月初一,孟氏照旧去相国寺礼佛,卫淹亲自护送她去相国寺,卫家其他人在门口送她。孟氏拉着兰亭的手说:“好好照顾自己,三日后祖母就回来了。”   卫兰亭心里无端感到不安,“祖母,我跟你一起去。”   孟氏笑道:“傻孩子,你不信佛,跟着我去做什么。”   卫淹过来请孟氏上车,孟氏摆摆手:“大家都进去吧。”   直到孟氏的马车远去,众人才纷纷进了院子。   卫兰亭见卫麋鹌鹑一样缩在苗氏的身边,笑了笑,跟他打了个招呼:“三弟,姐姐听说你病了,实在忧心,不知你现在身子好了些没?”   卫麋看到她的笑脸,就想到了那条碧油油的竹叶青在自己脸上滑过的感觉,打了个寒颤,不敢看她的眼睛。   苗氏把儿子护到身后,皮笑肉不笑,“大姑娘,劳你的关心,你弟弟已经好了许多,倒是你自己坠马伤的不轻,要多多休养。”   孟老太君一走,大家似乎都更敢说话了,卫芳亭的眼睛在卫兰亭身上转了一圈,“大姐姐,你保重啊。”   卫兰亭一脸莫名其妙,卫芳亭笑了,“看来大伯还没有跟你说呢,妹妹我就不多言了,告辞。”她带着丫头扬长而去。   卫浚皱眉,对李氏说:“弟妹,芳亭行事没有章法,对待姐姐也不甚恭敬,你是嫡母,该教导教导她。”   李氏绞手,不知所措。卫淑亭扶着母亲的胳膊,眼圈儿红了,“大伯,我娘有苦难言,她若是训斥了芳亭,那边不满,爹爹少不了会怪罪我娘。”   这种后宅的争风吃醋,卫浚也无能无力,尴尬地支吾了两声,转身走了。   至于卫兰亭则回了榴园,红枣惴惴不安,“小姐,三小姐说那话是什么意思,要不咱们去问问公爷吧。”   “不必了,他迟早会告诉我的。”   卫兰亭不急,红枣急得不行,脸皱成一个苦瓜,卫兰亭捏捏她的脸,笑道:“车到山前必有路,别苦着脸了,小心甜甜的红枣变成了苦瓜就不好看啦!”   她这么一打趣,气氛缓和下来,卫兰亭随口问:“二叔家的芳亭是怎么回事,每回见到我,说话都那么阴阳怪气的?”   红枣边替她捏肩,边说:“二老爷那边妻妾争锋,妻不像妻,妾不像妾,柳姨娘那个做派,把个女儿教得心眼多,掐尖好胜,她是嫉妒小姐你呗!那边的二小姐倒不错,脾气好,人又温柔和善,小姐你以前同她挺相好的。”   青梨在一边做针线活,插了一句话:“未必,日久见人心,患难见真情,以前咱们小姐风光时,二小姐对小姐是什么样子的,你再看看现在又是什么样子?”   “也是,自小姐受伤了,二小姐基本上就没怎么过来探望过小姐,哼,想不到她也是这样的人!”红枣愤愤地说。   “所以看人不能看表面,要用心去体会。”青梨意有所指的说。   卫兰亭躺在榻上听着两个丫头闲磕,卧房的帘子突然被掀开了,一个小丫头进来禀告:“小姐,公爷过来了。”   青梨与红枣两人忙替卫兰亭换上见客的衣裳,出去迎卫浚。   卫浚先问过了女儿的起居饮食,然后面带为难,像是想说什么却又有口难言的样子。   既然难为情,必定不会是好事,卫兰亭低头喝茶,绝不主动搭话。   卫浚扯东扯西了一会儿开口了,“兰亭,大夫说你要静养,府里人来人往不清净,爹打算送你去龙泉庵休养。”   屋里顿时安静下来,卫兰亭放在茶盏,淡淡地说:“这事祖母知情吗?”   “咳咳,”卫浚嗓子发干,“你祖母她老人家年纪大了,考虑得不周全,兰亭,你已经嫁人了,长期待在府里不好。”   “哦,祖母在时,爹爹不说,祖母一离开,爹爹就有意见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您是什么意思?”卫兰亭心里冷然。   “唉,你这个脾气还是要改改,你入了东宫,就当柔顺贤淑,可你竟然惹恼太子,若是连累了我们昌国公府该怎么办?我送你去庙里,一是让你静心养病,二是学着礼礼佛,修身养性,改改你的脾气吧。”   卫浚最后一句话总结:“爹爹都是为你好。”   “呵,”卫兰亭笑了,她对这个说着冠冕堂皇话的父亲愈加失望,“父亲,您与其担心我,还不如担心三弟连累昌国公府。他连亲姐都可以残害,日后欺师灭祖,还有什么不敢做的?我不过是内宅女子,就算想做什么,杀伤力哪里比得上男子?”   “咳,你弟弟还小……”   “不小了,三岁看老,说不定我们昌国公府日后就亡在他手里。父亲让执事堂对三弟轻打轻放,舍不得管教三弟,我看正应该把三弟送去庙里修身养性。”卫兰亭嘲讽道。   “兰亭,”卫浚被女儿揭了底,老脸一红,加重了声音,“他是你弟弟,你难道就不能对他多一点友爱之情吗?还有你母亲,她是真心想对你好,但你为从小与她作对,闹得家宅不宁。”   男人心偏了是怎样都转不过来的,卫浚老羞成怒,指责女儿的不是,卫兰亭失忆,小时候的事情记不太清,但那种孤独无助的感觉她现在都能隐隐感受到,她懒得与卫浚辩驳,道:“父亲,您也不必说这么多,既然这府里住不了,我离开就是。”   卫浚愣了愣,“马车已经备好了,赶紧收拾东西吧。”他看着女儿又觉得有些愧疚,想说些什么缓和,“为父亲自送你过去,龙泉庵清净,环境不错。”   卫兰亭根本不搭理他,他一个人说了几句,就止住了,父女俩相顾无言,各自捧着各自的茶杯。   青梨与红枣去收拾行李,青梨道:“你捡贵重的细软拿,我有事出去一趟。”她匆匆出了内院,召来一个小厮,掏出一锭银子给他,“小哥,帮我把这封信送到柳树巷有两座石狮子的宅子里。”   小厮接了银子,笑道:“姐姐放心,我一定给你送到。”   “嗯,尽快。”青梨挥手让他去了。   回了屋,红枣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青梨有心拖延时间,提议用过午膳再走,卫兰亭无可无不可的依了她。   用过午膳,卫兰亭带着青梨、红枣、胡妈等人上了马车正待离开。   突然门房来报:“公爷,太子殿下过来了。”   暂时走不了,卫浚忙给太子行礼:“臣参见太子。”   青梨扶着卫兰亭下车,卫兰亭诧异极了,冲太子福身。   太子的眼睛在马车上转了一圈,道:“看来孤来的不巧了,不知昌国公要去哪里?”   卫浚道:“良娣身子不适,需要静养,府里太喧闹,故而臣打算送良娣去龙泉庵休养。”   “原来如此,”太子点点头,话头一转,“只是良娣毕竟是我东宫的人,昌国公你要将她送到庵里去休养,至少要问过孤的意思吧。”   “太子恕罪!”卫浚背上冒出冷汗来。   太子冷声道:“想来是昌国公自视甚高,区区皇室,还不在你眼里。”   太子一顶不敬皇室的大帽子扣下来,卫浚跪地:“殿下,臣绝没有这个意思,良娣,你替臣说说话吧。”   卫兰亭瞅了太子一眼,慢吞吞地说:“爹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吧。”   太子突然笑了,“既然良娣这么说,昌国公就起来吧。”   卫淹用袖子擦擦头上的汗,恭声说:“殿下,请您进去喝杯茶吧。”   “不了,孤今日过来是特地接良娣回宫。”   卫兰亭心里一惊,想起那日半夜太子掐她脖子的情景,不禁摇摇头,跟着太子回宫,她还不如直接去龙泉庵。   不过到底去哪里她做不了主,等到反应过来时,她已经坐在回东宫的车上了。太子没有骑马,与她同坐一辆车。男人的气息不断的侵蚀周朝的空气,卫兰亭觉得不自在,她往边上挪了挪。   太子长臂一伸,把她搂在怀里。卫兰亭惊叫一声,跳起来,头刚好撞在了马车顶上,她“唉哟”一声,捂着头。   “安生些,”太子无奈,将她紧紧搂在怀里,“还是这么毛手毛脚。”   卫兰亭当然安生不下来,她想挣脱,太子的力气太大,她那点力气犹如蚍蜉撼树,既然武不能解决,她决定来文的。   “太子殿下,我们好好谈谈。”   “嗯?”   “我失忆了,连我自己是谁都忘了,当然也不记得你是谁。”   “哦?”   “你在我眼里就像陌生人一样,现在这样,我没法适应!”卫兰亭眼睛一闭,将心里的话都说出来。   她没注意到太子的脸色变了,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一字一句地问道:“你不记得我了,那你记不记得裴贤?”   卫兰亭睁开眼睛,小心翼翼地望着太子,咬着嘴唇,摇了摇头。   太子的眼里有腥风血雨,他恼恨兰亭,但是看她那双清澈杏眼里的茫然与戒备,心里升起一阵无力,眼前的人是兰亭,但也不是兰亭,她忘了曾经发生的一切,你跟她说什么,她都是懵懂的。   太子有火发不出,恶声恶气地说:“你所有的心眼都用在了对付我上了,平时神气活现的,怎么在昌国公府被人欺负成那个样子?”   卫兰亭坐得离他稍微远了些,终于能够自由的呼吸新鲜空气了,思绪也清明了许多,她瞅了太子一眼,反驳他:“我之所以在昌国公府被人欺负,皆是因为你的原因。”   太子用一副你就瞎扯吧的眼神看着卫兰亭。   “你别不信,所谓妻凭夫贵,我入了你东宫,地位自然是仰仗你太子,你不能震慑他们,他们自然就敢欺负我。”   太子体味她说的话,脸色凝重起来,十弟惠王现在朝堂上活跃得很啊。父皇年纪大了,对自己的猜忌之心越来越重,父皇的心思转变,下面的人肯定会看风向,也罢,趁此机会看看哪些人是真正值得自己重用的。   卫兰亭有午睡的习惯,渐渐发困,靠着车壁睡了过去,只是马车颠簸,到底睡得不安稳,她的头一下一下磕着车壁。睡得迷迷糊糊,自己的头突然枕在了一个软软暖暖的枕头上,她舒服地蹭了蹭。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终于停了,卫兰亭枕在太子腿上睡得正香,太子不忍唤醒她,有心抱她进去,手都伸了,最后又收回来,算了,不能让她太得意。   太子捏着她的鼻子,卫兰亭呼吸不畅,很快醒过来,睁眼看到太子的那一刻,她吓了一跳。太子甩甩手,冷声说:“已经到了,还不起来!”   他率先下了马车,也不等卫兰亭,扬长而去。   青梨扶着她下车,卫兰亭对东宫陌生得很,问道:“青梨,我住哪里?”   “您住在东一院。”   这院名简单明了,就是东边第一排的院子,东宫的房屋布置按一条中轴线来。正院坐落在中轴线上,其他东西各有一排排院子。   卫兰亭进了东一院,院里的人纷纷过来迎她,“奴婢参见良娣!”   “起来吧。”   青梨指着为首的那个宫女,道:“良娣,这是葡萄。”   葡萄穿一身靛蓝色宫装,圆圆的脸盘,看着很喜庆,见到卫兰亭的第一眼,就忍不住哭了,喜极而泣:“良娣,您总算回来了,呜呜。”   青梨道:“别哭了,良娣一路上累了,先扶着良娣进屋歇着。”   东一院面积不大,进了门是一个小小的庭院,穿过石子路,就是屋子了,共有五间大房,两间做卧房与起居室,剩下三间,则做书房、厅堂、仓库用。   卫兰亭问道:“青梨,你们住哪里?”   青梨指着大房后面的一排小房子,“奴婢们住在那里。”   卫兰亭吐出一口浊气,这东宫的居住环境比起她在昌国公府住的榴园简直差太多,狭小沉闷,让人心里无端烦闷起来。   这东宫的主人是太子与太子妃,虽然卫兰亭是正式记入皇家族谱的良娣,可是说到底不过是妾妃而已,受太子妃辖制。   说曹操,曹操到,她心里想着太子妃,太子妃那边正好派了人过来,来人拜见她后,道:“卫良娣,您大病初愈,回了宫里,娘娘特地在春晖堂设宴,为您接风洗尘。”   青梨道:“我们家良娣知道了,多谢太子妃娘娘了。”   待那人走后,青梨轻轻嗓子,“良娣,东宫人口少,太子妃设家宴,不是多隆重,您只当成普通的家宴就行。”   葡萄不满,“她这是故意在殿下面前图表现呢,哼,犯的着这么心急吗?”   红枣也一脸愤愤不平的样子,“就是,她要是在我们良娣面前拿大,就是贤妃娘娘也会有话说的。”   卫兰亭听她们你一言我一语说得头疼,“停,我累了,先歇会儿,你们都出去吧。”   青梨等人出去,屋子里顿时安静下来,卫兰亭懒懒地躺在榻上,并无困意,她在想青梨给她说过的事情。   东宫人口确实不多,算起来一共只有四个主子,太子目前无子嗣,只有太子妃、自己这个良娣,以及住在西院的崔孺人。   卫兰亭出身昌国公府,虽然如今的昌国公府比起先辈时期,不可同日而语,但她毕竟是出身名门的公侯之女,又是宫里贤妃的外甥女,这样的身世做太子妃完全没问题,甚至连皇帝都有默许之意。   谁知人算不如天算,钦天监突然算出瑞气出在大名府,太子妃应该出自大名府,选来选去,最后选中了国子监司业之女江氏,江氏的父亲在京城做官,江氏跟着母亲在大名府老家生活,刚好符合条件,江氏顺理成章地当选为太子妃。   太子妃落空,卫兰亭当然不高兴,哭了两日,也想通了,打回家嫁人了。昌国公府已经在为她相看人选,谁知,转折又来了。皇帝突然又心疼太子这个儿子起来,觉得不能亏待他,于是下旨将卫兰亭与一个姓崔的落选秀女选入东宫,封了良娣与孺人。   这简直是瞎胡闹!   当青梨把这些事情告诉卫兰亭时,这是她唯一想说的话。他这个当皇帝的人随心所欲,当真是害人不浅,这大概是存心让太子后宅不宁了,这亲爹当的!   卫兰亭胡思乱想,慢慢睡了过去。这一觉睡得挺安稳的,睁开眼睛时,天已经黑了。她喊了一声:“青梨!”   葡萄端着灯走进来,“良娣您醒了,青梨在准备您晚上要穿的衣服,奴婢来服侍您。”   她服侍卫兰亭梳洗,青梨拿了衣服过来,两人替卫兰亭装办妥当。卫兰亭看着镜子里容光焕发的自己,突然问道:“太子妃是个怎样的人?”   葡萄愣了下,笑道:“不及您的十分之一。”   “未必,大名府的秀女那么多,为何偏偏是江氏被选上了太子妃,不可能完全是靠着运气吧。”   葡萄挠挠头,“可能就是运气好吧,钦天监算命正好就算出她的生辰八字是最和太子的,所以皇上才钦点了她做太子妃。”   卫兰亭幽幽叹了气,青梨突然心虚:“良娣,您开心点,您已经跟太子和好,太子会护着您的。”   “太子也不是什么都能做主,就像葡萄刚才说的,太子妃是皇上钦点的,太子就必须好好待太子妃,否则就是不敬君父。算了,这些我不想再说了,青梨,你要记得谁是你的主子。”卫兰亭语带警告。   青梨冷汗泠泠,跪在地上,“良娣,青梨没有背叛您。您受伤后,太子担心您,叮嘱我有什么事情就给他托信,今日公爷要送您去龙泉庵,奴婢本来想跟您提前商量再去报给太子,只是找不到机会,时间又急,奴婢自能擅自做主让人去给太子报信,只此一件事,奴婢再没有别的事情瞒着您。”   今日太子来得那么巧,卫兰亭就觉得可能自己身边有太子的人,青梨自进宫后一直有些神思恍惚,卫兰亭就这么一诈,她果然都招认了。   青梨见她不语,心里很急:“良娣,求您不要赶奴婢走。”   卫兰亭拉着她起来,“你从小跟我一起长大,比我的亲姐妹还亲,我怎么舍得赶你走,只是这样的事情你再不许犯了,不然我这里留不下你。”   在这宫里,最忌讳的就是一仆侍二主,有贰心的宫女到哪里都不会被重用,只会被发配到浣衣局,做最苦最累的活。而且宫女进了宫,这辈子就难再出宫了,除非主子慈心放她们出宫,或者等到天子登基等等大赦之年才能被恩准出宫回家,可是大赦何其少。   卫兰亭当着一众宫女,训斥自己最看重的青梨,就是要杀鸡给猴看,警告她们老老实实的。   一时之间,屋里寂静无声,只剩漏刻嗒嗒响。卫兰亭看看时间,酉时末了,道:“不早了,去春晖堂赴宴吧。”   东宫可真小,一板一眼,毫无景致可言,比起昌国公府差远了,卫兰亭感叹当太子可真不是享福,虽然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处在这个位置,若是不能更进一步,只怕性命攸关。   当然比起太子来说,更不好混的就是太子嫔妃了,跟着太子在潜邸谨小慎微的过日子,运气好,太子顺利登基,志得意满,自有更漂亮、更符合心意的美人进宫,那些陪着潜邸熬过来的老人们不过就变成摆设而已。 第7章   卫兰亭穿过半个东宫去春晖堂,对一路上的景致失望极了。青梨明白她的心思,道:“良娣,您入了这东宫还不足半年,等以后天长日久的,您可以把东一院像榴园一样布置起来。”   昌国公府榴园是按照江南水乡园林布置的,亭台楼阁小巧精致,点缀花木山石,东一院要想改成榴园的样子,人力、物力花费不菲,太子还不是皇帝呢,哪能做这么奢侈高调的事情。   青梨话一出口,就知道说错,忙补救:“奴婢是说屋子里的摆设可以像榴园的一样。”   卫兰亭不甚在意:“以后再说吧。”   这时,迎面走了一群人,为首的女子穿一身绿色宫装,打扮得富丽堂皇。葡萄凑在卫兰亭耳边小声说:“良娣,那位是崔孺人。”   崔孺人细眉细眼,身姿略微丰腴,给她添了几分妩媚,她高高抬着下巴,见到卫兰亭,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随意福了福身,转身就准备进春晖堂。   “等一下,崔孺人!”卫兰亭喊了她一声。   崔孺人回头,漫不经心地说:“良娣有什么事?”   卫兰亭笑道:“没什么大事,只是劳烦你与你的人让让,别挡着我的路了!”   “你——”崔孺人脸色通红,气得说不出话。   葡萄在一边说:“尊卑贵贱,孺人还请您先退让一步。”   崔孺人不敢在春晖堂门口闹起来,跺跺脚,让卫兰亭带着葡萄与青梨先进去。   到了春晖堂宴客大厅,太子与太子妃都还没有来,卫兰亭随便找了一个地方坐下来。崔孺人随后进来,找了个离她远远的位置坐下。   两人离得远,小声说话对方听不清楚。卫兰亭朝崔氏的方向努努嘴巴,问:“这崔孺人与我有什么过节?”   葡萄想了想,说:“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太子殿下过来看望您,崔孺人总是想出各种办法截胡,有一次您恼了,直接带着太医去了崔孺人那里,让太医给装病的崔孺人开了整整半月的苦药,把她折腾得够呛。”   卫兰亭忍不住笑了,看看东宫妃妾虽然少,但是妃子只是还是不太平啊。   突然,厅外传来小太监的声音:“太子妃娘娘驾到!”   卫兰亭与崔孺人起身出去迎太子妃,“恭迎娘娘!”   太子妃江氏笑道:“两位妹妹请起。”   她牵着卫兰亭与崔孺人的手进了大厅,入座后,又拉着卫兰亭好一阵嘘寒问暖,“妹妹坠马受伤,我担心的不得了,幸好妹妹如今康复,我与殿下才能放下心来。”   江氏说话闻言细语,一派正室贤妇夫人做范,卫兰亭心情复杂,道:“多谢您的关心。”   江氏又问:“卫妹妹,听说你失了忆,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你若是在宫里有什么不方便的事情尽管跟我说。”   她只顾拉着卫兰亭说话,另一边的崔孺人眼里冒火,挤出一个笑来,像个小孩子一样,故意作出吃醋的样子:“娘娘,您看,卫姐姐一回宫,您就心里眼里都是她!”   江氏笑道:“你别吃醋,我也一样疼爱你,以前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哪一回没有给你送过去!江南进贡了一匹绸缎,我让你亲自挑选自己喜欢的怎么样?”   “多谢娘娘,您最疼我了!”崔氏笑靥如花,依靠在江氏的肩膀上撒娇。   知道的明白江氏与崔氏是太子妃与妾妃的关系,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是亲热的母女俩呢,卫兰亭觉得自己身上都起了鸡皮疙瘩。她有些明白崔氏为什么时时刻刻要找自己的麻烦了。   ***   东宫,文思阁。   太子正在看书,小太监胡安走进来,轻声说:“殿下,太子妃在春晖堂设家宴,为卫良娣接风洗尘,太子妃派人来请您过去赴宴。”   “不去。”   三个女人一台戏,各有各的心思,太子并不想应酬她们,他甚至都觉得这样的家宴应该少设为妙,大家各自守在各自的领地,井水不犯河水最好,省得闹出事情来。   胡安:“那小的就回了太子妃的人,说你不过去了。”   他正待离开,太子改了主意,,“算了,孤还是去吧。”兰亭失忆,对人对事懵懂无知,若是受到伤害就不好了。   他丢下书,大步流星出门去了春晖堂。   江氏的脸色沉了沉,不过一秒钟,立刻就摆出一副笑脸来,“殿下,您过来了。”   太子“嗯”了一声,在主位坐下,太子妃坐在他身边,卫兰亭与崔氏则分别坐在两边。   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菜传上来,卫兰亭看得胃口大开,她今日中午没有吃多少,又睡了一个午觉,这会儿饿得饥肠辘辘,看到太子拿起筷子夹菜后,立刻开动筷子,毫不客气的埋头大吃起来。   太子妃给太子布菜,夹了一筷子葱烧鲫鱼放在太子的碗中,道:“厨房新换了一个做菜的厨子,这是他的拿手好菜,您尝尝看。”   太子一向不爱吃鲫鱼,嫌它多刺,看着盘子里的鲫鱼,他淡淡地说了一声:“江氏,你自己用饭吧,不用给孤布菜。”   江氏脸色变了变,强笑道:“妾知道了。”   崔氏与太子妃不过是面子情罢了,见江氏在太子面前吃瘪,心里暗笑不止,她站起身来给太子祝酒,太子无可无不可地接了她的酒,崔氏高兴极了,又给太子斟了一杯酒。太子摆摆手,“崔氏,孤晚上还有公务要处理,这酒你自己喝吧。”   卫兰亭虽然埋头苦吃,但耳听八方,江氏、崔氏轮番讨好太子,太子不为所动,这个太子未免也太难讨好了吧。   连续两人碰壁,大家都有默契的不做声,饭桌上只剩下轻微的咀嚼声音。这一顿饭吃沉默又无聊,还不如各自在自己的屋子里吃。   待吃完饭,卫兰亭与崔氏自觉地告退。太子妃给太子斟茶,绞尽脑汁想话题跟太子聊天,她说:“殿下,今日我去康和宫给母妃请安了。”   她口中的母妃就是太子的生母高充容,太子已经成年,平时进后宫多有妨碍,所以每次见高充容只能请个安,匆匆说几句话就告辞,反而是江氏作为儿媳妇能够时常进入后宫服侍高充容。   想到生母,太子的脸色缓和下来,“辛苦你了,母妃在后宫,我不能常常去陪伴她,还需你多多费心。”   江氏心里一喜,忙说:“不辛苦,这是妾身为儿媳应该做的事情。”   “母妃她身子还好么?”太子问道。   江氏道:“母妃身子康泰,只是心中记挂着一件事。母妃同我说,她昨夜做梦梦见了自家兄弟,醒过来后心里十分悲伤,她说她如今在京城里享受荣华富贵,可是兄弟不知在哪里吃苦受罪,每每想起来都寝食难安,悲伤哭泣。”   高充容在蜀地出生,九岁那年,蜀地大旱,继而饥荒遍野,高氏的父母带着高氏姐弟逃难,在逃难路上,父母相继饿死,只剩下高氏姐弟二人,姐弟两个后来也失散了。   高氏随着逃难的人流一路南行,一路上挖过野草根充饥,也乞讨过,辗转来了京城,后来入宫为奴,机缘巧合之下得了皇帝的一夜恩宠,没想到运气好,怀孕了。   皇帝妃子众多,高氏并不得宠,即使是生了儿子,也没有得到皇帝多少恩宠。但是她就是运气好,她生的儿子排行第九,非嫡非长,谁知,皇帝的儿子一个个站不住,在她儿子前面的都夭折了,轮到她儿子,就成了长子,顺顺利利地当上了太子。   高充容苦尽甘来,就想起自家失散多年的兄弟来,时常叮嘱太子务必要找到舅舅。   “我已经遣了人去找,只是当时灾民流离到各地,找起来颇费时间。”而且他没有权利向天下张贴皇榜寻人,只能私下派人慢慢寻访,故而进展很慢。   江氏一心要讨好高充容这个婆婆,帮她揽下了这桩事,尽心尽力说服太子,她说:“殿下,常言道,母凭子贵。您既已是太子,为了您的颜面,高氏也将得到显贵。您不如上书建言陛下向天下各府县下诏书,寻找高氏族亲,以圆母妃的心愿。”   江氏自觉想了一个极好的主意,她满怀信心地望着太子,哪知太子的脸色剧变,将手中的茶杯重重地搁在桌子上,江氏吓了一跳。   太子缓缓道:“不错,你说的确实是最快找到母妃亲人的法子。但是此举太过劳民伤财,高氏一族于国未建寸功,朝臣们会反对,陛下也不会同意的。”   太子的话重重的落在了最后一句上,没错陛下不会同意。他虽然是太子,但是父皇还有其他三个儿子,他从来不是父皇的唯一选择,而她的母亲高充容更是不得父皇的看重,虽然生了一个做太子的儿子,但是皇帝从来没把她看在眼里,高充容也只有逢年过节才能在宴会上见到皇帝一面。   江氏本来还想说什么,见太子脸色铁青,讪讪地闭了嘴巴。   太子不欲与她多说,叮嘱她:“以后就不要再提这件事了,我自有主张。”   江氏本来一片好意,却被太子黑脸相待,眼睛酸热差点要哭了,她掐自己的手心,强自忍着。   “孤还有事,先走了。”太子留下这句话,带着胡安离开。 第8章   太子走了。   江氏咬唇,心里委屈极了,眼泪流下来,失声道:“我做这些还不都是为了他!”   她的乳娘心疼地把她揽在怀里,“我可怜的姑娘哦!”   江氏把头埋在乳娘怀里,呜呜哭出声:“他总是对我这么冷淡,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乳娘使眼色吩咐人把门关好,哄了江氏好一会儿,江氏才止住了哭声,抽抽搭搭地问:“乳娘,我到底该怎么办?”   乳娘心疼这个从小带大的孩子,摸摸她的头,道:“娘娘,太子殿下跟普通的男人不同,你要先拿他当君对待,其次他才是你的夫君。”   “可是殿下他不喜欢我……”江氏委屈地说。   “你只需要他尊敬你就行了。”   “可是我受不了他的目光放在别人身上,我想要他只看着我一个人。”江氏神色茫然,喃喃地说。   乳娘叹了口气,劝道:“你不能这么想,君王的恩宠是没有定数的,他可以今日喜欢这个人,明日就喜欢那个人,新人陈出不穷,受宠的嫔妃不过是昙花一现,你最重要是保住自己太子妃的位置,要大度,不能嫉妒,别把崔孺人与那卫良娣太放在心上,你替太子打理好内宅,太子自然会记你的好。”   江氏神情恍惚,想起了成婚那日,第一次见太子的情景。太子穿一身大红色的喜服,解开了她的盖头,她抬眼去看太子,一身红衣的太子眉目英俊,贵气十足,她一下子就陷了进去。乳娘说的话她完全没有听进去,只是在回想她人生中最幸福夫人时刻。   “娘娘!”乳娘大声唤她,终于把江氏唤醒,江氏呆愣愣地看着她。   乳娘恨铁不成钢,“娘娘,你可是好不容易才当了太子妃,江家的希望都在您的身上,你可不能辜负了老爷与夫人的期许啊。”   江氏心里烦躁,“乳娘,爹娘总是在我面前说这样的话,连您也这么说,我不爱听。若不是钦天监选了我,我不做这太子妃,或许更自在。”也不会遇到那个让自己伤心难过的人。   “尽说糊涂话,太子选妃,钦天监算出瑞气出自大名府,大名府那么多女子,为什么这等好事不落在别人头上,偏偏落在你头上,你有没有想过?”   “娘说我从小运气就比别人好一些……”   乳娘冷笑:“太子妃就是日后母仪天下的皇后,这么一个贵重的位置怎么可能单单凭着运气好就能得到?”   江氏吓了一身冷汗:“乳娘,难道……”   乳娘捂住她的口,“事在人为,娘娘,咱们江家追随高祖起兵,祖上也是开国元勋,只是后来经历了一些事情才衰落下来,老太爷与老爷一直都想恢复江家让日的荣光,是你让他们看到了希望,你千万不要让他们失望。”   江氏不敢去深究乳娘话里的意思,只能含含糊糊先答应下来。   ***   太子离开春晖堂,夜风一吹,脑子清醒下来。胡安问道:“天色不早了,您去哪里安歇?”   太子遵循心里最直接的想法去了东一院。胡安嘴唇动了动,想劝两句,但是看太子的脸色,识趣地闭了嘴,可能殿下的乐趣就是喜欢去卫良娣那里碰钉子也说不定,男人嘛,得不到的才是好的,你对他百依百顺,他偏偏不稀罕,就爱那扎手的玫瑰。   东一院的灯都亮着,太子不让人通传,大步流星地走进去。   红枣守在卧房门外,见了太子,扯着嗓子喊了一声:“奴婢参加太子。”   “免礼。”太子要推门而入,红枣道:“良娣正在沐浴,你先——”   她话还没有说话,太子就推开了门,屋里伺候的人纷纷下拜,太子挥挥手:“都出去!”   青梨与葡萄两人望了卫兰亭一眼,无奈地退了出去。   卫兰亭浑身湿漉漉的裹着衣服,警惕地望着太子。   她的头发湿哒哒滴水,有几滴顺着白皙的脖子滑落,太子突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他拿着手边的一杯水喝下了,甜丝丝的,滋味还不错。   卫兰亭:“那是我的玫瑰花茶。”   “明天我让胡安给你送一箱子茶叶来,保管你一年都喝不完。”太子说。   十月的天,已经是初冬十分,卫兰亭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她身上发冷,但是又不好意思当着太子的面换衣服。   太子随手捞起一条干毛巾,按在她的头上替她擦拭起来,卫兰亭忍不住挣扎。   “别乱动!”太子低声训道,“你身子本来就不好,是想着凉还是怎么样!”   “我没有,青梨跟葡萄要替我擦头发,是你刚才把她们都赶出去了。”卫兰亭声音低低的说。   她有些嫌弃自己没出息,自进了东宫,便开始有些怕太子了,这难道就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意思吗?青梨说她以前对太子可嚣张来着,可是她现在却是怂了不敢拿那嚣张的态度对待太子。   她胡思乱想,低头默不作声,太子不满意了,问道:“孤没来之前,听见你们在屋里说得热闹,怎么这会儿又不吭声了。”   卫兰亭想了想,说:“你能不能小点劲儿,你擦的我头皮疼。”   太子冷声说:“孤长这么大第一次替人擦头,你还挑三拣四不知足。”   卫兰亭“哦”了一声。   “哦什么?”   “难怪不熟练……要不让葡萄进来吧。”   “不必了。”太子拒绝了,手上的动作轻柔起来。   卫兰亭懒洋洋地趴在榻上,不知不觉睡过去,突然觉得背上痒痒的,她忍不住伸手去挠,却碰到一只手,吓得她陡然睁开眼睛,抓着被子挡在胸前,语无伦次地说:“你、你要做什么?”   太子一手撑着塌,脸离她极亲,呼吸有些急促,卫兰亭紧紧捏着拳头,盯着他丝毫不敢放松。   太子声音低沉:“兰亭,你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你是太子良娣,孤临幸自己的良娣,这不为过吧。”   他低头去亲卫兰亭,卫兰亭伸手去推他,太子按住她的手,卫兰亭挣扎不动,在想想失忆一连的这些事,心里发酸,呜呜地哭起来。   太子亲到她的眼泪,苦涩的味道,他叹了口气,松开卫兰亭,“别哭啦。”   他说不哭就不哭吗,凭什么总是命令人,卫兰亭哭得更大声了。   太子从小到大最怕她哭了,只能服软了,“好了,好了,孤不碰你,你别哭了。”   “真的?”   “嗯。”   卫兰亭缩在角落里,太子冲她招招手,“你过来!”   她赶紧摇摇头,“我不过来。”   “孤又不会吃了你!”   “但你还掐我的脖子,好疼。”想起那天半夜发生的事情,卫兰亭现在都心有戚戚。   她不提这事儿还好,一提,太子的脸色就变了。   卫兰亭以为他又要掐自己,忙着往塌边上爬,想要下榻。太子突然抓住了她的脚踝。   “你干什么啊,好痒!”卫兰亭挣不脱,又痒又难受。   太子放开她的脚腕,把被子严严实实地改在她的身上,“安生点!”   卫兰亭心中哀叹一声,觉得这个太子简直是莫名其妙,让她无从适应,他一会儿温柔体贴替她擦头发,担心她着凉,一会儿又对她那么凶,到底要闹哪样。   太子将她裹成一个粽子后,起身离开,卫兰亭还以为他终于要走了,新里程送了老大一口气。然而,她还是高兴的太早了,隔壁传来哗啦啦的水声,太子在洗漱,看来是打算留宿了。   太子洗漱完后在卫兰亭身边躺下来,床上只有一床被子,被卫兰亭裹在身上,太子直接穿着单衣躺着,闭上了眼睛。   他刚才替自己擦头了,还担心自己会着凉,怎么轮到自己就毫不在意了。卫兰亭的目光落在太子脸上,她这是第一辞近距离的打量太子,居然长得还不赖,反正比她家里的那几个兄弟用长得好多了,英气浓黑的剑眉,高挺的鼻子,灯光在他鼻梁的一侧投下淡淡的阴影,嘴唇紧紧抿着。   太子突然睁开眼睛:“看什么?”   “没看什么,这屋里有点冷,你不盖被子吗?”   太子瞅了她一眼,仿佛在控诉卫兰亭跟他抢被子似的。卫兰亭慌忙裹紧了被子,“我让青梨再拿一床被子进来。”   太子居然生气了,翻了个身,冷淡地说:“不必了。”   最后卫兰亭不得不分了一半的被子给他,两人就这么胡乱地睡下。她本来以为今晚上自己肯定不能睡着,谁知闭上眼睛就睡了过去,在睁开眼睛时,天已经亮了。   她想翻身,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被一双有力的胳膊紧紧搂着腰,背靠在了太子的怀里,兰亭总感觉这个场景似曾相识。   她一动,太子就醒了,睁眼见她怔怔出神,以为她不舒服,急忙问道:“兰亭,你怎么了?”   卫兰亭摇摇头:“我没事,九哥哥。”   太子心里一喜,激动地说:“你都想起来了?”   卫兰亭纳闷:“我没有想起来啊。”   “你刚才喊我什么?”太子耐心地问。   卫兰亭更加莫名其妙:“我喊你太子殿下啊。”   “不,你刚才喊我九哥哥,我排行第九,兰亭,你小时候都喊我九哥哥。”   卫兰亭完全没有印象:“我不记得了。”她仔细去回想脑子里还是一片空白。   “算了,慢慢来吧,御医说慢慢调理,少则两三个月,多则三年五年,你总会想起一些往事来的。”   太子还要上早朝,洗漱过后,就离开了。太子一走,青梨忙进来,上上下下地打量卫兰亭,嘴里问道:“良娣,太子昨晚上没有欺负你吧。”   卫兰亭摆摆手,“没,他其实挺有风度的,不是那种会打女人的男人。”再说,经过这两次与太子交锋,她已经知道了一个对付太子的手段。太子受不了女子哭,要是太子发怒,她就祭出哭招来。   青梨放下心来,边替她整理衣裳,边说:“太子心里还是有您的,真好,总算是雨过天晴了。”   雨过天晴,卫兰亭却觉得未必,那个裴贤仍然是太子心中的一道坎,太子认定她与裴贤之间有什么,有时候都会忍不住冲她发火。只是她现在失忆,什么都不记得了,太子才有火发不出,裴贤的事情迟早都会彻底爆发。   “唉,不知我什么时候能够把都记起来!”   葡萄端着早膳走进来,听到她说这句话,插了一句嘴:“良娣,自您病了,太子殿下,还有贤妃娘娘,都吩咐御医去看望您,宫里最后的御医都去了,奴婢倒觉得,他们的水平可能也就这样了,听说民间卧虎藏龙,高手众多,您可以在民间访寻那些个神医,说不定更有用呢!”   青梨与她意见刚好相反,“这里是皇宫,天下最富贵、最有权势的地方,还有什么地方比得上这里,要我说,御医肯定比那些乡野大夫强得多。”   红枣纳闷:“这有什么好争的,双管齐下,一边让宫里的御医先看着,一边再在民间寻访名医。”   卫兰亭用过早膳,问道:“我要不要去正院给太子妃请安。”   葡萄回道:“初一十五去请安,其他的日子不需要。”   “这是为何?”   “皇后早逝,宫里的事务由您的姨母贤妃娘娘与丽妃娘娘暂代,后宫诸位嫔妃只需要初一十五去向两位娘娘请安,太子妃自然是不能越过贤妃与丽妃的。”葡萄解释道。   “哦,原来如此。”这倒是省了卫兰亭一桩事,毕竟天天给人行礼请安并不是什么好事。   葡萄提起了贤妃,卫兰亭便想去探望这位姨母,她本打算先让人去贤妃的长宁宫说了一声,青梨笑道:“不必这么麻烦,贤妃娘娘一向把您当做亲生女儿一般疼爱,您只管去就行。”   卫兰亭没了顾虑,直接带着青梨去了长宁宫。贤妃身边的老嬷嬷亲自出来迎她,“良娣,你可算是来了,娘娘念叨了你好久,昨日听说你回了东宫,恨不得直接去东宫看望你。”   卫兰亭跟着老嬷嬷进了殿,欲要下拜,贤妃搂住她:“我儿,不必多礼。”她牵着卫兰亭的手,让她在自己身边坐下。   卫兰亭打量这位姨母,她看着三十出头的样子,穿着一身浅色的衣裳,头上只插了一支玉钗,看打扮一点都不像是一位在后宫颇有权势的宠妃,身上倒有一股淡淡的书香气。   贤妃摩挲着她的脊背,看着卫兰亭,满脸都是怜惜,落下眼泪来,“兰儿,吓死姨母了,幸好你没事,感谢佛祖,感谢老天爷,不然姨母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她把卫兰亭紧紧搂在怀里,仿佛怀中之人是她失而复得的宝物。   贤妃身上的味道让卫兰亭感到亲切,她靠在贤妃的怀里,恍然有一种倚靠着母亲的感觉,这是连孟老太君都不能比的,她喃喃地喊了一声:“娘!”喊过之后又觉得不好意思。   贤妃喜道:“兰儿,你小时候也曾偷偷地唤我娘,看来你已经好了许多,说不定很快就能记起事情来了。你跟姨母说说这些日子是怎么过的。”   卫兰亭想起自己坠马后刚醒过来的那日,惶惶然不知自己是谁,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更不知即将来面对什么,那种恐惧她直到现在都难以忘记。她把这些姨姨说给贤妃听,说出来后,心里面像是放下了一块大石头。   贤妃叹了口气,道:“昌国公府人人都心思不纯,也就只有孟老太君待你好些,只是你是她的亲孙女,那府上的人也都是她的血脉至亲,她有时候也不能护你周全。你那个父亲,更是糊涂!”   “姨母,我现在已经没事了,你不要太担心。”   贤妃点点听,又问道:“太子对你好不好?”   卫兰亭模拟两可地说:“还行吧。”不算好,也不算太差。   贤妃道:“兰儿,姨母有句话还是要劝你,你既入了东宫,再想出来是不能够了。姨母知道你委屈,但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虽然现在你屈居江氏之下,也未必永远都是,你平时收敛一点脾气,还是要笼络太子,不能真把他推到别人那里去了。”   “姨母是让我对太子百依百顺?”   贤妃笑着摇摇头,向她传授经验,“当然不是,太容易得到的东西,男人们反而并不在乎,你最爱的永远要是你自己。每个人都不同,至于如何对待太子,这个度要自己把握,不能一味地朝他发脾气。”   贤妃留卫兰亭用午膳,带着她在长宁宫里转悠,并指着宫门前面的一株杏花树,问她:“有没有印象?”   卫兰亭摇摇头,贤妃笑道:“这是八年前,我被封为昭仪,入住长宁宫时,你亲手载的,你非要载一株杏花,说是杏通幸,种了杏花就能保佑我顺顺利利,果然之后好事接二连三。”   贤妃又带她去看了其他的东西,还给卫兰亭讲她小时候的事情,卫兰亭都有点不敢相信自己小时候这么可爱。   贤妃道:“你可别不信,你小时候连陛下都很喜欢你。”   卫兰亭默默地在心里加了一句可惜长大后就不怎么喜欢了。   两人正说着话,宫女过来禀告:“娘娘,高充容求见您。”   贤妃的眉头微皱,很快笑道:“兰儿,你正好见见你的婆母。” 第9章   高充容虽然是太子之母,但在这宫里的位置却有些尴尬。她的儿子刘祯作为长子被封为太子,高氏则由宝林一跃成为九嫔之一的充容,然而却连个妃子都没有捞上。   册封太子之时,有大臣提出母以子贵,上书皇帝立高氏为后,被皇帝一顿斥责,远远地贬到了岭南,至此再也没人敢替高氏说话。   经此一事,高氏在宫中也没什么地位可言,作为太子生母,每月的初一十五还要给贤妃与丽妃请安。贤妃为人宽和大度,礼遇高氏,但是丽妃完全不给高氏面子,经常肆意给高氏难堪。高氏颇有些怕丽妃,因此倒常常过来贤妃这里。   高充容微低着头走进来,俯身身给贤妃行礼:“妾参见贤妃娘娘!”   贤妃道:“充容不必多礼,坐吧。”   “谢娘娘!”高充容抬起头看,看到了卫兰亭,笑道:“原来兰亭也在,可真是巧呢!”   卫兰亭福了福身,“兰亭见过充容娘娘!”   高充容忙握住她的手,“好孩子,不必多礼,我是看着你长大的,而且你又嫁给了祯儿,我们是一家人呢,是不是,贤妃姐姐?”   贤妃意味深长地说:“谁说不是?大家进了这位皇宫,都是一家人。”   高充容脸色一丝都不变,仍然带着柔柔的笑意,问候贤妃的饮食起居,然后拉着卫兰亭嘘寒问暖,说了许多话,末了,还让卫兰亭去她的康和宫用膳。   贤妃道:“充容,兰亭先让她留一下,我等会儿让她去你宫里用膳。”   高充容眼珠子在两人身上转了转,笑道:“姐姐有什么事情要交代兰亭?”   贤妃淡淡道:“不是什么大事,本宫让她帮我抄几份经书而已。”   高充容“哦”了一声,然后才扶着丫头去了。   卫兰亭对高充容的感情很奇怪,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高充容当着贤妃的面说她嫁给了太子,只是不知道她当着太子妃又该怎么说?   “兰亭,你觉得你这婆母是个怎么样的人?”贤妃饶有兴致地问。   卫兰亭思忖道:“她应该是个聪明人。”   “何以见得?”   “我观她对姨母您很恭敬,刚来进来时还按照宫规给您行大礼,言必称妾。她是太子的生母,未来的皇太后,其实很多人处在她这个位置都会迷失了本性,未必会这么隐忍恭谦。”   “是啊,”贤妃点了点头,“高氏在宫中丝毫不以太子生母自居,反而处处谦卑谨慎。”   卫兰亭笑了一声,“太子的生母毕竟没有皇帝的生母好使。姨母,我看高充容似乎想拉拢你。”   贤妃正色道:“兰亭,历朝历代,为了那至尊之位,父子兄弟阖墙多不甚数,我无意参与其中,高充容也好,丽妃也罢,谁也不要想拉拢我。皇上不喜后宫参政,我在宫中能有今日,皇上信重我,正是因为我从不参与这些事,而我仰仗的也只有皇上。”   “姨母,我明白你的意思。”   “你真明白?”贤妃轻笑,“毕竟你现在是太子良娣,你不怪姨母不忙你?”   卫兰亭忙摇摇头,认真地说:“不,朝堂上的事情让男人去处理,姨母照顾好自己就好,不该涉险。我不过是小小的良娣,上头还有太子妃呢,真有一日太子登极,与他站在一处的也不会是我,而且与他结发的太子妃。”   贤妃颇有些后悔:“早知有今日,我当初就不该接你入宫来住,不与这皇室有牵连,反而是件幸事。”   又说了几句话,贤妃让人送卫兰亭去康和宫。康和宫位置较偏,与贤妃居住的长宁宫比起来,要小旧得多。   宫女将卫兰亭迎进去,“良娣,充容等了您好久了,午膳已经摆上了,就等您了。”   卫兰亭进了屋子,高充容将她拉到身边坐下,亲自给她舀了一碗汤,“这是我亲手炖的人参山药汤,最滋补了,你尝尝。”   卫兰亭道谢后,尝了一口,道:“挺好喝的。”   高氏慈祥地看着她,“喜欢就多喝点。你呀,就是性子太强,太子妃不过是个虚位,祯儿最喜欢的就是你了,你就别与他置气了。”   卫兰亭放下碗,装作懵懂的样子,问道:“娘娘,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高氏轻拍自己的头,“看我,都忘记你如今受了伤,很多事情都忘了。”   “嗯嗯,我都忘了呢!”   卫兰亭大概已经知道高氏想说什么了,她装傻充愣,反正都已经失忆了,别人还能拿她怎么样,她埋头吃饭,而高氏则继续教导她。   “兰亭,你如今是太子良娣,太子好,你才能好,对不对?”   卫兰亭含含糊糊地答应,伸手咬了一大勺子银鱼蒸蛋,“这个味道好,娘娘,您也尝尝。”   “好吃你就多吃点。”高氏道,“兰儿,正所谓伴君如伴虎,只有知道君王的心意,才好办事,只是我在皇上面前说不上话,太子就很吃亏了。皇上之所以那么疼爱惠王,也都是因为她的母亲丽妃能常陪伴在皇上身边,惠王自然就能跟着沾光。贤妃是你的亲姨母,与咱们都是一家人,若是贤妃能在皇上面前为太子说几句好话什么的,不管是对咱们,还是对她自己,都有好处,你说对不对?”   卫兰亭很耿直地问:“什么好处?”   高氏被她问的哽住了,半响才说:“你这孩子,这还要我说吗?”   卫兰亭埋头扒饭。   高氏继续:“兰亭啊,俗话说,家和万事兴,东宫不安宁,太子在外也没脸,是不是?你当与江氏好好相处,早日为太子开枝散叶才是。”   卫兰亭咽下最后一口饭,放下筷子,“娘娘,我吃饱了,哎呀,您怎么不吃啊?”   这一顿饭,高氏尽顾着给卫兰亭说话了,没吃两口菜。她说:“我不饿,对了,兰亭,你爹与你二叔还好吗?”   “挺好的。”   “他们最近在忙什么呀?”   “我在家卧床养病呢,不知道。”卫兰亭摇了摇头。   高氏还想继续追问,卫兰亭站了起来,惊呼道:“哎呀,娘娘,我要回去了,今日还没有吃药呢,御医说一日都不能断的。”   说完不等高氏说话,她扶着青梨的手风风火火地走了。   高氏目瞪口呆,问心腹侍女雨荷:“你说,我刚才跟她说的那些话,她都听进去了吗?”   雨荷小心翼翼地回道:“应该都听进去吧。”   高氏看着一桌子残羹剩饭,叹了口气:“这卫氏,也就家世可取,论起温柔贤淑,体贴入心,比江氏差远了。今日若是江氏在,她必定会恭恭敬敬地服侍我用膳,你看看,卫氏竟只顾着自己吃,唉,但愿我今日说的话她能听得进去!”   雨荷:“娘娘,或许是卫良娣失了忆,不懂那些礼数……”   “得了吧,我看她现在的性子跟以前根本就没什么两样,骄纵任性,不顾大局!”高氏越说越气,气完后,觉得有些饿了,再看看一桌子七零八碎的剩菜,顿时没了胃口,“算了,雨荷,你去厨房给我下碗素面吧。”   从高氏那里出来,卫兰亭吐了一口闷气,“一大桌子的好饭好菜,可惜吃得不安静。高充容真是太子的慈母啊,处处都在为他着想。”   青梨道:“可怜天下父母心。”   “该可怜的是我好吗?这一顿饭吃的噎得慌。咱们多走走,消消食吧。”   两人在太液池边散步,冬日无话暖和的阳光照在身上舒服极了。青梨道:“您小时候最喜欢让贤妃娘娘来这里划船了。”   卫兰亭看着太液池边停靠的船,心里跃跃欲试,青梨拦住她,“良娣,咱们都不会划船,还是下次再来吧。”   “好吧,咱们回去吧。”   主仆二人往东宫的方向走去,走到半路上,遇到一群人,为首之人穿玄色锦衣,头戴金冠,面貌与太子有三分相识,青梨小声说:“那位是惠王殿下。”   两拨人走近时,卫兰亭福了福身,便要离开,惠王却拦在她面前,柔声道:“兰亭,听说你病了,我担心你,只是不方便去看望你,你,还好吗?”   这光天化日,瓜田李下的,之前那个裴贤的事情还没有洗脱干净,卫兰亭可不想再给别人话柄,后退一步,道:“多谢惠王关心,告辞。”   她带着青梨往右边走,惠王拦在右边,待要往左边走,他又拦在左边。卫兰亭一跺脚,望着惠王,“你到底要做什么?”   惠王委屈地说:“我没想做什么,好不容易遇到,我关心你,说几句话都不行吗,兰亭?”   “你别叫我兰亭!”卫兰亭皱眉,“我身子已经好了许多,你也看到了,我可以走了吗?”   惠王让到一边,表情很受伤,卫兰亭顾不上管他,带着青梨匆匆走了。   等回到住的地方,她关好门,问青梨:“我之前与那位惠王,关系怎么样?”   青梨想了想,道:“挺好的。”   卫兰亭崩溃,她到底还有多少情债!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晚安,明天见。 第10章   青梨忙摆摆手,解释:“良娣,您小时候常常被贤妃接进宫小住,与太子殿下和惠王都玩得很好,待长大后,就来往的少一些了,没有发生什么其他的事情。”   卫兰亭松了一口气,她还真担心自己与惠王有什么牵扯。   哪知,青梨的下一句话就惊到她了。   “太子立妃后,您回了昌国公府,求老太君与公爷为您寻访婆家,惠王出宫偷偷找了您,说是要让皇上为他与您赐婚,可是您拒绝了他。”   “这事太子知道吗?”她拍拍胸口,转念一想,就算知道又有什么要紧的,那时候太子使君有妇,自己这还没有答应惠王的求婚,就是答应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青梨摇了摇头:“奴婢不知道太子是否知道这件事情。”   卫兰亭往床上一躺,随口道:“管他知不知道呢!”   这时候,葡萄从外面走进来,拿着一封拜帖呈给卫兰亭,“良娣,这是昌国公府派人送过来的。”   卫兰亭打开看了看,忽的坐起来,道:“大后日淑亭与芳亭两姐妹奉祖母之命要进宫来探望我。”   “祖母为什么不一同过来呢?”她很有些失望,想了想,又问道:“是不是自从我入了东宫,昌国公府的人从未来看过我?”   葡萄急忙摇头:“不是的,良娣,老夫人带着夫人小姐们进宫看望过您。”   卫兰亭盯着她,“说实话。”   “好吧,老夫人确实看望过您,只是没有来东宫,而是在贤妃娘娘的长宁宫与您相见。”   卫兰亭情绪低落下来,她能明白其中的关卡,卫家如今在京城的地位虽然比不上祖辈时候,但是在这京城的勋贵圈子还是沾的上边的,祖母是人人都敬重的老封君,若是来东宫探望孙女,那是一定要先去给太子妃行礼的,昌国公府的人根本却不下这个脸面,因此才让淑亭与芳亭两个晚辈过来。   葡萄为自家良娣鸣不平,“论起家世、才识,您不知强过太子妃多少倍,可是如今却被她压着。那边的太子妃娘家人三番两次进宫来探望太子妃,再比着您这边,奴婢真替您不值。”   “你呀!”青梨被她的话吓住了,连忙捂住她嘴巴,低吼:“葡萄还不闭嘴,在宫里说这话,你是想害死良娣吗?良娣入东宫是皇上亲自下旨,你这么说,要是让人告到皇上面前,良娣该怎么办,说不定连贤妃娘娘都会受到牵连!”   葡萄立刻跪下磕头,“良娣,奴婢错了,下次不敢了。”   卫兰亭让她起来,然后道:“葡萄,我问你,咱们大周朝的高祖皇帝未登基之前是做什么的,高祖皇帝的父亲又是做什么的?”   “高祖皇帝未登基之前是做在兴济县做小吏,至于他的父亲则是种地为生。”   “这就对了,英雄不问出出身。你们再看这满朝臣子们,有些甚至出自百年世家,论起家世是一等一的好,可还是屈居比我家差什么,甚至比我家还还好,毕竟昌国公的爵位到我父亲就是最后一代了,而太子妃日后若是有更好的前途,江家只会越来越好呢!”   葡萄与青梨两人睁大眼睛望着卫兰亭,卫兰亭笑一笑,道:“好了,想开些吧,我看这东宫人虽然不多,但是该有的事情一样不少,千万不能让人抓住了把柄。你们两个是我这里的大宫女,不但要言行举止谨慎,还有替我约束好下面的人,知道了吗?”   两人郑重地回答:“奴婢们知道了。”   卫兰亭有午睡的习惯,到了时辰不自觉的犯困,她躺在榻上迷迷糊糊地睡过去。葡萄与青梨守在外间做针线活。   冬日白天的时间短,有太阳的那阵子还觉得暖和,太阳落山,屋里就开始变冷。青梨进去内室给炭盆加了银丝炭,轻轻地走出来。葡萄搓搓手,小声说:“青梨,好冷了,给咱们这外间也添上一盆炭吧。”   青梨发愁:“良娣畏寒,宫里的那点炭例估计撑不过这个月,咱们哪里还有多的用,不如就用些普通的炭吧。”   “普通的炭味道太大,在这里用会熏到良娣。算了,还是不用了,青梨,咱们也别做针线了,上榻上捂着,别给冻坏了,不划算。”   两人捂在榻上,打叶子牌玩。卫兰亭醒了之后,又跟着她们一起玩。   天色渐渐黑了,宫女们送来了晚膳,是一个热气腾腾的羊肉锅子,锅子下面还带着炭火,咕噜咕噜翻滚着,鲜香咸辣的滋味立刻就传遍了整间屋子,光闻着就觉得是享受了。卫兰亭提起筷子,就想去夹羊排。   “良娣,等一下。”青梨出言制止。   卫兰亭顿住,“怎么,不能吃?”   青梨道:“您先稍微等一等,太子殿下可能过来用膳。”   卫兰亭看看刻漏,“都这个点了,他要是过来早该派人来说了。”她不等,还让青梨与葡萄坐下来一起吃。   葡萄笑道:“奴婢就恭敬不如从命了,青梨姐姐,你也吃吧。我看太子今日应该不会来,我刚才去厨房取膳时,听人说太子很忙呢。”   卫兰亭挑眉:“太子忙不忙,厨房的人怎么会知道。”   葡萄窃笑,“良娣,奴婢是在厨房听崔孺人那边的丫头说的,崔孺人亲自炖了燕窝枸杞汤,给送到文华殿,太子受了燕窝,却让崔孺人回来了,听说她回来时脸色十分难看。”   卫兰亭“哦”了一声,无动于衷。   葡萄偷偷看了她一眼,小声道:“良娣,太子妃与崔孺人轮番往文华殿送吃的,表示对太子的心意与问候,您要不要也送一送?”   “不送,送了他也不吃,废那里劲儿干嘛?”   “可是……”   卫兰亭夹了一个大羊排放进葡萄的碗里,“吃都堵不住你的嘴巴吗?”   葡萄不敢再吭声,低头扒饭。   昨夜太子过来,说实话,卫兰亭没有睡好觉。她一整夜都提心吊胆,睡得不安稳,就担心太子忽然要掐死她,或者夜半时分化身为狼,吃了她,这两者都很难接受啊。   她拥着被子躺在床上,暗自祈求太子别再过来,爱去哪你去哪。谁知,好的不灵坏的偏偏灵了,太子他,居然又过来了。   卫兰亭无奈地起身,披着衣服去接驾。太子脸色铁青,一言不发,捏着她的手臂,将她往屋里带去。   青梨与葡萄慌忙跟上去,进了内室,太子将门“碰”的一声关上,正好将两人挡在外面。   青梨想起在昌国公府的那一夜,心中担忧不已,使劲去捶门,“开门,开门!”   陈安按住青梨的手,低声呵斥:“青梨姑娘,你这是做什么!”   青梨吓得语无伦次:“公公,殿下会不会像那天在昌国公府……这杀人是不对的。”   陈安失笑:“杀人,你想到哪里去了?”   “男人打女人也不对……”葡萄帮腔。   青梨取了一盏宫灯就要往外走,陈安拉着她,“你做什么去?”   “我去找贤妃娘娘。”   “你疯了,把事情闹大了,殿下可以脱身,你们良娣却是非要受罚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晚安,明天见。 第11章   青梨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在门外走来走去,时而用耳朵贴着门,听里面的动静。   陈安将她与葡萄两人拉出去,“不会真出事的,太子殿下最多冲着你们良娣发发脾气。”   在屋里的卫兰亭也听到青梨捶门的动静,想要去开门,但是太子紧紧捏着她的手臂,轻轻松松将她扔到了床上,力度很巧,她不觉得疼。   太子黑着一张脸,目光直直地盯着她,盯着卫兰亭心里发毛,不过她再想想,自己这才进宫不过两日,没做什么得罪太子的事情,有什么好怕的!至于失忆之前所做的得罪太子的事情,请恕她早就不记得了,如果是太子来翻旧账,她也没辙,该咋办咋办呗。   她索性盘起双腿,把被子往身上一拥,抬起头,理直气壮望着太子。   太子见她披散着长发,小小的一个人团成一团,说不出的可怜可爱,心里稍微软了下,但是想起她做的那些事情,又硬起心来,板着一张脸,问道:“你今日见到了十弟?”   “嗯。”卫兰亭点点头。   太子的脸色更黑了,“十弟对你心存不轨,遇到了他,你就该回避,为什么要与他说说笑笑?”   卫兰亭恍然,原来他是兴师问罪来着,卫兰亭将脖子一扭,“我光明磊落,没有与惠王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太子突然叹息:“你为什么永远都这么倔,不愿意听我说话。”   “那要看你说的话有没有理。”卫兰亭立刻回了一句,“而且你要是让我做一个没有想法,完全靠人操作的皮影人,我现在就告诉你,我办不到!”   太子伸出手来,卫兰亭警惕地后退一步,“你想做什么?”   太子心里苦笑,他只是想替她整理凌乱的头发而已,卫兰亭反应这么大,一方面是因为自己那夜在昌国公府确实是把她吓坏了,其次则是她仍然将他当做陌生人看待,不甚至还不如陌生人。   太子吐出一口闷气,俯身去就卫兰亭,声音低沉:“孤要做什么你还不知道吗?”   他的鼻尖已经快碰到卫兰亭的鼻尖了,她能感受到太子呼吸之间的热气,卫兰亭紧紧捏住拳头,颤声说:“你要是敢打我,我就、我就——”   “你就怎样?”   “我……”卫兰亭懵了,她到底该怎么办?这里是东宫,太子的地盘,她根本不能把他怎么样。   “我就哭!”卫兰亭心里一酸,眼泪就滑落下来。   太子轻轻地叹气,无奈道:“孤逗你玩玩,你怎么就哭起来?”   卫兰亭抽抽搭搭:“我以为你要打我。”   “难道在你眼里孤就是那种动不动就要打女人的男人?”太子的目光危险起来。   卫兰亭哭得伤心,无知无觉地点点头,心有戚戚地说:“是啊。”   话一出口,她才反应过来,瞪着一双大眼睛惊恐地望着太子,生怕他恼羞成怒了。   太子忍着气,反而笑了,“孤不打你,孤要是打了你岂不是成了你口中那种动不动就打人的男人。”   卫兰亭放松下来,然而太子接着又说了下一句话:“你是孤的妃子,孤不打你,孤今晚要好好的宠幸你。”   卫兰亭惊叫一声,连鞋子也顾不上穿,光脚就要往床下跳,太子伸捉住了她的脚,低声道:“这么晚了,爱妃还是早点安歇吧。”   卫兰亭使劲摇头:“不,我不困,我想、我想看书!”   “明日再看,现在先睡觉。”   卫兰亭苦着脸,“可是,我真的想看书。”   “你可不是这么好学的人。”   太子不理她,将她带到床上,俯身想要去亲吻她,卫兰亭推拒不得,心里又委屈,哭个不停。太子将她搂在怀里,轻怕她的脊背,“好啦,别哭了,我怕了你,刚才只是逗你玩玩。”   卫兰亭浑身不自在,但又不敢推拒太子,只怕再把他的火气惹出来。她一抽一抽的,脸上犹残有一滴晶莹剔透的泪水。   太子忍不住去亲吻这滴泪水,他温热的嘴唇贴在卫兰亭的脸上,喃喃道:“你的眼泪是咸的。”   卫兰亭整个人都僵住了,不知所措。   “别紧张。”太子替她按捏肩膀,他突然想起小时候的事情来,笑道:“你就是个小骗子,惯爱扮可怜,其实心里门道清得很。”   “我没有!”卫兰亭不能听别人当面说自己的不好,“反正我不记得了,就算你说的是假话,我也不知道。”   “你可以去问贤妃娘娘,看看我说的是不是真的。”   卫兰亭咬唇不语,太子继续说:“你六岁那年,孤七岁,贤妃将你与你舅舅家的表妹接进宫小住,孤不过与你的那个表妹说了几句话,你就生气了,对孤恶行恶状,还伙同十弟,将我关在冷宫一间无人住的房子里,那时候正值寒冬腊月,孤在那屋子里冻了一夜,差点冻出好歹来。”   卫兰亭不信:“你是堂堂太子,要是不见了,肯定马上就有人去找你。”   太子摇摇头:“无人去找我,那时候我还不是太子,只是个生母不受宠爱的普通皇子。”   “充容娘娘为什么不去找你?”   “皇后生病,我母妃日夜侍奉皇后,无心照顾我,后来还是贤妃发现我不见了,才派人去找的。”   卫兰亭心虚,但她也确实不记得这件事了,她问道:“最后这事是怎么收尾的?”   太子笑道:“我若是说出来,你与十弟一定会受到重责,所以我就说是自己不小心跑到冷宫玩,不知是谁把门给关上了,这事就不了了之。”   卫兰亭昨日见过贤妃一面,贤妃是个再聪明剔透不过的人,以她的细心,不可能没有发现太子话里的拙劣百出的漏洞,“姨母难道真不知道?”   “或许是知道的吧,不过事情闹大了对谁都没有好处。”   兰亭与十弟若是受了罚,贤妃与丽妃都不免要迁怒他们母子,他与母妃的日子只会更加难过,当然那个时候的太子也舍不得卫兰亭与十弟受罚。   他感叹道:“小时候我们兄弟都好好的,经常一起玩。一旦长大,很多的人事都变了。”   卫兰亭想起一句诗来:“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太子,你自己也变了。”   太子点点头:“对,我也变了。”   既然提起了惠王,卫兰亭觉得还是有必要跟他说清楚,她将今日遇到惠王的事情,一五一十地都给太子说了,“你若是不信,就去问青梨。”   “我信。”太子说。   卫兰亭反而愣住了,继而道:“你信就好,大庭广众,我们能做什么,难道不要命了吗?哼,你今日不闻青红皂白,就过来指责我,你不对!”   太子顺从地道歉:“是我错了,对不起。”   他这么轻易就道歉,卫兰亭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而且说了这么多话,她有些困乏了,忍不住打了个呵欠,她担心太子又拉她睡觉,忙坐直了身子,强打得精神说:“我不困,我还想看书。”   太子心里好气又好笑,拉着她躺在,严严实实给她裹好被子,“睡吧,我还有事情,等你睡着了我就离开。”   卫兰亭是真困了,闭上眼睛,不一会儿呼吸就均匀起来。她睡熟后,太子才敢肆无忌惮地看着她,用手轻轻地摸她的鼻子眼睛。   卫兰亭嘴里咕哝一句,翻身睡过去,手臂露在外面。   “睡觉也不老实。”太子重新替她掖好被子,起身出了内室。   青梨、葡萄及陈安迎上来,太子淡淡道:“你们良娣睡着了,进去守着吧,好好照顾她。”他带着陈安离开了东一院。   夜已深,屋外寒风凛冽,太子不愿意做撵车,在寒风中疾走,陈安冻的浑身直打哆嗦,咬咬牙,跟了上去。   回到文华殿,太子先去了书房,看了半响的折子,突然吩咐陈安,“明日你去春晖堂向太子妃传孤的令旨,西院孺人崔氏犯口舌之忌,责令其禁闭半个月反思其身,同时罚俸一个月。”   陈安恭声道:“小的知道了。”   今日崔孺人来文华殿给太子送羹汤,顺势在太子面前提起了卫良娣与惠王见面的事情。太子当着崔氏的面没有说什么,到了晚上却突然去了卫良娣那里。   陈安一直都觉得卫良娣太过任性妄为,有点恃宠而骄的意思,本以为她会失宠,却没想到她运气好,每次都能化险为夷。太子每次去找她时,脸色都不好看,然而从她那里回来,却仿佛变了一个人。陈安告诫自己,看来卫良娣并没有失了太子的心,自己还是要小心的对待她,不能得罪了她。   太子心里懊恼,眼里虽然再看折子,但没看到心里去,他也在想今日发生的事情,对于崔孺人的嚼舌根,他是根本不信的,但是他却忍不住去了东一院冲着卫兰亭发火,反而闹了个没趣。   他惊觉自己在卫兰亭身上花的精力太多,以至于疏忽了别的事情。如今父皇年老体迈,越来越猜忌多疑,丽妃与惠王母子蠢蠢欲动,他必须要时刻警惕,开始自己的部署了。   作者有话要说: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出自纳兰性德。架空哈。   从明天起,固定更新时间,定在早上九点钟。 第12章   卫兰亭美美地睡了一觉,次日醒过来时,只觉得神清气爽,窗子外头的透出亮光来,她以为已经日上三竿了,忙喊了一声:“青梨!”   青梨浑身带着一股凉意走进来,道:“良娣,您醒了,昨晚上突然下起了大雪,院子里极了厚厚的一层雪,葡萄带着小宫女们在院子里扫雪。”   卫兰亭坐起身来,嘴里说:“难怪这屋子里这么亮堂,原来是雪光照亮的。”她趿着拖鞋,走到窗边看雪。   青梨扯着嗓子将在院子玩雪的葡萄等人喊回来,一起侍奉卫兰亭梳洗打扮。卫兰亭穿上厚厚的锦衣还不够,青梨又拿了一件红狐狸毛的裘衣给她披上,葡萄咦了一声,“你怎么拿了这件衣服出来?”   青梨瞪了她一眼,“这件怎么了,又暖和又轻便,这还是太子殿下在行猎时,特意给良娣打的狐狸。”   卫兰亭盯着这件裘衣瞧了瞧,道:“做这么一件裘衣得杀多少狐狸啊,这大红的颜色看着怪渗人的,换一件,我怕狐狸半夜来找我索命。”   葡萄冲着青梨挤眉弄眼,然后拿了一件不那么显眼的裘衣给卫兰亭换上。穿戴打扮好,卫兰亭早已迫不及待出了门。葡萄忙跟了上去,青梨无奈地摇摇头,吩咐小宫女去膳房取早膳过来。   屋外的世界银装素裹,漫天冰雪,天空中纷纷扬扬细细的雪沙,卫兰亭戴上帷帽,拿了一把锹开动了,葡萄就带着一群小宫女们围上了,问道:“良娣,咱们堆个雪人吧。”   “好。”   众人拾柴火焰高,一群人很快就堆起一个大略的雪人。卫兰亭给它做了两个长长的耳朵,葡萄见机,在针线盒子翻出两颗红色的玛瑙扣子给雪人装上。   卫兰亭笑道:“兔子的红眼珠子,哈哈,现在更像了。你去拿一件不要了的衣裳过来。”   立刻有人拿来一件靛蓝色的外衫给雪兔披上,看着来还真像那么回事。卫兰亭更加来了兴致,又让人在兔子身边堆了一个雪人,她寻思这次做个什么造型,突然之间灵机一动,俯身细细地雕琢雪人的眉眼,还用黑色的布料给它做了个头发。   葡萄挠头:“良娣,我看这个雪人很眼熟啊。”   卫兰亭一脸你没看错的样子,鼓励她继续说,葡萄:“像个男人!”   “……”   “你不觉得很像太子吗,这眉眼,这神态!”这几乎抿成一条线的嘴巴,俾睨众人的眼神,多么像啊。   卫兰亭越看越满意,让人去屋子里拿了一件太子留下的氅衣给雪人穿上,然后拍拍手:“大功告成,去吃早饭吧。”。   葡萄觉得不妥当,跟青梨说了这事,两人一起劝卫兰亭,卫兰亭摆摆手:“没事啊,太子不是那小心眼的人,不会说什么的,再说你们看,我把太子的雪人摆在院子里天天看,显得我多么有诚心啊。”   两人说服不了她,只能不吭声了,服侍她用早膳。   用过早膳,青梨道:“良娣,今日是十五,按例您与那边的崔孺人该去春晖堂给太子妃请安。”   卫兰亭愣了下,点点头:“确实该去了。”   她让葡萄陪着她去春晖堂,小路上的雪已经被扫干净了,两人慢慢地走着,葡萄紧紧搀扶她,不停地让她小心脚下。   到了春晖堂,自有宫女将她们迎进去,卫兰亭还没有进入大厅,就听到了崔孺人的声音,不禁笑道:“崔孺人倒是来得早。”   然而进了大厅,才知道情况并不是她想得那样。崔孺人看卫兰亭的眼神仿佛带了刀子,嗖嗖嗖的一把接一把的飞向她,卫兰亭简直莫名其妙,她都不知道自己哪里又得罪了这位崔孺人。   她给太子妃行过礼后,坐在一旁,喝着暖呼呼的杏仁茶。崔孺人阴阳怪气地说:“卫良娣真是好本事!”   卫兰亭放心茶盏,不急不缓地问道:“崔氏,我有什么好本事,你倒是说一说?”   崔孺人瞥了她一眼,嘲讽道:“勾引人的本事呗,把人迷得五迷三道,昏头转向。”   卫兰亭大怒,面上却不动声色,淡淡道:“崔氏,你口中的人是指谁?”   “男人呗!”   卫兰亭不再看崔氏,面向太子妃,沉声道:“娘娘,崔氏刚才无故诋毁我的名声,您是亲眼所见,请您为我做主。”   崔孺人心中大恨,“你做得出,还怕人说,你与那——”   “崔氏,不要再说了。”江氏制止住崔孺人,然后对卫兰亭说,“都是自家姐妹,崔氏有口无心,妹妹你就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跟她计较。”   卫兰亭呵呵笑了两声,“行吧,看在太子妃娘娘您的份上,我今日就不追究了,不过还要劳烦崔孺人亲口给我道个歉。”   崔孺人气哼哼地将头一扭,一副不合作的样子,江氏语带警告:“崔氏,殿下这边才下了令旨,这事若是传到殿下那里,你的责罚又要加重了。”   崔氏无可奈何,只能站起来,心不甘情不愿的对卫兰亭说:“卫良娣,今日是我错了,对不起。”   卫兰亭笑了笑,“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既然你真心认错,那我就原谅你吧。”   江氏打圆场:“好了,这事就过去了,日后大家还是好姐妹,齐心侍奉太子。崔氏,你也坐吧。”   崔氏咬牙切齿地坐下来。   接下来,江氏说了些场面话,然后再给她们说说为人妃嫔的本分,最后则是叮嘱她们好好侍奉太子,给皇家开枝散叶。这些话说完了,就可以散了,大家各回各家。   崔氏坐着不动,卫兰亭扶着葡萄出来,走到门后时,隐约听到崔氏在说什么“娘娘,求您在太子面前替我求求情吧。”之后再说什么就听不见了。   葡萄小声道:“良娣,等回了咱们院子,我就去让人打听打听,看看这崔孺人犯了什么事,被太子责罚。”   其实不必专门派人去打探,东宫本来就不大,太子专门下令旨责罚崔孺人的事情不多时就在东宫传得沸沸扬扬。   葡萄道:“崔氏是犯了口舌之忌,才被太子责罚,该!”   “口舌之忌?”卫兰亭恍然大悟,“原来就是她在太子面前嚼舌根!青梨,昨日我们从贤妃那里会东宫时,你有注意到当时有没有其他人路过,或许就有崔孺人那边的人?”   青梨仔细回想,摇摇头:“奴婢不记得那时有看到崔孺人的人,仿佛看到了太子妃那里的一个粗使宫女路过。”   卫兰亭大胆猜测:“该不会是那崔氏给太子妃做了枪使吧?”   葡萄笑道:“奴婢觉得倒有这个可能,崔孺人性子直,一向是横冲直撞的。”   卫兰亭突然觉得一阵厌烦:“庙小妖风大!”   青梨见她泄气,忙说:“良娣,其实不管是在东宫,还是哪里这样的事情太多了。就拿咱们昌国公府里来说,各种事儿也不少,大房与二房之间,还有各房的妻妾子女。”   卫兰亭想一想,确实是这个道理,在哪里都无法避免,她娘家那个继母与弟弟还不是一样。   ……   崔孺人撒娇卖痴,央求江氏为她去向太子说情。江氏心里厌烦不已,面上却还做十分关切的模样,道:“燕玉,你放心,我找到机会一定会再太子面前提你的事情。只是这些日子,你须乖巧些,别让人抓住了把柄。”   崔孺人气哼哼地说:“都是卫氏的错,殿下却偏偏怪我!”   “唉,不说这些话,大家都是一起侍奉太子的姐妹,不可生了嫌隙。”江氏好言劝慰。   哪知她的话如同火上浇油,崔孺人听了更加生气,江氏好说歹说送走了她。   崔孺人走后,江氏靠在榻上,喃喃道:“真是一个个都不让人省心。”   江氏的贴身侍女采莲说道:“娘娘,崔孺人太莽撞了,她根本不是卫良娣的对手。”   江氏叹气:“崔氏不可用,但是我也找不到其他人用了,总要找个人抗衡卫氏。”   最让她头疼的就是卫氏了,卫氏与太子有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太子总是不自觉对卫氏心软,想到这里江氏心里愁得慌。   采莲道:“可是,崔孺人做事不过脑子,很容易连累到娘娘您,您不如另外找个人对抗卫氏。”   江氏的目光落在采莲花容月貌的脸上,突然笑了:“采莲,你今年也有十八岁了吧,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不如我把你送回江家,让我母亲为你找个好人家嫁了,以全你我这些年的主仆之情。”   采莲扑通跪在地上,颤声道:“娘娘,您别赶我出去,奴婢情愿一辈子伺候你。”   “不必了,”江氏收起笑脸,冷声道,“下次我母亲入宫你就随她出去吧。你下去,我累了。”   采莲哭哭啼啼地出去了,江氏的乳母进来,劝道:“娘娘,好好的为何将采莲撵出去?”   江氏说:“采莲大了,心思不纯。”   “可是,当初夫人替您选了采莲就是给您陪嫁用的,伺候您与姑爷。采莲样貌不错,留着以后是有用的。”   “不,乳娘,您就听我一回,我不想再要采莲了。”江氏伏在乳母的怀里,轻声说。   作者有话要说:  v前随榜,所以只有一更,大家明天见。 第13章   乳娘轻轻摩挲她的脊背哄她:“好好,不要采莲就不要,没事的。只今日是月十五,您须得梳洗打扮一番,迎接太子。”   江氏惊醒:“乳娘你说得对,我差点儿把这事给忘了。”   按照祖例,太子每月初一十五回到太子妃这里留宿。太子平日看着冷淡,不近女色,很少在其他日子来江氏这里,是以江氏将这两日看得很重,这关系到她能不能顺利生下孩子。   江氏穿上一件银红色的清透可见的薄纱衣,然后在纱衣外面套上白貂裘衣,头发挽成妩媚的留仙髻,发髻上再插上一朵内造的牡丹花。果然是人靠衣装,佛靠金装,这样精心一拾掇,将原本清秀有余,明艳不足的江氏的容貌生生由七分提升到了十分。江氏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也十分满意。   当晚,春晖堂灯火通明,仿佛都在静待太子殿下的到来。   江氏的眼睛不时的从刻漏上扫过,然而一直到了亥时,太子还没有过来。她心情沮丧,勉强笑道:“可能是殿下太忙了,算了,不等了,歇着吧。”   乳娘皱眉,想了想说:“娘娘,要不让人去文华殿看看?”   江氏拉不下这个脸皮,忙摇头,迟疑道:“这不太好吧?”   “没什么不好的,您与太子是夫妻,论起关心太子的饮食起居,这东宫没有人比您更加名正言顺了。”   江氏被她说动了心思,咬牙点点头:“行,就按你说的做。”她唤来一个小太监,吩咐了他几句,让他去了文华殿。   太原、大同一带发生严重的旱灾,皇帝将赈灾的事情交给太子处理。太子处理公务一直到半夜,早就忘了今日要去太子妃那里。   春晖堂那边小太监过来后,陈安不敢怠慢,将他领到书房。那人传达过太子妃关切问候的话后,然后道:“娘娘在春晖堂候着,不知您是否要过去?”   太子放下笔,看了一眼刻漏,道:“这就去春晖堂吧。”   小太监高兴极了,“小的这就回去报个娘娘。”   春晖堂上下知道太子即将过来的消息,之前的沉闷一扫而光,人人脸上都扬起了喜气洋洋的笑容。喧闹声甚至传到了东西两院。卫兰亭早就高床暖枕,拥着被子舒舒服服地睡着了,东一院的葡萄听到了春晖堂那边的声音,撇撇嘴:“真是嚣张啊。”   青梨嗔道:“少说两句,反正不与咱们相关,睡吧。”   “什么叫不与咱们想干,我就看不惯那边。”   青梨捏捏她的嘴巴,道:“祸从口出,你管不住嘴巴,迟早惹出祸事来。”   葡萄哼了一声,气得把被子蒙在头上,不理青梨了。   西院的崔孺人也没有睡,听见正院传来的喧闹声,咬牙跺脚,侍女春柳劝她早点歇着,崔孺人躺在穿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她噌地做起来,突然道:“卫氏与惠王见面的事情,咱们分明是在春晖堂听到的,我就是傻,我就不该去跟太子说这事,要是让太子妃去说,太子肯定就不会责罚我了。”   春柳当然知道自己孺人是给太子妃当枪使了,简直傻透了,但她不敢说,只能附和崔孺人了几句。   崔孺人气呼呼地说:“我算了知道了,太子妃与卫氏都不是好人,就我命苦!”   崔氏乳名唤做燕玉,是永州知府的女儿,进京备选。太子选妃,品貌具备,家世显贵的大家闺秀数不胜数,崔燕玉有自知之明,落选了她也没难过,只当是进京城开了一番眼界,回去后还能跟小姐妹们说道说道。   而且她进了一趟京城,被皇家相看过,之后回了永州,达官富绅争相上门提亲,崔家父母都挑花了眼。谁知过了三个月,宫里突然来了人,又将崔燕玉接回了京城,封为太子孺人。   崔氏想起这一段往事来,道:“我做了太子良娣,连父亲见了我都要小心奉承,家里的姐姐妹妹没人不羡慕我。太子之时暂时还没有看到我的好,我用心伺候,他总会在乎我的。”   这样自我安慰,她反而渐渐平静下来,没多久就睡着了。   ……   春晖堂,江氏满脸喜色,将太子迎进去屋,“妾让人备了宵夜,您要不要用点儿?”   太子实在有些累了,摇摇头,“直接安寝吧。”   江氏寒性带怯地说:“热水已经放好了,妾服侍您洗漱。”   太子摆摆手:“不必了,孤不用人伺候。”   高充容从来没有得宠过,母子俩仅能保证衣食无忧,太子很小的时候,很多事情就能自己做,不需要别人帮忙,后来成了太子,虽然身边再也不缺人服侍,但他很多习惯已经养成,像洗澡这样的私密事情,更愿意自己动手。   屋子里烧着银丝炭,暖融融的,江氏脱了裘衣,只穿那件若影若现的银红纱衣,头发都放下来,披散在肩头,她微微低着头,坐在床上等着太子。   太子洗完澡,带着一身水汽进来,江氏忙站起身来,太子直接往床上一躺,道:“睡吧!”   江氏熄灭了灯,在太子身边躺下来,她激动又害羞,默默地等待着太子的动作。时间慢慢过去,太子毫无动静,江氏忍着羞涩,轻轻喊了一声:“殿下!”   太子没有应声,她加大声音又喊了一声,太子还是毫无动静,江氏忍不住侧身去看太子,借着屋外廊檐下宫灯透进来的光,她看见太子睡着了。   江氏又羞又委屈,忍不住哭起来,她不敢哭出声,就这么默默地忍耐了一夜。   次日天亮,江氏提前起床,敷上粉,才勉强遮住了一脸的憔悴。用过早膳,太子便离开了。   乳娘不明就里,照旧端来一碗热乎乎的汤药,“娘娘,您趁热喝。”   江氏将药碗推开,“我不喝。”   “为合不喝?大夫说男女同房后喝这汤药最易助妇人怀孕了,您快喝了它吧。”   江氏眼睛掉下来,泣道:“乳娘,不是我任性啊,只是喝了也没用,殿下他昨日并未与我同房。”江氏伏在床上痛哭起来。   乳娘愣了愣,道:“您别难过,或许是太子殿下太忙了,男人嘛,有时候太忙了,是这样的。   “真的?”   “是真的。”乳娘点头。   江氏难过起来,“乳娘,我现在好累,每次我娘进宫看我时,说的第一句话就是问我有没有喜信,我去康和宫服侍母妃,母妃也问过有没有喜信,殿下不配合,我能怎么办,我一个女人总不能变出孩子来吧。”   乳娘绞尽脑汁安慰她:“这事急不来,要慢慢来。”   “慢慢来,要是让卫氏与崔氏赶在我前头生了孩子那该怎么办?”   “她们生的是庶子,比不过您生的,再说东宫彤史最近也没记载太子宠信哪位,您就别多想,好好侍奉太子,以后肯定能生出一个白白胖胖的小殿下出来的。”   乳娘的这一通安慰,总算让江氏心里好受了许多。   ……   太子两日没有过来,卫兰亭无所谓,每天悠哉悠哉日子照旧过。这几日天都没有放晴过,一直朦朦胧胧下着小雪。卫兰亭白天的时候去贤妃那里作伴,贤妃的长宁宫很大,还带着一个很气派的花园。卫兰亭兴头大好,冒雪采摘了红梅做梅花酿,玩得不亦乐乎,差点连太子是那位都忘记了。   她没把太子放在心上,青梨与葡萄两人可不敢。青梨绣了个精巧的荷包,荷包面上是一匹正在奔驰的枣红色的马。   葡萄拿在手里左看右看,十分不解:“你怎么给绣了一匹马,良娣不是说要水鸭吗?”   “这是给殿下的。”   葡萄瞪大了眼睛,指责道:“好了,你居然有这个心思,青梨,我算是看错你了!”   “哎呀,我没有。”青梨忙解释,“你看看,这马儿的眼睛都还没有绣上,我准备拿去给良娣绣,然后让良娣拿去送给太子殿下。”   葡萄抚掌道:“这还差不多!也让太子知道我们良娣的一片心意。”   两人把荷包拿过去给卫兰亭,卫兰亭只看了一眼,懒懒地说:“青梨,你何不好人做到底,把它给绣完了算了?”   青梨苦笑:“若都是奴婢做的太子也就不稀罕了,须得是您亲身做的,太子才会喜欢呢。良娣,马儿的眼睛很好绣,您就麻烦一下吧。”   葡萄在一边帮腔,卫兰亭忍受不了这两个丫头的碎碎念,只好接过针线,把马儿的眼睛绣上了。   “绣的真好,真是点睛之笔呢,让马儿仿佛活了过来一样!”青梨说。   “就是,比那真马儿还要威风!”这是葡萄的话。   她们一唱一和,卫兰亭都快以为自己是织女转世了。   然而,没有得意多久,到了傍晚时分,卫兰亭突然觉得头昏脑涨起来。青梨忙请了御医过来,御医诊断后,道:“良娣是受了风寒,先吃上几服药再说,只是别再冻着了。”   葡萄自责的要命,“都是我不好,良娣要去玩雪,摘梅花,我不但不劝止,反而撺掇她一起玩,是我的错。”   卫兰亭头痛得厉害,不忘宽慰她,“跟你无关,我想做什么一向是谁都劝阻不了的。”   “哼,你倒是挺有自知之明的!”门外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传来。   卫兰亭心里哀嚎一声,他怎么又来了,自己可不愿意伺候他这个情绪变化无常的大爷。   她把眼睛一闭,直接装鹌鹑。   太子走到床边坐在,把手背覆在卫兰亭的额头上,冰凉的手背触碰到滚烫的额头,太子不禁皱了眉头,怎么这么汤?但于卫兰亭来说却很舒服,她将额头在太子手上蹭了蹭,觉得舒服极了。   太子已经知道她这两日做了什么,有心想训斥她几句,明知道自己的身子弱,偏偏不爱惜自己,冰天雪地到处乱跑,但是看她烧的脸色通红,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叹息一声,“你就是欠个人狠狠地管教你!”   卫兰亭以为他要训斥自己,睁开眼睛,扁着嘴巴,声音软软地说:“九哥哥,我头疼,你就是想骂我,也该等我好了再骂呀!”   太子哭笑不得,说:“你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等你好了,一准儿把疼给忘了,就该趁现在好好训斥你,让你长长记性。”   他的手背被卫兰亭的额头烫热了,卫兰亭握着他的另一只手放在自己的额头上,然后冲太子一笑,“这样凉凉的,舒服。”   太子心里早就柔软成一片了,但面上努力保持肃然,卫兰亭吃了药,昏昏欲睡,她又闭上了眼睛,嘴里哝咕:“你想训我就训吧,反正我现在不舒服听不进去,醒来就全忘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明天见。 第14章   卫兰亭孩子气似的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太子脸上露出温柔的笑意,替她掖好被子,又让人拿厚厚的毛巾抱着冰块来,敷在卫兰亭的额头上,果然她睡得舒服多了。   太子守了她一整晚上,次日天蒙蒙亮,不等卫兰亭醒来,他就打算离开。   青梨与葡萄送他出去,太子从院子里走过,眼角的余光就瞟在了那两只雪人身上,其中一个很好认,红眼睛,长耳朵,是一直兔子;另外一个雪人,穿的衣服挺眼熟……   葡萄讨好地笑了笑:“殿下,这是良娣仿照您的样子做出来的,说是要天天看着你,就像您一直都陪在她身边一样。”   太子目光停了一会儿,微不可查地皱眉,吩咐她们:“孤走了,你们好好照顾她。”   青梨望着他离开的背影感叹:“看了殿下心里还是有我们良娣的,真好。”   “哎呀,”葡萄叫起来,“那个绣马儿的荷包忘了给殿下。”   “行了,慢慢来,做得这么刻意,殿下反而会疑心我们良娣心意不纯呢。”   两人进屋去守着卫兰亭,卫兰亭醒过来后,四处看了看说:“我好像记得昨天太子来过了,是不是我在做梦?”   “您没有做梦,殿下昨晚上来看您,守了您一夜,才走了没多久。”   “哦!”卫兰亭慢慢地靠在枕头上,不知在想什么。   青梨端了清粥小菜过来,服侍卫兰亭用早膳,之后又喝了一大碗黑乎乎的苦药汁。   卫兰亭觉得自己不发烧了,但是身子酸软得很,走路也没什么力气。她摸摸脑袋,“今天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青梨道:“府里的二小姐与三小姐本来是今日过来探望您,但眼下您病着,不方便见客,奴婢做主,让人去府里传话,请两位小姐改日再进宫探望您。”   “行吧,让她们改日过来也行。”   卫兰亭上午根本不得闲,先是太子妃派人过来看望她,接着她的姨母贤妃也派人过来看她,然后她还要遣人去给这两位道谢,一个上午就在忙碌中过去,整个人更累了。她靠在床上,对青梨与葡萄说:“下午若是再有人过来看我,就说我得了风寒,传染人,一概不见客。”   就这么休息了两日,卫兰亭终于完全恢复。而她的两个堂妹淑亭与芳亭也进宫来瞧她了。   两人先去拜见了太子妃,才跟着宫人来了东一院。葡萄将她们请进来,淑亭作出一副忧心的样子,关切地问道:“大姐姐,小妹听说你前几日病了,担心极了,祖母也担心的不得了,不知姐姐现在身子好些了没?”   “哈!”芳亭笑出声来,“二姐姐在家里也没见得多关心大姐姐,怎么这会儿完全变了一个样子?”   淑亭颇有些恼怒:“你笑什么?为何还是这么顽劣,当着大姐姐的面,在这东宫也这么没规矩,丢我们昌国公府的脸面。”   芳亭收了笑容,道:“我不过是说实话 ,姐姐你就给自己妹子安插了这么多罪名,我倒要向大姐姐伸冤,向父亲伸冤呢!”   她们这剑拔弩张的样子,说是亲姐妹估计外人都不会相信的。卫兰亭板了脸,拿出长姐的姿态教训她们,“你们既然是来看望我的,就少作出这副样子来,在家里闹还不够,现在还闹到宫里,让别人看笑话,索性现在就直接回家去。”   这两人是奉孟老太君之命进宫探望卫兰亭,任务没完成,回去后免不了会挨训,忙双双起身道歉。   卫兰亭摆摆手:“行了,祖母她老人家身子还好吗,可什么话交代我?”   卫淑亭道:“祖母从相国寺回来,知道伯父与伯父要送姐姐去庵里的事情后,发了好大的火,之后就病了一场,不过现在已经好多了。祖母让姐姐在宫里好好保重自己,每餐多吃一点,天冷了多加一件衣裳。”   芳亭则补充道:“祖母生气不肯见伯父与伯母,多亏了我爹爹求情,伯父与伯母跪在祖母床前磕头,祖母才原谅他们,姐姐,祖母很疼爱你呢。”   卫兰亭心里很感动,道:“祖母对我好,我一直都记挂着,只是我入了东宫,不能服侍她。”   卫淑亭忙说:“姐姐不必担心,我常常去陪伴祖母呢。”   卫芳亭也跟着说:“我也每日都去看望祖母。”   三人都是孟氏的孙女,孟氏对她们不错,然而十个手指有长短,孟氏更加偏心卫兰亭一些,淑亭与芳亭有非议,但是昌国公府经历了四代人,其实内里并不如表面风光,孟氏私蓄丰厚,有不少人眼馋,自然都得孝敬她。   说了一会儿话,芳亭突然笑道:“大姐姐,你还不知道吧,二姐姐在与建昌伯府的大少爷议亲呢。”   “你可别瞎说,八字还没有一撇的事情。”淑亭的脸色很难看,显然是不满意男方。   芳亭作出天真的样子,“不是啊,我听爹爹说,差不多就要定下来呀,二姐姐,你就别害羞了。”   淑亭不想让她看笑话,故作镇定,“等真定下来再说,你这大嘴巴到处说,叫别人听见还以为我们昌国公府的女孩子们都这么急着想嫁人。”   芳亭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转了话题,道:“大姐姐,听说宫里梅园的梅花开了,我想去看看。”   卫兰亭指了一个宫女带着她去了。淑亭叹气道:“芳亭跟她姨娘学的一股子掐尖好强的小家子气,偏偏父亲一力护着她们母女,我母亲有心教导她们规矩也不能够。”   妻妾争锋,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淑亭母亲就是被压的东风。   经过这几次的接触,卫兰亭深深地觉得自己与她们不是一路人,她们还是不要来看自己反而比较好。   她就静静坐着喝茶,淑亭没有这个觉悟,她看了看左右,道:“大姐姐,我有些姐妹之间悄悄话想跟你说呢。”   “什么话?”   淑亭面色为难,娇~嗔:“我只说给姐姐听。”   卫兰亭挥手让侍女们都下去,“说吧,什么事?”   淑亭从荷包里掏出一封折叠好的信,低声说:“这是裴表哥让我转交给姐姐你的。”   乍一听到裴表哥这三个字,卫兰亭有些懵,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这不就是她的那个“奸夫”么,太子对她的态度时而好,时而恶,阴晴莫测,归根到底也是因为这个裴表哥。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天感冒,在大夏天居然是风寒感冒,发高烧,又冷又热,唉,大家也要注意身体,千万不要熬夜,增强自己的免疫力。明天会多更新一些,明天见。 第15章   看来卫淑亭对自己与裴贤的事情很清楚嘛,卫兰亭心里暗暗地想。不过她给裴贤带信又是几个意思?现在是在东宫,太子的地盘上,还嫌事情闹得不够大么?   卫兰亭迟迟不去接那信,淑亭急了,“大姐姐,你快看看呀,表哥为了你,连命都快没了!”   卫兰亭知道自己此刻最正确的做法就是义正言辞地训斥淑亭一顿,让她以后不要再做这种替人私传书信的事情,不然被人抓住了把柄,不但自己与裴贤的小命交代了,只怕会连累昌国公府。   想是这么想的没错,但卫兰亭还是不由自主地拿起了信。她之所以坠马受伤,其中牵扯进来的人就是裴贤,卫兰亭迫切地希望能记起一些事情来。   裴贤在信上关切的问了卫兰亭的近况,然后便是一叙相思之情,哀叹时运不济、苍天无眼,两人最终有缘无分,最后希望卫兰亭好好保重自己,两人日后或许还有再见面的时候。他的文笔极好,字字泣血,如果事情不发生在自己身上,卫兰亭可能会感动,甚至潸然泪下,可是如今这事是关系她自身,她的心情就复杂了。   太子、惠王、再加上这个裴表哥,与她有牵扯的人还真不少。但这也不能说明什么,未出嫁的女孩子身份矜贵,挑女婿更是要慎重,婚前多挑挑也不算什么!   淑亭见她半天不做声,道:“大姐姐,你可是在想怎么回表哥的话?”   卫兰亭摇摇头,点了火折子烧掉信,“我不知道该怎么回他,很多事情我都忘了。你让他好好养伤,以后不要再传信了。”   “姐姐你当初与裴表哥议亲,要不是皇上突然下诏姐姐入东宫,你已经与表哥成了一对,可惜只差那么一点。你入了东宫不得志,表哥处处宽慰你,终究是姐姐辜负了表哥。”卫淑亭半是感叹,半是指责道。   卫兰亭心里升起一股无力感,太子指责她背叛了自己,现在卫淑亭又指责她辜负裴表哥,每个人都站在自己的立场去责备她,而且她失去了记忆,就是想反驳也不知该如何说起。   对于一件事情,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说法,无非是各自的利益不同而已。卫兰亭不想再听这样的话,干脆道:“过往发生的事情我都忘了,你现在说这些没意思,一切等我想起来再说。”   卫淑亭探究地看了她一眼,“其实像姐姐这样失去了记忆也好,仿如新生,很多事情只当没发生呢。”   卫兰亭似笑非笑:“我不觉得好,譬如,我本来清清白白的一个人,偏偏被人泼脏水,而我却没法反驳。”   “姐姐说笑了。”   两人你来我往说着虚伪的话。青梨在外面敲门:“良娣,惠王送三小姐回来了。”   淑亭皱眉,小声说:“这个芳亭又在闹什么幺蛾子!”   “出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两人来到大厅,芳亭坐在椅子上,惠王站在一边说着什么。芳亭见了两个姐姐,忙说:“大姐姐、二姐姐,我去梅园看梅花,不小心扭伤了脚,幸好遇到了惠王殿下,他派人送我回来。”   兰亭与淑亭两人福身行礼:“多谢惠王。”   惠王摆摆手:“不是什么大事,既然卫三姑娘送到了,本王就先走了。”   卫芳亭红了脸,含蓄带怯道:“殿下慢走。”   卫兰亭作为主人,将惠王送到门口,惠王关切地问:“听说你病了,现在好些了吗?”   “多谢关心,已经好了。”   “兰亭,我们小时候是多好的玩伴,为何现在对我这么冷淡?”惠王一脸受伤。   “小时候不懂事,现在大家都大了,男女授数不清。”卫兰亭木然说。   惠王自说自话起来:“我知道,你是觉得我比不上九哥,九哥是太子,我只是一个闲王罢了。”   卫兰亭头疼,这些都是他自己说的好吧。而且她能感觉到惠王并不喜欢她,惠王说起他的九哥时,那目光的灼/热程度明显高于他说起自己时。   “我不比九哥差什么,他只不过是占了一个长字,我便处处都逊于他,连你都更加喜欢他一些,我实在不服。”   卫兰亭无语,草草地行了个礼,道一声“慢走!”便不再理会惠王,带着青梨回了屋。   屋里淑亭正在教训芳亭:“你瞧你那轻狂的样子,真丢我们卫家的脸。”   芳亭冲她翻个白银,笑嘻嘻地说:“二姐姐,你也就会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可是有什么用呢,父亲偏偏不喜欢。”   淑亭气得咬牙,很多次她挖空心思抓柳姨娘与芳亭母女的把柄,甚至把把柄送到父亲面前,可父亲却反倒是责备她。   眼看着这两人又要吵起来了,卫兰亭制止住她们:“时候不早了,你们早点回去吧,有什么想说的回家后再说。”   两人起身,道:“大姐姐保重,我们告退了,改日再来看你。”   送走了这两人,卫兰亭才觉得清净些。她问青梨:“她们以前是不是也这样?”   青梨点头道:“也是这样,见面就是冷嘲热讽。不过也不敢闹得太过分,就是打打嘴炮而已。”   卫兰亭想起惠王送芳亭回来时,芳亭那羞答答的样子,心里又些许异样。   “良娣,”青梨唤了她一声,见她不应,稍稍加重了声音:“良娣!”   “什么事?”   青梨道:“太子殿下已经三日没有过来咱们东一院了,要不您吩咐厨房炖个汤送到文华殿去。”   崔孺人禁闭,自家良娣与太子关系僵持着,没得白白让便宜了别人啊。   卫兰亭还没有恢复记忆,太子反复多疑的态度让她不舒服,她也不爱伺候大爷,他不来自己反而清净许多。   青梨一力劝她讨好太子吗,卫兰亭往榻上一趟,“我不舒服!”   青梨叹气,一脸忧心,“良娣,您现在东宫,处处仰仗太子,太子看重您,您才能过得好。你看皇上后宫三千,那些不得帝心的嫔妃过得怎么样,而备受宠爱的贤妃与丽妃又是过得怎么样的日子,你该为自己的往后想一想了。”   卫兰亭坐起身来,认真问道:“青梨,我以前是怎么讨好太子的?”   青梨仔细想了又想,艰难地开口了:“您以前没刻意去讨好太子……”反倒是太子时时讨好良娣。   “这就对了,像太子这样的人,人人都巴结着他,讨好他,我若是低声下气刻意去讨好他,那么在他眼里跟其他人也没有什么区别了。”   青梨脸顿时红了,“对不起,良娣,是奴婢太多事了,以后奴婢会注意的。”   卫兰亭“嗯”了一声,然后吩咐她,“今日惠王过来了,未免太子多想,你让多贵去一趟文华殿,把惠王为何而来,以及说了什么话,一一说给太子听。”   青梨呆了:“这样好吗?”   “有什么不好的,反正我不说别人也会给他说的,还不如我亲自让人跟他说呢。”   青梨恍然,道:“那奴婢现在就让多贵去办。”   多贵是东一院侍奉卫兰亭的小太监,听了青梨的好,忙不迭点头:“青梨姐,小的一定把话传到。”   太子忙于太原、大同旱灾的事情,几日都没有进后宅,连太子妃派来问候的人都没见。东一院的多贵请见太子,文华殿守卫差点也将他给拒了。陈安正好路过,他善于体察上意,直接将多贵带了进去。   太子让议事的属官散去,召了多贵进来,多贵长得一副老实面儿,说话倒利索,将青梨交代他的话,一个字不漏地转述给太子。   任谁知道自己的媳妇老是被人惦记着,心里肯定不舒服,太子恼怒,但这火不是冲着卫兰亭,而是惠王。   惠王早就不是他手足情深的好十弟了。想起近来惠王与丽妃频频的小动作,太子眸色加深,父皇未必不知道十弟的野心与动作,只是为了牵制自己,而故意默许十弟的行为。   太子暗自下定了决心,“陈安,你去请少师与詹士过来议事。”   “是。”陈安立刻答应下来,同时将多贵拉出去。   “慢着,”太子叫住多贵,“传孤的话,让卫良娣保重身子,孤得闲了再去看她。”   这一得闲,就是好多日没有过来东一院,葡萄低声道:“不止咱们东一院,那边的春晖堂也没去,殿下真是太忙了。”   太子不过来,卫兰亭觉得无所谓,但是江氏那边急了,她迫切地想生一个儿子出来巩固自己的地位,这下子好了,太子根本不进内宅了。   江氏几乎日日都去康和宫侍奉高充容,高充容作为婆婆享受了江氏的服侍,但还是不满意—江氏没给她添个孙子。   这日江氏去看望婆母,照旧是谦卑地服侍高充容,端茶送水不在话下,捶背捏脚,跟宫女抢着做事,高氏看着她就突然叹了口气。   江氏心里一颤,不安地问道:“母妃,您怎么了?”   高充容道:“我知道你孝顺我,只是孝顺不止是体现在你现在做的事情上,生儿育女才是你最该做的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晚安,明天见。 第16章   江氏嗫嚅:“母妃,殿下他公务繁忙……”   “再忙能比得过皇上,”高充容打断她的话,“皇上的嫔妃们足足生了十几个孩子,可你看看,太子与你成婚都一年了,整个东宫连个怀孕的都没有,真叫我失望!”   江氏慌忙跪下,“母妃,儿媳绝不是嫉妒,儿媳……”她实在说不出口,自嫁入东宫,太子留宿的日子屈指可数,没有男人,她一个人怎么生孩子?   江氏认为不是她的错,可是在高充容眼里就是她的错。   高充容没读过书,说出来的话就有些粗鄙:“你看那农户养鸡,只有能下蛋的鸡才会养起来,那些不下蛋鸡早就被宰了上桌。”   江氏委屈地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你也用不着委屈,你自己既没本事抓不住男人的心,肚子又不争气,能怪谁?”   高充容振振有词地训斥江氏,她是有这份自信的,当年皇上也就宠幸了她一次,她就生下了儿子,江氏可不就是肚子不争气么?她比卫氏与崔氏几乎提前一年进东宫,在这一年的时间里,东宫有名分的妻妾只有江氏一人,多好的机会,她硬是没有抓住,真是蠢啊。   江氏本来还想在她面前顺带着说说卫兰亭霸占太子那些事儿,现在也不必说了。她将眼泪憋回去,挤出笑来:“儿媳不委屈。”   高充容心里,江氏与崔氏、韦氏等人并无区别,谁生了孙子才是她的好儿媳,以往对江氏和颜悦色,不过是因为江氏在她面前做小伏低,极尽孝道。   她继续训斥江氏:“你既生不出,就不该挡着别人生才是。你该多劝劝太子去别的姬妾那里。还有就是太子的妾室实在太少,你也是你身为太子妃的失职。”   江氏被她的话差点气得喷血,硬生生忍下来,咬唇道:“母妃,儿媳都记住了。”   江氏的姿态已经放到最低,高充容的脸上仍然有愠色,也不让跪着的江氏起来,她是存心给江氏下马威。   高充容这辈子最佩服的人不是皇帝,而是先皇后,那是个多么高贵典雅的女子,将皇上的后宫打理的仅仅有条,连皇上都十二分的敬重她。若不是她的儿子体弱早逝,她思子成疾也跟着去了,太子之位哪里轮得到自己的儿子,高充容虽不指望江氏像先皇后一样,但也希望她能有先后六七分的本事。   江氏跪久了,脸色惨白,额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拉,高充容撇了江氏一眼,缓缓道:“记住我说的话,起来吧。”   “谢母妃。”江氏在侍女的搀扶下起身。   高氏见她那娇弱的样子,越发不喜,紧皱眉头,挥挥手:“去吧,去吧,见着我心里烦。”   江氏忍气吞声福了福身,匆匆离开。回到春晖堂,她再也忍不住,委屈地哭起来。江氏的乳娘从侍女口中知道她被高充容训斥的事情,心痛极了,搂着她也跟着哭:“我可怜的小姐哟!”   江氏哭了两声,回过劲来,“乳娘,门关好了吗?”若是她现在的样子传到了高充容的耳朵里,高充容肯定会以为自己对她不满的。   “关好了,我让碧桃在门外守着,不会传出去的。那个老虔婆,你对她多好,尽心尽力地侍奉她,得了什么好东西宁可自己不用,也要送到康和宫,可她却这么对您!”乳娘唾骂高充容。   江氏眼里露出怨毒的目光,道:“是啊,我对她千般好,只是没给她生孙子,她便如此折辱我,我真恨啊,乳娘。”   骂过恨过之后还是要想办法解决问题啊,乳娘道:“娘娘,不说这宫里,就拿普通人家来说,那做婆母的都是希望尽早抱孙子的。咱们这春晖堂,还是缺个孩子啊。”   江氏烦躁,愁道:“乳娘,我这去哪里变一个孩子出来啊。”   “采莲就别让她回家了,还是留在宫里吧。”   江氏苦涩地点了点头。   高充容算是给江氏留了几分面子,训斥江氏后,叮嘱宫里的人不要传出去,但世上哪里不透风的墙,江氏被训斥的事情还是在东宫捕风捉影般传开了。   崔孺人得知这事后反而是最开心的,晚上都多吃了一碗,她乐得哈哈大笑,“哼,江氏,你也有今日!”   她算算日子,笑道:“再过两日,我就解禁了,到时候我一定要去给太子妃请安,好好看看她的脸色,哈哈。”   崔孺人对江氏恨得牙痒痒,她在太子面前告密卫兰亭与惠王私谈的事情,被太子处罚,事后她才反应过来,她是被江氏当枪使了。江氏故意让人把卫兰亭与惠王的事情透露给她知道,她傻,以为抓住了卫兰亭的把柄,一头撞上去,撞在了太子的枪口上,白白地受了太子的处罚。   “自我进东宫的第一天,她就在挑拨我与卫氏的关系,江氏这个女人的心肠比卫氏还坏!往日表面上对我千好万好,背地里不知道在想什么龌龊的坏主意呢!”   崔孺人的心腹侍女柳丝说:“孺人,您总算是醒悟过来了。奴婢觉得卫良娣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别人不去惹她,她也懒得多事,太子妃就不同了,她看谁都像是来跟她抢太子殿下的。”   “柳丝,我今日才算了恍然大悟了,以后再不给人当枪使了。”   江氏的事情传到东一院,葡萄眼里带着兴奋的光芒把事情给卫兰亭说了一遍,然后啧啧两声:“做人媳妇可真难啊,往日千好万好,婆母一朝翻脸,媳妇的脸面全没了。”   卫兰亭似笑非笑望着她:“你这话说的,以后还嫁不嫁人了?”   葡萄脸一红,“我嫁那没有婆母的人家!”   青梨听到她说这傻话,道:“葡萄,我问你,要是你以后生了儿子该怎么办?”   葡萄:“……以后再说。”   卫兰亭拍拍她的肩膀,笑道:“婆媳问题是千古难题,以后再说吧。”   说笑几句,青梨说起了正事,“良娣,宫里有一件喜事,惠王妃怀了身孕。”   卫兰亭若有所思地点头道:“难怪高充容会那么心急。”转念一想,她又生气惠王的气来,这厮两次撩拨她,柔声细语,款款深情,看来背地里还是不耽误他找其他女人。   呵,男人!卫兰亭冷笑一声。   文华殿,太子突然打了个喷嚏,陈安急忙把裘衣拿过来,“殿下,天冷了,您多披一件衣服吧。”   “不必了,这殿里炭火烧得太旺,孤反而觉得热,你让人撤一盆炭火下去吧。”   太子放下笔,揉揉鼻梁,吩咐道。   “是。”陈安忙让人抬了一盆炭火出去,他小心地侍奉在太子身边,替他斟茶捶背。   太子想起几日没有去看卫兰亭,喝了一口茶,装作不经意地问道:“卫良娣身子好些了吗?”   陈安回道:“小的亲自去看过了,良娣面色红润,已经大好了。”   太子颔首不语,陈安试探道:“夜深了,该歇息了,您不如去东一院看看良娣去?”   “她都已经大好了,我还看什么!”太子将茶盏重重地搁在案上,想起太子妃日日让人送过来的羹汤,再想想卫兰亭几乎从未让人送汤过来,心里说不上什么感觉。他突然站了起来,道:“还是去看看她吧。”   看来殿下心里还是有卫良娣的,陈安心里默默说道。他让人准备车驾,候着太子去了东一院。   东一院只大门处留着一盏宫灯,其他的都已经熄灭了。卫兰亭秉承这御医的衣嘱,少思少虑,多多休息,很早就睡了。   听说太子驾到,院子里顿时跟烧开了的水一样,沸腾起来,卫兰亭睡眼朦胧,披着衣裳出来恭候太子大驾。   两人对坐着,葡萄端来香茗,太子慢条斯理地喝茶,卫兰亭则在打瞌睡,她现在每天需要充足的睡眠,睡不够的话,就会犯头疼。   太子盯着她看,果然如陈安所说,面色红润,似乎胖了些,两颊不似过去一半凹下去了,圆润了一些。由于实在太困,她的头一点一点的,最后索性用手撑着头。   陈安乖觉,将屋里的其他人带出去,贴心地关上门。卫兰亭被关门的声音惊醒,忙端端正正地坐好,陪太子喝茶。   喝完茶,太子道:“睡吧。”   睡……怎么睡?卫兰亭这下子完全清醒过来,她是太子的妃妾,按理说该服侍他,就算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辈子,可是该怎么服侍,她全忘了呀。   妃嫔进宫会有女史专门教导如何服侍皇帝太子,葡萄担心她不记得,给她看了画卷,那妖精打架的狰狞样子,又丑又难看,卫兰亭只扫了一眼,就不敢再看。   她后悔了,书到用时方恨少,夫子的话果然没错!   太子长身玉立,站在她面前,低声道:“给孤更衣。”   卫兰亭闭着眼睛去解他外衣的扣子,用力不慎,硬生生扒拉下来一颗纽扣。太子笑道:“像你这么着,有多少件衣服都不够你糟蹋的。”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17章   卫兰亭索性做了甩手掌柜,“那你自己来吧。”   太子三两下脱下衣裳,躺在床上,卫兰亭磨磨蹭蹭地也上了床,裹紧被子,心里呯呯直跳。   身边有馨香传来,太子心猿意马,伸手将卫兰亭从被子里捞出来,卫兰亭落在他的怀里,惊呼一声,太子捂着她的嘴,低声说:“你这么大声,你那个丫头还以为我欺负你了。”   卫兰亭负隅抵抗,不过女子的气力到底比不过男子,很快就抵挡不住太子的攻势,就在她准备就范时,突然肚子疼起来,一股熟悉的感觉油然而生,她举手:“殿下,我有话要说!”   “等下再说。”太子把她的手按下去。   “不能等,我、我好像癸水来了!”卫兰亭鼓足勇气,红着脸说。   太子的脸黑了,轻轻叹息一声,坐起身披上衣服,推门出去了。   啧,无情的男人!   卫兰亭看着太子的背影,心里一阵气恼,愤恨地用拳头捶床。小腹热流涌动,伴随着尖锐的疼痛,她哎呦一声,伏在床上。   过了不多久,门又被推开了,青梨与葡萄两人走进来。青梨关切地问:“良娣,您怎么样了?我让人去煮了红糖姜茶,热乎乎的一碗喝下去可以缓解疼痛。”   她边说话受手上不停,与葡萄两人麻利地服侍卫兰亭更衣。   卫兰亭换上干净的衣服,喝了一碗红糖姜茶,怀里再揣一个热水袋,喟叹一声:“总算是活过来了,刚才差点儿疼死我了!”   葡萄心有戚戚:“奴婢也是,每月那几天疼得难受。”   “哼,我们女人在这里痛着,那些男人早不知道去哪里风流快活了!”卫兰亭想起了刚才太子听说她癸水来时,起身就走的样子。   葡萄接口说:“是啊,听说大户人家的通房丫头就是专门这个时候用的,奴婢觉得一点都不好。”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热闹,青梨突然眼角抽搐,卫兰亭屏气,回头一看,太子站在她身后不远处,脸更黑了,眼神如寒冰。   青梨小声道:“良娣,是太子殿下让奴婢进来服侍您的,”她拉了下葡萄,两人赶紧收拾好东西,道:“良娣,我们出去了。”   两个丫头出去后,屋里又只剩下卫兰亭与太子,卫兰亭紧紧裹着被子,只露出头来,冲太子怯怯的笑,“殿下,我以为你回了文华殿。”   太子不语,卫兰亭往床里面挪过去,给他腾出位置来,“睡吧。”太子看了她一眼,大发慈悲一样屈尊躺在她身边。   折腾了这么久,卫兰亭困了,再想想她刚才似乎没有说什么要不得的话,她根本不必怕什么,于是,她理直气壮地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闭上眼睛睡着了。   太子睡不着,他生气了,听着身边卫兰亭均匀的呼吸声,他更加生气了,问道:“你刚才是不是以为我离开去了别人那里?”   卫兰亭睡得迷迷糊糊,听得不甚清楚,“什么?”   “你怎么这么爱吃醋!”   这回卫兰亭清醒了,她纳闷极了,“我怎么爱吃醋了?”她只是看不惯男人那么舒服而已。   但太子认定她吃醋,不容质疑,“你从小就是这样。”   “哪样啊?”卫兰亭强打起精神,不耐烦地问。   “见我跟别人玩的好一些,你就生气。”   卫兰亭突然觉得白天跟晚上的太子仿佛变了一个人一样,在大白天,她绝对想象不出来太子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她解释道:“我那不是吃醋,我那时候还小嘛,小孩子都想独占所有的东西,那个,我现在长大了,懂事了,跟你道歉。”   太子满腹的话被她堵回去,长吁一口气,道:“不用道歉,因为我现在也在对你做同样的事情。”   同样的事情?包括裴表哥么?卫兰亭默默地想。每次一提到裴表哥,太子就要暴怒,这话题实在太过危险,卫兰亭在黑暗中呲牙,她扶着自己的头软软地说:“殿下,我的头好痛,肚子也痛,我想睡觉。”   “睡吧。”太子无可奈何,拍拍她的肩膀。   卫兰亭眼睛一闭,很快就睡着了,睡梦中有一双温暖的大手在替她揉肚子,舒服极了。   她以为是自己在做梦,直到第二天醒来,才发现太子的一只手一直搁在她的小腹上。   她心里一热,抬头去看太子,太子安安静静睡着,英气的眉毛,高挺的鼻子,睫毛居然也不短,卫兰亭伸手去揪他的睫毛,太子忽然睁开了眼睛,四目相对。   “早上好!”卫兰亭自然地摇了摇手。   她笑得明媚,眼睛里盛满了星子,太子突然觉得神清气爽,心里莫名地高兴,他轻轻凑上去,在卫兰亭的额头上亲吻了一下。   卫兰亭怔住了,太子迅速穿衣起身,摸摸她的头,柔声说:“你好好休息,我走了。”   太子走了,葡萄与青梨进来,两人脸上都是笑意,卫兰亭问:“你们俩有什么好事,说出来让我也乐一乐?”   “奴婢为您感到高兴啊,太子殿下对你越来越好了,奴婢真高兴。”青梨说。   葡萄跟着点头:“奴婢跟青梨想的一样。”   好么?卫兰亭想了想,算是不错吧,只是太子对她的态度不稳定,很有些喜怒无常,或者只有她彻底恢复记忆,才能跟太子分辨清楚吧,如今只能是雾里看花,一步步摸索来吧,是以她警醒两个丫头,“你们可别高兴的太早了。”   隆冬季节,寒风呼啸,兼之又是特殊时期,卫兰亭躲在屋里休养了两日,到了第三日,她不得不忍受寒风,去春晖堂给太子妃请安。   快走到门口时,遇到了崔孺人,崔孺人瘦了些,不过精神还好,她看见卫兰亭,恭敬地给她行礼,再不像以前那样咄咄逼人。   卫兰亭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崔孺人笑道:“卫姐姐,往日都是燕玉错了,以后必再不犯了。”   “哦!”卫兰亭随口应了一声,明白崔氏的意思,崔氏自解禁后,派人送来一张纸笺,纸笺上说她在太子面前说卫兰亭与惠王私聊的事情,是太子妃授意的,总之崔氏把黑锅都推给江氏。   卫兰亭并不十分相信,崔氏无非是与江氏闹翻了,她想拉拢自己对付江氏,卫兰亭又不是傻的,并不接崔氏的招。   两人一齐进了屋,由春晖堂的宫人引到正厅。两人对坐着喝茶,不多时,江氏扶着侍女的手走进来,笑道:“两位妹妹久等了。”   卫兰亭与崔孺人站起来给江氏行礼,江氏和颜悦色道:“不必多礼,快起来吧。”   江氏道:“新年快到了,宫里已经开始准备起来,我们东宫也是一样,两位妹妹也要备一备新年礼。”   “是。”卫兰亭与崔孺人应道。   以往崔孺人极会在太子妃面前撒娇卖蠢,活跃气氛,今日的崔孺人话少了些。江氏关切地问:“崔妹妹可是身子不舒服,怎么都不大说话?”   崔孺人看了江氏一眼,不急不缓地说道:“妾才因为犯口舌之忌被殿下责罚,所以不敢多说什么。”   江氏道:“不必如此,都是自家姐妹,是不是,卫妹妹?”   卫兰亭轻笑一声:“娘娘说是那就是吧。”   江氏忍着心里的不快,又说:“前些日子,江南进贡了一批锦缎,咱们东宫也得了一些,我给殿下留了些,剩下的都拿过来给两位妹妹挑一挑。”   两个侍女抬了好些锦缎过来,往大案上一放,金丝银线,五彩斑斓,俱是华贵无比的好布料。   江氏作出大方的样子,让卫兰亭与崔孺人先选。卫兰亭也不客气,道一声谢,开始翻捡,崔孺人也作出欢天喜地的样子,挑挑拣拣,她专门挑那名贵的料子,还扒拉出一匹海棠红的料子,冲卫兰亭使了个眼色,道:“卫姐姐,我看这海棠色衬你的肤色,还有这匹银红色也是。”   卫兰亭瞬间明白过来,江氏让自己吃了小亏,她配合着崔孺人演一出戏也无妨,于是道:“这匹柳绿色倒合适你。”   “真的吗?”崔孺人拿起来在身上比划,笑道:“卫姐姐的眼光好,开春后这柳绿色做春衫最好了。”   两人挑挑拣拣,将那鲜亮好看的料选完了,剩下都是些颜色老气的料子。   江氏的侍女急了,道:“我们娘娘还要……”   “碧桃!”江氏语带警告,制住了碧桃后面的话。   崔孺人笑道:“哎呀,碧桃姑娘不舍得了。”   江氏为了维持住贤良大方的名声,说:“妹妹们尽管挑,不必客气。”   最后,卫兰亭与崔孺人满载而归。   碧桃气恼,委屈地说:“娘娘,卫良娣与崔孺人也太不知进退,娘娘好心让她们先挑,她们把好的都挑了,眼下就要过年,娘娘穿什么呀。”   “拿银子去外面买吧。”江氏道。   碧桃发愁:“银子不够使,过年处处都是要花钱的地方。”   主要是太子妃的俸禄并不高,日常当然是够用的,但是江氏要打赏下人,私下地迎来送往都需要花银子,这钱有时候就不太够用了。   碧桃道:“上次夫人进宫,您就不该……”   江氏脸沉下来,打断道:“那是我亲娘,我如今出息了,自然要回馈她。好了,实在不够,就拿我拿我的首饰出去当,只是别让人发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18章   太子妃那里犯愁银子不够使,卫兰亭却没有这个担忧,她带着好几匹布料回了东一院,伸手一指,大方的对青梨与葡萄说:“马上要过年了,你们而做身新衣裳吧,一人选一匹!”   她本以为两人会高兴,哪知青梨面带愁色,摇了摇头:“这料子太好了,良娣,您留着自己用吧。”   卫兰亭不解,葡萄解释道:“宫里的年一直要过到大年十五才算过完,也就是说您从除夕那天到十五,每天都得换一身衣服,要是重样,难免会惹人笑话。”她翻了翻这些布料,“这些只勉强用够用。”   青梨捧出东一院的账本给卫兰亭看,“您入了东宫半年,账本上还剩这些钱了。”   卫兰亭瞟了一眼,“只这么一点?”   “要打赏下人,而且您偶尔出门也要花费一些,就这些还是这三个月没大花钱积攒下来的。”   卫兰亭看出名堂来了,笑道:“原来不是我花钱大手大脚,而且俸银太少。”   葡萄摇摇头,但又点点头:“其实妃嫔的俸禄不少,像贤妃、丽妃娘娘供给丰厚,轮到东宫的妃妾就少些,皇上说什么太子是国之储君,花费太过奢靡不好。”   难道当了皇帝就可以奢靡了吗?合着皇帝不苦自己与自己的老婆,就折腾太子了,卫兰亭无语。   “行吧,多有多的用法,少有少的用法,别担心,穿旧衣服也没啥,我不怕人笑话。”   话是这么说,葡萄与青梨仍然需要精打细算。   好在过了两日,贤妃派人送来一些银子与布料,青梨惊喜地说:“真是多谢贤妃娘娘了,这下子总算能把这个年给好好地过过去了。”   贤妃身边的老嬷嬷道:“良娣是我们贤妃看着长大的,自然心疼她,我们娘娘还说了,若是良娣差什么东西,只管去长宁宫要。”   卫兰亭心里暖暖的,“嗯。”   老嬷嬷又道:“腊月二十七日是丽妃娘娘的寿辰,每年都会在乐阳宫设宴,娘娘问您,是随着我们娘娘一道去赴宴,还是跟着太子妃和那边的充容娘娘一起去?”   若是卫兰亭没有入东宫,顺理成章地跟着贤妃去赴宴,还能沾贤妃的光,捞个好位置,但她现在的身份,就是太子的妾妃,要不是丽妃专门邀着东宫所有的妃妾都去赴宴,她还没有那个资格呢,想到这里,她叹了口气,“嬷嬷代我谢谢姨母吧,我眼下的身份,大概只能跟着太子妃赴宴。”   老嬷嬷眼里露出一丝同情,颔首道:“行,您放心。”   送走了老嬷嬷,青梨与葡萄开始欢欢喜喜地讨论布料,看看适合做什么,卫兰亭道:“现在够用了吧,你们挑自己喜欢的也做一身,都穿的漂亮一些,我看着也觉得赏心悦目。”   她们在挑挑拣拣布料,多贵突然面带焦急来禀报:“良娣,不好了!”他一路跑过来,气喘吁吁。   青梨道:“你别急,慢点说。”   多贵歇过气来说:“太子殿下被皇上训斥了,正在太极殿跪着给皇上请罪。”   众人大吃一惊,卫兰亭问道:“是因为什么事情导致的?”   多贵道:“小的打听的不甚清楚,隐隐约约听说是因为殿下对先太子不敬。”   先太子都死了有十年了,怎么会突然发生这事?卫兰亭纳闷,“你再去打探打探,青梨,给多贵支一些银子。”   多贵一趟一趟的去打探消息,最后道:“前些日子是先太子的祭日,皇上将这事交给殿下去办,皇上斥责太子祭祀先太子不尽心,不敬父兄。良娣,这隆冬腊月,殿下后跪在太极殿,这要是冻坏了还怎么办?”   卫兰亭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这时候太子主心骨的地位就显示出来,太子一旦出事,东宫就立刻开始人心惶惶起来。连带这青梨、葡萄等人脸上也尽是不安与害怕。   这时太子妃那边派人过来说让卫兰亭去一趟春晖堂,卫兰亭去后,才发现崔孺人已经在了。   崔孺人坐立难安,不停地问:“怎么办,怎么办啊?”太子要是没了,她这个太子孺人也到头了。   江氏安抚道:“崔妹妹,先别担心,卫妹妹过来了,我们一起商量一下该怎么办?”   卫兰亭一路过来时,就见东宫侍从们个个惊慌失措,甚至还有一些没有见过的生面孔混杂其中,她想了想,建言:“外事我们暂时不知道该怎么办,但是东宫的门户我们要守好,把东宫的门关好,进出须验明身份,让宫人们各司其职,不许多做讨论,以免外人趁虚而入。”   江氏点点头,“你说的有道理。”她立刻吩咐人去办。   除此之外,再就没有什么办法了。三人静坐,崔孺人突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因着太子的事情,江氏心烦意乱,崔孺人哭得让她头痛,但是她贤良惯了,好声好气安慰她:“别哭,不会有什么事的。”   崔孺人泪眼朦胧,哭着问道:“娘娘,要是皇上真的厌弃了太子,我们该怎么办啊?”   江氏自己都是迷茫的,还能怎么安慰她,翻来覆去一句话:“没事的,别担心。”崔孺人还是啼哭不止,江氏心酸,到后来两人居然抱在一起哭了。   这两位主子一哭,顿时整个春晖堂的宫女太监们都哭起来,不知道的估计都以为太子已经去见了祖宗。   卫兰亭吁气,伸手重重地在案桌上拍了一下,江氏与崔孺人的目光转过来望着她。   “别哭了,你们哭得这么大声,别人还以为哭丧,太子还没死呢,要哭也等真到了那一日再哭也不迟!”   江氏愣了一秒,继而指责她:“卫妹妹,你怎么能这么咒殿下?”   卫兰亭:“我没咒他,只是你看看他们——”   江氏去看宫人,才发现春晖堂所有服侍的人都在垂泪,甚至有些人已经捂着嘴巴出去哭了,在这屋子里还能听到隐隐的哭声。   东宫并不大,哭得声音大了,便可以传出去,次日免不了流言蜚语,卫兰亭直觉太子并不喜欢看到这样的场景。其实这种时候,她们能做的真不多,约束下人,守好门户,不给太子添麻烦就是最大的帮助了。   “太子是国之储君,就算真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皇上要废了太子,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崔孺人眼睛发亮:“殿下会没事?”   “我哪里知道?”卫兰亭摊手。   崔孺人瞬间没了精神气,恹恹地靠在椅子上。   江氏醒悟过来,擦干眼泪,把宫人叫进来吩咐了一番,很快哭声就止住了,恢复了安静。   ……   寒风凛冽,太子跪在太极殿皇帝的寝屋门口,他衣着单薄,却没感觉到冷,脑海中浮现着父皇对他说的话:   “逆子,要不是祝儿早亡,会轮到你做这个太子?朕能立你,也能废你。”   皇帝的话铿锵有力回荡在他的耳边,太子苦笑一声,这么多年过去了,父皇心里的太子终究只有七哥刘祝,而自己不过是占了他最宠爱儿子的位置。   东阳公主从窗子里望过去,见太子还跪着,心里暗笑,故意道:“皇兄,太子还跪在外面呢,这天太冷,不如让他回去吧。”   她这会儿假模假样地替太子说话,似乎忘记了,太子之所以受罚,就是因为她在老皇帝面前说,太子祭祀先太子时,没有尽心,甚至在先太子陵墓前与侍从说笑。   老皇帝躺在榻上,皱着眉头,愈发生气,“他对待自己的兄弟都不尽心,还能指望他孝顺朕吗?”   皇帝威严甚重,其他人见他这样子或许会觉得害怕,但是东阳公主不怕,她是皇帝一母同胞的亲妹,向来受皇帝的宠爱,在宫里横行无阻,连贤妃、丽妃见了她都有礼让三分。   东阳公主用帕子擦擦眼泪,“可惜皇后与祝儿早亡,要不然也不会有今日这么多事,太子比起祝儿还差那么一些,高充容更是比不得皇后。”   “高氏给皇后提鞋都不配!”老皇帝厌恶地说。   东阳公主偷偷撇嘴,皇后出身高贵,温柔贤淑,但是皇后活着时,也没见到自家皇兄怎么宠爱皇后,皇后这一过世,就突然深情起来,自称鳏夫,悼妻诗不知做了多少首,年年忌日都去拜祭,一副情圣的模样,真是可笑。   东阳公主心里嫌恶,面上却装出十分怀念皇后与太子的样子,搜刮些两人的往事出来讲给老皇帝听。   老皇帝很欣慰,“东阳,你是个有心人,这么多年了,难为你还记得这么清楚。”   “皇嫂待人那么好,我自然记得她,还有祝儿,多么懂事,招人喜欢,他们这么好,大家怎么会忘了他们呢?”   东阳公主这话一出,老皇帝又暴怒起来,指着窗外说:“那逆子就都忘了,还不知道多少人已经忘了他们母子!”   “皇兄,不是这样的,祝儿祭日那天,我见了惠王,哭得很伤心,说是想起来小时候祝儿教他读书,心里太难受。”东阳公主不动声色地说。   “祺儿是个好孩子。”老皇帝不由地点了点头。   东阳公主达到了目的,心满意足地笑了,“皇兄,您好好歇着,我过几日再进宫看望您。”   她从寝屋出来,目光在太子身上停留了片刻,一阵寒风吹来,她不禁拢了拢身上的狐狸皮的裘衣,上了撵车,让人抬着去了丽妃宫里。   丽妃亲自迎她,亲亲热热地挽着她的胳膊,喜滋滋地说:“公主好手段,只要咱们再加把力,何愁太子不倒?”   东阳公主道:“我们在皇上面前为惠王出力,他自己在朝中也要努力,好好替皇上办几件漂亮的差事,让皇上与百官看到他的能力,他才有希望。”   丽妃笑道:“你放心,我时常叮嘱他,他也很有上进心。”   东阳公主往软塌上一趟,丽妃立刻吩咐人给她捶背捏脚,东阳公主似笑非笑:“咱们费了多少力气才走到了这一步,真是不容易。要我说,你这肚子要是争气一些,把惠王生在高氏那个贱婢前头就省事了。”   被指责肚子不争气,丽妃心里勃然大怒,暗自掐掐手心,笑道:“人算不如天算嘛,我们祺儿还是需要多多仰仗公主。”   东阳公主“哼”了一声,道:“如意怀着身孕,性子难免燥些,惠王要多多体谅她。”   “是呢,我也每常给祺儿说,让他好好待如意,如意又是个招人疼爱的,我把她当亲生女儿一样疼爱呢。”丽妃忙说。   待东阳公主走了后,丽妃忙让人把惠王叫过来,千叮咛万嘱咐,“如意是东阳最疼爱的女儿,你好好对她,东阳公主自会在皇上面前为你说话。”   “她又去告状了?”惠王脸阴沉下来。   “你这孩子说什么话呢?”丽妃嗔怪道,“东阳公主在皇上面前极得脸面,咱们须得好好哄着她才行,你府里的那几个歌姬趁早给我打发了。”   惠王把茶盏往案上重重搁下,愤恨难当:“黄氏嫉妒,根本就不是一个好妻子!”   丽妃忙捂住他的嘴巴,“闭嘴,等你做了皇帝再来说这话!”   惠王起身要走,丽妃问:“才坐了这一会儿,你去哪里?”   “儿子去给太子哥求情。”惠王说。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19章   “你犯傻了,去给他求什么情呀?”   惠王笑道:“母妃,儿子现在去太极殿求情,才能显得儿子尊重兄长啊。”   丽妃转念一想,就明白过来,推了推儿子,“快去,快去,好让你父皇看看,哪个儿子最合他的心意。”   惠王去晚了一步,等他赶到太极殿时,内阁大学士史彦齐已经劝说完皇帝。皇帝松口让太子回去,史彦齐松了口气,从太极殿出来,正好与惠王遇上,他冲惠王拱拱手,抬脚就走。   “史大人请留步!”惠王叫住了史彦齐,想跟他客套几句,毕竟史彦齐是皇上极为信任的重臣。   史彦齐顿步,问:“请问惠王有何贵干?”   惠王以一副好学晚辈的姿态说道:“父皇常常在我们兄弟面前夸赞史大人博学多才,勤勉尽忠,我心中钦慕史大人的才干,想找机会向您讨教学问。”   史彦齐入仕途已有二十载,早就练成人精了,岂会看不穿惠王的小心思,但他主张正统,惠王在他眼里就是名不正言不顺,故而依旧肃着一张脸,不卑不亢地说:“惠王过奖了,老臣不敢当,老臣还有事情,先行一步。”说完不等惠王出声,将袖子一甩,转身离开。   服侍惠王的小太监见状“呸”了一声,小声骂道:“给他脸不要脸,真把自己当一回事了。”   “闭嘴,”惠王脸色阴沉,“堂堂大学士也是你能说道的!”   “殿下恕罪,是小的不对。”小太监左右开弓扇了自己两巴掌。   惠王进了老皇帝的寝殿,行过礼后,关切地问候父皇。皇帝看着这个高高壮壮的儿子,心里面很不是滋味,感叹道:“看着你们这些年轻人,朕就觉得自己老了。”   可不是老了么,皮肤不再光滑,身上渐渐长出了老人斑,稍微生点小疾,就只能躺在床上,有心无力的时候越来越多。   惠王是个聪明的,立刻表示:“父皇,您不老,儿臣还有很多事情要向您请教。”   老皇帝来了兴趣,问道:“自你成婚后,入了朝堂,我看你表现还不错。”   “那是因为有父皇在,儿臣才能安心办事,父皇这两日没有上朝,儿臣仿佛失了主心骨一样。”齐王拿一些朝堂上的事情请教老皇帝。   老皇帝更高兴了,一一指点他,齐王拍马道:“听了父皇的一席教诲,胜读十年书。”   “哈哈,朕替你们兄弟请的都是名满天下的大儒,你这么说把你那些夫子置于何地?”话是这么说,但是老皇帝心情好了许多。   若是太子摆出惠王这副做派,老皇帝该斥责他好逸恶劳,荒废学业,但是惠王不是太子,老皇帝对他的戒心少一些,父子天伦之情占了上风,惠王在老皇帝的眼里是什么都好。惠王离开时,他还让人把自己的披风给惠王披上,以免惠王回去的路上着凉。   惠王很高兴,只当自己离太子的宝座又近了一步。   然而老皇帝却不是这么想的,他虽然疼爱惠王,此刻心里却没有改立太子的想法,毕竟祖宗规矩不可废,他之所以让太子回去,只是因为史彦齐问了一句:“皇上可是有废太子的想法?”   他没有废太子的想法,便不能让人以为他想要废除太子。   惠王不知情,还当自己有了希望,志得意满地回了王府,刚走进院子里,就听见一阵女子的哭嚎声。惠王府的几个歌姬被人押着往外走,其中一个最受惠王宠爱的歌姬见了惠王,突然暴发出一股力气,挣脱出来,跑到惠王面前,抱住他的膝盖哀哀地哭泣:“殿下,王妃要将妾们卖到南方去,妾服侍您一场,请您怜惜妾,不要赶妾走。”   “晴娘,快起来。”惠王扶着女子起来,女子顺势靠在他的怀里,其他的女子见了惠王也如同见了靠山,纷纷求救。   “哟,这就开始怜香惜玉起来!”廊檐下传来一个声音,原来是惠王妃黄氏带着一大群侍女婆子过来。   惠王不语,带着晴娘就要离开,黄氏胜券在握,丝毫不生气,笑眯眯地说:“夫君,明日我们一齐进宫去探望母妃吧,我自怀孕后还没有进过宫,怪想母后的。”   惠王身子一僵,想起了丽妃、东阳公主,还有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突然就软了,讪讪地对晴娘她们几个歌姬说:“去吧,出了府好好过日子。”   晴娘不敢置信:“殿下,您说过会一辈子疼爱妾……”   惠王摆摆手:“罢了,再说这些也没有什么意思了,走吧,走吧。”   府中的奴仆见机,立刻动起手来,将这些歌姬了拖拉出了王府。   惠王那点好心情一扫而光,垂头丧气。黄氏见不得他这个样子,赌气道:“你要是舍不得,现在将她们都留下来啊!”   惠王长吁一口气,拉了拉黄氏的手,强笑道:“她们惹得你烦心,走了倒省事。”   黄氏冷哼一声:“她们才不是惹我生气的罪魁祸首!”   “是是是,都是我的错,如意娘子,你就原谅为夫吧。”惠王做小伏低讨好黄氏,将她揽在怀里轻声细语地安抚。   黄氏仍旧是气鼓鼓的,不搭理他。   惠王摸摸她的肚子,柔声说:“别生气啦,就算是看在他的份上,你也该对孩子的爹好些呀。”   “你对孩子娘还不好呢!”黄氏委屈地说。   “如意,往日都是我错了,以后我一定好好待你,你也开开心心的地生出一个漂亮的婴儿出来。”   惠王对一个人好的时候那是真好,温柔体贴,事事都顺着你的心,但是他风流多情,这就不好了,是以黄氏总是跟他生气。   “我听人说了,孕妇总是生气的话,生出来的孩子会不好看。”   “真的?”黄氏吓住了,伸手去捶惠王的胸膛,“都怪你总是惹我生气,孩子要是长得丑,也都是你的错。”   “好好,都是我的错。我给你带了好东西来,你要不要看看?”惠王揽着黄氏往屋里走。   “算你还有点良心!”黄氏娇声说。   ……   太子被人扶着回了文华殿,他受了寒,整个人都不舒服,喝了驱寒汤躺在床上歇息。   高充容趁着夜色偷偷过来看望儿子,说不了几句话就开始哭泣:“祯儿,是我对不起你,但凡我身份高贵一言言些,你也不会受这么磋磨。”   她始终认为皇帝之所以不喜欢太子是因为嫌弃太子的母亲出身太低微。   太子明白症结所在,说:“与您无关。”   高充容深知自己分位低,又不得皇帝宠爱,实在无法在皇帝面前为太子说好话,她低头垂泪。   太子身心疲惫,给陈安使了个眼色,陈安恭声道:“娘娘,夜深了,小的送您回康和宫吧。”   高充容充耳不闻,见屋里冷清清的,对太子说:“我儿,江氏、卫氏她们怎么不过来侍奉你?”   “是我没有让她们过来,我想清清静静地休息。”太子说。   高充容蹙眉:“女子心细,你这里还是要个人服侍,不如我让人把卫氏叫过来?唉,卫氏那个娇生惯养的,服侍人的事儿她干不来,还是江氏吧,好像还是卫氏好一些……”   她在江氏与卫兰亭之间犹豫,太子无奈道:“母妃,我这里不需要她们服侍。”   “我看还是卫氏好了,你好好跟她说道说道,都是一家人,让贤妃帮衬着我们一些。我是个没用的,一年到头见不到皇上几面,若是贤妃肯站在咱们身边,咱们至少可以不用担心丽妃使坏了。”   太子有自己的主意,不愿意高氏牵连进来,不容置疑地说:“我心里有数,您不用担心。陈安,你送娘娘回去吧。”   陈安扶着高氏,“娘娘,请!”高氏没奈何,叹息一声,跟着陈安走了。   ……   次日一大早,江氏急匆匆地去文华殿看望太子。昨天太子闹出那么大的阵势,青梨也催着卫兰亭去看望太子。   卫兰亭不肯去,太子昨日被皇帝狠狠的削了面子,肯定心情不好,一言不合,说不定要把气撒在别人身上了,自己在太子那里还留有旧账,那是万万不能去的。   青梨苦口婆心地劝:“殿下眼下正是失意的时候,若是您小意关心体贴,殿下会记得您的好呢。”   任凭她说破口舌,卫兰亭就两个字“不去”。   青梨想拉着葡萄一起劝说,葡萄摇摇头,“我不去。”她盯着青梨的眼睛,突然笑了,“青梨,咱们的主子是良娣,就该听良娣的,良娣虽然失忆了,有很多地方要仰仗我们,但也不意味着我们可以做良娣的主。”   “我是为良娣好——”   “得了吧,良娣既已拿定主意,我们照办就行,哪有做奴婢的不依不饶非得让良娣改变主意?”   青梨被她的话吓了一身冷汗,再想想自己近来的表现,确实是爱替良娣拿主意,忙笑道:“葡萄,是我错了,往后我再这样,你就直接跟我说,我会改的。”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最近一直写古言,有些累了,下本想写欢颜调节下,求个预收《我和我书里的豪门男配联姻了》(点进专栏收藏文章就行,幻言对预收要求太高,小天使们帮帮忙吧。)   三流的网络写手顾琰,专写狗血霸总小说,正在连载的一本《虐爱总裁带球跑》,男主与出身豪门的男配为了争女主,斗的如火如荼。   顾琰虐起男配来毫不留情,伤身伤心,让他痛失未婚妻,甚至连家族企业都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   然而某天一觉醒来,她竟然发现自己穿到了自己的小说中,就在她以为自己只是一个没有名字的路人甲时,某天,她爹指着男配说:“小琰,这是你表哥,来,我们商量一下两家联姻的事情。。”   表哥?联姻?顾琰想跑,她就是男配的仇人啊。   英俊潇洒多金但就是偏偏被女主与作者虐的死去活来的男配将顾琰堵在墙角。   顾琰瑟瑟发抖:“大佬,你放我回去,我保证给你五千个亿,女主也是你的,让你成为这个世界最大的佬。”   小说还没有完结,一笔在手,天下我有,她就是有这个自信。   男配大佬目带危险,“你还想着回去?” 第20章   西院那边也在时刻注意太子的情况,柳丝出去打探了一番,回来说:“孺人,太子妃早上去看望过太子,不过卫良娣没有去,您要不要去文华殿?”   崔燕玉寻思了半响,道:“卫氏都没去,我去干嘛,我就不去招太子的晦气了。”   柳丝认真点点头:“嗯,您说的对。”   她也觉得整个东宫,卫良娣似乎能号准太子的脉,无论太子有多生气,去了一趟东院后,火气都会降下来,跟着卫良娣做事,总不会突然就得罪了太子。   要是卫兰亭知道碧桃的想法,肯定会大呼冤枉,她根本号不准太子的脉,太子有时候脾气反复无常,她也很害怕好吗?   卫兰亭去长宁宫给贤妃请安,两人很有默契的不提太子被训斥的事情,贤妃宫里有地龙,暖烘烘的,还有自己的厨房,想吃什么直接可以吩咐厨房去做,比卫兰亭住的东宫简直要好上一百倍。   贤妃疼爱她,道:“皇上今日晚上不会过来,你用了晚膳再回去吧。”   卫兰亭高兴地答应下来,哪知不多久,青梨寻了过来,“良娣,陈公公来了我们东院,说太子殿下有话交代您呢。”   卫兰亭的脸苦下来,贤妃失笑:“快回去吧,你现在做了人家的媳妇,我也不太好留你太晚。”   卫兰亭带着青梨葡萄回去了,刚进了东一院,陈安就迎出来,急匆匆地说:“您可算是回来了,快跟杂家去文华殿吧。”   “是太子殿下召见我?”卫兰亭问道。   陈安含糊地说:“嗯,您就快点去吧。”   卫兰亭还没在自己屋里落脚,就被陈安拉着去了文华殿。   她这是第一次来文华殿,殿很大,分为前殿与后殿,前殿是太子办公及与属臣议事的地方,后殿则是太子日常起居的地方。陈安直接将她带到了后殿太子的寝屋。   太子正在看书,见到卫兰亭微微吃了一惊,不过很快就藏起了那丝讶然,只是盯了陈安一眼,陈安憨厚地笑:“呵呵。”   “行了,你出去吧。”太子到底没有说什么,摆摆手让他出去。   陈安躬身行了个礼,脚上抹油一般的溜了出去。出去后,他才抹抹自己额头上的汗水,松了口气,他的小跟班张百贵给他端了一杯热茶:“师傅,您喝点吧。”   一杯热茶下肚,陈安浑身都舒坦起来,张百贵伸着脖子往太子寝屋那边瞧了瞧,小声问:“师傅,殿下没有召卫良娣过来啊,您怎么就把她给拉过来了,殿下他没有生气?”   “殿下召了卫良娣。”陈安有心逗这个小徒弟玩玩,故作认真地说。   张百贵挠挠头,“召了吗,我怎么没有听见?”不可能啊,他一直都跟在师傅旁边,时刻都瞪大眼睛,伸直耳朵,不可能没有听见殿下的吩咐。   陈安笑了笑,殿下虽然口头上没有召卫良娣,但是心里召了,他们做奴才的有些事情不能替主子拿主意,但是有些事情上,还是察其言,观其行,这样才能让主子满意,他拍拍张百贵的肩膀,“你小子要学的还多着呢!”   ……   太子寝屋,气氛有些尴尬,卫兰亭想了想,问:“殿下,你用了晚膳吗?”   “用了。”   “哦。”她没话了。   太子冲她招手:“你坐过来一些,离孤那么远做什么!”   卫兰亭小心翼翼地挪过去,她悄悄打量太子的神情,太子却抓住她的手,定定地望着她说:“兰亭,你是个没良心的。”   卫兰亭瞪大了眼睛,立刻就填满了一肚子气,看吧,她没说错吧,太子又犯病了,把人叫过来就是骂人来着,又冲她撒气了!   太子见她那一脸不服气的样子,给她摆凭证:“你上次受了风寒发高烧,孤去看你,守了你一夜,轮到孤了,你都不过来看望孤,还要孤让人去召你。你说,你这是不是没良心?”   这……他说的有道理,可是卫兰亭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她是绝不肯承认自己没良心的,支吾道:“我本来是要来看你的,不是今日,也是明日,或许是后日。”   她眼睛扑闪,慧黠极了,太子不忍心再责备她。他突然觉得兰亭失忆了对于自己来说是一件好事,至少兰亭不再记得横档在两人之间那些不开心的事情。   太子犹记得兰亭失忆之前,他与兰亭的关系已经很差了,人前兰亭对他还算恭谨,人后两人相处,她从不给自己好脸色看,甚至为了气他,作出了很多伤人伤己的事情。   现在的兰亭彷如新生,虽然对他有抗拒,但太子认为这是两人重新开始的契机,想到这里,他柔声对卫兰亭说:“你别怕,我以后都不会伤害你。”   这话能信吗?卫兰亭在心里掂量这句话的可信度。   太子又说:“以前的那些事情都忘了,我们重新开始吧。”   忘了?卫兰亭咬唇,抬头看着太子,大胆地说:“可是我想记起来,我不想做一个没有过去的人。”   太子轻轻抚摸她的头发,循循善诱:“可是,御医也束手无策,说你可能再也想不起来了。或许这就是天意,记不起来也没关系,以后我会疼爱你的。”   卫兰亭觉得他就像是个骗子,可能她只要一提裴表哥或者惠王,他就不是现在这副和颜悦色的样子了。但是她不敢,眼前的人是太子,可以主宰她命运的太子,她能说什么?   太子见她不做声,只当她默认了,当下就高兴起来。   这时,陈安在外面说:“殿下,小的把药端过来了。”   “进来吧。”太子说。   陈安推门进来,将药放下,度量太子的神色,又退了出去。太子端起药碗,正要一口饮尽。   卫兰亭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忙说:“殿下,我服侍你用药吧。”   太子愣了一秒,顺从的把药碗递给她。卫兰亭一手端着药碗,一手执汤匙,先舀了一勺子药,轻轻吹了吹,笑眯眯地说:“请喝药吧。”   这碗药里少不了当归、苦参、黄连、莲子芯等,都是一些极苦的药材,太子看着卫兰亭明媚的笑脸,将苦药一口口吞下去,跟喝糖水似的,眉毛皱都没皱一下。   卫兰亭掩饰不住惊讶,问道:“不苦吗?”   太子摇头:“一点都不苦,这是御医为我特制的,里面放了蜂蜜,甜滋滋的,还有滋补的功效,你要不要尝尝看?”   这世上居然还有不苦的药汁,卫兰亭顿时来了兴致,喝了一口,苦,简直是钻入五脏内府的苦,由于她吞咽得太快,引起胃里的一阵不适,干呕了好几下。   太子笑得前俯后仰,就像是恶作剧得逞的小孩子一样。   卫兰亭用手捂住脸,肩膀一抖一抖的。太子以为她在哭,连忙说:“你别哭啊。”   卫兰亭不理他,肩膀抖得更厉害了。   “别哭啦,我们算是扯平了,你故意一口口喂我苦药,我没怪你,只是逗你玩玩嘛。”   卫兰亭呜咽出声,太子只能道歉:“对不起,我错了,你大人有大量,原谅小生则个。”   “哈哈哈!”卫兰亭得意地笑出声来,她放下手,一双大眼睛已经笑弯成了月牙。   屋里传来一阵阵的笑闹声,不时地传进陈安与张百贵的耳朵中。陈安感叹道:“这卫良娣可真有本事,殿下平时看着多么稳重的一个人,平时都看不出高兴或是不高,也只有遇到卫良娣,才会把喜怒哀乐表现在脸上。”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最近时间不稳定,我尽快调整过来,不好意思。 第21章   这日是丽妃的生辰,阴沉了好久的天空突然放晴。早上起来,葡萄推开窗子,金色的晨光就透过窗棂照进了,她回头对卫兰亭说:“良娣,今日天儿好!”   卫兰亭躺在床上,懒懒地应了一声。   青梨捧着衣服过来,道:“时辰不早了,您用过早膳还要先去春晖堂,然后跟着太子妃等人去乐阳宫给丽妃娘娘祝寿,要是晚了就不好了。”   卫兰亭并不太像去,葡萄能看出她的心思,建议道:“良娣,要不您就说是病了,这样就可以不用去了。”   卫兰亭翻身起床,嘟嚷:“我倒是像不去,可是不行啊。”   太子昨夜叮嘱过她,今日一定要去的。丽妃生辰,皇帝抬举丽妃,到时候也会去,卫兰亭装病的事情蒙骗不过御医,若是被有心人抓住了把柄,闹到皇帝面前,她就有的苦头吃了。   按理说,卫兰亭不过是太子妾妃,皇帝,丽妃这些贵人们本不应当把她看在眼里,但是她身份又与别个不同,她是贤妃的外甥女,从小没少进宫小住,皇帝可以说是看着她长大的;其次则是丽妃惠王一系正在与太子相争,太子担心丽妃会先拿卫兰亭开刀,所以交代叮嘱了她许多事情。   卫兰亭想起太子叮嘱的那些话,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她时常与贤妃一起下象棋。棋子有将军、兵卒等等,最先牺牲的往往是兵卒,她觉得现在自己就是棋盘上小小的卒,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只能任凭下棋人的指挥,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她打起精神来,拾掇好自己,葡萄端来早膳,挺丰富的,有白粥、八宝粥、红枣山药粥等三四种粥,还有刚出炉的热腾腾的牛肉煎饼,各种甜点糕饼,开胃小菜。   卫兰亭胃口大开,吃了许多,吃饱了饭,她心情好了许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反正太子也答应了,就算真发生了什么事情,日后也一定会替自己找补回来。   青梨与葡萄看着卫兰亭精神抖擞的样子放下心来。两人陪着卫兰亭先去了春晖堂。   太子妃简单交代了一些事情,让卫兰亭与崔燕玉两人见了贵人们要有礼有节,不能错了规矩,丢东宫的脸面。   崔燕玉斜眼瞄了下太子妃,娇俏地说:“娘娘,妾进宫时也是经过嬷嬷们教导过规矩,不是那乡下来的不知规矩的野人。”   她这话大有深意,太子妃妾三人里,卫兰亭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崔燕玉的父亲虽说是永州知府,可是她也是从小在京城中跟这祖父母生活,唯独只有江氏一人出自外地,京城人自来就不大看得起外地人,是以崔燕玉暗讽太子妃是来自乡下的野人。   江氏心里堵得慌,想要教训她一番,但是今天的日子不对,丽妃给下了帖子,东宫的妃妾都要去。江氏只能假装没听见,道:“时候不早了,咱们还是现在就去吧。”   江氏在前面走,崔燕玉与卫兰亭跟在后面,她亲亲热热地跟卫兰亭说好,卫兰亭不大理会她,这崔氏时不时与人争口舌之快,在她看来实在是无趣,说一千道一万,江氏还是高高压在她们头上,像小孩子一样争吵能有什么意思?   再说,卫兰亭还记恨崔燕玉在太子面前告状她与惠王的事情,两人的仇还没解,谁知道崔氏心里在使什么坏!   众人到了乐阳宫时,宫里已经来了不少人,有宫里的其他嫔妃,还有宗室贵胄。卫兰亭跟着江氏去给丽妃行礼。   丽妃穿一身淡金色的宫装,头上戴着五凤朝阳的珠钗,雍容华贵,看着彷如三十出头的美妇人。   卫兰亭看看丽妃,再看看自己的姨母贤妃,她们简直就是两个极端,贤妃打扮得淡雅,从来不穿大红大绿这样艳色的衣服,如果说丽妃是入世的牡丹,贤妃就是出尘的仙子,再看看老皇帝的其他的嫔妃,环肥燕瘦各式各样的都有,这这皇帝当得还真是滋润,对比着太子来看,太子实在是太苦兮兮了。   丽妃对江氏倒没什么话说,重点都落在卫兰亭身上,一双妙目在她身上转了转,问:“兰亭,你的身子好些了吗?”   卫兰亭不卑不亢地说:“多谢您的关心,已经好多了。”   丽妃又问:“听说你失忆了,现在能记得事了吗?”   卫兰亭摇摇头:“还不大记得。”   丽妃似笑非笑:“连你的贤妃姨母都不记得了吗?我可是听说你时常去长宁宫的,是不是,贤妃姐姐?”   贤妃淡淡道:“血浓于水,有这样血脉关系即使忘记了,天然也会感觉到亲近。”   卫兰亭笑眯眯地说:“是啊,我一见着贤妃姨母,心里就觉得怪亲近的,我从小没有母亲,贤妃姨母就像是我的亲生母亲。”   贤妃的封号是排在丽妃前面的,地位略微高于丽妃,而且她没有子女,这反而让她再宫里的地位更加超脱,没有利益之争,皇帝对于贤妃更放心一些,因此再外人眼里反而是贤妃更受宠些,就连主持后宫事务,也是贤妃占主,丽妃为辅,丽妃心里很不甘,却也无可奈何。   眼见着贤妃维护卫兰亭,丽妃不快,目光落在江氏身上,江氏微低着头,抿着嘴巴,丽妃作出一份关切的样子,问道:“太子妃,今日见你都很少说话,可是身子不适?”   江氏忙挤出笑容来:“娘娘,妾没有身子不适。”   丽妃故意说:“是不是有孕了?”   “没、没有。”江氏慌忙说。   丽妃忙捂了捂口,笑道:“哎呀,如意怀孕了,我想着你比如意还早半年嫁入我们家,便以为你也有孕了。”   江氏脸羞得通红,她嫁入东宫有一年了,还没有身孕,而妯娌却怀孕了,在大庭广众下被丽妃说了出来,她很羞愧,更多的是委屈。   丽妃转而安慰她:“你是钦天监算出来的有大福气的人,咱们皇上亲自选了你做太子妃,你有这个福分,怀孕是迟早的事情。再说了,你品貌双全,太子能不喜爱你吗?”   江氏愈发委屈,太子对她冷冷淡淡,孩子是没影子的事情,或许她此生难以孩子了。   她一副要哭的样子,卫兰亭到有些急了,忙岔开话题说道:“哎,高母妃过来了,娘娘,我们去母妃行礼吧。”   江氏陷在愁苦委屈中不可自拔,丽妃眼里精光四射,缓缓问道:“难道说是太子不喜你,对你不好吗?”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22章   丽妃话音刚落,一个浑厚苍老的声音传来:“你们在说什么,这么热闹!”   众人纷纷起身下跪:“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原来是老皇帝过来了,卫兰亭随着众人一起下跪,低着头三呼万岁,她内心对这个皇帝极为好奇,就是因为皇帝她才落到现在这个尴尬的位置。   老皇帝哈哈一笑,伸手同时扶起了丽妃与贤妃,“免礼,都起来吧,今日是丽妃的生辰,不必多礼,大家一起乐呵乐呵。”   众人谢恩,起身落座,丽妃笑得如同一朵盛开的牡丹花,扶着老皇帝,娇声说:“皇上,妾真高兴您能亲自来为妾贺寿,来,您坐这里。”   老皇帝拍拍丽妃的手,笑道:“你的好日子,朕怎么不会过来?朕还给你准备了贺礼,来人,抬上来给丽妃瞧瞧。”   两个太监抬上来一座金碧辉煌的小小的纯金打造的八宝玲珑宝塔。老皇帝说:“爱妃,这座宝塔给你存放梳落的头发。”   丽妃欣喜若狂,“妾很喜欢,多谢皇上的恩赐。”她抚摸着宝塔,爱不释手,在场的宾客们也都被这座专门放置头发的金色宝塔迷住了眼睛,想到看来皇帝还真是宠爱丽妃啊。   贤妃淡然地坐在一边,表情平和,老皇帝的目光落到贤妃身上,突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两位都是爱妃,厚此薄彼不好,再说贤妃不似丽妃一样张扬,几乎从来不大操大办生辰宴,看起来似乎吃亏许多。   想到这里老皇帝不免更加愧疚,他对贤妃说:“清惠,下次你的生辰也该好好的办一办。”   贤妃淡然一笑:“皇上,您知道的妾一向喜欢清静,不爱这些。”   宫里各色美人俱全,鲜妍年轻的美人儿层出不穷,老皇帝喜新不厌旧,像贤妃与丽妃这样陪了他这么多年的嫔妃依旧宠爱,而且随着他渐渐年老体衰,越发念旧起来,对她们更好了。   皇帝柔声细语地跟贤妃说着话,其他的嫔妃看着眼热,但不敢插话,丽妃眼角的余光扫到了,顿时就觉得不舒服了,今日是她的生辰,焦点应该都在她身上才对。   丽妃计上心来,道:“皇上,您不是刚才问妾们在聊什么吗?妾在同太子妃与兰亭说话呢。”   她招招手:“江氏、兰亭,你们怎么到那里去了,快过来!”   卫兰亭想骂人,这丽妃看来今天是非要找茬了,刚才趁着皇帝与丽妃说话的功夫,她拉着江氏与崔燕玉悄悄地退到一边,本以为这事就过去了,结果丽妃又把她们叫了过去。   两人慢慢地走过去,福了福身,老皇帝对着儿媳妇自然是没有什么话说,但丽妃话不少,她说:“江氏,本宫刚才问你太子是否不喜你,对你不好,你当着皇上的面说出来,我们这些做长辈的替你做主!”   老皇帝探究的目光落在江氏与卫兰亭身上,两人心里俱是发麻,卫兰亭的心提起来,深怕江氏犯傻。   江氏低着头说:“回娘娘的话,太子对妾很好。”   丽妃不满意了,语气中隐隐带着威胁的意思:“你刚才为什么作出那一脸委屈的样子来?你可要想明白了再说话,若是在天子面前说了假话,那就犯了欺君之罪。”   丽妃此举就是要逼着江氏说出太子待她不好的话来,江氏是皇帝亲自选定的太子妃,若是太子宠妾灭妻,对江氏不好,难免有慢待君父的嫌疑。   江氏支吾地说不出话来,卫兰亭恨不得代替她说,但是依着她的身份,根本就没有说话的份,她将求救的目光转向贤妃。   贤妃清了清嗓子,笑道:“丽妃妹妹对小辈们当真是关心,如意儿,你过来。”   惠王妃黄如意走过来,贤妃拉着她的手打趣道:“你是个有福气的,有个好婆母,若是惠王欺负了你,你婆婆一定为你做主。”   黄如意是个精明的,知道形势不对,忙笑道:“娘娘,夫君与婆母对我都挺好的。”   惠王内宠颇多,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情,黄如意自嫁给惠王,两口子没少吵架,黄如意骄纵惯了,仗着公主母亲做靠山,与惠王一吵起来就经常回娘家,这事宫里宫外都传遍了。   比起太子与江氏的相安无事,惠王夫妻不睦的问题倒还大些。贤妃似笑非笑看了丽妃一眼,有些话她没有明说,丽妃却心知肚明,恼怒极了,却也不好再逼问太子妃了。   老皇帝将这一场闹剧都看在眼里,摆摆手道:“不聋不哑,不做阿翁。丽妃,你这做了婆婆,有些事情也要适当的放手,让孩子们自己去解决。”   丽妃郁闷,面上不得不带着笑应承皇帝。江氏、卫兰亭等人想趁机告退,皇帝不知哪根筋发作,突然跟卫兰亭说起话来:“兰亭,有些日子没见了,听贤妃说你坠马受伤,如今好些了吗?”   卫兰亭简直是受宠若惊,不过是惊吓的惊,忙答道:“谢皇上您的关心,兰亭已经好多了,只是伤着脑子里,很多事情记不大起来。”   贤妃站起来,拉着外甥女的手,怜爱地看着她,眼角湿润“这孩子是个命苦的,襁褓中就没了母亲,待到大了,却又遭到此劫。她母亲临终前托我看顾她,我实在是有负我姐姐的嘱托。”   皇帝突然不自在起来,他觉得挺对不住贤妃的。他这辈子没有女儿,卫兰亭幼年时时常进宫,她长得玉雪可爱,又聪慧伶俐,皇帝是真心疼爱过她,见到她与太子走在一起,像两个金童玉女,他便开玩笑说,将来把兰亭许给太子。   兰亭的家世无可挑剔,贤妃亲自教养过,品行更是不用担心。皇帝越想越觉得亲事可做,宫里的人渐渐开始把兰亭当做准太子妃看待。后来皇帝多疑猜忌,与太子渐生嫌隙,加之钦天监的占卜,事情到了如今的局面。   贤妃不曾说什么,皇帝却对她有愧疚,贤妃这辈子没有儿女,把兰亭当女儿看,如今兰亭做太子良娣,确实委屈了她。那江氏人品木讷,比起兰亭来差远了。皇帝如是想,只是木已成舟,再无更改的可能。   皇帝想了想,对贤妃说:“爱妃不要自责,朕是看着兰亭长大的,她从小乖巧,朕会庇护她的。”   他从身上解下一块玉佩,递给卫兰亭,到:“这块玉佩是相国寺的主持大师开过光,朕把它赐给你,保佑你以后顺顺利利的。”   卫兰亭愣住了,贤妃推了推她,道:“兰儿,快谢皇上的赏赐。”   卫兰亭忙双手接过玉佩,跪地谢恩,皇帝笑道:“起来吧,你以后平平安安的,贤妃也能安心。是不是,贤妃?”   贤妃道:“皇上说的是。”   皇帝本以为贤妃会很高兴,谁知她的表情仍然淡淡的,皇帝疑心自己出手不够大方,想想也是,只是一块普通玉佩而已,确实不大好,皇帝寻思半响,道:“兰亭幼年时承欢朕膝下,朕昔年曾说要收她为义女未果,而且她祖辈曾随高祖起~义,立下汗马功劳,她是功臣之后,理应优待。贤妃、丽妃,朕打算封兰亭为宁安郡主,享郡主之俸禄,你们意下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23章 (捉虫)   皇帝的女儿是公主,诸王的女儿是郡主。大周高祖有言:异姓子弟不得封王。是以,大周近百年来,极少有异性的公主与郡主。大周立国时,高祖的两名义女被封为公主,之后就再也没有非皇室血脉的公主或郡主了。   看来老皇帝这回是真大方了!   虽然他有过问贤妃与丽妃的意思,但是他的脾气众人都知道,这样说就是心里已经下定主意封卫兰亭为郡主。   丽妃心里当然是不情愿的,但她不敢反驳皇帝的意思,贤妃则是真正开心起来,这算是今日的意外之喜,皇帝亲自封的郡主,任谁也不敢小瞧,就算日后太子真的失势了,兰亭也还有一份保障在。   贤妃拉着兰亭一齐跪下来谢恩。皇帝让她们起来,并亲手扶起贤妃,笑道:“爱妃这下子放心了吧?”   贤妃点点头,眼里充满感激:“妾总算是不愧于姐姐了。皇上,多谢您。”   在场的宾客们看在眼里,纷纷过来奉承,有那分位低的人更是墩身参拜新出炉的宁安郡主。   卫兰亭有一瞬间的不知所措,贤妃微笑着看着她,卫兰亭镇定下来,脸上带着笑意大大方方回礼。   皇帝看在眼里,满意地点点头,更加不后悔自己的决定,卫兰亭举止大方,端的是一位出自名门的淑女,当得起郡主的封号。   他得意地看了贤妃一眼,笑道:“哈哈,朕与爱妃夫妇多年,看到爱妃开颜,朕也高兴,爱妃给朕斟杯酒吧。”贤妃柔声答应下来。   在一旁的丽妃听到“夫妇”二字,恨得牙痒痒,今日本是她的生辰,她的好日子,却偏偏被贤妃与卫兰亭抢了风头,她真恨!   宾客之中,还有两人怀着与丽妃同样的心情,那就是东阳公主与黄如意母女。黄如意拽着母亲的衣袖,眼里俱是羡慕嫉妒的光芒,她跺跺脚,嘟着嘴巴向母亲撒娇:“娘!”   东阳公主望着皇帝,说:“你对我着我撒娇管什么用,对着那上头你舅舅撒娇才有用。”   黄如意低头看着鞋子,呐呐地说:“我不敢,我怕舅舅。”   东阳公主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着女儿,气道:“你也就会窝里横,有什么法子也只会对着你娘使!”   “娘啊,凭什么卫兰亭都可以被封为郡主,我不服气,你帮我去跟舅舅说嘛,不然女儿出门都没有脸面了!”黄如意一个劲地扯东阳公主的袖子。   “小祖宗,你安分些,别人都在往我们这里看了。”   话虽如此,东阳公主心里也窝着一股气,皇兄也真是的,如意是他的亲外甥女,他想不到给如意封个郡主当当,却给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封赏,对比起来,自家女儿就成了草了,难怪如意不服气。   东阳公主脑子一热,拉着女儿上前,笑道:“如意儿,今儿算是家宴,快来给你的婆母与舅舅敬酒。”   立刻就有侍女端着两杯酒过来,黄如意先端了一杯奉给皇帝:“舅舅请喝酒,如意祝舅舅长命百岁,大周千秋万代!”   皇帝接过来一饮而尽,道了一声:“好孩子。”   她又给丽妃敬酒,为丽妃祝寿,丽妃看着她的肚子,笑眯眯地说:“好如意,你给我与皇上生个孙子来,我们就高兴啦!”   黄如意摸摸自己的肚子,底气足了,回道:“嗯,母妃,御医说它是个儿子呢,如意向您与舅舅保证一定顺顺利利地把它生下来。”   皇帝夭折了不少儿子,如今只剩五个儿子,太子与惠王年长已娶妻,其他三个儿子都还没有成年,黄如意如果这胎生下男孩子,那就是皇长孙,意义非同一般,就是皇帝也会另眼相看。   东阳公主趁机说:“皇兄,如意嫁了皇家,而且她还怀着您的长孙,您既是她的公爹,又是她的舅舅,于情于理都该照拂她。”   皇帝脸上没多大表情,淡淡地嗯了一声,贤妃与丽妃与他相处日久,自然知道他这是不悦了。丽妃给东阳公主使了个眼色,暗示她不要再说了。   但东阳公主根本没有接收到,她与皇帝是同一个母亲所生,这些年来皇帝任凭她予求予取,她根本不会想到皇帝会拒绝自己,继续说道:“今日不如来个好事成双,给如意也封了郡主。”   这是明目张胆的向皇帝讨封了,东阳公主怕不是喝醉了说胡话了,满场的宾客哗然,纷纷交头接耳,尔后看到皇帝愈加严肃的面容,都安静下来。   丽妃心里也在骂东阳公主,真想讨封不能私下去向皇帝讨,竟然这样的场合说出来,真是傻透了。但是安阳公主是她的亲家,她不能置身事外,忙挤出一个笑来:“东阳,你喝醉了,如意儿,扶着你母亲去内室先醒醒酒。”   东阳公主道:“我没醉,皇兄,你说给我们如意一个什么封号才好呢?”   终于皇帝开口了:“东阳,如意于大周无寸功,且又不是宗室子女,岂能被封为郡主?这事以后再说吧。”他到底还是给素来疼爱的妹妹留了几分颜面。   “皇兄为什么要厚此薄彼?我是您的亲妹妹,难道还比不过贤妃吗?母后,您在天上看看皇兄是怎么对我的啊!”东阳公主不甘心,将心里的不满脱口而出。   殿内顿时安静下来,连一滴水滴落的声音都听得清,皇帝怒道:“东阳,你太不知足了!”   比起生气,皇帝更加心寒,这个妹妹,他自小放在心上宠爱,要什么给什么,如今只是稍微没有满足她的要求,她就说自己待她不好,还拿母后来压他。   皇帝想起早朝时,监察御史所上的那一封折子,愈发恼怒,看着众人。   东阳公主呆愣愣的模样,黄如意扶着她母亲,吓得不知所措。其他人仿佛事不关己,低着头,不敢看皇帝。贤妃则拉着卫兰亭的手摇了摇,让她不要担心。   就在众人以为皇帝要大发雷霆时,皇帝突然拂袖而去。   出了这样的事,丽妃的生辰宴肯定是办不下去了,她也没这个心思了,宾客们纷纷告辞。   最后整个大殿只剩下丽妃、东阳公主母女。丽妃叹了口气,吩咐:“如意,将你娘扶进内室。”   进了内室,东阳公主缓和过来,喃喃道:“皇兄为什么要发怒,以往他绝不会这么对我的。”   黄如意哭起来,她担心母亲失宠,连累到自己。   东阳公主拎不清,丽妃很想骂她,但是转念一想,她毕竟是皇帝同胞亲妹,皇帝过后气消了,东阳还能再起来,于是宽慰道:“你别急,皇上可能就是一时之气,你之后找机会给他认错,他就消气了。”   东阳公主摇摇头,道:“不,不是这样的,肯定有其他的原因,皇兄才会这么对我。我得赶快出宫。”话音刚落,她就急急地往外面走。   黄如意拉着她,怯怯地说:“娘,孩儿怎么办啊?”   东阳公主哪有功夫操心女儿,眼下搞清楚皇帝为什么突然厌弃她才是最重要的事情,随口道:“你听你婆母的,好好养胎,娘先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24章   东阳公主那边的事情与卫兰亭无关,她确实是今日最大的受益者。回去的路上,青梨与葡萄高兴坏了,脸上的喜色挡都挡不住。   江氏脸绷得紧紧的,显见十分不高兴。崔孺人与她正好相反,兴高采烈地仿佛是她自己被封为郡主一样。   她说:“恭喜卫姐姐!姐姐实在是好福气,能被皇上看重,得封郡主,这也是我们东宫的福气呀,是不是,娘娘?”   江氏心里堵得慌,勉强应承:“呵呵,是啊,都是皇上的恩赐。”   “咦,娘娘,您好像不开心啊,难道您不为卫姐姐感到高兴吗?”崔孺人专门捡那些扎江氏心窝的话说。   江氏被她一扎一个准,心窝疼得厉害。一山不容二虎,一个东宫也只能有一个能做主的女主人,当年皇帝既然挑了她做太子妃,现在就不该封卫氏为宁安郡主,卫氏的地位提高,自己就尴尬了,到底是把她当做良娣看,还是当郡主看?   东宫势力的人不少,眼见着卫氏得势,肯定少不了巴结,她这个太子妃当得还有什么意思,江氏悲从中来,鼻子发酸,差点要哭出来。   崔孺人说的这些话,不止扎江氏心窝,卫兰亭听着也烦,占些口头上的便宜能有什么用?   眼看到了东宫,她对着江氏福了福,道:“娘娘,我还有事,先行一步。”便带着青梨葡萄回东一院。   她一走,崔孺人觉得没什么意思了,懒懒道:“娘娘,宁安郡主走了,我就不送娘娘回春晖堂了。”   江氏僵着脸,点点头。崔孺人也带自家丫头回了西院,回到屋里,她哈哈大笑:“柳丝,你看太子妃刚才的脸色,跟苦瓜没两样,她也有今日,哼!”   柳丝有些担忧:“她毕竟是太子妃,您屡次跟她作对,她若是报复您可怎么办?”   “我是上了皇家宗谱的孺人,她动不得我。只恨我当初瞎了眼,处处讨好她,做她的枪使,可是出了事,她连一句好话都不替我说。我还不如投靠卫氏,我不跟卫氏抢肉吃,只有她略微分我一点汤喝就好了。”说道这里,崔孺人眼里都是迷惑,“为什么我多次示好,卫氏就是不接纳我啊?”   崔孺人以前就是太子妃的狗腿,帮着太子妃专门吠卫兰亭,当然她也想咬,但是没那本事。柳丝想起自家孺人以往做的那些事,不以为然,一则卫良娣怕是心里还防备着崔氏,二则人家卫良娣就是有本事的人,人家自己一个人就能搞得定太子,而且宫里还有个得宠的贤妃姨母,根本就不需要崔孺人充当打手好吗?   当然这话肯定不能跟崔孺人这么说,柳丝想了想委婉地说:“可能是卫良娣没有看到您所做的吧。”   “对,一定是这样,看来我还要继续加把劲才行!”崔孺人瞬间就恢复了斗志。   ……   卫兰亭回了东一院,院里的侍女太监们早已得知她被封为宁安郡主,都喜气洋洋地过来参见她,齐刷刷地跪成两列,“奴婢/小的参见郡主!”   卫兰亭道:“平身吧,我虽然做了郡主,不过这东一院一切照旧。青梨,你去拿铜钱来,人人有赏,今日晚膳给每人加一道荤菜。”   众人高兴起来,纷纷说:“多谢郡主赏赐!”   青梨与葡萄散完赏钱,都是一脸喜滋滋的模样。卫兰亭决定给她们泼点冷水,让她们清醒一些,故而道:“我这宁安郡主的名头拿到外面也许值几个钱,但你们要明白这里是皇宫,身份尊贵,不能得罪的人比比皆是,这个郡主还真不算什么。”   葡萄不解:“可是您的郡主是皇上亲封的呀,谁敢小瞧!”   雷霆雨露,都是君恩,这老皇帝反复无常,现在看在贤妃姨母的份上封她做了郡主,谁知道哪一天又会变?   当初自己差点要做太子妃了,老皇帝神来一笔,突然让钦天监去占卜,于是江氏成了太子妃。得,他家的媳妇做不成了,卫兰亭卷着包袱回家嫁人总成吧,结果老皇帝莫名其妙又将她选进宫里给太子做妾妃。   贤妃给卫兰亭说起这事时,素来镇定淡然的脸上都是气愤之情。如今么,老皇帝似乎是觉得确实亏待了贤妃与她,又给她封了郡主,照这样子下去,谁知道再过几天,老皇帝会不会有了别的想法,卫兰亭觉得这是很有可能发生的事情。   她简单地给两人说了说,青梨与葡萄都肃了脸,认真地说:“良娣放心,奴婢们都记在心里了。”   到了掌灯十分,太子过来了,看着卫兰亭笑:“不知孤现在应该称呼你为宁安郡主,还是良娣?”   卫兰亭脑子转得快,立刻回他:“先国后家,于国我是皇上封的郡主,于家我才是太子良娣,殿下你该叫我宁安郡主。”   “是,郡主千岁,小生这厢有礼了。”太子顺着她的意思行了个礼。   卫兰亭一挥手:“平身吧,小九子。”   太子欺近她,“大胆,你竟敢叫孤小九子!”他嘴上说的严厉,但眼里俱是笑意。   卫兰亭捂着脑袋想了想,道:“我仿佛记得自己以前都是喊你小九子的。”   “那你可记错了,”太子含笑道,“你以前喊我九哥哥,乖,喊我一声。”   卫兰亭不好意思喊什么九哥哥,她不吭声。太子叹气:“你这丫头,没事的时候孤就是小九子,一旦有事了,孤就成了九哥哥了。”   卫兰亭肯定不会承认,立刻反驳:“我都不记得了,自然是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你还可以说我喊过你爷爷呢!”   太子轻轻敲了她的额头一下,笑道:“没良心的小丫头!”   卫兰亭闪身躲开,她捂着头,生气地说:“你可别敲我的头,我还想着赶快恢复记忆呢!”   太子脸上的笑意消失了,道:“像这样不好吗,以前的事情不记得也罢。”   说得轻巧,感情不是他失了忆,不在自己身上,不疼不痒,卫兰亭不想与他分辨。正好葡萄过来说:“殿下,良娣,该用晚膳了。”   卫兰亭捂着肚子,“今天在乐阳宫就没吃上几口热菜,我好饿。”   太子牵起她的手,无奈道:“走吧,去用膳。”   用过晚膳,太子仿佛心情很好一样,让人拿出象棋来,与卫兰亭下了几盘。卫兰亭虽然失忆了,下象棋的技能还在,频频将太子的军,将他杀的片甲不留。   她笑道:“殿下,如果我们下赌注,你只怕连家当都要输给我了!”   太子浑不在意,道:“术业有专攻,你在这上面厉害,但在其他方面也有不及我的地方。再说这下象棋不过是纸上谈兵罢了,真正的战场上可不是这样的。”   卫兰亭轻笑一声,不揭破他,他毕竟是太子,自己得给他留几分面子不是?   太子放下棋子,似乎是在回忆往事:“当初七哥还在世时,我那时候根本不敢想太子之位,最大的愿望就是当护国大将军。”   卫兰亭让人把棋子收起来,然后说:“大将军也是要听凭皇帝的调遣,你现在的位置难道不比护国大将军好吗?”   “好,但也不好。到了我这一步,人人羡慕,我却如履薄冰,只能进不能退了,一旦退了就是万丈深渊。”太子盯着卫兰亭的眼睛,问她:“跟着我你怕不怕?”   卫兰亭歪头一笑:“别问怕不怕,应该问值不值的,不过这个问题要由太子殿下你亲自来回答了。”   太子紧紧握住她的手,郑重道:“只要你永远不负我,我必定让你值得。”   好听的话人人都会说,但关键在于行动,卫兰亭不置可否,太子心里却暗暗的下定了决心。   天已经漆黑,卫兰亭正担心太子留宿,正在惴惴不安,太子突然起身,道:“我还有些公事要忙,你好好歇着。”   卫兰亭“哦”了一声。   太子仿佛是担心她多想,又低声补了一句:“是关于东阳公主驸马贪污的事情,这事过不了多久就会传开,你心里有数就行,不是什么大事。”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入v,届时三更。希望小天使们支持我,支持正版,鞠躬感谢。   预收文《我和我书里的豪门男配联姻了》求个收藏。   三流的网络写手顾琰,专写狗血霸总小言,正在连载的一本《虐爱总裁带球跑》,男主与出身豪门的男配为了争女主,斗的如火如荼。   顾琰虐起男配来毫不留情,伤身伤心,让他痛失未婚妻,甚至连家族企业都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   然而某天一觉醒来,她竟然发现自己穿到了自己的小说中,就在她以为自己只是一个没有名字的路人甲时,某天,她爹指着男配说:“小琰,这是你表哥,来,我们商量一下两家联姻的事情。”   表哥?联姻?顾琰想跑,她可是男配的仇人啊。   英俊潇洒多金但就是偏偏被女主与作者虐的死去活来的男配将顾琰堵在墙角。   顾琰瑟瑟发抖:“大佬,你放我回去,我保证给你五千个亿,女主也是你的,让你成为这个世界最大的佬。”   小说还没有完结,一笔在手,天下我有,她就是有这个自信。   男配大佬目带危险,“你还想着回去?” 第25章   卫兰亭听了太子的话, 心下一惊, 抬头去看太子。太子笑着摸摸她的头:“怎么了?别害怕, 一切都有我。”   太子嘱咐青梨等人好好照顾她, 然后才带着陈安离开。   这一晚上,卫兰亭都睡得不太/安稳,脑海中想了很多事情。   东阳公主是惠王的岳母, 为着女儿的前途,把宝都压在了惠王身上。之前太子为先太子刘祝主持祭祀大礼,事后东阳公主在皇帝面前诋毁太子祭祀先太子时没有尽心,惹得皇帝勃然大怒,逼的太子辩无可辩,只能在太极殿给君父下跪请罪。   这事没过几日,东阳公主驸马贪污的事情爆出来,卫兰亭不得不怀疑太子在其中的作用。   次日,卫兰亭起来后,用过早膳,闲的无事, 让青梨与葡萄拿来一大叠红纸,三人一起剪纸画。   卫兰亭会剪一些小兔子、小马等简单的东西。葡萄手巧,手中剪刀翻飞, 一座漂亮的楼阁就出现在手中。   卫兰亭觉得眼熟,看了看,恍然大悟:“咦,这不是长宁宫的剪影吗?”   青梨也跟着点头:“真像啊。”   葡萄笑道:“良娣好眼光, 就是长宁宫的剪影,咱们把它送给贤妃娘娘吧。”   “只送这个可不够,明天就是大年初一了,你再剪点别的东西出来,喜气一些。”卫兰亭道。   葡萄答应下来,手上不停,很快剪出一副红梅报春图,梅树上还有一只小小的喜鹊,很是精巧。   卫兰亭爱不释手,“真好!”   三人合力,剪了许多。青梨指着一副彭祖仙鹤图,说:“良娣,这副适合送给老太君,过年宫里开宴,过了初三您就可以归宁了。”   青梨这么一说,卫兰亭还真有些想家了,倒不是想父亲卫浚,她亲娘过世的早,卫浚与继母,还有那两个异母的弟弟们才是一家人。从上次卫浚执意要把她送到庵里去,卫兰亭就彻底熄灭了依靠卫淹的心思。但老太君是真心对她好的,卫兰亭主要是想见见年迈的祖母。   葡萄颇有些可惜地说:“要是您的东宫令牌还在就好了,凭着令牌您是可以直接出宫的。”   青梨偷偷瞪了葡萄一眼,葡萄这才发觉失言了,忙捂住嘴巴。   她想抽自己,怎么又把这档子事提出来说。当初良娣凭着令牌随时可出入东宫,良娣出去的多了,才与那裴少爷扯上了关系,之后太子大怒,良娣不知吃了多少苦头,好不容易这事才平息下来,太子待良娣也渐渐恢复往日的关怀贴心,可不能因为一块令牌给毁了。   两个丫头打机锋,卫兰亭却没想这么多,她记不得往事,当然就更记不起裴贤来,不过这块能够自由出入东宫的令牌她确实很眼馋,这是有大用处的东西,看来还得找个机会再从太子手里要回来。   卫兰亭去给贤妃送剪纸,走上路上,顿觉天朗气清,日光和煦,迎春花已经有嫩芽冒出来,让人感觉到春天要来临了。她觉得很舒服,便绕了远路,穿过御花园往长宁宫去。   在御花园门口,遇上了东阳公主一行人,东阳公主神色焦急,步履匆匆,两拨人遇见,东阳公主对卫兰亭视若无睹,招呼也不打,匆匆而去。   卫兰亭心中了然,驸马出了事,东阳公主此行必定是进宫给驸马求情。葡萄小声嘟嚷:“东阳公主的架子可真大!”   到了长宁宫,贤妃正在弹琴,卫兰亭没打扰她,静静地坐在一边聆听。一曲终了,贤妃让人把琴拿走,打趣道:“宁安郡主过来我这里有何贵干呀?”   卫兰亭起身走过来,拉着她的手摇了摇,“宫里日子长,太无聊了,我来给姨母作伴。”   贤妃听着很高兴,见她拿来的那些剪纸,更是喜欢,忙张罗着人去贴上,然后又问道:“你给你婆母送了吗?”   卫兰亭想想高充容的样子,道:“我那婆母应该不喜欢这些吧。”   “礼不可废,”贤妃正色道,“她毕竟是你的婆母,该有的礼数不能少。你来看我也该顺便去看看她。”   卫兰亭的脸垮下来,苦兮兮地说:“高充容话忒多了。”她把上次高充容请她吃饭的事情说了,“话里话外把您与昌国公府扯进来,我不爱听她说这些话。”   贤妃沉默不语,半响才说:“她也是一片慈母之心。我本来想着让你与她处的关系好些,日后她若是当了太后也能照拂你,既然你不愿意,那就罢了。”   天下哪有亲如母女的婆媳,在很多婆婆眼里,媳妇就是来抢儿媳的,无论怎么卑躬屈膝的讨好,都难得让婆母满意。江氏就是最好的例子,江氏服侍高充容多用心啊,晨昏定省不敢落下,伺候着吃饭,捏肩捶背,各种好东西往高充容那里送,高充容还说不是说翻脸就翻脸,嫌弃东宫没有子嗣,直接训斥江氏,一点面子都不给她留。   “反正我也不是她的正经儿媳,不用像太子妃一样天天去请安。”   卫兰亭不想再说这事,她把来时遇到东阳公主的事情告诉了贤妃,顺带着驸马贪污的事情也说了。   贤妃盘踞宫中十几年,有自己的人脉与消息来源,她颔首道:“我也隐约听到一点风声。东阳的驸马黄世昌被皇上派到北方去与夷人购买战马,这本是个肥差,当初多少人眼红这个差事,东阳求到皇上面前,皇上答应了她,现在黄世昌不但贪污,而且所买回的马匹老残,根本不能当做战马使用,这可不是小事。”   卫兰亭看过本朝的律令,禁止驸马入朝为官。不过驸马虽不能为官做宰,但是皇家给予的待遇十分丰厚,驸马都尉直接就是正一品的爵位,与国公平起平坐,再加上公主出嫁的嫁妆,皇帝每逢节日另外的赏赐,日子过得不要太舒服。   东阳公主与别个公主还不同,皇帝待这个唯一的妹妹更是疼爱,逢年过节数不尽的赏赐,各地进贡的贡品也必定有东阳公主的一份。卫兰亭算了算,不禁咋舌:“我听青梨说东阳公主府足足占了两条街,宅院之豪华,让人惊叹,京城中大概只比不上皇宫了,怎么还不知足?”   有些资源是有限的,东阳公主多占了,其他人得到的就少了,能不招人嫉恨么?再加上与人争夺肥差的事情,估计很多人就已经盯着了,专门抓东阳公主与驸马的把柄。   贤妃失笑:“哪有人嫌银子少的,你刚才也说了,她那公主府跟个小皇宫似的,花费能不大吗,可不就是要使劲地捞钱?欲壑难填,这些年来,东阳与黄世昌强占民田,逼人为奴的事情没少做,御史弹劾,皇上都给压下去了。不过他们有错,依着我看,却是另外有人责任更大。”   她说得含糊,卫兰亭明白她的意思。其实主要责任在皇帝,皇帝把自己妹子捧到天上去,宠的不知天高地厚,东阳公主两口子迟早犯事。   贤妃笑道:“一石激起千层浪,这次黄世昌犯的事不小,贪污买军马的钱,这相当于在动摇国之基础了,只怕不能善了。”   享受着大周的供奉,却又不断地挖大周的墙脚,卫兰亭这一刻对东阳公主鄙夷到了极点。   “这事在后宫里还没有传开,但是在朝野内外已经传得纷纷扬扬,听说折子入雪花一般飞到皇上的案头,端看皇上如何处置了。”贤妃抿了一口茶淡淡地说。   ……   驸马犯的事情,东阳公主最开始根本没有当一回事,她可是皇帝的亲妹,谁敢拿她与驸马怎样!直到今日凌晨,刑部带来了皇帝的圣旨,驸马都尉黄世昌被关押进了刑部大牢,她这才觉得大事不妙,开始慌起来。   好不容易等到天亮,宫门才开,她就匆匆往宫里去。皇帝要上早朝,无暇见她,她便先去了乐阳宫找丽妃商量。   丽妃听了吓得直哆嗦,这贪污军款可不是小事,还记得高宗年间,皇后的亲弟弟因为贪污军款,直接被判了满门抄斩,那位皇后也郁郁而终。她把这一段往事给东阳公主说了,埋怨道:“你们又不差那几两银子,何苦做下这样的事情来,唉!”   若是连累了自己的儿子那该怎么办,丽妃忧心忡忡,甚至开始后悔与东阳公主结为亲家。   “满门抄斩?我是姓刘的,跟皇上是同一个母亲,他若是斩了我,我看他百年后,有什么颜面去见母后!”东阳公主气呼呼地说。   事到如今,丽妃也只能寄希望于皇帝对东阳公主的恩宠,把这件事压下来,反正不管怎么样,不要连累自己的儿子。   东阳公主度量着皇帝应该下朝了,道:“丽妃,你与我一同去太极殿吧,我们一起去向皇兄求情。”   关我什么事啊,丽妃心道,她捂着嘴巴咳嗽两声,“东阳,昨日从宴会上回来,我便犯了风寒,此时去太极殿对皇上太不敬,不如你自己去吧。”   她脸色红润,哪里像是犯了风寒的样子,东阳公主冷笑两声,不客气地说:“丽妃,自如意嫁给了惠王,这前前后后我帮了你多少,你娘家兄弟的官职还是我去向皇兄求来的,惠王能这么早入朝办事,得皇兄的看重,我也没少在皇兄面前替他说话。如今我们家遇到了事儿,你这样推脱,过河拆桥是吧?”   丽妃忙赔笑:“你误会了,我是真病了,不然我叫御医过来,你亲自盘问他?”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还有一更。 第26章 (两章合一)   东阳公主才没有那个闲工夫去盘问御医, 冷哼一声, 离开了乐阳宫。   心腹侍女给丽妃端来一杯热茶, 丽妃捧在手里, 顾不上喝,眉头皱得紧紧的,心里把东阳公主骂了个半死。   好好的做你的公主, 安享荣华富贵,偏偏贪得无厌,害人害己,要是黄如意也跟着她爹妈有样学样,祺儿就倒了大霉,真是家门不幸!   侍女说:“娘娘,东阳公主毕竟是皇上的胞妹,或许她在皇上面前哭泣一番,皇上就心软地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本宫也希望她能求的动皇上,赶快把这事给了结算了。不然我儿有个入狱的岳父, 说出去实在太丢脸。”   “可是,您刚才那么对东阳公主,她会不会记恨在心上?”侍女小心翼翼地说。   “怕什么, ”丽妃摆摆手,显见根本没有把刚才的事情放在心上,“只有如意一天是我的媳妇,她就得帮着我。亲兄长当皇帝, 事事纵容她,到时候轮到侄子当皇帝,她的日子未必会有现在这么滋润,总要找个依靠,除了我儿,她还能去找哪个?”   东阳公主只有如意一个女儿,如意又怀着身孕,就是丽妃手里的人质,是以丽妃有恃无恐,根本不担心得罪东阳公主。   不过丽妃还是时刻关注太极殿那边的情况。宫人一遍遍地来回她:“东阳公主在太极殿前跪求面见皇上”、“东阳公主进了太极殿。”   丽妃稍微放下了心,皇上肯见东阳,证明事情还有回转的余地。过了半个时辰,宫人又报:“东阳公主哭着从太极殿出去,现在去了奉先庙哭端敏皇后。”   端敏皇后是先帝的皇后,更是皇帝与东阳公主的生母。丽妃脸色凝重起来,都到了哭端敏皇后的程度,看来事情不妙啊。   她想了想,召来心腹太监,耳语几句,最后道:“你速速出宫,去惠王府上转达我的话。”   太监答应下来,立刻拿着乐阳宫的令牌出宫办事去了。   太极殿是皇帝上朝的地方,丽妃的势力不能到达,对于皇帝与东阳怎么谈的一概不知,她最后得到的消息是皇帝往长宁宫的方向去了。   贤妃,又是贤妃,丽妃银牙几乎咬碎,皇后去世多年,宫中无主,丽妃生了儿子,又颇为得宠,几乎就以为皇后之位是自己的囊中之物,但就因为贤妃在,自己只能屈居妃位,真恨啊。   ……   皇帝未经传报,突然造访长宁宫,卫兰亭避无可避,只能随着贤妃给皇帝行礼。   皇帝看见她在,不以为奇,反而道:“兰亭,你姨母没有子女,你能常常来陪伴她倒也不错。”   卫兰亭说:“兰亭不懂事,皇上与姨母不嫌弃,我就高兴啦。”   皇上的面色平和,看不出是生气还是没有生气,卫兰亭猜不出关于东阳公主驸马的事情他是怎么想的。   贤妃陪着皇帝下棋,卫兰亭在一边观看,细细地观察,还是让她发现了端倪。皇帝下棋不走心,频频走错,看来在东阳公主的事情上,他并没有完全放下。   皇帝连输三盘,贤妃让人收起棋盘,淡淡道:“您的心思不在下棋上,还是不要勉强自己。”   皇帝讪笑道:“清惠你的棋艺高超,朕就是用上十分的心力,估计也只能勉强赢你一局。”   通常皇帝烦心的事情,会来贤妃宫里走一走,跟她喝喝茶,下棋弹琴,心情就会得到放松。可今日他的心情太过沉重,实在难以平静下来,东阳公主在太和殿说的话历历在耳:   “我与皇兄都是父皇与母后的孩子,皇兄身为男儿,继承了大周的江山,富有天下,我身为女儿,却只能仰仗皇兄的恩赐过活,老天爷为什么这么不公平!如今我与驸马不过是挪用了一点钱,皇兄就喊打喊杀,把驸马关进了刑部大牢,难道你还要把自己的亲妹妹也关进去吗?”   皇帝心就像插了一把刀进去,生疼。他不得不承认自己这么多年疼爱的妹妹是一只白眼狼,他永远也没法满足东阳公主,除非把整个大周的江山送给她。   贤妃细致入微,她扶起皇帝:“皇上,您累了,去内室小憩片刻吧。”   她把皇帝安顿好,卫兰亭打算离开,这时,长宁宫的小太监突然来报:“娘娘,东阳公主正跪在殿门前叩头要见皇上。”   贤妃直接让人把这事告诉了皇帝身边伺候的大太监萧延,萧延匆匆出去见东阳公主。   卫兰亭好奇起来,刚才贤妃私下让人去打探,东阳公主不是去了奉先庙哭端敏皇后么,怎么这会儿又来了长宁宫哭?   贤妃看了她一眼,笑道:“不走了?”   卫兰亭笑道:“不走了,我现在出去正好撞上东阳公主,多伤她的面子,我还是等会儿再走吧。”   贤妃伸手点点她的额头,轻声说:“是不是觉得心里很畅快?”东阳公主在皇帝面前构馋太子,可是转眼间她自己就落到这个地步。   卫兰亭笑道:“心里当然是痛快的,要是像东阳公主驸马这样的国之蠹虫少一些,大周的江山才会更加稳定。不然若是压迫得太过,百姓们活不下去了,大周就完啦!”   “你这丫头,对着姨母还不说实话,于公来说,你说得没错,于私的话,东阳公主是惠王重要的帮手,惠王算是折了一臂,对太子来说算是好事了。”   两人说着话,突然听到殿外一阵哭嚎声,声音断断续续地传进来:“皇兄、皇兄,我错了,求你看在母后的份上见我一面吧。”   萧延在外面求见,贤妃让他进来。萧延面色为难道:“娘娘,皇上不想见公主,让您去劝劝公主,让她回去吧。”   贤妃眉头挑起,没有立刻答应,让她去劝东阳不是不可以,但总有告诉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她才好去劝人。   萧延知趣,立刻道:“驸马黄世昌所犯的事情并不止贪污军款一项,朝臣们纷纷上书弹劾公主与黄世昌,侵占农田,纵容奴仆蛮横行事等等,罪状数起来足足有十几项。皇上心里还是维护公主的,顶住前朝的压力,只让人把驸马关进了刑部大牢,但是公主不依,非要皇帝释放驸马,两人争执了几句。”   贤妃这才答应下来,她与卫兰亭去殿外见东阳公主。卫兰亭大大的吃了一惊,一夜之间东阳公主仿佛变老了许多,眼角、嘴角有了深深地纹路,头发凌乱,额头已经肿得乌青乌青的,那个一向养尊处优。雍容华贵的长公主已然变成一个普通的愁苦妇人。   她见有人出来,眼睛一亮,再看是贤妃等人,皇帝并没有出来时,顿时失望极了,道:“皇兄为什么没有出来?我要见皇兄!”   贤妃道:“皇上我来劝你回去。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驸马的案子交给刑部审讯,若是驸马是无辜的,自然会放了他。”   驸马犯没犯事,东阳公主心里清楚得很,她冷笑道:“贤妃,你别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本宫是皇上的胞妹,只要皇上看在兄妹的情分上不计较,这事就算了了。”   这个东阳公主还真是又贪又蠢,贤妃道:“前朝在不断地给皇上施压,甚至连你也牵扯进去,皇上极力把你摘出来,但总要有个人为这些事情负责。”   “我不信,整个大周都是皇兄的,那些臣子们都要听皇兄的话,皇兄放了驸马,他们是决计不敢说什么的。”东阳公主嘶声力竭地说。   贤妃淡淡道:“是,皇上如你所愿,放了驸马,大臣们若是死谏,皇上就会背上昏君之名。公主,你也该替皇上想想。”   东阳公主愣住了,半响道:“可是,难道就看着驸马丢了性命吧,他是我的丈夫啊。”   贤妃该说的话都已经说完,东阳公主听不听就是她自己的事情了。   哪知东阳公主突然疯魔起来,大声道:“驸马若是活不了,我也不活了!”她起身向大殿的柱子撞过去,幸亏她的一个侍女见机快,挡在她面前,东阳公主撞到了她身上,眼睛一翻,软软地倒了下去。   卫兰亭看着很清楚,东阳公主撞墙的速度并不快,而且她的侍女及时的拦在了柱子前面,撞在人身上怎么会晕?卫兰亭冲着贤妃使了个眼色,贤妃摇摇头,按住了她的手。   东阳公主欲撞柱自尽,晕死过去,还能怎么办,众人只好将她抬进了长宁宫偏殿。贤妃让长宁宫的小太监去请御医,东阳公主的侍女回头叮嘱道:“一定要何御医过来,以往都是他给公主诊脉的。”   众人跟着进了偏殿,卫兰亭拉住贤妃,偷偷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贤妃笑道:“小促狭鬼!去吧,去吧。”   贤妃刚才是真心在劝东阳公主,东阳公主不领情就算了,还算计到她眼前,以讹传讹,说不定还会传出是自己逼东阳公主自尽的呢,贤妃心中火起,故而随着卫兰亭去折腾。   趁着众人都进了偏殿,卫兰亭对着葡萄耳语几句,葡萄捂着嘴巴笑得频频点头,“良娣放心,奴婢一定办得妥妥的。”   “去吧。”卫兰亭拍拍她的手,转身也往偏殿去了。   东阳公主昏迷,躺在榻上,她的侍女守在她身边低声啜泣。贤妃与皇帝坐在一边,卫兰亭走过去,默默地站在贤妃身后。   皇帝坐立难安,问道:“御医怎么还没有来?”   贤妃回道:“已吩咐人去请御医,应该快了,您先别急。”   皇帝长长地叹息一声:“朕怎么能不急呢,清惠,你说我是不是对东阳太苛刻了些。黄世昌贪污军款虽然是大罪,但是他毕竟是东阳的丈夫,让他把亏空补上来就行了。”   贤妃不予置否,对于东阳公主的事情不必多说,各种道理朝臣们没少给皇帝说,皇帝心知肚明,眼下东阳公主的苦肉计奏了效,皇帝又心软了。   贤妃道:“这是朝堂上的大事,我不敢多说什么,皇上与大臣们商议吧。”   “没关系,你想说什么就直说,朕许你说这事。”皇帝内心犹豫不决,一定要听听贤妃的意思。   卫兰亭见状,忙说:“皇上,兰亭有话,不知可不可以说?”   “你姨母不肯说,你却想说,说吧。”皇帝饶有兴趣地说。   “皇上在家国大义与兄妹情义中犯难,不知道该选什么,贤妃姨母与您一样犯难,当然不知该怎么说。”卫兰亭道   贤妃微微笑了:“是啊,皇上,兰亭把我的心里话说出来了。”   皇帝心中的天秤摇晃不定,一会儿觉得应该放过驸马,一会儿又觉得这次如果轻拿轻放,日后此类的事情一定会层出不穷,皇亲国戚那么多,一开始不把规矩做好,再想处罚就难了。   东阳公主突然呻/吟一声,嘴里说:“母后,孩儿好苦啊!”   众人以为她醒了,走过来一看,原来仍旧是昏迷,不过她这一声母后,倒让皇帝想起亲娘端敏皇后来,端敏皇后过世时,东阳公主还小,皇后牵挂小女儿,拉着皇帝的手,让他再三保证要照拂妹妹,直到皇帝答应了,她才安心地闭上眼睛。   他只有这一个亲妹妹,从来没有受过苦,若是杀了驸马,以后兄妹关系再难恢复如初,皇帝想了很多,最后仿佛下了决心,道:“兰亭,你把郑伯克段于鄢的典故说给我与你姨母听。”   卫兰亭心中了然,将这个典故简单的说了一遍,皇帝叹道:“我就是庄公啊,东阳小时候是个乖巧的孩子,这些年来我对她宠爱过甚,助长了她的欲望,而且黄世昌也是我替她挑的驸马,她的今日其实是我纵容出来的。”   卫兰亭看着眼前这位大周第一好兄长,实在无语,得,把东阳公主与驸马的过错都揽到自己身上,替他们开脱,东阳公主的苦肉计还真管用!她迫切希望御医快点过来。   说曹操,曹操到,卫兰亭念叨着御医,御医就过来了。东阳公主的侍女眼里的惊吓很明显,“怎么不是何御医?”   小太监道:“小的去时,没见着何御医,小的想着公主的事情要紧,就请了王御医过来。”   她拒绝御医给公主把脉,“皇上,何御医一向是给公主诊脉的,他对公主的身子状况最了解,还是让何御医过来吧。”   一定要是何御医,这是公主跟她计划好的,何御医过来后,会把公主的情况说得更严重一些,引得皇上心疼与怜惜,这样皇上才能顶住朝臣的压力为驸马开脱,没想到小太监却把王御医请过来了,破坏了她们的计划。   卫兰亭抢在皇帝开口之前说:“你这丫头安的是什么心啊,你存心想要害公主吗?”   侍女懵了:“我没有……”   “你没有?公主伤到了头,须得及时让御医来诊断,你这样拖拖拉拉地,又要这个御医,又要那个御医,岂不是耽误了救助公主的时间。再说了,王御医的口碑在宫里是人人称赞的,他怎么就不能给公主看病了?”卫兰亭振振有词地反驳。   侍女慌张起来,一口咬定:“何御医是常给公主看病的。”   贤妃打圆场,故意说:“皇上,既然公主一定要何御医过来,那就再让人去请何御医吧。”   皇帝不是傻子,他的目光在东阳公主与侍女身上扫视,最后一锤定音:“王御医,你去给公主看看吧。”   王御医答应下来,躬身走到床榻边,给东阳公主把脉,检查了一遍,道:“皇上,娘娘,公主并无大碍。”   皇帝道:“她刚才撞到了头,才晕过去的,到现在还没有醒,怎么可能没事!”   侍女趁机说:“皇上说的是,我们家公主晕过去了好一会儿,既然你医术不行,就找何御医过来。”   王御医自诩医术高明,侍女的话简直就是侮辱他,执拗劲上来,气得胡子一抖一抖的,“皇上,老臣行医二十年,觉对不可能判断错误,就是把整个御医院的人都叫过来,老臣也还是这么说。”   卫兰亭趁机道:“王御医,我们都相信您说的,只是你得先让公主醒过啊,这样皇上与贤妃娘娘才能放下心来。”   王御医对付病人很有经验,立刻让徒弟把医生箱搬过来,拿出一副银针来,长长短短的银针看着很吓人。   侍女惊叫起来:“你、你竟敢扎我们公主!”   卫兰亭忍住笑,道:“你在这里咋咋呼呼的,影响御医给公主看病,来人,把她带出去!”   长宁宫的侍从们先看了贤妃一眼,贤妃微不可察得点头,两个小太监直接就把这聒噪的侍女给拉了出去。   王御医已经给银针消过毒了,眼看就要扎在东阳公主的穴位上。卫兰亭心里暗想,既然她是苦肉计,装晕,这会儿总该醒了吧,毕竟这银针扎上去可不是好玩的,该疼还是要疼的。   东阳公主比卫兰亭想得要坚强许多,一根针下去,硬是没有醒。很快接着下了第二针、第三针……   贤妃略懂医术,知道王御医在用穴位刺激昏迷的人苏醒,着一针针下去是实打实地疼。   卫兰亭偷偷向着贤妃做了个五的手势,意思是东阳公主已经扎了五针了。这位王御医在御医院以针灸最为拿手,这是她专门为东阳公主请过来的。   卫兰亭坠马受伤那阵子,王御医经常过来给她看病,对于王御医的拿手本领清楚得很。   东阳公主是清醒的,当然会感受到疼,而且一根比一根疼,但是皇上已经开始心软,她不能功亏一篑,只要装晕,忍过这一会儿,皇兄就会更加怜惜她,驸马被放的可能就更大了。   然而疼痛是无止境的,越来越疼,甚至连骨头缝里都透着一股疼,她贵为公主,一身的细皮嫩肉,轻轻碰一下,保养得宜的皮肤上就会乌青,这会儿扎针,几乎是咬牙切齿在忍了。   “皇上,姨母,你们看,公主的头上冒汗了,看来针灸果然有用!”卫兰亭喜滋滋地说。   皇帝颔首:“不错,不错!”   东阳公主分明是疼得冒汗,她忍了又忍,王御医又下针,这一针下去,东阳公主“啊”的一声惨叫出来,骂道:“你这庸医不要命了,你是故意扎本宫的,来人啊,把这庸医给本宫拖出去砍了!”   王御医不慌不忙地收了针,拱手道:“皇上,公主醒了,不需要开什么药,回去好好歇一晚上就好了。”   皇帝“嗯”了一声,道:“下去吧。”   东阳公主不敢置信:“皇兄,他分明是庸医,他是故意的,本宫没病……”话一出口,她就觉得要完,“不是,不是,我有病,我真的有病。”   皇帝的眼神如利剑一样盯着她,东阳公主还想要分辨,她的侍女被萧延带进来,颤抖得喊了一声:“公主!”   萧延伏在皇帝耳边说了几句话,皇帝的脸色遇见严峻,东阳公主还不知道她的侍女已经把所有的事情都招了,口口声声说:“皇兄,你要相信我。”   “你叫我怎么相信你,我自己的亲妹妹竟然骗我,东阳,你可知道你犯了欺君之罪?”最后几个字,皇帝几乎是一字一顿说出来的。   东阳公主狠狠地瞪了侍女一眼,侍女吓得半死,“公主,奴婢失言,是奴婢的错,求您宽宥。”   事到如今,皇帝对东阳失望至极,不想再见她,背过身去,挥挥手:“你出宫吧,以后没有朕的旨意,不得进宫。”   这句话对东阳公主来说不异于将她打入了冷宫,她从榻上爬下来,跪在皇帝的脚边,哭泣:“不,我绝不出宫,皇兄,皇兄,你原谅我啊。”   皇帝不为所动,萧延将她扶起来,“公主,请吧。”   东阳公主不肯走,萧延手上用力,她不得不跟着走,出了偏殿,萧延找了两个侍卫护送东阳公主回府。   这一整天的闹剧总算是演完了,卫兰亭心满意足地回了东宫。到了东一院,才发现太子早已在等她了。   太子笑道:“孤等你半日了,还以为你不回来了。”   “你可以让人去长宁宫叫我回来。”   “长宁宫的大戏那么精彩,你舍得回来?”太子戏谑。   卫兰亭得意地说:“我可不是光看戏,还参与进去了,我助了你一臂之力,你该给我点好处吧。”   她把怎样揭穿东阳公主苦肉计的事情给太子说了,“我做了事的,不白要你的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27章   太子不上她的当, 说:“你先告诉我你想要什么, 我再决定答不答应你。”   “我不为难你, 这东西你有, 不贵重的。”   “你先说。”太子坚持。   卫兰亭只好说:“我想要能够自有出入东宫的令牌。”   太子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沉声问道:“你要那东西做什么?”   “就是有用啊,在这宫里, 除了吃饭睡觉,根本就没有其他的事情了,每天闲得慌,我想要出去走,可以回昌国公府看望祖母,还可以与我的闺中密友一起喝茶聊天,还能——嗯,万一东宫走火,我有了令牌就可以跑出去了。”卫兰亭绞尽脑汁想了诸多理由。   太子不提令牌的事情,道:“你什么时候想孟老太君了,跟我说一声, 我自会派侍卫护送你回去,与闺中密友喝茶也行,至于东宫走火, 你更加不用担心,我让侍卫第一时间确保你的安危,不会让你跑不出去的。”   “你的意思就是我去哪里都要经过你的允许,是吧?”卫兰亭烦躁极了。   “是, 这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太子一副我都是为你好的样子。   卫兰亭想发脾气,但克制住了,她走到太子的身后,替他捏肩,娇滴滴地说:“九哥哥,你就给我嘛,我跟你保证,我就算拿到了令牌,我去哪里都跟你报告。”   太子虽然知道这是她的小伎俩,但是乐在其中,闭着眼睛享受着美人的服侍,话说,这还是卫兰亭第一次替他捏肩。   卫兰亭捏了半响,见太子不说话了,声音加大一些:“好不好啊,九哥哥?”   “不好,你既然去哪里都告诉我,那么要不要令牌又有什么关系!”   眼见美人计失效,卫兰亭懒得再给他捏肩,转身就走,“我饿了,青梨,晚膳好了吗?”   “哎,你不给孤捏肩了吗?”太子问。   “没劲,殿下您找别人吧!”   陈安没有跟着太子过来,他的徒弟张百贵服侍太子,见状腆着笑脸说:“殿下,不如小的给您捏肩吧。”   “一边去。”太子无情地拒绝了他,跟在卫兰亭后面进了里屋。   张百贵闹了个没脸,见葡萄在一边窃窃地笑,忙问道:“请姐姐指教我,殿下他为什么不让我捏肩,我会啊,专门跟着师傅学过,保管让殿下舒舒服服。”   “你可真傻,连人眼色都不会看,殿下根本就不是想要人捏肩。”葡萄笑得前俯后仰。   张百贵还是一脸懵,“不是啊,殿下刚才还让良娣替他捏肩……”   “呃,你还是去问你师傅吧。”真不知道陈安那么精明的一个人怎么会选了一个这么傻的徒弟。   张百贵摸摸脑袋,也跟憨憨地笑。   ……   令牌要不回来,卫兰亭气鼓鼓地背着太子坐着,不看他,更不与他说话。太子无奈,走过去将她半拥着,柔声哄她:“你有没有其他想要的?”   “我不差金银珠宝,绫罗绸缎,其他没什么想要的。”   卫兰亭说的绝不是大话,她现在是真正的小富婆。皇帝昨日封了她为宁安郡主,赏赐与俸禄接踵而来,比她太子良娣的俸禄高多了,她很富好吗?以后说不定太子的钱还没有她的多,毕竟太子要花钱的地方多,她的俸禄只供应自己一个人。   这些日子以来,两人的相处渐入佳境,太子很不想惹卫兰亭生气。但是直到现在裴贤的事情还是他心头的一根刺,太子当然不肯把令牌给卫兰亭。   太子好声好气地哄,卫兰亭就是不开颜,道:“是你自己说过,以前的事情记不起来就算了,我们好好过以后的日子,我是真忘记了,你却是假的。”   太子无言以对,仍然强势地说:“令牌暂时不可以,你别想了。”   这时,青梨过来请两人去用晚膳,太子拉拉她的手,“兰亭,咱们别为了这点小事不开心好吗?”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卫兰亭明白自己不能作得太多,挤出一个笑来:“好,我不生气了。”   太子知道她心里还有疙瘩,只能日后再慢慢化解了。他说:“今日是除夕,皇上在太极殿里宴请百官,我现在必须去赴宴了,你多吃一点,我明日过来看你。”   卫兰亭照例送他出去,太子制止住她,“不用送我,外面冷,你去用膳吧。”   卫兰亭点点头,目送他离开。   葡萄今日跟着在长宁宫看了全场戏的,她说:“东阳公主的事情闹得这么大,皇上还吃的下饭吗?”   “吃不下也要吃,这是辞旧迎新饭,只有大周还在就要吃。”卫兰亭没好气地说。   晚膳的主菜是牛肉火锅,翻滚的汤汁,冒着热气,牛肉的鲜香传过来,闻着就让人食欲大开,卫兰亭一挥手:“今日是除夕,青梨、葡萄,你们也坐下来,一起吃。”   她们没有推辞,依言坐下来,三人热热闹闹地吃了一顿火锅。   吃完饭,熟悉过后,卫兰亭与青梨、葡萄玩了几把叶子牌,便早早地睡了。   两人替卫兰亭掖好被子,放轻脚步,慢慢地出了屋。青梨叹道:“殿下今日该去春晖堂吧。”   “嗯,规矩嘛,除夕夜是要歇在正院的。”葡萄回道。   ……   除夕春节通常是一年之中最热闹的时候,皇宫里也不例外。今年却与往常不同,皇帝被东阳公主的事情影响,情绪低落,虽然在太极殿大殿设宴,但是那些精刮的大臣们心里都明白得很,老老实实地喝酒,互相之间连话都少说。   气氛热络不起来,皇帝觉得这样也不是个事儿,于是道:“太子、惠王,你们二人替朕给诸位爱卿敬酒。”   两人答应下来,提着酒壶给众大臣敬酒。内阁大学士史彦齐很看好太子,喝过太子敬的酒后,又回敬了一杯,还与太子说了许多话。   惠王在一边看得很不爽,史彦齐是父皇最敬重的臣子,他想拉拢史彦齐很久了,无奈史彦齐就是油盐不进。   卫兰亭的二叔卫淹身为大理寺少卿,也有幸能来太极殿赴宴,他对惠王十分恭敬,与惠王你来我往和了好几杯。   卫淹道:“惠王殿下,臣家中藏有一坛二十年的陈酿好酒,您若是有时候,请务必要去尝尝。”   卫淹这几年官做地顺利,在朝中渐渐有了地位,惠王看重他,两人私底下的交情一直不错。   太子与惠王敬完了一圈酒,皇帝索性让他们陪客,自己离开了。皇帝一离开,这宴会也该结束了,众大臣都有自己的家,当然希望除夕能陪着家人守岁,过来不多久,纷纷告辞。   这两年太子与惠王兄弟在皇帝面前还能互相装作兄弟情深的样子,但是没有外人在时,两人基本上无话可说,互相拱拱手,各回各家。   太子看看时辰还早,先去康和宫看望高充容。宫里没有皇后,每年除夕由贤妃与丽妃设宴,一人轮一年,其他的嫔妃则去两宫赴宴。   今年轮到了丽妃,但是丽妃心情差,这顿饭很快就吃完了,高充容回来的也很早。,见到儿子,她很高兴,握着儿子的手说:“祯儿,咱们娘俩又平平安安的过了一年,感谢老天爷。”   太子扶着她坐下,道:“母妃只管安安心心地过活,一切都有我。”   高充容发愁起来:“我就是个操心的命,安心不下来。昨日丽妃的生辰,可把我吓坏了,我位卑,在皇上面前没有脸面,都不能替你说几句好话。”   这话她几乎每次见太子都要提一声,太子耐心安抚道:“母妃,我都已经成家,自己的事情会自己处理。”   “好好,我都知道,不过卫氏昨日倒是捡了个大便宜,被皇上封为郡主。祯儿,你不妨利用起来,卫氏这丫头小时候很得皇上与贤妃的疼爱,她与贤妃若是能站在你这边就好了。”   太子的眉头皱起来,“母妃,我说了,这些事情我自己会操心,您就在宫里安安心心地过活。”   高充容还是有些怕这儿子的,当下就不敢再说这事,转而说起子嗣来:“你成婚都已经一年了,还没子嗣,为娘实在担心。”   高氏想把身边的丫头给太子,但是看了看她们的容貌还是打消了这个主意。她在宫里不得宠,分到的宫女都是别人挑剩下的,愚笨又粗鄙,拿不出手啊。   每次过来高充容都是说这些话,太子听了无数遍,他看了看刻漏,道:“时辰不早了,我要回去了,改日再过来看望您。”   “好好,还有一件事,你每个月都让人送了银两与布帛过来,母妃一个人用不了那么多,你留着自己用吧。”   “不必担心,我不差这些东西。陈安,”太子唤道,“车备好了吗?”   陈安道:“备好了。”   “行,走吧。”太子在夜色中匆匆离开。   高充容看着儿子的背影消失,又站了好一会儿,直到身子发冷才进屋。   宫女棉儿说:“娘娘,是现在就就寝吗?”   高充容摇摇头,“我去佛堂拜拜。”   康和宫的佛堂与别个不同,佛笼上摆着一尊白玉观音,观音旁边还摆着一尊太上老君的雕像。   佛道两不误,就算是观音大士偶尔有事顾不上她,太上老君总会顾得上她的,多一个供奉,多一份保障,高充容不识字,朴实地觉得供的越多越好。   她亲手给观音与老君换上新的贡品,虔诚地跪下来,先念了一遍心经,然后又念了一遍道经。这些都是当年一起做宫女的小姐们教她的,高充容默默地记了下了,一念就是二十多年。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还有两更。 第28章   出了康和宫, 陈安难得犯愁了, 小心问道:“殿下, 您是去春晖堂, 还是直接回文华殿?”   太子沉吟半响,“去春晖堂吧。”   春晖堂里灯火通明,院子里挂着一排排的红灯笼, 看着很喜庆,有除夕的味道。   江氏正翘首盼着太子过来。时间一秒秒过去,眼看已经快亥时了,太子还没有过来,江氏急得不行,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乳娘,这可怎么办呀,太子要是不来,我、我明日该怎么见人?”   乳娘宽慰她:“别急,太极殿那边有宴会,殿下估计要等那么的宴会结束才能过来。”   其实, 这乳娘心里只有比江氏更急的,太子对春晖堂越来越冷了,不, 应该是从来没有热过。   这时,江氏派去打探的人回来报:“殿下一行人往春晖堂的方向过来了。”   江氏喜上眉梢,一面吩咐人准备接驾,一面又去梳妆镜前看了看自己的妆容, 才出去迎接太子。   太子随着江氏进了屋,两人坐下后,采莲端来两杯热茶,江氏随口问了一句:“怎么是你来送茶,碧桃哪里去了?”   采莲低着头,怯生生地说:“邱嬷嬷有事找碧桃,所以让奴婢过来送茶。”   江氏素来不喜欢采莲,但是为着某种目的又不得不留着她,江氏正眼瞧了采莲,愣住了。   采莲今日穿一身银红色的贴身小袄,她近来瘦了不少,细细的腰身不盈一握,头发梳成低低的堕马髻,她本来就样貌姣好,这么装扮,趁着灯光,整个人显得妩媚多情。   江氏越看越眼熟,采莲这副打扮粗看倒很有些像卫兰亭,宫里流行高髻,宫妃们将发髻盘得高高的,头发不够多,就往发髻里面塞假发,宫女们跟着学起来,也一样梳起高髻,只是梳得没那么高而已,但有个人例外,那就是卫氏,卫氏不喜高髻,常常梳堕马髻、十字髻。   江氏的眼神顿时就像刀子一样扫视采莲,采莲不禁瑟缩了一下,撞上了桌子角,忍不住惊叫一声。   江氏啐道:“你这丫头没规没矩的,还不出去!”   采莲磕了一个头,急忙出去了。   自两人大婚后,太子既要跟太傅读书,还有入朝办事,总是忙忙碌碌,江氏与他相处的时间极少,有时候她不知与太子说些什么。现在又陷入了这种境地,江氏搜肠刮肚找些话同太子说,从东宫的内务说到了高充容。   太子静静听着,偶尔“嗯”一声,这种家长里短的话他并不感兴趣。   江氏很无奈,她想同太子说一些琴棋书画的事情,但她从小养在大名府老家,父亲又在京城做穷官,家里每年还要给父亲寄银子过去,根本没有闲钱替她请夫子教导琴棋书画。江氏只跟着母亲学着了认了字,大多数时候都在做女工,她总不能跟太子谈怎么做针线活吧。   乳娘捧着一叠衣服过来,道:“殿下,这是娘娘亲手为您缝制的衣服,您试试看?”   江氏站起来,笑道:“瞧我,怎么把这衣服给忘了,我给您做了一身新衣,殿下您试试,要是不合身,我再改改。”   太子无可无不可地试了衣服,江氏喜道:“正正合身,真好。”   试过衣服,太子酒劲上来,陈安扶着他去梳洗。江氏收敛了笑意,板着脸问乳娘:“您怎么把采莲打扮成那副模样?”   乳娘小声说道:“殿下喜欢卫良娣,把采莲打扮成卫良娣的模样,或许今日就能成就好事。这事您不是已经答应了吗?”   江氏无言以对,今日是除夕夜,本来是她的大好日子,却偏偏要让给别人,她很不甘心。   “您怎么就这么拗呢,这男人三妻四妾自有以来就有,咱们家老爷不也有三个妾室,更何况是太子。您身子不能侍寝,采莲是替您的,她是咱们春晖堂的人,生了孩子也是落到您名下,您有了依靠,高充容也不会再有闲话说。”乳娘循循善诱。   江氏不语。   乳娘下了一剂猛药:“您得仔细想想,要是卫氏与崔氏先您一步生下孩子来,您该怎么办,别忘了,卫氏现在还有一重宁安郡主的身份,她要是有了孩儿,您就还有什么地位?”   利诱加恐吓,江氏终于驯服了,软软地说:“那今晚就让采莲服侍殿下吧。”   乳娘笑道:“娘娘想通了才好,男人有几个靠得住的,您得尽早得个儿子,以后靠儿子才行。”   太子洗漱完后,上了床,他晚上喝了不少酒,脑袋里昏昏沉沉的,一时之间不知身在何处。屋里的灯光暗了下来,一个女子款款走过来,先轻声唤了两声:“殿下、殿下!”   太子没有应声,呼吸均匀,女子以为太子睡着了,放下心来,脱了衣裳,钻进被子里。   太子迷糊之间闻着香味十分熟悉,忍不住轻轻地嗅了一口。采莲心里又羞怯又激动,这可是高高在上,尊贵无比的太子殿下啊,自己终于能成为她的女人了。   她轻轻靠在太子的胸膛,喃喃道:“殿下,奴钦慕您好久了,今日就让奴好好服侍您吧。”   采莲用手轻轻抚摸太子的胸口,突然之间她的手被另一只手紧紧地抓住了,“你是谁?”   采莲吓坏了,浑身颤抖,不知所措,“奴婢、奴婢是采莲。”   太子重重一推,采莲从床上滚下来,连忙磕头:“殿下饶命。”   听到屋里传来声响,江氏连忙带着人进来,太子脸色铁青,看也不看她一眼。   陈安迟了一步进来,见道屋子里的情景,还有什么不知道的?他连忙替太子披上衣服,太子道:“让人备车,孤现在回文华殿。”   江氏咬着唇,不知该怎么办,只听“啪!”的一声,邱乳娘突然上前甩了采莲一巴掌,骂道:“采莲,娘娘平日去你多好,你竟然背着娘娘爬床,不知羞。”   采莲愣住了:“我没事,是……”   邱乳娘又扇了她一巴掌:“你还敢狡辩,当年你与你弟弟乞讨为生,要不是我们人好,收留了你们姐弟,你们早就饿死了,真是养了一只白眼狼啊。”   弟弟,弟弟还在江家,采莲反应过来,疯狂磕头:“殿下、娘娘,都是奴婢的错,奴婢猪油蒙了心,才会做下这样的丑事!”   江氏也明白了乳娘的意思,把事情都忘采莲身上推:“殿下,是妾管教不力,采莲这犯下如此丑事,妾保证会好好管理下人,再也不会出现这样的事情了。”江氏胆战心惊,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弱。   太子冷冷地看着她们演戏,心思转了又转,按下心里的怒火,淡淡道:“把这丫头处理了。”   江氏眼睁睁地看着他走了出去,呆呆地坐在榻上,不言不语,邱乳娘让其他人都出去,劝道:“没事的,您别担心,这事已经过去了。”   “乳娘,刚才我好怕,殿下他肯定是知道是我让采莲去的。”江氏哇的一声哭出来,太子刚才看她的眼神让她害怕。   “可是殿下没有揭穿呀,大户人家都有几个通房丫头,您自己不方便的时候,让采莲服侍完全没什么问题,只是殿下恰巧不喜欢罢了,不是您的错。”   江氏咽哽地问:“殿下他到底喜欢什么样的人啊?”   “卫氏吧。”   江氏道:“可我看他也没有多喜欢卫氏啊,东宫的彤史录里面,他已经很久没有宠妾妾妃了,我这里没有,崔氏没有,连卫氏也没有。”   乳娘心里一动:“难道说是殿下不行了?”   江氏摇摇头,面带羞涩:“不是的。”   乳娘拍拍胸口,“想也不是,可能殿下是年轻人,对这些事不热衷吧,毕竟男人能做的事情太多了,不一定是在内宅。我听说前朝有位皇帝,对女色极不感兴趣,一心想要修道成仙,长生不老,几乎都不接近女人,唯恐女人坏了他修道。”   江氏“哦”了一声,乳娘道:“夜深了,您早点歇着吧。初三过后,您就可以归宁,有什么事情到时候都可以跟老爷太太说。”   江氏被她安抚下来,闭上眼睛,慢慢地睡着了,邱乳娘守着她睡着了,才悄悄地离开。   采莲被灌了一碗哑药,送去了浣衣局,当然对外是说采莲偷了太子妃的玉镯,因此才被罚的。江氏以为这事就算了结的时候,太子给她送了一个叫做杜彬的太监过来协助她管理东宫的内务。   杜彬原来是在文华殿服侍太子,是文华殿的副管事,识的字,办事也利落。江氏不喜欢,只能捏的鼻子受了。杜彬是个有真本事的人,很多事情不管是江氏想到的,还是没有想到的,他都办得仅仅有条,而且对江氏还算恭敬。   但是杜彬太能干了,事情都让他做完了,江氏作为太子妃就没有用武之地了。而且杜彬是太子的人,江氏还得对他客客气气,渐渐地江氏的权柄都被架空,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作者有话要说:  说一说时间线:江氏先进了东宫,大半年后,女主才进来。 第29章   次日就是永平二十六年大年初一了, 宫里这日须祭拜先祖, 祭拜完后, 就是各种大宴, 之后的初二初三也不清闲,卫兰亭作为太子良娣,按理说只需要跟随太子妃去各宫拜年赴宴, 或者东宫来了客人她去春晖堂陪客,但是她的另一重身份是宁安郡主,事情就多了,连大年初一,皇帝带着皇亲国戚们去皇陵祭祀先祖,她也跟着去了,她没有与太子妃站在一起,而且与一群郡主县主们站在一起。   总之这三日中,她大部分时是以宁安郡主的身份行走。青梨与葡萄两人跟着她与有荣焉,只不过江氏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但众人并没有放在心上。   初三的晚上, 卫兰亭带着丫头们收拾衣服与一些礼物时,太子过来了,翻了翻她的衣物, 问道:“带这么些衣服,你在家住几日?”   “哎,才整理好,别乱翻, 我住三日就回来,昨日已经跟你说了啊。”   太子想了又想,并不记得有这么回事,他看了一眼陈安,陈安缩着脖子小声说:“殿下,“昨日您喝醉了,良娣特意给您煮了醒酒汤,她问了您归宁的事情,您就答应了。”   原来如此,趁醉打劫啊,醒酒汤,兰亭以前就从来没有给他煮过这东西,太子故意沉下脸来。   卫兰亭走过去,挽着他的胳膊,撒娇道:“九哥哥,你答应了的,不能反悔。”   太子叹气,无可奈何地说:“真拿你没办法!”   卫兰亭很心虚,她承认她之所以敢这么做,主要是仗着太子对她好。换句话说,她这么有恃无恐,是因为知道太子不会真的怪她。   “那你答应啦?”卫兰亭高兴极了,眼睛闪闪发亮。   太子摸摸她的头,道:“我不答应能行吗?”   “肯定不行啊。”卫兰亭笑嘻嘻地说,“这宫里只有四方天,住久了让人闷得慌,我秋天的时候来的,现在都是次年的春天了,闷了好久了。”   太子这一瞬间有些愧疚,握着她的手说:“再给我一些时间,日后我一定让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再也不必闷在这四方天里。”   “好啊,青梨葡萄还有陈安都听到了,以后不许不承认呀。”卫兰亭立刻道。   “不会的。”太子柔声说。他原本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叮嘱卫兰亭,就是这一丝愧疚,让他没有说。算了,她很多事情都记不住了,就算见了那裴贤也不会认识,而且谅裴贤也没有那个胆子再打她的主意。   看着时辰不早了,太子叮嘱她早点休息,就带着陈安离开了。葡萄纳闷极了:“良娣,太子殿下为什么不留宿?”   卫兰亭莫名其妙:“他为什么要留下来?整个东宫都是他的,他想睡在哪里就睡哪里!”   “可是殿下若是去了太子妃崔孺人那里,多不划算啊。”   “哼,想开些吧,现在太子还只有这么一点人,等当了皇帝,后宫估计都不够住了。”   葡萄懵了,她本来想劝良娣笼络太子,怎么这会儿轮到良娣劝她想开些了?   “你还不知道吧,三月份皇上又要选妃了!”   葡萄:“皇上今年有六十五岁了吧?这还行吗?”   卫兰亭忍着笑说:“你看你这话说的,怎么就不行了,皇上老当益壮呢,再不济,宫里新招了那么多道士,还有那些御医,总是有办法的。”   葡萄:“……”   由皇帝推太子,一茬一茬地选妃,一代新人换旧人,就算太子现在喜欢她,那又能持续多久。贤妃更是一再告诫她,要守好自己的本心。   “我以后能像贤妃姨母一样就够了。”   葡萄点点头,觉得自家主子的想法挺好的,“像贤妃娘娘好啊,她是这宫里的第一人呢,丽妃比不上她,高充容更比不上了。”   这时,青梨进来说:“良娣,给府里众人的礼物已经备好了,您要不要去看看?”   “去看看吧。”   来了外间,三口大小不一箱子整齐地摆在地上,一口箱子装着人参燕窝等补品药材,一口装笔墨纸砚,剩下一口最大的装的布匹。   青梨解释道:“补品药材布匹是给老太君夫人还有小姐们的,笔墨纸砚则是给老爷少爷们的。”   卫兰亭随手拿起一块砚台看了看,“啧,内造的砚台,一想到府里的那些人,我可真不想把这些好东西拿去便宜他们!”   整个昌国公府估计真心对待她的只有孟老太君一人了。至于其他人么,卫麋放蛇咬她,一口一个“贱人”喊她,面甜心苦的后妈苗氏,至于父亲卫浚那就更不必说了。   青梨为难:“这不太好吧?”   葡萄反应很快:“没什么不好的,他们对我们良娣不怎么样,良娣也用不着把他们放心上,试问,这世上哪有亲兄弟毒蛇去咬自家姐姐的!再说了,良娣的俸禄本就不多,要不是皇上封了良娣为宁安郡主,良娣根本也拿不出这些东西来呀!”   最后卫兰亭拍板:“只带一箱药材吧,其他都留下。”   次日一大早,卫兰亭用过早膳,派人去春晖堂给太子妃说了一声,然后上了马车,欢欢喜喜地出宫了。   马车走的不急不缓,里皇宫越远,吵杂声越大,葡萄掀开帘子一角偷偷地看了看,然后回头对卫兰亭说:“良娣,不,郡主,前面有一支迎亲的队伍走来,新郎官骑着高头大马去迎接新娘子呢,难怪这么大的喧闹声。”   葡萄与青梨商量好,回到昌国公府后,两人都称呼卫兰亭为郡主,让昌国公府的那帮人不敢小瞧卫兰亭。   卫兰亭也掀开帘子看了一眼,正好看清了穿一身大红衣裳的新郎官的样子,她笑道:“新郎官长得还不错,看着很有精神气。今日是人家的大好日子,葡萄,你让车夫往边上靠靠,让新郎官一行人先过去,免得耽误了人家迎亲的吉时。”   葡萄立刻探出头去,跟车夫说了几句话,车夫将车赶到一边。新郎官看到一个俏丫头让车夫给他让道,拱拱手道:“多谢姑娘相让,小生感激不尽。”   葡萄脆生生地说:“你别谢我,是我们家夫人让人给你让道的。”   新郎官再次拱手:“那小生就多谢夫人了。”   热热闹闹地迎亲队伍又走动起来,新郎官骑马路过卫兰亭的马车时,忽然起了一阵风,吹开了帘子一角,新郎官顿时呆住了,世上竟然有这么毓秀的人,吹弹可破的肌肤,禁精致的下颚,嫣红的嘴巴,刚才那位探头出来的姑娘也算好看了,但与车里的人比起来,还是显得粗糙了些。   “哎,卢兄,你怎么魂不守舍的,想嫂子啦?”新郎官的同窗打趣道。   新郎官回过神来,摇摇头:“不是,对了,你说刚才那马车是哪户人家的女眷?”   同窗道:“我不知道,不过看那马车是华盖朱轮车,在这京里也只有贵人才有资格坐吧。行了,别想那么多了,就快到你老丈人家了。”   ……   卫兰亭等人没有把这一段小插曲放在心里,马车又行了两条街,终于到了昌国公府。   昌国公府正门大开,马车长驱直入,卫兰亭再一次体会宁安郡主这个身份给自己带来的好处。要是搁往日,以她太子良娣的身份是没资格走正门,当然太子日后若能顺利登基转正,她太子良娣才算值钱。   下了马车,乌泱泱的一群人站在门口迎她。卫兰亭看了一眼,老太君、卫浚与卫淹兄弟不在,其他人都来了,由继母苗氏与婶娘李氏领头,其他人站在身后。   卫兰亭穿着一身郡主的礼服,打扮地富丽堂皇,贵气逼人,很闪人眼睛,至少她的两个堂妹淑亭与芳亭看在心里又是羡慕又是嫉妒,因此显得脸上有些扭曲。   苗氏挤出一个笑来,道:“大姑娘,老太君与老爷、二叔在正院等你,咱们这就去正院拜见他们吧。”   “慢着!”葡萄开口了,“众位留步,老太君自然是要去拜见的,但眼下你们须得先拜见皇上亲封的宁安郡主。”   苗氏与李氏面面相觑,她们是长辈,只要卫兰亭一句话,就不必拜了吧,哪有长辈拜晚辈的。   淑亭上前一步,想要挽住卫兰亭的胳膊,葡萄直接就拦在她面前,警惕地说:“你想做什么?”   卫淑亭抬起下巴不屑道:“我跟我姐姐说话,你这做奴婢的插什么嘴!”   卫兰亭笑了:“二妹妹,你可弄错了,葡萄不是普通的宫女,她是我身边七品的女官,论理,你还需要拜她呢。”   卫淑亭脸色涨得通红,忍了又忍,柔声说:“大姐姐,大伯母是你的母亲,我娘又是你的婶娘,咱们大周以孝治天下,不如这礼就免了吧。”   苗氏的两个儿子卫麟与卫麋挡在自家母亲前面,气势汹汹地望着卫兰亭。   从来只有受礼的人主动免施礼的人的礼,想不到这里却反过来了,卫兰亭想想自己还有在这府里住三日呢,必须要趁机压住了他们,省的他们再来找自己麻烦。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一点还有一更。 第30章   卫兰亭把脸板起来, 道:“忠孝礼仪, 忠在第一位。大年初一那日, 父亲与叔父进宫拜见皇上, 继母与婶娘去拜见贤妃与丽妃两位娘娘,该没什么说什么礼都免了的话吧?”   苗氏不肯动,卫兰亭道:“既如此, 那我就回宫了,若是皇上与贤妃娘娘问起来,我就直说了。”   卫兰亭说完就要上车,李氏率先下拜,口里道:“妾参见郡主。”她行了一套标准的大礼。   “娘!”淑亭很不满意,李氏低声道:“还不给宁安郡主请安!”淑亭只能跟着她母亲跪了下来。   由着李氏带头,苗氏等人不得不下跪行礼。   卫兰亭就这么看着,等他们结结实实地行完大礼之后,才说:“都是自家人,不必多礼,请起吧。”   苗氏气得吐血, 自家人,谁跟你是自家人!   大礼过后,众人簇拥着卫兰亭去了正院, 孟老太君一见着她眼泪就掉下来,把她拥在怀里问长问短。   卫兰亭笑道:“祖母,你别难过啊,我在东宫都很好, 皇上还封了我做郡主,在宫里没有人敢欺负我,您就放心好了。”   苗氏与李氏也上前来劝说,孟老太君止住了眼泪。卫兰亭与她有好几个月没见,这次见了,觉得她又老了一些,不禁有些心酸,“您要多多保重自己呀。”   孟氏摸摸头上的白发,笑道:“老喽,不中用了,多走几步就费力。”   卫兰亭让人把箱子搬过来,道:“祖母,这里都是补品与药材,您拿着慢慢用。”   孟氏是嫁进来时,昌国公府还没有衰败,她见过不少好东西,是以并不如何吃惊,“祖母不差这些东西,你这次送的,我就收下,以后就别送了,你的心意祖母都知道的。”   苗氏却瞪大了眼睛盯着箱子看,这一箱子药材该得值多少钱啊,婴儿手臂粗的人参,至少是百年的老参,还有一盒一盒的血燕,都是好东西啊。她的两个儿子卫麟与卫麋读书习武辛苦了,正是需要这些好东西补一补。老太君年纪大了,根本用不了这许多东西,以后还不都是她儿子,苗氏美滋滋地想。   孟老太君让人把箱子搬到萱和堂的库房。苗氏想着老太君有东西,她这个做长辈的肯定也少不了,等了半日,都不见还有其他的箱子抬进来,她忍不住问道:“兰亭,你就没给你爹与弟弟们带点东西吗?”   卫兰亭故意问道:“爹爹年富力壮,弟弟们也都身体康泰,难道也需要这些个药材吗?”   苗氏还要说什么,孟老太君皱了眉头:“行了,少说两句,家里又不缺什么。兰亭在宫里处处都是要花钱的地方,你也该体谅体谅她。”   卫兰亭接口道:“祖母说的是呢,宫里各处都有打赏,每月的俸禄偶尔还不够用,姨母有时候都会补贴我一些。我想着我母亲留了一笔嫁妆下来,打算整理一番,换成银子都带走。”   这话一出,苗氏与卫浚的脸色都变了,卫淹与李氏夫妇倒是脸色如常。孟老太君没有注意到这些,呵呵笑道:“早该如此了,你母亲的嫁妆正该留给你做嫁妆。祖母年纪大了,居然把这事给忘了。”然后吩咐卫浚,“你去把兰亭母亲留下的嫁妆单子拿出来。”   卫浚为难道:“兰亭入了东宫为妾妃,不是名门正娶,这……咱们再送嫁妆进去不好吧,只有太子妃才是有嫁妆的,兰亭这样不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孟氏毫不在意,“当然不能光明正大地送进去,把林氏的嫁妆折成银子给兰亭带进去就行了。”   “可是——”卫浚还在犯难。   卫淹拍拍兄长的肩膀,笑道:“此事不急在这一时,再说去找嫁妆单子还有费些功夫,反正兰亭要在家里住三日,咱们慢慢来。”   苗氏忙说:“午膳已经备好了,不如先去吃了午膳再说。”   孟氏点点头:“也罢,先去吃饭吧。”   用过午膳,孟氏回了萱和堂休息,卫兰亭则回了榴园。榴园的布置一如以前,各处都透着熟悉,青梨感叹道:“老祖宗有心了,看来是一直让人照看这院子。”若是苗氏决计不会如此。   卫兰亭往榻上一躺,喃喃道:“家里人虽然不亲,但祖母对我还是好的,而且这里住着舒服,一到初夏,窗子前面的石榴花就开了。”   哪里像东宫住的院子啊,小小的天井,种着两棵泡桐树,其他就没了。   葡萄是第一次跟着卫兰亭出宫,看哪里都很新鲜,见院子里有两只白鹤在闲逛,她跑出去逗白鹤玩。白鹤脾气大,跳起来去啄葡萄的手,葡萄越发来了劲,一人两鹤闹得鸡飞狗跳。   卫兰亭趴在窗口看,时不时地说:“葡萄,你可跑快点,别让鹤给逮住了!”   她回头喊青梨:“你快来看,葡萄都成了小疯子了。”   青梨愁眉不展,连声叹气,卫兰亭奇了:“你叹什么气呀,难道是你嫂子问你要钱来了?”   青梨与葡萄不同,葡萄是贤妃给卫兰亭使唤的,而青梨则是从家里带进宫的。她自小没了爹妈,由哥嫂养到六七岁,便卖到了昌国公府,青梨的嫂子贪财,时不时地过来找青梨拿银子用。   青梨摇摇头:“不是我嫂子的事情,奴婢是担心郡主您呀,刚才说到大夫人的嫁妆时,公爷一味地推脱。奴婢担心这嫁妆不是那么容易要回来的,甚至……可能已经用的差不多了。”   卫兰亭道:“我听姨母说,林家原是大族,富庶得很,我母亲的嫁妆应当不少,只是后来外祖父过世后,全家才回了祖籍。你想得没错,那么一大笔银子放在手里,岂有不动心的道理,我猜想我母亲的嫁妆估计不足五成了。”   青梨大惊:“他们会这么贪心吗,那可怎么办呀?”   卫兰亭摊手:“我也不知道啊!”   “啊?”   “我猜父亲肯定会说嫁妆单子一时找不到了之类的理由借故推脱。”   “唉,公爷毕竟是您的父亲,苗夫人是您的继母,就算他们真的把先夫人的嫁妆花完了,您能怎么办,总不能去报官吧?”   卫兰亭失笑:“你想哪里去了,还报官呢,子告父,先就要挨上二十大板,以惩罚对父母的不敬之罪。”   青梨更加懵了。   卫兰亭说:“依我的身份,他们若是存了敬畏之心,不必我多说,只会乖乖地凑齐嫁妆给我送过来。但他们要是推三阻四,坚决不肯的话,只怕是找到新的靠山了。”   她想起了之前淑亭与芳亭进宫来看望她,芳亭去御花园赏花,之后遇到惠王,被惠王送回来的事情,那时候芳亭看着可不像是与惠王第一次见面的样子,芳亭是庶女,有些大场合根本去不了,除非是二叔与惠王私下关系十分之好,芳亭对惠王态度才能那么熟稔。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上夹子,所以明天的更新在晚上十二点。 第31章   果然不出卫兰亭所料, 到了晚上用过膳, 卫浚就说找不到嫁妆单子了。卫兰亭早有准备, 自青梨手中拿过一本册子, 奉给了孟氏,“这是林家那边留存的,林家回祖籍时, 叫给了贤妃姨母保存,贤妃姨母又转交给了我,祖母您看看?”   孟氏戴上眼睛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点点头:“没错,这确实是你母亲的嫁妆单子。”她将单子递给了卫浚,吩咐道,“你把这单子上的东西都整理出来,大件家具折成银子,至于田庄,都是京城附近夫人良田,我看就不必卖了, 留着做长久的生息。兰儿,你觉得怎么样?”   卫兰亭道:“祖母想的很周到,就按照祖母说的做。”   卫浚与苗氏脸色大变, 苗氏轻轻推了推丈夫,卫浚干笑一声:“这东西不少,整理起来颇费一些功夫……”   孟氏察觉到不对经来,道:“这有什么不方便了的, 兰亭的过世后,大件的东西都封在仓库里,在把一些小件整理下,然后明日把田庄的庄头叫过来,交代清楚就行了。”   卫浚把心一横,想说实话,苗氏拉住他,笑道:“老祖宗说得对,我们回去后把林夫人的嫁妆整理出来。”   众人又说了一些话,纷纷告辞,孟氏把兰亭留下来,似乎有什么话要对她说,但是想了想,到底是没有说出来。   等人都走了,孟氏吩咐身边的老嬷嬷李氏去把自己的私库的单子拿出来,清点一番,突然叹息道:“若是林氏的嫁妆有了亏空,就从我这里那些补上吧。”   长子卫浚三番两次推脱,只怕林氏的嫁妆不能保全。孟氏这把年纪了,希望家和万事兴,能凑得上就凑上吧。   李嬷嬷道:“这些年,您已经拿了不少己体钱出来贴补府里以及两位老爷,这还剩多少?您总要给自己留下些棺材本才行啊。”   孟氏道:“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咱们府里也是一年不如一年,如今看着老二还有些出息,进了学,一路做到大理寺少卿的位置,我心里很安慰,卫家没了昌国公这个爵位,总算不至于一败到底。我的棺材本留五千两银子足矣,若是补足了林氏的嫁妆之后还有剩余,便分给老大与老二吧。”   李嬷嬷把事情往好处想:“公爷是个实在本分的人,当年郑重的在林家人面前保证过,以后先头林夫人夫人嫁妆都留给大小姐,那些嫁妆存放了这些年,想来不会有太大的出入。”   “但愿如此吧。”孟氏道。   ……   卫浚与苗氏夫妇带着两个儿子回了正院,卫麟道:“爹,娘,孩儿想要一匹马。”   苗氏心里烦,道:“你该用心读书才行,骑马算怎么回事,白白的耽误了学业。”   卫麟被母亲责怪,顿时就不高兴起来,卫浚好脾气地说:“我们家靠军功起家,孩子喜欢骑马这是好事。麒儿,改明儿爹带你去军营里骑马,你要是真喜欢,就给你买。”   “爹爹,我也想要!”卫麋立刻就说。   卫浚笑呵呵地说:“好好,都有。”他自小不爱读书,不觉得读书有什么要紧。   一路上苗氏忍着气,等回了屋,把两个儿子赶自己屋里看书,然后问道:“林氏的嫁妆,你准备怎么办?”   卫浚的心情才好些,听了她的话,眉头又皱起来,“林氏当年的嫁妆大概有两万两银子左右,再加上良田八百亩。现在不剩什么了,咱们凑也凑不够,明日我就给老太君直说了。”   苗氏叉腰,冷笑道:“你预备一个人顶了这事?你那好弟弟呢?”   林氏的嫁妆也有一大部分花在了卫淹的身上,卫氏是勋贵人家,在军营里还有些关系,在文官中基本上没什么势力,卫淹这些年仕途顺利,没少用银子开道,二弟妹李氏是翰林清官之女,嫁过来时,嫁妆薄薄的。卫浚与卫淹兄弟感情好,这些年没少资助二弟。   卫浚烦躁:“银子是我主动给二弟的,这事我自己一个人去母亲面前担了就是了,不用把二弟牵扯进来。”   “放屁!”苗氏情急之下,粗口都爆出来了,“他不在你面前诉苦,撺掇你,你能把林氏的嫁妆都话了,我问你要你一点,你都扣扣索索的,二弟的柳姨娘与芳亭反而穿金戴银的。”   “你怎么说话的,那是我兄弟!”   “哼,只怕再你眼里,两个儿子都不如你那兄弟重要吧。”   “都是一家人,你何必说这么见外的话,二弟会读书,好不容易才有了今日的地位,你不是说咱们儿子以后读书才有前途吗,二弟在朝中混得好,以后自然会照拂两个侄儿。”   “他自有儿子,哪有那功夫照拂别人的儿子,你可想明白些吧。”苗氏很不屑。   “好了,少说两句,林氏的嫁妆,你也没少用啊。”   “你还给我算这个,大部分不是你们两兄弟用了,好了,现在把事情都推到我身上,你是存心让婆母给我难堪吗?”   “我没这个意思,我不是说了吗,我主动找母亲把事情说清楚。”   苗氏舍不得自家男人吃亏,道:“法不责众,你别犯傻,你与二弟一起去,这事闹出来,昌国公府的脸面都没了,老太君自会替你们遮掩。”跟孙女比起来,肯定还是两个儿子更重要一些。   卫浚想了想,还真是这个道理,他起身去找了卫淹,兄弟俩合计一番,次日一早,就去了萱和堂,当着孟氏的面,把话都说了。   孟氏早已心理准备,冷静地问道:“还剩下多少?”   卫浚低着头,片刻道:“只剩几百两银子,五十亩地。”   这几乎就是花完了,孟氏气得浑身颤抖,说不出话来:“你们、你们——”   两兄弟跪在地上,卫淹巧言辩道:“母亲,儿子与大哥实在是迫不得已啊,如今在外面行走,处处都是要花钱的地方,咱们昌国公府传到这一代,就是最后一代了,儿子总要想想办法,不能看着卫家倒下去。大哥与儿子若是在朝堂上有了位置,日后可以做兰亭侄女的靠山。而且这些钱,儿子不白拿,就当借侄女的,日后一定还给她。”   他这么一说,卫浚羞愧起来,“二弟,千万别说这话,这事与你无关,大哥自会想办法。”   卫淹松了口气,他不过是卖惨而已,大哥能担下来最好,反正他与兰亭是亲父女,总不可能女儿逼着当爹的要钱。   “真是糊涂啊,你们需要钱为什么不跟我说,你们这是欺负孤女啊。”孟氏心里很难受。   卫浚表情讪讪的,“母亲,儿子会照料兰亭。”   “照料?挪用女儿嫁妆钱,这是你当亲爹该做的事情?指望你照顾她,只怕你会卖了她!”   卫浚磕了一个头,忍着羞说:“母亲,您言重了。”   孟氏老了,但不是老糊涂了,若是卫浚卫淹有正当用钱的地方跟她说,她岂会不给,只怕是花了很多不必要的钱在别处吧,毕竟从她这里拿钱,每一分每一厘做什么用了都有交代的清清楚楚,从林氏的嫁妆里挪用,可就简单多了.   卫浚见孟氏不说话,心里越发忐忑不安,道:“母亲,事已至此,还需要您去跟兰亭说说,都是一家人,这事儿千万别出了昌国公府夫人大门。”   孟氏讥笑道:“怎么这时候想起了兰亭背后的太子与贤妃来?兰亭才被皇上封为郡主,你担心她去找皇上告状?”   “这倒不会,”卫浚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兰亭要是真把这事闹到皇上面前,也是她理亏。”   天下无不是父母,当女儿为了银子跟父亲扯皮,不管是什么原因,都会遭到天下人夫人唾骂。林氏那嫁妆,虽然是说留给女儿,但是她嫁到了卫家,这钱归到卫家,其实从律法上来说,也是说得过去的。   “好啊,原来你一直都是这么想的,我怎么生了你这样的儿子!”孟氏失望极了。   卫淹忙说:“母亲,您别生气,大哥不是这个意思。”   话是这么说,但他心里其实就是这么想的,至于太子与贤妃更加不必担心了,贤妃无子,不过是后宫一普通妇人而已,太子么,他都快自身难保了,等惠王上了位,还有什么不能解决的,只要把母亲这一关说通就行。   孟氏仔细打量两个儿子,知道他们并无悔意,心里一阵厌恶,她果然是老了,怎么从来没有发现这两个儿子这么无耻,就像他们的父亲一样,她挥挥手:“你们回去吧。”   两人还以为孟氏答应帮忙掩饰这事,浑身轻松的走了。   孟氏老泪纵横,李嬷嬷劝道:“儿孙自有儿孙福,您就别难过了。”   孟氏道:“昌国公的牌子摘了,子孙老老实实的耕读传家,日后总有出息的时候,可是你看看这两个孽子,连太子殿下都不放在眼里,一心走旁门左道,卫家完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32章   李嬷嬷寻思道:“大小姐毕竟是这府里出去的, 想必不会把这事儿闹大吧。”毕竟闹大了, 对卫兰亭的名声也不好。   “老大与老二就是存了这个心思, 所以才让我去压兰亭。”孟氏眼里都是冷然。   老昌国公年轻的时候喜好美色, 家里妾婢无数,对孟氏冷淡,孟氏熬到老昌国公过世, 好不容易开始享福,没想到两个亲生的儿子又是这样的人,她心灰意冷,突然觉得没什么好在乎的了。   “人生七十古来稀,我年近七十,想必也活不了几年了,索性等我一闭眼,这些事儿再也轮不到我来操心。”   话虽如此,但是昌国公府满府届时她的后人,她又怎么忍心看着子孙吃苦受罪。   李嬷嬷也没法子,陪着掉眼泪。这些年大小姐在府中的处境她是看在眼里的, 自古有了后娘,亲爹也变后爹了,大小姐的舅家渐渐败落, 在京中无人,但是却有一个贵为贤妃娘娘的姑母,而且现在得了皇上的宠爱,被封为宁安郡主, 正经有品级的,在这种大好的形势下,大小姐发难,可见先夫人那份嫁妆她是势在必得。   这边厢孟氏为昌国公府,为儿孙担心,那边他的好儿孙们根本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孟家二房。   柳姨娘捧着一杯香茶奉给卫淹,“老爷,先喝杯茶吧。”   卫淹接过茶,呷了一口,摸着柳姨娘的手,“若兰,你也坐吧。”   柳姨娘挨着他坐下来,想起今日发生的事情,忍不住探问:“老爷,大小姐要先大夫人的嫁妆,这事儿打算怎么办呢?”   卫淹自来宠爱她,而且柳姨娘又生了他唯一的儿子,有什么事情都愿意跟她说,当下就摆摆手,“不是什么大事,大哥自会处理,兰亭难道还敢逼自己的亲爹还钱吗,这在哪里都说不过去的,再说了,皇帝封她为郡主,食邑千户,赏赐不断,她哪里差这点钱,分明是故意跟大哥大嫂作对,大哥好生安抚一顿就行,让她出出气就行了,再不济还有老太太在呢,老太太素来疼爱兰亭,她若是发话,兰亭还能不听你,你就不小操心了。”   当年林氏十里红妆嫁入昌国公府,嫁妆丰厚,在京城的达官贵人之中风光无限,柳姨娘还记得当时的盛况,钱帛动人心,这么大一笔嫁妆,大小姐能轻易放弃吗,尤其是她深知林氏至少有六成的嫁妆被自家老爷挪用了。   “惠王殿下明天过来拜年,你让芳亭好好拾掇一番明天好见人。”卫淹叮嘱道。   柳姨娘有些担心,“老爷,要不在考虑考虑,惠王妃黄如意是东阳公主的女儿,皇上就是她的亲舅舅,她那个脾气,善妒的名声整个京城都是有名的,咱们芳儿入了惠王府岂不是羊入虎穴?”   “妇人之仁,”卫淹沉下脸,“惠王以孺人的名义迎芳亭进府,那可以正正经经入了皇家族谱,不是一般的妾妃,就是王妃也不能轻易处罚。你呀,眼光放长远些,芳亭的前途远远不止于一个惠王府的孺人!”   作者有话要说:  恢复更新,明天见。 第33章   卫淹接着说:“再说东阳公主驸马贪污的事情, 连带着陛下都恼了东阳公主, 惠王妃此刻正处于歹势, 她不敢拿芳亭怎么样!”   柳姨娘见他说的这么信誓旦旦, 心里的话在嘴边翻滚了几圈,到底没有说出来,她很想问, 你就这么确定惠王能登上大统,毕竟现在太子还在呢!不过她到底不敢违背夫主的意思,而且她被李氏压了这么多年,屈居妾室,自然是希望女儿能谋一个比兰亭、淑亭更好的前途,芳亭的出身,婚姻的确是个大问题。   芳亭比她姨娘想到更开,听说父亲打算让她入惠王府为孺人,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姨娘,这是爹爹真心疼爱我呢!我虽然是国公府的小姐, 但是国公府世袭到大伯父这一代就到头了,爹爹虽是大理寺少卿,可我是庶女, 那些真正的高门大户根本看不上我!哼,宁外英雄妾,不做庸□□,我才不要嫁到那些小门小户, 到时候二姐姐还不知道怎么嘲我!”   柳姨娘忧心忡忡,她实在是一个内宅小妇人,对朝堂上的事情一知半解,换太子可是天大的事情,如果说惠王现在是太子,让她送女儿入太子府,她是眉头都不会皱一下,可现在惠王还不是太子……   芳亭颇读过几本史书,抬着下巴说:“姨娘,这史书上就没有几个太子能顺顺利利的登基,咱们要相信爹爹。好了,明天惠王过来拜访,您帮我看看,我穿什么衣服,可不能被兰亭与淑亭比下去了。”   芳亭把一条织金印花褶裥裙系在身上,喜滋滋地转了一个圈,“姨娘,你看我穿这条裙子怎么样?”   柳姨娘只好按下心思,帮女儿挑选起衣服首饰来。   次日一早,卫兰亭起身,青梨一边给她梳头,一边说:“郡主,老太君不是让您早上多睡一会儿,不必这么早过去请安吗?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呢!”   兰亭在首饰盒里挑挑拣拣,随口说:“难得见祖母,正好去陪她老人家用早膳。”   梳洗打扮后,她带着青梨、葡萄去了萱和堂,在路上遇到淑亭,两人打过招呼,不再说话,之后在萱和堂的门口又遇见了芳亭,三姐妹互相福了福,兰亭打头进了萱和堂正厅。   对于这两个妹妹,兰亭实在有些无语,都是一家子姐妹,可是到了今天却是你看我不顺眼,我恨不得踩你一脚的局面,这哪里像姐妹,说是仇人还差不多。只能说上梁不正下梁歪,家风不正、利益相争导致的必然结果。   当然在祖母孟氏面前,三人还是要装作和睦相处的好姐妹。孟氏看着鲜妍妍的年轻女孩子,心情都好一点,笑呵呵道:“难为你们小姑娘家家每天过来陪我这个老婆子用饭了!”   兰亭给祖母盛了一碗粳米粥,亲自捧给她,“能陪祖母吃饭是我们的荣幸呢!”   “大姐姐说的是,我巴不得天天陪着祖母,只怕您嫌我烦!”芳亭嘴巴甜,给孟氏夹了一块枣泥糕。   淑亭讷言,不如大姐得祖母的喜欢,也比不了三妹的嘴巴甜,往常就不如她们在孟氏面前吃的开,今天更是因为心里存了事情,连附和的话都没怎么说,默默的坐下来喝粥。   吃完饭,孟氏让淑亭与芳亭各自先回了自己的院子,兰亭留下来。芳亭眼珠子乱转,撒娇,“祖母,大姐姐一回来,我就靠边站了,您不疼我了!”   “胡说,祖母一样疼爱你们。”孟氏笑呵呵地说。   李嬷嬷忙站住来,拉着芳亭与淑亭姐妹出去,边走边说:“我的两位小姐哟,你们大姐姐嫁人了,所以老太君有些私房话要跟她说,你们还没嫁人的小姑娘暂时不能听。”   听到嫁人两个字,芳亭的脸红了红,跺跺脚,“嬷嬷!”淑亭则探究了看了她一眼,依旧没有吭声。   孟氏挥手让屋里伺候的人都出去,只剩下她与兰亭两个人。她爱怜地摸摸兰亭的头,问道:“这里还疼吗?”   兰亭:“大多时候不疼,只是有时候想事情就开始疼了,祖母,很多事情我还没有想起来。”   孟氏长长地叹息一声,见兰亭瘦伶伶样子,怜惜更甚,“想不起来就先别想了,你这次回宫里,太子待你还好吗?”   太子么?莫名其妙地生气,脾气捉摸不定、变幻无常,可是自己发烧时,他也有细心照顾,就□□分吧,不好的地方占六,好的地方占四,兰亭中肯地说:“马马虎虎,还过得去吧。”   孟氏见她不以为意地表情,有心劝她放软身段,哄着太子一些,但这些话不知对兰亭说过多少回了,总得她自己想通,别人说的再多也没有用。   兰亭玩着手上的一支碧绿水润的翡翠镯子,漫不经心地说:“皇上封了我为宁安郡主,即使没有太子的宠爱,也没人敢小瞧我,您就放心好了!”   宁安郡主四个字让孟氏心里重重的击了一下,是啊,这个孙女儿现在身份不一般了,不止是太子妾妃,更是皇帝御封的郡主!以后卫家的希望或许要落在兰亭身上,那两个逆子确实要给他们教训,不然只怕会惹出更大的祸事来。   孟氏主动提起兰亭生母林夫人的嫁妆来,表情沉痛,“昨晚上,你父亲与二叔对我说,这些年你母亲的嫁妆几乎已经挪用殆尽!”   兰亭有预料生母的嫁妆会被挪用,可是万万没有想到竟然都用光了。她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自己并非无依无靠的孤女,尚有颇得圣宠的姨母贤妃,还有太子殿下,他们却无所顾忌,只怕是另有依仗吧。   她抿嘴不语,只是望着孟氏,只看她是个什么意思。   孟氏缓缓开口:“当年你母亲过世前,请了你舅父等人做见证,约定全部嫁妆待你成婚之时,给你做为嫁妆,虽然你入了太子府,但是该给的东西还是要给,我让白管家连夜清点家里的账目,给你拨出来,若是不够我再补上。”   兰亭现在不差钱,只是不想便宜了家里卫浚这些人,不做圣母态,这些钱是她该得的,她点点头,倚着孟氏说:“都听您的。”   这时,卫浚、卫淹兄弟俩过来,给孟氏请安后,卫淹笑道:“母亲让李嬷嬷请我们来有什么事,等会儿惠王殿下过来做客,我与大哥须去迎他。”   他说着话,眼睛在兰亭身上转了转,这丫头不会再老太君面前说了什么吧,不过有大哥顶在前面,就算是追究林氏嫁妆的事情,也与他无关。   兰亭福了福身,“父亲、二叔安好。”   卫浚眉头紧皱,忧心忡忡,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   孟氏道:“惠王大驾过来前,自有太监侍从过来禀告,不必这么急,先把林氏嫁妆事情处理清楚。”   卫氏兄弟脸色剧变,卫浚小心翼翼地说:“母亲,当初确实约好林氏的嫁妆是给兰亭陪嫁,可是兰亭入了太子府,太子妾妃是不需要有嫁妆的。”   “够了!”孟氏重重一拍案几,“老大,你说这样的话亏不亏心,就算兰亭不需要嫁妆,那么林氏的嫁妆也该交还林家,堂堂昌国公府竟然到了霸占儿媳嫁妆的份上。”   卫浚面红耳赤,卫淹则望着兰亭,讪笑道:“兰亭,一家子骨肉至亲,何苦闹到这个份上,你如今是宁安郡主,享有食邑五百户,还在乎这点子钱!”   兰亭笑道:“二叔,话不是这么说的,那毕竟是我母亲留给我的念想。我听祖母说,我母亲的嫁妆已经挪用殆尽,我倒想知道都挪用在哪里,还请父亲大人把账目交给我看看,或许我会看在一家子至亲骨肉的份上,斟酌考虑。”   卫淹与卫浚面面相觑,他们根本就没有做账,想用钱了,随便找个理由去支取,连假账都没有做一本,卫浚冷汗淋淋说不出来。   孟氏心里都有数,昌国公这些年虽然败落了许多,但还不至于一穷二白,若是有正当的用处,即使是大额的银两,未必拿不出来,只怕林氏的嫁妆大部分都是拿出去挥霍了。   李嬷嬷轻手轻脚地走进来,道:“老太君,白管家求见。”   “让他进来吧,”   白管家是前昌国公在时就担任卫家的管家,总管卫家的账目。卫家现在交由苗氏当家,但是银两的支出须萱和堂这么盖章才能支取。白总管躬身把账目交到孟氏手上。   孟氏翻了翻账本,道:“家里的一百亩的祭田不能动,京郊的两个田庄拨给兰亭,我这边再另外补给兰亭一万两银子,这样就差不多了。”   昌国公府这些年来就如同京中大部分的老牌勋贵们一样败落了,再加上子孙们分家分产,田产本来就不多了,京郊的两个庄子几户是最重要的产业了。   “母亲,不能如此!”卫淹还想再分辨。   孟氏一锤定音,“老二,你心里要是还有我这个母亲,就按我说的做,否则,我只当没有你这个儿子。”   这是很诛心的话了,卫淹作为文官,岂能有了一个侍母不孝的罪名,他急忙跪下来,“母亲恕罪!”   卫浚懦弱,唯唯道:“都听母亲的。”   事情宣布完毕,孟氏打发两个儿子离开,“行了,你们走吧,惠王殿下过来,替我告个罪,身体不适,就不去相见了。”   卫浚、卫淹退下去。孟氏让人拿来一个黄梨木的盒子,“田契、银票都在这里,兰亭你好好收着,你在宫里也多得是要打点的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些卡文,在重新调大纲,所以很长一段时间没更,不好意思。 第34章   事情就这么简单的解决了, 兰亭原本以为还要费一番周折, 甚至还设想过祖母会阻止她, 毕竟她对这府里的人包括她的亲生父亲卫浚都没有了感情, 她虽然不会为祖母改变主意,但是若是孟氏阻碍的话,她一定会很难过。   兰亭抱着木盒, 喃喃道:“祖母,您的银子收回去,我不能要。”   “都拿着!”孟氏道,“这是卫家欠你的,你不用觉得愧疚。”然后又悄声说,“放心,祖母的私蓄多着呢!”   这倒是实话,孟氏嫁过来之时,正是昌国公府最鼎盛的时候,嫁妆多,再加上这些年的运作, 手里的私蓄只会更多。   最终兰亭还是收了下来,祖母补给她的这一万两银子,就算她现在不拿, 以后肯定被父亲与二叔败干净,何必便宜了他们,至于祖母这边,她会照看着, 不至于让祖母衣食无继。   孟氏拍拍她的肩膀,“祖母累了,要歇一会儿,你先回屋吧。”   李嬷嬷亲自送兰亭出去,兰亭在萱和堂的门口制止她,“您照顾祖母吧,不必送了。”   李嬷嬷走回来,孟氏道:“扶我去佛堂。”   “哎!”李嬷嬷扶着孟氏慢慢走着,孟氏叹道:“总算了结一桩心事!”   李嬷嬷担忧道:“不知公爷与二老爷怎么想?”若是两位老爷起了怨恨的心思,那就不好了。   孟氏道:“我正是为了他们啊。老二与惠王往来密切,我劝过他几次,他不听。我年纪大了,管不了他们了。那天家的事情参与进去大多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李嬷嬷劝了一句:“二老爷大概也是想为府里谋一个前程吧!”   孟氏叹息:“昌国公府的未来怕是要系在兰亭身上了,若是真有那一天,只希望兰亭能眷顾家里一些。”   李嬷嬷没有接这话,心里却道,只怕大小姐对府里并无多少感情。   ……   回到榴园,兰亭让青梨把装银票与地契的盒子收起来,“等咱们明日回宫带回去。”   青梨喜滋滋地说:“这许多钱,真好!”   东宫太子妃的俸禄还不少,但是太子其他妃嫔的却并不多,吃什么穿什么都有定制,但是想要额外吃了好点,或者添衣服首饰则是远远不够了,更不论要打赏宫人。   兰亭心里算了下郡主的供奉再加上今日得的银子与地契,笑道:“你们可是跟了一个富有的主子,等你们他日出宫,我一定给你们准备一份厚厚的嫁妆。”   青梨喜笑颜开,“多谢郡主!”   葡萄想的多一些,她在宫里长大,看惯了人情世故,在她眼里,钱并不如上位者的宠爱来的重要,有了太子的宠爱,良娣日后才有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不过良娣不爱听这样的话,她只好斟酌道:“明日回宫不知道太子殿下会不会亲自过来接您回宫?”   青梨道:“以前您归宁时,殿下都是来接您回去的。”   想起太子,就是一堆的烦心事,兰亭收了笑容,板起脸。青梨与葡萄见状,心里暗叹一口气,转而说起别的事情,把兰亭哄笑了。   不多时,有个小丫头掀了帘子进来禀告:“郡主,惠王殿下即将临门,公爷让您去正门迎接殿下呢。”   像惠王这样的贵客上门,阖府上下的主子们都得去亲。青梨与葡萄忙给阿萝整理妆容,披上一件狐狸毛的披风,一道去了正门。   昌国公府的正门是不常开的,只有子孙嫁娶,贵客临门时才会开,长年累月都关闭着。兰亭远远就看见了卫浚、卫淹两兄弟带着府里其他人站在门边候着。   她走过去随意福了福身,不待卫浚说什么,便起身站在一边。苗氏愤恨地瞪兰亭,兰亭笑盈盈地回望回去,然后目光落在卫麋身上,伸手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倒把卫麋吓得一哆嗦,直往苗氏的怀里靠,这胆子可真小。   兰亭百无聊赖等着,寒冬腊月,虽然今天阳光明媚,但是在外面待久了,尽管身上穿的厚实,仍然感觉缩手缩脚,兰亭不禁跺跺脚,再去看其他人,也没比她好多少,卫浚、卫淹翘首盼着惠王,时不时的让小厮去前面查看惠王到了哪里了。   终于听到小太监的声音:“惠王殿下到!”众人忙给惠王行礼。   惠王十分平易近人,笑呵呵道:“让众位久侯了,快请起!”   卫浚道:“贵客降临,蓬荜生辉。只是我家老太太年纪大了,身子不好,不能亲自出来迎接您,特地嘱托我向您赔罪。”   惠王一挥手,“老太君是长辈,应该我给她老人家请安。”   卫浚两兄弟直言不敢当,将惠王请进屋里。   迎接惠王的事情了了,兰亭便打算告退,惠王早就看到她了,本想同她说说话,但是想着今日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只能眼睁睁看着兰亭离开。   卫浚、卫淹引着惠王去书房叙谈。芳亭看着他们的背影,一咬唇跟了上去,柳姨娘慌忙拉住她,小声道:“你做什么?”   芳亭道:“女儿去书房服侍爹爹!”   “别坏了你爹的大事,先跟姨娘回去。”   芳亭犹不肯,刚才参拜惠王时,她冲着惠王丢了好几个秋波,惠王毫无反应,就跟丢给瞎子看了,明明上次见惠王时,他对自己挺和蔼的啊。   柳姨娘压低声音,“二小姐正看着你呢。”   芳亭抬眼去看淑亭,果然就见淑亭面色冷冷地望着她,她绽出一个甜美的笑容来,“姐姐,我昨日听父亲说,又有人来给你提亲呢,还是个正五品的千户,虽然出自乡野人家,但好歹是千户,姐姐若是嫁过去就是正正经经的诰命夫人呢,叫妹妹我好生羡慕!”   淑亭的脸色骤变,昌国公府起军功起家,什么时候一个小小的千户能娶公府的小姐?更何况千户是外官,一般驻扎在卫所,偏僻贫寒之地。   碧桃心急如火,生怕自家小姐与三小姐吵起来了,忙说:“小姐,夫人让您早些回去。”   淑亭的心思转了转,这个三妹一向是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她极有可能是故意这么说,让自己心里不痛快,那千户与昌国公府门不当户不对的,即使父亲同意,怕是祖母也不会同意,想到这里她心稍微安了些,道:“芳亭,咱们未出嫁的女孩儿,岂有自己讨论婚事的道理,祖母特地请了女夫子教导我们《女训》,你都学到哪里去了!身为女子当贞静自持,言行有度,方不坠我卫氏之名,再有下次,我必定禀了祖母罚您!”   柳姨娘忙说:“二小姐,你误会了,三小姐不是这个意思,她——”   “住嘴,小姐们说话,岂有你一个妾插嘴的余地,三妹就是让你给活生生的带坏了!”   柳姨娘忙低了头,给淑亭赔罪,淑亭冷笑一声,扶着碧桃去了。   芳亭紧紧攥着拳头,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柳姨娘叹了口气,“算了,让她捉住了把柄,要是闹到老太君面前就不美了,你可千万别冲动!”   淑亭抓住了芳亭的把柄,将她好好的训斥了一番,心里却没多高兴。父亲,父亲,为何你如此偏心,为什么不肯疼我与母亲一丝一毫呢。   芳亭那妮子虽然骄纵,但是大面规矩是不差的,轻易不肯让人捉住把柄,今日大概是高兴过头了吧,她打扮的妖妖娆娆,眼神一个劲地往惠王身上飞,让人看到怪害羞的,父亲却不闻不问,甚至有些乐见其成的意思……   碧桃小心翼翼道:“小姐,那千户的事情,老太君必然是不会同意的,你就放心好了。”   淑亭幽幽道:“但愿吧。”只是老太君年纪到底大了,精力一日不如一日,有些事情就算想管,只怕也会渐渐无能为力。之前的建昌伯孙家,现在的千户,她能拒绝一家两家,但不能一直这么拒绝下,还得想想其他的办法。   碧桃道:“表少爷倒是个好的——”   淑亭断然否定,“裴贤那人你提也不要提!”   碧桃讪讪地闭了嘴。   昌国公府书房,卫浚兄弟与惠王谈完事情,惠王拍拍卫淹的肩膀,笑道:“卿可谓是孤的肱骨之臣啊!”   卫浚脸色变了变,见兄弟一副恭敬的样子,没有吭声。   好在卫淹知道这个大哥是个木讷,不爱说话的,因此倒没放在心上。近两三年来,太子屡次被陛下训斥,陛下很明显不喜太子,如今惠王都在朝中办差两年了,这一年来太子才接触政事,就这还有一半的时间被关在文华殿读书,陛下是想把太子困在文华殿,要不是因为太傅的劝说,只怕太子还在读书呢。   卫淹看着剑眉星目,一派贵气的惠王,暗赞不已,这才是真正的储君之才。脾气温和、礼贤下士,又有一个出身高贵的身份,还有陛下胞妹东阳公主为岳母,太子么,人人皆道他脾气喜怒无常,这样的人配做太子么! 第35章   卫氏兄弟把惠王奉承的很妥帖, 惠王颇有些飘飘然的感觉, 满心自得, 看来还是要以德服人啊, 想想九哥那个样子,虽然是太子,但是父皇不喜, 朝臣多有非议,他哪里比的上自己礼贤下士,只不过运气好,生在了他前头。   昌国公府设大宴宽待惠王,甚至还请了芳亭过来给惠王敬酒。卫浚暗自皱眉,深觉,二弟此举实在太不妥当,芳亭一个未出嫁的闺女,又不是歌姬之流,现在出来给惠王敬酒,落了下层。他嘴唇翕动, 到底什么话都没说出来,二弟一向比他能干,自己说什么, 他都能反驳回去,而且芳亭侄女满面笑容给惠王敬酒,连一丝女孩儿的矜持都没有。   卫浚实在看不惯,借口醉了先告辞了出来。   芳亭娇滴滴地劝惠王喝酒, 惠王心知肚明,来者不拒,他收下卫淹的女儿,大家的利益结合在一起,卫浚才能更加为他所用。昌国公府虽然远远不能同老国公时候的声势相比,但是毕竟是开国功勋之家,老牌贵胄,半数以上的京城权贵都和昌国公府能论起亲来,惠王想取得功勋之家的支持,还真离不开昌国公府的牵线搭桥,卫浚识时务,办事也算有几分本事,惠王倒也肯用他。   芳亭斟了一杯酒奉给惠王,曼声道:“这是我们家的古方酿造的葡萄酒,外面都没有的,您请喝一杯!”   碧绿的翡翠杯里盛着盈盈一汪酒水,再衬以欺霜赛雪的皓腕,端的是一副美景,惠王接过玉杯,从下往上打量芳亭,细细的眉毛,一双上挑的丹凤眼媚态十足,尖尖的下巴,嫣红的嘴唇,笑起来有三分像兰亭,也对,她们是血脉相近的堂姐,惠王心里如是想。   芳亭有些害羞,低低垂着眉眼,眼看着惠王的眼神越来越炽热,她忍不住看了父亲一眼,卫淹只是想让女儿敬酒,可没想就这样把女儿送给惠王,昌国公府毕竟还是要脸面的。   他清清嗓子,吩咐:“芳亭,你先回房去吧。”   “是。”芳亭柔顺地答应下来,带着丫头款款走了,走到门边还不忘回头给了惠王一个盈盈的波光。   惠王喝了不少酒,头晕的厉害,卫淹又让人扶着他去了内室稍作歇息。贴身小厮过来禀告,“老爷,督军府的于将军过来了。”   “快请到书房!”卫淹一叠声地吩咐,然后让人好生伺候惠王,带惠王酒醒立刻就去唤他。安顿好惠王之后,他才移步去了书房。   李氏卧病在床,淑亭在一边照顾,李氏忧心忡忡,愁的连药也吃不进去,淑亭劝了好久,李氏看着花信年华的女儿,心中苦涩不已,握着她的手,怜惜道:“我淑儿也是大姑娘了,都是母亲连累了你。”   她不得卫淹的喜欢,连带着淑亭这个嫡女在家中的日子竟然比不过庶出的芳亭。   淑亭眉毛一挑,冷声说:“跟娘无关!父亲他宠爱二房,实在——”   “快闭嘴!”李氏呵斥,“他是你父亲,你做女儿的怎么能说他!”   淑亭咬唇,恨恨地扭头看向窗外。   李氏忍不住捶床叹息,“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执拗,但凡你软和脾气,用心讨好老太太与大姐姐,也不会到今日这个进退为难的地步!”李氏本来就气虚,说完这段话话后,咳嗽了好久,差点喘不过气,把淑亭吓得脸都白了。   “娘,你别生气,我有按你说的做啊,祖母那边我日日都有去请安,还有大姐姐,上个月我还去宫里探望过她。”   没错,淑亭是按她说的去做了,但是有几分真心,只怕都是敷衍吧,淑亭深恨父亲宠爱二房胜于母亲,而祖母又不肯管,所以连带着恨上祖母,又怎么可能真心去侍奉呢?李氏失望地摇摇头,不忍心在斥责女儿,其实说到底都是她这个没用的母亲连累了女儿。   她摸摸淑亭的头,“没事,娘不生气。芳儿,你今年十六岁了,婚事再拖不得,建昌伯孙家不行,你父亲提的那个千户娘觉得也不好,可是咱们又能拒绝得了几次,你的年纪大了呀。依着娘的想法,不如嫁回李家,那是我的娘家,你的舅父舅母一定不会亏待你的,李家耕读传家,虽然日子过得清贫,但你表兄是个好读书的,他日中了进士,你就熬出来了。”   只怕未必罢,外祖父也是进士出身,可在朝中混了那么多年,不过是翰林院编修,而且因为年老多病的原因,去年就已经致仕回了老家。这话淑亭闷在心里,不敢说出来刺激李氏。她垂头不语。   李氏又叹了口气,公府小姐自小锦衣玉食,让女儿嫁回娘家确实委屈她了,致仕现在也顾及不了那么多了,拖得越久对女儿越不利,于是板起脸来,“等我身子好了给你舅舅家写信,让他遣媒人过来提亲,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淑亭不敢反驳母亲,委屈地眼睛都红了。她的小丫头碧桃的身影在窗外一闪而过。淑亭忍住泪,站起来,“娘您好好休息,等晚一点我再过来看您。”   碧桃焦急地在门外走来走去,见她出来,忙走上前,“小姐!”   “回屋说。”   两人回了房间,碧桃把打探来的消息告诉了淑亭,“公爷与我们老爷在聚贤阁设宴,还把三小姐叫过去给惠王敬酒。”   淑亭冷哼:“跟她那姨娘一模一样,都是以色侍人,不顾廉耻的贱人!”   “惠王喝醉了,老爷把他安置在聚贤阁歇息,老爷去书房招呼客人。”   淑亭心念一动,“芳亭呢?”   “三小姐回了房,那边只有下人守着。”碧桃小声地说。   淑亭冷冷地笑了,“我的好父亲啊,有这样的破天富贵,却只想着芳亭。碧桃,你去厨房准备一碗醒酒汤来,我亲自给惠王送过去,既然是府里的贵客,自然好好生照顾。”   主仆二人端着醒酒汤,避开众人的目光,走小路去了聚贤阁。淑亭顺顺当当地就进去了。遇到守门的仆妇,淑亭只说是奉父亲的命令来给惠王送醒酒汤。卫淹欲把女儿献给惠王的心思,这些人都看在眼里,是以根本没有怀疑。就是惠王的那两个贴身护卫也没阻拦,他们只是主子会纳了昌国公府的小姐,三小姐也好,二小姐也罢,在他们眼里没有区别,于是也放淑亭进了惠王歇息的内室。   淑亭进去后,两个侍卫互相看了一眼,不约而同露出心领神会的意思来,同时那眼神里还带点儿不屑。   “什么世代功勋的国公府,人不像人,鬼不像贵,跟那妓院老鸨儿也没差了,做父亲的赶着把女儿送上门,做女儿的毫无大家闺秀的样子,呸!”其中一个侍卫小声地鄙视道。   另一个笑道:“除了圣人,大家伙儿都是一样的,国公府也好,妓院也罢,都差不多!”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侍卫看看刻漏,“这都过了一刻钟了,这卫小姐怎么还没有出来?”   另一个侍卫嘿嘿笑,一副你懂的眼神。   突然屋子里传来哐当的声音。侍卫警惕起来,拔剑要往内室冲,就看过卫二小姐掩着衣襟跑出来。侍卫们不去管她,进屋,只见惠王衣衫不整坐着,脸色很难看,斥道:“谁让你们放她进来的!”   侍卫们面面相觑,立刻请罪。惠王知道也怪不得他们两个,扶着头,半响才吩咐:“让人去昌国公与卫二老爷过来。”   到了傍晚的时候,整个昌国公府就已经传遍了,二小姐将将要入惠王府的消息,兰亭初初听到这个消息还不相信,“我看二叔的意思,明显的是想把芳亭许给惠王,怎么变成了淑亭?”   青梨是家生子,人脉广,对府里的八卦小道消息知道的很清楚,她悄声说:“二小姐去给惠王送醒酒汤呢,听说惠王喝醉了,以为是自家府中的侍婢,反正这样那样的,二小姐的衣襟都扯乱了,哭着跑出聚贤阁,家里好多人都亲眼看到了。没奈何,就由老太君做主,让二小姐入惠王府,惠王府的长史亲自送了一块玉如意过来做定礼,惠王承诺让二小姐做孺人,听说那边的二夫人哭得晕过去了。”   兰亭实在是无语至极,“纸包不住火,京城的达官贵人们还不知道怎么笑话卫家呢!二叔本有此意,不过是求仁得仁,淑亭与芳亭都是他的女儿,哪个都无所谓,我只是心疼祖母她老人家,子孙如此行事,她不知该有多伤心!”   她入太子府是形势所逼,皇帝抽风之举,实属无奈,可是淑亭堂堂国公府嫡女,上赶着做妾,卫家再无任何脸面可言。   不管怎么说,这事就算定下来。兰亭听着青梨源源不断传来的消息,二房姐妹两个彻底撕破了脸面,听说芳亭带着去人去了淑亭住的梅园撒泼,最后捱了二叔一巴掌,禁足起来。 第36章   卫兰亭回昌国公府不过短短两日, 就发成了这么多的事情, 府上竟无人能主持大事。孟氏年纪大了, 精力不殆, 当然最重要的是子孙们只把她供起来,却不愿意听她的劝导,继母苗氏只怕这会儿正在看二房的笑话, 至于卫浚,卫淹做事这么不靠谱,他做长兄的本该管管,但他自己就是个糊涂虫,估计还没有开口,就让卫淹给堵回来了。   青梨与葡萄都觉得这府里不正常,哪家礼仪传家的世家大族也没有这样的啊,满府里,母子、兄弟、父女之间充满算计,竟连那些小户人家也不如。   兰亭叹息,道:“以前跟着夫子读书, 讲到前朝的历史,夫子曾说,要不是前朝的八王之乱, 那些胡人们也不会轻易地占据中土,杀我百姓,只有自己先乱了,别人才能杀进来。我看这府上也一样, 世袭五代,到我父亲是最后一代,可是看在卫家先人的份上,皇上未必不会让卫家再袭一代,赵国公家不就是现成的例子吗?不过要是向二叔这么搞下去,卫家想要全身而退都是妄想!”   她这话一说出口,青梨的脸色就变了,急道:“没有了昌国公府您该怎么办啊?”   女子可不能没有娘家撑腰。   “傻妮子,”葡萄是宫里出来的,想的开些,“罪不及出嫁女,没事的。”   兰亭也笑道:“我只是感慨先人出身入死建立的功业,遇上不争气的后辈,轻轻松松就能折腾没了!你别担心,我至少还是皇上封的宁安郡主,不会受到牵连。”   她拉着青梨的手,问:“你还有家人吗,赶明儿我拿银子给你,你让他们赎了身,或者买几亩地,或者做点小生意糊口,做豪门的奴仆,虽然背靠大树好乘凉,但是一旦树到,下场不会这笔主人好到哪里去。”   青梨眼里冒出泪花,感激地说:“多谢您!”   兰亭唯一担心的就是孟氏,她去萱和堂陪孟氏,孟氏比她想象要平静得多。   看着孙女儿担忧且关切的眼神,她轻轻拍拍兰亭的手,微微笑道:“祖母活了一个甲子,大风大浪都经历过,也该看开了。连帝王家都不能千秋百代,更何况是我们家。”   兰亭高兴起来,“祖母您能想通那就更好了!”   祖孙俩用完早膳,兰亭扶着孟氏在院子里散步消食。萱和堂的院子极大,遍植花木,此时不是花木盛开的季节,但是仍然能闻到隐隐约约的幽香。循着香味走过去,便是一大片腊梅花,黄色的腊梅花晶莹剔透,每一朵都像是上等的玉石,兰亭摘下几朵,用手帕包着,回头对孟氏说:“祖母,咱们回去那个碗,盛点清水,再把腊梅花撒上去,既可以观赏,又能闻香,比那些熏香好多了。”   孟氏身边的大丫头绿萼忙笑道:“老太君的箱子里有个内造的白玉碗,胎体薄如纸,无一丝杂质,用来盛梅花最合适不过!”   兰亭道:“那可好了,你也来帮我,我再多摘一点。”   绿萼笑吟吟地上前,两人一起摘花,叽叽喳喳,你说这朵漂亮,她说那朵更加剔透。   孟氏看着女孩子们嬉笑玩乐,心里舒朗了许多。李嬷嬷笑斥道:“绿萼这小妮子,也陪着大小姐疯玩起来!”   “让她们玩,”孟氏忙说,“她们年轻女孩子身上就是要有活力才好,我看着她们玩乐,心里也觉得欢喜。”   那边兰亭与绿萼、青梨等人商量着要酿个枸杞腊梅酒,还让小丫头们都过来帮着摘花,眼看着这一片腊梅都要被她们糟蹋完了,孟氏仍然笑呵呵地说:“尽管摘,不够的话,明镜堂那里还有!”   兰亭带着丫头们照着古方把枸杞腊梅酒捯饬出来,然后埋在了萱和堂院子里的老梅树下面,“等到了明年这个时候再挖出来!”   众人嘻嘻哈哈地玩够了,孟氏把兰亭叫进来,逼着她喝了一碗热乎乎的姜汤,又让人拿手炉给她,“玩归玩,可不要冻病了。”   “祖母疼我!”兰亭笑嘻嘻地撒娇。   这时,有小丫头掀开帘子进来禀告道:“老太君,大夫人派人传话,咱们家姑太太带着贤少爷过来拜年,希望能进来给您磕头。”   兰亭一听姑太太与贤少爷,立刻就明白了,原来裴贤来了,她虽然记不得裴贤长什么样子,但是太子就是怀疑她与裴贤有首尾,所以才有她与太子后来的争吵以及坠马受伤失忆。她的脸色变了。   孟氏很快就发现了,先把人遣出去,然后对兰亭说:“别担心,太子殿下是男人,只是误会嫉妒而已,当初皇上替太子聘了江氏为太子妃,我便打算为你与贤儿定下来,后来事情未成,太子心里存了芥蒂。你与贤儿是清白的,那些隐隐绰绰的流言蜚语不要去管它。”   就凭兰亭现在还是太子良娣,而且皇帝还封了她为郡主,那个不长眼的也不会当着她的面提起来,孟氏道:“你自小丧母,我与你贤妃姨母不免对你多疼爱了几分,女儿家娇生惯养,脾气骄纵几分不是什么坏事,只是你与太子相处,不能时时刻刻发脾气,总要软和些才行。”   兰亭疑惑,但孟氏显然不知道更多,只能按下心思,道:“祖母的教诲我都记在心里。”   孟氏欣慰道:“那就好,等下一起见见你姑母与表哥吧,咱们清清白白,行得正坐得端,刻意的避讳反而落下话柄。”   兰亭也正有此意,说不定见到裴贤,她能想起来什么来。   李嬷嬷亲自将卫氏母子迎了进来。卫氏带着儿子裴贤给母亲磕头行礼,孟氏忙让李嬷嬷扶起来,然后两人又给卫兰亭行礼,这回没有拜下去,兰亭就让青梨扶住了,“姑母,裴表兄,不必多礼。”   卫氏顺势站起来,面无表情地道谢,然后坐在了孟氏的做下手,裴贤也坐在了她身边。兰亭打量这母子两,卫氏三十来岁守寡,一心一意守着儿子,穿一件灰色的大毛褂子,打扮的十分老气,人精瘦精瘦的,眉头出有深深的刻横,嘴角下垂,看着很不好相处的样子。至于裴贤,一身宝蓝色的锦衣,衬着他有少年人的气息,只是气头不足。听说因为上次那事儿,挨了裴老爷子一顿狠揍,养了几个月才好。   孟氏与女儿说着话,裴贤一双眼睛时不时的打量兰亭,正好与兰亭打量他的眼神撞到了,尴尬过后,裴贤问:“大表妹,你好些了吗?”   兰亭摸摸自己的头,苦笑道:“这里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裴贤默然,想起了当日太子殿下气势汹汹地指责,最后兰亭表妹气急之下,不管不顾地策马疾驰,才会有后来坠马的事情,听说太子那人心胸狭窄,兰亭应该吃了不少苦头吧,他很想开口问问兰亭在宫里过得怎么样,就见母亲虎视眈眈的目光盯着他,他又想起了母亲的哭诉,唯恐惹得母亲不快,又担心不小心传到太子的耳朵里,兰亭的日子不好过,便只拿一双眼睛含情脉脉地盯着兰亭。   卫兰亭被他盯着心里不快,再者她见了裴贤,似乎也没有想起什么来,于是起身,道:“祖母,姑母,我回房了。”   孟氏让李嬷嬷亲自送她回榴园,又让丫头带着裴贤去书房找他两个舅舅。卫氏叹气:“贤儿真不是个省心的孩子,时刻都让人替他操心!”   孟氏道:“他是个少年郎,表兄妹自小一起长大,感情比起旁人自是要深厚几分。不过外人捕风捉影,咱们自家人要心里明白,还有贤儿大了,找个好人家的姑娘,赶紧把亲事定下来吧。”   卫氏为难:“我托人打听了,只是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姑娘家。”   孟氏严厉地看了女儿一眼,“我知道你的意思,既要找那品行贤淑的,又要家世好,总之就是样样都好的姑娘是不是?你听我一句劝,不拘家世,只要女孩子性格好,模样不差就行了。”   卫氏低头不语,很明显是不同意。   孟氏道:“裴家世代书香,原来找个门当户对的姑娘也没有什么大问题,可是你公爹退下来了,荫恩让你大伯袭了,贤儿他爹又去的早,日后分家产有能得几个?那些势力的人家看不上,贤儿还非得在读书上有所长进,自己立起来才行,给他找个贤惠的媳妇比什么都强!”   卫氏嗫嚅:“女儿看二房的淑亭就不错。”淑亭是二弟的嫡女,母亲的品行也还不错,卫裴两家再次联姻,以后贤儿有事,他舅舅们会更加尽心的帮忙。   孟氏冷笑一声:“淑亭已得惠王府下聘,过些日子进惠王府为孺人。”   “啊?”卫氏大吃一惊,淑亭是国公府的嫡小姐,如何要去惠王府做妾?   孟氏无意多解释,直接说:“家里没事合适的女孩子,我可以托亲故们再替你看看,只能保证女孩子人品好,模样不差,其他不做过多要求,你若是不愿意就算了。”   “我都听娘的。”卫氏急忙说。 第37章   孟氏继续说:“等贤儿成了亲, 你要督促他好生读书, 早日考个功名回来。”   卫氏心里苦涩不已, 三十老明经, 五十少进士,功名哪里是那么容易考的,但是她也知道, 儿子要早点成亲才行,不能再拖了,再拖下去,有心人就会认为他是为了兰亭才迟迟不肯娶亲,让母亲做主也挺好的,免得家里的公爹与大伯胡乱找一个人家定给了儿儿子。   卫氏想开了,脸上就带了一点笑容,“娘,女儿给贤儿拟了一份聘礼单子,您看看怎么样,要不要添减一些, 先把聘礼备齐了,定了人家便可以直接下聘,省事多了!”   孟氏见女儿想通, 深感宽慰,于是和她一道说起聘礼的事情来。   却说裴贤出了萱和堂,本打算去书房拜见两位舅舅,去了书房才知道, 两位舅舅有客人上门,他不便打扰,就去了后院拜见舅母,大舅母苗氏他已经见过了,听说二舅母李氏病了,便移步西院去见李氏。   他刚才听老太君的丫头绿萼说二表妹许给了惠王做孺人,拜见过李氏后,不免提了一句。只见李氏的脸色勃然大变,冷冷地说:“表少爷这话我受不起,堂堂国公府的女儿送上门去给人做妾,何喜之有?”   裴贤忙束手站起来,默然无语,心里倒猜到了一些,淑亭表妹入惠王府的事情,只怕是由二舅做主定下的,而二舅母不愿意。   李氏一向是软和的性子,一怒之下说出这句话,心里就后悔起来,“贤儿快坐下,舅母久病在身,刚才说话有些冲,你别放在心上。”   裴贤忙摇头:“没事的,舅母。”   略说了几句,裴贤就告辞了,李氏让人送他出去。   裴贤小时候常常来昌国公府小住,对府里的格局了如指掌,他随意走着,不知不觉走到了榴园门口。   榴园、梅园、柳园等一排三个小院子整整齐齐排,是卫家三位小姐的屋子。裴贤不便进去,但也舍不得离开,在门口徘徊。   这时,梅园的门突然打开了,淑亭带着碧桃出来,见到裴贤,心思转了转,福身道:“表哥一向可好啊?”   裴贤忙回礼:“多谢二表妹挂心,我挺好的,你呢?”   淑亭笑了笑,“我也不错。”她的目光在榴园的大门上扫了一眼,似笑非笑:“表哥这是打算探望大姐姐?”   “不、不是,”裴贤忙否认,“我随意走走,不小心走到这附近,现在正打算离开。”   “表哥若是不嫌弃,不如去我院子里喝喝茶?”淑亭邀请。   淑亭已是许了人家,表兄妹再单独相见就不好了,裴贤拒绝:“不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表哥难道不想知道姐姐过得好吗?”   裴贤心里剧烈一震,那脚就跟钉住了一般,挪不动步了,他问道:“她过得怎么样?”   淑亭微微笑了,指着不远处的一座小亭子道:“不如我们去亭子那边坐着聊。”   裴贤满心都是兰亭,无知无觉得跟着她走,两人坐下后,淑亭的丫头碧桃机智地走到不远处守着。   眼前的男子气质斯文,剑眉星目,待人温和体贴,淑亭也曾做小女儿态,倾慕过这位表兄,暗暗地祈祷希望能做他的妻子,可是她心里只有兰亭,卫家三个女儿,兰亭是人人都捧在掌心的明珠,芳亭是父亲与祖母偏爱的小女儿,偏偏自己夹在中间,父亲,不提也罢,祖母呢,她老人家在乎的人可多呢,哪里注意得到她。只这位表兄,教她写过字,骑过马,甚至还安慰被父亲训斥的她,淑亭一颗芳心都给了表兄,可是到最后……   淑亭咬唇,眼里闪过一丝凶狠,不过转瞬就消逝的无影无踪。裴贤只当她好心,焦急地问道:“兰亭怎么样,太子有没有为难她?”   淑亭不甘心,刺了他一句:“大姐姐早已经是东宫的人了,表哥还这么惦记她,这么深情真让人感动呢!”   裴贤没听懂她话里的讽刺,反而点点头,“我没有别的想法,只希望兰亭以后能过得好。二表妹,她现在还好吗?”   这个傻子,淑亭心里暗骂一句,脸上装出三分伤感来,“不是特别好,我与三妹妹前些日子进宫去瞧她,听东宫的宫女们说,太子殿下并不常去看望大姐姐,很有些冷落她,还发作了姐姐好几次!”   裴贤惶惶,坐立难安,深恨自己无能,不能解救兰亭,双手握拳,恨恨地砸在桌子上。   淑亭惊叫一声:“表哥!”   “对不起,吓到你了。”裴贤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淑亭心里有数,决定再加点码,于是将太子夜闯昌国公府差点掐死卫兰亭的事情给裴贤说了,“当时可把我们都吓坏了,幸好祖母及时赶过来。”   裴贤脸涨得通红,陡然站起来,向外走出,淑亭忙拉住他,“表哥,你做什么去?”   “你不用管,二表妹,多谢你把兰亭的事情告诉我。”裴贤拨开她的手。   淑亭伸手拦在他面前,可怜兮兮地说:“表哥,你是要去找大姐姐吗,都是我不好,我不该告诉你,要是祖母与父亲知道我跟你说了这些话,必定要罚我。”   “二表妹你是好意,我不会告诉别人的,我就是心里难过,透不过气,想出去走走,你放心。”   淑亭让到一边,看着裴贤步履踉跄的背影,嘴角不自觉地弯起来。   裴贤如同困兽一般走了几步,终于忍不住,去了榴园。榴园的小丫头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该不该拦,就是犹豫的这一瞬间,被裴贤闯了进去。   兰亭听到院子里的动静声,带着葡萄等人出来一看,竟是裴贤。裴贤的眼泪几乎要掉下来,眼里有万千柔情。   葡萄机警,忙大声说:“表少爷,太子良娣在此,请您离开。”   裴贤视若无睹,脑中充斥的热血,不管不顾地上前两步,紧紧握着兰亭的手,急切地说:“兰亭,兰亭,是我不好,没有能够好好保护你,才让你受了那么多苦!”   当初太子娶了太子妃,皇帝突然下诏封兰亭为太子良娣之时,裴贤曾经跪求祖父上书皇帝,言明裴家与卫家已经商定了亲事,求皇帝收回旨意,反而被裴老爷子训斥了一顿,让人把他关起来。裴家当然不愿意得罪皇帝,卫家也是一样,两家很有默契的再也没有提过裴贤与卫兰亭的亲事。   裴贤将这些旧事一一说给兰亭听,“我从来没有不管你,兰亭,我只恨自己没有力量保护你。”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世上有谁能对抗皇室呢?裴贤就如小小的蚍蜉一般。   兰亭被裴贤的举动怔住了,她脑中似乎有片段在回闪,有裴贤的影子,还有——太子的影子,但是太过混乱,她不能连成一根完整的线,她无意识地喊了一声:“表哥!”   裴贤欣喜若狂,“你想起来?”   兰亭喃喃道:“我记得有一次我们跟着祖母去西山避暑,我贪玩,不小心掉到河里,表哥救了我,自己却昏迷不醒言言,还发了一场高烧,以至于耽误了乡试,还被姑母责骂。”   “是啊,”裴贤也记得这件事,笑道,“你脾气可不小,想要做的事情一定要去做,别人拦都拦不住,我便只能依着你,反正不管怎样,我都会照顾你的,就算外祖母她们怪罪起来,有我呢!走,我带你走!”   一个清冷的声突然响起来,“不知裴公子打算将孤的爱妃带到哪里去呢?”   太子竟然不声不响地站在榴园门口,众人皆惊,纷纷下拜:“参见太子殿下。”   卫兰亭冷静下来,挣脱裴贤的手,她快速地想了想,刚才她与裴贤并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再说这么些丫头都在呢,光明正大,清清白白,她理直气壮地看着太子,一点也不心虚,抢在裴贤前面说道:“我与裴表哥打算去这萱和堂祖母哪里。”   太子眼神凌厉,像风刀一样扫视众人,裴贤挺直脊背,静静地望着太子,也是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那神色与卫兰亭很像,在太子眼里就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如果兰亭此刻知道太子心里想的是什么,肯定会反驳,她可不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她只是认为自己没有做错什么罢了,太子喜怒无常,有事没事都要冲她发发脾气,第一次发脾气时她被吓住了,可是经历了好几茬,习惯了,便也觉得发脾气的太子不是那么可怕了。   太子冷笑一声,挥手让众人离开,裴贤担心兰亭犹不肯离开,兰亭心里发急,你留在这里才麻烦呢,她道:“裴表哥,刚才姑母让人唤你过去呢,你先去萱和堂吧。”   她给青梨使眼色,青梨出马拖着裴贤出去。卫兰亭叹了口气,跟在太子身后进了屋子。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38章   葡萄想要跟着, 被太子一个眼风扫了回去。两人进了里屋, 太子负手打量堂前的一座白玉插屏。兰亭施施然坐在榻上, 她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 就算太子现在犯病也不怕,甚至还给自己倒了一杯茉莉香茶,慢慢地呷了一口。   太子本以为兰亭会解释, 等了好一刻,身后的人竟然没有什么动静,回头一看,就见着兰亭老神在地饮茶,还冲着他笑,问:“殿下,要不要喝茶?”   太子的脸色阴晴莫测,并不回答她的话,只是定定地看着她。兰亭低头,掩饰性地喝水。   突然间,太子上前一步, 将她手中的杯子轻轻一拂,“哐当!”粉彩的小茶盅摔得粉粹。兰亭身子一颤,抬头去镜湖太子, 正对上太子幽深的目光。   太子额头上青筋隐现,目光摄人,似乎兰亭已经让他容忍到了极限。   好女不吃眼前亏,兰亭迅速翻身下榻, 向门口奔去。太子反应比她还快,长臂一伸,将她牢牢地按在榻上。   兰亭挣扎不过,索性大声道:“难道你又想掐死我吗?”   她坠马失忆后,在府中养伤,满心彷徨无措,在一个深夜,据说是她丈夫的太子突然就凶神恶煞地出现在她面前,那种窒息的感觉她现在还深深地记在脑海里。而她在东宫生病那段日子,太子的温柔照料仿佛是假象,现在才是他的真面目。   太子从兰亭的眼里能看到对自己的惧怕、恐惧,这不是他想看到的,不禁懊恼不已,心如被针刺了一般,瞬间冷静下来,“我没想过要掐死你。”   兰亭能明显感到太子气软,敌强我弱,气弱我强,她突然觉得没那么害怕了,她不是可以任意拿捏的太子妾妃,而是皇帝册封的宁安郡主,太子此时奈何不了她,除非他不想要他的太子之位。   “你就是有!刘祯你是个大混蛋!欺人太甚!”兰亭脱口而出,刚才的话没有过脑子就说出来了,仿佛她曾经说过,她把当朝的太子给骂了!   太子没有如她所想更加生气,反而笑了:“兰亭啊,兰亭,不管什么时候,你在孤面前总是这么胆大放肆,恃宠而骄。”   兰亭反问:“你宠过我吗?以前的事情我都不记得了,可是依着我的身份,不管去哪里一定会有很多人跟着,不可能有机会跟别人有染,不管是裴贤或者惠王。”   太子叹息一声,想摸摸她的头,兰亭一缩脖子,没有摸到,“兰亭,我们不要再吵了。”   “我不想跟你吵,是你每次总在找我麻烦。我真恨自己是女的,若我是男人,必定不会落到这个地步!你三妻四妾,我是什么,东宫的女人都是你的,而我不过是小小妾妃,就算是见个外男,都唯恐太子殿下您生气呢!”兰亭嘲讽道。   太子殿下听着这熟悉的话,恍惚回到了兰亭坠马那日,两人争吵,兰亭当时也说了一样的话,她恨自己是个女人,被人任意摆步,恨自己是高门嫡女,原本该是太子正妃,一瞬之间跌落到谷底,成为侍奉主母的妾妃。   这气氛太沉重,太子何尝不想把最好的都奉给她,只是他现在的处境,距离帝王之位一步之遥,看似风光,实则每一步都走到小心翼翼,不过他隐忍布置了这么久,也该到了收网的时候了。   他叹息:“你只记得我对你不好的地方,可我对你的好也有很多,偏偏你都不记得了!”   罢了,她现在失忆,纯粹如稚子,既然自己已经不再追究旧事,那么就好好相处吧。   太子的态度突然又大变,先让兰亭给他斟了一杯茶,然后道出此行的目的,“我是特地过来接你回宫,马车已经备好。”   兰亭习惯他的阴晴不定,见好就收,于是也不再就刚才的事情多说什么,只是道:“我还要去给祖母辞行。”   “应该的。”   两人去了萱和堂向孟氏辞行。孟氏满心不舍,一面对孙女儿说让她以后收敛脾气,好好侍奉太子,一面又对太子说兰亭自小娇生惯养,任性了一点,希望太子能多多包涵她。   太子在孟氏面前就是一个乖巧有礼的晚辈形象,一点都不摆架子,满口应承下来,引得兰亭侧目。   两人离府,卫浚、卫淹送到门口。太子先上了马,随后上车,卫浚突然叫住她:“兰亭!”   “父亲有什么事?”兰亭顿住脚步。   这个父亲与她感情淡漠,就是她归宁的三日中,除了早晚请安是在萱和堂能见一面,父女私下竟到了无话可说的地步。   卫浚不自在清清嗓子,道:“你母亲的妆奁都已经全部交给你了,这事了结,就不要再多想了。”   这是怕她记仇呢,兰亭颇有点好笑,回道:“若是折算成银子,差不多是补齐了我母亲嫁妆的亏空,但我母亲的很多首饰头面都不见了,这些本是她留给我的念想,银子只怕是没法补足的。”   卫浚恼羞成怒,但这个女儿不是个没身份可以任意呵斥的,于是只能说:“你要记住你是姓卫的!卫家不好,你也会不好!”   瞧瞧,还威胁上了,兰亭对外强中干的卫浚简直要笔试到底了,拿她当软柿子捏,这样的亲爹!她冷笑两声,不再理他,扶着青梨的手上了马车。   内侍道一声:“起驾!”   马车缓缓向前驶去,卷起阵阵尘土,呛得卫氏兄弟直咳嗽。   卫淹见自家兄弟在女儿面前没有讨到好,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他。两人一道去了书房,卫淹道:“兰亭侄女桀骜任性,何苦去找不自在。”   卫浚看了二弟一眼,苦笑不已,问:“择了吉日没有,淑亭哪天进惠王府?”   卫淹不自在起来,惠王府那边实在不靠谱,纳孺人的事情竟然不准备大办,听惠王府长史的意思是在本月择了一个吉日,到了傍晚准备一顶轿子将人抬进府就完了。   “这——”卫浚气得说不出话来,这与民间普通人家纳小妾有什么区别,太敷衍人了吧。   骑虎难下,卫淹也没办法,他也没底气去要求惠王给一个说法,毕竟最开始他说的是将芳亭许给惠王,芳亭庶女的身份做惠王孺人正正合适,不料后来变成了淑亭,淑亭是正正经经的公府嫡女,做惠王的妾室就有些不妥当了,满京城的人不知议论卫家,连惠王也没少说,惠王为此还受了御史的弹劾,就位了纳妾的小事,惠王还亲自去皇帝面前解释过,因此心里很不爽,让长史过来昌国公府,暗示要低调行事。   卫浚思来想去总觉得事情不靠谱,万一事情没成呢,他对兄弟说:“如今我们卫家,兰亭在太子府上,淑亭不日要进惠王府,不管是太子还是惠王能登上那个位置,咱们家都不亏。”   卫淹笑了一声,道:“兰亭侄女儿这次归宁摆好大的威风,逼着父亲拿钱,她眼里没有卫家,更加没有大哥你。不过她倒是有几分本事能够笼络住太子,先前太子那么恼怒她,她这次进宫没多久,太子似乎全然不计较当初她与裴贤的事情,还亲自过来接她,要是淑亭能有几分兰亭的本事,笼络住惠王,卫家就不愁了。”   淑亭与他虽然不亲,但是淑亭不像兰亭,她除了昌国公府之外别无依靠,最终还是要依仗自己这位父亲,卫淹想。   至于兄长说的,太子确实是有希望登基,但是这希望有多渺茫他就不必对兄长说了。丽妃受宠二十余载,再加之东阳公主的协助,谁有惠王希望大?   贤妃是个明哲保身的,又无子女,从来不参合这些事,而太子生母高充容,一年到头见到皇帝的次数一个手掌都数不完,只怕皇帝重病,太子都无法见到皇帝呢!   卫淹越想越兴奋,未来的荣华权势享之不尽啊。他哈哈笑道:“兄长就把心放在肚子里,以前怎么过,现在就怎么过,我去看看你侄女去!”   他口中的侄女是淑亭,现在淑亭已经代替芳亭成为了他最喜爱的女儿,李氏母女在二房的待遇瞬间提高。淑亭自然也不会与父亲置气,甚至还劝她母亲把身子养好,尽快添一个弟弟,她自信以后能成为母亲的依靠。   男人都好色,李氏对于卫淹宠爱柳姨娘,虽然伤心,但仍然敬重这个夫主,待知道卫淹送女儿为妾之后,彻底对他冷了心,甚至稍微好了些,就在屋里供了一座白玉菩萨,整日烧香念佛,连女儿也不想见了。   淑亭被一顶小桥子趁着天黑走的那日,她也没有出来相见,只当没有这个女儿。   惠王纳妾,虽然没有大摆筵席,但是几个兄弟都去上门祝贺,太子也不例外。五日一请安的日子,兰亭去清辉堂给太子妃请安,江氏问了句:“卫氏,殿下明日去惠王府上喝酒,听说惠王纳的正是你的堂妹,你若是想去见见她,本宫可以代为向殿下提。” 第39章   淑亭给惠王做妾就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再说就凭兰亭跟她的交情, 也不值得去, 很干脆地拒绝:“不必了!”   江氏关切地说:“那毕竟是你的妹妹, 你可有什么东西要送去给她做脸面?”   “昌国公府想必早已准备好了,我就不废这个心了。娘娘若是没有其他的事,我就告辞了。”   她现在还有另一重郡主的身份, 江氏倒不好把她当做普通的妾妃看待,只能挥挥手:“无事,你回去吧。小惠,你送送良娣。”   她身边那个梳着双丫髻的小宫女忙出列,应了声:“奴婢遵命。”然后请兰亭出去。   兰亭的眼睛在江氏身边的宫女上转了一圈,这些宫女五官端正,但都不是美人之流,比起之前那个叫做采莲的宫女差远了,只能说是平头整脸,平平无奇。   春晖堂是太子妃的居所,比起其他妾妃们住的地方大不少, 兰亭与小惠闲聊起来:“看你面生,是最近才调来太子妃身边服侍的吗?”   小惠笑道:“奴婢一直在萱和堂当差,只是没有再娘娘跟前服侍, 后来采莲姐姐放出宫了,郭嬷嬷让奴婢接了采莲姐姐的活儿。”   东宫就这么小小的一块地方,有什么风吹草动,大家都能知道, 这采莲是因为什么事情被放出宫,兰亭心知肚明,不再追问。   小惠送走了卫良,回来回复太子妃。江氏脸上淡淡的,道:“兰惠,你下去吧。”   郭嬷嬷哎呦一声,“娘娘,您怎么——”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小惠低着头静悄悄地退了出去。   江氏气道:“乳娘,我怎么就不能叫兰惠了!还有这个兰惠我看见就烦,以后不要让她到我面前来!”   “卫氏的名讳中带有一个兰字,您还是要避讳一点才好,省的传到太子殿下耳中,惹得殿下不快。”   江氏气得手发抖,“她一个妾妃,我反而还要避起她的讳来,我这个太子妃当得还有什么意思!”   自卫氏进宫后,太子便没有在春晖堂留宿过,这让江氏越来越沉不住气,她忍着羞,回家给家人诉苦,父亲反而责骂她无用,抓不住太子的心,在宫里她也过得不好,她费尽心思讨好婆母高充容,高充容开始待她还不错,但是她进了东宫一年多,还没有子嗣,高充容待她就不如过去亲切了,每次见面都会拿孩子的事情敲打她。这些事情都让江氏心烦意乱。   郭嬷嬷心疼她,却也得劝着她,“您是皇上亲封的太子妃,告过祖宗,拜过太庙的,卫氏连您的一根小手指都比不上,您千万别同她置气。她是宫里的常客,与殿下有从小的情分,殿下免不了多疼爱她几分,这是人之常情。您得大度,您是正妃,只要立身正,贤淑端庄,以德服人,太子会慢慢看到您的好。”   郭嬷嬷时刻提着心,生怕江氏误入歧途,学了小门小户里那些妇人不入流的手段去对付卫氏,自己落了下乘,反而得不偿失。   “真的吗,乳娘?”   “真的,卫氏骄纵任性,殿下容忍她不过是仰仗小时候的情分,那点儿情分用光了,卫氏的好日子也就到了头。只是找人分宠的事情先不急,殿下洁身自爱,不愿意留下荒淫,好美色的名声,咱们以后就别送人了。等到殿下登基,到时候按照宫规,那就得选妃,殿下也没得拒绝,贴心的美人一朵,卫氏就更加不算什么了。”   郭嬷嬷的话很好的安抚到了江氏,她颔首道:“你说的有道理。殿下喜欢卫氏,我就要比殿下更加喜欢卫氏,更加对她好。”   “您这样想就对了,您未来是要母仪天下的,何苦跟一个妾妃计较,哪怕她还是皇上封的郡主,那也不算什么。”   江氏眉头舒展开,让人把小惠叫过来,道:“小惠,你以后就是本宫身边的大宫女,贴身福是本宫。”   小惠战战兢兢,先前见娘娘不喜,以为要发作她,没想到是这样的好事,当下就跪着磕了三个头,“奴婢定然会好好侍奉娘娘!”   江氏微微一笑,“起来吧,本宫有事吩咐你。本宫新得了几匹做春衫的料子,您找出来都送到东院给卫良娣,还有今日中午,将本宫膳食匀出两盘来给卫良娣。”   小惠道:“奴婢都记下了。”然后下去办事了。   郭嬷嬷满意地点点头,“您做的挺好。”   江氏道:“若是卫氏此刻病了,我便亲自去给她侍疾,我做到十分,看殿下还有什么话可说。”   郭嬷嬷忙说:“您不必如此委屈,大体上做到位就行了,卫氏一个小小的妾妃,让您去给她侍疾那是要折她的寿,她担待不起!至于小惠,您不愿意见到就算了,何苦专门把她放在眼前?”   江氏笑道:“乳娘,我已经想通了,你不用担心,至于小惠,我把她放在眼前,只是为了提醒我在卫氏的事情上不要犯糊涂。好了,时候不早了,我要去康和宫给母妃请安了。”   高充容虽然惹人厌,但是她还要靠高充容来在宫里营造孝顺媳妇的名声,就算高充容话再难听,她也要笑吟吟地听下去。   ……   卫兰亭收到太子妃遣人送来的布匹时还小小的惊讶了一把。青梨也奇道:“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太子妃今日赐了东西下来!”   葡萄去春晖堂谢完恩回来,道:“奴婢顺便打探了一下,太子妃只给您送了布料,西院崔孺人什么都没有。”   青梨不安:“该不会有什么阴谋吧?”她把布料翻翻捡捡,就像看看太子妃有没有做手脚。   “别忙活了,这可是宫里,她光明正大送过来的,不会动什么手脚的。这料子眼色鲜艳,柔软轻薄,是做春衫的好料子,你们喜欢那匹就挑一匹,等到天气暖和了,大家一起裁新衣服。”   青梨与葡萄欢欢喜喜的一人挑了一匹。   到了中午吃饭的时候,春晖堂那边又送了两碗菜来,一碗炖鹿肉,一碗清蒸鱼翅,俱是兰亭的太子良娣的份例里没有的菜,以前就是说她想吃这样的好菜,或者由太子殿下批准特供,或者她自己出钱让厨房的人做。   这两碗好菜兰亭收下了,直接赏赐给了下面的人。   晚上太子过来时,她不经意地把今天的事情提了提。太子点点头表示知道了,然吩咐张英拿了一支暹罗国进贡的翠玉镯子,让青梨去了春晖堂。   “行了,孤帮你回礼。”太子淡淡地说。   对比着翠玉镯子与江氏赏赐的那些东西,兰亭不禁道:“我亏了啊!”那镯子得多值钱!   太子笑了,“大方一点,孤还有更好的东西!”   两人默契的不提往事,太子态度和蔼,仿佛什么裴贤、惠王,失忆都是不存在的事情。   两人在榻上下围棋,青梨与葡萄守在外面,悄声说:“我看太子殿下待良娣又回到了以前那样。”   下棋需要有耐心,兰亭是喜动不喜静的性子,坐不住,对下棋也没多大兴趣,加之下不过太子,就开始耍赖,悔棋。太子虽然制止她,但是她多撒两次娇,最后基本上都依了她。   青梨小声道:“娘娘虽然失忆了,但还是以前的性子,她与殿下下棋更以前一模一样呢。”   葡萄是兰亭进宫之后才跟着她的。那时候兰亭跟太子的关系很不好,高兴的时候给一个笑脸,不高兴的时候就把太子赶出门外,两人平和相处的时间非常少,她双手合十,“但愿良娣以后都跟殿下这么好,不要再有波折了。”   青梨跟着说:“一定会的。”   太子自然而然的留宿,人在屋檐下,兰亭没法子赶他,再说太子今晚表现的权势还不错,她下棋赢了太子不少好东西,虽然她不缺这些东西,但是赢的感情很爽。   青梨、葡萄欢天喜地地服侍两人洗漱,最后,还体贴地拉上了帐子。   兰亭赶紧钻进被子里,把自己裹成卷饼状,警惕地望着太子。   太子俯身下去,双手撑在她的头两边,作势去亲她,兰亭手困在被子中,一时之间拿不出来,她急得大叫起来:“我、我渴了!”   太子起身,任由兰亭喝水、更衣,捯饬了半天,两人终于重新回到床上。太子又作势去亲她,这回她没有了理由,闭着眼睛,甚至瑟瑟发抖。   半天却没有动静,兰亭听到一阵轻笑,恼怒地睁开眼睛,就见太子枕着双手躺在她身边,阖着眼皮,“别折腾来折腾去了,孤明日还有早朝,没那么多时间陪你玩,乖,睡觉。”   兰亭愣住了,分明是太子自己在折腾好吗,故意逗人玩很有意思吗?她狠狠地瞪了他两眼,用被子盖住眼睛,不过片刻已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太子轻轻地叹了口气,替她整理好被子,伸手搂住她的腰,也沉沉地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40章   次日天蒙蒙亮, 卫兰亭醒过来, 伸手一摸, 右边空荡荡的, 她舒了口气,看来太子已经离开了。   “您醒啦?”青梨端着热水进来,笑吟吟地说, “殿下今日早朝,深怕吵醒了您,连更衣梳洗都挪到了隔壁屋子。”   兰亭慢吞吞的“噢”了一声,由着青梨服侍梳洗打扮。   不多时,葡萄带着两个小丫头端了早膳过来。粳米粥、八宝粥、两笼小蒸包、几碟子各色糕点、糟鱼鸭脯,满满当当地摆了一桌子。   兰亭咋舌:“这么多,我一个人那里吃得了!”   太子良娣的份例并不多,早膳只有三样,午膳与晚膳则是四菜一汤。自兰亭封了郡主之后,待遇是好了很多,东宫巴结的人不少, 她想吃什么只要掏了银子,立刻就有人送过来,可是也每到这个份上。   葡萄拿了一把钱打发帮忙送饭的小宫女回去, 然后气愤道:“厨房的人说是太子妃娘娘下的令,将您的膳食标准提升到跟她一样。现在东宫人人说都太子妃大度宽和。”   “这样就衬着我不懂事,恃宠而骄了,是吧?”兰亭笑道。   葡萄急道:“良娣, 您该想想办法才是呀!”   兰亭坐下,夹起一个小包子看了看,道:“您们放心,我心里有数。她这么讨我的好,传出去她又有什么脸面呢,再说这些是她主动给的,不是我跟她要的。来来,你们都坐下来陪我吃,别浪费了这些好东西。”   葡萄与青梨还是面带疑惑,兰亭索性放下筷子,“太子妃不过就是赏赐一些衣料首饰、吃食罢了,都是些微不足道的事情。就拿贤妃与丽妃来说,她们除了名分上不是皇后,但是在供奉上与皇后也没有两样了。明白了吗?”   “奴婢明白了,您的意思是有贤妃与丽妃两位娘娘的例子在前,就是您的份例比照太子妃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就是丽妃也不能说事,她的供奉还比照皇后呢!”   兰亭颔首:“终于明白了。”   青梨心里还是很不爽:“太子妃给您的补贴都是从殿下的库房出的,相当于殿下在补贴您,真是慷他人之慨!”   “那没办法,谁让她是太子妃,与太子夫妻一体呢。”兰亭淡淡地说,低头喝粥。   葡萄拉拉青梨的袖子,青梨这才晓得说错话了,嗫嚅地不知该说什么。兰亭笑笑,“坐下来陪我吃吧,别浪费了。”   不管怎么说,东宫妻妾之争暂时告一段落,恢复了平静,虽然只是表面上的平静,至于兰亭与太子之间,也奇异般的和谐起来。太子不再提什么丑事、背叛,待她很好,每天即使不过来东院,也会派贴身的大太监张英过来看望兰亭。   或许人失去记忆后,只是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但是很多习惯都保留下来,至少当太子没有了那些坏脾气,兰亭与他相处的还不错。   东宫的日子太悠闲了,太子妃不主动找事,兰亭也犯不着去找她麻烦,还有一个崔孺人,之前被太子禁足,出来后又被江氏训斥了一顿,竟然乖巧起来,再没做那些没脑子的事情了,听说现在整天关在屋子里绣花呢。   一时之间,兰亭竟然感到一丝寂寞,以前偶尔与江氏、崔氏过过招,日子过得也快些。   葡萄见她百无聊赖,干脆拿出一件没有做完的男子衣衫,“要不您给缝缝吧?”   “这是太子的衣裳?”兰亭用两根指头捻起来看了看,“做的这么精细啊,连布料上都用同色的线绣了暗纹,太麻烦了,我做不来,等最后缝扣子时,你再让我弄吧。”   青梨窃笑:“葡萄你就多辛苦一些,良娣还有一个荷包没绣完呢。”   兰亭简直烦透了,她没有母亲逼着她学女工,孟氏与贤妃溺爱她,更加舍不得她辛苦做针线了,以至于她现在拿起针就犯愁,“太子不缺人给他做衣服,太子妃、崔孺人那边也没少做,你们自己做就行了,别总是拉着我,我去一样长宁宫。”   她几乎是落荒而逃,两婢相识苦笑,葡萄推了推青梨,“你跟着良娣,我今日得把这衣服缝完,春晖堂、西院比着在给殿下做衣物,咱们东院一件都不做说不过去。”   青梨答应下来,顺便叮嘱一句:“那扣子留着良娣缝啊,好歹算是良娣做的。”她匆匆跟上了兰亭。   惊蛰刚过,仲春时分,万物复苏,兰亭一路走着,夹道两侧的柳树长出点点绿芽,太液池那边的一小片桃林远远看过去就像一团团的红云。   兰亭心情大好,与青桃两人折了几支桃花抱到长宁宫。贤妃忙让人拿来花瓶,蓄满水,将桃花插/进去。,然后问:“给你婆母那里送了没有?”   “没呢,我路过太液池,见着好看,顺便摘的。”兰亭回道,“太子妃将高宠妃侍奉的很好,我就不去凑那个热闹了。”   贤妃默了默,最后道:“也是。”   兰亭忍不住道:“姨母,我现在都怕见高充容,每次见她,她必定会问我有没有消息。”   贤妃失笑:“人之常情,丽妃那边即将抱孙儿,她看着眼热,而且太若是有了皇长孙,地位也会更加稳固些。”   “那也不能见一次问一次啊。”兰亭嘀咕道。   贤妃道:“高氏是个知进退的聪明人,她最多也只是问问,不会拖了太子后腿。”   太子身上很难突破,丽妃就曾经无数次想要抓住高充容的把柄,但是高充容硬是没有让丽妃得逞。后宫内务由贤妃与丽妃共同打理,六局二十四司,一人负责一半。其中尚食、尚服等司在丽妃控制中,私下以次充好克扣高充容,想故意激高充容闹起来,但是高氏一一都忍了下来,可见其心性之坚韧。   兰亭惊道:“丽妃胆子可真大,要是真闹到皇上面前了呢?”   贤妃笑道:“丽妃就等着她闹呢,高氏在后宫无人脉,又见不到皇上,皇上若是知道这事,只会认为她借着太子的势在宫里作威作福,连带着厌弃了太子。不过我看太子是个孝顺的,听说他私下有补贴高氏,高氏道算不上苦。”   不但不苦,有这么一个儿子,只有再熬几年,以后的日子就好过了。   “所以你对高氏还须恭敬,太子看重这个生母。”   “我倒是想,”兰亭苦笑,“高充容总是爱明示暗示我,想通过您——”了解皇上的情况,在皇上面前为太子说好话。   “你装听不懂就行,”贤妃捂着帕子笑,“装傻充愣她也没法子。”   两人说说笑笑,眼看就到了中午,贤妃留兰亭用饭,“我这里新来了两个会做南菜的厨子,味道还不错,你等下尝尝。”   热腾腾的菜摆了一桌子,茭儿菜鲜笋汤、海参脍蟹羹、一尾焖黄鱼、盐水鸭子、清炒蒌蒿,还有一大盘子鸭子肉馅的包子。   贤妃道:“这是金陵菜,河鲜居多,我尝着比起咱们北边重油重酱的菜的滋味要好。”   两人正待坐下用膳,宫女来报:“娘娘,丽妃娘娘过来了。”   “她这个时候来做什么?”贤妃纳闷,不过还是吩咐侍人将丽妃请进来。   “我打扰贤妃姐姐了!”丽妃笑盈盈地走进来,“正好蹭姐姐一顿饭吃呢。”   “那感情好,多个人多一份热闹,常常我们新厨子做的菜。”贤妃笑着吩咐宫女再添一双碗筷,让厨房再做几个菜上来。   丽妃尝了一筷子焖黄鱼,赞道:“不错,味道比宫里的御厨做的还要足,御厨房的菜放酱油都跟不要钱似的!”   这话逗的众人都笑起来。兰亭十分赞同:“酱油不要钱一样使劲放,还要盐也是!”   众人用完饭,喝茶闲聊,丽妃似乎很喜欢兰亭,夸她乖巧聪明贴心,贤妃姐姐虽然没有之女,但是有这么个贴心的外甥女让她十分羡慕。   丽妃能说能笑,也能放下身段哄人,更重要是脸皮厚,在她的生辰宴上给太子挖过坑,转眼间就能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成,面不改色,看来能得宠二十多年还是有原因的。   兰亭借口更衣出去,贤妃身边一个平时得用的宫女立刻悄悄地跟过来,低声道:“良娣,奴婢打听了,黄县主过来清宁宫探望丽妃,丽妃被她缠不过,只是躲到我们娘娘这边了。”   黄县主就是惠王妃,丽妃的亲儿媳,东阳公主被皇帝下令无旨不得进宫,看来她这是进宫来请丽妃代为求情的。丽妃平时受了东阳公主颇多照顾,现在东阳公主有难,她跑得倒比谁都快,这亲家看来一点都不亲呀。   搞清楚丽妃的来意后,兰亭放下心来,继续陪着她们闲聊。丽妃与贤妃聊得是宫里的永平公主遴选驸马的事情。   皇帝一口气生了十几个儿子,虽然最终存活下来的只有四个,太子刘祯排到第九,之后有丽妃生的十皇子惠王刘祺、十一皇子荣王刘礼,还有一个周婕妤生的十五皇子刘祥。至于公主就更多看,活下来的公主足足有十三名,皇帝并不太在乎公主们,成年后给个封号,直接嫁出去也就完了,所以丽妃。贤妃办起公主的婚事来也就照本宣科,由着礼部操持,一起都按规矩来,一点心思都不费。   丽妃道:“礼部提了几个人选,我看都不错,哪天贤妃姐姐有空,我合计一下,定出个人选交给皇上吧。”   贤妃正待答应,突然外面传来一阵喧闹声,她吃了一惊:“外面发生什么事情?” 第41章   丽妃笑道:“想来是贤妃姐姐你平日御下太过宽松, 所以这些侍婢们太会如此没有规矩。”   她的话音刚落, 长宁宫的大太监马继恩带着清宁宫的两位宫女进来, “回娘娘, 清宁宫来人求见你非常娘娘。”   兰亭忍不住轻笑一声,贤妃看了她一眼,也笑道:“我看丽妃妹妹倒需要给宫里的人紧紧弦, 幸亏陛下不在,若是陛下在,这般喧哗可不好。”   丽妃闹了个没趣,讪讪道:“贤妃姐姐说的是。”然后柳眉一竖,呵斥宫女道:“毫无规矩!”   两个宫女瑟缩了下,其中一个大着胆子说:“黄县主肚子痛,遣奴婢们来告知娘娘。”   黄如意骄纵任性,仗着肚子里揣着金蛋,动不动就发脾气,丽妃并不十分欣喜,斥道:“她要是肚子不舒服, 直接让人去请御医,告诉本宫有什么用,本宫又不是御医!”   宫女道:“已经遣人去请了御医。”   贤妃无意留丽妃, 顺水推舟道:“如意那孩子是头一次怀孕,难免没有经验,你做婆婆的去看看她,她心里也宽慰些, 你就回去看看吧。”   丽妃犹自生气,诉苦:“贤妃姐姐,你不知道,现在的女孩子娇气的很,摸不得碰不得,就是你说话的声音高那么一点,她就哎呦哎呦嚷着肚子疼了,倒把我衬成了一个恶婆婆,罢了,罢了,我还是去看看她吧,真是不让人清闲。”   不堪佛面看僧面,如意怀的这一胎毕竟十分重要,丽妃抱怨归抱怨,还是要回去照顾她。   贤妃与兰亭送她出去,刚到门口,清宁宫又有人过来了,神色焦急,远远地见了人就磕头,“娘娘啊,黄县主不小心跌了一跤,大出血,御医说有小产的可能。”   丽妃吓了一跳,情急之下脱口而出:“皇长孙怎么样?”   皇长孙?这黄如意肚子里是男是女都不知道,这丽妃就开始皇长孙的嚷起来了,说完后才知道失言,稳了稳心神,道:“孩子无事吧?走,快点回清宁宫。”   她脚步如飞,带着一堆宫女太监走了。   兰亭扶着贤妃进屋,贤妃感慨道:“如意这一胎若真生了男孩儿,东阳估计就可以翻身了。”   没说东阳公主的驸马,驸马贪污军费,就算皇帝想要为这个妹夫开脱,朝臣们也不会答应。但是皇帝将东阳公主清清白白地摘出来了,东阳若是重新得到皇帝的宠信,太子的处境不妙,一个皇长孙,再加上丽妃、东阳的攻势,贤妃摇了摇头,看兰亭的目光就带了一点儿怜悯。   兰亭无知无觉,她知道贤妃有午睡的习惯,待服侍贤妃躺下后,就回了东宫。   回东宫的路上,就见到五六个御医匆匆忙忙地往清宁宫的方向去,青梨道:“这么多人,看来黄县主的情况不妙。”   孕妇最要紧是心胸舒朗,黄如意这个孕妇这两月的日子并不是那么好过,先是她的父亲因贪污被关在大理寺监狱,再就是东阳公主被皇帝厌弃,接着丈夫又纳了新人,不知道这个天之骄女是否能想得通呢。   晚上,太子过来用饭时,告诉兰亭一个消息,“十弟添了长女,因为是孙辈的第一个孩子,父皇挺高兴的,希望她能多带来几个弟弟,还给她起了个名字叫做繁儿,繁者,多也。”   兰亭扑哧笑出来,吐槽道:“皇上还不如给她起名叫做招娣呢,更加直接明了。”   太子敲敲她的头,笑道:“促狭,怎么能起这么一个粗鄙的名字!”   兰亭强辩:“怎么就不能了,意思都一样,只不过披了一层皮而已。往上数三代,大家伙儿的名字还不是土得掉渣。”   太子想起自家高祖,那名字确实……也忍不住笑了,“叫什么名字无所谓,最重要是要有才干。”   兰亭把今日在长宁宫的事情说了,“丽妃现在肯定失望得不得了,她那会儿直接就问皇长孙,哪知道皇长孙变皇长孙女,啧啧。”   不过这却是太子的幸运,真让惠王那么抢先生下了皇长孙,皇帝的心更是要偏几分。她留心观察太子,发现他没有如自己所料的庆幸,似乎有一种羡慕在里面。   羡慕,羡慕什么,惠王得了一个女儿?   太子低声道:“不管是女孩还是男孩,孤都喜欢。”   这话兰亭不知道该怎么接,他有这么多妃嫔,想生孩子不是很容易的事情吗?   太子饮了一杯酒,喃喃道:“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什么?”兰亭没要听清楚。   “没什么,你过来给孤倒酒。”   他又开始摆太子架子了,一会儿让兰亭给她倒酒,一会儿给他布菜,顺便还要捶捶肩膀,兰亭长这么大没怎么伺候过人,业务不熟练,很想撂挑子不干了,但是现在端的是太子的饭碗,还真不能不干,于是专门捡太子不喜欢的菜夹给他。   最讨厌的糖醋鱼,还有羊肉,再不就是咸的齁死人的咸菜,太子居然面不改色都吃了进去,只是暗地里喝了不少水。   晚上太子留宿,兰亭还以为他要动手动脚,结果他躺下来就不动了,规规矩矩地睡着,兰亭翻身,不小心触到太子滚热的身子,她惊叫了一声。   太子抓住她的手,两只眼睛闪闪发光,“你是想占孤的便宜?”   “你想多了!”兰亭恨恨地捶床。   “好了,别生气了,睡吧。”太子搂住兰亭,兰亭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慢慢地睡了过去。   太子闭着眼睛想朝堂上的事情,十弟越来越沉不住气了,只怕近期就会动手脚,还有大理寺那边,御史台的程朗……均匀的呼吸声传来,怀里的人已经熟睡了,睡得像小猪一样香甜,太子失笑,俯身亲了亲她的鬓角。   ……   丽妃是个好强的人,输人不输阵,势必要给大郡主办一场体面热闹的洗三宴。黄如意在清宁宫生产,因为是早产的原因,生孩子孩子就起不得床,也离不了御医,只能呆在宫里休养,所以这洗三宴就办在了宫里,女眷们去清宁宫赴宴,男客们则去惠王府上喝酒。   皇上没去,只让萧延过来清宁宫给大郡主赐了一块玉佩,丽妃的脸色就有些不好看,这喜气也就打了折。分位低的嫔妃使劲恭维丽妃,说些姐姐引来弟弟,先开花后结果的事情,丽妃渐渐开颜。   这种场合兰亭以宁安郡主的身份也被邀请去了,江氏见她就有些尴尬,两人不坐在一起,也不说话。江氏靠着高充容坐着,高充容间或同她说一两句话,不过大部分时间都是沉默不语。   丽妃自家觉得不爽,看其他也就不快,贤妃她不敢惹,其他的小嫔妃一个劲的讨好她,也没必要,她的眼神就落在了高充容身上,笑一笑,故作关切地问道:“高氏,这太子还是早惠王两个月成亲,如今惠王都有了女儿,东宫还没有消息吗?”   被丽妃点名,高充容忙站起来,小心翼翼地说:“多谢娘娘的关心,东宫并无什么消息呢。”   “这可不好,太子是当朝储君,于子嗣上更加要精心,这都成婚一年多了,服侍的人也不少,怎么就没有消息了,可以找御医看看?本宫听人说,这生孩子,不止看女方,还要看男方呢,曾经有一个妇人嫁人之后,五年没有生下孩子,夫家一气之下,将她给休了,哪知她重新嫁人之后,三年抱两,得了两个白白胖胖的儿子,而听说她的前夫后来又去了两个女子,也纳了不少妾室,就是无所出,奇的是这些妾室们放归后,再嫁人很快都生了孩子。”   众人听了丽妃说的这个故事,都开始窃窃私语,丽妃这话不异于说生不出孩子的原因在于太子,这对一个王朝的继承人来说是致命的缺陷,没有子嗣王朝就不能传承下去,这样的储君地位必定不会稳固。   高充容脸涨得通红,嘴唇翕动,却不敢说什么。江氏红着脸小声说:“丽妃娘娘,不是这样的。”   丽妃没有明确说的太子生不了孩子,只是捕风捉影,含糊其辞,江氏不知该怎么辩解,这种生不生孩子的事情不管怎么说都会成为众人的谈资,当然这不是重要的,她难道要说她与太子已经好几个月没有同房了吗?   众人的意味深长的目光落在江氏、卫兰亭,很让人不自在。兰亭握着拳头,想要出什么,贤妃止住她,“别冲动!”然后太高声音道,“丽妃妹妹,你这话说的有些不妥当罢,你我皆是太子的庶母,是长辈,不该说这样捕风捉影的事情,若是传出去,对太子的名声影响不好。”   丽妃笑道:“贤妃姐姐你是误会了我的意思,我只是关心太子,我这个做庶母的也希望他早日有子嗣,而且我还想着多多给太子送几个侍妾呢。”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42章   贤妃肃着面容, 正色道:“太子是储君, 精力该多多放在朝堂, 或者读书上, 岂能耽搁于后宫,再者太子不过将将二十,子嗣之事更加不必急。”   丽妃撇撇嘴, “太子有后关系到国柞,哪能不急!”   贤妃似笑非笑:“陛下二十五岁才有了大公主呢!”   这话一说丽妃就哑口无言了。在座看热闹的众人也熄灭了心思,她们不过是看热闹而已,其实丽妃原本说的话就不甚在理,太子才成婚一年,年纪轻轻,就算没有孩子也是极正常不过的事情。   乳娘将大郡主抱出来给大家。众人慷慨解囊赠送了她许多礼物,没口地称赞大郡主长得漂亮,肖似丽妃。   丽妃脸上露了一点笑出来,道:“我看着鼻子有点像我,其他的地方像惠王与如意。”   大殿里热热闹闹, 黄如意生完孩子后身子大亏,躺在床上休养,听到大殿里传来阵阵小声, 使劲捶床,“吵死了,还让不让人好好休息!”这一来牵动了伤口,连声哎呦起来。   自小伺候她的周嬷嬷连声道:“我的县主啊, 御医说您可千万不要动气,早点把身子养好才行。”   黄如意委屈极了,“我想娘,想回公主府。”她忍不住呜呜地哭起来,一面哭,一面觉得自己命苦。   周嬷嬷怎么样都劝不住,直到她哭累了停下来,周嬷嬷道:“丽妃让人把郡主接过去了好一阵子了,大殿那么吵,吓坏了孩子可怎么办?奴婢让人去接孩子回来吧。”   黄如意嘟嘴:“不过就是个丫头片子。”就因为生了个女孩,她能明显感觉到丽妃对她冷淡了几分,还有惠王,纳卫淑亭为孺人时,亲口承诺只是因为她的父亲才纳了她,不喜欢她,在得知自己生了女儿后,那脸色立刻就变了,听说连着两晚上都留宿在卫氏处,宫里一个卫氏,宫外一个卫氏,这姓卫的为什么总是跟自己过不去。   这时,乳娘抱着大郡主回来了,周嬷嬷接过去见大郡主睡得香甜,脸蛋红扑扑的,虽然因为早产看着有些瘦弱,但仍然是个可爱的小娃娃,她抱去给黄如意看,黄如意把头转向一边,“我累了,把她抱走吧。”   周嬷嬷叹了口气,让乳娘把孩子抱走,然后道:“县主,我倚老卖老说一句,当年您出生的时候,公主爱若珍宝,亲自去向陛下为您讨了县主的封号,您的两个哥哥都不比上您呢。”   “嬷嬷,我就是不甘心,我想着她要是男孩儿,或许舅舅看在皇长孙的份上,就会解除我娘的禁令,甚至我爹也可能无事,还有夫君的大事,唉!”   周嬷嬷替她掖掖被子,“皇长孙不过是锦上添花,公主是陛下的亲妹妹,陛下总会原谅她的,惠王的事,那是男人们的事情,这些年公主帮了不少,您就不要管这样了,养好身子,再生一个皇子,也不用太急,东宫那边连孩子的影子都没有呢!”   这话黄如意挺爱听的,东宫妃妾三人,连一个怀孕的都没有,自己虽然只得了女儿,但是已经比她们强太多。   ……   宴会结束后,贤妃自趁着舆车回宫。四妃以上才在宫中有乘车的资格。老皇帝对于后妃们挺吝啬的,极少升分位,除了贤妃与丽妃,其他宫妃再无乘车的资格,太子的生母高充容与生了十五皇子最近正得宠的周婕妤都在此列。   江氏恭敬地跟在高充容身后,做贴心乖巧的儿媳妇,兰亭没想跟江氏争,她对着高充容福了福,就打算离开。高充容却拉住她的手,和蔼地笑道:“好孩子,你跟着你江姐姐一同送我回康和宫吧。”   高充容力气还不小,紧紧拉着兰亭,“母妃想跟你们说说心里话。”她左手拉着兰亭,右手拉着江氏,外人看起来就是一副和睦的样子。   兰亭倒觉得怪尴尬的,自上次高充容找她说“心里话”,她装傻充愣混过去后,高充容已经许久不找她了,这次说来说“心里话”不用脑子也能想到她会说什么。   康和宫位置偏僻,走了好一会儿才到,高充容扶着腰感叹:“老啦,不中用了,走这么一点路,腿啊腰啊都不舒服。”   江氏自然说些您不老,身子好着呢的恭维话。兰亭扁扁嘴巴,什么都没说,其实她觉得高充容的身子比一般的深闺女子好多了,刚才走了那么长一段路,她连喘都没喘过,倒是太子妃走的辛苦,头上都冒了一层细细的汗珠,她的丫头时不时地跟她擦汗。   进了暖阁,高充容让人端来糕点与茶水过来,遣了宫女太监出去,只留下兰亭与江氏说话。   高充容拿出一个锦盒,打开来是两只一模一样的玉镯,分明套到了兰亭与江氏的手上,笑道:“戴着多好看!看到你们两人相处的这么和睦,我就放心啦!”   太子身边伺候的一个老嬷嬷是她派过去的,高充容隔几日就会把她召过来询问东宫的情况,知道江氏宽厚大度,对待卫氏比亲姐妹还好,高充容很欣慰江氏知道分寸,江氏的父亲是国子监祭酒,祖上也曾是功勋人家,但都是老黄历了,没什么实权,帮不了太子什么。卫氏却不同,不提昌国公府,只说贤妃就能帮太子许多忙。高充容自己待卫氏和颜悦色,恨不得比亲身女儿还好,同时也希望江氏能待卫氏比亲妹还好,这样卫氏也会全心全力地为太子着想。   她慈爱地看着兰亭,道:“今日丽妃突然发难,说出那样一番话来想要抹黑太子,多亏了贤妃娘娘肯帮忙说话,我不方便去像贤妃娘娘道谢,兰亭呀,你就代母妃去向她道谢。”   兰亭嗯啊含糊答应下来,今日丽妃确实说话不妥当,故而贤妃才会反驳她,这是按照贤妃的性子能做出的事情,但是若是让贤妃在皇帝面前为太子说话,那是肯定不能够的,高充容也只能想想罢了。   之后高充容又表示了急切盼望抱孙子的心愿,才让人送她们回东宫。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最近太忙,捉虫放在周末,见谅。 第43章   生孩子的事情高充容急, 江氏也急, 但是太子不急,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太子现在大部分时间都住在文华殿,极少进后院,反正算下来, 东宫的三位妃嫔基本上都是不得宠的架势,谁也犯不着嫉妒谁。   江氏做贤良人,对待卫良娣与崔孺人宽和大度,好吃的好玩的都往她们的屋子里送,同时将东宫后院打理得紧紧有条,一时之间,太子妃的贤明在宫里传来了,甚至连宫外都有传闻。   崔孺人自上回上了江氏的当,在太子面前诬告卫兰亭,不但被太子狠狠地训斥了一顿,还被禁足, 直到元宵节过了才被放出来。她不敢怨太子,也不敢恨卫兰亭,只把太子妃恨的牙痒痒, 只要人在她面前说起太子妃的好,她就发脾气。   她的侍女柳丝摩挲着花色艳丽的锦缎,道:“孺人,不堪僧面看佛面, 只看太子妃送了这么好的锦缎过来,您也该消消气,跟什么置气都不能跟这个置气啊。”   “哼,这东西又不是她的,是咱们东宫内库,是太子殿下的。”崔孺人冷哼一声。   “可她是太子妃娘娘,与太子一体,这东西她动的,咱们动不得,反正都是好东西拿了也不吃亏。”   “这倒是,”崔孺人挑挑拣拣,“这匹银红色与天青色,你拿着给我裁两件衣服,这匹蛋青色赏你了!”   “多谢孺人!”柳丝喜滋滋地说。   “有了新衣裳,还要新首饰来配呢,既然她要做贤良人,那我就成全她的名声,少不得要问太之分娘娘讨几件首饰。”   崔氏的父亲是个知府,家里姨娘多,庶子庶女更不少了,崔氏在姐妹中掐尖惯了,争东西这种事很熟练。   她去春晖堂给太子妃请安,先把说江氏送过去的布料很喜欢,接着又抬高江氏,最后直接说自己没有新头面来配新衣,就差直说让江氏给首饰了。   兰亭就在一边看笑话,崔孺人都没脸没皮了,江氏只得给她首饰配新衣,赏了她一套全新的珍珠头面,不好厚此薄彼,于是同样要赏给兰亭一套翡翠首饰。   兰亭当然不肯受,她拿了这套头面,只怕外面很快就会传东宫的妾妃们粗鄙贪婪了,再者她也不差这点东西。不过她不要,崔孺人腆着脸皮要了。   待卫、崔两人走了,江氏啐道:“没脸没皮的小蹄子!”   东宫往各种交际应酬往来需要走礼,所以东宫内库的钥匙,太子管一把,江氏也有一把,内库的东西其实她不能随便动的,每笔支出或者入账都有清清楚楚地写在账本上,春晖堂的主管太监江彬是后来太子派过来的,所以江氏想做假账都不行,逢年过节或者妾妃的生辰,用内库的东西赏赐可以,但是一般的时候,江氏只能从自己的私房中出。江家不是豪门大户,这两套头面都是江氏的心爱之物,这次赏出去不异于割肉放血,心疼了好一会儿。   崔孺人得了头面立刻就戴起来,穿上新衣,戴着新头面在御花园里赏花。自此以后缺了什么只管去跟太子妃去说,江氏有时候都不得不躲着她。   她对柳丝说:“反正我算了看明白了,太子现在不喜欢我,以后也不见的会喜欢我,趁着太子妃想做贤良人,捞点东西,就这么过了!”   不管怎样,东宫妃嫔之间算是风平浪静,没闹出什么事情来让人看笑话。之前惠王纳卫淑亭为孺人,惠王妃可是狠狠地闹了一场,后来不知道如何按下去的。   天渐渐热起来,宫里都换下厚厚的冬衣,穿起了薄春衫,桃红柳绿。兰亭去长宁宫见贤妃。去了却没见到贤妃的人,长宁宫的宫女说:“皇上召了娘娘去崇华殿伴驾。”   “这样啊。”既然贤妃不在,兰亭就打算离开了,宫里的日子太闲,她就是出来逛逛,明天过来看贤妃也行,就在她打算离开时,贤妃正巧回来了。   她让人解了披风,往榻上一靠,感叹道:“真累啊。”   宫女们忙奉上热茶,兰亭走过去挨着她坐下,见她眼睛发青,惊道:“姨母,你昨晚上一晚上没睡吗?脸色这么差!”   “差不多,皇上夜里咳嗽,时时需要人服侍,我一晚上没大合眼。”   老皇帝的身子一年比一年差了,像贤妃、丽妃这种高位嫔妃,一般都是皇帝直接过来她们的宫室,不必她们亲自去崇华殿服侍,但是老皇帝近来身子越发差了,而且年纪大了,渐渐更倚重宫中像贤妃丽妃这样的老人。去崇华殿陪驾在别的小嫔妃眼里是美差,但是对于贤妃丽妃简直苦不堪言,实在太累了,还睡不好觉。   “那姨母你好好休息,我明日再来看你。”兰亭看着侍女们服侍贤妃躺下,才离了长宁宫。   天朗气清,反正也无事,青梨道:“御花园的月季花开了,良娣,不如咱们去看看?”   兰亭欣然答应下来,东宫不大,都是一排排房子,景色泛善可陈,也只有去御花园才能看看花了。   走过一片花圃,几个女子过来,兰亭定睛一看,竟然是许久没见的淑亭,她与她母亲李氏带着几个侍女也在逛园子。   两拨人遇见了,少不得要打个招呼,李氏拉拉女儿的袖子,淑亭不情不愿地跟她一起行礼,“拜见宁安郡主。”   兰亭对李氏有几分好感的,忙将她扶起来:“婶娘快请起,都是一家人。”淑亭撇撇嘴,跟着站起来。   这位二妹倒是个有本事的,不声不响,硬是把惠王从芳亭的手里撬了过来,兰亭不禁正眼打量她,眼前的淑亭与往日在府中时截然不同,打扮的富丽堂皇,头上戴着金光闪闪的头面,手臂上戴着两只水头极好的玉镯子,脸色红润,看来在惠王府里过得还不错。   淑亭在母亲面前一向不敢放肆,有李氏在,即使她想出言嘲讽兰亭几句也不行,看着兰亭的背影,她小声道:“你也得意不了几天了!”   李氏没听太清楚,问:“你刚才说什么?”   淑亭转了一个笑脸,“女儿没说什么。娘,您觉得御花园怎么样,景色很不错吧,下午女儿带您去太液池游船。”   李氏忙阻止:“下午就该回去了,这毕竟是宫里,还是算了。”   “怕什么,宫里丽妃娘娘管着,丽妃娘娘让我带娘您好好游玩呢,谁敢管!”   惠王的大事少不了她父亲的帮忙,如今惠王对她好,丽妃娘娘更是对她好呢。 第44章   李氏与卫淹夫妻感情不好, 卫淹有什么事情也不会同妻子说。对于淑亭如了惠王府的事情, 李氏心中不快, 连女儿也怨恨起来, 但是她只淑亭一个女儿,而且因为自己的关系,连带着淑亭不受她父亲的看重, 本来就很怜惜女儿,再加上淑亭苦苦跪求认错,李氏只能原谅女儿。   淑亭自做了惠王孺人,连带着李氏在昌国公府的日子也好过了许多,但是看女儿得意略带猖狂的样子,李氏忧心忡忡,坚持一定要回去。   淑亭道:“娘,即使要回去也不差这一会儿,我们总要去向丽妃娘娘辞行。”   她带着李氏去了清宁宫,丽妃待两人亲热得不得了,还让李氏得空常常来宫里逛逛, 李氏受宠若惊,心里不安更甚,这位丽妃生了两个皇子, 在宫里极得皇上的宠爱,听说脾气也不小,她何德何能让丽妃这样待她。   淑亭靠在丽妃身边,很自然地撒娇, “母妃,孩儿也想常常过来看望您,只是怕打扰了您。”   丽妃笑呵呵地说:“不打扰,我在宫里也很闲,就盼着早日能抱上孙子呢。”她的眼睛在淑亭的肚子上转了一圈。   淑亭害羞地低下头。   两人说了告辞的话,丽妃赏赐了内造的首饰与锦缎给她们,并让清宁宫的大主管亲自送她们出宫。   两人上了惠王府的马车,先把李氏送回昌国公府,然后才回了惠王府。淑亭去正院给黄如意请安。   侍女进去禀告,片刻后出来说:“王妃有事就不见了,您请回去吧。”   正院暖房,黄如意看着乳娘怀里的女儿,牙齿咬得咯吱响,实在忍不住,一挥袖子将桌上的瓷器扫落,恨恨道:“我看那个贱人还能得意到几时!”   大郡主被吓醒了,大哭起来,黄如意脸上愈发烦躁,乳娘见状赶紧把大郡主抱到隔壁的房间。   黄如意跺跺脚,大声吩咐道:“备车,我要回公主府!”   ……   兰亭遇到了淑亭母女就很有些心绪不宁,总觉得似乎要有事情发生。晚上太子过来东院,她忙把今日的事情告诉了他。   太子突然凑到她面前,双眼蕴含着笑意,问:“你这是在担心我?”   兰亭理直气壮地说:“我当然担心你,我们是一根绳子上拴着的蚂蚱!”   太子“哦”了一声,施施然坐在桌边,慢条斯理地用饭。   兰亭追问:“你有办法啦?”   太子不慌不忙地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兰亭本来很急的,但是看太子那样子,也安心地坐下来吃饭,管他呢,天塌下来也要吃饭!   晚上太子留宿,但是!床很大,两人各自拥着一条被子,中间隔的地方可以跑马。洗漱过后,兰亭紧紧拥着被子,闭上眼睛睡觉。太子比她晚一点上床,待两人都躺好了,太子轻轻道:“不跟孤说说话?”   兰亭:“我睡着了!”   太子笑:“睡着了怎么说话?”   “被你吵醒的!”兰亭气鼓鼓地说。   “别生气嘛。”太子去握她的手,兰亭躲闪,最后被太子连人带着被子一起搂在了怀里。   兰亭瓮声瓮气地说:“干嘛?”   太子拍拍她的脊背,柔声道:“哄哄你,别生气了。”   两人之间有渐入佳境之感,兰亭不是铁石心肠的人,自进了宫,太子一直对她很好,还有以前的那些事,记得隐隐绰绰,她对有些人天然带有防备,比如说她的两个堂妹,惠王等人,但是对于太子,相处的越久仿佛就越不害怕,甚至可以对他发脾气,他也不在意,只要不在他的禁忌上惹到他。   兰亭与裴贤的事情让他生气,遇到惠王的事情也让他生气,除此之外,也没有了,偶尔兰亭故意试探他的底线,太子竟然也能容忍她。   太子的怀抱温暖,兰亭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渐渐睡过去,迷迷糊糊中听太子说:“最近可能要有一点事情,不过不必担心,会没事的。”   兰亭努力睁开眼皮,“什么事?”不等太子回答,她又沉睡过去。   次日醒来,太子已经离开。青梨、葡萄进来服侍兰亭,青梨扶着梳洗打扮,葡萄则收拾床褥。待私下无人时,她偷偷对青梨如此这般的说了,青梨大惊:“不会吧?”   “千真万确!”葡萄沉重地点点头,她在宫里长大,跟着老嬷嬷们学过怎么服侍人,对很多事情都了解一些,她能看出良娣与太子殿下根本没有……   青梨想不通就不想了,“咱们也不要再猜疑了,或许主子们有别的考量呢,反正我就一心一意服侍良娣,不管她以后怎么样我都跟着她!”   葡萄叹了一口气,也把这事给丢开了,安慰自己想这么多也没用,像想在这样安安稳稳过日子就行。   哪知又有事情找上门来了!   太原知府李孟府被都察院给参了,据说因为贪污。本来是同太子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事情,但是,这个李孟府曾是东宫属官。去年太原大同大旱,皇帝着令太子亲自去处理。太子便带了几名属官前去太原等地处理旱灾的事情,在当地放粮救灾,开通河渠等等,事情办得还不错,得到了皇帝的嘉奖。正好太原知府因为抗灾不利被革职,在太子的举荐下,皇帝任命李孟府为太原知府。   因此,有心人就疑到太子身上,甚至开始传言是太子授意李孟府如此行事。如今,李孟府已经快马加鞭赶回京城请罪。   都察御史只是参了李孟府,李孟府并没有被定罪,但是皇帝直接把太子给叫到太极殿,当着朝臣们的面把他骂了一顿。   老皇帝的这波操作兰亭实在看不懂,太子毕竟是未来的皇帝,当着大臣们的面训斥,颜面无存。太子倒是看不出太沮丧的样子,实在是近两年,皇帝骂他的次数越来越多,习惯了。   他反而安慰兰亭:“别担心,皇上年纪大了,看我难免不顺眼。”   兰亭道:“去年我还在长宁宫常常能见到皇上,今年开年会就再没见过了。”   太子的:“父皇他身子越来越差了……” 第45章   朝堂上的局势对东宫越来越不利, 李孟府回京后连老皇帝的面都没见到直接被投进了大理寺牢狱, 由大理寺卿等人审理。   兰亭得知此事时, 心里咯噔一下, 她的叔父卫淹正是大理寺卿的副手,而淑亭新入了惠王府,她才不信两者之间没有什么关联。   因李孟府曾为东宫属官, 太子避嫌,不好亲自去打探这事,只能托了亲信私下打听,好些时候没有往后院来,即使偶尔过来,都是一副行色匆匆的样子。   不止如此,整个东宫形势也变得严峻起来,兰亭叮嘱青梨与葡萄看好门户,闭门谢客,就连贤妃那里也不去了。   青梨送走了长宁宫派过来的人才进来,将一小竹篓红艳艳的草莓洗干净, 装了一盘子端上来,“这是贤妃娘娘让人送过来的,您尝尝。”   现在正是吃草莓的季节, 色泽亮丽,饱满多汁,兰亭一口气吃了几个才停下来,让青梨与葡萄也一起过来吃, 再给屋里服侍的几个人分一分,“这东西不禁放,放到明天味道就不好了。”   葡萄爽朗地答应下去,青梨见屋里没人,凑到兰亭的耳边轻声说:“贤妃娘娘传话皇上病情加重,御医下药多加了三成,听说没甚效果,还让您这段时间就待在屋里,哪也不要去,更加不要去长宁宫。”   兰亭微微颔首表示知道了。   青梨有些急,“若是贤妃娘娘能替太子说说话就好了!”   兰亭脸色严肃起来,“这话以后不要再说,贤妃与太子无亲无故,凭什么替他说话!”   贤妃在宫里地位超然靠的就是中立,只仰仗皇帝,所以才有今日的地位。再说了,现在还不到最关键的时候,就算贤妃最后真有所选择,那也要用到最危机的关头。   ……   惠王府。   王妃回了娘家,府中女眷地位最高的就是淑亭了。她顿时觉得天也蓝了,气也清了。天气暖和,院子里的花开的正好,她吩咐碧桃去让厨房准备一桌席面,然后请惠王过来喝酒赏花。   惠王突然就带着小太监过来,淑亭笑吟吟地迎上去,“殿下!妾让人备了酒菜—”   “你现在收拾收拾,回娘家去,我陪你一起回去。”惠王没心思赏花喝酒,直接打断了她的话。   淑亭:“前几天妾刚回去过,家里一切都好。”   她知道太子的一个属官被关进了大理寺牢狱,父亲与惠王有过谋划,可是频频回娘家太让人侧目了。   惠王微微一笑:“你母亲身子不好,想念女儿,我送你回去,快去收拾收拾吧。”   淑亭心里纳闷,却不敢反驳惠王,只得先顺从地答应下来,让碧桃先去收拾行装,又安排好了马车,赶在傍晚之前到了昌国公府。   一行人直接去了二房,淑亭去见她母亲李氏,惠王则跟着卫淹去了书房。他每次过来都是卫氏兄弟接待他,这几次都没有见到卫浚,于是问道:“昌国公呢?”   卫淹道:“大哥去了徽州府。家里的老太君忽然梦到先人,于是让大哥请了假,回乡修缮祖坟,祭祀祖先。”   现在对于昌国公府是至关重要的时刻,卫淹其实是希望大哥能留在京中帮他,但孟氏一力要求卫浚回乡,孝道至上,卫淹实在没法阻止。而且他觉得老太君最近奇奇怪怪的,突然说要分家。笑话,有她这个母亲在,两兄弟若是分了家,指不定会被人嘲笑,当然更重要的是卫淹还需要借助昌国公府的招牌在外行走。   但是不管他们兄弟如何跪求,老太君还是主持分了家,财产都已经分割完毕,还请了官府的人做见证。不过分家不离家,当老太君百年后,卫淹再正式搬出昌国公府。   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卫淹轻描淡写的一笔带过。惠王对于卫家分家的事情也并不关心,他着急的是其他的事情。   惠王道:“李孟府那边审查的怎么样了?”   “李孟府是个硬骨头,大理寺的人连着审理了好几天,都没从他嘴巴里套出什么话来。”   李孟府不过是个引子,太子做事滴水不漏,要靠李孟府打开太子身上的口子。   惠王发了急,“这人进了你们大理寺牢狱,该怎么定罪还不是由着你们,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话里带着暗示,卫淹在官场混了这么多年,一听就懂,忍不住叹气,“我找人暗示过李孟府,这人骨头硬,效忠太子,不肯指认太子。”   “皇上的病情加重,已经连着好几日都没有上朝了,时间不多了!”惠王一双鹰眼紧紧注视着卫淹。   卫淹心里发苦,这又不是他办事不力,大理寺不是他一个人开着,很多事并不像张王想的那么简单,不过开弓没有回头箭,他跟惠王站在一根绳子上,还是要再想办法才行,于是道:“李孟府那边我会再想法子,只是皇上那边,您也要——”   话只说了一半,惠王心里都明白,遂点点头,“本王知道了。”   淑亭去了李氏房里,问李氏身边伺候的人她的生活起居,待问完后心里才舒气。李氏道:“你在惠王府里,我的日子又怎么不会不好过呢!惠王待你好吗?”   淑亭低了低头,羞涩地笑了,“殿下待我很好,今日就是殿下带我回来的,他听说娘您病了,让我回来看看您。”   “那就好,那就好。”李氏看着女儿白里透红的面容,心里还是存了那么一丝忧虑,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的,自家老爷不论,惠王这样的天之骄子,那就更是了,“你可有了喜信?”   淑亭摇摇头,嗔道:“还没呢,我才入府多久,您就问起来了!”   “若你能早日生个男孩,我就能替你放下心了。”李氏感叹道。   淑亭害羞地点点头,左右张望,柳眉紧紧皱起来,“柳氏呢,怎么不过来伺候主母?”   李氏摆摆手,“是我不叫她过来的。”   “娘是好心,但是不能把她给惯坏了,哪家的妾室不要伺候主母?”   屋里伺候的两个侍女偷偷地互相看了一眼,眼里都有嘲讽之意,这位威风八面的二姑奶奶不也是妾室吗?   不过淑亭还真没把自己当妾室看,她嫁的皇室,是有正经封号的孺人,她自持身份,架子摆得极大,让人把柳姨娘叫过来,专门训斥了柳氏一顿,本来想连着芳亭与卫麟一起,但是顾及到卫淹,于是作罢。可怜柳氏,承受了她三倍的怒火,被训的只能咬牙忍受,跪地求饶。   出了好大一口气,淑亭神清气爽地跟着惠王回府。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46章   王府的马车浩浩荡荡地走在大街上, 在一处分叉路口, 突然停下来, 淑亭纳闷, 掀开一角帘子,问道:“殿下,怎么不走了?”   惠王骑着高头大马, 微微俯身,“我还有些事情,让人先送你回府。”   淑亭在惠王面前一向是乖巧可人,与骄纵任性的黄如意截然相反,当下就柔顺地应了一声。   惠王一扯马缰,掉头就走,四五个侍卫跟了上去,淑亭放下帘子,脸上的笑容散去,都入夜时分了,惠王还能去哪里, 她心里有个不好的预感。   果然次日就听人说,昨日晚上惠王亲自去公主府将王妃接了回来,而且还在正院歇了一晚上, 两人和好了!   淑亭银牙几乎咬碎,碧桃惴惴不安看着她,就见自家主子突然露出一个笑容来,“她是王妃, 总是要回来的,不可能在公主府待一辈子,碧桃,你伺候我更衣,等会儿咱们还要去给王妃请安呢!”   正院充满了一股喜气洋洋的气氛,淑亭与碧桃还没走进就发现了。待进了屋,更是如此,正院的人看淑亭主仆两个的目光都带了那么一点不屑,淑亭心里有气,但她善忍,反而愈发恭谨起来。   等了一盏茶的功夫,黄如意缓缓地走进来,淑亭忙站起来给她施礼,她挥挥手,“卫孺人免礼,倒是让你久等了,宝儿哭闹,本宫这个做娘亲的少不得哄哄她。”   淑亭忙说:“不敢,不敢。”   两人坐着喝茶叙话,气氛还是比较平和的。黄如意背后有东阳公主,虽然公主目前失宠了,但是她毕竟是皇帝一母同胞的亲妹,随时有起复的可能,暂时还须恭维着黄如意,至少面子上一定要做到位。至于黄如意,惠王纳淑亭时,为了后宅的平和,亲自去东阳公主府上说了,只是借助于卫家的势力,绝对不会影响的黄如意正妃的位置。东阳公主此时正失宠于皇帝,被禁令不得进宫,还指望着惠王与丽妃在皇帝面前替她说好话,只能同意惠王纳卫氏女。   形势比人强,纵使黄如意再骄纵,现在也知道该低头,因此极力按捺住脾气,好声好气地同卫氏说话。   等卫氏走后,她一挥袖子,扫落一桌子的瓷器,狠狠地骂了一声:“贱婢!”   侍女走进来,怯怯道:“王妃,殿下他醒了。”   黄如意回了一趟家后,老实了许多,现在开始让人喊她王妃,而不是县主了。她看了一眼狼藉的地面,说:“让人收拾干净!”   侍女们正在服侍惠王梳洗,黄如意走进来,接过帕子替他擦脸,她不惯干这伺候人的事情,不留神把水溅到惠王的眼睛里,惠王皱眉,不耐烦道:“让丫头们来吧。”   黄如意扔了帕子,闷闷地坐在一边,问道:“表哥,舅舅什么时候能让我娘入宫啊?”   惠王伸长双臂,让侍女们服侍穿衣,闻言道:“放心把,我已经安排好了。”   黄如意喜笑颜开,“嗯,我相信表哥!”   说实话,惠王是真心不喜欢他那公主姑母,黄如意更是肖似其母,这对母女实在让惠王日子过得不那么美妙。如果可能,惠王是希望东阳公主就一辈子安安分分待在公主府,但他母亲丽妃在皇帝面前不如东阳公主说得上话,宫外要靠卫淹等人去揪太子的错,宫里还是要靠东阳公主。   ……   自皇帝卧病后,便久居太康殿,偶尔召后妃们前去侍疾。贤妃与丽妃负责后宫事务,不同于其他的妃子,她们每日都去太康殿看望皇帝。公主皇子们也纷纷去太康殿服侍父皇,皇帝对着儿女们和颜悦色,但是面对太子与惠王两个成年且身强力壮的儿子,脸色就不是那么好了。特别是太子,因为李孟府的事情,尽管现在还没查清楚是否与太子有关,但老皇帝就是看他不顺眼,以至于不许太子进殿侍疾。   又因为卫兰亭做了太子良娣的原因,现在老皇帝看贤妃的眼神也微妙起来,丽妃贤妃退出一射之地,如今最得宠的反而是生了十五皇子刘祥的周婕妤,十五皇子才三岁,长得白胖可爱,稚子无邪,老皇帝最疼爱这个幼子,要不是因为怕病气过给他,恨不得天天都见到他,周婕妤母子一跃成为后宫的红人。   在这种情形在,兰亭渐渐又开始了每日去长宁宫的日子,太子奇道:“现在不避嫌了?”   兰亭大咧咧道:“不必了,在有心人眼里避嫌或者不避其实也没什么用,还不如跟以前一样。”她瞅了太子一眼,这位最近日子可不好过,皇帝不待见他,他作为孝子贤孙还得每日去太康殿接受皇帝的冷眼,这储君当得委实不是滋味。   太子顺势往榻上一倒,作出十分委屈的模样,“父皇见我就如仇人一般,兰亭,你说要不这太子我不当了,咱们找个地方隐居去吧?”   兰亭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你说真的?”   太子苦笑一声,“确实,当不当这个太子也不是我所能决定的,父皇啊父皇!”   兰亭将屋子服侍的宫人都遣出去,让青梨在门外守着,然后道:“清者自清,如果没有做过就不必怕什么!”   太子看了兰亭一眼,反而笑了,“惠王想借李孟府的事情攀扯我,至于证据么,真真假假无所谓了,只看父皇信或者不信。”   兰亭凛然,太子起身盘坐在榻上,问道:“害怕了?”   怕,怕得要死,兰亭自认这世上她最爱的是她自己,她好好一个人,能活着谁愿意死啊。不过这会儿肯定不能这么说,她捂着头,皱着眉,装作头疼复发的样子。   太子轻轻叹了口气,拍拍她的背,“你好好歇着,孤有事,先走了。”   兰亭躺在床上,被子蒙着头,连晚饭也没有吃,青梨与葡萄两人偷偷进来看她,不敢说什么,点了一盏羊角灯,又轻手轻脚地退出去。   太子很失望,兰亭心里都知道,他希望自己能跟她同生死,共富贵,可兰亭没法承诺他。两人地位本就不对等,说这些又有什么意思呢,再者以她对太子的感情还做不到这个份上。太子对她也未必到那个份上,不过是男子的独占心作祟罢了。   想通了,兰亭不再纠结,让人端来晚膳,吃饭皇帝大,饿谁都不能饿到自己。   宫里最近热闹得很,惠王为父分忧,耗费万金做道场为皇帝祈福。这事儿被御史弹劾,虽然道场没有办下去,但是老皇帝对惠王的脸色好了点,还把惠王推荐的一个白胡子自称年已过百仙风道骨的道长仙师给留在宫里。据说这位仙师炼丹很在行,皇帝吃了他的仙丹精神都好了两分。   “真有这么灵丹?”兰亭听贤妃说起时,还不大相信。   贤妃道:“听说这丹药多用水银、铅、丹砂、硫磺,谁知道有用没用?”   “这可都是能致人死亡的药物,炼出来的丹药能是什么好的!有那秦皇汉武的例子在前——”后面的话兰亭及时咽下去了,却似乎明白了老皇帝吃丹药的意图,舍不舍权势地位,死马当活马医呗。   “你明白就好了,人都有一死,可没几个人能看开,皇帝更是如此。”贤妃轻笑一声,“太康殿今日有一出大戏呢,随我一起去看看吧。”   兰亭好奇追问,贤妃笑道:“先不告诉你,到时候你就知道了,热闹着呢!”   两人坐上舆车一道去了太康殿,在殿门口,遇见了抱着儿子出来的周婕妤。周婕妤墩身福了福,“妾参见贤妃娘娘。”   “免礼。”贤妃让她起身,随口道:“怎么不在里面侍奉皇上?”   周婕妤垂着眼睛说:“回娘娘,祥儿有点不舒服,皇上让妾带他会宫。”   十一皇子奶声奶气地说:“丹药好吃!”   周婕妤忙捂住孩子的嘴巴,“娘娘,这孩子乱说话,妾先告辞了。”说完便匆匆离开。   贤妃感叹一声:“周婕妤倒是个聪明人,走吧,咱们进去。”   两人进了屋,老皇帝精神还不错,见了兰亭挺挺高兴,“兰亭儿也来啦!”   “是呀,前些日子不敢来打搅您,现在陛下龙体安康,兰亭便随着娘娘过来看望您,您精神真好,想来是大安了!”   贤妃道:“这孩子一直惦记着您的身子,一定要来看看您。”   皇帝笑道:“好孩子!”   兰亭小时候不懂事时私下也叫过他一声姨夫,皇帝拿她当做亲近的晚辈对待,只要不提起太子时,那脸色都挺好的。   说了一会儿话,就有太监过来禀告:“丽妃娘娘,东阳公主在殿外求见!”   过了这一两个月,皇帝心里的怒火少了一点,再加上仙师说的话,于是开恩让东阳进宫。   丽妃与东阳公主进来,东阳公主行了三跪九拜地大礼,先陈诉自己的过错,然后再说兄妹情,最后求皇帝宽恕。丽妃在一边敲边鼓,皇帝顺势教训了几句,然后原谅了妹子。   作者有话要说:  前几天出门了一趟,之后会努力每天更新的!明天见。   ps:最近在看灵剑山,真的好好看啊,差点看得忘了更新,必须检讨自己。。 第47章   东阳公主激动万分。眼泪瞬时就流下来, 经过了失宠的那个两个月, 她才明白没有皇兄的宠爱, 她的日子有多么难过。   皇帝让萧敬扶她起来, 道:“东阳,你也是做了祖母的人了,该懂事了, 朕不能照拂你一辈子。”   东阳公主不肯起来,跪行至皇帝膝下,抱着他的双腿大哭。   卫兰亭与贤妃在隔壁屋里听到东阳公主的哭声,啧啧两声,“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受了多大的委屈。”   说句不厚道的话,东阳公主能有今日都是她自找的,仗着皇帝的宠爱,与驸马两人为非作歹,仗势欺人,连宫妃都不放在眼里,东阳公主每次进宫活脱脱像她才是后宫的主人一样, 得罪了不知多少人,也就是皇帝还能罩着她,若是老皇帝不在场了, 她决计不会有好日子过。   贤妃镇定地喝着茶,一派波澜不惊的样子,刚才丽妃与东阳公主进来时,她便拉着兰亭去了隔壁的屋子, 待这兄妹俩和好后,她让宫人捧着茶,带着兰亭走出来,先笑道:“妾要恭喜皇上,如今公主想过来,您再不必替公主忧心了。”   丽妃瞪大眼睛,“贤妃姐姐与兰亭也在这里?”   东阳公主也看过来,眼里闪着愤恨的光,她哀求皇兄原谅的模样太不堪,不愿意人看到,却没想到贤妃与她外甥女也在,当下也不爽了,嚷道:“皇兄,怎么连闲杂人等也在?”   语气里有些质问的意思,丽妃心里大骂糟糕,果然皇帝脸上的笑意消失了,“贤妃日日都过来侍疾,兰亭儿也关心朕的身子,这难道就是你口中的闲杂人等?”   至少她们不会像你这个妹妹一样总是让朕操心。后面一句皇帝没有说出来,到底还是给东阳公主留了一两分面子。   丽妃帮解围:“皇上,东阳不是这个意思,她是关心您呢,只是担心殿里人太多打扰了您养病,对不对,贤妃姐姐?”   贤妃扯了下嘴角,“丽妃妹妹说是就是吧。”   东阳公主张张嘴吧,还欲说些什么,她的驸马黄世昌被判了流刑,流放到岭南一带,她想跟皇上求情,让驸马回来,最不济也要改到近一点的地方流放,湖广等地就不错。   丽妃拼命地给她使眼色,生怕她在说出来得罪了皇帝。   兰亭见她们两人你来我往的打眼色,眼睛都快抽搐了,不由得好笑。皇帝知道他妹子的本性,也不去管她,只管跟贤妃说话,又问兰亭最近读了些什么书?   兰亭道:“回皇上,兰亭最近读了大周山川志,书里主要讲的是咱们大周境内有名的山川河流,掺插一些当地的风土人情。”   皇帝来了兴趣,与她说起多年前出京游历见过的名山大川,那时候他还年轻,精力充沛,回想年轻的时候,皇帝的谈兴更甚,知道兰亭喜欢风土志,还让萧敬去御书房找几本关于异域的风土志给她,“胡人那边跟我们大周更是不同,他们骑马射猎,逐水草而居,连吃的盐都向大周买。”   话题不知为何转到这上面,东阳公主的脸色大变,黄世昌的罪名中有一项就是私自向胡人贩卖私盐,其性质之恶劣等同于通敌叛国。   她把求救的目光转向丽妃,丽妃想起了她们的计划,尽力挤出一个明媚的笑容来,“皇上,大郡主活泼可爱,只是最近不是特别安稳,生了一场小恙,我与东阳都很担心她,想向道长求一道平安符。”   大郡主是皇帝的第一个孙子辈,皇帝疼爱她,笑道:“李道长过会儿会亲自给朕送丹药过来,正好可以问他要。”   李道长自称是老子李耳的后人,老皇帝在他的面前也不敢拿十分的君仪,只把他当做活神仙一般恭敬的对待。因此李道长在宫里的地位颇高,除了皇帝,谁的面子都不给,即使是丽妃与东阳公主想为大郡主求符,也要通过皇帝。   丽妃与东阳公主互相看了一眼,均有得意之色。兰亭看在眼里,朝贤妃努努嘴巴,贤妃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不多时,李道长过来了,他并不是给皇帝送药的,只见他面带急色,颤声说:“皇上,丹炉炸了?”   皇帝吃了一惊,忙问道:“这是什么缘故?”   李道长道:“这一味延年益寿的丹药与平常的丹药不同,它需要一味药引子才能成丹。”   “什么药引子?”   李道长沉声道:“需要皇上至亲之人的血肉做药引才行。”   至此兰亭已经全部都明白了,这位李道长是惠王引荐给皇帝的,而皇帝的至今之人,从血脉上来说,再没有比东阳公主更亲近的了,两人同父同母,流同样的血,就是太子惠王等人也比不上。原来这就是贤妃让她看得一出大戏啊。   果然,就听丽妃说:“皇上子嗣众多,惠王更是至孝的人,这个孩儿曾许愿代父受苦,不如这药引子就让惠王出了吧,想来他一定愿意的。”   一提到延年益寿、炼丹啥的,老皇帝的脑子就不太清楚了,听了丽妃的话他有几分感动,“惠王是个好孩子。”不过他到底有几分迟疑,“这药引子的事情,古往今来也没有个定数,是否有用还说不定。”   李道长适时地开口了,“皇上,惠王殿下并不是最好的选择。”他望向东阳公主,“长公主与您一母同胞,若是她肯出这药引,必将事半功倍!”   按照计划,东阳公主站起来,坚定地说:“皇兄,我愿意。只是小小的药引罢了,就是让我为您而死,我也情愿。”   皇帝还在犹豫,“这不太好吧?”   东阳公主义正言辞地说:“只要皇兄的身子能好起来,这又算的了什么。李道长,我随您去太清宫取药引。”   太清宫是皇帝在宫里安置李道长的地方,东阳公主去太清宫割肉,啧,谁知道,到时候是真割还是假割?   上次东阳公主装晕,才几针下去就疼得演不下去,这次让她割肉,兰亭怎么就觉得不可信呢?   割肉做药引子不是小事,皇帝陷于两难中,犹豫不定,贤妃这时候开口了,“皇上,这是东阳公主的一片心意呢,她不但是为了自己的兄长,更是为了大周的江山社稷,毕竟大周离不开您。”   兰亭顿时明白贤妃的意思了,也帮腔:“皇上,公主大义,让兰亭钦慕不已,兰亭深受皇上的隆恩,若是兰亭的血肉有用,情愿先给皇上做药引,只愿皇上您能长命百岁!”   东阳公主连声道:“对呢,我只愿皇上千秋万载!”   皇上满心感动,“东阳,你是朕的好妹妹。”   兰亭站起来,笑道:“兰亭身为小辈,不如让我来服侍东阳公主取药引子。萧公公,烦您让人拿个白玉盘子过来。皇上,再借您这把削铁如泥的龙泉宝剑一用。”   皇帝颔首,萧敬着人取来白玉盘,然后亲自把挂在点漆驱邪的龙泉宝剑取下来给兰亭。   兰亭将宝剑放在东阳公主手里,然后捧着玉盘站在她面前,肉眼可见,东阳公主的脸色愈发苍白,额头上甚至还渗出了微微汗液。   她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削向兰亭,兰亭反而笑吟吟的,“公主,请吧。”   这场景是丽妃等人没有预料到的,她们本来想着在皇帝面前演一场戏,后面的药引子反正也没人知道是不是真的,哪知贤妃与卫兰亭竟然推波助澜,似乎非要东阳公主割肉了。   李道长微微阖着眼皮,并不出言解围,真的当让比假的好,东阳公主颤巍巍地说:“皇兄,我还是去太清宫取药引,免得污了您的眼睛。”   贤妃微微一笑,对皇帝说:“皇上,公主赤子之心为了您,为了大周,怎么说是污人眼睛呢?”   皇帝不是傻子,似有所感,道:“就在这里吧。”   东阳公主咬唇,拿起龙泉宝剑,缓缓地拔出剑鞘,时间突然变得很漫长,兰亭托着盘子的手都酸了,东阳公主还没有动手献药引。   殿内寂静无声,突然之间,东阳公主眼睛一翻,身子像瘫软的面条一样倒了下去,龙泉宝剑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公主晕过去了!”   这一场闹剧演下来,皇帝就是再糊涂也看明白了,冷笑一声,挥挥袖子扶着萧敬的手离开了大殿。   李道长仿佛没瞧见一般,也跟了出去,临走时,还留下一句话,“若是药引取好了,还请送到太清宫,贫道先行告退。”   东阳公主的侍女们进来,又是请太医,又是掐人中,这里毕竟是皇帝的地盘,丽妃忍着气,让人抬肩舆过来,然后看着贤妃与卫兰亭冷笑。   兰亭故意作出遗憾的样子来,“哎呀,真是不巧了,东阳公主晕过去,可是耽误了皇上的丹药呢。”   贤妃拍拍她的手臂,“兰亭,我们也回去吧。” 第48章   只剩丽妃一行人带着东阳公主回了清宁宫, 丽妃看着躺在床上装死的东阳公主, 冷声道:“这里没其他人, 你该醒吧。”   话音刚落, 东阳公主便坐起来,嘴里抱怨:“贤妃与那卫氏为何总是与我过不去!”   上次她装晕,找御医给她扎针, 这次更过分,居然当着皇上的面让她割肉放血。   “皇兄那边该怎么办啊?”她问。   丽妃对她已经无语至极,很冷淡地说:“给皇上献药引,让丹药顺顺利利地炼出来,或许还有回转的余地。”   东阳公主身子一抖,“真让我割肉那是不可能的,太疼了。那些个仙师道长都是骗人,随便找人弄点给他。”   “公主!”丽妃提高声音,“皇上刚才起了疑心,你若是想重新得到皇上的宠信,就要适当的施一点苦肉计, 博得皇上的怜惜啊。”   “住嘴,本宫是金枝玉叶,千金之体, 岂是随便给做药引子。再说皇兄已经解我的禁令,以后我能自由进出皇宫,目的已经达到了!”东阳公主强辩道,“本宫还要其他的事情要处理, 先回去了。”她让人备车,急匆匆地走了,把一地的烂摊子留给了丽妃与惠王。   药引的事情后来给含糊过去了,皇帝没再提这事,当然也是因为谏院知道了这件事,联合内阁大学士等人力谏皇帝,皇帝顶不住压力,将李道长赶出了皇宫,因为李道长是惠王献的,连带着惠王也受了弹劾,可谓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朝堂上也不平静,大理寺审理李孟府时,在太原知府府邸找出了太子写给李孟府的书信,信中授意李孟府将所贪污的银两送回京城,以备收买朝臣所用。   只凭一封信去定太子的罪,未免不妥当,大学士史彦齐等人为太子辩护,皇帝虽然没有将太子下狱,但已经停了他的所有职务,将太子禁在了北宫。   东宫人心惶惶,兰亭与崔孺人去春晖堂见太子妃江氏时,发现她的脸色也很差。崔孺人战战兢兢地说:“娘娘,殿下那边……咱们该怎么办呀?”   江氏苦笑道:“我也没法子。”她父亲不过是国子监祭酒,是个没实权的职位,朝堂上的事情就是想帮忙也帮不上,以前她们家或许有些人脉,可过了这么多年,也没什么用了。   江氏这会儿看兰亭极为不顺眼,她父亲说正是卫氏的叔父大理寺少卿卫淹手下的人在太原知府府邸查出太子的书信。不过这让她心里生出一丝安慰,若是太子日后平安无虞,只怕卫氏在东宫也再无容身之处。   但太子平安无虞,只怕很难罢,皇上前日还曾试探的提出废太子的意思,大部分的朝臣都不同意,但是也有一些官员赞同,现下太子被关在北宫,若是时间长了,便会愈发坐实他的罪名,届时皇帝再提废太子的事情,只怕就没多少人会反对了。   江氏暗叹自己命苦,家里的姐姐妹妹们都以为她攀上高枝,嫁入天家,哪知道她每天都裹着提心吊胆的日子?这么一想,看卫兰亭的眼睛就微妙起来,掺杂着一丝恨意,但是又得忍着不能发火。   崔孺人就没有江氏这般含蓄了,她先是瞪了兰亭一眼,语气中带着怨恨,对江氏说:“娘娘,依妾说,都是卫家不好,太子之所以被关在冷宫,都是因为卫良娣那个做大理寺少卿的亲叔父,卫家与太子既已联姻,为何要陷太子于这般境地?”   崔氏替江氏把心里话说出来了,江氏欣慰,看向兰亭,“卫氏,我看这些事都是误会,你不如回去给你叔父说说,太子殿下侍奉君王忠心耿耿,绝不可能做出贪污的事情,或许是弄错了。”   兰亭抬眼去打量江氏,发现江氏说的话居然是真心的,她心里竟然真的这么想!何其天真可笑!男子志在朝堂,行事谋划自有他们的考量,什么时候在乎过女人们的想法。二叔卫淹估计很早就在筹谋,他与惠王交好,送女儿入惠王府,一步一步,到今天的地步,怎么可能因为自己一两句话放弃,再说,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就算他肯放弃,惠王那边也容不得他放弃。   崔孺人在一边帮腔,“卫良娣,你可是不愿意?你最好想清楚了,要是太子被废,我等作为太子嫔妃会落到什么样的下场!”   “我不过是深闺女眷,并不懂朝堂上的事情,再说,太/祖建国时有言,女子不得妄议朝政。太子妃娘娘的请求,恕我办不到!”   说完这句话后,她拂袖就走,气得崔孺人跺脚咒骂不已,“娘娘,卫氏不敬娘娘,就该依照宫规狠狠地罚她!”   江氏自嘲一笑,“人家的亲姨母是主持后宫宫务的贤妃娘娘,而且还被皇上亲封为宁安郡主,哪里看得上我们这落魄的东宫!崔氏,有些话是不能说的,万一传到了她的耳朵里,她要是想罚你,我也是没法子的。”   崔氏眼珠子一转,凑上前去扶着江氏,“娘娘,妾有话想对您说。太子如今在北宫,身边只有陈安等几个内侍,没个贴身服侍的人,不如您这边送几个人去北宫服侍太子?”   太子暂时被皇帝关在北宫,有侍卫把守,可进不可出。   江氏心思一动,看着崔氏那双忐忑不安的眼睛,笑道:“还是孺人想的周到,本宫与太子夫妻一体,本想去北宫服侍太子,但是东宫的事务不可一日无人主持,既然孺人有这份心,可算是解了我的眼前之愁,孺人回去收拾一下衣服,本宫今日就就派人送你去北宫。”   崔氏原本想坑卫兰亭,一不留神石头砸在自己的脚上,江氏虽然笑着说这番话,但崔氏莫名觉得她没有开玩笑,说的就是她自己的心里话。   崔氏强挤出一个笑容来,“娘娘,妾真的很想去北宫陪伴太子,但是您也知道妾一向不得太子的喜欢,北宫地方小,妾若是去了,太子只怕会更加不快啊。”   江氏问道:“你觉得谁更合适?”   这是非要崔氏说出口了,崔氏虽然不想明着得罪卫兰亭,但此刻不说也要说了,一咬牙,一闭眼,道:“卫氏最合适。”   “还是你看得明白,那就依你的意思,将卫氏送到北宫吧。”江氏一字一句地说。   等崔氏走了之后,江氏对乳母郭嬷嬷说:“嬷嬷,您的意思也说将卫氏送到北宫去陪太子,可是卫氏若真的去了北宫,而太子出来后,两人共过患难,太子岂不是会更加宠信卫氏,我这太子妃的位置只怕也会不稳。”   郭嬷嬷道:“娘娘,卫氏若是不去,在太子心里肯定不会留下好;若是卫氏真去了,没错,她确实同太子一起吃过苦,可是男人的心易变,一个女人见过他所有落魄的样子,他还怎么在她面前摆的起大丈夫的威仪?日后太子登基,按宫规广选良家女子充沛后宫,在千娇百媚的女人面前,卫氏的优势只会荡然无存,再说这次太子出事,还是卫氏的叔父搞的鬼,您放心,不管怎么样,卫氏强不过您。”   江氏了然,若是太子彻底失势,卫氏入了北宫也再也回不来了,想到这里,她心里有一丝快感,“这事就让江彬去办吧。”   江彬是春晖堂的主管太监,太子送过来给江氏使唤的,这种事关太子的差事让他去办再合适不过了。   东宫东院。江彬奉太子妃的意思过来,才进院子,就闻到一股浓重的药味,青梨端着一碗药走过来,见了江彬,福了福,“江公公,稀客光临啊!”   江彬拱手,“青梨姑娘有礼,杂家奉太子妃娘娘令求见卫良娣。”他看着药汁,试探地问,“良娣可是病了?”   青梨不置可否,先问道:“江公公来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吗?”   江彬是太子指派给太子妃,协助处理东宫内务。他办事勤恳,还算忠心,但更偏向于太子一些,以为是卫氏为了逃避去北宫服侍太子故意装病,那语气就有些不好了,似笑非笑道:“待杂家见了卫良娣再说吧。”   青梨察觉到他的态度陡然变了,不以为然,“那么我先去禀告良娣一声。”   青梨推门进去,一直进了暖阁,兰亭正在看书,闻到一阵药味,“哎,这药闻起来就苦,你端这里做什么,让人给葡萄端过去。”   青梨搁下药碗,道:“太子妃派了江彬过来传话,江彬在外面求求见,不过奴婢总觉得不是什么好事。”   “这是肯定的,太子妃有什么好事也不会轮到我。”兰亭看了一眼药碗,“你让他进来吧。”   “是。”   青梨传话,江彬进来,将太子妃的意思都说了。果然不是什么好事啊,想想也是,要是太子出游的好事,大家肯定抢着跟着去,太子坐牢,傻子才愿意跟着去。太子妃还是个妻呢,夫妻一体,受礼法规矩保护的正室,她都不愿意不去,妾妃们又怎么会去呢? 第49章   兰亭不得不庆幸自己幸好不是一个普通的妾妃, 她有一个还算得宠的姨母贤妃, 还有皇帝封的宁安郡主的名头, 就算是太子妃想让她去, 也得客客气气的和她商量,而不是单方面做了决定,让人押着她去。   她端起药碗, 用勺子搅了搅,并不喝,露出十分忧愁的样子,“太子妃好意才会让我去北宫陪伴太子,只是不巧,我病了,去北宫把病气传染跟殿下就不好了,只能辜负娘娘的好意。”   江彬以为她装病,为太子不值,提高声音说:“卫良娣,殿下与您有从小的情分, 殿下待您的好,大家都看在眼里,如今他身陷囹圄, 您不能这么、这么——”后面的话犯上,他没说出来,不过大家都明白他的意思。   青梨呵斥道:“江彬,你在说什么!得了失心疯吧!”   兰亭轻轻一拂手, 没太在意江彬的话,“我确实是病了,没法去北宫侍奉太子。”   江彬今日才算是晓得女子薄情,太子出事,东宫三位妾妃竟无一人肯同他共患难。   他坚持道:“良娣,这是太子妃娘娘的命令。”   青梨冷笑一声,“你眼前这位可不单单是太子良娣,还是宁安郡主。江彬,你这些话敢拿到皇上与贤妃娘娘面前去说吗?”   江彬当然不敢,他既见不到皇上,也不敢得罪贤妃娘娘。   “算了,”兰亭见江彬的气焰下去,才说,“太子身边带了陈安等人,服侍的人应该够了,再加上女眷,说不定还会引得皇上反感。你下去吧”   江彬最后挣扎,以利诱惑道:“良娣,若是您去了北宫,太子殿下感念您的好,对您也是好事啊。”   青梨急得要赶人,江彬这才垂头退出去。   她还不解气,“春晖堂怎么不自己去!”又担心兰亭却不过情面,真犯傻去北宫了,忙说,“良娣,您千万不要听那江彬的鬼话。最重要的是保全您自己,不然连贤妃娘娘也要伤心的。”   “我知道了,不会去。”   青梨这才放心,让人把药送给葡萄,又请了贤妃常用的一个御医过来,装装样子。   兰亭任她折腾,只有晚上一个人躺在床上时,想起了太子,在被关进北宫的前一天,他似乎知道些什么,很淡定,坦然,让兰亭不要害怕,并且给了她一个半枚青铜虎符,可以调配东宫的侍卫。她紧紧攥着虎符,慢慢镇定下来。   太子毕竟没有定罪,而且被禁在北宫,东宫只得太子妃等几名女眷,并没人看在眼里。江氏借口母亲生病,挂念女儿,时不时回娘家给母亲侍疾。崔氏羡慕极了,但她的老家在永州,没办法回去。卫兰亭的娘家昌国公府倒是在京城,但那么个地方她也不想回去。   ……   惠王最近的日子也不好过,他把李道士引荐给皇帝,弄的宫里乌烟瘴气,弹劾他的人也不少,李道士被赶出宫后,他还没来得及松口气,那些御史们开始抓住他不放,先参了他的外家,也就是丽妃的娘家朱家,强占民田,舅父朱贵当街行凶,家奴打死人。   朱家作恶,实乃外戚之家常有之事,不算什么大问题。但是随后又有人参惠王结党,私下竟然以太子自称。   惠王进宫请罪,皇帝不见他。丽妃慌了,忙去找皇帝求情,她穿一身素衣,跪在皇帝面前,还未开口,眼泪就流下来。   毕竟是陪伴了二十多年的人,皇帝有些心软,“你起来吧。”   丽妃顺从地起来,“皇上,惠王的事情必定是有人诬陷,他敬爱太子这个兄长,怎么可能作以太子自称的事情,您想想看,太子有好几次行为不妥,都是惠王给他求情啊。”   这就是母妃受宠的好处了,丽妃十分了解皇帝,这么多年春风化雨在皇帝面前说惠王的好处,温水煮青蛙,皇帝渐渐就觉得这个儿子还不错,即使父子间有什么隔阂,靠着丽妃润滑,也不至于闹得太僵,高充容那边就完全没辙,自太子出事后,她除了整日整夜地跪在佛堂,再也没有其他的办法。   丽妃给皇帝身边服侍的周婕妤使了个眼色,以往这种时候,周婕妤都会出来解围,这次她一反常态,道:“皇上,听乳娘说祥儿胃口不太好,妾想去看孩子。”   “去吧,让御医也过去看看。”提起小儿子,皇帝的脸色和缓了一些,他只得四个儿子,太子、惠王不争气,丽妃所出的十一皇子小时候出天花,生了满脸麻子,也不做考虑,只周婕妤所出的小皇子活泼可爱,又贴心,特别像他,只可惜,年纪太小。   太子被禁北宫,老皇帝还没糊涂到把自己的另一个儿子也关起来,再加上惠王一直以来,虽然有些小心思,但是在他面前表现还不错,那些弹劾惠王的折子他都压了下来,不咸不淡地训斥了两句,就让惠王回去了。   惠王先送丽妃去了清宁宫。丽妃气恼道:“你也谨慎些,现在是什么时候了,你还犯在你父皇手里,小心给别人做了嫁衣!”   惠王奇道:“给人做嫁衣,谁这么大胆?”   丽妃想起周婕妤刚才的做派,道:“周氏那个贱婢,也有了小心思呢!”   惠王失笑:“这怎么可能,十五弟还是个奶娃,她不会是想仗着父皇的宠爱,给十五弟弄个太子当当吧,就是父皇愿意,朝臣们也不会愿意。她还真敢想!”   丽妃不似惠王这般,她在心里琢磨了一番,如果太子、惠王相继倒下,周婕妤的那个奶娃娃说不定还真能当上太子,前朝也不是没有奶娃娃继位的,有辅政大臣在,而且周氏也是官家出身,把周家人抬上来,奶娃娃的皇位还是能坐得稳的。   惠王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递给丽妃,“这是仙师新炼出来的丹药。”。   丽妃吓了一跳,“你还给你皇上吃这个,要命了!”   “我等不了了!”惠王发狠道,“太子不可能没有留后手,只怕以后弹劾我的会越来越多,到时候父皇真的厌弃了我,那该怎么办?”   惠王不敢保证自己没有任何把柄落在太子手上,拖得越久,对他越不利,“夜长梦多,父皇如果拖个五年八年,等周婕妤的那个小崽子长大了,就不会有我的机会了。”   他们原本把李道长献给皇帝就没存什么好心思,一方面是借助丹药侵蚀老皇帝的身子,另一方面则是让李道长在皇帝面前替惠王说话。哪知李道长自进了宫,就一门心思为皇帝炼丹,只在无关紧要的事情上替惠王办事,涉及储君夺位这种敏感事上一句话也不肯多说。这瓶丹药,用料足,乃是惠王另外找人炼的。   丽妃咬咬牙,把小瓷瓶收在了怀里。   ……   老皇帝得了丹药,吃了后精神立刻就好起来,甚至还能御女。周婕妤也暗暗高兴,希望老皇帝能多撑几年,至少要等她的儿子再大一点。   这天,皇帝吃了两颗丹药,觉得还差一点,又让周婕妤那几颗过来,周婕妤担心地问:“皇上,今天已经吃了四粒了,不能再吃了,仙师说过不能多吃。”   皇帝笑道:“朕吃了这个就觉得精力充沛,不碍事,仙师还说让一天只吃一粒,你看现在朕每日吃四粒也都好好的,还能上朝。”   周婕妤想想还真是这么回事,又倒出两粒给皇帝,然后将小瓷瓶放在了床边的柜子里,又让人服侍皇帝去沐浴。   太康殿一个小内侍进来禀告:“婕妤,贤妃与丽妃娘娘来探望皇上。”   周婕妤略一思索,道:“你去跟两位娘娘说,皇上已经歇了,让她们明日再过来吧。”   小内侍站的不肯动,这话他可不敢对贤妃丽妃两人说啊,尤其是丽妃那脾气。   周婕妤想了想,“那你让萧敬萧公公去说,就说是皇帝的意思。”   她有点怕萧敬,萧敬不同于太康殿其他对她阿谀奉承的太监,他很少笑,总是面无表情,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似乎知道很多事情。   小内侍答应着退了出去。   老皇帝年纪大了,身子本就虚弱,丹药越吃越多,再加上纵酒纵色,很快就再次病倒在床上,意识还是清晰的。   周婕妤不眠不休地照顾皇帝,皇帝睁开眼睛,看着她红肿的眼睛,“别哭啦。”   周婕妤心酸,眼泪掉的更多了,“皇上,祥儿与妾该怎么办呀?求您快点好起来。”   她十六岁进宫,现在不过二十出头,正是女人最美好的年纪,即使哭肿了眼睛,也如梨花带雨一般好看,老皇帝怜惜她,说了几句心里话,“你的心思朕都明白,要是祥儿再大十岁还可成事,他太小了……不能交给他。”   大周西面有羌人,北面有胡人,强敌环绕,幼主继位,大周危矣。。   “朕会好好安置你还有祥儿,放心。”皇帝许诺道。 第50章   皇帝眼看没几日好活了(御医诊断), 由不得周婕妤担心, 即使皇帝给了承诺, 她也不敢十分相信, 哭得更加伤心。   萧敬端着药走进来,瞥了她一眼,道:“婕妤娘娘, 皇上需要静养。”   周婕妤止住泪,作出柔弱的样子,皇帝叹气:“罢了,你回你自己的宫里,把孩子也挪回去。”   “不!”周婕妤猛地摇头,声音有些尖利,“妾就在这里照顾您,祥儿也想念父皇,我们娘俩就守着您。”   她已经数次违背的丽妃的意思,若是离了太康殿,身家性命只怕都会捏在丽妃的手里。   皇帝似乎想到了什么, 没再驳回去,随她去了,然后吩咐萧敬:“明日传召史彦齐入宫觐见。”   周婕妤出门时正好听到了这句话, 心高高地提起来,皇上,这是已经下定决心了吧。   心不在焉地回到太康殿偏殿,周婕妤看着无忧无虑的儿子, 深悔自己为何要贪心,若是一切都按照丽妃说的做,丽妃或许就不会将她看做眼中钉了,可是心里却有一个声音在说,“丽妃为人心胸狭窄,即使处处都听她的,也不会好过。丽妃厌恶所有受皇上宠爱的女人。”   要是丽妃的脾气像贤妃一样就好了,周婕妤暗暗地想。   “母妃,陪我玩嘛!”十一皇子撒娇般的往她怀里挤,丽妃抱着儿子,突然下定了决心。   皇帝住的寝殿十分大,用帐子隔成两块区域,皇帝睡觉的地方只得两名宫女守着,帐子的另一边远远的地方则由侍卫守着。夜已深了,周婕妤轻轻地走进寝殿,她每日都来守着皇帝,侍卫们没有阻拦,撩开帐子,两个宫女正在打瞌睡,见到她吓了一跳,吩咐跪下来,小声地请罪。   周婕妤做了个禁声地手势,让她们出去,宫女们不敢得罪她,只能走到帐子外面候着。   周婕妤小声地叫着:“皇上、皇上。”   皇上睁开眼看,见到周婕妤,又重新阖上眼皮,他觉得很累,没有气力说话。   周婕妤跪倒他床边,拿出一份空白的诏书,轻声说:“皇上,您明日召见史大人后,请您封妾为皇后,再封祥儿为太子。”   皇帝的眼睛陡然睁开,如利剑一般望向周婕妤,周婕妤忍住心里的惧意,“皇上,太子与惠王都不是储君之才,大周要是交到他们手上,才危险。惠王献给您李道士,让您吃丹药,可是那些丹药都是要人命的!丽妃与惠王图谋太子之位久矣,惠王恨不得您早日薨逝,他才能继承皇位。”   惠王在皇帝心里一向是乖巧贴心的好儿子,而在周婕妤说出来就仿佛是财狼一般。皇帝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费尽力气吐出一句话来,“召太子与史彦齐来。”   周婕妤忙说:“召史大人就行,您让太子来做什么,太子不是好人,他也巴不得您好,而且太子素来冷酷无情,对兄弟们没有友爱之心,若是太子继位,祥儿也没了活路。”   其实太子有这样的恶名,都是拜老皇帝所赐。最开始刘祯初为太子之时,勤勉上进,敬爱君父师长,友爱弟妹,兼之少年才俊,仪表堂堂,官绅百姓们见了太子,纷纷称赞其是社稷之主,是大周的希望。   老皇帝刚开始还欢喜,后来态度就微妙起来,若是太子得尽民心,那么置他这个皇帝于何位置?之后就看太子越来越不顺眼,太子办事,不管是好或者不好,他总能找些问题出来斥责太子,日子久了,再加上皇帝故意的引导,太子的名声越来越差。   是以,周婕妤说:“听说,太子在北宫日日咒骂您早死呢!”   老皇帝大声喘气起来,断断续续地说:“快传太子。”   周婕妤胆战心惊,唯恐被帐子外面的人听到皇帝的喘息声,忙用被子捂着他的口鼻,哀求道:“您就答应我吧,祥儿聪慧,您也常常夸赞他,他做了皇帝,是大周的福气啊。”   皇帝的眼睛瞪的如铜铃,目眦尽裂,周婕妤心知这是她最后的机会了,明日皇帝见了太子,她就再也没法翻身,低声道:“皇上,只要您立了妾做皇后,祥儿就是名正言顺的嫡子,太子又被囚禁在北宫,到时候祥儿继位,不会有任何阻碍。”   她按得太紧,只顾着说自己的话,没留神皇帝,突然感觉手下没有动静了,这才发现,皇帝不知什么时候已没了呼吸,只一双眼睛还睁着。   周婕妤愣了一秒钟,帐子外面传来宫女的声音,“婕妤娘娘,皇上醒了?奴婢们进来服侍吧?”   “不、不用,皇上睡着了,你们进来反而吵到皇上了。”   两个宫女就待在帐子边上,隐隐听到周婕妤在说什么,偶尔来处一丝哭声,以往周婕妤也常常在皇帝面前哭,以此来博得皇上的怜惜,宫女们不疑有他。   周婕妤伸手阖上皇帝的眼皮,狠狠地掐了掐手心,让自己冷静下来。皇帝有时在这里批阅奏折,笔墨都有,她提了笔墨,仿照以前看过诏书的样子,以皇帝的口吻匆匆写在诏书上,内容是废除太子,封周氏为皇后,立十五皇子刘祥为太子,写好之后,在床架左边的一个隐秘的柜子里找出玉玺,轻轻地按下去。   一切准备好了后,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周婕妤突然大喊一声:“皇上驾崩了!来人啊!”   这一声下去,在整个大殿里回荡,立刻就人去报了萧敬,萧敬面色严肃,先不去看皇帝,而是命令太康殿的侍卫守好大门,不许任何人进入,然后才去了皇帝的寝殿。   周婕妤伏在皇帝身上哭泣,见他进来,擦干眼泪,从怀里掏出一份诏书来,展开给他看,“萧公公,这是皇上临终前留下的遗旨,皇上封本宫为皇后,十五皇子为太子,还请您现在着人去请史大人进宫,商议皇上的后事,及十五皇子登基的事情。”   萧敬不动神色看着诏书,字体潦草,笔力柔和,很明显是女子所书,周婕妤道:“皇上口述,本宫执笔,这是皇上的意思,连玉玺也是皇上亲自盖上的,萧公公,您不信么?”   周婕妤将诏书又收回怀里,“您快去叫史大人进宫,我会把诏书交给史大人。”   萧敬叹息一声,“我信,皇上疼爱十五皇子,还曾说所有的皇子之中,只有十五皇子最像他。”   周婕妤一喜,“那您就快快去召史大人吧,国不可一日无君,今日早朝,十五皇子可去太极殿,由史大人宣读诏书。此事千万要瞒着丽妃与惠王。”   萧敬神色暗了暗,面上还是作恭敬状,“臣都记下了,这就去办。”   萧敬没有出宫去召史彦齐,径直去了北宫。太子没有歇息,穿得整整齐齐,端坐看书,见他进来,站起身,“萧公公。”   “皇上驾崩,殿下即刻随臣去太康殿。”萧敬开门见山地说,“虽然臣让人守住了太康殿不许任何人出入,但是丽妃经营宫中二十载,只怕此刻消息已经传到她那里,惠王若是提早一步进宫,您就失去了先机。”   至于周婕妤诏书的事情,他简单地说了几句,没有过多在意,皇帝已驾崩,谁还关心周婕妤手里的诏书是不是真的?   太子肃穆,无须萧敬多言,立刻去换上一身素衣,他对陈安耳语几句,才与萧敬出了殿门,两人趁着夜色,匆匆赶去太康殿。   陈安则立刻回了东宫,去见卫兰亭。第二只靴子终于落下来,兰亭拿了太子给的半枚虎符,召集东宫三十侍卫,守在宫门口,只等着惠王羊入虎口。   东宫处在皇宫之内,虽然有侍卫,但只有区区三十人,甚至远远比不上在外开府的惠王。但是亲王进宫,不得带兵器与侍卫,这三十人对付惠王绰绰有余,只消惠王一进宫,就可以捉住他,兰亭顺利地完成了这个任务。   惠王被五花大绑,口里塞着布,兰亭笑道:“别担心,又不会要你的命,请你去东宫做客,怎么样?”   两个侍卫将惠王装进大麻袋里,直接抬回了东宫,兰亭随手指了一处柴房,让人将惠王关进去,拍拍手,“我的事情做完了,陈安,你去禀告太子吧。”她轻轻一笑,“可能要不了多久就是皇上了。”   陈安道:“您不跟小的一起去?”还可以在太子面前请功。   “我累了,想回去睡觉了,太子那边应该也没我什么事。”   兰亭回了东院,青梨与葡萄担心的不得了,兰亭安慰她们:“没事,没事,安心睡吧。”   两人服侍她躺下,青梨脸色煞白,“吓死奴婢了,奴婢差点去找贤妃娘娘,真担心您啊。”   “是好事呢,”兰亭道,“也许明天你们家主子就要升官发财了。”   青梨苦着脸,“您还开玩笑!崔孺人那边的人听到动静,还出来问了,奴婢胡乱搪塞过去了,幸好太子妃不在。” 第51章   江氏的母亲时不时地生病, 在太子被关在北宫的这两个月, 每隔几日她就回娘家侍疾。她是东宫的主母, 自有令牌可以进出皇宫。   这可有意思了, 眼看太子大事可成,江氏不安安分分待在东宫,反而意图出宫回娘家避难。不知明日知道太子登上大宝, 那脸色会是怎么样的?兰亭暗暗地想。   兰亭闭上眼睛,脑子里回想之前的刀光剑影,刚才在青梨与葡萄面前装出来的镇定消失了,不由地裹紧被子。   真是凶险啊,惠王虽然只带了两名随从太监骑马进宫,但是宫里有禁军轮流值守。幸好东宫的三十名侍卫也属于禁军之列,穿上一样的衣服,趁着夜黑,看不清面容,才能浑水摸鱼把惠王给抓住。   只希望太子这会儿已经控制住了宫廷禁军的指挥权吧。   兰亭翻了个身,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只是睡得不大安稳, 一晚上醒了很多次,青梨守在床边替她值夜,“良娣, 天还没有亮呢,您再睡一会儿。”   再次醒过来时,天已经大亮,日光透过窗棂透进来, 将屋里映得亮堂堂,兰亭坐起身,怔怔地着日光的斑驳。   青梨与葡萄欢天喜地地走进来,“良娣,您总算醒了!陈安公公刚才来看您了!”   陈安又不是太子,兰亭没多大触动,任由两人替她梳洗换衣。   葡萄欢喜地说:“太子殿下,不,应该是皇上,登基了!昨夜大行皇帝突然薨逝,今日早朝时,咱们殿下就登基了。”   青梨还说:“皇上早朝完留在太极殿与大臣们商议大行皇帝后事及新帝登基的事情。”   看来这个消息应该都传遍整个大内,东宫人人脸上都带着喜气,都有点苦尽甘来的意思。   兰亭用完早膳后,陈安又过来了,以前他是太子得用的人,现在是新皇身边的红人,旁人待他更加恭维客气,他还没进东院,宫人们就为他传报。   陈安一点都不含糊,毕恭毕敬地给卫兰亭行礼,口称:“娘娘!”   东宫只有太子妃才有资格被称为娘娘,现在作为皇帝的嫔妃称呼娘娘倒也说的过去,只是不知太子登基,对东宫的嫔妃该怎么封赐?兰亭心思转了许多,但没显露出来,给陈安赐座,让人上了好茶。   陈安连连道:“不敢当,小的站着回话就行。”   从昨夜他彻底知道了卫氏在皇上心中的地位,东宫三十侍卫本是太子关键时刻保命的法宝,可是太子却把这三十侍卫的控制权给了卫氏,更不用说卫氏昨夜协助皇上捉住惠王立了大功。皇上分封后宫,卫氏至少也能得一个贵妃的位置,甚至还有可能问鼎后位。   “皇上现在太极殿与大臣们议事,晚些时候再过来看望您。后宫主事本是贤妃、丽妃两位娘娘,但如今丽妃与贤妃都病了,不过出来理事,还须麻烦您。”   “贤妃也病了,严重吗?”新皇登基,惠王一脉不会得好,丽妃病得理所当然,怎么贤妃也病了,难道刘祯这是在为高充容扫除所有障碍吗?   陈安忙说:“不严重,贤妃说她精力不济,无法打理后宫事务,皇上登基,后宫事务理当交给他人。”   兰亭想了想,问道:“充容娘娘那边怎么样?”   陈安道:“皇上已经派人将充容娘娘迎进了寿安宫。太后的封号须等大型皇帝下葬后再封。”   兰亭颔首。   宫务的处理自有一趟完整的流程与运行班子,兰亭只需要萧规曹随就行。她以前看贤妃处理过宫务,大致的规矩都清楚,她让人叫了尚书内省的主事过来议事。帝位更迭,人心最易浮动,兰亭先安他们的心,让他们各司其责,同时戒严后宫出入。   这些事情都安排好后,她又去了长宁宫,请教贤妃。贤妃道:“你做的很好,只是太后那里要更加用心。还有一个,就是你的名分问题。”   直白点说,在有太子妃的情况下,以妾妃的身份理事,名不正言不顺。   兰亭咬牙不语。   贤妃叹息:“你个性要强,当年知道皇上选了江氏为妃,圣旨才下呢,你便求我要回宫,第二日就央你祖母为你相看一户人家。后面也为这性子吃足了苦头,你现在还经常头痛吗?”   “有时候,”兰亭道,“御医开的药还没有断过,以前的事情想起来了一些,也有没有想起来的,多思多虑就容易头痛。”   贤妃心疼她,有些话又不得不劝着她,“三年不改父志,江氏是先帝亲封的太子妃,素来无大错,皇上立她为太子妃更容易为朝臣们接受。兰亭,姨母劝你一句,来日方长,现在退一步是为了以后。”   兰亭勉强笑一笑,“姨母,我都知道了,您好好歇着,明日再来看你。”   新皇登基,宫人们转而去奉承皇帝的生母高氏去了,对待贤妃不免疏忽,兰亭来这一趟也是为了给宫人提个醒,让他们用心服侍贤妃。   繁琐的事情一直忙到下午,兰亭也不得歇,还得去寿安宫看望高氏。两个月的时间,高氏的头发白了一大半,比起兰亭的祖母孟氏看着还憔悴消瘦,好在这份憔悴被太子登基的喜事冲淡了许多。不过高氏不能将喜意表现在脸上,见兰亭过来,她先表示对大行皇帝薨逝的伤心,接着才说起新帝的事情。   儿子登基,苦尽甘来,连腰板也挺直了,一夜之间高充容仿佛变了一个人一样,眼里没有平日那种畏缩小意之态,寿安宫的人一口一个“太后娘娘”,她心安理得地受了。   这些年高氏为太子隐忍了许多,从来不借太子的势力在宫中耀武扬威,反而小心翼翼地侍奉贤妃与丽妃。如今终于有了回报,即使略微张扬一些,兰亭也没觉得有什么。说实话,后宫女子的最高奋斗目标就是太后呢,毕竟老公做皇帝没有儿子做皇帝靠谱。   太子被禁在北宫,卫淹在其中做了不少事情,高氏迁怒兰亭,对她态度不太好,但因太子失势,她的日子很难过,亲儿媳妇江氏时时往娘家跑,反而是卫氏照顾颇多,衣食供给不断,而且都是从卫氏的私库中出的,高氏对兰亭的观感有好了些,宫里的女子都是苦命的,身不由己,卫家男人做的事情其实也不能怪罪到她身上。   想到这里,高氏的态度又柔和了两份,“皇上刚登基,事情多,有时候难免顾不上自己的身子,你多多照顾他。”   兰亭道:“我都记住了。”   高氏又问:“江氏回宫了吗?”   “还没。”   高氏的眉头皱起来,没说什么,只是挥挥手:“你先回去吧。”   回了东宫,葡萄伏在兰亭耳边说:“娘娘,太子妃持着令牌回宫,可是在重华门外被侍卫拦下来。您看——”   太子妃持有后宫进出的令牌,所以侍卫们把事情报到兰亭这里来。   兰亭理所当然地说:“现在皇宫戒严,轻易不能进入,以免混入奸人,对皇上不利。太子妃随侍不少,不可放行。”   “太子妃愿意独自进宫。”葡萄说。   “那也不行,”兰亭断然说,“事关重要,我做不了主,请那些侍卫们报给皇上定夺吧。”   兰亭不是圣母,江氏若是留在宫里,就不会有今日两难的局面,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选择,怨不得其他。   新皇登基事情多,连高氏都没有见到儿子一面,更何况是太子妃?侍卫把这事告诉了陈安,陈安道:“杂家都知道了,你们回去吧。”他站着不动,没有说马上禀告给皇上。   侍卫立刻就明白了,对江氏只说是皇上忙于政务,上报需要时间。   江氏在马车里听到侍卫的话,脸比纸还白,摇摇欲坠,几乎要晕过去。   小惠陪着笑脸说:“大人,我家娘娘是太子妃,又有后宫进出令牌,您就通融下,开门让我们进去吧,我们娘娘一定不会亏待您的。”   一个高瘦的侍卫笑道:“这是皇上下的令,我等不过是办事,不敢违背皇上的意思啊,连东阳长公主要进宫都被拦下来,没有皇上的旨意,不能放行,还请先回去吧。”   小惠道:“已经派人去禀告皇上了,想来皇上的旨意马上就会来了。”   侍卫似笑非笑:“那么,就请太子妃娘娘先等等吧。”   这一等,就从下午等到了天黑,宫里没有任何消息传出来,郭嬷嬷看实在不是回事,只能对江氏说:“娘娘,咱们先回江家吧。”   五月的天气,晚上还是有点凉,江氏的身子撑不住,她软软地靠在郭嬷嬷的身上,垂泪,“乳娘,怎么办呀?”   郭嬷嬷也不知道怎么办,“回去找老爷商议吧。”   一行人回到江家后,江父一见女儿回来了,兜头就是一个巴掌,江氏不防,捱了个正着,摔在地上,嘤嘤哭泣。   江父犹不解气,指着女儿大骂,“你还回来做什么,我江家的脸都被你给丢完了!” 第52章   江父原本任国子监祭酒一职, 今年年初被皇帝委派到河北做学道, 事情办完后回京城叙职, 途中听闻皇上身子日渐沉疴, 便选了几匹快马,日夜兼程赶往京中,昨夜才回到京城家中。   江氏从小跟着母亲在大名府长大, 服侍祖父母,江父在京中做官,她对于江父又敬又怕。直到太子选妃,江母才带着女儿来京,江氏顺利当上太子妃后,江母在江家的权威渐长,把家里管得严严实实,连生了两个儿子的小妾也被她制的服服帖帖。太子失势时,要是江父在京中,决计不会让女儿回娘家,但是江母不一样, 她只这个女儿,这主意就是她给江氏出的,家人虽然知道不妥, 但是敢怒不敢言,连偷偷给江父送信也不能够。   江父昨日回家后才知道江氏的行径,立刻就让江氏回宫,江母出来说天色太晚了, 明日再让女儿回去。   江父对家中情况不甚了解,加上旅途劳累,精力不济,于是不再说什么。次日早上便得到新皇登基的事情,连早膳也顾不得吃,连连催着江氏回宫,甚至还亲自把江氏送到宫门口,才离开去找旧日的同僚打探消息。   哪知这一整日,江氏竟然连宫门都没有进,这下子可慌了。本朝对外戚殊荣极大,皇后之父至少一个伯爵的封号是少不了的。可是江氏进不了宫,这无异于一盆冰水兜头兜脑地浇下来。江父气得眼冒金星,看着哭泣的女儿,恨恨道:“你还有脸哭!”   江母闻声赶过来,将女儿护在怀里,埋怨道:“老爷,你这是干什么!女儿是先帝封的太子妃,上过皇家族谱,皇家不能不认,新皇迟早要将她接进宫。”   江父气道:“妇人之见!我不在家你们都做了些什么!”   江氏白日在车里待了一整天,又急又怕,水米未进,听得父母争执,眼睛一翻,身子再一软,晕了过去。   江母急着让人扶女儿回房,派人去请大夫过来,忙了半个时辰才清净下来。郭嬷嬷守着江氏。江父与江母在外间叙话,经过了江氏晕厥一事,两人都按捺住火气,平心静气地说话。   江母道:“老爷,你也知道皇上素来不喜太子,”她习惯把新皇成为太子,“太子被禁在北宫后,惠王常常进宫,很得皇上的宠信,人人都说皇上要废了太子,另立惠王为太子。女儿在宫里的日子很不好过,受人冷落不说,连份例都以次充好,就是去御厨房叫膳食,那些小人也会看高低,饭菜送过来都冷了,生病了连御医院有名望的御医都叫不过来,她身子又柔弱,我便只好让她借着侍疾的原头,不时的回来住几日。哪知道正好与太子登基的大事撞上了。”   “太子在北宫都受得住,她在东宫就受不住了!”江父痛心疾首,“慈母多败儿啊!我可听说卫氏、崔氏都好好的待在宫里,经过这事,咱们女儿只怕在太子心里就不是一个能共患难的人,这样她的皇后之位怎么可能做的稳?更何况,她入东宫快两年了,连一儿半女都没有生下,太子跟她没有情分!”   江母心里发虚,历来被废的太子不少,很少听说被关起来还能重新出来的,她们母女都认定太子被废是一定的事情,她心虚地辩解:“女儿跟卫氏与崔氏不一样,崔氏是知府的女儿,有钱,卫氏更是不消说了,你是在清水衙门做官,咱们家没钱给女儿在宫里打点,大婚时皇家赏赐了很多头面首饰布匹,可是那些都有皇家徽记,不能换成银子花。”   话里话外地把过错推到江父身上,江父就是知道跟这个糊涂的妻子想不通,重重地搁下手中的茶盏,起身出门。   江母追问:“老爷,你去哪里?”   江父不答,拂袖而去。   江氏喝了大夫的药,幽幽转醒,听到外面父母的谈话,悲从中来,低声哭泣,郭嬷嬷怎么都劝不住。   江母走进来,坐在床边,“没事的,皇上登基,事情多,过两日闲了就会派人接你进宫。”   江氏浑身发冷,摇摇头,喃喃道:“娘,他不会接我进宫的。”   她眼神迷茫,想起刚与太子成婚的那段日子,那是她最好的日子,太子待她说不上亲近,但是相敬如宾,她认为他们只是不熟悉,等相处久了,就会亲近起来,可是不知哪一日,太子突然待她冷淡下来,等到卫氏入了东宫后,眼里更是没有她。她只是一个徒有其表的太子妃。   “你说什么傻话,你又没有犯什么错,就是皇家想休妻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娘生你的时候,梦到一轮月亮落在怀里,你有凤命呢,这可是司天监算出来的。”   司天监算出来是真,梦月入怀真假未知,反正江母现在拿它来安慰女儿。   不得不说,这比郭嬷嬷说一百遍劝慰的话都管用,既然是天命的皇后,江氏就放心了,不管她得不得宠爱,她都是皇后,而卫氏,永远只是一个妾妃。   江氏安心地闭上眼睛,慢慢地睡着了。   ……   皇帝的灵柩停在太康殿正殿。达官贵人们进宫吊丧,兰亭也需要去哭灵。她在灵堂前见过几次刘祯,他悲痛欲绝,形销骨立,很有孝子的模样。胡安说他每日只进一碗薄粥,兰亭不厚道地猜想,可能是饿瘦的。   两人只匆匆说过几句话,他让兰亭注意身子,若是不舒服,不必坚持跪着哭灵,就说哭得身子实在受不住,晕过去了,还有就是看顾高氏。   兰亭没敢告诉他自己早就有这个打算了,道:“你让我注意身子,你也要自己保重,别仗着年轻就使劲折腾,等以后老了就有罪受了。”   刘祯微微笑了笑,“我知道了。等父皇的灵柩入了皇陵,我再去看你。”   两人说了一小会话,忽然听到外面一阵喧哗,陈安进来说:“太后悲痛过度,哭得晕倒了。”   老皇帝在时对高氏母子平平,甚至有苛待的嫌疑,与其说悲痛过度晕过去,还不如是高兴太过。   高氏年纪大了,担惊受怕两个月,身子亏得厉害,哭了半天灵,整个人就不大好了。但是她硬撑到旁此刻,终于熬不下去了。   刘祯飞快地走出去,高氏已经被人抬到榻上,御医很快过来诊断,宫里的御医确实是人才,说话的水平高,句句都说到了新皇心里,先说高氏的身子实在不适合哭灵,再跪下去恐怕有性命危险,只能静养。刘祯于是顺理成章地让人送高氏回寿安宫休养。   高氏坚决不肯,再三推辞,最后在众人的劝说之下,不得不回寿安宫休养。   兰亭亲自送她回去。高氏一手握着兰亭的手,另一只手还在不停地抹眼泪,“唉,都是我这身子不济事,连给大行皇帝哭灵都不行,给祯儿添乱了。”   兰亭只能劝道:“皇上最看重您的身子,您好好休养,皇上才没有后顾之忧。”   高氏听到皇上二字时,还愣了一秒钟,才反应过来现在的皇帝是自己的亲儿子,之前那个对她不怎么样的皇帝已经是昨天的黄历了,顿时心也宽了,气也清了,她可真是哭糊涂了,好不容易能享清福了,当然要保重自己,至于刚死的老皇帝,抱歉,她对他没有一丁点感情,他死了,甚至她还高兴;要是他不死,自己与儿子说不定还要多吃几年的苦头呢。   回到寿安宫舒舒服服地躺下,高氏拉着兰亭,对青梨说:“你去那边说一声,就说我不舒服,卫氏留下来照顾我。”   青梨应声去了,她转而去兰亭说:“别去那边哭了,歇一歇。”   兰亭简直受宠若惊,高氏难得向她表示善意啊,两人之前关系平平,高氏对太子妃倒好一些。   哪知高氏接着就哼出一句话来,“皇上疼爱你,舍不得你吃苦头,我作母亲的看得出来,就帮这一回。”   兰亭很想说就是您不帮我,我也有办法。但她还是承高氏的情,真心实意地向她道谢。   突然高氏像想起了什么,说:“皇上要守孝一年,那抱孙子不是又要等两年了吗?”她看着兰亭直叹气。   兰亭装死,幸好侍女送来汤药,高氏喝药才算止住了这个话题。   等高氏睡着之后,她带着葡萄急急地离开了寿安宫。葡萄小声说:“娘娘,咱们这有点像逃难一样。现在回去就要去太康殿哭大行皇帝了。”   兰亭也放低声音:“现在不走,等会儿太后醒过来,又要拉着我说孙子的事情,我去哪里给她变个孙子出来!”   “说的也是,这事就留给皇上急吧。”葡萄捂着嘴巴窃笑。   两人回了太康殿,里头哭声一片。丽妃哭得悲痛,贤妃也在哭,兰亭有问她撑不撑地下去,贤妃却说,大行皇帝待她不薄,现在为他哭灵算是最后送他一程。哭得最伤心的是东阳公主,哭得比死了亲爹还伤心,这个哥待她比亲爹还好,现在靠山没了,可不得哭一哭。   大行皇帝的灵柩顺顺利利的送进了皇陵,皇宫抑郁的气氛一扫而光。辞旧迎新,礼部开始筹备新帝的登基大典。新皇登基大典热热闹闹地办了三日,宫里才清净下来。   为了向天下显示皇帝的孝心,刘祯第一道关于后宫诸妃的诏书是给先帝的嫔妃们发的。高充容被封为皇太后,迁入寿安宫,贤妃被封为贤太妃,迁入福宜斋,丽妃封为丽太妃,迁入福康斋,至于名分不显的嫔妃被安置进寿安宫后面的寿宁宫。   刘祯把诏书给兰亭看,问道:“你看这样安置妥当吗?”   这些宫室位于皇宫的西南角,地方清净,其实就是给太妃们养老的地方,最好的宫殿当属寿安宫,这是历来太后居住的地方,至于其他的地方,其实都差不多。   “挺妥当的。”   刘祯沉吟道:“十一弟上奏朕,想要将丽太妃接回府中奉养,被朕给拒了。”   惠王虽然有当皇帝的野心,但是见风使舵的本事也不小。老皇帝驾崩的当晚,丽妃派人通知他速速进宫,在宫门口被逮住后,就知道大势已去。第二日被放出来,他见到刘祯的第一眼,就行三跪九拜的大礼,口称:“皇上!”   刘祯刚登基,即使想收拾兄弟也不急在这个时候。这两兄弟心照不宣地将昨晚上发生的事情忽略过去。   兰亭笑道:“留着丽太妃,惠王就是想做什么也有个顾忌。”   刘祯失笑:“从惠王那夜没有抢占先机,他就再无翻身的可能。”富贵亲王而已,手上无兵,他拿什么去造/反?   “按照以往的惯例,有子的太妃可被接出宫奉养。我留着丽妃,不过就是让十一弟明白,他做的那些事情,我都记在心里。我虽然大度不会跟他计较,但他心里不能没有畏惧。”   兰亭看着刘祯,他才登基不到一个月,已经有了帝王的样子。她突然打了一个寒颤,想起了贤妃对她说的话,贤妃初初进宫时,先帝还是少年,赤子之心待人,可是慢慢的,也变成了一个满腹谋略,猜忌多疑的帝王。而眼前的这个人,兰亭与他一起长大,见过他小时候的落魄与倔强,他热枕待人,也曾拿一颗真心对待自己,可是当了皇帝之后,他会不会也变成先帝的模样……   “怎么了?”刘祯见她不出声,问道。   兰亭摇摇头,“没事。”   “你肯定是累了。”刘祯将她拥在怀里。   兰亭低着头靠在他怀里,突然看到他的腰带上挂着一个眼色泛白的荷包。小巧而精致的荷包上,一面绣着一匹小红马,另一面绣着一个字,兰亭仔细一看,是个龙飞凤舞写的极为潦草的“祯”字。   “这是你的名字吗?好像女孩子的名字啊。”她问。   刘祯笑了,“你怎么连我的名字都忘了。”   兰亭理所当然地说:“以前别人喊你太子,现在别人喊你皇上,根本都用不上,我不知道很正常。” 第53章   刘祯一脸说不过你的表情, “以前你就没少笑话朕的名字像女孩子的名字。这个荷包你绣的, 给朕的生辰礼物, 本来以为找不到了, 后来翻出来,就挂上了。后面这个字你不肯绣,朕央了你好久。除了这个, 你之后君王再也没有给朕做过什么东西了。”他的声音还带着一点儿委屈。   兰亭辩解:“前些日子不是才做了一身春装吗?”   “你当朕不知道那是青梨与葡萄两人绣的,你就缝了个扣子。”   “我又不是绣娘。”她嘟嚷道,有点儿不忿,她替太子可做过不少事,还没论功行赏,现在居然跟她讨新衣服穿。   她的表情出卖了心思,刘祯轻轻拍拍她的背,低声道:“我封你做贵妃好吗?”   兰亭身子一僵,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滋味,她慢慢地抬头,言语带着讽刺, “多谢皇上的抬爱。”   然后用力推开他,往屋里走,兰亭也就现在能对刘祯使性子发脾气, 等他皇帝做惯了,再也容不下别人对他指手画脚事,她就没机会了。   刘祯拉住她,“生气了?”   兰亭黑着脸, 面无表情地说:“没。”   “你生气了。”他肯定地说。   兰亭气坏了,大声说:“好!我就是生气了,我为什么不能生气,我觉得自己就是可笑的傻子!”   守在外间的青梨、葡萄等人吓了一大跳,青梨想也不想地就要往里屋闯,葡萄犹豫了一秒钟跟了上去,陈安反应快,立刻就伸手拦在她们前面,口里说:“出去,出去,皇上跟娘娘说话,你们进去添什么乱!”   青梨吓得声音都抖了,皇上力气大了,要是再去掐娘娘可怎么办?   陈安瞥了她一眼,小声说:“是娘娘在发脾气,没事的。”   屋里,刘祯耐心地哄兰亭,“你放心,我不会让人压在你头上,即使是父皇亲封的太子妃也不能够。可是我初登基,那些老臣们未必肯真心服我,你给我一年的时间,最多一年,我一定给你一个风风光光的立后大典。”   现阶段要处理的事情太多。先帝突然驾崩,当时在场的周婕妤被关起来。虽然周婕妤后来供认了那夜发生的所有事情,但是这种宫廷秘事又不能大肆宣扬出去,只能找了一个周氏侍奉君王不周的罪名将她关押起来。京城里流言飞飞,还要过一段时间才能平息下来。   东阳公主也是个麻烦人物,幸亏兰亭两次在先帝面前压制住她,不然凭着她的宠信,肯定会闹出不少波折了来。在这方面,刘祯是真心觉得兰亭才是最适合他的皇后,两人默契十足,他喜爱她,她也足够聪慧能胜任皇后一职,愚笨自私的江氏根本不能同她相提并论。   “江氏是父皇选定的太子妃,父皇刚过世,我为人子,不能休弃她。但父皇停灵时,江氏作为儿媳并未为他哭灵,而且她入东宫两年,无子,凭这两个理由,我可压制朝臣们,不给江氏封后。”   兰亭哼了一声,没有说话。她就不是那种“薄命怜卿甘为妾”的女子,也做不到主动体贴的对刘祯说:“为了不使你为难,我情愿做一个普通的妃子”这种话来。若是还没有进宫,她犯不着同江氏争什么,可是既然进了宫,有些心软就要不得了。   刘祯对江氏还有另一层心结,“当年选太子妃时,父皇早已内定了你,对贤妃娘娘也是这么说的。”   兰亭撇撇嘴,“可见皇上说话也是不算数的。”虽然后来他又给了一个宁安郡主的封号作为补偿,可是贬妻为妾的滋味也不是那么好受的。而且司天监算命格就跟两家人已经定亲合八字一样,那都是捡好听的话说。贤妃为了心安,还召见了司天监袁少监。谁知,算出来,瑞气出在大名府,而最后入选的几名女子之中,只江氏是大名府人士,袁少监替她算八字,命中带贵。   刘祯继续道:“江氏成为太子妃没多久,袁少监就以年老体迈为由致仕。我后来派人查到袁少监的老家其实是在大名府清丰县,九岁时,父母过世,被南京的一个叔父接过去抚养,后来便以南京人士自称,江氏老家正是在大名府清丰县。”   兰亭咋舌:“他有这么大的胆子敢糊弄皇帝吗?”   太子苦笑:“他确实胆大,但是还没胆大到这个份上,其中也有揣度圣意。父皇那时候对我已有不满,不愿意我娶一个出身豪族的太子妃来增加我身后的势力。袁少监顺势而为,一举两得。”   司天监看天象算命这种事情,就是有私心,也很难抓住把柄。刘祯知道这事时,心里虽然愤怒,但是无可奈何,而且突然更换太子妃人选,主谋其实是先帝,这才是他最无奈的事情。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兰亭的气总算消了一些。   到了傍晚时分,江氏乘着一顶小轿子在暮色之中回了东宫。春晖堂因为很久没人居住,散发一股闷味。郭嬷嬷扶着江氏欣慰地说:“总算是回来了。”   这些日子在宫外担惊受怕,就担心再也回不了宫了,如今脚踏在皇宫的土地上,江氏一颗慌乱的心也安稳下来。小惠吩咐人收拾屋子,郭嬷嬷笑道:“只将娘娘住的屋子收拾出来就行,住不了几日就要搬家喽!”   江父现在回了国子监任职,打听到朝臣们已经上书皇上立后的事情,这不,没两日,宫里就来了太监说要接女儿回府。江家人喜气洋洋地送江氏出了门。   郭嬷嬷服侍着江氏梳洗完,江氏问道:“嬷嬷,我现在该去见见皇上吧?”   “应该的,让江彬先去问问,皇上这会儿可得了闲。”郭嬷嬷说。   突然屋外传来一个妩媚的声音,“我来拜访一下姐姐。”   江氏皱了眉头,“崔氏,她怎么过来了?”   崔氏不顾众人的阻拦,径直入了内室,她马马虎虎地行了个礼,“多日不见,姐姐一向可好?” 第54章   江氏勉强笑道:“本宫挺好的。”   崔氏娇笑一声:“也是, 咱们这东宫里的人谁都没有姐姐过得好呢。我看姐姐胖了些, 面色红润, 真是羡慕, 妹妹我每日守在东宫为皇上担忧,清瘦了不少,昨儿见了太后娘娘, 太后娘娘怜惜妹妹,特地赏了血燕过来。”   她话里话外挤兑江氏,江氏脸色沉下了,“崔孺人,本宫累了,你回去吧。”   崔氏笑一笑,道:“妹妹好心来看望姐姐,姐姐连杯茶也不愿意留,真是无情呢。”   “崔孺人!”郭嬷嬷站出来,“请您注意您自己的身份。”   “我一向很注意自己的身份,倒是姐姐注意不到自己的身份。姐姐, 我今日来看你你不领情,以后再想我来看你可是不能够了。明日妹妹要搬宫,还要回去收拾东西, 这边告辞了。”   江氏敏锐地抓住重点,追问:“搬宫,搬到哪里?”   “哈,姐姐还不知道啊?皇上登基, 嫔妃们住在东宫已经不合适,因此才要搬宫。本来呢,这搬宫的事情该有姐姐你来主持,可姐姐归宁了,我们总不能一直住在东宫里吧,多不像话!”   这话说的很不客气,江氏的脸都气红了。崔氏一点都不怕,带着侍女款款离开。   待出了春晖堂的大门,哈哈大笑三声,“真是爽快啊!”   侍女小心道:“娘娘,那位毕竟是太子妃——”   “嘁!”崔氏笑了一声,“太子妃?太子在哪里?现在是皇上!皇上继位前一夜,听说宫里进了刺客,我们为小命担惊受怕,人家在娘家享福,还有,先帝停灵那几日,天天去跪着哭灵,膝盖都跪肿了,她作为儿媳妇可是一天都没跪,凭什么现在什么都没事了,她回来收果子啊,不可能!”   有些事真是越想越明白,崔氏刚进宫,年少,被太子妃当枪使,对付卫兰亭,结果惹的太子越来越厌恶,她恨死江氏了!这么一个又蠢又坏的女人,凭什么能当太子妃,当皇后啊,也就是命好,司天监算到她了!   “她以后可没以前的好日子过了!”崔氏得意地说。   西院正在收拾,乱糟糟的,她不愿意回去,对侍女说:“走,咱们去寿安宫陪太后娘娘摸牌去!”   太后年纪大了,以前没觉得寂寞,是因为每天都要为自己、为儿子操心,日子过得小心翼翼,只唯恐得罪了宫里有权势的人,即使有时间大部分也待在她的小佛堂。现在么,一切的烦恼烟消云散,过得悠闲又自在,就开始觉得无聊寂寞起来。崔氏趁机巴结上太后,天天都去陪着太后,摸牌还是她教会太后的,太后挺喜欢她的。   她不敢惹卫兰亭,但是现在被拔了毛的太子妃还敢惹一惹,故意不动声色的在太后面前说江氏的坏话。其实不用她说,太后对江氏的观感就已经很不好了,崔氏的话更加让太后对江氏厌恶。   以至于江氏过来向太后请安时,太后淡淡地说:“回来了啊?”   江氏低头:“是。母亲身子弱——”   太后笑了笑,“瞧你说的,难道你母亲病了,我还不让你回娘家吗?那我可不是成了那些话本中的恶婆婆!”   江氏忙跪下来请罪,“娘娘恕罪,妾不是这个意思。”   “我也知道你不是这个意思,你回娘家都是自己做主,想来你是个极会自己拿主意的人,眼里没有我这个婆婆。”   江氏叩头,吓得眼泪都冒出来了,“太后娘娘,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是个什么意思我也不关心。行了,既然回来了,以后记得安分守己。”   太后心中第一重要的是自己的儿子。她对江氏的表现太过失望,江氏这个做妻子的,不能与丈夫共患难,她甚至更进一步想,这样的妻子,只怕为了保全自己,对落难的丈夫落井下石都是极有可能的。   要是在民间,这样的媳妇早就休了八百回了,可是这是宫里,还真不能把江氏休回家。但太后打定主意,以后绝不会给江氏好脸色。她让人赶江氏出去。   江氏踉跄地从寿安宫出来,郭嬷嬷扶着她,回到春晖堂后,安抚道:“娘娘,我找人打探过了,崔氏时常去陪伴太后,她那个性子,肯定会在太后面前说一些挑拨离间的话。不过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您用心侍奉太后,太后总会看到您的好。”   江氏的一颗心冰冷一片,喃喃问:“嬷嬷,真的吗?可我总觉得这次回宫,宫里变了好多,大家都变了,我连皇上的面都见不到,我、我害怕!”   “别怕,别怕,”郭嬷嬷将她紧紧搂在怀里,“您是太子妃,未来的皇后,皇上刚登基,事情多着呢,等有了时间会来见您的。”   “皇后,皇后。”江氏呢喃两声,她还有希望当皇后吗,今日太后对她厌恶的态度毫不掩饰,还是崔孺人的不敬,这些是不是能说明些什么?   她突然道:“嬷嬷,卫良娣还住在东宫吗?”   郭嬷嬷愣了一秒,含糊道:“不太清楚。”   江氏苦笑:“嬷嬷,您就跟我说实话吧,我能接受。”   郭嬷嬷只能说:“您不在的这段日子,后宫不能没有主事人,所以皇上卫良娣暂时代管后宫的事情,她现在住在含德殿,方便处理内廷事务。不过这一切都是暂时的,您回来了,自然还是会交到您手上。”   江氏心里苦涩不已,更加恨卫氏,也有些怨自己的亲娘,太子被关起来时,她当时还犹豫要不要回去,江母说太子这就相当于被废了,不可能再有出来的机会,她留在宫里很危险,而且那还是东宫的日子也艰难,江氏就回了娘家。唉,早知太子会登基,她也不会……   兰亭早已知道江氏被接了回来,不过刘祯跟她交代过,便没什么好担心的。内廷的事务表面上看起来繁杂,但是理清楚了就很简单了,贤妃适时的指点,很快她就完全适应,每日只需花不到一个时辰就能将宫务处理好。   这日,她处理完事情后,含德殿来了一个稀客。   萧敬走进来,拱手行礼,兰亭忙道免礼,请他入座。萧敬拿出一份名册来,恭敬地呈上去。葡萄接过来,奉给兰亭。   萧敬道:“这是臣依照皇上的意思拟定的各宫封号与住所,娘娘先看看,若是有觉得不妥当的地方,可更改。”   兰亭翻开看,名册上写的:卫氏,贵妃,含德殿。江氏,平妃,淑华宫。崔氏,康妃,景福宫。至于东宫以前的几个没有名分的选侍被封为宝林,不值得提。关于江氏的安排,确实是按刘祯之前所说的。她合上名册,道:“很妥当,没有要改动的地方。”   萧敬望着她欲言又止。   兰亭知道他想说什么,但自己绝不会主动提出来,只微微笑着,同样望着萧敬。   最后,萧敬道:“如此,臣就按照名册来拟旨。”   萧敬握着名册缓缓走出含德殿,只觉得得身上的东西有千金重。皇上操之过急啊,先帝刚刚过世,若是不立江氏为后,只怕朝中那些顽固的老臣们有说不完的话。还不如先立了江氏为皇后,待先帝的孝期过了,再做打算。可是皇上仿佛是铁了心,即使暂时不能立卫氏,也觉不让江氏在皇后的位置上待一日。   萧敬自问自己是看着皇上长大的,皇上品行忠良,勤勉好学,先帝的由心引导他是看在眼里的,暗暗的为当时的皇上担忧,好在终于否极泰来,皇上没有一样不好,只是在婚姻上……   江氏不好,卫氏又何尝好了?容貌确实好,但脾气骄纵,略微不满就发脾气,需要皇上时时都哄着她,失忆后,倒好了一点。唉,萧敬操着心,贤良淑德的名门闺秀那么多,皇上为什么偏偏看不见呢。   最后他只能安慰自己,史书中那英明的孝文帝,还有一个幽后那样的皇后,皇上小时候过得不快活,卫氏能叫他快活,那就足够了,最不济,卫氏比起幽后来强多了。   次日,封赏后宫的诏书下来。崔氏接到诏书,高兴地不得了,先对着太极殿的方向磕头,然后把诏书接过来,看一遍,喜一遍。她再没想到自己能捞到妃子当当,原本以为能混个九嫔就不错了,意料之外的喜事啊。   她让人重重的赏赐了传旨的小太监,然后问道:“公公,不知春晖堂那边是个什么情况?”   小太监小声说道:“封了个平妃,小的现在正要去传旨呢。”   崔氏眼睛一亮,一脸的喜意止都止不住,待小太监一走,她立刻派了人去春晖堂那边打探。   春晖堂,江氏忐忑不安地跪下接旨,当听到“封为平妃”四个字时,一翻眼睛,身子软了,连诏书都没有听完,直接给晕过去了。   郭嬷嬷吓了一跳,忙大声喊:“娘娘,您怎么样?”她一面掐江氏的人中,一面让人去请御医,春晖堂顿时乱成一团。   小太监没有得到赏赐,心有颇为不爽,不咸不淡地说:“平妃娘娘这是欢喜的晕过去了!” 第55章   很快, 太子妃被封为平妃, 而且还欢喜的晕过去的消息以很快的速度在宫里传开了!   这简直比崔氏自己封康妃还高兴, 她大手一挥, “今日景福宫上下都多加两道菜!”   众人纷纷恭维她,顺带着把江氏贬了一顿。   “您现在的分位和她一样,以后平起平坐, 再也不用去给她请安问好了!”   “可不是!”崔氏想起之前江氏在她面前拿太子妃的架子,而且各种惺惺作态就恶心的不行,现在可真好啊。   含德殿,葡萄也悄悄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兰亭,兰亭啧啧道:“这就晕倒了?身子也太柔软了罢。”想当年,选太子妃她落选了,不但没晕,而且还利落地收拾包裹,连招呼都没有跟太子打直接回家了,后来老皇帝抽风突然把她弄进宫里成了太子良娣,她也没晕, 不过那时候快气炸了。   青梨走进来,听她们说起这个,笑道:“这事宫里都传开了, 大家都议论纷纷。奴婢已经禁令咱们宫的人不能提。”   兰亭无所谓道:“拦不住的,就算明面上不提,私下也会说的。宫里还好一点,不知道京城里传承什么样子了。”   世人怜贫惜弱, 只怕都在怜惜江氏,堂堂一个太子妃,还是先帝亲自选出来的,竟然没有被封为皇后,何其可怜!进而就会怪罪到她卫兰亭身上吧,什么妖妃祸君,美色误国,迷得皇上昏头转向。总之,江氏没错,刘祯作为皇上也不会有错,所有的错都是她一个人!   她的脸色沉下来,仿佛冻了一层冰霜,葡萄与青梨说话的声音小下来,渐渐悄不可闻。宫外的那些传闻她们也听说了,话很难听。她们为自己的主子抱屈,可是又没有其他的办法。若兰亭现在是皇后还好一点,那些外命妇们进宫觐见,表面上恭恭敬敬的,其实私底下说后很难听。葡萄与青梨气愤不已。   小太监进来传话:“娘娘,皇上往这边过来了!”   刘祯来含德殿从来不摆大架势,带一两个人就过来了,有几次都是突然过来的,兰亭只能派了一个小太监时时在含德殿门口守着,见了刘祯立刻来禀告她,这样她就有一个缓冲时间来准备。   现在她心情很不爽,听说刘祯来了,不但没起身去迎接,反而径直去了内室,往床上一趟,用被子蒙住脸,“我不舒服,睡了!”   青梨与葡萄两人哭笑不得,葡萄带着人去迎皇帝,青梨则随着去了内室,坐在床头,道:“您中午吃了不少,等会儿皇上问起来,咱们就说胃里难受,反正御医也查不出来。”这样就不算欺君。   兰亭露出一张脸,“我以为你要劝我呢。”   青梨道:“这又不是什么大事,劝您做什么。娘娘,其实奴婢也觉得这宫里的日子过得不自在,也不自由,一举一动都有人看着,行差一步就会被人看笑话。”   所以小小的使使性子无伤大雅。   兰亭叹息一声,闷闷的,没有吭声。   等刘祯进来,青梨忙退了出去。兰亭把眼睛闭上,装作睡着了,她现在看到刘祯就无端端烦躁。   刘祯盯着她看了几秒钟,突然伸手捏住她的鼻子,兰亭惊的一下子睁开眼睛,恼怒道:“干什么!”   刘祯没揭穿她装睡,推推她,“你到里面一点,给我让个地。”   兰亭拥着被子往里面一滚,刘祯在她身边躺下来,又去揪被子,“给我分点被子。”   最后两人经过一番争夺,终于安安稳稳地躺在床上。刘祯侧身看着她,道:“你的胆子怎么这么大!”   兰亭挑衅地看着他,大胆地说:“你不就是喜欢我这样的性子吗?”   她长得不错,但是说倾国倾城肯定不至于,而且皇宫里从来不缺漂亮的姑娘。从她隐隐记起的往事里,刘祯并不喜欢那么柔顺地毫无主见的姑娘。对于兰亭的很多行为都能容忍,只除了那一件事。兰亭心里突然有预感,那件事迟早会爆发出来。   刘祯握住她的手,“很喜欢。”他凑过去亲了一下她的脸颊。   兰亭立刻用被子捂住脸,闷声说:“你干什么呀,现在是国丧!”   刘祯失笑,反问:“你以为我会干什么?”然后又隔着被子抱住她,“唉,还有等一年,我算了算,我们以最快的速度生个孩子,也要到后年去了。”   兰亭见过惠王家的大郡主几次,粉嫩嫩的小婴儿,香香的,可爱极了。她觉得刘祯说的很有道理,宫里生活一成不变,太闷了,有个小孩子比较好。她说:“最好生一个像大郡主那样活泼可爱的女孩子。”   刘祯道:“先生个男孩子更好些。”母以子贵,在宫里皇子天然比公主更重要一些。   兰亭冷笑一声:“我现在是祸国妖姬,凭着美色立足的人,要靠什么儿子!”   突然听到一阵闷笑声,她疑惑道:“你笑什么?”   “没、没笑什么!”刘祯说。   兰亭不信,她不停地追问,刘祯笑道:“我竟然不知道自己身边有一个美色逼人的祸国妖姬!”   兰亭顿时红了脸,不是羞的,是被他气的,她自认论美貌达不到祸国妖姬的程度,但是刘祯这么说,她就不爽了,立刻道:“哼,原来我在皇上心里只是个外貌平平无奇的姑娘啊,真是委屈您了!”   “不委屈,朕也不是那貌比潘安的男子,咱们凑合一下还是能过的。”刘祯打趣道。   兰亭越发不想跟他说话,闭着眼睛不理会他。过了片刻,刘祯道:“真生气啦?”   “没生气。”   刘祯摸摸她的额发,开解似的说:“那些闲言碎语不要放在心上,更不用自己生闷气。你看,他们不敢把你怎么样,甚至到了你面前还要卑躬屈膝地讨好你。历史掌握在胜利者手中,你生个儿子,咱们培养她做继承人,以后让他为自己的母亲作传,想怎么夸你都行,还能比作月宫仙子下凡。”   兰亭睁开眼睛望着他,“这也行?”   “当然行。”   他继续说:“所以开心点,现在你能做的事情很少,等你做了皇后,你可以做很多事情。咱们两个一起把大周治理的国泰民安。”   他的表情很郑重,兰亭咬咬唇,答了一声:“好。”   天色渐渐暗沉下来,含德殿的晚膳已备好。青梨来唤两人去用膳,用完膳,刘祯还有奏折处理。他并不避讳兰亭,甚至还拿了一本折子给她看。   青梨与葡萄见他们和好如初,放下心来。   次日,刘祯上朝,兰亭起来后,就见到青梨脸色怪怪的,问道:“怎么了?”   青梨道:“孟老太君与苗夫人递了折子求见您。”   自从刘祯登基后,昌国公府的人没少递折子。兰亭一概不管,只让人去昌国公府探望孟氏,见孟氏身子不错,就更加不管昌国公府的事情。   昌国公府的日子不好过,卫淹下狱,卫浚被虢夺了官职,卫家只剩一个昌国公的牌子。新帝登基,京城的功勋们换了一拨人,很多有爵位的人家都被剥夺了爵位,同时也兴起了一批新功勋。昌国公府是惠王的支持者,押错了宝。惠王现在灰溜溜地躲在王府,生怕新皇找他的麻烦,昌国公府顿时就陷入了麻烦,门庭冷落不说,甚至亲朋故友们纷纷避而远之。幸而兰亭现在得刘祯的宠爱,别人不至于对昌国公府落井下石。   卫淹下狱,托人去求了惠王,惠王自身难保,无力帮助卫淹。兵士们直接来卫家捉人,淑亭的母亲李氏当场就吓的晕过去,之后一直卧病在床。卫家两房分家,所以大房不曾波及到。二房的院落财产等都被查封,李氏、柳氏、芳亭及卫麒等人都暂时居住在大房,昌国公府愁云惨淡。   卫淹被虢夺了职位,但是爵位还在,孟氏是老封君,苗氏身上的诰命也还在,两人递了名帖,请求见贵妃。兰亭想了想,还是让人去请她们进来,孟氏年纪大了,她还让人带了一抬软桥过去。   青梨暗地里跟葡萄抱怨道:“老太君年纪着实不小了,这次进宫,只怕是府里的公爷与二老爷逼迫的。公爷待娘娘全然没有父女情,二老爷更是一个视自己的珍宝,视别人为草芥的人。可这些人都是骨肉相连的亲人,真替咱们娘娘感到寒心。”   葡萄是兰亭入了宫才跟她的,对昌国公府的情况不了解,不过她有另外一层忧虑:“娘娘要是封了皇后,娘娘的父亲按理该有一个爵位,若是给了卫家,少不得让人恶心,若是不给,可是皇后的父亲不封爵,娘娘面子上又不好看,尤其是娘娘还没有一个贴心的兄弟。”   “我呸!”青梨啐了一声,“真给了爵位,不得传到苗氏的儿子身上!苗氏的儿子可是敢在娘娘屋子里放蛇的,想要弑姐!这样的人完全是娘娘的拖累!”   两人发愁,暂时也想不出其他办法来。青梨的眼睛尖,指着远处的几个人,道:“她们过来了!”   葡萄定睛一看,“娘娘的祖母没有乘坐软轿啊。”   “老太君从小疼爱娘娘,说是爱若掌珠也不为过。老太君不肯坐轿子只怕也是为娘娘着想,担心招来别人的闲话呢,但是这样也辜负了娘娘的一片心意。”   两人说着话,几人走近了,苗氏笑道:“原来是青梨与葡萄两位姑娘,劳烦你们了。”   青梨与葡萄福了福身,“老太君,夫人,娘娘让我等在此等候,请随我们进去吧。”   孟氏点点头:“劳烦了。”   进了殿,兰亭迎过来,唤了一声:“祖母!”   孟氏一头银丝,瘦了许多,精神倒还好,她与苗氏按照宫规给兰亭行礼:“臣妇参见贵妃娘娘!”   兰亭忙说:“免礼,赐座。”   她让孟氏坐在自己身边,“不必多礼了,祖母,这是我自己的宫室,没事的。”   孟氏还没说话,苗氏先把含德殿大大的夸赞了一番。含德殿不大,其实比不上清宁、长宁两宫布局精巧大方,但它有一个好处,离皇帝的寝宫太康殿极近,兰亭暂时居住而已。   孟氏显然是明白这一重关卡,对孙女儿放心不少。   苗氏恭维的话不要钱一般的一筐一筐地往外说。兰亭与她是继母继女的关系,关系平平,甚至还有点差。   孟氏自知自家这位大姑娘前途远大,极有可能登上那个位置。太子妃江氏,众人眼里的皇后人选,只被封为平妃,分位还在继女之下。人们都猜测,皇上若不是因为先帝的孝期未过,只怕就将继女封为皇后了。孟氏美滋滋地想,以后自家就是国舅府了,昌国公的爵位到卫浚一代就到头了,现在又来了一个爵位,以后自己的儿子也不用愁了。   孟氏与兰亭亲昵说着话,孟氏半天也没提到卫家遇到的事儿上,苗氏心里不免着急。她看不顺眼二叔很久了,二叔怎么样她一点都不关心,但是老爷的职位被夺了,她虽然顶着一个空头爵位夫人的名号,但是京城那些人都不买账,要是贵妃能做皇上面前说说好,很多事情就容易多了。   苗氏急不可耐地说:“娘娘,您的父亲本来在五军都督府任职,可是不知怎地,好好的职位被虢夺了,您看,能不能在皇上面前说说话,毕竟咱们家的根基在军中,要是在军中没有一个一官半职,即使有爵位,在外面也说不上话呀。还有二叔,他被关进了大牢,可能是什么误会吧,都是一家人,您帮帮忙吧。”   进宫时,卫浚再三交代苗氏,在贵妃面前为二弟求情。他们兄弟一向关系好,卫淹入狱后,卫浚想了很多办法营救,但都没什么用。   苗氏说完,孟氏也盯着兰亭看,手心手背都是肉,她不愿意看子孙沦落,只好任由苗氏开口。   兰亭早已猜到她们的来意,并不出乎她的意料,对于卫家人如何处置,刘祯早已经跟她说过了,卫淹仅凭诬告太子,参与皇子夺嫡一事,该当处斩,甚至连同整个卫家一并遭殃,男人充军,女人没入宫中为奴,财产充公,即使卫淹卫浚兄弟俩已分家。   但是毕竟要照顾兰亭的面子,处分会轻一些,卫淹不能免除死罪,卫淹之子充军,不过卫氏二房的女眷不用入宫为奴了,至于卫家大房,削去昌国公的爵位,全部子嗣责令返回老家。   这个处罚其实也不算轻,但是想想卫氏犯的事,其实又算是很轻了。参与夺嫡这种事,本就是风险极大的,成功了,则荣耀满门;不成功,全族被夷也是极有可能的。只能说有什么因,就会结什么果子吧,卫淹在参与夺嫡时不会没有想过。   既然是苗氏提出这话来,兰亭无须客气,使了个眼色给青梨。青梨收到指令就开口了,她现在是含德殿的第一女官,气势十足地说:“苗夫人,请您注意自己的言行,朝堂上的事情自有皇上与大臣们操心,不是我们娘娘所能管的。卫二老爷的事情现在交给刑部审讯,刑部的大人们刚正不阿,必定能审的水落石出,若是二老爷是无辜,那就不必担心;若二老爷确有犯事,那么当然要秉公处理,更加不能让贵妃娘娘留下徇私护短的恶名。”   青梨恨死了卫家的人,自家娘娘清白无暇,品行高洁,只是摊上这么一个拖后腿的娘家,只怕日后封后都会遇到阻碍。现在这帮子人还让娘娘去向皇上为卫淹求情,卫家人到底想过没有,这事传出去了,娘娘身上会留下污名?这一瞬间她连孟老太君都恨上了。   苗氏被青梨训斥了一番,不甘心道:“娘娘,你可要记住你是姓卫的,卫家不好,你也好不了,卫家要是倒了,连祖宗们也不会放过你。你父亲与二叔起复,也能给你撑腰。”   兰亭简直气笑了,“明人不说暗话,继母,卫家为什么落入这样的境地?是因为卫氏参与进了皇子夺嫡!卫家的祖宗们在天有灵,都要被二叔与我爹气得活过来!”   刘祯登基率先要处置这批当初协助惠王反他的人,要是对卫家手下留情,其他的人怎么看?要是他狠心一点,连兰亭都最后消失或者打入冷宫。   孟氏喝止住苗氏,然后对兰亭说:“你母亲失心疯了,别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兰亭缓了一口气,让人带着苗氏去隔壁,屋子里只留她与孟氏两人,青梨守门。她把刘祯打算对卫家的处置告诉了孟氏,“祖母,这已是皇上的宽待了,卫家不能不知足。”   孟氏顿了好久,才叹息道:“皇上仁厚,是卫家对不起他。待事情了解,卫氏一族就回老家。我早前让你爹回老家,借修缮祖坟之由,置了两百亩的祭田,日后子孙耕读传家。” 第56章   昌国公府的财产全部充公, 但祭田不在此列, 两百亩的祭田足够他们生活, 但是想过以往奢靡的日子是不可能了。   孟氏毕竟是经过三朝的老人, 宫中的波诡云谲早已见识过。若是放在前朝,卫家男丁全部处斩,女人全部罚没为奴。现在因为兰亭的缘故, 皇上已经为卫家开恩了,是她不知足,为二子卫淹担心,卫淹死罪难逃,孟氏想要保住卫淹唯一的独子卫麒,卫麒小小年纪,就要充军,而且还是岭南那种地方,她实在担心,可是兰亭已经跟她交底,孟氏犹豫着要不要为孙儿求情。   人心总是不知足啊, 兰亭在心里暗暗叹气,直接道:“祖母年纪大了,受子孙拖累, 不得安享晚年,我于心不忍,所以才把皇上的打算给您说了,以此来宽慰您。但这已是最好的结果。您不知道, 有大臣建言,卫氏子弟三代不得入仕。”   孟氏脸色大变,三代不得入仕,那么卫氏一族至少百年内没有任何起复的可能了,卫氏完了。她颤抖着声音:“这、这不能够啊!”   兰亭硬起心肠,“没什么不能够的,谁让卫家不走正道,参合什么皇子之间的事情,您有没有想过,要是惠王赢了,皇上现在会落到什么境地,谁来替他求情,谁会放过他?”   她的两声质问让孟氏清醒过来,很快有了取舍,“祖母都明白了你,兰亭,多亏有你。”   舍去卫淹一家换取整个卫氏的平安,大不了以后过继一个孩儿在卫淹名下。   见孟氏想通,兰亭心中的石头放下来,卫家所有的人她都不在乎,可是她真的怕孟氏在这次的打击中撑不住了。她依靠在孟氏的怀里,“祖母能想通就好,以后好好保重自己,活到长命百岁,不要让我担心。”   这大概就是两人最后一次见面了,卫家人返回老家,孟氏年老,再无可能返京。两人都伤感起来。   孟氏摩挲着孙女的头发,叮嘱道:“以后做事不要冲动,三思而后行。有拿不定主意的多去问问贤太妃。做皇上的妃子不比做太子妾妃,以后要是想更进一步,千万不要让人抓住把柄。等先帝的孝期过了,第一要紧的事情是生个孩子。”   兰亭现在倒不急生孩子的事情,毕竟先帝的孝期才刚开始,一年后才能考虑孩子的事情。她犹豫了一秒钟,就把压在心里的话给孟氏说了。   “祖母,我失忆之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当时太子为什么那么生气,我真的跟裴表哥有说不清楚的关系吗?”   孟氏以为这事早就过去了,毕竟皇上现在没有再追究这事,而且对兰亭听喜爱的,她问道:“是皇上又提起了这件事吗?”   兰亭摇摇头,“皇上没有提,但我总觉的心里不安,要是以为再有人拿我与裴表哥说事就不好了。”   孟氏道:“贤儿太执拗了些,他若是早些娶妻也行。当年江氏被选做太子妃,我便开始为你寻访,相看了几户人家都不大合适。后来贤儿就来跟说我了想要娶你为妻。你们俩一起长大,贤儿脾气温和,又上进,只是你姑母那人,唉,竟觉得贤儿太喜欢你,怕他耽误了读书,不愿意要你做儿媳妇,我本想着先不急,你们再相处一段时间,我再劝劝你姑母,让她回心转意,哪知道先帝突然下诏,你成了太子良娣。贤儿当时就狠狠地病了一场,我让你姑母重新为他相看,他犯了执拗,一意不肯。自你成了太子良娣,与贤儿几乎没有单独相见的可能,贤儿或者有心思,但你不会真与他有什么,可能是当时太子有所误会吧。”   兰亭苦笑道:“我完全想不起当时的事情,即使有误会,也不知道该如何跟他解开。”最重要的是刘祯也有避谈这件事的意思,于是这一年来,两人心照不宣地不提这事。   孟氏劝道:“皇上要是不提这事,你可不要犯傻主动提及。你记住,你没有做什么有辱女子清誉的事情。”   兰亭无奈道:“祖母,我知道了。”   其实她心里有些不以为然,什么清誉不清誉,刘祯还有三妻四妾呢,只是她志在皇后之位,有些事情上必须做到白璧无瑕。   兰亭留孟氏用午膳,苗氏单独在隔壁屋子用饭。孟氏道:“你呀,她名义上是你母亲,你连面子都不愿意做吗?”   “不要,”兰亭撒娇道,“我见她就不舒服,她见我也不喜欢,何必凑在一起。我与祖母两人好好吃顿饭。”   气氛有些伤感,孟氏故意说些别的话,比如兰亭小时候的趣事,下雪时,非要尝尝雪的味道,于是跟丫头们装了一碗雪,拌上红糖吃。   兰亭都忘记了,问道:“好吃吗?”   孟氏笑:“你还拿来给祖母尝,雪都化了,就是一碗冷冰冰的红糖水。我哄了好久,才让人把碗拿下去。”   用完饭,又坐了一会儿,孟氏与苗氏要出宫了。兰亭一直送到含德殿门外,鼻眼酸涩,说不出话来。孟氏道:“不必送了,快回去吧。青梨,你扶着贵妃回去。”   兰亭努力挤出一个笑,“嗯,我回去了,您多保重,到了老家派人给我送信过来。”   回到含德殿,她哭了一会儿,心里倒想过来了,青梨与葡萄双双放下心,娘娘要是继续哭的话,她们就要让人去太极殿告诉皇上了。   刘祯晚上过来含德殿时,不出意料见她眼睛略微有点红肿,便知道她这是哭了,怜惜她,于是道:“不如让老夫人留在京中。”   这回兰亭诧异了,“为什么要留下?”   “留在京中,你就可以经常见到她。”   兰亭忙说:“不用。祖母肯定不愿意一个人留在京中,她愿意跟她的子孙在一起。”   说句实话,卫氏子弟与兰亭在孟氏心里的地位孰轻孰重,孟氏疼爱孙女,但更看重在乎卫淹、卫麋等人。兰亭早就想通这道理了,根本也没想比,孟氏至少是真心待她,不像其他的卫家人,她已经知足。   她说:“等皇上的孝期过了,我们快点生个孩子吧。”   刘祯一把抱起她,问道:“怎么突然提起孩子的事情?”   兰亭:“我天生亲缘浅,父母家人都不能相亲,我自己亲生的孩儿总会亲我吧,那就是我真正的家人了。”   刘祯更加心疼她,“好,我们生三儿五女,到时候一大堆孩子天天围着你喊娘。”   兰亭吓了一大跳,“三儿五女,猪才生那么多吧,太多了!”   于是两人为生多少个孩子认真地讨论起来,孟氏带来的伤感一扫而光。   过了半个月,卫淹处斩,其子卫麟充军,昌国公的牌子摘下来,卫家家产罚没官中。卫浚带着一家老小返乡。   青梨奉命给孟氏送了一点东西,回来时,神情很有些伤感,往日钟鸣鼎食的昌国公府,那样一群养尊处优的主子们竟如丧家之犬一样。   “大老爷、夫人他们都穿着布衣,只两辆马车,留了一个老仆,其他人全部遣散了。所有的事情都是自己动手,老夫人那里由大夫人与三小姐照顾。”   这要是放在以前根本是无法想象的事情,卫家主子哪次出门不是大仗势?夫人身边至少有十来个仆妇服侍,车马可以占大半条街道。   青梨唏嘘道:“二夫人病故了。柳姨娘自求离去,老夫人做主,把她的卖身契还了她,听说三小姐与她大吵了一架,但是柳姨娘还是离开了。”   柳氏不过三十出头,风韵犹存,运气好说不定还能再嫁一户人家,比回老家守寡强多了。兰亭见过柳氏几面,那是个很善于为自己打算的人,作出这样的决定并不出乎意料。   “淑亭呢?”   “二夫人停灵那日过来瞧了瞧,之后再没去过卫家,甚至都没有派人过去看望,二小姐心肠极硬。”   “二婶过世,淑亭肯定是难过的。但她心里有气,她恨二叔,恨整个卫家的人。”兰亭淡淡道。   青梨也不喜欢淑亭,道:“奴婢这次见三小姐,长进了许多,即使穿布衣,吃青菜也没叫苦,服侍老夫人也很用心。以前看三小姐娇气,爱掐尖,现在看来,她比二小姐好很多。二小姐脾气阴郁,现在留在京中,奴婢深怕她回给您惹出什么麻烦出来。”   兰亭笑道:“凭她的性子说不定还真可能。不过惠王现在的日子也不好过,她要是想过的好一点,有点脑子都该讨好我才对。”   好在淑亭不过是个小角色,两人没有提太多,卫家的事情总算是尘埃落定,少去了一桩心事。   兰亭看看距晚膳还有点时间,想去福宜斋看望贤太妃。葡萄匆匆从外面进来,道:“娘娘,皇上这一两年见私下里派人寻访太后娘娘的亲人,竟然在福州找到了,现太后的亲人已经被护送进京,就这一两日就要到了。” 第57章   刘祯一直在替高太后寻亲的事情, 兰亭早已知晓, 听葡萄这么说并不意外, 道:“皇上以前还是太子时, 不好大张旗鼓寻亲,所以进展才慢,现在当了皇帝, 昭告天下寻亲,自然就快了。”   青梨听着觉得很稀罕,“听说太后十几岁就进了宫,这都快有四十年没见亲人了,认得出来吗?会不会有了为了富贵冒认皇亲国际啊?”   “不会有人真有这么大的胆子敢欺君吧。”葡萄觉得不可能。   兰亭道:“前朝就出现了冒认皇亲的事情,等那高氏族人进京了再说吧。”   她这不急,太后那边知道了兄弟一家在来京城的路上,激动的不行,在众人去请安的时候,拉着刘祯说:“皇上,你舅舅他们一家人来京城了也没个住的地方, 得赶紧在京里找一栋宅子啊。这钱我来出。”   刘祯哭笑不得:“这个不用您操心,朕会安置好舅舅一家人。”   兰亭解释道:“国舅爷进京后,皇上会赐予爵位与宅子。”   “对啊。”太后笑道:“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   实在是先帝在的时候她不得宠爱, 受宠的嫔妃家有的好处,她统统沾不上边。   太后道:“宅子最好离皇宫近一些,方便他们进宫来见我。”   江氏突然插了一句嘴,“太后娘娘, 妾瞧着平乐坊永安街那一块的宅子离宫里挺近,国舅爷住那里很不错。”   京城寸土寸金,地段好一点的地方早就被达官贵人们占了去。不过刘祯一口气撸了不少官员们。京城的空宅子有不少,可是江氏提的偏偏是昌国公府的宅子,虽然现在已经不是昌国公。   江氏成功的恶心到了兰亭,太后不明就里,很感兴趣,问起江氏详细的情况来。江氏道:“那处宅子挺大的,屋舍俨然,地段好,去哪里都很便利,甚至无需修缮,国舅爷家就能搬进去。只是、只是——”后面的话她卖关子不肯说了。   刘祯道:“母后,京中宅子多,朕一定会给舅父找一处合适的。”   太后道:“既然有合适的,就不必麻烦再找了。平妃,别含含糊糊的,把话说清楚,只是什么?”   江氏告了一声罪,“那里以前住着昌国公府卫家,就是贵妃的娘家。”   太后一心系挂着兄弟,摆摆手道:“卫家犯事,辜负君恩,宅子已经收回来了。皇上想赐谁都行,一直空着也不是个事。是吧,贵妃?”   兰亭换上笑脸,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整个天下都是皇上的,别管有主或者没主,皇上想赏赐那座宅子就赏赐那座。昌国公府旧宅既已归于官中,与卫家便没有关系。”   刘祯扶额,突然觉得夹在在媳妇与老娘之间有点难。   太后根本没有听出兰亭话里的讽刺,点点头,“你能明白事理就好。”   坐了片刻,刘祯带着陈安离开。众嫔妃陪太后又说了一会儿话,太后摆摆手,“卫氏,你还要处理内廷事务,先回去吧。”她看了一眼江氏,“你也回去。”只留下崔氏陪她摸牌。   兰亭与江氏一同出去,出了寿安宫,江氏脸上的笑就没了,冷冰冰看着兰亭。兰亭连半分眼神都没给江氏,扶着青梨的手上了撵车,扬长而去。   回到含德殿,青梨跟葡萄说了,两个丫头气得不行,尤其是青梨,她虽然是贤妃给的丫头,但是陪着兰亭在昌国公府住过几年,对宅子有几分感情在。   兰亭道:“不过就是一个宅子而已,皇上给谁住都可以。只是江氏故意恶心人的行为让人不齿。”   江氏是存心给她找不不自在,看来要给她找些事情做。兰亭脑子一转,道:“太后的寿诞还有两个月就到了,虽然不能大办,但是子孙们的孝心不能少。太后崇尚佛道,让她替太后抄十遍《楞严经》吧。”   《楞严经》全书共六万多字,十遍就是六十多万字,两个月的时间抄十遍挺紧的,兰亭道:“希望佛经能让她心境平和吧,再不济,关在屋子里抄经,没功夫出来做些恶心人的事情。”   青梨拍手:“就这么办!她抄不完就是对太后不孝,要是找人代抄,那更是——哼!奴婢这就去淑华宫传话。”   葡萄即使拉住她,“哎,你不能去,让陈安去传这个话。”   青梨恍然大悟,“对,这事儿还得陈安去办。”   很快,陈安就去淑华宫传了旨,奉的当然是刘祯的命令。刘祯也挺烦江氏的,江氏要是搁个安安分分的人,他不会太亏待她,但要是她渐渐起了歹心,即使还在父皇的孝期内,他也不会放过江氏。   江氏得知要抄十遍《楞严经》时,心里头突突地冒火,待笑脸送走陈安后,脸上冷下来,小惠端了一杯茶给她,她反手将茶盏重重地摔在地上,呵斥道:“贱婢,这么烫的茶端上来是想烫死本宫吗?去院子里跪着,没有本宫的允许不能起来。”   小惠不敢求饶,哄着眼睛在院子里跪下来。淑华宫的侍女们物伤其类,很同情小惠,同时又为平妃日益暴躁的脾气担心,很担心不知道什么时候撞到平妃的枪口上。   郭嬷嬷仗着是江氏的乳娘,江氏对她还算尊敬,郭嬷嬷劝了几句。江氏哭诉道:“嬷嬷,十遍《楞严经》,两个月内抄完,除非日夜不停,不然根本抄不完。皇上,为什么这么偏心,我是他的妻子,卫氏算个什么东西!”   郭嬷嬷道:“咱们宫里有那识字的宫女,让她们模仿着你的字迹抄,应该看不出来。”   哪知晚上的时候,太极殿那边送来一个小太监,说是伺候江氏抄经书,什么时候江氏抄完了他什么时候回去,这下子江氏真的欲哭无泪了。   但她是个安静的性子,抄经书对她不是难事,只是不忿于刘祯亏待她,偏宠卫氏。待想通了,就老老实实地抄起经书来。   郭嬷嬷见此终于放下心来,她真怕江氏走了歧路。江氏的母亲亲自进宫来劝了女儿。她告诉江氏,现在她是妃,卫氏也是妃,皇后之位还没有定下来,江氏未必是没有机会的。就算卫氏真成了皇后,江氏也要忍,这日子还长着呢,卫氏未必能风光一辈子。   江氏开始抄经,每日足不出户。兰亭让人注意淑华宫那边的动静,就不再关注江氏,而是把心思放在了迎接高国舅一家人的事情上来。   没错,刘祯对迎接舅舅一事很上心,如了太后的意思将昌国公府的宅子赐给了高家。还给太后的弟弟高大福封了一个荣安伯,没有实权,但是爵位带来的荣华富贵肯定少不了。   兰亭第一次知道高舅父的大名时,笑着感叹了一声:“荣安伯果然是个有大福气的人。”   葡萄也说:“听说乡里人取名糙,小孩子反而皮实,好养活。”   高大福身材矮小精瘦,黧黑的肤色,跟太后长得一点都不像。太后高瘦,皮肤白,眼睛很有神采,从刘祯的外貌就能看出太后年轻时应该是个小美人,不然先帝也看不上她。   姐弟两人近四十年未见,再见时都有些恍惚。高大福说:“我小时候去邻居家偷橘子,被人家的狗追着赶,屁股上咬了一口,留下一个疤。”   太后的眼泪掉下来,“你是我的亲弟弟啊,狗追我们两个,本来你可以跑掉,但是为了救我,又跑回来。”   “大妮姐!”   “大福!”   两人激动地抱在一起痛哭。   其场面之感人,连寿安宫里的其他人也纷纷拭泪。青梨塞给兰亭一条手帕,兰亭趁机用它捂住了眼泪。   姐弟俩哭了一会儿,接着就有宫女嬷嬷们上前劝慰。兰亭与崔氏也跟着劝,最后刘祯出马,太后与高国舅才止住了泪水。   高国舅指着身后的人介绍:“大妮姐,不、太后娘娘,这是你弟媳妇朱氏,这是侄女与侄儿。”   朱氏带着儿女给太后磕头,太后忙让人扶起来。   高国舅出自乡野,种着地主家的几亩田讨生活,农闲时,就走街串巷的做小生意。这辈子连县太爷都没有见到,这回直接见了皇帝太后,兴奋之中又夹杂着不安害怕,举止粗鄙就带了出来。   太后不愿意让人看笑话,于是道:“皇上,前朝还有事情,你去忙吧。贵妃与康妃也都去吧,我与荣安伯说说话。”   待众人离开,高大福胆子大了一些,“大妮姐,你可真威风,说出去的话连皇帝与贵妃们都要听。”   太后笑道:“我哪有什么威风,不过是皇上的孝顺罢了。对了,你们在京里住的可还好,要是缺了什么只管跟我说。”   高大福说:“不缺,不缺。”   朱氏壮着胆子说:“那宅子金碧辉煌,比县太爷住的宅子还好呢。我们跟着姐姐享福了。大妞,二柱,快来谢谢你们的姑妈。”   太后的眉头皱起来,“侄儿们没起个大名?”   朱氏愣住了,高大福机灵,忙说:“请姐姐给侄儿们起一个名字。” 第58章   太后愣住了, 起名字, 那得是有文化的人做的事。她大字不识一个, 入宫这么多年, 当然也没学会识字,在刘祯当太子之前,她只是个小小的贵人, 带着儿子在后宫艰难谋生。等儿子当上太子之后,各方便待遇提升,但也因此被丽妃视作眼中钉,日子同样不好过。不过她拜了这么多年的菩萨与道君,佛经上的字倒认了个眼熟。   想了想,她根据法华经上所说的佛家七宝,给侄女儿高大妞起名叫做珍珠,“一则是求菩萨保佑你,二则珍珠是珍宝,我们高家今时不同往日,你们也是受人尊敬的贵人啦。”   高珍珠忙跪下来给太后磕头, “谢谢太后姑妈!”   太后笑道:“好孩子起来吧。”   高珍珠的弟弟高二柱大着胆子问太后:“太后姑妈,那我呢?”   高大福薅了一把他的脑袋,“臭小子, 大人说话你插什么嘴,教你的那些规矩你都忘了?你姑妈还会忘了你不成?”   普通百姓人家当爹的就是这么训斥儿子的,高二柱不敢吭声了,太后反而心疼起来, 这可是老高家的独苗,将高二柱拦在怀里,嗔怪道:“孩子还小呢,你慢慢教他,不许动手!”   高大福只得道:“姐姐说的是,我知道了。”   最后太后给高二柱起来个大名,叫做“耀祖”,就是光宗耀祖的意思。   晚上,寿安宫设了家宴招待高舅父等人。太后到此刻才觉得日子过得可真舒心啊。   亲人找到了,以往那些瞧不起她的人都开始讨好她,甚至连丽妃见了她也不得不行礼,这才是真正人上人的日子啊。   家宴结束,高舅父一家要出宫了,太后倍感不舍,想要留下两个侄儿侄女。但高耀祖已经满十三岁,留在后宫不合规矩,只能将十四岁的侄女儿留下来。   太后常常召高国舅的夫人进宫,刘祯也时不时地在宫里宴请高国舅。一时之间,高氏成为京城最热门的新起的达官贵人。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是每朝每代都有的事情,高氏富贵也在情理之中。   春去冬来,很快一年的时间过去。因先帝驾崩,一年内禁止婚嫁宴饮的禁令解除。宫里宫外都热闹起来。   福宜斋来人请兰亭过去,贤太妃指着身边两个年约二十的宫女,道:“她们两个服侍了我这么多年,现在年纪不小了,你这边看看能不能放她们出宫,我这里给她们准备了些嫁妆银子,免得耽误了她们。”   若是在以前贤太妃掌权时,这根本就不是个事,她自己就能办了,现在只能交代给兰亭,不过兰亭是自己人,贤太妃直接就开了这个口,顺便提点兰亭,“宫女服役,大多老死宫中,连父母亲人也不得见,不如趁此机会,放一批宫女出宫,也算是行善积德,还能彰显你的贤名。”   兰亭想的多一些,不禁道:“有些宫女无亲无故,父母双亡,根本没亲人可以依靠,这样的女子出了宫只怕日子也不会好过吧。极有可能沦落风尘,或者被人所拐卖,这样就是造孽了。”   贤太妃欣慰道:“兰儿慈心,肯为人着想,有母仪天下的风骨。”   兰亭得她这么夸赞很开心,道:“姨母,咱们先让各宫整理一份出宫的名单,务必要问清楚这宫女是否是真心愿意出宫,出宫后是否有亲人可以投奔,然后符合条件的宫女就可以出宫。至于那些无亲无故的宫女,还可以为她们相看合适的人家,我听皇上说,不少镇守边关的将士们无妻,要是这些宫女能与将士们成家,也不错。”   贤太妃笑道:“你这想法还行,不过很多不错的想法,下面的人执行起来就变了味。”   兰亭道:“我知道,我会看紧些,出不出宫,嫁不嫁人都要自愿,若是不愿就算了。”同为女子,她对宫女们有一份怜惜之心,不管怎样,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希望她们能过的好一点。   “那你与皇上商量着办吧。”贤太妃这样说,同时她又有些担心兰亭,先帝的孝期已过,皇后之位不能一直空悬。兰亭现在虽然是贵妃,皇帝后妃第一人,但毕竟是不是皇后,释放宫女出宫这事由皇后办名正言顺,甚至可以不用通过皇帝,但是贵妃就不能自作主张去办。   她说:“凭着这件事,再刻意造势,将你贤惠的名声传出去,之后皇上封你为后,旁人再无闲话可说。”   兰亭与刘祯说了这事,刘祯笑道:“行,朕给你撑腰,你尽管去办,陈安凭你调遣。”   陈安忙走过来磕头,“小的任凭娘娘差使!”   他本来是刘祯身边第一号得用之人,但现在被萧敬占了先,于是只能退而求其次去恭维贵妃。贵妃是皇上的心爱之人,未来的皇后娘娘,能为她效劳也是陈安求之不得的事情。   含德殿,用过晚膳,刘祯在灯下看折子,兰亭则看女史交上来的宫女名录,里头写着宫女的名字籍贯父母,有的光秃秃的只有一个名字,共计一千六百名宫女。   刘祯继位不过一年,只采选了一百多名宫女进宫服侍,这一千六百宫女基本上都是先帝在时选出来的。这么多人竟有三百多人情愿留宫里,愿意嫁与边关将士们的只有不到两百人。   她耳边响起女史说的话了来,“那些宫女们认为边关苦寒,将士们长得像熊一样壮实,喝酒打老婆孩子,还有就是边关不安全,打仗随时都有可能死人,她们不想当寡妇。”   兰亭合上名录,把女史的话对刘祯说了一遍,刘祯大笑:“像熊,还喝酒打老婆,这到底是怎么传出来的?像不像熊不好说,毕竟每个人的体格不同,有人壮的像头熊,也有人精瘦的像个猴子,不可一概而论。至于喝酒,那是不可能的事情,按军纪,一般情况下,将士不能饮酒。打老婆嘛,这完全就是一个人品行问题了,跟是不是将士无关。”   兰亭也跟着笑:“说的也是,有一些人,表面上看着道貌岸然,文质彬彬,私下作恶多端,打老婆孩子不在话下。这些宫女们想来是误解了,我明日让女史在去跟她们说说。”   毕竟留在宫里老死也不是一个好的选择,宫女们死了只得埋到乱坟岗,无人祭祀,成为孤魂野鬼。   刘祯道:“大周与西夷自签订盟约,边关已三十年来没有战乱,边境互市,百姓其乐融融,并不如那些宫女想象的那么可怕。你让人去给她们说,愿意嫁与边关将士们的,朕重重有赏。若是将士们真有那打老婆的,朕也给做主,免除她们的后顾之忧。如果真有意外,对于她们所出的子嗣,朕也会接到京中好生赡养。”   兰亭拍手称好:“有了皇上的承诺,这事儿就更好办了!”   刘祯道:“朕帮你解决了难题,过来,给我捶捶肩膀。”   “遵命!”   兰亭站在刘祯背后,捏着粉拳给他捶肩膀,捶完肩膀,又端茶送水,还执了一柄折扇给他扇风。   扇着扇着,那眼睛就不自觉地瞟到了刘祯正在看的一份折子上,“广采良家淑女,充沛后宫……”   兰亭咬着牙,把折扇扇的呼呼作响,刘祯觉得风太大,道:“兰亭,这才五月,天还不太热,省些力气!”   兰亭扔下扇子,面无表情道:“那我还是给您捶肩膀吧。”   这次她不像刚才一样力道适中,力气用的忒大,刘祯终于觉得不对劲了,回头道:“你这是把朕的肩膀当做沙包一样在捶了吧?”   兰亭气道:“嫌我捶的不好,行啊,去找其他的美人儿给你捶!”   刘祯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吃醋了!”   “别胡说,我最讨厌吃醋,从来不吃醋,”兰亭被说中了心思,恼羞成怒,“这个什么翰林院学士,正事不做,只管盯着皇上的后院,难道就没有旁的事情可以做了吗?黄河水患解决了吗,陕西旱灾呢?真是枉为读书人!”   “瞧瞧,朕的大臣都被你贬成这个样子了。”   兰亭冷哼一声,反唇相讥道:“杜工部诗里说‘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瞧瞧,你的大臣都是什么样的!”   刘祯伸手勾住她的腰,将她带到膝盖上坐下,“别生气了!”他附在她耳边轻声说,“他们只是想大周早日有继承人,给我生个儿子吧。”   兰亭脑子一阵眩晕,已经被刘祯抱起来,她惊叫一声:“你做什么?”   刘祯抱着她往床边走去。   次日,刘祯就将奏请选妃的折子给驳回去,理由冠冕堂皇,先帝过世未满三年,没有心思选妃。这个理由让大臣们无话可说,只能赞扬皇帝的孝心。毕竟礼记上说,为父母守孝,须得三年。然而作为皇帝另当别论,以一年代三年,既然刘祯决定三年内不选妃,大臣们当让不能再为这事上奏。   贤太妃知道这事后频频点头,对兰亭说:“皇上待你是有心的,这样看来我可以对你放下心了。”   兰亭嘴硬:“他是为自己,这样一来,大家都夸他是孝子呢。说不定百年之后,还能得一个孝的庙号。”   “兰亭!”贤太妃的脸板起来,喝道,“祸从口出,你现在说的是什么话?不可得意忘形。”   兰亭的脑子陡然清醒,有几分不好意思,她依靠在贤太妃的肩膀上撒娇,“我志在姨母这里说说,在其他地方我不会的。”   “你呀,以后在我这里也不要多说,放在心里就行。”贤太妃不再责备她,转而问道,“最近有没有消息?”   兰亭懵了,跟快反应过来,“还没。”   贤太妃皱了眉头,很是替她担心,皇上与她有从小的情分,待她好,可是也需要生个孩子才好。贤太妃自己没有生育,她的姐姐,也就是兰亭的母亲,只生了兰亭一个女儿,要是兰亭也是子嗣单薄,那——   兰亭有点害羞地说:“皇上才除服不过三个月,没这么快啊。姨母,我还年轻,不用担心。”   贤太妃笑笑:“我并不十分急,而且皇上可能也不急,急的是另有其人。”   自古婆媳就是冤家。高氏做到太后的位置上也觉得婆婆难做。以往她看在刘祯的面子上,对兰亭还行,至少表面的客套是做得到的。可是刘祯突然下诏说什么三年不选妃后,她就急起来,并且把这一切都怪罪到了兰亭身上。   内侍送了几匹上好的料子到寿安宫。高珍珠陪着太后挑选,惊喜连连,“姑母,这些料子可真好看,就像一幅画儿。”   内侍笑道:“这是江南织造坊进贡的布料,每年不过只生产区区百匹。”   太后并不如何高兴,问道:“怎么颜色这么老气?那些花色漂亮一些的呢?”   内侍道:“皇上让人送进了含德殿。”   送到太后这里的布料都是一些颜色重的,比如正红,正紫、绿色之类。那些鹅黄柳绿海棠鸦青色太后也用不上啊,内侍腹诽道。   可太后偏偏就不这么想,她是太后,皇帝的亲娘,可这儿子怎么心里全想着都是媳妇。她是用不上这些料子,但珍珠今年十六岁了,正好用得上啊。   “哀家还想着给珍珠做两身新衣裳,也罢,也罢。”   高珍珠这一年都住在寿安宫陪伴太后,见太后脸色沉下了,心里害怕,脸上就表现出来,“姑母,这些料子太贵重了,是贵人们所用,珍珠用着也不习惯,您前几日上给我的蜀锦就很好了。”   “真是傻姑娘,蜀锦哪有这个好。你来这里就是客人,怎么可以亏待你。”太后说完就脱下手腕上的一支通体无暇的白玉镯子套到珍珠手上,“这是暹罗国进贡的,你们年轻小姑娘戴着最好看了!”   高珍珠诚惶诚恐地收下镯子。回头就跟她母亲朱氏说想回家住,朱氏戳她脑袋,“真是个享不了福的人!跟着你姑母在宫里吃香的喝辣的不比在家里好!”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59章   高珍珠不是愚笨的人, 在宫里住了一年, 对很多事情心里有了数, 当下就跟母亲诉苦道:“太后姑母在跟贵妃娘娘斗法呢, 姑母是皇上的亲娘,贵妃是皇上捧在心尖上的人物,这两人真有事闹出来, 皇上不会怪姑母,也舍不得责备贵妃,只会怪罪到我身上。”   她把布料的事情给朱氏说了,“姑母她借着我的由头发难贵妃,可那些名贵的布料我自知配不上,根本就没向姑母要,到时候传到皇上与贵妃的耳朵里,只怕会认为是我在多事呢。”   朱氏根本听不进女儿的话,反而说她:“你姑母是疼爱你,所以才给你要料子,偏偏你还编排她!”   高珍珠跺脚, 赌气道:“反正我要回家,住在宫里不自在!”   朱氏去拧她的胳膊,高珍珠气道:“娘你就使劲拧我, 最好拧出印子来,被姑母看到了,请恕女儿不能说谎骗她老人家。”   高氏虽然贵为太后,但还是市井妇人的想法, 弟弟高大福是亲弟弟,侄子侄女姓高,那也是自家人,朱氏嘛,到底隔了一层,要是看到高珍珠身上的伤痕,朱氏必定讨不了好。   朱氏拍着大腿哭起来:“我为你们操了一辈子心,以前家里穷的时候,有一口吃的都让给你跟你弟弟,现在你们一个两个不听话,翅膀硬了,连老娘也不要了!”   高大福跟着太后姐姐享福,当了荣安伯后,一切都天翻地覆。以前朱氏与高大福就是一对普通的民间夫妻,打打吵吵是常有的事情,现在这个丈夫脾气渐渐大起来,有太后撑腰,在京城见识不少贵人之后,对于自家的糟糠就很有些看不上,但是为着儿女,又不能休了妻子,于是就冷落妻子,只管去美妾房里。朱氏不敢管丈夫,又斗不过那些美妾,儿子朱耀祖是她的心肝宝贝,只能对着女儿撒气。   她行止粗鄙,骂的唾沫星子都出来了,最后甚至在床上打起滚来。高珍珠又羞又气,“娘,您别这样,让人看着笑话。”   这话仿佛点爆了高氏,高氏本来骂累了,这下子又开始骂起来。高珍珠没办法,只能让人喊了弟弟来。   高耀祖从太学回来,就见他老娘一边骂姐姐,一边撒泼哭闹,走过去拉着朱氏:“娘,别哭了,您是堂堂的荣安伯夫人,现在这样子给下人们看到了会笑您的。”   朱氏现在就指望这个儿子了,当下擦了眼泪,对着儿子埋怨了一番女儿。   高耀祖道:“姐姐,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咱家能有今日全都是靠着姑妈,姑妈让你在宫里陪着她,你就该好好陪着她,她总归是我们的亲姑妈,不会害我们的。”   朱氏得意地瞅着女儿:“你弟弟说的对。”   高珍珠快被他们气死了,本来指望这个弟弟劝朱氏,没想到却被这两人合伙训起来。她原本就是乡间少女,嘴皮子也不差,“耀祖,姑妈给你起这个名字就是让你光宗耀祖,你看看你做的什么事儿,整日同那些公子哥儿打马斗鸡,不务正业,学业不好好上,你这样对得起姑妈?到时候别说了耀祖了,只怕我们祖宗的脸都被你丢完了!”   高耀祖气得脸红脖子粗,争辩道:“爷们的事,是你一个娘们能管的?”他把他姐姐一推,连老娘也不管了,大步出门去,两个小厮忙跟了上去。   高珍珠冷笑:“娘有时间还是多管管弟弟吧,京城权贵多如牛毛,要是弟弟在外面闯了大祸,只怕太后姑妈也没办法呢。”   朱氏嘴硬说:“那是你亲弟弟,你就不能盼着他点好?咱家来京城不久,正当同那些世家贵人们多多交往,才能融进去。”   高珍珠心灰意冷,不再理会她的母亲。她回房后,想起在宫里居住的这一年,太后对她没话说,寿安宫里的人也不敢小瞧她,可是人们那种若有若无的轻视,她还是能够感受到。那些贵人娘娘们打量她时意味深长的眼神,就跟看一个破落户穷亲戚一样,表面上待和善,实际上是看不起她的。   就连太后赐给她的两个贴身宫女,以为高珍珠熟睡时,也偷偷笑话过她。高珍珠怕被人说闲话,反而不敢跟她们计较。更别说那些高贵的娘娘们,个个都是出自官宦世家,高珍珠面对她们时自卑极了。尽管太后请了女史教她琴棋书画,可是她学得晚,而且天赋平平,尽管很努力,可是收获甚微。   到了傍晚时分,宫里的马车接她回宫。高珍珠只让人去给父母说了一声,就上了马车,闷闷地回了宫。   太后见她回来,问道:“家里还好吗?你爹的身子怎么样,耀祖在太学读书怎么样?”   提到老爹,高珍珠有些难以启齿,低声说:“爹爹身子还行,家里有两位姨娘都怀了身孕。”   太后顿时喜道:“这是好事啊。多子多福,咱们老高家才能兴旺。”她立刻让侍女拿上好的人参燕窝去赏给两位姨娘。   回头看高珍珠兴致不高,就说:“珍珠,男人三妻四妾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你娘只生了你弟弟一个男孩子,太单薄了,现在你又多了两个弟弟妹妹,该高兴才对,不能做那嫉妒的样子。”   说道嫉妒两字时她的脸色都变了,想起卫氏,想起了皇上至今无子,心里对卫兰亭的恼怒又添了一重。   高珍珠忙说:“姑妈,珍珠不是嫉妒,珍珠是高兴呢,我只是担心弟弟,弟弟近来与京城几户伯爵人家的公子相交密切,我担心他误了学业。”   太后笑了,“这事儿,改天我召耀祖进宫,劝劝他,小孩子不定性,他要是还不听话,就让他表哥去劝。”   这时,侍女来报,“康妃与平妃过来给您请安。”   太后让人把她们叫进来,崔氏进来就挽着太后的胳膊,撒娇:“太后娘娘,我来陪您摸牌,高姑娘也回来啦,一起吧。还差一个人,不如去叫陈太妃过来吧。”   江氏陪着笑说:“太后娘娘,妾陪您摸一把吧。”   天色已晚,太后也不想去喊人,于是道:“行吧。”   四人打了一圈牌,崔氏的眼睛在江氏身上转了转,笑道:“康妃的牌技一日千里啊,想来是在家苦练牌技。”   江氏道:“比起妹妹你还差的远。”   她着实地坐了一年的冷板凳,先时不如崔氏豁得出面子讨好太后与卫氏,在宫里的体面远远不如崔氏,这一两个月想通了,每日来太后这里,伸手不打笑脸人,况且又是一个极力讨好你的人,相比越来越讨厌的卫氏,太后反而觉得江氏有了可取之处。   江氏不停地给太后送牌,对待高珍珠也温言细语,把两人哄的极好。崔氏在心底冷笑一声,低头去看自己的牌。   ……   太后发作布料的事情自然有人报到含德殿。青梨气道:“怎么可以这样啊,传出去别人还以为娘娘苛刻了寿安宫!”   葡萄想得多一些,“以后关于太后那边的事情,您都禀告给皇上,让皇上去拿主意,那头总不好怪罪亲儿子吧。”   要她说,太后真是闲得慌,受了大半辈子苦,如今舒舒服服地安享晚年,何必参合皇帝的后宫之事?   兰亭道:“关于太后的事情,我现在已经什么都告诉皇上再处理了。只是太后认定我狐媚,把持着皇上,无论我怎么做,她都会怪到我身上,奈何?”   其实早前贤太妃就提醒过,婆媳问题不管是宫里还是民间一样都会遇到,只管把太后当做普通的婆母看待,很多事情就能解释得通了。只是兰亭有时候想起自己祖母孟氏来,不知孟氏当婆母是否也这样,她做孙女的当局者迷,于是问青梨。   青梨想想道:“老夫人想的挺开的,对大老爷与二老爷房里的事情并不大过问。先前是您的生母林夫人,还有后头的苗夫人,进门满一年,老夫人就将昌国公府的中馈移交出去。宫里跟民间还是有点不同的吧。”   她为这事有些闷闷不乐,连刘祯见了也烦,他与太后有五分相似了=,要是两人脾气也有五分相似她就惨了。   刘祯早已知道太后的作为,只得卖力哄媳妇,兰亭恨恨地掐了他一把,心里暗暗地说:“让你欺负我,我就欺负你儿子!”   刘祯笑道:“消气了吧?别为那点小事生气。”   “那是小事吗?”太后眼看着对她越来越不满,太后是天然的长辈身份,真闹出来,别人只会说她不孝顺。   “不然我去跟太后说?”   “你要是去了,太后估计对我更不满了。”兰亭拒绝,“你啥也别管,谁都不要偏心,我自有办法解决。”   刘祯笑道:“你这么多心眼,太后怕是斗不过你。”只想想那时备受先帝宠爱的东阳公主就能知道了。   兰亭气恼地推了他一把,“你说的是什么话?她是长辈我能拿她怎么样,走、走,不想看见你!”   作者有话要说:  下午还有两更。 第60章   “朕开个玩笑, 怎么就赶人了呢?朕不管你与太后之间的事情, 只是别像东阳公主一样就行。”   东阳公主养尊处优, 这辈子就没受过皮肉苦, 所以一点点疼都受不住,太后则不然,刚好相反, 善忍皮肉之苦,兰亭根本不打算像对待东阳公主一样对待太后。   她说:“你就放心好了,太后是你亲娘,我肯定好好孝顺她,用爱来感化她,假以时日,她肯定能够看到我的用心。”   刘祯听着她冠冕堂皇地话,笑了笑,“你把握好分寸就行。”   他也觉得太后有些事情上做的太过,比如在高家的事上,他待高家已经很荣宠了, 太后竟然还觉得不够,明里暗里跟他提,让他给高耀祖封个官爵。高耀祖今年虚岁才十五岁, 捧得太过,对他不是什么好事。刘祯当然给拒了,太后当时没说什么,可是还是能看出很不高兴。   再就是兰亭封后的事情, 在前朝有不少阻力,要是以太后的名义颁发懿旨,前朝的阻力也少些,可太后并不支持他立兰亭为后,甚至私自召了几家大臣家的千金进宫,名为赏花,实则是在为他物色皇后人选。这个母亲,还是一如既往的不了解他。刘祯有几分叹息。   见他突然愣住了,兰亭坏心眼起了,伸手去揪他的耳朵,“喂,在想什么?”   “在想你的胆子这么大,是要好好教训一下了!”   刘祯把兰亭压在身下,两人笑闹成一团。   青梨与葡萄在门外听到他们的笑闹声,急忙忙地躲到外面去了,两人均是面红耳赤。   青梨捧着脸感叹道:“皇上与娘娘的感情真好,夫妻相处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吧,不知道我以后能嫁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葡萄笑话她:“小丫头思春,趁着那批出宫宫女的名单还没有正式定下来,不如把你的名字也添上去,好让你出去找个丈夫嫁了!”   青梨忙摇摇头,“不行,我现在还不能出宫,我要等咱们娘娘当了皇后,生了太子,一切都顺顺利利再离开。我答应过贤太妃娘娘好好保护娘娘的。”   葡萄听她这么一说,也点点头:“对,我们的年纪都不大,等娘娘一切都顺顺利利了再离开。”   宫女们对边境的情况不太了解,兰亭让女史给她们详细说了那边的情况,再将刘祯的话传出去,不少宫女都心动了,竟然有近四百人同意嫁给边境的将士们,大部分则是出宫投奔亲人,剩下极少一部分人则愿意留在宫中。   宫里一下子少了一千多名宫女,各处的人手就有些不够用。兰亭与刘祯商量过后,并没有再重新采选宫女。而是精简人手,将皇宫里无人居住的宫室锁起来,每间空宫室只派两人看守,家具摆设登记造册,锁进库房,再将原本的人手调到其他宫殿使用。   这样一来节省了不少开支,贵妃的贤名传了出去。   精简调配人手很容易引发矛盾,好在刘祯的嫔妃少,太妃们都很低调,倒没遇到找事的。当然太后不在此列。   当初贤太妃就与兰亭重点说过,最重要是太后的寿安宫。兰亭也特地注意着寿安宫,尽量不让太后挑出麻烦来。   寿安宫此次出了五名宫女,其中两名年过二十五岁,之前是太后身边得用的人。虽然兰亭重新给她调了五个宫女补上,但是她总觉得不是那么得用。新来的宫女不了解她的习惯,太后不免心里恼怒。   这更加坚定了她想挑一个合乎自己心意的儿媳妇,于是吩咐寿安宫的何女官,让她去宫外传乐昌侯蒋家的千金、礼部侍郎于家的孙女儿、还翰林院史家的侄女进宫。   这三家的闺女是太后从一群千金小姐中千挑万选出来的,不但样貌好,学识好,而且脾气还好,哪一个做儿媳妇都是可以的,或者都可以入宫,其中一人为后,其余两人为妃。太后想的美滋滋的,可是去传话的人回来说,礼部侍郎家的孙女儿订婚了,史姑娘在相看人家,不好进宫来,而乐昌侯家的千金则是生病了。   其实这三位人家也不是傻的,之前太后召了诰命夫人带着她们女儿进宫,名义上说着是陪伴太后,很少有人往其他的事情上想。于家与史家是读书人家,不肯做那外戚之流,知道太后的心思之后,立刻开始为家里的女孩子相看人家。   乐昌侯家么,京城的破落户儿,跟以前的昌国公府差不多,他们家倒是希望有个女儿能进宫,蒋姑娘费尽心思地讨好太后,太后挺喜欢蒋姑娘。有一次蒋姑娘从太后宫里出来,让青梨带去含德殿说了说话,这往后蒋姑娘就乖巧了许多。   这一整日太后处处不顺心,刘祯与兰亭晚上过去给她请安时,根本不跟兰亭说话,只拉着刘祯说话,话里话外,让他雨露均沾、为皇家开枝散叶。兰亭不以为意,低着头百无聊赖看着自己新涂的指甲。   刘祯舍不得兰亭受委屈,于是让她先回去。等她走后,太后的脸色就不太好看,“看来让她给我请个安都是委屈她了。”   刘祯的脸色当即比太后还难看,“母后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来污蔑兰亭的名声?她从来没有对您不敬,您年纪大了,闲来读读佛经,与那些太妃们说说话打打牌也使得,只朕的内闱之事不必管了。”   本朝皇子满了七岁就要搬出后宫,太后与这个儿子关系并不亲密,她甚至有些怕这个儿子。待刘祯登基后,对太后孝顺,对高家也不错,太后渐渐就觉得自己能拿捏住儿子了,言语就不似以往那边小心谨慎。   见刘祯语气带着厉色,她更加生气,当即就说:“罢了罢了,年纪大了就是惹人嫌弃,哀家累了,皇上回去吧。”   刘祯脸色铁青地站起来。高珍珠端茶进来,正好听到母子两的说话,吓得浑身颤抖。   太后喊道:“珍珠,送皇上出去吧。”   高珍珠把托盘交给侍女,跟在刘祯身后送他出门,小声解释:“皇上,太后娘娘她不是那个意思,您别跟她生气,我会劝劝她。”   刘祯叹气,对这个表妹倒不好摆脸色,道:“辛苦你了,你劝劝太后,有些事情不能插手,她年纪大了,该颐养天年、修身养性。”   “是。”高珍珠福了福身,目送刘祯远去。   太后遣了屋里服侍的人,偷偷地垂泪。高珍珠走进去劝她,跟着她一起哭泣。太后泣道:“我也知道不聋不哑不做阿翁,可是皇上他没有子嗣,我不能不管啊。他一味的偏宠卫氏,其他妃子都不放在眼里,什么时候才能有孩儿?”   高珍珠道:“先帝的孝期才过去没几个月,也许贵妃再过不了多久就会有喜信了。”   “要有的话早有了,”太后道,“先帝没死时,也没见她有孕,她们林家的女人,天生子嗣缘分浅。”   贤妃年轻的时候多受先帝宠爱啊,硬是一个孩子都没有生下来,卫氏的母亲也只生了她一个,太后就觉得卫氏肯定是像她的母亲与姨母一样。   “男人啊,都容易被女人迷了心窍。我只是想为皇上挑了一个合适的皇后,皇上怎么就不明白我的心思呢?”   高珍珠却觉得皇上很不错,他能这样一心一意待贵妃,这样的男子才是值得托付的人,哪像她的父亲,一朝富贵,立刻就将自己的妻子丢到了九霄云外,以后自己的丈夫也一定要找一个一心一意待自己的人。   第二日,崔氏过来给太后请安,才走到寿安宫的院子里,素日相熟的一个宫女笑道:“康妃娘娘,您今日来晚了一些,平妃娘娘已经过来了。”   崔氏的丫头给了她一个荷包,那宫女笑的更开心了,小声说:“平妃与太后在屋里说话呢,好像在说什么贵妃与贤太妃之类的,奴婢去倒茶听到了一些。”   崔氏笑道:“多谢你啦。”   她带着侍女进去,很明显的发现太后对待江氏更亲热了,甚至还留江氏用了午膳。   接着宫里就出了一件事情。起因了先帝给太后托梦了,说什么永陵孤寂苦寒,太后于感念先帝,于是决定让那些没有生育子嗣的太妃去给先帝守陵。   这个消息在后宫传开了。平心而论,守陵不是什么好差事,比不上宫里锦衣玉食。太妃们当然不想要被送去守陵,纷纷去找门路,有些人去寿安宫讨好太后,更多的人则去了福宜斋找贤太妃。   兰亭敏锐地感觉到太后此时的动作完全是在针对贤太妃,更准确的说是针对她卫兰亭,贤太妃受了她的连累。   什么先帝托梦啊,先帝只宠幸过太后一次,平时太后根本没机会见到先帝,说不定连太后长什么样子都忘了,怎么可能托梦,给谁托梦都不会给太后托梦。 第61章   兰亭去福宜斋见贤太妃时, 她神色却很淡然, 道:“前朝也有为曾生育子嗣的嫔妃在皇帝过世后被送到皇陵守陵的, 还有人甚至因此殉葬。”   “真有这见鬼的人殉, 我就是自杀也不会入宫。”兰亭恨声道,“太后实在欺人太甚,当年姨母你待她宽和, 甚至几次在丽妃面前为她解围,她就算是针对我也不该将你牵扯进去。”   贤太妃道:“你把女人想的太简单了,她固然是因为针对你,其实也有其他的原因。”   “其他原因?”兰亭不解地问。   “出于女人的嫉妒罢了。”贤太妃苦笑道。   先帝在世时,太后不过是小小的充仪,即使还有个太子生母的身份,可太子都自身难保。而贤妃、丽妃是皇帝宠爱的嫔妃,掌管后宫大权,一朝身份转换,太后未尝没有其他的想法。   兰亭也明白了,她想起了往来于寿安宫那些态度谦卑的太妃们。   贤太妃道:“当日我对于她来说高高在上, 如今身份转换,我确实不该拿乔作势,同其他太妃们一道去侍奉她, 想来也没有今日的事情。”   兰亭气坏了,“这不就是小人乍富的暴发模样么?”   她更气的是太后说出让太妃去守陵的事情是在太庙祭拜时说出来的。这种场合刘祯要是驳回去,少不了要落个不孝的名声,更何况本朝的太宗皇帝的嫔妃后来就送去守陵, 有旧例在,所以太后有恃无恐。   贤太妃忙道:“守陵可以守一辈子,也可以守几个月,你别去跟太后相争。毕竟她是皇上的亲生母亲。”   说句不客气的话,生母只有一个,妻子却可以有很多个,孩子也一样。   兰亭真是快气死了,对贤太妃说:“我不会让您去守陵的!”   回到含德殿后,葡萄迎进来,道:“康妃过来给您请安,奴婢将她安置在偏殿。”   兰亭点点头,先回屋梳洗,然后才去见康妃。   康妃见她进来,立刻起身行礼,“妾参见贵妃娘娘。”   “免礼,坐吧。”   看着神色明显不善的贵妃,康妃心里了然,移步到兰亭面前,小声道:“关于让太妃去给先帝守陵的事情,妾觉得应该是有人在太后面前嚼了舌根。”   是了,太后不识字,对于宫里的旧例未必了解的那么清楚,这弯弯曲曲的肠子也不像是太后的手笔。   康妃不卖关子,把自己知道的都一五一十地说出来,“太后宫里的夏荷与我的丫头玩得好,她说的,平妃故意对太后说起宫人守陵的旧事,引导太后往贤太妃身上引。其实太后因为放宫女出宫的事情对您很不满,又觉得您与贤太妃往来过密。平妃说宫里有人对贤太妃的敬重甚至超过了太后。”   江氏,又是江氏。兰亭吁出一口气,“我知道了。”   康妃说完该说的事情,也不留下招人嫌,立刻就告辞了。进宫这些年,她已经看清了很多事情,对于皇上的宠爱也不抱什么希望,卫氏是个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人,对待嫔妃不苛刻,在宫里要想过得好,总得找个人投靠,康妃很清楚自己该投靠谁。   青梨道:“还以为平妃老实了,没想到还是跟您过不去。”   “不可能,”葡萄断然说,“她原本是太子妃,与皇后之位无缘,一直认为咱们娘娘挡了她的路,是不可能真老实的。娘娘,您要下定决心,不管怎样,平妃这人不能留在宫里了。”   “可是她这一两年来安分守己,连把柄都让人抓不住。”青梨犯愁。   兰亭突然觉得心累,这都些是什么事儿,就没个消停的时候,江氏她会收拾,太后也会给她点颜色看看,让她不能再仗着长辈的身份乱来,不然只怕寿安宫的高姑娘以后都是刘祯的嫔妃了。   ……   荣安伯府。   高耀祖今日又逃课了,他现在名义上在太学读书,其实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大部分时间都在同一些纨绔子弟鬼混。他小时候上过一年私塾,只认得几个字,到了太学,跟不上夫子的教学。   真正求学的人不会跟他们鬼混,那些同样不爱读书的都是一些贵胄子弟,不用靠着读书博一个出身。高耀祖学问没见涨,吃喝玩乐倒学了一个精通。骑马斗鸡摇色子喝花酒捧花魁,小小年纪玩了一个遍。   最近他认识了一位王公子,王公子是生意人,来京城做生意,喝花酒的时候两人认识了。王公子大方的很,对待朋友仗义,借钱送马不在话下,很快高耀祖就跟王公子好的比亲兄弟还亲。   王公子家里有一个妹妹,年方十六岁,比高耀祖大一岁,长得那叫一个婀娜多姿,出入带着纱帽,隐隐有暗香传来,把高耀宗迷得神魂颠倒。   王公子同意将妹妹嫁给他,只是要求明媒正娶。高耀宗回家后被父母劈头盖脸训了一番,他们高家是真正的皇亲国戚,高耀宗是皇上的亲表弟,是绝对不能找一个商人家的女儿做正室,只能做小妾。高耀祖苦恼万分。   这天高耀祖去王家,王公子不在。王小姐戴着纱帽出来,温言软语地说哥哥有事外出,请他回去,改日再来。高耀祖只说不肯,要等王兄回来。   王姑娘于是让人在书房备了一桌酒席,让丫环作陪,高耀祖喝多了酒,眼花缭乱,见那丫头娇俏,言语中有挑逗之心,于是欺压了上去。   再醒过来时,发现身边居然躺着王小姐,王小姐哭哭啼啼寻死觅活,王公子回来后,扣押住高耀祖去了报官。   高耀祖的小厮吓得屁滚尿流,慌忙跑回去荣安伯府求救。   王家扣着高耀祖不肯放人,在大理寺击鼓鸣冤。   达官贵人们的事情,想来是百姓茶余饭后的谈料,这事儿很快就在京城里传的沸沸扬扬。   荣安伯夫妇急匆匆的来宫里找太后帮忙。太后听完直皱眉:“耀祖怎么这么不争气,让他去太学读书,他做的这叫什么事啊。”   朱氏连忙替儿子分辨,“娘娘,耀祖他是被人骗了,那个王公子早就惦记着同我们家结亲,但他家是商人身份,门第不相当,肯定不行啊。他故意让耀祖跟他妹妹有了肌肤之亲,好逼着我们家娶他家姑娘。”   “不行!”太后道,“高家在京城没有根基,耀祖的亲事肯定要找一个世家闺秀。那位王姑娘就让她进门做个妾吧,能做荣安伯府的妾室也不算是委屈了她。”   高大福道:“王家不同意。我假意说愿意让耀祖迎娶王小姐,王家偏偏执意报官。”   太后恼怒道:“这王家不识抬举,他一个小小的商户,这是想要跟皇家作对么,不要命了!”   朱氏哭道:“王家不知把我们耀祖关在什么地方,我们找人去王家找了,但是没找到人。”   “报官,就说王家讹诈别人钱财,让官府抓他起来,他自会说出耀祖在哪里。”太后简单粗暴地说。   朱氏忙说:“娘娘,耀祖是您的亲侄儿,您就救救他,跟皇上去说,让皇上派人去抓那王公子。”   高氏夫妻双双将希冀的目光投上太后。太后骑虎难下,只能让人请刘祯过来。刘祯把事情听了一遍,板着脸说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表弟的事情朕不方便插手。”然后就把高耀宗一顿训斥,又说高氏夫妇教子不严,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最后生气地拂袖而去。   高家不争气是真,不过外戚之家一向如此,不过是荣养起来罢了,并不参与朝政,因此酿不出大祸来。高耀祖这事儿来的时间很蹊跷,除非王家后面有人撑腰,不然他一个商户,借十个胆子也不敢同太后的娘家作对,一瞬间他想到了兰亭。   刘祯在陈安耳边说了几句话,陈安道:“小的立刻就去办。”   晚上,刘祯过来用晚膳,装作不经意提起高耀祖的事情,兰亭眼睛睁的大大的,惊讶道:“还有这样的事情,这王家人可真是胆子肥啊。”   刘祯笑了笑,没多提,两人不动声色地吃完饭。洗漱过后,各自捧着一本书看,兰亭想着高家的事情,寻思着怎么利用这个去同太后将条件,太后伤害她的亲人,她虽然不能对太后动手,但是一定不会让高家人好过。   刘祯突然问:“你打算拿高耀祖怎么办?”   “看太后娘娘的意思——”话一说出口,她瞪了刘祯一眼,明白被套出话来,不过她不打算瞒着刘祯,于是道,“是我找人做的怎么样?苍蝇不叮无缝蛋,高耀祖自己经不住诱惑,没有这一遭,以后肯定还会惹出□□烦来,我现在给他一个大教训反而是帮了他。”   兰亭警惕地看着刘祯,“你说过不插手,可不许管!”   “我不管,但是大理寺的人要是为了讨好荣安伯一家怎么办?”   “那我就把这事闹大,皇上,你不会心疼高家吧。”   刘祯摸摸她的头,“我心疼你。大理寺那边我让陈安去打招呼,秉公办理,他们办事没有了顾忌,明天高耀祖就该在牢里吃牢饭了。”   他对于突然冒出来的高家,根本没有什么感情,不过是看太后的面子而已。高家听话安分守己,他乐意让他们富贵,高家不听话,太后的面子也不是那么好使。   “这还差不多!”兰亭笑了。   刘祯握着她的手,“委屈你了。”   兰亭眼睛酸涩,道:“我就是很委屈啊。”她捂着脸无声地哭起来,别说什么与人斗其乐无穷,谁不想过清净的日子。刘祯当太子时,丽妃、惠王,东阳公主不停地给他挖坑,日子难过,登基了,好日子还没开始过呢,他亲妈又开始作妖,还有一个江氏。   她越哭越难过,刘祯哄了半天也不见好。兰亭自顾自哭着,哭够了才停下来,心情也好了许多,她进了洗漱室,葡萄服侍她,心疼地说:“眼睛都哭肿了,奴婢给您找块冰来敷一敷吧。”   “不用了,就这样子见皇上。”兰亭看着镜子里憔悴的自己说。她在刘祯面前从来没有服过软,刘祯或许就觉得她是铁人吧。   兰亭洗漱完就直接躺在床上,只说头晕,瞧见刘祯心疼的眼神,她当没看见,蒙着被子就睡了。   高耀祖被关进了牢了!   高大福夫妇火急火燎地再次进宫找太后。虽然说高大福有两个怀孕的妾室,可孩子毕竟没生下来,高耀祖还是他的独苗儿子,他见到太后就给跪下来,“姐姐呀,求你救救耀祖,大理寺的人说耀祖奸/淫良家妇女,轻则杖刑,重则徒刑,您不能不管啊。”   朱氏也跟着跪下来,扯着太后的裙子哭。   太后被他们弄的脑袋发晕,喝了一杯清茶才好转,道:“要不就讲和吧,跟那王家说,他们愿意要多少银子就给他们。”   高大福道:“王家不要钱。”   “这事闹到衙门,王小姐的名声也毁了,以后不用嫁人了。难道她还想嫁给耀祖为妻吗?”太后问道。   高大福摇摇头,“王家人也说,不愿与高家结亲,只愿替他妹妹讨回公道。”   “不要钱,也不要名声了。”太后寻思着,脸色变了,问道,“可是你们在京中得罪了什么人?”   高大福茫然:“没有啊。”   太后让他们回去再仔细想想,看有没有得罪什么人,人家故意找高家的麻烦。   兰亭让太后与高家人又急了几日,才让人透出风声给高大福。高大福进了宫,劈头就是一句话,“姐姐,你可害惨你侄儿了!”   太后摸不清头脑,“大福,你失心疯了,说什么话呢!”   高大福苦着脸说:“耀祖这事儿是贵妃指使人做的,听说您要把贵妃的亲姨妈给送去守陵,难怪人家拿耀祖撒气,姐姐,您就别让贵妃的姨妈去守陵了,不然我们耀祖还要在牢里多吃几天苦头。”   太后气得浑身颤抖:“卫氏这贱婢,她竟然敢这么下作!来人,去请皇上过来,哀家有话说。”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62章   太后让人立刻去太极殿叫皇上过来, 心里还不解气, 又吩咐道:“传本宫懿旨, 让贤太妃等人即刻前往永陵。”   这话让高大福两口子脸色都变了, 双双拉着太后的袖子,“姐姐,您现在就让贤太妃去永陵, 我们耀祖怕要去掉半条命!”   “没出息!”太后用力拂掉两人的手,“哀家让人去请皇上了,贵妃胆大妄为,做下这等事,她这个贵妃也不必做下去了。你们不用担心,你们是本宫的至亲,也是皇上的亲舅舅亲舅母,耀祖更是皇上唯一的亲表弟,皇上会替耀祖做主的。”   寿安宫的太监去了太极殿,以往他常常往太极殿这边行走,太极殿的人对他很客气, 可这次明显有不同,太极殿的人先说去通传,足足过了一刻钟才慢悠悠地出来, 道:“皇上在与朝臣们议事,这会儿正忙着。”   那人只得回去禀告太后,太后没多想,“既然皇上忙, 那就过会儿去再去请。”   朱氏哭:“娘娘,耀祖那里——”   太后被朱氏的哭闹声扰的心烦意乱,没好气地说:“耀祖是皇亲国戚,大理寺那帮人不会怎么他的。”   朱氏去看过儿子,高耀祖被关在阴暗潮湿的牢房里,吃不好,睡不香,她做母亲的心疼啊,又不敢再逼太后,只能躲在一边,小声啜泣。   这一等就等到了晚上,皇上一直没有过来,太极殿是前朝,太后不能亲自去,而让太妃们去永陵的事情虽然太后可以做主,但要禀告给皇上才能启程。   事情僵持住,太后不傻,终于明白自己的儿子也掺和在里面,暗地地给卫氏撑腰。   高大福会看高低,再这样闹下去,太后或许会没事,皇上可要怪罪自己了,于是使劲地劝说自己的姐姐:“那些太妃们在宫里不过是赏她们一口饭吃,她们还得看姐姐你的脸色过日子,何必把人送到永陵去呢?不如以和为贵,息事宁人,别为这一点点小事伤害了您与皇上的感情。”   太后越想越不忿,刘祯当了皇帝对她这个生母极好,几乎没有逆过她的意思,只除了卫兰亭的事情,她再想想自己为儿子操了那么多心,受了那么多罪,到头来,这个儿子一门心思向着别的女人,她紧紧捏着双手,忽然站起来,“来人,摆驾,哀家要去奉先庙祭拜先帝,哀家要告诉先帝,他的儿子是怎样在忤逆母亲!”   太后的阵势不小,寿安宫那边很快有人把事情报到刘祯那里。此刻刘祯在太极殿后面的太康殿,兰亭也在那里。   他们预想着太后的种种作为,只是没想到太后会用这样极端的手段来解决问题。兰亭同情地看了刘祯一眼。事情到了这里已经演变成另外一种性质了,现在不是婆媳之争,而是母子之争,太后不顾忌刘祯的名声,企图用孝道死死的压住这个儿子,以此让他来臣服自己。   可笑,可笑啊,刘祯的皇位是自己拼着九死一生博回来的,太后没有给他任何助力,太后此举将彻底撕破两人之间的母子情,这对兰亭是有好处的,可此刻看刘祯那隐忍难过的神色,她不禁也为他难过。   他冷笑一声,“行,不必拦着,让太后去奉先殿,朕倒要看看她有什么话要对先帝说。”   陈安与萧敬急得不行,纷纷给兰亭使眼色。兰亭很无奈,从太后说出去奉先殿控告刘祯这话时,刘祯的名声就会受损,她怎么去劝,难道说什么都是误会啊。现在她去寿安宫跪求太后,只怕太后都不会消气,一定得是皇上亲自给太后赔罪。太后这股西风是铁了心要压过刘祯这股东风了。   刘祯今日对太后示弱,以后在太后跟前就再也强势不起来了,兰亭也绝不允许他去给赔罪。她非但不劝,反而说道:“大周朝以孝治天下,太后此举太不妥当,难道要皇上不孝的名声传遍天下她才满意吗?可她想过日后,皇上拿什么去让百姓们敬佩臣服?”   她的话正说到了刘祯的心坎上,刘祯心里对生母已经失望至极,他勉强笑道:“贵妃,你先回含德殿,朕还有点事情要办。”   兰亭乖巧地点头,一点也没客气,带着青梨、葡萄就回了含德殿。   回到含德殿后,再说起这件事,都唏嘘不已。青梨尤为不解,“娘娘,奴婢听说,母亲们生了儿子都把他们看做自己的命根子一般,宁可自己受苦也舍不得叫孩子吃苦,更别说是主动让孩子为难了,太后怎么这么对待皇上啊?”   葡萄道:“就是,太后自从做了太后,简直跟换了一个人似的。”   兰亭看了她一眼,反问道:“你怎么知道太后像是换了一个人,或许她以前就是这样的人。”   “啊?”两个丫头懵了。   “以前她只是个充仪,在宫里无权无势,就是想做什么也没办法去做。现在是太后,这崇高的位置不过是让她心里的那些欲念都爆出来而已。”人的本性是很难改变的。   她突然明白先帝为什么不喜欢太后了。先帝时,最受宠爱的妃子是贤太妃与丽太妃。贤太妃淡然纯良,丽太妃则是野心勃勃,充满生机,她们展现给皇帝的就是这个性格,二十多年一如既往,坦然赤诚,所以先帝愿意跟她们相处,喜欢她们。   她这么说,青梨与葡萄都没听懂,兰亭笑了笑,“简单点给你们说吧。前朝有个很有才华的诗人,号为放翁,娶了表妹为妻,两人太过恩爱,表妹为婆母所不能容,于是放翁尊母命,休妻再娶。现在明白了吧?”   “这婆母真可恶,放翁也太软弱了,表妹真可怜。”青梨感叹。   “天下无不是父母,放翁要是不听他母亲的话,就是不孝,不但要被宗族责罚,甚至连官也不用当了。”葡萄则这么说,然后问,“后来表妹怎么样了?”   “表妹又嫁了一个好人家,丈夫疼爱,过得很好。”兰亭想了想,这么说。表妹郁郁而终的结局最终没有告诉她们。   葡萄再仔细想,宫里发生的事情,可不就是这个故事的翻版,她担心地问:“皇上不会像那放翁一样吧?”尤其是太后还一直阻碍贵妃封后的事情。   “放心,皇上不是这样的人。他要是这样的人,今日也轮不到他来当这个皇帝。行了,夜深了,你们服侍我梳洗吧。咱们早点睡,明天起来,太后的事情就该解决完了。”   青梨与葡萄虽然不知道怎么解释,但她们相信自家娘娘,娘娘说的准没错。   一夜无梦,兰亭睡了个了好觉,次日醒来,天已经大亮了。梳洗完后,葡萄吩咐了摆早膳。青梨逆着阳光,喜滋滋地走进来,“娘娘,果然如您所料,没事了。贤太妃也不必去永陵给先帝守陵了。”   兰亭慢条斯理吃着早饭,这事儿解决地出乎意料得快,还得多亏太后的配合啊。要是没有昨天太后那出去奉先庙哭先帝的戏码,这会儿她还在跟太后搞拉锯战呢。   青梨小声道:“皇上今日上朝时,特意召了荣安伯觐见,在朝堂上把荣安伯狠狠训斥了一顿,说他纵子行凶,不,现在荣安伯已经不是伯爷了,皇上撸了他的伯爵,改封了一个指挥同知的爵位。”   啧,连降三级,看来刘祯一点也没有手下留情。   “高耀祖那边呢?”青梨问。   兰亭摊手,“事到如今,就是我这边想要放过高耀祖,只怕皇上也不会放过他。高耀祖最不济也会判了杖刑,只看皇上的意思了。”   太后想在奉先庙先帝的牌位前面状告刘祯不孝。刘祯重点拿荣安伯说事,荣安伯高大福受了皇家的恩赐,却纵容其子作出奸。淫良家妇女的事,高耀祖被关进大理寺牢狱。   皇帝不徇私,着令大理寺公正的处理此事,太后却心疼弟弟与侄儿,逼着皇上徇私枉法,释放高耀祖,以至于闹到奉先庙。最后皇帝以大周为重,大义灭亲,重重地处罚高家。   此事无非是按这个样子收场,刘祯不能落下不孝的名声,大周也不能有一个不孝母亲的皇帝,最后的罪名只能由太后和高家来背。   高大福勉强保住爵位,儿子高耀祖受了五十大板的杖刑,还得进宫来谢恩。刘祯没有见他,陈安出来道:“皇上有要事,高大人请回吧。”   高大福磕了三个头起身,陈安扶起他,低声道:“高大人,雷霆雨露都是君恩,您觉得呢?”   “谢皇上隆恩,谢皇上隆恩!”高大福忙不迭地说。他胆子都被吓破了,连太后宫里都不敢去,直接出了宫。   寿安宫里换了一批人,太后的心腹都被换掉了,她咒骂不已,宫女们都神色漠然地看着她。   高珍珠轻手轻脚地走进来,怯怯地喊了一声:“姑妈。”她很害怕,想回家,但不敢对太后提。   太后转头看见她,眼泪掉下来,“珍珠啊,只有你陪着姑妈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午还有两更。 第63章   太后伏在高珍珠身上哭泣, 高珍珠默默地安抚她, 将她扶到床上躺下。她寻思着怎么对太后提回家的事情, 就听太后低低地声音说:“祯儿是皇帝, 已经不是我的儿子了。”   高珍珠吃了一惊,祯儿?应该是皇上的名字吧。   太后紧紧抓住高珍珠的手,道:“珍珠, 你就像我的亲生女儿一样,这一年多来,多亏有你陪着我。”   高珍珠忙说:“不,姑妈,高家与珍珠现在的一切都是您给的。”   以前高家过得是什么日子,而现在高家又是过的什么日子,高珍珠心里还是万分感激太后给高家带来了荣华富贵。   太后总算有点宽慰道:“你是个知道感恩的好孩子,以后就在宫里陪着姑母。皇上,皇上他与我有了嫌隙,但我毕竟是太后,还是能为你做主的。”   高珍珠心里一喜, 害羞道:“姑妈!”   “别害羞,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今年虚岁十六了, 我这里为你相看着,挑一个好人家,等一两年再将你嫁出去,你的嫁妆也有姑妈来给你备。我早已跟你父母说好了。”太后慈爱地看着她。   高珍珠低头应道:“都听您的。”   高珍珠柔顺听话, 太后不禁神思恍惚起来,要是皇上能像珍珠一样听话该多好。她想起了眼前的困境,皇上重重地责罚了高家,立刻就能向京城里出风声,皇上对于高国舅并不如何看重,她这个太后也无足轻重。   高珍珠见太后突然不说话了,揣度她的心思,小心翼翼地说:“姑妈,母子之间没有隔夜仇,过几日就没事了。您毕竟是皇上的母亲,生养他一场,他也不能不认您。您软和些,皇上那边自然也不会太强硬。”   太后摇摇头,“我生的孩子我了解,皇上……唉。”   这次皇上给她警告了,高耀祖判的是杖刑,已是手下留情,再有下次可不是这样,高家捏在皇上手中,他虽然不能对自己这个亲娘怎么样,但他对高家绝不会手软皇上,他就像先帝一样无情,顺他者昌,逆他者亡,于他不喜欢的,他可以绝情到底,他与先帝真是两父子啊,太后嘴角露出一抹讽刺的笑容。   次日太后就下了一道懿旨,赞扬贵妃卫氏,秉性柔嘉,贤惠纯善,又有才干,堪为后宫女子的表率。之后刘祯在朝堂上重提册封卫氏为皇后的事情。   大臣们照旧议论纷纷,反对者说卫家犯事,卫妃的叔父更是犯下大逆不道的罪过,卫妃乃是罪臣之后,不能为后。   支持者则说,罪不及出嫁女,先帝曾封卫妃为宁安郡主,而且太后也特地下诏嘉奖卫氏,可见卫妃的德行好,这是做皇后最重要的一点。   刘祯这次态度十分强硬,当即令人写封后的诏书。   朝臣们都将目光放在大学士史彦齐、与光禄大夫张俨身上,只见二人手持笏牌,对着皇帝行了个礼,道:“谨遵皇上旨意。”   立后的事情就这么定下来,待下朝,一干臣子出了太极殿,便将史彦齐拦住,一个花白胡子的官员吹胡子瞪眼:“史大人,先前你不是最反对立卫氏为后,怎么今日在朝堂上跟哑了似的?”   史彦齐道:“此乃皇上的家务事,我等干预到底不好啊。”   出了宫门,眼见他家的马车,史彦齐道:“你们不如去问问张大人吧。”然后快走几步,上了马车。   张俨是武官,张家是世袭的英国公,一直深受皇家的信重,这干文臣到底不敢去问张俨。   史彦齐匆匆上了马车,催促车夫快点赶车。小厮给他倒了一杯茶,笑道:“大人您是堂堂的大学士,今日竟有逃窜之举,很扫您的威风。”   史彦齐不以为意,“再留下来,估计要被那些人扒下衣服追问了。”   小厮诧异:“您为何突然支持皇上立卫妃为后?”   史彦齐没有出声,却想起昨日晚上陈安过府说的那些话了,皇上一意已决,立卫氏为后的想法不会改变,皇上的意思很明确,希望他支持卫氏为后,不然就让他致仕。   史彦齐在先帝朝就颇得重视,但是先帝此人保守多疑,史彦齐的很多主张都得不到实施。刘祯不同,锐意进取,肯用人,史彦齐今年还不到六十岁,有满心的抱负。于是抉择一番,选择支持皇帝,就算卫氏是罪臣之后,家世不清白,但毕竟是女流之辈,即使做了皇后,也不会对大周有太大的影响。   当萧敬拿着封后的诏书到含德殿宣读时,兰亭对着太极殿的方向叩头,捧着诏书,心头思绪万千,这是她想要的吗?傍晚的阳光照在她身上,有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   含德殿的人欢天喜地,最高兴的当属青梨与葡萄,两人准备了几大框的铜钱赏人,然后带着众人跪拜兰亭:“参见皇后娘娘!”   不多时刘祯过来了,牵着兰亭的手在院子散步,他问:“高兴吗?”   兰亭笑笑道:“高兴啊,这个位置是全天下的女人都想得到的位置,我要是说不高兴,不是太矫情了吗?”   刘祯望着她的眼睛,“不管你怎么想,我是高兴的。我刘祯的妻子只有你一个,也只能是你。当年父皇失信,没有选你做太子妃,我比你更失望与难过。想不到老天还肯给我们这个机会。”   他的目光炽热,兰亭一时有些惘然,问:“你会一直对我这么好吗?”   刘祯道:“我会用一辈子来回答你这个问题。朕已经让人在修建朕的陵墓,以后你是唯一一个与我同葬的女子。”   兰亭忍不住笑出声来,捶捶他的肩膀,“好日子还没开始过呢,就说死后的事情。你要对我更好一点,不然我活得比你长,我就告诉儿子让他不要把我们葬在一起。”   刘祯:“朕不同意。”   “那时候你都躺在陵墓里睡觉了,不同意也没办法呀。”兰亭打趣道。   刘祯愣了一秒钟,忽然狂喜,问道:“你刚说儿子,难道有了?”   兰亭道:“有没有我不知道,不过我的葵水晚了几日,我想着再过些日子请御医过来看看。”   刘祯喜道:“我要做父亲了!”   兰亭忙捂住他的嘴巴,“别这么大声,有没有还说不定了。你说出来大家都听到了,要是没有我就丢脸了。”   刘祯笑:“瞧,没人听到。青梨与葡萄识趣,早带着人躲得远远的。”   他要立刻去请御医过来看看,兰亭拗不过他,只能让御医诊脉,果然没有看出什么来,御医斟酌道:“日子太浅了,再过半个月应该能看出来。”然后说了一些注意事项,才离开。   兰亭气呼呼道:“我就说吧,你非要请御医过来!”   “看一下放心嘛,有些你也要注意忌口的地方。对了,我们孩子叫什么名字,一定要提前起个名字。”刘祯兴致勃勃地说。   这一晚上,他都没有睡好,同兰亭讲以后的孩子的名字,怎么教他读书,乃至于给他找个什么样的媳妇。   兰亭听得昏昏欲睡,又觉得刘祯这样很可爱,孩子的影儿都没见到呢,就开始把孩子的一生都安排好了,照他这样说下了,该说到孙子了。她捂住刘祯的嘴巴,作威胁状:“啊啊,给你缝起来,求你别说话了,我要困死了。”   刘祯亲亲她的脸颊,温柔地说:“睡吧。”   ……   司天监挑了一个黄道吉日举行封后大典,时间就安排在下个月初三。皇后居住的坤宁宫至少有十年没人住了,需要修缮后才能搬进去。兰亭并不着急,含德殿虽然小,但是住习惯了也觉得挺好的,青梨与葡萄则提前让人把一些大宗的东西都先收拾起来,以免搬宫时忙乱。   后宫有资格来给皇后请安的嫔妃只有康妃与平妃。崔氏完全投诚,兰亭也不亏待她,知道她喜欢花儿,把后宫中管花木这一块的事情交给她做,平时对她的赏赐也不少。至于江氏,她越来越阴郁,几乎从来没见她脸上笑过。   兰亭让她们每半个月来请一次安,崔氏马上高兴地答应下来,“这是皇后娘娘体贴我们呢。您交妾管花木的事情,妾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江氏却说:“皇后娘娘,每日请安是宫规,宫规不可违背。”   兰亭直视着她的眼睛,“宫规是前代皇后定下的,也不是自大周建国就有。江氏,现本宫是皇后,你是否不服?”   江氏作出害怕的样子,“妾不敢不服,只是给皇后娘娘您提个醒,求娘娘饶恕。”   兰亭挥挥手:“行了,你们回去吧。”   崔氏与江氏告辞。两人出了含德殿的宫门,崔氏想刺江氏几句,顿住脚步,刚要开口,江氏冷哼一声,“崔妹妹怕不是要教训我罢,你最好掂量掂量,你自己又是个什么样的玩意。”   崔氏笑道:“我总要好过姐姐的,姐姐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妹妹劝你一声,这做人,还须认命那!” 第64章   江氏愤恨的目光如刀刃甩向崔氏, 崔氏一点都不在乎, 在她眼里江氏就是垂死挣扎的一条老狗罢了, 她轻蔑地看了江氏一眼, 扶着侍女的手扬长而去。   看不清形势,还沉醉在曾经太子妃的过往中,迟早玩完, 崔氏觉得自己以后应该离江氏远远的,免得她发疯连累到自己。   淑华宫处在后宫比较偏僻的地方,皇帝从来不踏足,跟冷宫没什么两样,空空落落的,没什么人气。有门路的宫女太监都想办法调去了别的地方,生下的笨手笨脚,江氏也看不上眼,最后服侍在身边真心对待她的只有郭嬷嬷与小惠。   小惠见几个宫女偷懒,连热水都没有烧上,呵斥了几句, 其中一个胆大的宫女说:“小惠姐,我们在做别的事情忙不过来,你要是闲着自己烧就行了。”   她们几个没有门路, 留在淑华宫,服侍一个要死不活的主子。她们没指望能够服侍皇后娘娘,可是看看隔壁的景福宫,人家康妃也把日子过得有声有色, 还得了皇后的看重,康妃宫里的宫女走出去都比她们淑华宫有体面。   小惠作势去打她们,她们一哄而散。   回头见郭嬷嬷扶着江氏进来,讪讪道:“小丫头们不听话,奴婢管一管。”   郭嬷嬷悄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江氏视若罔闻进了卧房。   小惠拉住郭嬷嬷,两人走到外间说话,小惠指着院子里堆得几盆菊花,“重阳节快到了,这是娘娘的份例。”   郭嬷嬷一看愣住了,这几盆菊花品种单一,看着很不精神,有几盆甚至连叶子都开始掉了,“怎么送来这花,娘娘到底是从一品的平妃啊。”   小惠努努嘴,“咱们娘娘顶撞皇后,本来就为帝后不喜,底下的人见人下菜呗,这花木还是归康妃管的,康妃这是故意的呢。今日送来的布料也不像话,颜色老气,祖母辈的人穿都够了,咱们娘娘才二十出头,穿出去都会让人笑话。”   淑华宫的日子是越来越不好过了,并不是故意克扣,只是有意无意忽视,不管做什么都把淑华宫排在最后,即使御膳房做膳食也是一样,宫人们最会见风使舵,上面才露出一点苗头,他们就开始争相踩淑华宫了。   郭嬷嬷心里却是明白是怎么回事,娘娘之前在太后面前说起前朝有旧例,未生育子嗣的嫔妃为皇帝守陵的事情,此事肯定被皇后知晓了。皇后仗着皇帝的宠爱,连太后都拿她没有办法,更何况是自家娘娘。   小惠度量郭嬷嬷的神色,真心实意地说:“嬷嬷,您就劝劝娘娘好好过日子吧。您瞧瞧,先帝宫中的那些太妃们,有的这辈子就受过一次宠爱,到先帝驾崩,还只是一个宝林。皇上,他还算仁厚,咱们娘娘好歹是个妃,安分地过日子,总归不会太差。”   郭嬷嬷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她也劝过,可江氏仿佛入了死胡同,就是想不开。局势很明显,江氏永远不可能再翻身,即使卫氏有失宠的那一日,也轮不到江氏。这样下去,以后就是想回头,也没有路走。   这时小宫女去御膳房端来膳食,郭嬷嬷接过来,“我给娘娘端进去。”   江氏坐在窗前不知在想什么,郭嬷嬷放下膳食,道:“您早饭就没怎么吃,现在多少吃一点。”   江氏拿起筷子拨了拨米饭,“嬷嬷,我没什么胃口。”   郭嬷嬷把窗子推开,屋外的阳光照进来,她说:“您还是吃一点吧,要爱惜自己的身子,不然夫人也不安心啊。今日天气好,吃完饭,我陪着您出去御花园那边走走,散散心。”   听她提及母亲,江氏才勉强吃了几口饭,才搁下筷子,突然问道:“我娘什么时候才能进宫探望我?”   郭嬷嬷迟疑了下,才说:“后宫嫔妃的家人想要进宫探望,须得皇后娘娘的批准,可能是皇后那边忙,还没顾得上这事儿。”   江氏嗤笑一声,“什么忙啊,我看她就是故意的。崔氏有一个在京城的婶娘这个月已经进宫两次来看望她了。”   郭嬷嬷叹气,很想说,既然您都知道,为什么不能学学那崔氏呢,讨好皇后,才有好日子过呀。   “娘说生我的时候梦见月亮落在怀里,说我还有个小名叫做月娘,爹爹说我有皇后命,就连司天监也算出我命里带贵,当时选太子妃时,紫气出在大名府,我才是天命皇后。”江氏喃喃自语。   郭嬷嬷快被她吓死了,慌忙把窗子关上,“娘娘,算命的事情说不准的,求您忘了这些事儿吧,您现在是皇上的平妃娘娘,已经是贵人了,这是多少女子梦寐以求的。”   江氏仿佛不闻,道:“嬷嬷,我累了,您让人收了饭菜,我想睡会儿。”   郭嬷嬷服侍她躺下,收拾了碗碟,忧心忡忡地出去了。   ……   半个月后,御医过来诊脉,然后道:“恭喜皇后娘娘,这是喜脉。”   兰亭早已预感,表面上当然装的很平静,心里砰砰直跳,她让人送走御医,然后去太极殿把这个消息告诉刘祯。   刘祯知道后,连折子都不看了,立刻过来含德殿,搂着兰亭的腰,笑道:“朕金口玉言,说了有就一定有,现在不用担心了吧?”   “我自己也有预感啊,”兰亭摸着肚子,感叹道,“好神奇啊,有个小孩儿在里面生长。天底下有那么多女子,他却偏偏选了我当他的娘亲,等他出来以后我们一定要好好的爱护他。”   “他就是个小机灵鬼,肯定在观察了好久,知道谁是最适合他的爹娘,所以才选择了我们。这小子,比我会投胎多了!”刘祯酸溜溜地说,他可没遇到一个好父亲。   兰亭笑他,“皇上,你可是皇上,已经比很多人会投胎了。你这么说,让别人怎么活啊。”   “喵喵!”门外突然跑进来一只雪白皮毛的小猫,兰亭推开刘祯,跑过去逗小猫玩儿,把刘祯吓的心惊肉跳,“慢点,慢点!”   “没事,御医还说要多走动呢。”   刘祯有点后悔把这只猫送给她了,早知道她这么快有孩子,应该明年在送,可是看兰亭爱不释手地抱着猫,现在估计也不能从她身边拿走了。   皇后有孕的事情传出来,很多先前对兰亭不满的大臣们再也无话可说,不管怎样,能为皇室开枝散叶就是嫔妃最重要的事情。   贤太妃过来看望兰亭,盯着她的肚子看,也觉得很神奇,贤太妃没有生育子嗣,便对兰亭这胎看得非常紧张,“我没什么经验可以传给你,不过宫里有专门照顾孕妇的婆子,她们有经验,你调几个身家清白的人过来使唤。”然后又问,“吃饭还香吗,听说怀孕的妇人总是呕吐。”   “没事,一切都好,现在才两个月,我吃得下,睡得香,好好的。”   “那就好。”贤妃舒了一口气。   正在这时候,小太监进来传话,“寿安宫的高姑娘奉太后的懿旨给娘娘您送东西过来了。”   兰亭让人请高珍珠进来。高珍珠进来后,先给她与贤太妃行礼,轻言慢语地讲明了来意,放下人参燕窝等补品就离开了。   贤太妃盯着高珍珠的背影看了看,笑道:“果真是富贵窝里养人,这位高姑娘出落地像鲜花一般,礼仪规矩也不差,只看一眼,还以为是哪家的大家闺秀,以前的模样一点都看不出来。”   这两年高珍珠变化挺大了,乡下的姑娘脱胎换骨变成了贵族小姐,兰亭道:“太后对她还不错,请了女史专门教导她,锦衣玉食养着,她自己也争气,听说是五更就起来读书,练字练的手腕都肿了。”   贤太妃对太后仍然存着戒心,道:“太后这么用心培养这姑娘,还把她养在宫里,不会有别的打算吧,你要早做准备。”   兰亭愣住了,“做什么准备?”   “万一是给皇上留的呢,他们是表兄妹,民间不是常常有表兄妹结亲的吗?”   兰亭忙摇摇头,“太后没有这个想头,她最近频频向我示好,甚至还想我为高姑娘看几户不错的人家。”   贤妃:“还算她没有糊涂到家。既然是太后提及的,你便快快找几户人家出来,让太后挑一户,把她嫁出去算了,她年纪不小了,宫里只有皇上一个男人,要是起了钦慕之心,可别闹出什么不可收拾的事情出来。”   兰亭想想还真是这么回事,道:“姨母,幸好您给我提了这个醒。”   她把为高珍珠选婿的事情交给了青梨,交代青梨选几户门第不错,男方人品也不错的人出来。   青梨犯愁,与女史们商量了好几日,才拟了一个名单上来,道:“那些家世好,男方上进的人家并不愿意与高家结亲。奴婢这里选的有两户伯爵府,不过家道也有败落之像,还有两户是寒门子弟,但是男方上进,已经有了功名。”   兰亭心里有数,高家毫无根基,皇上又不如何看重,与人结亲很有点高不成低不就,京中真正有实力的名门,例如英国公府就不会看的上高家,那些空有爵位的破落户反而愿意,反正挑了四家,任由太后去挑选吧。   名单送到寿安宫后,就再无消息传出来,兰亭也不在意,若是再不满意,那就请太后与高国舅自己去忙活。   因着兰亭怀孕,不宜太过劳累,所以她的封后大典办得简单一些,场面并不如何大。需要她出面的场面只有接百官及受诰命夫人们参拜,然后去奉先殿祭祀祖先。   腹中的孩儿未满三个月,她提着心过完这日,次日腰酸背痛,开始呕吐起来,一直折腾了大半个月才好些。   秋天就这么过去了,天气渐渐转冷。含德殿迎来了一位稀客。   淑亭自嫁入惠王府,姐妹两就极少往来。刘祯登基之后,惠王如丧家之犬,龟缩于府中,府中的女眷们也几乎不出来走动。惠王妃黄如意还好些,时常回娘家,她的母亲毕竟是东阳公主,偶尔进宫。淑亭则是销声匿迹,兰亭有一年多没有见到她了。   淑亭变了许多,瘦的厉害,以前娇俏的少女已经完全变成一个瘦削的小妇人。她给兰亭行礼,“参见皇后娘娘!”   两人坐下叙话,淑亭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兰亭头上的凤冠,惨然一笑,“大姐姐是有福气的人,我记得小时候,祖母请了一位大师给我们三姐妹算命,大师唯独说姐姐是贵命。如今姐姐是尊贵的星辰,而我是地上的泥土。”   兰亭笑:“你还信这个?当年的太子妃江氏还是司天监算出来的天命皇后呢!”   淑亭默然。   两人虽然是血脉亲近的姐妹,但是在感情上一直亲近不起来,兰亭很直接地说:“你今日来找我,不必说惠王的事情,皇上对他已经手下留情,他若是老实听话,皇上也是一位友爱弟弟的好兄长。”   周婕妤的十五皇子刘祥如今就好好的养在宫里,刘祯对这个幼弟很不错。   淑亭摇摇头,“我不是为惠王的事情而来。正好王爷进宫探望丽太妃,就带着我一起来了,我只是想来看看姐姐。”   她也没说什么让兰亭为卫家人求情的事情,淑亭对卫家没什么感情,她母亲不在了,卫家现在是死是活,管她什么事?   一杯茶喝完,淑亭告辞。青梨送她出去,回来纳闷地对葡萄说:“二小姐不会就是为了来喝杯茶吧?”   “谁知道呢。”葡萄道,“或许就是来看我们娘娘过不好不好吧。”   “看了又能怎样,我们娘娘过得好,她回去心里又该不舒服了。”   “说的也是。”葡萄笑道。   碧桃扶着淑亭出了含德殿,问道:“孺人,我们现在是去福寿斋见丽太妃吗?”   淑亭的目光在一处偏僻的宫室那里留了几秒钟,才收回目光,“走吧。”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接档文《被骗嫁给昏君后》求个预收。麻烦小天使们到专栏预收,拜托,预收对于新文前期很总重要。   文案如下:太傅之女沈湘,自小由寡母李氏抚养长大。李氏悉心教导,将女儿培养成了京师有名的大家闺秀。   及至沈湘婚龄,求婚的人踏破了沈家的门槛,其中以户部尚书之子季显表现的最有诚意,而且家世不凡,前途无量。   沈湘看中了季显,然而就在两人互赠定情信物后,她才突然发现自己穿进了一本狗血小言中,季显是书中反派昏君的小号,这个昏君后期将会收一个庞大的后宫,而自己就是书中那个失宠被打入冷宫的沈皇后。最后昏君坏事干尽,男主赵王谋反,当上皇帝,昏君死翘翘,沈皇后上吊自尽。   为了顺利摆脱昏君,沈湘开始了作天作地的表演,凡是昏君讨厌的,她就喜欢;昏君喜欢的,她就鄙视到底。   昏君:虽然朕不爱读书,湘湘偏偏逼着朕读书,但是朕知道湘湘都是为了朕好。怎么办,更加喜欢湘湘了呢!   沈湘:QAQ   本文又名:#开小号谈恋爱害死人#现在跟昏君分手还来得及吗?#为什么我不是女主# 第65章   兰亭厌恶江氏的屡次挑拨, 并不愿意她留在宫中, 毕竟只有千日做贼的, 没有千日防贼, 只是江氏乖觉,近来无事不出淑华宫,行事低调至极, 别人再怎么为难她,一声不吭,很难抓住她的把柄。   谁知道江氏还会闹出什么幺蛾子来,这让兰亭怀着孕,心里也不舒坦。江氏的身份太棘手,她是先帝亲封的太子妃,然而却没有坐上皇后的位置,引得很多人为她抱屈,同情她,世人的怜弱心理作祟,兰亭不能像处置普通的妃子一样处置江氏, 不然更加会引来别人闲话。   兰亭自己并不不在乎这些闲言碎语,可是人一旦做了母亲,为了孩子, 那颗心也软了下来,她自己不要名声,但不愿意孩子有一个名声不好的母亲。   刘祯明白她的心思,私下叮嘱青梨与葡萄好照顾皇后, 有关皇后的事情,事无大小,一旦觉得不好处理,都可以报到太极殿。   当年为江氏占卜八字的袁少监已经过世,刘祯甚至还派人去大名府清丰县查过。江氏素来无甚大错,刘祯能容忍她,可她几次在太后面前挑拨生事,他便不能容她了,授意陈安去办这事。   陈安是个机灵的人,一颗心早就投向了皇后,很清楚事情该怎么办。一番操作下来,写成折子呈给皇上。   刘祯看了折子之后,次日便将司天监一个叫做李游的判官下狱问审。   兰亭知晓这事后,问刘祯:“这事真能查出来吗?”   “做过的事情都会留下痕迹,如果袁少监当年真与江家有密谋,一定可以查出来。李游当时任袁少监的副手,先让大理寺那边的人查吧。”   进了腊月,天气越来越冷,兰亭不愿意出门,刘祯只能让人在室内扶着她多走走。临近年关时,他这个做皇帝的也放了假,便找了一个晴朗明媚的日子带着兰亭出宫去玩。   兰亭摸摸自己已经满三个月,还不太显怀的肚子,问道:“去哪里?”   自刘祯当了皇帝,她真的再没出过宫了,就是以往在太子府时,虽说她有随时出宫的令牌,但作为女眷,其实很多地方都不能去,她不过是回昌国公府,或者去别苑田庄骑马而已。   刘祯笑着让她去换衣服,兰亭纳闷极了,由着青梨与葡萄服侍换衣服,海棠色对襟小袖,配上一条二十四褶裙,青梨还拿来一件貂皮披风给她披上。这样一打扮,不像皇后,倒像一个普通的官宦人家的夫人。出来一看,刘祯也做同样的打扮,锦衣大氅,头戴网巾。   刘祯走过来,牵着她的手,道:“走吧。”   两人坐着马车悄悄地出了宫,很快就来到京城最为繁华的一条街道上。街上人来人往,过年的气氛很浓厚。   两人就像寻常夫妻一样慢慢在街上走着,侍卫们跟在后面。旌旗招摇,酒肆店铺林立,临近新春,街上也有很多人像他们一样闲闲地逛街。兰亭被一家银楼的招牌吸引住了,掌柜的会看眼色,见两人衣着不凡,拿出了银楼不少压箱底的头面首饰。   这些首饰论起质地略微逊色于宫中内造的首饰,但是在造型别致趣味方面却远远胜内造。兰亭看中了一只狮子滚绣球的簪子,刘祯毫不犹豫地掏银子买下了。   民间的东西新鲜有趣,人也鲜活有趣。只是人太多,刘祯将她护在怀里,还担心地不得了,唯恐她被人挤到,“不如去醉仙楼吃点东西吧?”   兰亭逛街的兴致颇高,道:“以前看过一个小故事,上元佳节,司马温公的夫人想要出门赏灯,温公说,府里的灯也不少,可在府中赏灯。他夫人却说,非看灯,而是看人。你看,这市井百姓的生活多有趣,看人就能让我心情好起来。”   刘祯明白了她的意思,笑道:“可看人不能饱腹啊。”   最后两人约定好再逛半个小时就就去醉仙楼。一路上,兰亭看到什么都新鲜好奇,她买了蒸糕,各色油炸果子,糟鱼,酒酿小元宵等等。不过刘祯不让她吃,最后给了青梨与葡萄等人。路边有匠人担着竹器叫卖,细如银丝的竹篾编成小兔子、小老虎等各种憨态可掬的动物,还有亭台楼阁,还有一副竹篾画,两个胖乎乎的小儿踢球图。刘祯很喜欢,当即买了下来。   逛累了,一行人就去了醉仙楼吃饭。醉仙楼是京城一家很有特色酒楼,酒楼建造的并不豪奢,但进去后才知道别有洞天。中间一个圆圆的天井,天井设立高台,有时候是歌姬琴师歌舞奏乐,有时是请了班子来唱戏,每一天都有不同的花样。   今日是一个书生模样的中年人在说书,说书人嗓子极好,说话声音不高不低,但是穿透极强。   说书人抑扬顿挫讲述一个发生在前朝的故事。   “话说某朝某代,有一户姓李的大户人家,世代官宦……”   故事其实很简单,李家公子到了成婚的年纪,尊父母之命娶了一个妻子,但他心中爱慕的是小妾,小妾心计深,品行坏,而且还与姑姑家的表兄有染,小妾被狐狸精缠上身,妖媚惑人,使出百般手段迷惑李公子。李公子的父亲过世后,李公子不顾亲人朋友的劝说,将小妾扶为正妻,驱逐正室。   能来醉仙楼的大不多是有钱有势的人,谁家没有几个小妾,有那女子听到了便垂泪,对正室夫人同情,厌恶那狐狸精上身的小妾。   其中有几个酒客就笑了,道:“这说书人也太大胆了,天子脚下,这样的故事也是能说的?”天子脚下四个字说的重重的。   另一人了然,“世风日下,有人做的便有人说的。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啊。”   众人轰然大笑,明眼人都能听得出来说书人说的是当朝皇帝的事情。   兰亭怎么也笑不出来,刘祯本来示意侍卫去阻止说书人继续说下去,她偏偏要听下去,说书人添油加醋,说那小妾怎么陷害正室夫人,怎么魅惑夫主,如何与表兄偷情,细节说的羽羽如生,仿佛亲眼所见。   在醉仙楼用过饭后,一行人回宫,刘祯愧疚地说:“本来想要让你散散心,没想到遇到这样的事情,我已经让人去查了,别放在心上。”   皇室的秘闻就是百姓们茶余饭后的谈资,若是这事是有人幕后存心操作,他不会放过那个人。   兰亭却想起了说书人将的小妾与表兄有染的事情,她看了刘祯一眼,想要开口问清楚。这时,陈安进来禀告道:“皇上,娘娘,康妃在殿外求见。”   大理寺审出了江家勾结袁少监的事情。江父下狱,康妃已是强弩之末,刘祯以为江氏是来太康殿跟她父亲求情的,心里对江氏腻烦的很,本不想见她,可突然想到了些什么,于是让陈安带江氏进来。   白日出去体察民情,刘祯晚上便要处理奏章,他不想兰亭胡思乱想,把她也带到了太康殿。兰亭转身避到屏风后面,刘祯无奈地摇头,兰亭笑道:“我倒要看看她想跟你说什么。”   江氏的心腹被兰亭都给撵了出去,她根本不会想到卫兰亭也在,跟着陈安进了殿。   江氏已经许久未见刘祯了,心如擂鼓,跪着磕了一个头,道:“妾参见皇上。”   刘祯也在打量江氏,江氏在他心里是个模糊的样子,木讷,无味,怨怼,即使是崔氏也有几分小女儿的娇憨,可是江氏一直都是这个样子。他淡淡道:“起来吧。”   江氏站起来,咬咬唇,道:“皇上,妾有话同您说。”她看看屋里服侍的宫女,欲言又止。   刘祯摆摆手,宫人们轻手轻脚地出去,“朕向来不喜后妃参合朝堂上的事情,若是你为你父亲求情,那么就不必开口了。”   江氏苦笑,没有太意外,皇上那么喜欢卫氏,卫氏的家族死的死,流放的流放,一丝都没有心软徇私,更何况她的娘家?江家勾结司天监谋划选太子妃的事情败落,江家不会得好,自己这个曾经的太子妃只怕也难保了,这大概是她最后一次见皇上了。   江氏仰着头,望着刘祯,心头思绪万千,卫氏没有进宫时,他们也有过相敬如宾的日子,她满心期盼着未来,可是未来在哪里,江氏心中酸涩不已,喃喃问:“皇上,江家犯事,您也要将妾一并处死吗?”   刘祯摇头:“朕并无这个打算。”他会废除江氏平妃的封号,让她在北宫居住。   江氏苦笑:“一个被打入冷宫的妃子活着与死了又有什么区别?皇上对妾残忍至极,还不如赐妾一死。”   卫氏,这一切都是因为卫氏,要是没有卫氏,她不会落到现在这个地步,想到这里江氏咬牙切齿起来。   她冷笑一声,从袖子里取出一封信双手呈给刘祯,“皇上,妾有一封信要交给您,这是卫氏与其表兄裴贤私通的证据,卫氏亲笔写给裴贤的。”   兰亭躲在屏风后面,听到江氏的话,心跳似乎都漏了一拍,眼睛恨不得能穿过屏风去看刘祯脸上的表情。   刘祯接过信,并不打开它,他垂着眼睛,江氏看不清他的神色,急切地说:“皇上,您不打开来看看吗?”   卫氏初入宫时,很是桀骜任性,屡次惹得当时还是太子的刘祯生气不已。后来也是因为卫氏与裴贤不清不楚,刘祯与卫氏争吵,才有后来卫氏坠马失忆的事情。裴贤就是刘祯心里的一根刺。宫外皇后与其表兄裴氏的事情传的流言飞飞,刘祯不可能不知道,再由她奉上这封卫氏写与裴贤的书信,刘祯恼羞之下,卫氏也不得好。江氏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信?   兰亭一点也不记得有什么信,自她失忆后,统共也就见过裴贤一面,江氏敢冒险把信拿出来,只怕这信还真是失忆前的她所写。往事她已不记得,根本辩无可辩。   忽然外面传来江氏的惊呼声:“皇上,您怎么烧了信?”   兰亭轻轻嗅了嗅,果然闻到一股烧纸的气味,就听见刘祯说:“无用的东西,也就不必留了。”   江氏犹不可信,“皇上,您怀疑这封信是假?这是卫氏的二妹交给我的,从裴贤处拿到,不可能是假的!”   她情急之下,竟然把淑亭给说出来。   刘祯拍拍手上的纸屑,淡然道:“江氏,朕相信皇后,所以这信不必看了。”   江氏彻底绝望,心灰意冷,“皇上啊皇上,我也曾拿一片真心去对待您,您却从来没有给我任何机会。如此,您不如赐我一死。”   “朕不会赐死你,”刘祯看着江氏道,“你去北宫吧。”北宫历来是关废妃的地方,荒芜偏僻,一旦进去就再无可能出来。   江氏清醒过来,哀求道:“皇上,请您饶恕妾,妾不愿意去北宫啊。”   刘祯负手背立,不再江氏,陈安带着两个侍卫进来将她带了出去。   兰亭从屏风后面走出来,目光落在那一小撮烧掉的纸灰上,突然手被人牵起来,刘祯道:“饿了吗?我让人传晚膳。”   “不饿。”兰亭摇摇头,盯着他的眼睛看,很想知道他心里到底是在想什么。她还记得刚刚失忆那阵子,在昌国公府休养,刘祯雨夜到访,差点掐死的她的事情。   刘祯拉着她坐到榻上,把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上,“兰亭,我们一起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心意相通,以前就算发生什么不快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我不会再让你受任何委屈了。江氏的事情,你堂妹的事情都交给我,我来办,你只管好好养胎,给我们生一个活泼健康的孩儿。”   兰亭哝咕一句:“可你差点掐死我呀。”   “是我的错!”刘祯拉着兰亭的手“啪”的一声打在自己脸上,发出清脆的声音,兰亭惊住了,“你干嘛?”   “给你报仇呀。”他还要再来一下,兰亭使劲抽回了自己的手,“可别,你可是皇帝,要是把你的脸打肿了,别人看到了,我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刘祯看到桌案上的笔墨,走过去提笔写起来,写完之后,盖上他的私印,交给兰亭。   兰亭看了一遍,失笑:“这是检讨加保证书?”当她看到“永不纳妃”四个字时,笑容渐渐消失,抬头看着他,震惊地问:“这是你心里所想,而不是为了让我高兴才写出来的?倘若做不到,就不用写上去了。”   “是我心里所想。兰亭,我有你一个就够了。”   “你不后悔?”   “不后悔。天下的女子何其多,可我只喜欢你一个。”从小到大都是她,不过是任性的她,还是嚣张的她,还是爱哭的她,这么多年刘祯眼里只有她。   兰亭轻轻叹了口气,没有再追问,以后的日子还长,此刻谁也没法为以后做担保,但现在刘祯对她是真心的,这就足矣。   “你不信?”刘祯问。   “人会变得啊,我会变老变丑——”   刘祯打断她的话,“我比你大,先变老变丑的也是我。兰亭,我会用一辈子去证明给你看我的诚意。”   “好!”   刘祯又拿出一把挂着璎珞的钥匙,“这是我私库的钥匙,皇帝的家产全在里头了,以后也请娘子一并管了吧。”   兰亭自然不会拒绝,拿起钥匙放在自己贴身的荷包里,又让人找了个盒子装刘祯的保证书。   刘祯搂着她,轻声道:“我的私房钱都在娘子手上了,以后求娘子多多关照。”   兰亭下巴一抬:“那就要看你的表现了!”   两人相视一笑,心里都充满了无限的喜悦。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了,谢谢大家一路支持。写这本经历了我写文过程中的瓶颈,有时候坐在电脑前面半天,甚至五百个字也写不出来,很简单的一个情节突然不知道怎么写,突然间似乎连一个句子都不会写了,很奇怪,我只能尽力克服,所以,让追文的小伙伴们辛苦了,抱歉,感谢你们一路的支持,下一本再见。   打个广告,接档文《被骗嫁给昏君之后》求个预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