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朕见臣妻多妩媚》 作者:华如桃李   文案   因为一直生不出孩子,她跟李游的婚姻也快走到了尽头。   他是个孝子,即便口口声声说爱她,也还是无法违背母亲的意愿。   所以才会有了一场刻意营造的‘巧遇’,皇帝赵明诚对她一见倾心,自此看上了她。   在他有意无意地暗示李家后,她被自己的丈夫,亲手送进了皇宫。   乘上宫轿前,婆婆的冷眼,众人的耻笑,以及他惨白憔悴,满是逃避的无能面容,深深地刺痛了她的心,以至于久久无法忘怀。   她终于意识到,曾经那个卑微的自己有多傻。   一颗心早已被人伤的千疮百孔,冰彻入骨。   她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但千算万算,她始终还是未预料到,那颗几乎已经死去的心,还能被他捂热,再次燃烧爱欲。   皇帝赵明诚,本以为他就只是一个趁人之危的卑鄙小人,却没想到能在他那儿,感受到许久未曾的温暖。   他视她如珍宝,疼爱有加,那小心翼翼呵护她的模样,最终还是打动了她的心。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她想最后再相信一次,尝试着去爱一人……   设定补充:女主小时候就认识男主,被男主救过,只不过错认为被男二所救,女主与男二为表兄妹,三人感情上为阴差阳错,逆位的爱情。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 豪门世家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主角:唐柔,赵明诚,李游,唐羡,元濬 ┃ 配角:下本接档——《弟皇囚后》,求一下收藏鸭!笔芯小天使们~ ┃ 其它:君夺臣妻   一句话简介:我见柔儿多娇媚料柔儿见我应如是   立意:即便身处逆境,也要有一颗勇敢坚韧的心。 ================== 第1章 白衣少年   中秋节这夜,唐府内灯火……   中秋节这夜,唐府内灯火通明,众人赏完月,便回园内听戏,伴随着台上《嫦娥奔月》的旷世情缘,空中也纷纷飞升起一个又一个灿烂的烟花,绚丽多彩,却也转瞬即逝。   这份美丽,浓烈得近乎凄美,如此璀璨下,就连夜幕上悬挂的满月都黯然失色。   家宴上,大家都在专心地听戏赏烟花,唯有小小的唐柔望着面前茶杯中倒影的一轮圆月,意兴阑珊,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银银月华,孤芳自赏,桂花酒散发芬芳,混合了桌上月饼的香甜味道,鼻息间更是甜柔的香醇,馥郁萦绕,然而面对美食美酒,她却并无迷醉。   唐家是世家大族,素来治家严明,像她这样还未及笄的幼女,也唯有在中秋这样的节日里才会被允许浅尝一杯桂花酒,而月饼也一直都是令她垂涎三尺的糕点,本该是敞开肚皮大快朵颐的佳节良宵,她却对一桌子的美食美酒提不起兴趣。   这也怨不得她暴且天物,实在是因为她心里还藏着心事,别看她还是一个小小柔弱的女孩,对于如何渡过中秋佳节,她心里却是有计划的。   小孩子也素来融入不了大人举办的宴会,所以这一次,她鼓足勇气,大着胆子,打算去体验别样的中秋节。   当然她也有自己的同伴,那便是她的表哥——李游。   她又悄悄在案下打开了那张字条,那上面写的正是他们相约私会的地点,想必游哥哥,此时已正在沈园等她了吧?   唐柔又偷偷看了遍字条,便将它小心揣入怀里,然后借口如厕,蹑手蹑脚地离开了宴会。   堂兄唐羡默默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他眸光一转,心下已是了然。   少年只是看着她离去的方向,素来从容不迫的面上露出微微一笑,使他本就清冷的俊容流露出一抹温润。   他默许了少女的任性,并未出手阻止,只由得他们去胡闹。   好不容易出了家门,少女脚步欢快,奔跑在拥嚷的人群,因今日是中秋,所以街市上也格外繁华热闹,许多的男女相会自己的爱人,一起看花灯,猜灯谜,品尝各类街贩小吃。   她父亲是京官,她也自小生长在天子脚下,虽然看惯了这京城的繁华,但是像这样独自一人偷偷从家里跑出来,却也是第一次。   当然,她也是第一次看到这么美丽的中秋夜景。   来来往往的行人,不论老少男女,脸上皆挂着欢乐幸福的笑容,孩童手里拿着各类月饼,糖葫芦,奔跑嬉闹在这街市上,而大人们则驻足欣赏各类珍玩。   泼墨的夜空悬挂璀璨的星月,时不时绽放了缤纷绚烂的烟花,河上漂浮着一个个荷花灯,那承载人们美好愿望的光点,一一汇聚飘向远方,而那闪着银银波光的河面深处,则是才子佳人们乘坐的画舫,里面歌舞升平,伴随着迷醉欢快的笑音,婉转柔美的琵琶声、歌声缓缓传出,在河上久久回荡。   大红的灯笼挂满了整条街市,楼角悬着的鞭炮噼里啪啦地响着,与河岸的点点灯光交相辉映,构成这太平盛世中最美的夜景。   不知不觉间,她已是看这景致出了神,默自驻足在街道旁,直到迎面奔跑来的几个孩子不小心撞到她的身上。   她比那几个孩童也大不了几岁,被这么突然一撞,身子倾斜险些摔倒。   “姐姐,对不起!”   带头的那个孩子只是匆匆回头道了一声歉,便已是如一阵风般率领着自己的‘手下’消失在人海里。   唐柔默自看着他们奔跑的方向,虽然已经没有了他们的身影,但她的脑海中却还在想着刚才他们脸上欢快的笑容。   她也更是注意到那些孩子们手中的糖葫芦,不禁也有些馋,于是自己也跑到一处摊贩旁,小心地从怀里掏出来几枚铜钱。   “叔叔,我要那串最大的糖葫芦!”   她踮起脚尖,伸手指向了那最红艳漂亮的一大串糖葫芦,软糯的嗓音刻意放亮,使自己看起来更像大人一些,同时粉嫩的面颊上也一本正经。   那卖糖葫芦的行脚商见她衣着光鲜,大抵是哪家府上的小姐,虽然面上拘谨,却也是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实在是可爱漂亮得紧,不禁摇摇头笑出声来。   “好好!叔叔给你拿最大最好的一串!”   那行脚商从顶上取下一串糖葫芦,然后低身交给了面前小小的她。   “叔叔,这串几文钱?”   “算了,今日中秋,看你个小女娃,便送你得了,本来也就不是什么值钱东西!”   那商贩摇摇头,只是又豪迈道。   然而唐柔心底却不是很开心的,甚至感觉自己有些被人小瞧了。   小女孩又怎样?她身上也是有钱的,阿娘也自小就教她,不能平白拿别人的东西。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对!不受嗟来之食!不问自取是为偷。   小小年纪的她也顾不得去思考自己到底对不对,只是凭借着本能,甚至有些意气用事地将手中那几个铜钱全都塞进了那男人的手里,然后便拿着糖葫芦,头也不回地跑走了。   唐柔虽然人如其名,性子温柔,但说到底,也还是有几分倔强的,阿爹说她外柔内刚,阿兄唐羡也曾目光温和地看着她,对旁人赞许道自己小妹亦身有傲骨,面上多有自豪赞叹,但表哥李游说起来时,却对她有些嗤之以鼻,取笑她只是一根筋罢了。   他说她性子倔不撞南墙不回头,看她的目光亦是多有不屑,因为这事她跟他冷战了好久,直到后来关系才有所缓和。   这也是她与李游初见时的事情了,后来表哥又对她解释道:你一根筋没关系,反正以后有我盯着你,定不会叫你犯蠢的,你只需好好听我的话便好。   她虽然心里还是有些不开心,只觉得这话听着怪怪的,似乎有哪里不对,但具体又说不上来,于是也没有再反驳他。   之后两人的关系,才慢慢由冰封到缓和,直到现在,他们已经玩得很好了,毕竟堂兄唐羡比她大了足足八岁,虽然对她十分亲切,关爱有加,但因着年龄差距,也还是无法玩到一起的,她身边处得好的人,除了几个同龄的女孩外,也唯有表哥李游。   她啃着手中的糖葫芦,一边不紧不慢地行走在路上,脑子里却是又走神想起了过去的许多事情,这里面有李游,也有唐羡,虽然两人性子不同,却无疑都是对她十分友好的哥哥们。   唐柔年纪尚小,许多感情上的事情也是半知半解,想不通透,但这也不妨碍她的心情,年幼的她遇到问题也都是顺其自然,所以很快她也就把心里的那些烦恼暂且抛下,不再去思索了。   “喂!刚才有没有看见一个十多岁的孩子从这经过?穿着白衣,衣饰华贵,一看就是个富家公子哥。”   几个面容凶煞的男人脚步如风地出现,只见领头的那个男人随手抓住了一位老者询问。   那老者哪见过这么大的阵仗?只从那抓住他衣襟的雄厚有力的手掌本能地察觉到,这几个男人应是武艺不凡,更何况他们身上还都配了剑,在这天子脚下,能这样堂而皇之地现于闹事,并且如此放肆,即便这群男人身着便装,想必也是大有来头。   那老者自然是诚惶诚恐,不敢得罪这些‘贵人’,于是赶紧苦笑着作答,“哎呦!各位大爷,老朽只是一个走路都需拄拐杖废人,老眼昏花,您说的那个孩子,我是真不知道更没有看见过啊!”   “废物!”   得到如此答案,那男人不甘心地愤恨道,随即便松手将那老者扔开。   “看来应是出城了!还是晚了一步,走!去城外再找找,他应该也跑不远,如果朔州还找不到人,再回去向主子复命!”   “是!”   随着话落,那几个人便又骑上马,驱赶街道中拥挤的人群,朝着城门方向疾疾驰去。   这几个男人跑起马来横冲直撞的,唐柔见他们迎面冲来,连忙躲闪进了身旁不远处的一条狭窄的小巷里,这才没有受伤。   “搞什么嘛!什么人这么大的派头,难道不知道街市内禁止纵马吗?”   她父亲虽然也是世袭做官的,但唐家是书香门第,唐柔身边自然也是接触不到什么太过放肆的纨绔子弟,更何况还是这种无视他人生命纵马行凶的,生平第一次经历这种险恶的事情,她心里自然是有些生气的。   更别说她刚才急于躲避,手中的糖葫芦没拿稳,险些要掉了,还好没有掉到地上。   她又愤愤不平看了眼那群人消失的方向,大口咬下了一颗糖葫芦,如同发泄般地用力咀嚼着。   直到酸甜的味道缓缓入肚,她的心情才渐渐好转,脑海中却又猛然又想起了跟表哥的约定。   完了完了!差点忘了与游哥哥相约沈园了!   她不禁在心底懊恼一声,有些着急起来,霎时连口中的糖葫芦也不觉得香了,只是匆匆抬脚向前,想快点到达沈园赴约。   许是因为行动太过匆忙,她的身子不小心碰倒了旁边的一处空箱子,阻碍了她的前行。   这小巷子本来也就是堆放杂物的地方,留出的道路也只足一个成人堪堪擦身而过,伴随着那突兀的响声,唐柔的视线不禁也随着那声音望去,然而侧下方那一角落,却是露出了一处雪白的衣角。 第2章 神秘的‘李照’   唐柔又顺着那衣角……   唐柔又顺着那衣角往上看,只见那堆积的杂物后面还有一块空余的地方,难道这儿真藏了个大活人?   她停顿片刻,依然心有余悸,只是又脚步轻轻地上前去查看那靠墙的角落处。   然而还没等她靠近看清那人的脸,只见一抹寒光从眼前飞快闪过,惊惶不定之下,她的脖子上已经横了一把锋利的匕首。   “啊!”   到底还是个小女孩儿,她哪里受过这种胁迫,于是当即便惊呼出声,手中的糖葫芦也因为惊吓不慎掉落到肮脏的地上。   “别出声!不然我杀了你!”   那人手中的刀虽然没有抖动,但阴冷的嗓音明显能感觉到紧张与生疏。   唐柔虽然害怕,但听着那说话声却是个男孩,也许比她都大不了几岁,而且他似乎也是受到了惊吓,连开口的声音都变得有些扭曲奇怪,心里突然就没有那么害怕了。   于是她安静下来,不再惊呼,更又大着胆子睁开了先前因为惊吓而禁闭的双眸。   眼帘渐渐呈现出一个苍白的身影,那人年纪不大,身上穿着白色的衣衫,但却因为环境而把自己弄得有些脏污。   他那质地柔软华贵的衣料,也因为那斑驳的肮脏而越发显得洁白。   见对方只是个小女孩儿,又听话地迅速安静下来,赵明诚那颗紧绷的心,多少松懈了几分,不再显得那般紧张。   唐柔趁着他思考的这段空闲时间,也终于有机会仔细看清面前的少年,只见他紧蹙的眉头缓缓松开,就犹如一只炸毛竖尾的紧张猫儿,从呲牙咧嘴,又渐渐对她放松警惕。   他那凌乱弄脏的小脸,依然能够看出先前的白皙与精致,隐约可见的俊秀,倒真像极了她想象中那被弄脏的洁白猫儿,同样的矜贵高傲,即便身陷泥沼,也有不屈的倔强。   她这般想着,竟是又噗嗤一声,嗓音欢快地轻笑出声,赵明诚看着她,目光不禁一愣。   而她那张无害的可爱小脸上,此刻已经完全没有了紧张,一双明媚的大眼睛望着他倒是大有好奇的探究,孩童天真的稚气一览无余。   与之对比,他倒被衬托少年老成,一点都不像个同龄的孩子了。   他的面上因为唐柔的轻率举动,而浮现了一层不自然的红晕,倒有了几分这年纪少年该有的羞涩。   比他还弱小的少女,自然是对他构不成什么威胁,他有些别扭地匆匆收回了手,将那匕首重新装回鞘内。   唐柔的目光却是又被他手中的刀鞘吸引,更是又直接坐到他的身边。   “小哥哥,你这刀可真漂亮。”   她由衷赞赏道,看着它上面镶嵌的星星点点的黄金宝石,感觉就恰如天上璀璨的星海。   “是吗?……这是我娘留给我的唯一东西。”   赵明诚目光一晃,失神片刻后,只是又轻声道。   他紧握刀鞘的指尖泛白,却又听旁边姑娘嗓音脆生生道,“小哥哥你生得这么好看,就连拿的匕首都这么漂亮,想必你的阿娘,也一定是个很美的人吧?”   就像阿爹夸她漂亮可爱时,也一定不会忘了再夸娘一句好看。   “嗯……”   对于生母的美貌,赵明诚是没有丝毫质疑的,即便宫中的美人众多,但是像她一样从宫女直接越级被被父皇封为嫔妃的,却是第一个。   “不过红颜素来薄命吧?美貌带来的,不一定是幸福,或许也会是灾祸。”   尤其是像他生母这样得不到父亲真心,仅凭一时心血来潮册封的美人,出身低微,却又骤得高位,等到皇帝遗忘时,朝中亦无娘家人说话,不止自己的儿子留不住,就连性命都不保……   赵明诚眸光认真地思考道,唐柔却是听不明白他的话,生得好看难道不是一件好的事情吗?难道被人喜欢,也会是一种灾难吗?   “嗯?是这样吗?”   她不禁又歪头看他,目光疑惑道,赵明诚却是没有说话,然而低垂的眼眸中却是又流露出了些许忧伤。   他长长卷翘的睫毛,就犹如漂亮的蝴蝶羽翼般,投下一片深沉的阴影。   她读不懂他的话,但却能感受到他的悲伤。   “那……小哥哥的娘亲呢?你为什么没有跟她在一起?”   话刚问出口,她便已有些后悔了,聪慧的她虽然年幼,却也隐约能够察觉到,在他身上应该发生了一些很不好的事情,也许就事关他的母亲。   “……她走了,去了很远的地方,再也回不来了。”   赵明诚握紧匕首,只是又冷冽道,他目光深沉坚毅,压抑了内心原本的悲伤,从他口吻中,已经听不出多少伤痛的情绪来。   而唐柔毕竟阅历浅,倒还真相信了他的这番解释,她不禁又有些替他难过。   “小哥哥的娘亲是走丢了吗?她一定不是不想要小哥哥才走的,对吗?小哥哥独自一人在这,是因为出来寻找母亲的吗?”   唐柔声音软糯道,赵明诚也顾不得向她解释太多,为了省事,打消她的疑虑,他更是默认了她的猜测。   “不说这些了,你身上还有钱吗?我这次出门,身上并没有顾得带多余的东西。”   赵明诚只是又道,想了想不禁又仔细看了她一眼,重新自我介绍道,“我姓李,单名一个照字。”   李是他生母的姓,而照则同‘赵’,从某种意义来说,也算不得欺骗她。   “是阳光普照的照吗?”   唐柔又问道,面上看着兴致勃勃。   “嗯……你呢?”   “我叫唐柔,跟你一样,我这次也是偷跑出家门的!”   唐柔不禁对他产生了知己的感觉,她对他笑得甜美,只是又很精神道,“看来咱们同是‘天涯沦落人’呢!都是从家里偷偷跑出来的!”   “偷跑出来……那你这次出门,身上带钱了吗?”   赵明诚的目光不禁对她产生了些许的质疑,只是又没底气道。   “带了呀!喏,你看这糖葫芦就是我刚才买的呢!”   她指了指地上那脏了的糖葫芦又道,他的视线不禁又随着她的手指朝脚下望去。   “小哥哥你问这个做什么?难道你是饿了吗?你若是饿了,我身上还有钱,你可以拿去买好吃的食物。”   她一边说着,不禁又往身上摸去,结果却是空空如也。   “坏了……刚才我把那些铜钱都给了卖糖葫芦的叔叔了。”   她这才又想起道,本来铜钱这种东西她身上就是极少带的,因为一般都会有侍女跟随,钱也都在她们身上带着,以备不时之需。   而先前因为一时置气,她已经把身上全部仅有的几枚铜钱,全都给了那卖糖葫芦的叔叔了。   “怎么办?不然我这就回家一趟,小哥哥你留在这儿等我给你送钱来?”   唐柔只是又有些焦急地思索道,目前她也就只能想出这个办法来,然而还未等她起身,却已被身边人急急抓住了手腕。   “别走!”   唐柔被他突然抓得手腕生疼,不禁又蹙眉看他,而他目光一愣,片刻后似乎也发觉到自己的失礼,便又蓦然松开了握她的手。   他像是在害怕,又像是有些自卑,看着他静静低垂的侧脸,唐柔突然就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要如何安慰他,才能使他不受伤害。   而他看着脚下那沾了灰尘,已经有些融化了的糖葫芦,只是又伸手默默捡起,然后送入口中。   “别吃!已经掉到地上弄脏了,吃了会弄坏肚子的!”   唐柔想要去阻止他,可是已经来不及,只见他已经将那携带尘土的糖葫芦咽下肚。   “……没关系,我命硬,区区一串脏了的糖葫芦,即便吃了也死不了的,能裹腹便好。”   他只是匆匆解释道,便又狼吞虎咽地吞咽起来,吃相与他那张斯文端庄的脸极其不符,看起来像是饿了许久。   唐柔不禁又有些心疼他,她觉得像他这样优雅矜贵的男孩子,本该坐在宽敞舒适的饭桌上,小口秀气地吃东西才对。   而他却是囫囵吞枣,很快便吃完了那糖葫芦,之后也顾不得休息片刻,只用手背简单地擦了擦嘴角。   “你知道城郊有什么能够遮风挡雨的山洞吗?”   他想了想,只是又询问她道。   出了皇城虽然四通八达,但朔州却是必经之路,就算要逃,他也得等那些人返回宫时再走,不然就是自投落罗。   眼下暂且找个能藏身的地方,才是最关键的,而京城城郊人迹稀少,无疑是最好的栖身之处。   “山洞?大哥哥你是打算用来住吗?我家还有很多客房,不如你跟我一起回家住吧!”   唐柔脑筋一转,不禁又满心欢喜地邀请他道,这样以后她就又能多个玩伴了。   “不用……我不习惯去他人府上,还是不要打扰令尊了,你只需告诉我城郊还有没有什么旁人不知晓的藏身之所,若是不清楚也没关系,等我出城后也可以自己去寻找。”   他目光平静,只是又婉拒道,眼下这种关键时刻,外面时局未清,敌友未明,如此紧要之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不想再节外生枝,拿自己的生命做赌注。   赵明诚不禁又在心底警戒自己,还是谨慎一些,小心行事吧。 第3章 过夜   “我知道在城郊溪水旁有一处……   “我知道在城郊溪水旁有一处洞穴,这是我最近刚发现的,除了游哥哥外谁也不知道那儿!”   唐柔灵光一闪,脑中又飞快地想起道。   “游哥哥?”   赵明诚听到她口中的人名不禁眉头一皱。   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这应该是个男人的名字吧?   “他是谁?”   也许这样直接地过问旁人的私事感情是一件十分失礼的事情,但是眼下他却也顾不得那些繁文缛节,毕竟他首要确保的便是自身的安全。   “游哥哥啊?他叫李游,跟你的年龄差不多大,是我的表哥。”   唐柔又对他甜甜一笑道,提到李游,她很是直率,毫不避讳两人亲密的关系。   “那个山洞正是那天我跟表哥一起悄悄溜出去玩儿,在城郊溪水边偶然发现的呢!游哥哥会捕鱼,那天他还给我烤了鱼吃呢!”   赵明诚听罢,不禁很是心动,隐蔽的洞穴,临近的水源,以及食物,无疑是个再好不过的藏身之所。   而且那个李游,也不过就只是一个普通的少年,即便知道那处洞穴的所在,应该也对他构不成威胁。   不过,他还是得再叮嘱唐柔一声,方为稳妥。   “柔妹妹,你可以领我去那处洞穴暂住一段时日吗?”   他停顿片刻,不禁眸光低垂,又低声道,“还有,今日之事是你我之间的秘密,不管是你我相遇也好,相携去城郊也罢,我们的交谈行动,你都不要告诉任何人,包括你的父母……尤其是那个游哥哥,好吗?”   “嗯……好吧。”   唐柔歪头思考了一下,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不想让人知道他的存在,但也还是有些犹豫地点头答应了。   不过能跟这位漂亮的小哥哥拥有共同的秘密,还能被他亲切地唤声妹妹,她心里还是很开心的,感觉自己跟他的感情,又更近了一步,不再像初见时那般生硬冰冷了。   “我能唤你照哥哥吗?”   她不禁又目光期待地询问他道。   “当然可以啊。”   赵明诚目光一愣,随即又对她温暖地笑道。   他气质温润如玉,眉目如画,还又伸手摸了摸她的发顶,目光如水般温柔地看着她,看着十分可亲,就像是一个体贴耐心的邻家大哥哥一样,十分照顾她的情绪。   “嗯!照哥哥你真好!柔儿这就带你出城去!”   小孩子到底心思单纯,难得交到了一个喜欢的新朋友,喜悦心起,便恨不得掏心掏肺给他,唐柔当即便拉着他起身,两天一起往城门外行去。   在这样繁盛的中秋佳夜,街市上人来人往,擦踵而行,他们两个半大的孩子,倒是也没有引起路人的注意。   混在拥挤的人群里,两人很快就随着队伍一起出了城,在夜幕星光下,少年少女手牵着手,一起奔跑在这片广袤的天地间,一路上时不时响起女孩美好的欢笑,竟是比她脚踝上的银铃声更加清脆悦耳。   如同两只自由快活的鸟儿,他们一起来到了溪水旁,现在除了草地上的虫鸣声,潺潺的溪水声,便再也没有了旁的声音,旁的人,唯有他们二人,不禁因为刚才肆无忌惮的奔跑而气喘吁吁。   先前的城内繁华不再,取而代之的却是四周的一片静谧,空中半浮的萤火虫闪着星星点点的绿光,点缀了别样的凡尘星海,使这人间也美得如同仙境。   唐柔立在溪边,如镜的水面不禁倒影出她红艳的脸蛋,紧接着只见那水面上的人脸扭曲,又泛起一层层涟漪。   耳边传来一阵水花声,她朝身边望去,只见‘李照’正在掬水洗脸,此时的他已经完全没有先前吃东西时那般急切,动作反而有些文雅,行云流水间,她尚未回神,只见他已经麻利地洗净了脸庞。   月光下他的面容不禁也越发好看起来,容颜若玉,俊雅翩翩,就好像天上的谪仙一样。   感觉到她的目光一直看着自己,赵明诚擦了擦面庞,不禁又向她望去,有些不解道,“怎么?难道我的脸上还有什么脏东西,没有洗净吗?为何一直盯着我看?”   “当然是因为,照哥哥你生的好看啊!”   唐柔却是又对他甜甜地笑道,毫不避讳自己对他的喜欢,“你比我的两个哥哥生的还要好看,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男孩子,我自然是有些舍不得移开眼,想要多看一会儿呢!”   虽是童言无忌,赵明诚即便知道她心性单纯,只是出于爱美之心,却也还是不禁被她的一番话羞红了耳尖。   他比唐柔还要年长两岁,对于情爱之事虽然懵懂,却也并不是毫无感觉的,看着她甜美的笑容,他不禁又匆匆移开了眼,生怕自己再多看她一眼,就会闹出什么失礼的笑话。   两小无猜,情窦初开,或许说得正是他们的相遇吧?豆蔻年华,在最美好的年纪,遇到了生命里最难忘的那个人,仅仅是这一瞬,彼此间惊鸿一瞥的心动,亦足以惊艳余生流光岁月。   “柔妹妹……你也很好看。”   他只是又温声道,面颊不禁泛起了一层淡淡的红晕,“还有,谢谢你救了我。”   “不客气!我不过就是帮你带个路而已,举手之劳罢了!”   唐柔又嗓音清脆道,她面上的笑容落落大方。   “不过你说刚才是救了你……难道那些人真的是在追捕你吗?”   她不禁又回想起先前在街市上遇到的那些凶神恶煞的男人,难道真是追杀照哥哥的仇家吗?   她还隐隐记得那些人好像说过是宫中人,难不成照哥哥犯了什么足以杀头的大罪?   不,不!照哥哥这么温柔的人,也一定会是个好人,才不会是什么罪犯坏人呢!   倒是那些追捕的人一个个凶神恶煞,不像什么心善的好人。   她不禁又摇摇头,甩开了脑子里那些胡思乱想。   赵明诚看了她一眼,却是心有余悸,没有答话,脸色不禁也有些阴沉下来。   然而唐柔却是又开口道,“不管那些人是不是在追杀你,柔儿都会保护照哥哥的,柔儿相信哥哥你也一定会是个好人,一定都是那些大块头们的错。”   “……你我萍水相逢,为何你会这么相信我,难道就不怕会惹祸上身吗?”   赵明诚看着她坚毅的小脸,心中有疑惑,也有些许的不自信,他想了想,不禁又低声道,“也许我就真的是个坏人呢?”   没错,也许他就是个灾星,害死了自己的生母,任何对他好的人,都会因为他而变得不幸。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他也不知道,今日唐柔遇到他,究竟是幸还是不幸。   “嗯……我也不知道,就是喜欢你,想帮你!”   唐柔也找不出个所以然来,难道帮助别人,也需要找到心安理得的理由吗?她想如果自己遇到的不是他,而是一个虚弱的老婆婆,她也会帮助她的。   她想帮助他,同时也觉得他很好看,打从心底里喜欢他,就是这么简单纯粹的想法,如果以后能够说服他跟自己回家,天天陪她一起玩儿,那就更好了,照哥哥既然没有家人,独身一人流落在外,那跟她回唐家,好好跟家里人说说,就是叫父亲收他做个养子也好啊,总比自己一人孤苦伶仃地在外面流浪漂泊要好得多,只是不知道表哥他会不会生气……堂兄唐羡还好,但表哥李游却是最小肚鸡肠的人了,不知道以他的心胸,能不能接纳照哥哥融入这个家族。   她想既然照哥哥打算在城郊暂住一段时日,那趁这段时间,以后再对他好好说说自己心底的想法也好。   而眼下,还是让照哥哥先在这儿安顿下来吧。   她不禁又对他继续道,“照哥哥,那洞穴就在不远处,柔儿这就领你过去吧!”   她想照哥哥奔波这么久,许是很累了吧?还是早点去山洞里休息更好。   她从地上起身,却见‘李照’仍是目光直直地看着自己,目光澄澈得近乎晶莹,像是震撼,像是惊喜……又更似悲伤,似感动。   她读不懂他眸中复杂伤感的情绪,只是又踌躇唤他一声道,“照哥哥?”   “啊……没什么。”   触及她的目光,他不禁又回眸,只是又用略显沙哑的嗓音轻声道。   他亦随她起身,只是脚下却没有动。   “既然要去山洞里过夜,想必要先寻些干燥的柴火,好用来取暖。”   他又看向她微微一笑道,“更何况你也应该饿了吧?既然来了这溪水旁,不如我下水捉鱼,待会儿烤给你吃?”   “可是照哥哥,你会捕鱼吗?”   唐柔不禁又看着他目光惊讶道,眼角的余光触及到了他斑驳的白衫,借着皎洁的月色,她这才又看清了他身上的血迹。   “呀!照哥哥你的衣服上怎么还有血?先前都没怎么注意看呢!我这才发现,难道你身上受伤了吗?”   她不禁又十分担心地伸手去触摸他的‘伤处’,如果真的受伤了,那就更不能下水了! 第4章 身世   赵明诚随着她的手,低头看了……   赵明诚随着她的手,低头看了自己的衣衫一眼,眉眼不禁又染了些许幽深。   “没事……这是别人的血,并不是我的。”   他没有受伤,只是母亲死在了他的怀里。   他不禁又回想起那日皇后派人追捕他们,竟也不顾及他的性命,放箭射死了与他一同逃亡的母亲,他至今仍记得母亲临死前看他的眼神,是那般的不舍,伤痛与担忧,他生平第一次意识到,从她那双含泪的眸里深刻地领悟到,或许这个十几年都不曾关注自己,对他不闻不问的女人,也并不是只想‘胁迫’他与自己逃亡,拉他一起走向毁灭。   即便人人都说她自从上次流产后,再也不能生育,受到的打击太大,已经神志不清,彻底地疯了。   毕竟宫中的女人都是母凭子贵,即便再高贵出身的女子,也摆脱不了这宿命,如果一个妃子注定再也无法孕育子嗣,也就意味着这辈子再也没有了盼头,更何况她还只是一个不受宠,背后更无娘家势力撑腰的妃子,未来一眼望到尽头,如果不出意外,她就要在冷宫中孤独地老死。   可是谁都没有料到她居然会做出如此疯狂的举动,胆敢挟持当今太子逃离皇宫,曾经的他也认为她是个疯子,不要命的疯子,不然她又为何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毕竟她与他并没有什么感情,自小他就知道自己是‘皇后所出的太子’,他是由皇后扶养长大的,在此之前,他甚至都没有见过她,不知道她的存在,她的长相,后宫佳丽三千,而父皇大概一年中也记不得去找她两次,没有人会去注意一个默默无闻的妃子,更何况他还是身份尊贵的太子。   在她出现之前,他只知道自己是父皇唯一嫡出的儿子,大晋的太子,以后更会是至高无上的皇帝,可是她的出现,却将他原本平静的生活搅的天翻地覆,所有顺理成章的事情都打乱了。   当时那疯疯癫癫,模样有些骇人的她,却对他目光执拗地说,他是她的儿子,在她生产那晚,却被皇后的人偷偷抱走,然后说是她生的太子。   “真是可笑,那天我去寻偷跑出去玩的小雪,眼见它跳到皇后的肚子上,然后皇后的肚子就平了,地上掉出来了棉布,现在却说我的孩子死了,她的儿子生出来了。”   小雪是她养的猫,而他是记得母后最讨厌猫了,而她对于猫的恨意,则是起源于她当年因为一只猫的惊吓险些流产,这是那年他养了只猫儿,母后因为厌恶他养猫,于是亲口对他说的。   当时听这疯癫癫的自称是他生母的李妃,声音阴恻恻地说完,他第一反应却并不是觉得她在胡言乱语,而是背后感觉冷飕飕的。   也许在那时,母后就在他的身上,看到了李妃的影子,李妃喜爱猫,他也天生就喜欢猫,而他又不是她的亲生骨肉,即便与父皇伉俪情深,也因为无所出而不得不抱他来扶养,以巩固自己的地位,他们并非母子,却因为不得不维持的利益而强行捆绑在一起,背后充斥了阴谋与背叛,还有因为知道此事而被悄无声息抹杀掉的许多生命,她手上到底又沾了多少人的血?   如此细想,她会一直对他如此严苛,不喜欢他,也终不再是件难以理解的事了,因为自己是她此生抹不去的污点罪恶。   原来他根本就不是母后的亲生儿子。   在李妃死时,他从她的泪眸中,第一次体会到了母爱,而这种刻骨铭心的母子之情,他在之前却不曾在皇后那儿感受过。   他曾经伤心过,也迷茫过,更尝试过去获取她的喜爱,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听话,更优秀,这是身为幼子依恋母亲,追寻关怀的本能,但他的尝试却还是失败了,原来她并非不知道他所求的东西,只是吝啬给他感情而已,因为他根本就不是她的骨肉,天伦之乐只会让她无所适从,越发厌恶他的存在。   他们并非母子,她厌恶他,厌恶他的生母,但却又不得不为了自身的利益,继续日复以往地与他扮演母子的角色。   为此,她甚至不惜派人追杀他的生母,想要将他抓回去继续做她手上可利用的傀儡……   可是为什么呢?既然如此厌恶,为何还要执着于他?她既然都已经不在意他的生死,那么就算没有了他这颗棋子,她也能再找到新的容易掌控的儿子。   而他若是不再听从她的话,言行不再恭顺,她会不会就像杀死他的母亲那样,毫不犹豫地将他杀死?   所以,即便母亲死了,他孤身一人流浪在外,也不能贸然回宫去,不管是再继续做她手上的傀儡,还是被她杀死,都对不起母亲的在天之灵。   娘已经因为他死了,他是她未尽的梦想,如今他要代替她好好活在世上,体会尘世繁华,这条命不止是自己的,更有母亲对他无尽的爱和期许。   “唔……那就好,还以为你身上受了很严重的伤呢!看这衣衫上的血迹这么多。”   少女亲自查看了一番,见他身上确实无恙,才终于又松了口气道。   她温柔的声音使得他的思绪渐渐从过往中收回,生母的惨死,他想也唯有等自己以后长大了,真正拥有了力量,才能为她讨回公道。   “不说这些了,你饿了吧?虽然我没有在野外生存抓鱼的经验,但也能尝试去学,你不是说过你的表哥也曾捉鱼给你烤来吃吗?我想这应该也不会是件太难的事情。”   他又淡淡对她笑道,终止了那些深藏于心底的不愉快的话题。   “唔……但是那日我跟游哥哥出来时是白天,而且阳光很好呢,游哥哥甚至都在溪水里游泳洗澡。”   唐柔又有些犹豫地若有所思道,她看了看那月色下泛着银光的溪水,“照哥哥若是今晚下水,弄湿了衣服,应该会很冷吧?”   她又回头打量他,却意外地发现了他腰间悬挂的一枚盘龙云纹白玉佩。   “咦?这玉佩看着质地很好呢!不如将它拿去换钱?这样不止可以去城里买到今晚的食物,以后的盘缠也有了!”   她又目光明亮道,感觉这是一个两全其美的好办法。   “不行,这东西太贵重了,不可拿到当铺典当。”   赵明诚连思索都没有,便直接皱了眉头回拒道,宫里的东西太过显眼,若是流落宫外,想必皇后的人很快就会顺着这玉佩的线索,找到他藏身的所在,这样实在是太冒险了,不至于为了暂时困苦的处境温饱,而去以身犯险。   “唔……好吧。”   唐柔又看了看他腰上的玉佩,莹白无瑕,上面威武的盘龙更是栩栩如生,一看就是价值不菲的贵重之物,照哥哥会舍不得将它典当,她也能理解吧?若是换成她自己,她大概也舍不得将它轻易卖了。   “……这也是我自小就佩戴的玉佩,那年生日时,父亲亲手赐予我的,此后便一直带在身上,除了休憩,便不曾离过身,它对我的意义颇重,所以若非万不得已,我并不想将它交给旁人。”   这也是实话,或许也是唯一能将他与那座皇宫联系起来的东西了,皇后虽然不是他的生母,但是父皇却依然还是他的父亲,即便除了嫡子的身份外,他对他也并没有多少偏爱,更不曾善待他的母亲,他也还是难以将这份亲情割舍。   自幼的缺爱,也使他始终难以成为一个绝情心冷的人,他一直都在渴望亲情的温暖,想要驱散宫中漫漫长夜的黑暗与寒冷,即便从来都不曾被他们善待过,除了一个尊贵的身份外,他几乎一无所有。   而如今,就连那华贵的空壳也舍弃了,他还配拥有什么呢?又有什么东西,才是真正属于他的?   或许现在的他才是真正的孤家寡人,一无所有。   想到此,赵明诚的面上不禁又自嘲般地轻笑一声,现在的他还没有资格去想以后,弱小的他,更不配拥有幸福。   如今他只想活下去,即便再苦再难,他也要尽力拼命地活下去!   “……所以柔妹妹乖,去帮哥哥捡点干柴好吗?今晚我下水抓鱼,待会回了山洞,就可以点燃柴火取暖烤鱼,即便不典当这玉佩,咱们也依然能够靠自己的双手填饱肚子,好好地活下去。”   他又伸手抚摸了她的额头,目光深邃道,这话既是说给她的,同时也是在讲给自己。   他要好好活下去,即便不靠那个身份。   “嗯!柔儿这就帮照哥哥捡柴!我会将捡到的干柴都放回这里,等照哥哥你抓到了鱼,柔儿就带你去那个山洞过夜!”   唐柔用力地点点头,她眸里泛着神采,不禁与他约定道。   “好。”   赵明诚亦是笑着对她点头,他眉目温柔,只是声音温润地答应她道。   两人很快便兵分两路,各自去做自己的事情,直到月影西移,渐落了风动的树梢,两人才满载而归,相携往那边山洞行去。 第5章 兄长   在唐柔的带领下,两人很快便……   在唐柔的带领下,两人很快便找到了那处洞穴,她指着不远处的洞口,对他高兴道,“照哥哥,我们到了!”   赵明诚亦是看着眼前的景象,欣然地点点头,两人很快便一同踏入那隐蔽的洞口。   里面虽然幽暗,但还算是宽敞,足以容纳两个人休息,赵明诚放下手中的木柴鱼儿,先取出火石,点燃了火把,顿时视野明亮起来。   “给,你先帮我拿着。”   他扭头将那火把递给了身边的唐柔,自己则动手架起了柴堆,然后点燃了篝火,潮湿的洞穴渐渐也不再那么阴冷。   两人围着火堆坐下来,火光渐渐温暖了寒冷的身体,赵明诚将之前溪里捉到的几条鱼儿用树枝串起,然后移到火上熏烤,很快鱼香的味道便在鼻息间蔓延,唐柔闻着那香味,不禁感到口生津液,腹部也适时地咕咕叫起来。   奔波了一夜,如今闻着这鱼香,她也感觉有些饿了。   赵明诚将最先烤好的那一串鱼儿递到了唐柔手上,只道,“我也是第一次自己烤鱼,看样子应该是烤熟了,就是手法生疏,不知道这鱼吃起来味道如何?野外多有不便,也只能委屈柔妹妹暂且用它裹腹了。”   唐柔接过那鱼,立马便咬了一口品尝,许是因为饿坏了,她尝着口中这热气腾腾的烤鱼胜过任何山珍海味。   “不委屈,不委屈!这鱼儿可香呢!就是这种刚刚烤出来的鱼儿才吃着最香。”   她一边说着,又后知后觉,刚才因为太饿着急吃鱼,直到现在才感觉口中有些烫,霎时便又蹙了眉头,只是苦了脸道,“啊……烫。”   “呵呵,慢点吃,又没人跟你抢,可别烫着了。”   他又将手中那串烤的更好的鱼交到唐柔手中,与她眼下正在吃的那串交换,“这串烤得更好,先吃这串吧。”   他又温声体贴道,“烤鱼不比其他,鱼肉里面有刺,即便饿了也还是要吃得慢些,不然被鱼刺卡喉咙了可该难受了。”   “嗯嗯。”   唐柔有了刚才被烫的前车之鉴,这回便目光认真地乖乖点头,十分认同他的话,同时也小口秀气地啃起了手中的鱼来。   赵明诚又看了一眼她吃鱼,只是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他又正了身姿,回眸继续目光专注地烤鱼,一回生二回熟,现在他烤鱼的手法已经越来越熟练。   “照哥哥你不饿吗?不然你也先吃,等垫垫肚子,待会儿再将剩余的鱼儿烤熟便好。”   唐柔一边津津有味地啃着手中的烤鱼,见他还没吃过一口,便又暂时停了积极进食的小嘴,只是看向他懂事道。   “没关系,先前因为吃了那串糖葫芦,如今我也不是太饿,还可以再忍耐一下,等我将它们都烤完再吃也不迟,你先吃就好,不必管我。”   他又温和道,唐柔看了看那仅剩的几条小鱼,这才意识到,或许他是担心食物不够,所以才想先让她吃饱。   顿时她感觉口中的鱼儿也不再那么香了,这个傻瓜哥哥。   她连忙又抹了抹嘴巴,只道,“照哥哥,柔儿吃饱了,你快吃吧,剩余的我来烤就好。”   她将手中那点剩余的鱼肉匆匆填入口中吃完,随手扔掉了串鱼的树枝,便又抢过赵明诚手中的生鱼,然后小大人似的端坐着,模样认真地动手烤鱼。   赵明诚看着她目光一愣,他又担心地关怀道,“柔妹妹,你当真吃饱了吗?还有……烤鱼你能行吗?如果不会的话,千万不要勉强自己,放着我来烤就行。”   “柔儿真的吃饱了呀!”   她又嗓音清脆道,虽然她的肚子并没有她口中说得那般吃饱了,但是想到自己少吃省出的鱼儿,等会儿能让照哥哥吃得饱一些,顿时也就感觉不再那么饿了,反而心里觉得很满足,很快乐。   她面上笑容甜美,只是又开心道,“照哥哥不用担心我,其实我也是会烤鱼的!表哥他很懒,每次偷溜出来玩儿,他也总是跟个大爷似的使唤我伺候他,给他烤东西吃,他也就是最初时给我烤过两回鱼,后面我便自己学会了,所以你不必担心我不会哦,也许我烤出来的鱼,比你烤得还要更美味呢!”   赵明诚听着她漫不经心地诉说,心里不禁有些心疼,他思考良久,才又有些犹豫地询问出声,“你……表哥对你难道不好吗?”   “好啊!游哥哥虽然性格有些傲慢,狂放不羁,但本性还是很好的,他就是有些少爷脾气,任性了点,喜欢被人伺候追捧的感觉而已,其实他还是很护着我的,我记得以前有次我被人欺负,恰好被他瞧见了,他就直接冲了过来,把那些欺负我的世家子弟全都揍了一遍,别看他平时懒懒散散的,但打架可厉害了,我也是从那时起才知道,原来他不止才思敏捷,字写得好,诗作得美,而且他的身手武功也同样不俗,游哥哥还说他最大的梦想就是报效国家,守疆卫国,等到边境太平了,就去做一名游侠,不再过问世事,深藏功与名,只带着我,骑着马,配宝剑,喝美酒,然后我们就去行遍大晋的锦绣山河。”   “……”   晋国北边是兵强马壮的秦国,北方那片广袤的大地上乱的很,十多年前诸国并立,后来又被骁勇善战的秦人统一,秦人虽然野蛮粗鲁,不知礼仪,讲不通道理,但却武力强悍,时常骚扰大晋边境,并对富饶的我国虎视眈眈,意图吞并,而晋国的武力却只能勉强抵抗北人的铁蹄而已,一直以来,北边强势的秦国就是父皇的一块心病。   赵明诚默默听着唐柔的讲述,只觉得她口中的表哥李游,倒也还算是一个深明大义,有抱负忠诚的血性男儿,而且难得的是,这人并不为俗世功名富贵所累,做人倒是拿得起放得下,率性洒脱,能够看开一切。   “你看表哥他还记得带我一起去看遍山河风光呢!都没有忘下我,他是不是对柔儿很好?”   忆起表哥往日的好,唐柔又默自开心道,她夸起李游来毫不吝啬对他的赞美。   手中的一串鱼烤得差不多了,外焦里嫩,香味四溢,她对这成果十分满意,又侧眸将它转交给赵明诚。   见他一直看着自己蓦然出神,只是魂游天外似的接过这串鱼,看着心不在焉,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唐柔不禁有些疑惑,只是又询问他道,“照哥哥,你在想什么呢?鱼烤好了,现在吃可香了!还是快些吃东西吧?”   赵明诚这才回过思绪,然后对她点了点头,低头咬了一口鱼肉。   咀嚼几下后咽下肚,他始终还是感觉如梗在咽,忍不住又开口问她,“你……很喜欢你表哥吗?”   “那是自然!表哥他对我很好呀!而且他文武双全,除了脾气坏点,真的没有什么讨人厌的地方。”   唐柔答得干脆,并又继续欢快道,“还有我堂兄,他更是当今颇负盛名的大才子呢!最近刚拜入温大将军府上做参军,他是不是更很厉害?柔儿也十分敬爱堂兄的。”   赵明诚听罢眉头不禁微蹙。   “温大将军?是当今驸马温凌吗?”   “对啊!”   女孩又目光天真地望着他,嗓音清脆道。   “……”   温凌父亲温彝官至太守,温凌的出身虽然并没有多么高贵,但是却投身行伍,后来凭借平复战乱一路晋升,如今手握重兵,官至大司马,又迎娶了他的姑姑康明公主,可谓是如今朝上最炙手可热的权臣。   不过这温凌虽然表面忠心,势力却是如日中天,功高震主,以后也未必就能恪尽职守,甘心做一世晋臣。   如今内忧外患,外有北秦对大晋虎视眈眈,内又有温凌这样能征善战的权臣手握重兵,却又不得不许以高官厚禄善待,无法集权铲除,也可谓是赵氏渐衰的根源。   赵明诚没有再说话,只是又默自想了片刻,面上不禁渐渐染了些许忧虑。   她说她的堂兄拜入温凌帐下,难道她的父亲,也会有什么谋逆之心吗?   不……唐柔明明是这么得善良,还救了他的性命,她的家人,肯定也不会做那乱臣贼子的,或许也只是她那表兄一意孤行,而且现在的温凌也还是忠臣。   也许是他想多了,他不该对唐柔抱有疑心。   想到这儿,他心里不禁又生出了些许愧疚,她对自己施以援手,那么信任他,而他却还在怀疑她。   “照哥哥,你怎么了?为什么不说话了?”   见他脸色不好,一直沉默不语,唐柔疑惑的同时,心里不禁也生出了一丝担忧。   她不禁又握住了他的一只手,虽然不明白他在因为什么事情而不开心,却也还是又柔声安慰他道,“照哥哥,你高兴一点嘛!不要总是苦着脸,柔儿看了也会和你一起难过的,虽然表哥他们很好,柔儿很敬爱他们,但是柔儿也喜欢你啊,你是柔儿今日认识的新朋友,就像我的哥哥一样照顾我,真想跟你就这么一直相处下去,可是照哥哥却不愿意跟我一起回家,不然真想介绍你跟他们认识,尤其堂兄他是一个很大度的人,他性子很好的,人又温柔,讲道理,更善待弱小,就连对待家中的仆人,甚至小动物,都很好脾气呢,他从来都不摆少爷架子。”   唐柔目光认真,对他口吻肯定道,“堂兄他若是见了这般不俗的照哥哥,想必也一定会很快就接纳你的,更何况照哥哥你生的这么好看,家里的其他人也一定都会喜欢你,想跟你做朋友的。” 第6章 曲声   “听你这么说,你堂兄真的是……   “听你这么说,你堂兄真的是个很好的人。”   赵明诚听罢,只是又点头思索道。   为人倒是与他的选择大相径庭呢。   “对吧?我堂兄他就是很好的人,他为人也很好相处的。”   唐柔见赵明诚认可她的话,不由又高兴道。   “对了,照哥哥你家里也有兄弟姐妹吗?”   她突然想起,又托腮目光好奇地看着他问道。   这个话题显然并不是太愉快,即便对于常人来说,谈论自己的兄弟,是一件值得开心甚至自豪的事情。   赵明诚回想以往,只是又咬了一口鱼肉,细细咀嚼吞咽下去。   他目光平静,唇角却是对她勾出一抹和煦的浅笑,“我的家比较大,人也更多,父亲除了我母亲外,还有许许多多的女人,我虽是他的嫡子,但是跟家里的其他兄弟们也并没有多少往来,因为我父亲他不喜欢儿子们走得太亲近,所以跟柔妹妹家里的情况,应该是有些不一样的。”   “啊?没想到照哥哥家里,竟然是这样的啊?……那你的父亲脾气可真怪,哪有做爹爹的,会不喜欢自己的孩子们互相亲近啊,如果是我的话,肯定不会喜欢有这样的爹爹,连自己的兄弟姐妹们,都不能跟他们一起玩耍,日子过得肯定特别无聊。”   唐柔不禁又撅了小嘴,有些嗔怪道,不禁为照哥哥鸣不平。   赵明诚目光淡然,他没有说话。   “我家里还有个弟弟,不过才三岁多呢,但即便如此,阿爹阿娘也还是很愿意我陪他一起玩呢,也不怕我会磕着摔着他,虽然我还是更喜欢和表哥他们在一起。”   唐柔又自顾自地说起了自己家里的情况,“还有我爹爹也没有纳妾,就只娶了我娘一位妻子,只有我和弟弟一双儿女,但是我爹爹他就很满足啊,总说能娶到我娘这样的大美人,这辈子还儿女双全,是老天爷赐给他的最大福气,还纳什么小妾啊,一群女人叽叽喳喳的,只会家宅不宁,烦都烦死了,所以即便他仪表俊美,又才华横溢,家里除了仆人及善弹琴曲的乐姬,并没有旁的女人。”   “……”   “照哥哥的爹爹一定是太贪心了,所以才总是不满足,家里住着那么多的女人,我爹常说知足常乐,虽然你爹爹拥有那么多,但他一定不快乐。”   唐柔虽然年纪小,但讲起道理来却是一套一套的,她嗓音软糯,但是话语却是不容置疑,十分肯定。   将手中刚烤好的一串鱼递到他的手上,赵明诚扔掉手上那串空了的木枝,却是又目光若有所思道,“也许你说得对吧。”   但是又能怎样呢?像他这种出身的人,虽然锦衣玉食,但是幸福却是一种奢侈。   他想父皇大抵也是如此,身为帝王,高处不胜寒。   “照哥哥以后也会像你的父亲一样,想要拥有很多漂亮女孩吗?”   唐柔突然又脑洞大开地询问他道,想象到以后他可能也会成为他父亲那样贪婪讨厌的人,身边围绕各种类型的漂亮女孩子,心里不禁有些闷闷地不开心。   “我这不是已经从家里出来了吗?这次走了,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也是不打算再回家了,只要不回家,我就能过上自己向往的自由快乐的生活,至于娶妻肯定也是以后的事情了,我没有想过,但我感觉,男人还是娶一个妻子最好,只专心对待一个人用情,也就不会伤害到旁的人,彼此间真心相爱,生活即便会遇到困苦风雨,也一定能同舟共济,幸福地生活下去,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虽弱水三千,但我只想取一瓢饮,但有时候男人会三妻四妾,也并不是不想专情吧?也许只是为了平衡各方势力,不得不做出的选择,不止牺牲了他们的幸福,更背叛当初的誓言,彼此间的感情,甚至伤害到了周围更多的人的心。”   他有些动容道,心想若是当初父亲没有拈花惹草,母亲就不会生下他,也许如今已经攒够钱出了宫,找个真心爱她的男人,生个孩子,过上了平静安宁的生活,即便生活上没有多么幸福,奢侈,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被一辈子关在宫里逼疯,又因为他而命丧黄泉了。   但是即便没有母亲,父亲也还会有别的女人,不管是谁生下儿子,都未必会是幸福,享受荣华富贵的同时,也必然注定了需要付出牺牲的筹码,为了维持富贵高位,乃至性命,将自己陷入更加危险的境地。   这在宫中是件无可奈何的事情,即便是皇帝,也是向死而活。   飞蛾知道自己扑向的是火吗?   也许它们并非不知道,只是因为无奈,立于深渊,向往光明温暖,也就注定了置身于危险,注定了要牺牲自己,以此成全心中那份向往的美好。   “嗯嗯!照哥哥这么好,即便一无所有,柔儿也愿意一直跟你在一起的!柔儿要跟你做朋友,陪你一起长大,一块儿玩耍,然后一辈子都不分开!”   唐柔听完他的话,不禁又开心道,她喜欢这样善良又有原则的小哥哥,不贪婪不虚伪,给她温暖踏实的感觉。   照哥哥有颗真心,她也愿意将自己的真心交付于他。   “照哥哥,不然你就跟我回家吧!到时候可以叫爹爹收你为义子,那样我们就能天天在一起玩了!你也可以不用再挨饿受冻,到时我们一起读书,你还可以跟堂兄他们一起习武,这样你就会变得很厉害,以后就没有人敢再欺负你了。”   她眼眸亮亮的,只是握住他的手心,又再次满怀期许地邀请他道。   赵明诚目光温柔地看着她微笑,突然又抬手轻轻刮了一下她的小鼻尖。   “傻女孩,若是认了你父亲做义父,我们岂不是就成兄妹了?”   别说他不打算暴露身份,就算去了她家,只怕他的父亲见了他,也不敢如柔儿所愿那般收他当义子。   那样宫里大概也会很快得知消息,然后派人来接他回宫,等待他们的,也依旧还是别离。   想到这儿,他的目光不禁涌现出一抹哀伤,或许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但是……他也是真的舍不得离开她。   人的感情就是这般神奇,即便才认识她不过一天,他就已经很喜欢她了,这一夜,就好像共度了半生,他们一起患难与共,这是上天赐予他的缘分,却又注定了荆棘离别。   昙花一现,就恰如今夜夜空中绚烂即逝的烟花。   虽然美好,却是匆匆一瞥,老天爷给他的幸福,总是那么短暂,母亲是,如今就连柔儿也是。   难道他就真的注定要孤寂一生吗?寡亲缘,情缘,得不到所爱。   “嗯?做兄妹难道不好吗?这样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我跟表哥他们也是兄妹,就相处得很好啊?”   唐柔只是又歪头看着他疑惑道。   少女情窦未开,还不明白兄妹爱人的区别,赵明诚只是淡淡一笑,他摇摇头,不再与她执着这个话题。   她分不清也没关系,就当他是在自作多情吧。   本来他们的感情就很纯粹,他也就只是单纯地喜欢她,这份感情不掺杂质,不容玷污,既然如此,她是将他当朋友,当哥哥,还是心仪之人,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喜欢自己,自己也是真心喜欢她,这便已经足够了,清不清醒,本就不重要,毕竟感情一事,他自己都一知半解。   他不想与她的这份感情,也要因为活得过于清醒而失了本心,毁灭纯粹干净的美好。   “你还小,许多事情,也不必想得太明白。”   这话他又何尝不是对自己说呢?聚散离别,爱恨情仇,也就只能随缘,走一步看一步了。   现在他还不能把握自己的命运,世间的许多事情,本就是人力所无法主宰的。   感情无法控制,生死更无法掌控,不管是他人的命,还是自己的命。   现在他唯一能够做到的,便是不连累她,祸及她的家人。   “唉……时间不早了,早点休息吧。”   一时间,他又想到了许多事情,顿时也再无心情去吃东西,只道,“我吃饱了,剩下的便留做明日的食物吧,夜里潮湿阴冷,今日也只能委屈你,暂时与我这般将就睡一晚了。”   他一边说着,又取过她手中正在烤的鱼,同时将他未吃完的那些一同整齐地插在一旁的石缝间,留作明日的食物。   “嗯,不委屈的,柔儿不怕吃苦,只要能和照哥哥在一起,柔儿便什么都不怕。”   唐柔脸上的笑容甜美,只是又看着他脆生生道,她知道照哥哥也一定会保护自己,留在他的身边,即便环境差了些,她也依旧很安心,很幸福。   “乖,我先将地上铺好,然后你就先睡吧。”   赵明诚只是又摸了摸她的额头,声音温存道,“我还不太困,待会等你睡了,我再去外面捡些木柴回来。”   “嗯,那照哥哥要记得早点休息哦。”   唐柔又乖巧点头道,赵明诚只是微笑道,“知道了。”   随即他便用先前一同捡来的干草,在地上仔细铺了一层,做了个简陋的地铺。   “好了,柔儿妹妹,这些干草很软,也能防潮的,你先躺下睡吧。”   等他收拾完毕,便又拍了拍那草铺,开口唤唐柔休息道。   “嗯。”   唐柔虽然是第一次睡山洞,但望着那草铺眼中却是没有丝毫的厌恶畏惧,反而还觉得很新奇,她点点头,只是听话地去到了他的身边,然后小心翼翼地躺下。   “照哥哥铺得真好!这干草果然又软又厚实,很温暖呢!”   因为隔着衣服,所以这样铺着干草睡在地上,除了感觉有些硬以外,并没有旁的不适感,反而还有一种在野外探险的别样舒适感,尤其是在奔波疲惫了一夜后,她感到很满足。   赵明诚微微一笑,只是将外衣脱下,轻轻盖在了她的身上。   “喜欢就快些睡吧,今晚累了一宿,好好休息吧 ”   他又伸手摸了摸她红润的小脸蛋,只是又浅笑着温柔道,心里也升起一股别样的满足。   “嗯……柔儿也感觉有些困了呢?但是一时之间,却是睡不着的,照哥哥能像我娘一样,给我睡前讲个故事,或者唱支歌吗?这样柔儿大概就能更快地入睡了。”   讲故事?他的故事大都是一些无聊沉闷的经历,除了伤情外,并无多少快乐幸福可言,而歌嘛……   “我没有唱过歌,以前都是别人为我唱歌的,不过曲子我倒是记得几首。”   他见她的发上别了一片树叶,许是之前之前在外面时,经过树下不小心落到发髻上的,不由目光一亮,只是又伸手轻轻取下了她发间的那片绿叶。   “不如我吹曲子给柔妹妹听吧?这样你听着曲子,便能很快进入梦乡了。”   赵明诚手指捏着那片树叶,只是又对她眉眼盈盈道,“就用这树叶,便能吹曲子了。”   “照哥哥原来还会吹曲子啊?这真的很厉害呢,柔儿都不会,娘说我还小,明年才打算请乐师教我弹曲,不过我想那乐师一定不如照哥哥吹的曲儿好听。”   唐柔只是又目光惊喜道,“那照哥哥快吹给柔儿听吧,柔儿听过后,也一定要记住这曲子,以后想照哥哥了,我就可以自己吹奏曲儿,即便以后你没有跟我一起回家,也好像照哥哥还一直陪在我身边一样。”   “嗯……”   他点头应道,眸中却是又流露出一丝伤感。   随即他便将指缝间的树叶,缓缓移至唇前,很快优美婉转,又带有些许悲伤的美妙曲声,便在山洞中响起。   火光中映出他静谧俊雅的侧脸,直至一曲落罢,依旧余音绕梁。   少年少女美好的画面,令人不忍心出声打破,直到那徘徊在半梦半醒之间的少女,半阖着漂亮的眸有些迷糊道,“这曲儿真好听,照哥哥,它叫什么名字啊?”   “……这曲名唤《长相思》。”   赵明诚落了手,只是又目光幽静道。   以后无论走到哪里,即便哪天他们真的无奈被迫分别了,赵明诚想他也一定会永远记得面前这个带给他阳光的明媚少女。   此生不忘,此为长相思。   “难怪这曲子听着有些凄美,原来它的名字也这般哀伤。”   “……我再为你吹首旁的曲儿吧。”   赵明诚只是又道,随后便又将树叶凑至唇边,为她吹奏了另一曲。   与《长相思》不同,这首曲子虽然也用情至深,婉婉思慕,但却远没有上一首那般凄凉的悲伤。   此曲落幕,赵明诚看着手中的树叶,他目光温柔,只是温存道,“此曲名为《凤囚凰》。”   “……”   “柔儿……”   没等来预料中的回答,他不禁又抬眸望向唐柔,却见她已经闭了眸,气息安静地睡着了。   少女的睡相甜美,宁静乖巧,看着她安稳美好的睡脸,赵明诚的面上,不自觉便又露出了一抹会心的微笑。   看来今晚是真的累坏了。   他不禁又伸手摸了摸她的侧脸,看着她眸光柔软。   柔妹妹,好好睡吧。 第7章 伤离   深夜,唐柔睡得正熟,突然感……   深夜,唐柔睡得正熟,突然感到身下在晃动,她茫然苏醒,只见地动山摇。   剧烈的震动袭来,像是要毁灭一切,唐柔生平第一次遇到地震,顿时便吓得惊慌无措,睡意全无。   “照哥哥?照哥哥!”   恐惧下,她用尽全力地呼唤他,然而望眼四周,却是见不到他的人,也不知他去了哪里。   旁边火堆摇曳着虚弱的光,直到洞顶落下一块岩石,狠狠地砸向了那些燃烧的木柴,顿时火星四起,又很快衰灭。   有些飞溅的火光偶落到她的肌肤上,引起丝丝灼痛,但她却是顾不得查看伤口。   惊慌无助下,她忙起身想逃,但是地面晃动得太猛烈,她越心急反而越发不能站稳。   洞穴内湿潮刺鼻的烟味熏得她眼睛酸痛,她很快就红了眼眶,然后豆大的眼泪滴落下来。   她也分不清这泪究竟是被气味熏的,还是自己真的就那么地害怕想哭,遭遇到这种危险的灾难,她第一时间想到的是照哥哥,可是他却不在自己的身边,生怕她第一次体会到孤立无援的感觉,这种独自面对死亡时的深深的恐惧,还有找不到他的失落伤心,足以压垮任何一个少女脆弱的心灵。   在这种危急时刻,她最需要的是他,第一时间最想见到的人也是他,可是他却没有回来……   然而即便如此,她也并不打算等死,少女稍稍平复了心情,便又迅速抬手擦干了自己脸上的泪水,她目光坚强,只是扶着穴壁毅然决然地向洞口处踉跄前行。   然而地面突然又更加猛烈地摇晃起来,她一时没有站稳,竟又直直摔到一处岩石上。   额头刚好就碰到了那石上,她感到头上有温热的血流出来,同时头晕目眩,眼前一片泛白。   脑海中渐渐变得昏沉,她终是再也支撑不住,彻底晕睡了过去。   赵明诚独自一人在林间,感觉到地动山摇,当即便丢掉了手中的木柴,赶紧返回山洞。   然而他还是迟了一步,等再回去时,只见唐柔已经受了伤昏迷不醒。   “柔儿?柔儿快醒醒!”   “……”   见她听不见自己的呼唤声,他也顾不得再去探她鼻息,现在地面上落的岩石七七八八,连下脚都有些困难,再继续震下去,只怕这洞穴也撑不了多久,便就要坍塌掉。   他急忙又用力抱起她,然后匆匆逃出山洞。   等到出来时,只听身后轰隆一声巨响,那处洞穴便已是不复存在。   若是再慢片刻,只怕他和唐柔都要死在那山洞里,当真是万分凶险。   赵明诚喘着粗气,在洞外的一片空旷处轻轻放下她后,不禁望着远处坍塌的洞穴,有些后怕地回想着。   好在如今震动渐渐平息,他感知到危险已经远离,不由松了口气。   他这才顾得去查看唐柔的情况,连忙伸手去探她的鼻息,感觉到指间那微弱的呼吸,他那颗又紧悬起来的心,才终是彻底放下。   他又仔细看了看她身上的伤,除了额头上磕破了,她的脖颈及手背上,也还有几点猩红的伤口,他猜大概是她先前慌忙逃跑时,不小心被篝火烫伤了,好在这些都是些小伤,擦点药过两天就能好了。   只要她还活着就好……   他不禁又伸手探向她额上的伤,只见上面的血已经有些凝固,赵明诚看着她的伤,胸口处不禁感觉有些刺痛,眸里心疼不已。   指尖不由颤了颤,他终究还是又收回了自己的手,没有再去触碰那片伤口。   “柔儿,柔儿?”   他又开口唤她,“柔儿醒醒,现在我们安全了。”   但是唐柔依旧还是在昏睡着,并没有听到他的呼唤声,有什么将要苏醒过来的迹象,赵明诚心底不禁又涌上一抹担忧。   眼下天未放亮,在这野外又多有不便,他是不是将她送回城里养伤更好呢?   可是现在柔儿又昏迷不醒,她也没有说过她的家是住在哪里,这该如何是好?   赵明诚又思索着,心想刚才的地震,想必也波及到了京城,她的家人若是发现了她不在家里,应该也会派人出来寻找她吧?   因为这地震,如今城里应该也是乱作一团,贸然回去指不定更是添乱,于柔妹妹伤势不利,倒不如先在这片广阔之地待着,不管是再有余震,亦或是水源饮食,都能够暂且应付,大可以等她的家人天亮时寻来,再带她回家养伤。   这里视野开阔,路途平坦,又是通往京城的必经之路,选在这个地点等人,也容易被人看到。   赵明诚考虑良久,只觉得现在以不变应万变才是最为稳妥的办法,于是也就打消了亲自送她回家的莽撞想法,以免到时再错过了与她的家人会合。   只是他没有想到,自己还没有等来唐柔的家人,却是先来了宫里的追兵。   那些人骑着快马,身上并没有着便装,所以倒是很好认,赵明诚一眼便能知道那些不是皇后的人。   他们来势汹汹,就算逃也肯定逃不掉,更何况他不能撇下唐柔不管,只顾着自己去逃命,就算他跑了,对方也会拿唐柔的命来要挟自己。   所以他只是目视着渐渐逼近的队伍,双手紧握,渐渐站直了身子。   他脚下没有动,很快那些人便在距离他不远的地方勒马停下,然后为首那人率先翻身下马,带领着众多宫内禁军来到他的跟前,抱拳跪下。   “臣等救驾来迟,还望太子殿下恕罪!”   说话的这禁军统领赵明诚认得,他知道他是效命父皇的人,并深得他的器重。   “裴统领……父皇他已经知道一切了吗?”   他想了想,只是又目光疑虑地询问道,话落后才又后知后觉,感觉自己是多此一举。   宫中又有什么事情,是能瞒过父皇的眼呢?除非是他不想插手,觉得没有必要为一些人忧心生死。   他又何尝不知皇后的秉性,以及她对母亲迫害呢?若是没有他的默许,皇后又怎么敢那么大胆地抢走她的孩子?   他都是知道的……只不过他并不在意母亲,也并不在意他,他只是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的太子,如果不是因为皇后抱走了他养育,只怕他也不会多看自己一眼。   那么他的命运,就跟宫里的其他庶出皇子没有任何差别,甚至他还不如旁的兄弟,毕竟他的生母是那么得低贱,默默无闻得几乎快要让人忘记她的存在。   想到这儿,他的双眸不禁微微泛红,紧握的手指咯咯作响,此刻心里说不出究竟是伤心更多些,还是恨意更浓。   是的,其实他的心底,是恨他们的,他恨皇后的狠毒,也怨恨父亲的自私,是他纵容皇后迫害了他的母亲,使他们母子分别多年,最后又不得不生死永别。   是他的泠漠无情,袖手旁观,害死了他的生母,他才是酿成这场悲剧的罪魁祸首,皇后固然狠毒,但也不过是他手上操纵的一把刀,他要成就他的帝业,却是要牺牲他的幸福,以及踩着母亲的尸骨,来维系他所谓的爱情。   原来父皇并不爱他,那皇宫对他来说,也不是一个温暖幸福的家……皇后派人杀死了他的母亲,如今他又派人来做什么?接他回去继续做皇后手上的傀儡吗?   他目光茫然,却听到耳边那裴统领又冷肃道,“臣等奉皇命前来救驾,接太子殿下回宫,李妃娘娘不幸逝世的消息陛下也已经知道了,他的心中亦是深感悲痛,如今陛下已经彻查了此事,原是那些侍卫不听命令,这才误杀了娘娘,陛下也已经训斥了皇后娘娘,责怪她没有管好自己的人,他还说只要太子殿下乖乖回宫,所有的事情便都过去,一切既往不咎,您也还是大晋的太子,他和皇后所出的嫡子,以后的江山,也还是会传给您的。”   赵明诚不明白这究竟是皇恩浩荡,还是变相的威胁,回去他还是太子,他的儿子,那若他执意不想回宫呢?   他是不是就成了抗旨,父皇也就不再认他是自己的儿子?   他也会像杀死母亲那样,再杀死自己这个胆敢忤逆他的儿子吗?   他的目光从悲愤伤痛,又渐渐变得漠然,直到里面一片空洞。   他终是松开了自己紧握的掌心,只是又哑声道,“孤明白了,儿臣谢父皇恩赦,我也会随你一起回宫,去面见父皇的。”   回去他还是太子,不回去则是自身难保,除了隐忍,如今他以再无旁的选择。   “李妃发狂绑架太子殿下离宫,这又怎么会是殿下的罪过呢?陛下只是希望您速速回宫,毕竟您流落在外的这段时间,陛下和皇后娘娘都十分担心您,生怕您再有什么不测。”   明明都心知肚明,两人却是难得一致地看破不说破,赵明诚只是看了他一眼,又摇摇头,自嘲般地轻笑一声。   他又从怀里摸出那把匕首,手指不禁摩挲着上面的纹路,星星点点的黄金宝石,在太阳的照射下,发出了璀璨耀目的光芒,他神情有些恍惚。   这是他母亲的遗物,指不定她的亡魂如今就附在这刀刃上,可是他想母亲应该不想再回到那个地方,他也不想再让那座困了母亲一生的牢笼,再次玷污她的灵魂。   也许她生前握着这刀,不止一次地想要自杀,了结自己孤寂的性命,如今得偿所愿,能够魂归宫外,获得渴望一生的自由,也算是一种解脱了。   她终于不用再忍受无尽的孤独和痛苦。   “诚儿,随母亲走,这样母亲就不用藏在角落处,只能偷偷地看你长大了!外面有属于我们真正的自由,那是一片广阔无垠的天地!只要离开了皇宫这座牢笼,我们就能够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了!”   他脑海里不禁回想起离宫前,母亲曾对他说过的话,那时她握着他的肩膀,眸里闪着兴奋的光芒,只是对他声音激动地向往道。   那时的她像极了一个正常人,是那么得美丽,他在她的眼里,看到了自由与幸福,令人羡慕,神往,更想与她一起,亲手抓住那份美好。   过往的记忆涌上心头,他的心不禁也感觉刺痛,片刻后,他不禁又闭了眸,只是仰面,暗自压抑了苦涩的情绪,更强忍下了眼眶里那呼之欲出的泪水。   之后他不再回想过去,耽于往昔伤痛的记忆,只是又弯身,将手中匕首,轻轻放到了唐柔的身边。   除了已故的生母外,唐柔便是他心底最柔软的美好,现在母亲不在了,她的遗物,他也只想交给她拿着。   他伸手摸了一下她安静的睡脸,目光深深地望着他,里面满怀柔情不舍。   他低头,只是最后在她额上印下温软一吻。   等到再起身时,他的眸里已是再无任何刻骨的情思,只是面色凛然肃穆,那坚毅的目光中,甚至还有丝丝冷酷。   “走吧。”   他只是又对裴统领道,话落后便移动脚步,率先走向了后面的队伍。   行走间,短短的几步路途,他的身上竟有坦荡的悲壮感。   一个禁军牵马上前,过来后,他直接翻身上马。   母亲带他逃离出宫,追寻自己此生渴求的自由,在宫中她失去了青春,失去了尊严,甚至被剥夺了身为母亲的权利。   而如今,他却要再回到那个囚笼里,证明自己终有一日,能够拿回真正属于他的权利与自由。   他们需要的只是一个名正言顺的继承人,没有了他,也依然还会有其他子嗣顶替自己的位置。   而他想要翻身,却只有这一个机会,他亦甘愿继续做他们的‘嫡子’,大晋的太子,从此以后,不成功便成仁,总有一天,他会拿回属于他的东西,登上那个最高的位置。   掌控自己的命运,亦掌控他人的生死。   总有一天,他会主宰一起,真正手握权利这柄利刃。   成为大晋真正的主人,自由尊严地活着,更拿回本就属于他们母子的一切。   “回宫!”   众人也纷纷上马,赵明诚握紧了手中的缰绳,只是又赤红着双目,望向了前方皇城的方向口吻坚毅道。   “是……”   “驾!”   他目光狠厉,只是猛喝一声,抬手执了马鞭,狠狠抽打在马臀上,伴随着马儿的一声嘶鸣,他扬长而去,众人亦是紧随其后,很快队伍便湮没在飞扬尘间。 第8章 表哥李游   “阿柔,阿柔!”   ……   “阿柔,阿柔!”   沉睡中,她感到一双有力的手握住了自己的肩膀,正在不停地摇晃她,同时那熟悉的男声正满怀紧张与担忧地呼唤她。   苏醒时她意识到这不是照哥哥,而是……   唐柔被他可称得上是有些‘粗鲁’的动作弄醒,她缓缓睁开朦胧的眼睛,只见那蓝衫的少年正目光激动地看着自己,见她醒了,他几乎快要喜极而泣。   “表哥,你怎么来了?”   意识到自己躺在地上,她不禁又挣扎着起身,开口竟是有些沙哑,“还有,我的头好痛啊。”   她不禁又摸向了自己受伤的额头。   “头上破了那么大的一个洞,能不疼吗?!还有你到底跑来这荒无人烟的城郊做什么!家里人找你都快找疯了,还好我记得这地方,找了你一晚上,终于在这儿发现了你!”   李游见她挣扎着艰难起身,不禁又伸手扶她坐起,同时口中也忍不住指责起她来。   “还有我等了你一晚上,不是说好了一起去沈园看花吗?我等了你一晚上,可是直到那昙花都开过了,重新闭合起来,直到沈园中再也没了人赏花,你都没有来!”   李游不禁越想越生气,他望着她,眸中有不甘亦有一丝委屈,语气也难免越发地重了起来,“你知道昨晚是什么日子吗?中秋团圆的佳节,你却抛下我一人独自傻等,我现在回想起来都感觉当时的自己就像一个傻子!昙花一现,一年就那么一次,多么难得,可是错过了这一年就再也看不到了,你知道我怎么也等不到你来,心里有多么失望,多么伤心吗!”   “我这是在哪儿……”   听着他喋喋不休的指责声,唐柔脑子里却是乱得很,她不禁又整理了昨夜的记忆。   确实,昨晚她是跟游哥哥约好一起去京里颇负盛名的园林——沈园中赏昙花的,可是她却在去沈园的路上时恰巧救了一个人。   对啊,她昨夜遇到了照哥哥,他当时正在被人追杀,她还带他一起逃出了京城,一起来到了城郊避难呀!   后来他们一起去了山洞里休息,可是在她睡着时,突然地动山摇,然后她找不到照哥哥,想要离开洞穴却是又没站稳一头撞到了石头上。   她细细回忆昨晚,不禁记起了所有的事情,难怪她的头会这么疼!   “对啊,昨夜地震了,我在山洞里想跑又跑不出来,最后还受伤昏迷了。”   唐柔想到了赵明诚,不禁又抓住了李游的手,目光迫切地急声追问他道,“表哥,你过来后看到一个男孩子吗?是个少年,模样看起来跟你一般大,他是我昨晚偶遇救到的一个小哥哥,可是昨夜我醒来后,他就不见了。”   “什么小哥哥?”   李游听她提到别的男人,不禁皱眉道,“你这是又在外面认识了什么不三不四的人?”   “照哥哥人很好的,他不是什么不三不四的人。”   唐柔只是又维护赵明诚道,不禁又焦急地追问他道,“表哥你到底有没有看到照哥哥?他身上穿着雪白的衣衫,模样也白白净净的,很是俊美。”   “没有,我来这里时,就只看到了你一人。”   李游语气不善,只是又甩开她的手,有些恶声恶气道,“你一夜不归就是为了昨晚认识的那男的?你不过才认识他一夜,就哥哥长,哥哥短的,真不知羞!我真后悔昨夜还傻傻地等了你一宿,却没想到你是在和别的男人有说有笑,相谈甚欢!你到底至我于何地?又把我李游当做什么?被你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走狗吗?难道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情义,还比不过你仅仅认识了几个时辰的男人吗?”   “表哥,不是那样的!”   唐柔见他是真的发了火,不禁又目光慌乱地对他解释道,她又握住了他的手,“只是照哥哥昨夜突然消失不见了,我很担心他的处境,你不知道他一个人孤身在外,无依无靠的,还要被凶神恶煞的男人追杀,是有多么的可怜……也不知道他到底去了哪里,他明明说要远走高飞,再也不回家的,难道是又改了心意,所以才会不告而别,回家了吗?”   思索间,唐柔的眸里不禁又生出了些许担忧,她担心照哥哥现在过得好不好,其实不管他是不是回家了,哪怕是对她不告而别,只要他平安快乐就好。   ……她只不过是有些思念他罢了,虽然他们只是认识了一夜,可是昨夜就像过了好几个月那么长,他们一起共患难,交谈甚欢,照哥哥还给她吹了名为《长相思》的曲子,没想到一夜过后,便是如梦初醒,他们竟是真的分别了,这长相思倒是一语成谶。   现在真的分开了,心里终归还是有些不习惯的。   “你会那么想,大抵也就是真的回家了吧,哪有人会不归家呢?除非他没有了家,但听你说的,他家里应该是还有亲人吧?如此看来,所谓的离家出走,也不过就是意气用事而已,过了一夜冷静下来了,也就又想回家去了。”   李游见她对自己的态度服软,心里不禁也消了一些火气,但他的口气依旧还是有些冲,只是不甘心地白了她一眼,又借这话题,给她洗脑道。   “原来是这样啊?……表哥居然也这么想,看来照哥哥他是真的回家了,但是他为何会不告而别,对我连个招呼都不打呢?”   唐柔受到李游话的影响,不禁有些丧气道,此刻的她就像个泄了气的皮球,心里是又伤心又失望。   “……离别总是伤感的,许是不想叫你伤心吧?不然你知道了,哭哭啼啼的,肯定不会轻易放他走,那可就太麻烦了,如果他已经打定主意要回家,自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直接不告而别最好,也省得吵醒你,影响休憩。”   李游想了想,只是又道。   “哦,这样啊……”   可是他这样不告而别,如今她也依旧还是会难过,而且感觉自己更是会挂念他,有些不舍了。   唐柔的情绪很低落,看着不禁有些魂不守舍。   “好了,你别再想着他了,他走了,不是还有我吗?”   我又不是不要你,干嘛还要想着别的男的?那人来路不明的男人,又有什么好的?   李游见她面上失落,不禁又握紧了她的手,有些吃醋地计较道。   “……”   “你们才刚认识,不过一夜的交情,现在他走了,总比以后走了强,不然只会更不舍吧?他这样悄无声息地走了,你心里也不会太难过,过上几天就能将他忘了。”   他看看她的脸,观察了片刻后,不禁又继续安慰她道。   赵明诚走了,对于未来没有他的日子,唐柔本就有着未知的惶恐与伤感,现在这颗迷茫动摇的心,终是又被他的话彻底打动。   她想了良久,最后也只是又满怀无奈地叹了口气道,“算了,走了就走了吧,但愿照哥哥回家后,能够生活得幸福。”   他也应该很快就会再结交新的朋友,然后渐渐地将她忘了吧?   一想到这儿,她心里不禁就又有了苦涩的伤感,心情有些失落。   “嗯,你这么想才对嘛,别再去想着他了,你看我辛辛苦苦过来找你,你却只是光顾着关心那些不相干的人,真叫我有些嫉妒那个人了。”   虽然把唐柔糊弄过去了,但是李游心里还是有些不满,他不禁有些酸涩地不甘心道。   那个小白脸,不过就只认识了柔儿一夜,他又凭什么能得到她这么多的关注及恋恋不舍?   唐柔这才又看向了自己的表哥,只见他俊雅的面上竟有几分落魄,一向讲究的他,现在额上垂落几缕墨发,连锦衣上也沾了些许灰尘,起了褶皱,不再那般整洁干净。   虽然他是一身的风尘仆仆,却也依旧不掩那芝兰玉树的绝世风华。   “照哥哥他走了,没想到却是游哥哥你来救的我,我记得昨夜那山洞快要塌了,自己又栽倒在那石头上磕晕了,还以为自己就要死在那场地震里了呢,是游哥哥你冒险进了那山洞,将我救出来的吧?谢谢你了,不然柔儿大概真的要死在里面了。”   “什么死不死的,不吉利!以后可不要再说这种话了。”   李游虽然口吻严肃,然而握她掌心的大手却是一片小心翼翼,温柔无比。   他又伸手整理了下她额前的碎发,洁白修长的指尖微凉,动作轻柔,竟是没有出声否认,反而那双温柔似水的眼眸里幽光一转,又是顺水推舟道,“多亏我来的及时,这才将你平安救出来,你看那边坍塌的山洞,若是再慢一点儿,我大概就要陪你一起死在里面了。”   唐柔的目光不禁随着他的眼色,也朝那边坍塌了的洞口方向望去,她看着那满目疮痍的景象,内心不禁又深感愧疚。   “表哥,对不起,柔儿不仅昨晚对你失约,还又给你添麻烦,连累你为此奔波劳累了一夜,更险些也害你命丧于此。” 第9章 匕首   她回过目光,只是又望着他蚊……   她回过目光,只是又望着他蚊子般弱声道,那双明亮水灵的大眼睛看着无辜柔弱,却也满怀歉意。   随即她又低眸,手指不安地绞动着衣袖,只是撅了小嘴又嗫嚅道,“都是柔儿太任性了,以后不会再这样擅作主张,独自离家冒险了。”   “嗯,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也不枉费为兄的一番苦心,以后可莫要再一声不吭地离开了,不管是想去哪里,做什么事情,都要记得告诉我一声,不然若是真遇到危险了,谁来保护你?你在外面认识的陌生人,总归是不可靠,也许他就是坏人呢?以后可别再贸然去救人了,你一个女孩儿,什么不明不白的男人都去相信搭救,可太危险了,以后这样的错事可别再犯,那些外面不知来历的男人更没有结识的必要。”   李游这才又面露微笑道,心情变得彻底明朗,他看着她满意地点点头。   唐柔却是又不禁蹙眉,对于李游的话,她听着感觉心里很不舒服,昨晚她确实是莽撞了,或许她不该一声不吭地擅自去冒险,令家人们为她担忧,但若是再重来一次,她想她也还是会救照哥哥的,她不认为自己救他是一件错事,表哥的措辞明明严重有问题!   但是他为了救自己不惜以身涉险,此次出来,她也确实是连累了他,若是没有表哥,想必现在这世上也没有唐柔的存在了。   许是因为有些心虚愧疚,她也就没再出声去纠正他的观念。   表哥对她这么好,自己还是不要再惹他生气了。   唐柔只是又懂事地想道。   “表哥,对不起。”   她思索良久,最终还是又低了头,对他有些羞怯地脸红道,“还有,谢谢你。”   “今天这是怎么了?突然变得这么乖这么懂事,小爷我倒是有些不习惯了。”   他只是又好心情地双手捧起了她的小脸,笑眼盈盈道,此时他的眸里像是盛满了璀璨的星海,倒映在一片桃夭潋滟的湖水里,泛着柔情的波光。   “要知道你今天可已经对我说了两遍对不起和谢谢了,你我之间,何须道歉言谢,怎么突然就对我这般生分了?嗯?”   他又凑近她的脸道,少年略显暗哑的嗓音竟是异样的磁性与好听,有蛊惑人心的魅力,这也是他由男孩过渡男人,已经渐渐长大的证明。   唐柔不知怎么,被他这样一靠近,心里不禁小鹿乱撞,碰碰跳得飞快,同时脸上也更是烧得通红,竟是更有些害羞了。   她绯红着面颊,不禁将在他手上的小脸埋得更低,只是嗓音软糯地羞愧道,“还不是因为表哥救了柔儿,所以柔儿当然得发自真心地感谢你,向你道歉啊?”   “还算你有良心,不是忘恩负义的小白眼狼。”   李游见她羞红了面庞,当真是可爱得紧,不由又用手指捏了捏她肉乎乎的小脸,同时也柔情道。   “如今我对你也算是有救命之恩了,你我之间的情义,可不是旁人可比的,你既懂得知恩图报的道理,可一定要记得我对你的好……我所求不多,只要你的心里还念着我,别再去招惹旁的男人,也算是向我报恩了吧?”   他温浅的嗓音中,竟有抹害怕失去的卑微,唐柔不禁对他突然而来的敏感愁绪有些不解,只是又歪头看她,疑惑的目光里满是好奇。   李游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他又缓缓收回了自己的双手,心里竟有些无措的紧张,却只能正襟危坐,不苟言笑,以免再流露出自己的真实情绪。   他也素来是个要面子的人,他的性情,使他做不来太过卑微的姿态,即便是面对自己喜欢的女孩,他也向来都是倨傲的。   毕竟他是个男人,有自己坚守的底线与尊严。   可是这些唐柔她都不懂,甚至对于他突然变得拘谨的‘奇怪’,也没有持续多久的兴趣。   很快她便也失去了耐心,只觉得继续留在这儿挺无聊的,于是便生出了想走的意思。   “表哥,天也亮了,咱们回家吧。”   她又看了看天色,只见太阳都已经出来了,那轮火红的太阳从山头处渐渐升起,如今已经明亮得有些刺目了。   话落后她便想要起身,目光却又偶然瞥见了地上那柄静静躺着的匕首,在日光的照耀下,它闪闪发光,正散发绚烂的光彩。   “咦?这不是照哥哥的匕首吗?怎么会留在这儿?”   她不禁又伸手捡起它,因为阳光的照耀,此刻手指下能感到些许温暖。   是他遗落在这儿,忘下了吗?还是说,这是他特意留给自己的信物?难道照哥哥他又回来过?   可是照哥哥明明说过,这匕首是他母亲唯一留给他做纪念的遗物,这么珍贵的东西,会是他想要送给自己的吗?   唐柔不禁又目光疑惑地望着手中的匕首,同时也思念起这匕首的主人来。   “哦,这匕首啊,当时我把你从山洞里救出来后,就从你的怀里掉落出了这匕首,我还纳闷这是谁送给你的东西呢,不过当时情况紧急,你一直昏迷不醒,我也顾不得去琢磨这匕首的来历,如今想来,应该是你昨夜认识的那人,在临走之前,悄悄放到熟睡的你怀里吧?想来他应该是想将它送给你,留作纪念。”   李游看了看她的神色,只是又面不改色地撒谎道,同时看着她手中那匕首,目光很是不屑。   “不过,能把匕首这种不吉利的凶器送人做礼物,这人还真是奇怪呢?我看你还是赶紧将它扔了吧,以免再招来什么灾厄,你看这人明明就很不吉利,你自从遇见他,就没遇到什么好的事情,反而又是被人追杀,又是碰到这几十年大概都不会遇到的地震,弄得自己一身的伤。”   唐柔怀里抱着那匕首,只是摇摇头,没有说话。   这是照哥哥留给她唯一能够做纪念的东西,不管旁人说什么,即便是表哥他不喜欢,即便这匕首它真的就是不吉利的凶器,会给她带来灾厄,她也不会将它丢掉的。   “表哥,时候不早了,我们走吧。”   她将这匕首又轻轻放回衣里,只是搪塞道,她并不想再与表哥继续这段不怎么愉快的话题。   李游见她不理会自己,脸上不禁又变得有些阴沉,他没再开口说话,亦坐着没动。   唐柔见他安静,倒也不再自找没趣,她摇摇头,只是在心底叹息一声,便欲起身想走,然而还没等到真的站起来,头上却是突然感觉到了一阵疼痛,她的视线不禁也有些昏眩。   她不禁又蹙眉,伸手摸向了自己的额头,李游见她面色痛苦,先前的不愉快又被彻底抛在了脑后,只是被担心取代。   他急忙又紧张道,“怎么了?是不是伤口又疼了?”   他望着她,眸底一片担忧之色。   “嗯……游哥哥,我们快回家吧,柔儿想要大夫给我治伤,头真的感觉好痛啊。”   她只是又红了眼眶,一脸委屈道,李游见她如此模样,便知道她一定是真的很难受了,所以才会露出这般脆弱难过的模样。   “好,柔儿你再坚持一下,表哥这就带你回家!”   李游目光中不禁染了些许惊慌,他急匆匆道,又伸手去抱她,然而此刻过于担心紧张的他,却是难免有些手忙脚乱。   正在这时,只听身后传来众人的声音。   “阿柔!柔儿……”   唐柔朝后面望去,只见是阿爹阿娘,还有堂兄正一起奔向他们。   “爹爹,娘亲,阿兄……”   等到他们来到身边后,她只是又声音虚弱地唤道。   “哎呀!柔儿你怎么受伤了,头上还疼不疼啊?女孩子的脸是多么得娇贵,伤成这样,还是在额头中心,以后若是留疤了可怎么办?!”   她的阿娘见她伤得这般厉害,不禁又心疼地流眼泪道。   “好在没有酿成大祸,叫你再随便从家里偷跑出去疯玩,连个奴仆都不带,胆子这么大,会摔跟头也是迟早的事情,这回长记性了没有?下回还敢不敢一个人跑来这荒山野岭了?!”   唐父见她虽然受了伤,但好在人平安无事,先是松了一口气,后又开始板着脸训斥她。   唐柔见父亲对她这么凶,心里不禁是又害怕又委屈,她又扑到母亲怀里,只是伤心地流泪道,“阿娘!柔儿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们了!”   “好了好了!柔儿乖啊,一切都过去了,不要害怕,娘亲在你身边呢。”   唐母不禁又伸手摸着唐柔的头哽咽着安慰道,母子两人喜极而泣。   “夫君,柔儿还小,现在又受了伤,昨晚她遭遇了地震那样恐怖的事情,受到了惊吓,明明已经够可怜委屈的了!再说她又不是故意的,不过孩子顽皮而已,想必柔儿她也已经知道自己错了,以后不敢再独自一人离开家,你做甚还要对她发这么大的火气?”   唐母安慰完女儿后,不禁又替女儿委屈道,她灼灼质问的目光看向了自己的丈夫,心里对他刚才火上浇油的行为极为不满。 第10章 报恩   “娘子……我,我这不也是担……   “娘子……我,我这不也是担忧这孩子,所以才想教导她嘛!小小年纪就敢瞒着家里人出门四处乱跑,以后长大了可怎么得了?难道还要咱们再眼睁睁看着她失踪受伤一次吗?”   唐父面对妻子的指责,不禁也又苦着脸左右为难道。   “有什么话不能等回家了以后再说?女儿她还受着伤呢,非要在这种时候提,你这不是存心叫我心疼难受吗?!”   唐母哭得梨花带雨,她湿润的眸里泛着滢滢的泪光,只是又委屈地朝他抹眼泪道。   唐父没再说话,只是又自责地叹了口气。   女儿出了这样的事情,又何尝不是他的过错?是他没有管教好柔儿,才使她遭遇到意外受了伤,身为一个父亲,他没有尽可能地保护教养好女儿,这也是他的失败,他并不是一个合格的好父亲。   “舅舅,舅母,都是子献不好,是我约阿柔昨晚出来的,本想与她去沈园共赏昙花,却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李游只是又自责道,而子献则是他的字。   或许他昨夜就不该约表妹出来,这样她就不会遇到那个男人,更不会受他蛊惑跑来这荒山野岭又受了伤。   “先别争论这些对错了,还是先带阿柔回家治伤吧!”   正当众人都在自责无措之时,独有唐羡关心唐柔的伤势,他只是又看着她担忧道,“留不留疤也是其次,磕到了头,可千万别再有什么后遗症。”   堂兄唐羡才刚到弱冠之年,年初刚了冠礼,只见他身着云纹玄衫,黑白之间融合得恰到好处,也像极了他波澜不惊的气质,沉稳有风度,却也不失青年人的朝气。   若说李游是冰霜高洁的傲梅,凌寒留香,那她的堂兄就像清雅脱俗的劲竹,坚韧有节,两人虽性格气质不同,亦可谓一时瑜亮。   唐羡姿容俊美,眉艳骨清,唐柔见堂兄端庄俊丽的面上,又对自己勾起了温柔优雅的浅浅一笑。   他未再多话,只是又转过身,刻意放低了自己的肩膀。   “上来吧,阿兄背你回家。”   他嗓音轻柔,只是又温和道。   阿柔见他腰身削瘦挺拔,那肩膀说不上是宽厚,却透着年轻人隐隐蓬勃的力量,看着那么沉稳,给人安心与温暖。   风吹拂那凌云泼墨的衣衫,他半束的乌发更是飞扬划过她的面庞,微凉的痒意却又转瞬即逝。   衣诀翻飞间,宽大的袖子更是遮挡了她的眼。   她伸出了自己的小手,抱住了他的脖颈,就像把自己的一切都安心托付给他。   身体贴紧了他气息微凉的后背,却是酝酿出了前所未有的温暖,唐柔感觉自己的心里也暖暖的。   之前的伤心似乎也变得不再那般重要,她似是得到了安慰,眼下咬字也清晰了许多,不再啜泣不止。   “嗯,堂兄,我们回家吧。”   她的鼻音还是有些重,然而唐羡听着心里却是感觉放心了许多,身为兄长,他却没有在第一时间来保护她,这是他作为兄长的失职,因此他的心中还是对阿柔有愧疚的,觉得是自己亏欠了她。   好在她的人总算是平安无事。   唐羡心里终于还是松了口气,只是抱紧了她柔软的小腿,起身道,“抓稳了,咱们快点儿回家……”   清晨的风吹拂她的衣袖,同时也将久远的梦境吹散,直到鸟架上她养的红嘴鹦鹉聒噪地学舌叫道,“表哥来了!表哥来啦!游哥哥回家啦!夫君,夫君!”   那鸟儿一到了清早就格外兴奋活跃,嘴上喋喋不休的说话声,终于还是将她吵醒。   她很快就清醒了,赶紧朝后面望去,却没有见到李游的人影,唯有昨夜忘关的窗吹拂着风声,搅动外面树叶沙沙作响。   她遗憾的同时,心里不禁也莫名涌起一股生气,于是不禁从贵妃塌上起身,来到那红嘴绿鹦哥面前,用手指狠狠地敲了一下它毛绒绒小脑瓜儿。   “嘤嘤,一大早你又在瞎叫什么?嗓门还这么大!真烦人。”   唐柔话语间,看它的眼神不禁流露出几分嫌弃,更有些许无奈的宠溺包容。   其实这鸟小时候叫声不大,顾而才给它取名‘嘤嘤’,当时她跟李游刚成婚不久,正是新婚燕尔,如胶似漆的时候,却也是他刚入仕步入朝堂的年纪,因着他忙公务有段时间经常不在家,不能常陪在她身边,怕她日子太无聊,才买了这鹦鹉逗她玩儿,打发平时无聊苦闷的时光的。   嘤嘤也算是李游送给她少有珍贵的礼物了,这些年来,她把嘤嘤养的越来越好,不止鸟体肥了,连毛发也越来越油光锃亮,嗓门更是洪亮,远不再似刚进家门时那般孱弱了。   没错,当年她一度认为李游眼神儿不好,所以才会挑了这么一只看着瘦小又病怏怏的鹦鹉,认为这鸟大多活不长,没想到在她的精心照养下,这鸟儿不仅越来越健康,强壮,而且性情也越来越活泼,十分亲人,而且还自己学会了模仿她说话。   但是她与李游的夫妻感情,却是随着时光的推移,越来越貌合神离,曾几何时,她说得最多的便是相公回来了,因为那时候李游公务繁忙,也时常不在家,她常常一等他就是一夜,然而即便是彻夜未眠,即便连她都记不得等待了他多少个日夜,只为他回家后能够第一时间吃到一口热饭,准备好热水沐浴,她也还是心怀希望的。   她想只要自己付出得心思够多,足够努力,就能够回到他们最初的模样。   再到后来,两人的关系却没有任何的好转,反而因为公婆的介入,越发变得心存芥蒂,冷漠无言……同床异梦地久了,她便也渐渐地心冷了,终有一日,她不再苦熬一宿等他回家。   但是她养的这鹦鹉嘤嘤,却在她日复以往的等待中渐渐学会了说话,而它说的最多的,便是李游,有时见他进门回家了,便会说话,有时候则是不分场合就开口说话,开始时她心里还会因为听到他而难受,嘤嘤是李游送给她的,她养了它这么多年,如今它又天天提到他,对她无疑就是一种折磨,时刻提醒她自己这段婚姻是有多么的不堪与失败。   可是时间久了,她的心反复痛过,渐渐地,便也就不再那么难以忍受了,甚至已经不再感到难过,痛苦。   她想自己已经足够坚强,可以做到心如止水,波澜不惊,只要还能够维持住这个家庭,保住唐家最起码的体面与尊严,不给堂兄及唐家蒙羞,那即便是再难的日子她也会捱过去。   可如今想到李游,她竟然还是感觉到了心痛。   原来那些伤口,并不是她一味无视,就能真正愈合的。   是她一直以来,都在自己骗自己吗?不然为何她今天为何又突然梦到了照哥哥,想到李游时又是那么得心痛。   她想变得大度,洒脱,重获新生,没想到最终却还是作茧自缚。   现在的唐柔就像闯入了一个死胡同,无论她怎么走,都看不到出路,看不到希望。   没有人能够拯救她,她也更不能再去连累阿兄。   “唉……”   她叹息一声,脸上不禁又露出了些许的愁绪,顿时也没什么心情再去逗弄那鹦鹉了,只是又去到梳妆台前坐下,然后打开了盛放妆奁的抽屉,从一些首饰旁,取出了当年那把照哥哥留下来的匕首。   已经快十年了……距离他们分别那日,已经过去快十年了。   直到现在她再回想起当年他们相遇的那夜,都感觉像是一场梦一样,若不是眼前这闪烁璀璨光芒的匕首告诉她这是真实的,她几乎以为自己是做了一场梦。   一场难忘的梦境……时至今日,她竟然还会梦到当年那个中秋夜,其实在她成年以后,便渐渐地很少会再梦到那个人了,在她心里,这更多只是年少过往时的一段回忆。   缘分会过去,但生活缺还是要继续。   十年的时间,也足以改变很多人,很多事情,就如她与表哥,相识二十载,做了五年的夫妻,心却是越来越远。   他们还没有孩子,这也始终是如梗在咽的心病,有时候她也是真心期盼着能跟他生个孩子的,不管两人的感情变得怎样,有了孩子,她也就不会那么寂寞了。   现在即便他有时在家,也经常说不上几句话,通常都是相对无言,各怀心事,无法敞开心扉。   或许直到她生孩子前,这个心结都是无结的,但现实就是他们越期盼什么,老天就越剥夺什么。   她太想做一个母亲了,可是却总是事与愿违,因为多年独占着李游,却又生不出一儿半女,她的婆婆也越来越不喜欢她,时常对她冷眼相对,即便她还有另一个身份,是她的亲姑姑,但自从父亲去世,唐家开始变得落魄后,一切就都变了,姑姑她也从一开始对她视如己出,变得越来越冷漠,薄情,再加之她生不出孩子,现在她在李家的处境,也是越来越举步维艰。   她的弟弟还年幼,叔伯又无能,唐氏一脉也没有能够振兴家业的出众之人,如今就只有投身温凌的堂兄出息,现在官至中书侍郎,更在温凌将军帐下任了司徒左长史等职,唐家也唯靠他支撑着,才不至于彻底败落。   她不禁又望着手上那匕首,若有所思地发呆。   照哥哥,这些年你又过得怎样呢?是否也如自己一样,也已经娶妻生子?生活得美满幸福?   可是柔儿如今却是过得并不快乐的……   她摩挲着那刀鞘上的黄金宝石,目光出神地想着,那凹凸不平细致的纹路,却不禁令她的指尖感到生生的刺痛。   她又想到了表哥李游,这几年的夫妻生活,还有婆婆讽刺不屑的冷眼,不禁又红了眼眶。   “表哥来啦!表哥来啦!夫君,夫君……”   鹦鹉嘤嘤这时却又犯了‘话唠’,但此时唐柔心里正伤心着,顾不得去理会它,她只当这鸟儿只是又像上次那般乱叫着戏耍她,直到耳边听到他冰冷的声音。   “你在看什么?”   镜里映出他鬼魅苍白的面孔,因为一夜未眠,他的脸白得近乎透明,没有血色,却也酝酿着阴沉不定的暴戾与疯狂。   听到他的声音,唐柔顿时如梦惊醒,她连忙抬眸,却见镜中的他正目光直直地望着她,眸里没有丝毫的温度。   她心里不由便忐忑不安,莫名就生出了些许连自己都想不通的心虚,以及愧疚感。   唐柔匆忙便又起身,她目光紧紧地看向他,谨慎的眸中不禁又流露出了一丝畏惧,而李游阴沉的面容上,却是变得越发冷峻。   只见他突然就又倾身向前,伸手抓起了妆台上那柄匕首,然后狠狠地摔到了地上,这动作一气呵成,期间他竟是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第11章 吵架   唐柔几乎都没看清他的动作,……   唐柔几乎都没看清他的动作,便听到啪的一声,只见那匕首已经被他扔在脚下,刀鞘中间镶嵌的一块宝石被摔得粉碎,散落了一地狼藉。   她惊得睁大了眼睛,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甚至都来不及思考,只是本能地弯身,匆忙捡起了那匕首。   她抱着那残缺了的匕首,心里莫名就感到安定了许多,更是给了她反抗的勇气。   一向柔顺的她,此刻却是难得地朝李游发了一次脾气,即便在此之前,她早已对他心如死灰。   “夫君,你为什么要扔我的东西!难道我在你心里,就是这般轻贱的吗!就像这匕首一样,你想扔就扔,想践踏就践踏?!难道伤害我你就这么得意开心吗!”   她对他近乎歇斯底里地指责道,声音凄厉得就像一个疯子,即便他们两个在此之前也已经吵了数不清的架,这次她为了这把破匕首过于激动的反应,也还是真心刺激到他一直紧绷敏感的脆弱神经了。   “我轻贱你?到底是谁轻贱谁!你心里还知道我是你的夫君吗?!这柄破匕首你瞒着我一直藏在身边,甚至嫁人了也不惜要带进李家来,当真以为我不知道你的私心吗!难道我装聋作哑,你就真当我是个被你愚弄的傻子吗!”   李游双眸泛红,他越说越激动,不禁又上前两步,双掌握住了她的肩膀摇晃道,“唐柔,你究竟还有没有心!在你心里我究竟又算什么?你想嫁就嫁,想漠视就漠视的吗?你是我的妻子,直到现在却还怀念着别的男人!你叫我怎么能够冷静的了,我也是个男人!想要妻子一心在我身上,专注忠诚的男人!你究竟有没有爱过我?不然为何会绝情至此,伤我至深!”   他不甘的眸里甚至流露出了刻骨的恨意,唐柔本能地就感到有些心慌害怕,她想逃,但是后退几步,他却依旧紧追不舍,那双钳制她的双手更是将她抓得紧紧生疼,不禁使她的面上又染了痛苦。   她脸色苍白,因为疼痛,她的眉间又微微蹙起。   而他却依然还是不依不饶,那泛了泪光的双眸悲伤,却是又狠毒道,“你不过就认识了那人一天,怎么直到现在你还是忘不了他!我究竟又是哪里不如他!你我相识二十载的情分,竟还比不过你们那一夜!你叫我怎能甘心,怎么能甘心!难道你当年愿意嫁给我,就仅仅只是为了报恩吗?!”   唐柔确实是为了报答他救命的恩情,觉得当年他救了自己,她就该以身相许,不然心里会觉得愧疚于他,他对她好,她也想对他好,她是想对他报恩,但她同时也确实是真心喜欢他的,不然当年也不会嫁给他,她会嫁给他,也不独独只是为了报答他的恩情这一个理由,但他整天这样疑神疑鬼,即便是那份纯粹的感情,对他的耐心,如今也快要被他磨光了,她甚至开始不住地怀疑,自己当年嫁给他,就只是一个错误,不然也不会耽误彼此至今。   他的心思,他母亲的心思,与她完全是不一样的,他们明明是两个世界的人,思想上南辕北辙,现在连话都说不到一块去,这样的日子,又怎么会幸福?   而她却又不得不为了当年的选择承担苦果,为了家族及阿兄,被困在这方寸之地,努力去做那传宗接代的贤妻良母。   可是命运弄人,老天却像是在故意刁难她,就连这一再忍让的期盼,她都看不到希望,她想跟李游生个孩子,改善这冰冷破裂,几乎摇摇欲坠的家庭,可是他们就是生不出来,夫君埋怨她,婆婆也不喜欢她,可谁又能真正地体谅她的难处?   李游就只会怀疑她,然后给她安些莫须有的罪名,仿佛她真就是一个水性杨花,对丈夫不忠的女人,然而她不止没有红杏出墙,就连那幼时喜欢过的李照,都已经是很遥远的记忆了,若不是最近他彻夜不归,她大概也不会莫名梦起那段陈年旧事,这柄纪念故友,更象征她少时烂漫年华的匕首,大概也永远会尘封在她的抽屉里。   “……怎么会呢?表哥,你怎么能这样想?”   她摇摇头,即便心里对他很生气,很失望,此刻千言万语梗在心头,出口却还是这声无可奈何的感叹。   她想解释,但却感觉现在任何言语的表达,都是那么得无力。   为此她已经筋疲力竭,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叫他相信自己,变回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咄咄逼人,内心充斥着嫉妒阴暗,变得扭曲。   “我若不这样想,你还想叫我怎么想?那你告诉我,你一大早就捧着这匕首看,难道不是趁我不在家,偷偷怀念老情人吗?”   他冷笑一声,只是又看着她目光嘲讽道。   唐柔撇过脸,手上紧握这那匕首,没有说话。   她不想再看到他的脸,那不善的眼神。   “拿过来!”   见她不理自己,他的目光又陡然一冷,此刻脸上阴沉得可怕。   “你若是心里当真还念着这个家,还爱着我,就用你的行动来向我证明。”   他松开了她的肩膀,只是目光冷漠,又朝她伸手道,“将这匕首给我,不论我将如何处置它。”   唐柔目光一颤,心中痛苦挣扎了许久,终于还是将手中握着的那匕首,向他伸去。   看着掌心上的匕首,李游微眯了双眸,他合握手掌,而她却是还没有松手。   放下这柄匕首,不止是放下过去的人,更代表着她将彻底放弃过去的自己,从此以后,只将夫君的喜怒,作为自己生命的全部。   除了李游,还有这个所谓的家外,她要失去一切,甚至失去自我,她不能再有自己的喜怒哀乐,不能再有自己的倔强,自己的执着,即便在旁人眼中,她对自我的坚持是没有价值意义的,甚至是可笑可悲的。   她将要做一个努力获得婆婆认可的好儿媳,为唐家延续香火,成为一个贤妻良母,为家庭倾覆所有,唯有如此,才能换得夫家对娘家的照拂,更不会给阿兄添麻烦,成为他的累赘。   唐柔的心里不是没有纠结的,她很痛苦,但她却必须强迫自己去放下。   放下过去的一切恩怨情仇,更放弃曾经的自己,然后重新与他开始。   她的眼角划落下一丝泪,几乎微不可查,然而却还是被李游及时捕捉到。   他的眸光不禁又变得一片幽暗,突然感到手中一轻,原来是她撤了手。   “表哥若想要,那便给你吧,本来这匕首就只是为了纪念故友,不过都这么多年了,放在身边够久,也算是对得起这段情分了,我也累了,你愿意怎么处理它,便任由你心情吧,我只希望这个家还能回到以前,夫妻一场,这些年来也并不容易,不要因为这些莫须有的小事,就伤了你我之间的感情,还有一家人的和气,若是婆婆她知道了今天是事情,我也更是没有好日子过了,……即便我这些年来没有给唐家诞下子嗣,但也是尽心尽力地侍奉你与娘,晨昏定省,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还望夫君怜惜,看在你我多年的情分上,能够就此息事宁人,让这个家获得平静吧。”   “呵。”   李游静静听她说完,看着她淡漠的脸,竟是又自嘲般地轻笑出声。   “既然是如此痛苦,你又何必勉强自己?你当真以为我就仅仅只是想要这些吗?你的妥协,低头?唐柔,你未免也太小瞧我了!”   她可以不爱他,但他受不了她对自己的这种近乎自暴自弃的漠视态度,他要的是她的心,心甘情愿地跟自己过一辈子,而不是这样互相折磨着,看似情深义重,心却依然还是不在他身上。   李游话落后,只是冷哼一声,他最后又看了她一眼,然而目光里却是充满了不屑讽刺。   他终是又拂袖而去,而唐柔望着他离去的身影,心情却是久久不能平静。   “啊!夫君走啦,表哥又走啦!啊啊啊!”   鹦鹉嘤嘤不安地来回跳脚在鸟架上,只是着急地说着话,模仿的声音虽然滑稽,却也染了忐忑的激动。   唐柔听着那胡乱的鸟叫声,突然就有些潸然泪下,心底的悲伤无尽蔓延。   她又趴到榻上,发泄般地痛哭起来,长久以来堆积压抑在心里的那些委屈,悲伤,此刻全都随着泪水倾斜出来。   她已经很久都没有像这样肆无忌惮地痛哭过了,现在的她,感觉自己就像是走上了绝境,一条永远也望不到希望的死路,而后方却是自己的悬崖,一旦退却,就会粉身碎骨。   而眼前那微弱的光点,却是那般遥不可及的存在,无论她怎么努力拼命地追赶,都抓不住自己想要的。   她很痛苦,李游与唐家,俨然已经成为了她生命中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即便这根稻草它脆弱不堪,更看不到光明的希望,但是对她来说,却是最重要的,更是她无法割舍的归宿。   她不能失去这个家,不然她将一无所有。 第12章 青楼   李游大步走在长廊上,所行之……   李游大步走在长廊上,所行之处带起了一阵风,此刻脚步匆匆的他,面上也是无比得冷峻,目光肃然而冷漠,紧抿的两片薄唇,看着竟有些无情的凉薄。   他周身气息冷冽,只见又扬手一扔,那柄才从唐柔手中得到的匕首,就已经被他飞快地扔到了长廊外茂盛的草地上,再也看不见踪影。   衣袖飞扬间,他的动作流畅,甚至连看都没有看它一眼,仿佛在丢一件早该扔掉的垃圾一样。   ……   “砰砰砰——”   夜晚,月朗星稀,孟宅外突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谁啊?来了来了!”   管家守夜才刚打了个盹儿,便被这催命似的拍门声吵醒,他又匆忙整了下衣裳,然后跑到府门处查看情况。   “是我!李游,你家郎主的至交好友,快速速给爷开门,然后把你家主人叫出来,我要跟他痛饮达旦,不醉不归!”   他身上的酒气就算隔着门也浓郁得很,看来是已经喝过一次,觉得不尽兴,如今才又半醉不醉地来找人。   管家听外面那如同撒酒疯般的放浪形骸的醉声,不禁感觉有些头疼。   然而外面的贵客亦不是他一个小小的下人能够得罪得起的,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去将门打开,然后向他赔笑道,“原来是李大人啊,我家主人已经睡下了,这么晚了,大人也还是早些回家休息吧,免得尊夫人担心您。”   “她?她才不会担心我的死活呢!我彻夜不归,八成她正高兴不用看到我呢!”   李游醉眼朦胧,只是又拂袖道,他口吻坚决,竟像小孩子似的任性赌气。   “唉,大人您喝醉了。”   管家只是又叹气道,看这语无伦次的模样,还不知道他喝了多少酒。   “格老子的!老子没醉,老子清醒得很,老子还能喝!”   听到别人否定他的酒量,李游的脾气顿时就又上来了,只是又嚷嚷道,“你快进去把孟游那家伙给本大爷叫出来!小爷我要跟他一起喝酒,我要请他喝京里最馥郁香醇的美酒!”   看来还真是醉得不清啊,他见这李大人也不少回了,虽然也知道他性子倨傲,但可从来没有听过他肆无忌惮地骂脏话,果然男人喝醉了都是一个德行,几杯黄汤下肚,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没想到这李大人看着文质彬彬,矜贵端雅,醉酒后竟是这般让人汗颜的模样。   那管家惊讶之余,不禁被他弄得有些左右为难,“大人,不是奴不愿给您通报,只是这个时辰,我家主人真的已经睡下了!”   “我不管,他就是睡着了梦游也得给我出来!孟游,孟游!你快给爷出来!老子要找你喝酒!你个缩头乌龟,别躲在房里不敢出来见我!”   然而李游却还是不依不饶地朝大门内喊道,管家拦不住他叫嚷,也只得无奈作罢。   “怎么了,怎么了?谁在外面吵吵嚷嚷的,扰人清梦是缺德懂不懂!这么晚了跑本大人家门口撒酒疯,到底是哪个不知死活的醉汉不想活了!”   孟游一边往外走,一边又恶声恶气道,他匆匆束好冠,如今手上还在整理着衣衫腰带,连玉佩都来不及挂上。   前几天他刚喜得贵子,最近一直都没睡个好觉,今天好不容易儿子早睡了,他和娘子才刚躺下没多久,却又被外面的缺德玩意儿生生吵醒,可谓也是攒了一肚子怒火。   他出了门,正打算朝那人好好发泄一番,叫他明白什么叫世道的毒打,人性的险恶,超度他重新做人,然而他抬头看到对面的人脸,即将脱口而出的不中听话却又被生生打住。   “混蛋——啊?李兄,怎么是你啊?”   见是李游,孟游的目光不禁一愣,只是又疑惑道。   “走!咱兄弟俩喝酒去!”   李游二话不说,只是又揽了他的肩膀,打了个酒嗝道。   “啧!你这是已经喝了多少酒?这么晚了不回家去休息,还打算跑哪去喝酒?”   孟游闻到他身上的酒气,只是又目光嫌弃道。   “李兄,不是兄弟我不愿舍命陪知己,只是我家娘子刚生了儿子,闻不得我身上有酒味儿,所以你也还是赶紧回家去吧,大晚上的,莫叫嫂子她担心了。”   孟游又劝他道,然而他的话却又不知道刺中了他哪根敏感神经,只见他又咆哮道,“她才不会担心我呢!还有你能生儿子了不起啊,你这是看不起我,嘲笑我跟阿柔没儿子吗!”   “这……哪里跟哪里啊?”   孟游简直哭笑不得,知道他是个小心眼的,却没想到他醉酒后竟会是这么得神经质,明明是安慰他,却还要被他责备。   “我不管,老子今夜心情不好,我要你陪我去喝酒!”   他又伸手作势要拉他走。   “不,不可啊!娘子她不喜我喝酒!”   孟游本就生得俊秀,此刻脸上更是有些吓得花容失色道。   “你还是不是个男人?怕老婆怕到连喝杯酒都不敢,这样活着人生还有什么乐趣?”   李游不禁又哂笑道,其实孟游以前也不是这般懦弱木讷的人,但自从成亲后,为人就越来越循规蹈矩起来,看着就无趣。   两人同名不同姓,年龄又相仿,就连踏入官场都是同一年,因为投缘,便结为了好友,但就家庭而已,孟游的家世并不如他,父母也只是京里的五品官,孟家更在世族中默默无闻,不过他倒觉得,孟游比自己要幸福得多。   夜里的冷风吹过,他感觉自己似乎清醒了许多。   “走,陪我去喝两杯吧。”   他又伸手拉他,然而这一次,孟游在他的眼中看到了一丝澄明,当然还是魂不守舍的愁伤。   “夫君,谁来了,你这是在跟谁说话?”   他听到里面房门吱悠一声,只见夫人披着裘衣出来,一边向他们这边走来,同时也朝门外道。   “啊,娘子,是李兄,李大人李游!”   孟游只是又匆忙应声道,又朝门里边看去。   “娘子,李兄他喝醉了,你先回房睡,我送他回家后,马上就回家!”   有时候事情就是越描越黑,他担心李游喝醉了酒,仗着酒劲再在娘子面前说出什么不好的话来,于是只简略解释了一声,便拉着醉醺醺的李游匆匆走了。   等到孟夫人出来时,门外早已经不见了他们的身影,她不禁有些风中凌乱。   ……   午夜的青楼依旧是莺歌燕舞,灯火通明,在老鸨的热情招呼下,两人一起落座在顶楼的雅间内,从这个位置,可以俯瞰到窗外整个京市夜景。   而眼下,他们却是凭栏而望,看着楼下正进行的歌舞。   伴随着乐声,几个舞姬姗姗来迟,长袖善舞,轻薄香纱下那柔软灵活的纤细腰肢若隐若现,妩媚醉人,如同渐渐摇曳盛开的妖娆毒花。   “罪过,真是罪过啊,我可是许久都没有进过这种烟花之地了,要是被夫人知道,可该如何是好?”   孟游内心忐忑,只是又良心不安道,其实自从他成婚后,就未曾再跟那些世家子弟们一起出来鬼混了。   而就算是以前,会来这种地方,也只是为了混官场不得不进行的交际而已,他家虽然没有多少权势,但是家教还是很严的,以此他的为人性情,也被熏陶得严谨正直,以致在诺大的官场中,也显得有些格格不入,甚至被人讥讽古板守旧。   所以他官做得也不大,一直也没机会获得皇上的重用,官场上的不得志,与他的性格也有很大关系,他为人处世不够圆滑,能够一直生存在朝堂上也算是个奇迹了,不过李游却是很喜欢他,跟他一起出来,莫名得感到相处舒服,不过倒也谈不上是欣赏他。   他想这大抵就是人越缺什么,便越向往什么的缘故吧。   孟游家庭美满,为人正直,生长的环境也干净,这是无论他怎么努力,都得不到的福气。   有时候并非高官厚禄,声名远扬就是幸福。   而他的经历,家族,似乎也注定了不甘扭曲的人生。   “怎么?难道令夫人发现你来喝花酒,还要孟兄你跪搓衣板不成?”   李游只是又揶揄他道。   而他却只是又目光惭愧地摇摇头,“本来是打算送你回家的,却没想到拗不过你,又被你执意拉到这种风月之地来,李兄,声色犬马不好,你都已成家,若被你夫人知道了,又该是场‘腥风血雨’了,你打算如何向家里人交代?”   李游只是又闷闷地抬手喝了口酒,放下酒盅后只道,“放心吧,他们不会知道的,就算知道了,也没有人会管我。”   这话说得可就有些自暴自弃了,听着竟有些顾影自怜的委屈意味,孟游又看了他一眼,但并未再说话。   “……你放心,我今夜不找姑娘,你只管陪我喝酒就好。”   沉寂片刻,他只是又道。   而孟游听着他平静的话语,心里却是不知道该要为他高兴,还是为他难过。   其实他感觉李游挺可怜的,为情所困的男人,看着外表冷酷、尖锐,实则却是内心脆弱,敏感易伤得很。   “唉。”   他不禁又摇摇头叹息一声。   而李游却只是又自顾自地喝酒,并未理会他的伤感,他更不需要旁人的可怜。   “世子殿下,求求你了!民女真的只是负责弹曲的乐姬,只卖艺不卖身!您若想要找姑娘,楼里还有许多美艳——啊!”   正在这时,楼下突然又响起了断断续续的惊呼声,掺杂在未及停止的乐声里,十分嘈杂刺耳。   李游闻之,不禁皱了眉头。 第13章 英雄救美   “子献,你看下面那跟乐……   “子献,你看下面那跟乐姬纠缠不休的男人,是不是东平王世子?”   孟游也闻声从栏下望去,他定睛一看,只是又皱眉沉声道。   东平王是皇帝的亲叔叔,这琅琊王世子赵明诫也素有轻狂跋扈之名,难怪底下这么多的达官显贵,却无一人敢上前去阻止他。   “皇亲国戚就能强抢民女吗?有这威风,怎不去对付北边的秦人?堂堂皇族,却只会欺辱女人,还是男人吗?可真是丢了我大晋的脸面!”   乐姬的哭喊声凄厉,夹杂在男人淫邪的阵阵笑声中,尤为刺耳,李游望着下方的景象,只是又猛喝了一口酒,随即又甩手将这酒杯击在了楼下的一根朱红色堂柱上,伴随着迅猛的响声,那白瓷酒盏瞬间化为齑粉,落在众人眼前,底下嘈杂之声顿时更甚。   “子献,你要做什么!”   孟游见他目光不善,心里顿时惊觉不好,只是又急忙伸手拉他道,“赵明诫乃圣上堂弟,他父亲更是位高权重,即便是你琅琊李氏,也还是低调得好!”   “你若怕大可不必下来!”   然而李游却是将他的手从自己身上拿开,只是又冷声道。   他目光冷冽,当即便从凭栏处一跃而下。   “李兄!”   他拦不住他,再朝下看去时,只见他已经飞旋落在台上,稳稳立在了众人眼前,顿时下方又是一片哗然。   “哎呀!糟了糟了!可是不妙!”   孟游只是又望着下边惊慌道,担心他饮了酒,再冲动惹事,然而他不会武功,没法像李游一样直接飞下去,却也只得转身,再匆匆朝楼下跑去。   “呼呼——”   孟游一路跑下来气喘吁吁,然而等他匆忙赶来时,眼前的景象已然剑拔弩张。   “我道是谁?原来是李游,李大人啊?”   赵明诫目光不屑地看着眼前人道,面对李游,他非但没有收敛,反而越发变本加厉地荒唐,只见他又挑衅般地将那乐姬往怀里用力一拉,紧紧抱住亲了一口侧脸。   “有伤风化,真是有伤风化啊!”   孟游看着眼前赵明诫的举动,不禁又摇摇头,面上反感道。   “呦,差点没看见,原来孟游也来了啊?不过你在这青楼里,感叹世风日下,岂不是太虚伪了?明明自己的屁股都没擦干净呢,装什么正人君子呢,哈哈!”   赵明诫只是又放肆地大笑道,“大家说说,这两人是不是标准的伪君子?居然跑到烟花之地来打抱不平了,是不是很讽刺?”   “世子,你好歹也是皇室中人,还请自重,别丢了陛下和你父亲的脸面,若我没记错的话,上回你还因为调戏宫女,被太后罚跪在凤栖殿外。”   李游只是又在众人的奚落声中,目光冷冷道。   四周的气氛渐渐冷凝,在场的一些官员皆噤声面面相觑,大有隔岸观火,不掺和是非的意味,而那东平王世子这时又目光阴冷地看着他道,“你李游不是自视甚高,素来不屑来此等风月之地寻欢作乐吗?怎地,本世子记得自己也没跟你有什么过节,即便你是琅琊李氏,难道还欺负到我赵家人头上来了?”   琅琊李氏的祖辈曾助赵家夺取江山,他爷爷李导更是帮晋太宗站稳脚跟,以弟反兄,最终才黄袍加身,得到了帝国的最高权利,更别提祖辈世代保疆卫国,经宏伟略,才有了大晋偏安一隅的太平盛世,当时世人道‘赵李共天下’,到了李游这一代,虽然人才凋零,不复昔日荣光,但李氏门楣却也还是其他世家大族难以企及的高度,所以即便是像赵明诫这般的纨绔子弟,他也丝毫不放在眼里。   “世子强抢民女,我想就算陛下今日在这儿,也不会坐视不管的,定会叫臣出来制止你的荒唐行径!”   “你——狂妄!”   赵明诫见李游非但没有让步,竟是胆大到连皇帝都搬出来了,可见是真不将他,甚至将皇室放在眼里。   先皇薨逝三年,陛下虽然继了位,但醉心礼佛,就专心给先皇服孝守丧了三年,太后以皇帝‘年少’为由垂帘听政了三年,将大部分朝政握在手里,如今虽然孝期已满,皇帝也开始渐渐接手朝政,却也还未立皇后,使得太后又找各种理由僭越专权,即便皇上早已成年行了冠礼,她却又言皇帝还未成婚立后,更没有诞下皇嗣,算不得真正意义上的长大成人,自己还不能放心将朝政交到不够沉稳的皇帝手中,说白了还是不想放权,才找了这么一堆搪塞的借口,用来堵住朝臣纷议的嘴。   可气的是陛下还对自己的婚事朝政一点也不上心,就甘心放任太后玩弄赵家的权柄,培植党羽外戚,使得赵家皇室越来越孱弱,才叫李游这一介外臣也胆敢仗着世家大族的出身,不将身为皇室贵胄的他放在眼里。   “青楼里又有什么干净人?装什么清高!什么卖艺不卖身,不过是遮羞布而已,这小蹄子不就是出来卖的吗?”   赵明诫见李游执意跟自己对着干,此刻气性一上来,更是咽不下心底的一口恶气,若说他之前就只是看这丫头生的美想调戏,现在他就是铁了心要将这女人弄到手霸占,他倒要看看,这李游又能奈他何!   他又用力将那女孩子往怀里搂得更紧,目光却灼灼盯着李游,唇角勾起了挑衅的弧度,“本世子今夜就是要不惜重金,买了这女人的初夜,非要叫她伺候得爷舒爽了才行,哪怕就是被爷弄死了,那也是爷花钱买来的女人,任由爷处置,你待如何?你李游又能如何!”   他赵明诫买来的女人哪怕就是被他玩死了,那也是他的人,还轮不到旁人来指指点点,更轮不到他李游一介外臣来教训自己!   “你!”   李游直直看着他,只是又气结道。   “大人,李大人救救我吧!民女真的只是卖艺的清倌儿,只要大人能救我,民女愿为奴为婢报答大人的救命之恩!”   听到身边男人的话后,那被赵明诫抓着的女孩儿不禁又忍受着肩上的刺骨痛意,面色痛苦地朝李游急声求救道。   “吃里扒外的贱蹄子!叫你跟本世子这么不情愿,还一副贞洁烈妇的死样儿,如今当着我的面儿,倒贴别的男人就为奴为婢什么都可以了,你这是看不起谁呢!再不知天高地厚地在我面前胡言乱语,丢爷的面子,今晚真弄死你信不信!”   那赵明诫听到女孩呼救后,不禁又火冒三丈道,他甚至又气急败坏地掐住了女孩儿的脖颈。   那女孩儿面上痛苦,只是又目光绝望地看着李游,无声地流起了眼泪,她几乎已经快要认命,只是还不甘心就这么闭上眼睛。   面前的男人从天而降,一身正气,就像天神一样伟岸,令人仰慕,她还不想死,李大人明明是那么有正义感的男子,他一定不会漠视自己,一定能救她脱离苦海的!   果然,李游见赵明诫举止颠狂,不禁又厉声道,“赵明诫!你别乱来!即便你是皇室中人,也不该草菅人命,藐视王法!”   “王法?王法也是赵家的法!你琅琊李氏亦不再是从前‘赵李共天下’的李氏!怎么,你这是在教训我吗?本世子做事难道还需要你李游来教吗?你是要伸张正义,还是想以下犯上,大逆不道!”   赵明诫同样也不甘示弱,只是又瞪了他厉喝道,见李游被激怒,突然他又长眉一挑,目光傲慢地哂笑道,“哦,我倒差点忘了,你爹当年为了攀高枝,不惜东床坦腹,搔首弄姿,娶了权倾一时的唐氏女,而你娶了你表妹,李家却在唐父身亡后,因为唐家的渐渐落魄以及唐羡与温凌为伍唯恐避之不及,这可真是君子所为啊!”   赵明诫不禁又大笑着奚落他道,“哈哈!各位同僚们可都看看,这就是咱们正义凛然的李游,没想到李家居然还能出李大人这么个正人君子,这可真是不容易啊!李家为了巴结权势不惜利用裙带关系,而唐羡又投身在权臣温凌帐下,李家和唐家,也算是狼狈为奸,门当户对得很了,如今李家过河拆塔,翻脸不认人,更可谓是狗咬狗,贻笑大方!”   在这样公开的场合旧事重提,更何况还是李唐两家不光彩的私事,很明显赵明诫是刻意想要羞辱他,是可忍孰不可忍!更何况李游本就饮了酒,心里压抑的火气无处发泄,现在这赵明诫可谓是自己撞在了他的枪口上。   他欲要上前,身旁的孟游不禁又急急伸手阻止他,“子献,你别冲动!”   他焦急迫切的目光中染满了担忧,只是又用力拉住了他,然而李游却是一手甩开了他。   他直接一跃而起,飞身至赵明诫跟前,然后在他还未有所反应之前,将他一掌拍了出去。   即便那赵明诫腰间配了宝剑,因为武艺不精,却连那剑鞘的边都没有碰到,人就已经摔到了一旁地上。   而那刚刚脱离魔爪的女孩,在获得自由后,立马便躲身在了李游的身后。   赵明诫面色痛苦地哀嚎一声,不禁又挣扎地从地上爬起,众人一旁观看着,纷纷交首接耳,面面相觑,却因为胆战心惊,惧怕惹是生非,而无一人敢贸然上前,伸手扶他起来。   而李游却是又不紧不慢地迈了长腿,上前两步行至他的面前。   他长身玉立,目光倨傲,刀削的下巴微扬,只是居高临下地望着脚下赵明诫的狼狈样。   李游他也确实是有轻狂的资本,虽然晋国尚文抑武,但他却是文武双全,从未将习武怠慢落下,是以才能轻易将赵明诫他打败在地。 第14章 小楼,小柔   “哼。”   ……   “哼。”   他拂袖冷哼一声,周身气息冷冽,只是又目光冰冷地看着地上那男人挣扎着爬起。   高下立判,不过须臾之间,却早已将两人分了个高下。   “我……我要杀了你!本世子今日一定要杀了你!”   那东平王世子在众人眼前大失颜面,不禁又恼羞成怒,此刻才刚爬起来,便赤红着双眸,摸向自己腰间的佩剑。   他拔了剑,便踉踉跄跄地朝李游袭去,左右挥舞着宝剑一统乱砍,出招毫无章法。   李游早已防备了他会对自己狗急跳墙地出手,于是轻松便躲闪过了他的剑锋,但碍于他的身份,他却不便对他刀剑相向。   好在这赵明诫剑法实在是练得不怎么样,虽然使了不少蛮力,但是却并没有什么杀伤力,李游避开他的攻击是轻而易举,就算想要制服手握武器的他也并非难事。   他找准机会,一把攥住了他握剑的手腕,很快便听到了咯咯作响的骨脆声。   “啊!”   只听赵明诫痛苦地哀嚎一声,手中的剑不禁也随着掉落到地上。   “世子,现在你已输了个彻底,还打算缠闹到何事?”   李游只是又眯了眸,目光染了一抹锋锐,然后嗓音冷厉地警告他道,“技不如人,你丢的可是皇家的颜面,再纠缠下去也不过是自取其辱,将事情闹大了,你的脸上不会好看,皇上那边更是不好交代。”   “你!”   赵明诫只是又不甘心地怒瞪他道,然而失去了防身的武器,手腕又被他用力抓着,他反抗不得。   李游目光不屑地睨了他一眼,随即又将他狠狠扔开。   “这个女人你已经输给我了,还不快滚?!”   “你给我等着,这个仇我记下了!我是不会放过你的,以后定报今日之仇!到那时就是你李游的死期!”   那赵明诫又目光灼灼地指了他放了声狠话,才怒气冲冲地带着手下人离开了。   四周的喧哗渐渐趋于平静,先前吓得不敢做声的老鸨此刻又笑得一脸谄媚,出来招呼生意,客人们在她的赔笑招呼声下,不禁又纷纷重新落座,杂役们默不作声地将堂内地上的狼藉收拾干净,台上歌舞继续,那靡靡之音将之前的争吵打斗湮没,仿佛那只是一场梦,现实里从未发生过。   楼内的众位宾客也附和着老鸨的调笑声,刻意遗忘了之前胆战心惊的不愉快,不过须臾之间,便又回到了之前的歌舞升平。   然而孟游却还是心有余悸,之前的景象尚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子献,你说这赵明诫今晚在你这儿吃了这亏,又颜面尽失,受尽侮辱,他以后该不会真的找你麻烦吧?”   孟游看着赵明诫离去的方向,只是又想起他临走前撂下的狠话,不免有些替李游担心。   “明早他会不会到陛下太后那儿告你的状?弹劾你的不敬之罪?”   他又忧心忡忡道,赵明诫毕竟是皇族,即便真有什么不是,也不该是身为臣子的他们能够贸然得罪的。   “放心吧,堂堂世子,为了争夺一个青楼女子而跟人起争执,甚至不惜刀剑相向,最后还打输了落荒而逃,传出去也不是件光彩的事情,以赵明诫虚荣自大的性格,就算再蠢,大抵也不会去干这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蠢事,更何况先前我已警告过他了,平心而论,就算真闹到太后那儿,他也讨不到好果子吃,而我父亲还尚在朝中,陛下那边怎么都要给他几分薄面,再说了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是他先口出狂言侮辱我,侮辱我唐家我父亲,又拔了剑想杀我,而我只是出于自保,正当防卫而已,手上可并没有拿武器,更没有真的伤了他,反倒是他一直紧追不舍,招招夺命地想杀我。”   李游面上轻松,只是又漫不经心地对他解释道,刚才动了一番筋骨,眼下他的酒醉倒是也醒了不少,不禁条理清晰,目光更是澄明了许多,虽然看着依旧有些玩世不恭的姿态,但身上气质却是令人感到放心的稳重。   “这种有损皇家颜面的事情,大概也只会不了了之了,即便赵明诫他心中有气,一直记恨着我,也没人会再旧事重提,拿到台面上去说,孟兄大可不必担忧于我。”   他最后只是又道,目光不禁落在身上,动手整理着自己褶皱凌乱了的衣衫。   他生□□洁,刚才的打斗,都将他的衣衫有些弄脏了,他不禁又微微皱眉。   “你说得有理,那就好,但愿能够息事宁人,陛下那边也不再追究此事。”   孟游见他底气十足,心里不禁也跟着松了口气,然而目光撇到他身后静静站着的女人,目光不禁又微蹙。   “可是……她该如何是好呢?”   李游闻声,这才想到他刚刚救下的女人,不禁停住了手上的动作,只是又转身看向了她。   许是因为刚才的惊吓,那女孩儿就像是一只受惊的小鹿,清澈的目光柔弱而无辜,此刻被李游这么一看,脸上竟是又蓦然一红,随即又含羞带怯地朝他跪了下去。   “大人,谢谢大人的救命之恩,民女无以为报,就让民女为奴为婢,伺候在您的身边吧!”   那女孩儿只是又对他磕头道,声音恳切,李游不禁又将目光投向了一边的孟游。   “你这么看我做什么?人是你救的,你打抱不平,与我可没有什么干系!”   孟游被他的目光看得心里毛毛的,不禁又直接拒绝道,他可是已经娶妻生子的人,若是突然带个女孩儿回家去,娘子岂不是要误会?   “……我也没说一定要你带她回家,你这么紧张做甚?”   李游只是又抽了抽嘴角,有些别扭地翁声道。   话虽如此,他的心里却是不怎么愉快,毕竟他也确实是打算让孟游善后的,他只是想救人,可没想过要收留她。   不过想到孟游是个妻管严,叫他带这女孩回家,确实也比自己安置她更加不现实,他心里不禁也释然了。   还是别再给他添麻烦了,省得哪天他们夫妻俩因为这事情吵架,再成了他的不是,最后一个个来找自己。   他不禁又思索着,可是要如何安置这女孩儿好?   “那她怎么办?难道就叫她继续留在青楼这种是非之地吗?”   孟游也又看着那女孩儿,叹了口气道,显然这次他也是问到了自己的心坎上。   他不禁又看向了那女孩儿,目光有些犹疑。   “大人,求你别不要我,哪怕就是为奴为婢,民女也愿意,您就带我一起走吧!继续留在这里,我会被刘妈妈她毒打的,而且得罪了世子殿下,想必他也一定不会放过我,若是哪天他再来,我可就是死路一条了!”   那女孩儿只是又抬脸,目光祈求地看着他道,此刻脸上已经哭得梨花带雨,楚楚可怜。   “……你还有家人吗?不然我帮你赎身,再给你些钱,你和家人一起离开京城也好。”   李游思索后,不禁又建议那女孩儿道。   “民女是个孤儿,从小颠沛流离,早就已经没有家人了,也正是因为自小就被人贩子卖进了这青楼中,年纪太小,不能接客,所以刘妈妈才叫人教我弹琴唱曲儿,做了个清倌儿,直到现在还是完璧之身。”   那女孩儿又垂泪道,提及伤心事,她心里不免越发伤感起来。   “……”   她又抬袖擦了擦眼泪,继续啜泣道,“不过民女年龄渐大,也到了能够接客的年纪,只怕继续留在这青楼里,免不了再遇到像东平王世子这样得罪不起的达官显贵,那时便再无像李大人这样肯怜惜民女,仗义搭救之人了,而且刘妈妈以后应该也会逼着我接客,妥不了会将初夜卖给像世子那样的纨绔子弟。”   “唉。”   李游闻言,不禁感到有些头疼,他又扶额叹息了一声。   “李大人,求您救救民女吧!”   那女孩儿跪在地上,只是又诚恳地给他磕了个头。   “喂,李兄,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既然已经开罪了赵明诫,还是帮这女孩儿彻底摆脱这魔窟才是,不然刚才的搭救,岂不是也没意义了?”   孟游又轻声道。   “你说得倒轻巧?真是站着说话不嫌腰疼,要不你来收留她吧,令夫人不是刚生了孩子吗?就当是给她新添个伺候的丫鬟了!这理由也足够名正言顺,想必令夫人一定会很感动你的体贴,更能理解你的良苦用心的!”   见孟游只会说风凉话,李游不禁又回眸看他,有些生气道。   “哎,别别!子献,我家那个你还不知道吗?她本就多愁善感,生了孩子后更是多疑敏感,我身边连个年轻点的侍女都没有,把这么个水灵的妙龄女子带回家,岂不令夫人她更加胡思乱想?”   孟游只是又摆摆手,心有余悸道,“她本就体质虚弱,生孩子那会儿就吓得我不行,更别说这才刚做完了月子,身体还没彻底修养好呢,可不能做这种引人误会的事,万一她再气坏身子了可怎么办?”   “你不想叫你夫人生气,却叫我带她回去气阿柔?孟游,我今日才发现,自己竟交了你这么个损友,你可真是为我好啊!一心为我着想,如今连我的家务事都要掺和了?”   李游只是又指了指他,脸上气呼呼道。   “这哪跟哪啊?李兄你又小心眼了,可别这么胡思乱想诽谤我,再说这人还不是你救的?我也不过是建议你好人做到底罢了,谁叫你今日这么冲动,而且我今夜还因为你的事受牵连,跟你一同得罪了东平王世子呢,我又说什么抱怨的话了?就你的小心思最多,身为男人,一点都不大度,不体谅人。”   孟游只是小心翼翼地看向他,又悻悻道。   “行了行了,就你道理多,我现在没心情跟你生气!”   李游摆摆手,懒得再与他废话。   “……李兄,我看这女孩真的是挺可怜的,反正你家阿柔也是通情达理的,应该也不会与你计较太多,不如你就收留她吧,她不是会弹琴吗?你家里乐姬也不少,既不多她一个,就是带回家做个弹曲儿的侍女也行啊?估计你家人也不会多说什么的。”   孟游只是又建议他道,李游家里的情况跟他家不同,毕竟是世家大族,豢养姬妾本就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你叫什么名字?”   李游没有理会孟游的话,他思考片刻,只是又低头望着那女孩儿询问道。   “抬起头来说话。”   那女孩儿闻声又抬头看向他,然后泪眼涟涟地开口道,“小楼,民女名唤小楼,取自‘玉宇琼楼’之意。”   她的本名早已记不清了,进了这青楼后,刘妈妈就给她取了小楼这个雅致的艺名,全名则是唤作玉楼,不过楼里的姐妹们都习惯称呼她为小楼。   她也有自己的私心,希望李大人能够更亲切地唤她的名字,就像她在这青楼里相处的不少亲近姊妹一样。   “小柔……”   李游嘴里不禁又念叨着她的名字,目光有片刻的失神。   没想到竟是与她的名字同音。   李游不禁又将目光落在了女孩脸上,这才又仔细打量了她的容貌,细瞧之下,才发觉两人的眉眼竟是出奇地相像。   他难免又想起了自己的妻子唐柔,只是她不会像面前这女孩儿一样,用滢滢可怜的目光来看他。   她更不会渴望依附他,将他视为拯救自己的天神一般崇拜仰慕。   “……你跟我回李府吧,以后你还是叫小柔,不过是柔婉温顺的柔。”   李游只是又目光定定地看着她,面无表情道。   “日后要记得你的新名字。”   他的脸上看不出多少情绪波动,唯有那双平静深邃的眸,如幽海星夜,暗藏几许回忆的深情与动容。   “是,小柔明白了。”   那女孩感激涕零,只是又欣喜地给他磕头道。   李大人肯收留她,她便已经十分知足,不管是做侍女,乐姬,还是侍妾,只要能够留在他的身边伺候,照顾他的饮食起居,以报答他救命的恩情,她都甘之若饴,李游大人是她的救命恩人,自他从赵明诫世子手上救下她的那一刻起,她的命就已经是他的了,她仰慕面前这个高高在上犹如神祇的男人,即便是只能在他身边做个默默无闻侍奉的女人,她也心甘情愿守候在他的身边。 第15章 挣扎   “砰砰——”   深……   “砰砰——”   深夜,寂静中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管家老陈刚打了个盹儿,半睡半醒中,很快就又被这拍门声叫醒。   他仔细一听,外面似乎还能听到马车的声音,心中不禁一喜,急忙又匆匆跑去开门。   果然,等他开门后,只见是少主人李游回来了。   “少爷,您回来了!”   看着门口立着的男人,管家面带喜色,只是又躬身对他笑道。   “嗯。”   李游只是轻哼了一声,然后又将身上刚解下的披风交到了管家手中。   “先去准备热水,今晚饮了不少酒,现在一身的酒气,我得去沐浴。”   他只是又漫不经心道。   “好嘞!”   陈管家小心地抱住了他的披风,口中爽快应道。   “……哦,对了,待会儿记得找间干净的厢房,然后领小柔过去休息,以后她就住在府上了。”   李游刚迈了一步,才又突然想起道,他给管家指了指自己身后的人。   那管家这才注意到他身后那正在下马车的女孩儿,不由眉头一皱。   这还是少主人第一次从外面带女人回来,他直觉这肯定不会是一件好的事情,少不得要引起是非。   然而他仅仅只是一个下人,不管好坏,主人的事情他是没有资格置喙的,所以即便心里隐隐有些沉重担忧,他也还是没再多言什么,在看了那女孩儿一眼后,只是又朝少主人颔首道,“是,老奴明白了,少爷既然回来了,是否需要老奴告知少夫人一声?也好叫夫人她带人来伺候您沐浴。”   李游素来有些洁癖,为人矜贵惯了,一直也都是唐柔安排照顾他的起居,他怕府中其下人笨手笨脚的,无法令他满意,伺候到他的心里去。   “……算了,这么晚了,她应该也睡下了,叫几个还没睡的小厮来伺候我沐浴就好,不必再惊动到府上其他人。”   李游想了想,只是又道,他的声音虽然平静,但提到唐柔,脸色却并不怎么好,他身边的玉楼,不禁也又看了他一眼。   敏感如她,当听到他已经有夫人时,心中也还是有一丝心痛与失落的。   “是……”   “走吧。”   他只是最后淡淡落下一句话,便率先踏入府中了 ,其他人闻声也紧随其后。   卧房内,唐柔还没有休息,昏暗的灯光照映在她惨淡的面色上,看着不禁有些憔悴。   自从今早李游走后,她就一直心绪不宁,入夜了更是睡不着,只是一直在等他回来。   然而都这时辰了,再过不久就要天亮了,她等得不禁有些心凉。   看来今晚他应该是不会回家了。   她只是又满怀失落地想道,先前派了侍女小桃去府门处等消息,然而直到现在,她还没有回来。   “……夫人,我回来了。”   正当她出神之际,缓缓传来了脚步声,紧跟着便响起了不甚开心的女声。   唐柔闻声不禁很快回过神来,她转头一看,只见是自己的贴身侍女小桃回来了,不禁大喜过望,又急急去到她的跟前询问。   “怎么样?小桃,是不是表哥他回来了?!”   见主子那么高兴,小桃也不忍心去骗她,再叫她失望,于是也只好实话实说,苦着脸点了点头。   “嗯,是呢,少爷他回来了,而且陈管家已经派人伺候他沐浴了。”   “既然回来了,怎么不直接过来休息?明明平时他沐浴,都是我着手准备的。”   唐柔只是又蹙眉担心道,家里的其他下人,也不知道能不能伺候好他,今天在外奔波一整天了,他肯定也很累了吧?   而沐浴是最能解乏的,她还是有些不放心,想亲自去看看。   “据说是在外面喝了不少酒,少爷他也不想打扰到夫人休息,就自个儿将就了。”   见夫人那么关心他,小桃不禁又撅嘴道,面上隐隐有些生气,只是嗓音生硬道。   真是一颗真心喂了狗,想到李游那么没良心,做下的负心薄幸事,她真替自己主子感到不值。   “他喝酒了?!没有喝醉吧?……不行,我得去看看他。”   听到小桃说李游饮了不少酒,唐柔心底不禁更有些不放心他了,只是又急忙欲走。   “若是他还醉着,我还得去小厨房给他准备醒酒汤才行。”   她又思索道,然而还未踏出房门,却又被小桃匆忙拦住。   “夫人!您放心好了,少爷他也没有醉得厉害,甚至都能清醒到将人带回来呢!”   小桃只是又用力将她拦下,有些生气道。   “什么?”   唐柔闻声不禁面上一愣,只是看着她,又呐呐道,“你说什么?将人带回来?”   他将谁带回来了?   “……夫人,小桃劝您还是别过去看少爷了,眼不见为净,省得不小心碰到那女人,再生一肚子闷气。”   见主子目光直直地不说话,她不禁又没什么好气地直言道,“是少爷今晚带回来一女人,应该是他喝酒时好上的,据陈管家说,就安排在离少爷书房不远处的厢房内,以后大概就要长住下了。”   唐柔闻言不禁感到眼前泛白,脑中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她一不留神,险些没有站稳,差点栽到了地上,幸亏身边的小桃眼疾手快,急忙扶住了她。   “夫人!”   唐柔看着不禁有些失魂落魄,她没有说话,眼中的泪却是不受控制地簌簌滚落下来。   “呜呜……”   她扑到榻上,只是又痛哭起来,不知为何,心里的悲伤肆意蔓延,再也压制不住,明明她是一个能够忍受寂寞的人,明明她忍耐了那么久,多少痛苦都熬过来了,她一直都忍着不哭,不断地开解自己,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自己要坚强,不能成为阿兄的累赘,可是今天她却似是要将一生的眼泪都流干。   她从来都没有今天这般脆弱过,伴随着她的泪水,像是积攒的所有悲伤通通爆发出来。   风风雨雨这么多年的夫妻,恨也好,怨也罢,这还是李游头一次领别的女人回家,她感觉自己像是被他抛弃了一样,比起他的背叛,她更害怕失去这份感情,失去这个家。   她的丈夫,移情别恋了别的女人,对她心存怨恨,作为一个女人,还有什么比这更失败,更令人绝望的呢?   她苦苦经营维持,努力想要融入的家庭,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往越来越坏的结果进行,而她却不知如何是好。   她还能做什么?如何去挽救这段破裂的婚姻呢?   “夫人,您不要太伤心了!少爷只是带那个女人回来,又没有给她名分,说到底她也不过就只是一个见不得光的贱女人罢了,一辈没名没分,只能做丫鬟,位置再高也不过就爬到侍妾,并不能取代您的地位啊?”   小桃见她哭得那么伤心,不禁又目光怜惜地安慰她道,“您与少爷是表兄妹,更是亲上加亲的夫妻,只要努力生出个儿子,就没有人能够拆散你们,您不用太担心,外面的野花野草狐媚子,说白了也不过就是男人消遣的玩物,是成不了气候的,即便今天进来了,哪天也照样还是能再撵出去的!”   唐柔只是伤心地啜泣,她没有说话。   生出儿子……可老天就是叫她和李游生不出孩子来!再这样下去,她想被扫地出门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   明明表哥已经厌弃她了。   想到这点,她的心不禁又隐隐作痛,这么多年的感情,婚姻,到头来却是感觉一场空,她到底又得到了什么?除了伤痛,快乐明明屈指可数,她的付出,非但没有被珍惜,反倒被人弃之如敝履。   是她作茧自缚,又陷得太深,到底还是错付了,这些年好似一场梦,她算是为谁而活?为自己,还是为了李游,为了阿兄?   这些年忍气吞声,只因为她有想要守护的东西,她的责任,喜欢的人,还有梦想的幸福,但她的存在,似乎除了拖累外,对谁也没有意义。   她活着,只是在验证失败而已,除了时刻提醒自己就是一个婚姻失败的女人外,再无旁的幸福。   面对父母阿兄,她感到羞愧,面对婆婆李游,她还是觉得羞愧,而她最不能接受的,是造成这一切悲剧的原因,仅仅就只是因为她不能生孩子,她失去了做母亲的资格,同时也失去了尊严,以及最起码的底气。   她还需要再继续坚持下去吗?她的自尊心,她的底线,还有身为唐家女儿的责任……可是明明她已经遍体鳞伤,像是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再这么痛苦下去,感觉真的快要撑不住了。   这晚李游依然没有回来她这儿,听说他沐浴后便又直接去了官署,那时天还未亮,而她却是也一夜未眠,兀自出神了一宿。   她想了很多,直到外面的天渐渐放明,太阳升起来了,她也无心洗漱,而每日到了这时辰,她该去婆婆那边敬茶请安了,可是今日她却是提不起精神,更没有心情去扮演那孝顺的儿媳。   她不想去,这么多年她就像是戴着假面具,她装够了,也忍受够了,她不想再去面对婆婆的冷眼,还要逆来顺受,以德报怨,假装自己微笑,掩饰自己的难过,只为成为众人眼中贤惠孝顺的大度儿媳。   他们明明知道她心里的委屈,只是习以为常,并觉得她的付出理所应当,并不会心疼她,可怜她,设身处地体谅她,为她着想。   谁叫自己生不出孩子呢?   他们当然是这么想的。   既然这样,她也厌倦了。   她还怕什么呢?事实已然如此,再差再绝望,哪怕最坏的结果,她都已经设想过了。   可偏偏事不遂人愿,生平第一次无声地反抗,她想清净,却是又被人找上门来。   以往都是她热脸贴冷屁股,而这次却劳驾婆婆主动派人来‘请’她,然而却是为了昨夜那个刚入府的女人。   “少夫人,夫人请您过去她那儿一趟,小柔姑娘她也在呢,夫人很喜欢她,对姑娘她一见如故,于是想要你们两个见一见。”   还未到午时,便见李母的贴身侍女过来传话,她微扬着下巴,即便面对她这个少夫人,也是一脸的傲慢,“夫人说少夫人也算是这家里的半个女主人,还是尽早见见得好,毕竟小柔她以后也算是你的姐妹了。”   她意有所指,只是又阴阳怪气道。   仆肖主,她也像极了婆婆的嘴脸,连那副瞧不起人的傲慢神态都是一模一样。   唐柔不禁回想起了往昔婆婆的模样,她苍白憔悴的面容上,又勾唇冷笑一声。 第16章 纳妾   “我明白了。”   ……   “我明白了。”   她只是又起身,目光凛然道,“刚好我也打算去见见她呢,既然母亲特地派你来叫我,那这便走吧。”   说罢她也不等那侍女回答,便越过她直接往外面走去,连片刻的眼神都未曾在她的面上停留。   素来温婉柔顺的她,还是第一次旁人面前表现出这种锋芒毕露的强势,即便她的教养已使这凛然足够收敛,也还是叫那侍女有些吃惊。   她直愣的目光不禁在她的背影上停留了片刻,直到踏出门外渐行渐远,才又回过了神色。   她看着远处那不卑不亢的端庄身影,面上不禁流露出一抹刻薄的不满。   装什么装?叫你声少夫人,还真把自己当女主人了?不过就是个不下蛋的老母鸡罢了,都快开败的花,还敢在我面前摆架子。   那侍女看着她的背影,不禁又在心里暗暗骂道,她不屑地撇了撇嘴,这才有些不情愿地迈步跟了上去。   等到了李母所在的厅堂,只见她与那个女孩儿正挨坐着说笑,身边除了几个站着伺候的侍女外,便再无旁人,李父也并不在,这个时辰,显然应是与李游一样,入了宫正在上朝。   她只是目光淡淡地看了她们一眼,匆匆在那女孩儿的脸上扫过,才又不紧不慢地向李母低身行礼道,“儿媳拜见母亲。”   她的教养,使她心里即便再有怨气,也还是不失对长辈的礼仪与尊敬。   “阿柔来了?呵呵,恰好这孩子也叫小柔呢,岂不是很有缘分?”   李母闻声后,又握着那女孩儿的手,笑眼盈盈地回眸看向她道,“你看看小柔她的眉眼,是不是也生得与你神似?难怪我与这孩子一见面,就有一种一见如故的感觉,子献的眼光也还是老样子呢,连喜欢的女孩子都是肖像阿柔你的。”   唐柔只是又目光冷冷地看着那叫小柔的女子,玉楼触及她不善的眼神,心中不禁又生出了几分忐忑。   许是因为心虚,她又讨好般地向她微微一笑,看着柔弱而甜美,然而唐柔的脸色却是不为所动,依旧显得冷冰冰的。   她只是静静听着唐母的话,并未作声,淡漠的眼神从她身上移开。   她傲然坦荡的样子,更像是对她的一种羞辱藐视,玉楼的手指不禁又紧紧抓住了自己衣裙,原本就很紧张的心中,又涌上了一股自卑,以及不甘。   她出身低贱卑微,如此登堂入室,本就是天大的恩赐,即便她也能感觉到,自己与这个家是有多么得不相配,尤其是在唐柔这样的大家闺秀面前,更是有些自惭形秽。   她会看不起自己,也是再正常不过的吧?更何况自己还是来分享她的丈夫的,没有见到她就生气得破口大骂,已是十分难得,不可否认,她是一个很有修养的女人,足够匹配芝兰玉树的李游。   但那又能怎样呢?她想自己比面前这女人差的,也不过就只是没有她命好,有个体面的出身罢了,明明自己除了身份外,无论才貌都不比她差,她不甘心,她想命运既然让她遇到李大人,又被他所救带回了李家,就一定是眷顾她的。   只要李大人还喜欢她,李老夫人更向着她,那她也就能鼓足勇气,为自己的将来与幸福搏上一搏,她本就是一无所有的,还有什么好怕的呢?反倒是拼尽一切赢了唐柔,自己就能逆天改命,彻底飞上枝头做凤凰。   她不能胆怯,还要在这个家里扎根,更要将面前这个女人打败,将她赶走彻底取代她的位置。   不然哪天被赶走的人,就是无依无靠的自己了,现在李母对她的喜爱,就是她最大的底气,以及靠山,她更要借助这力量,将唐柔这块阻碍自己上位的绊脚石彻底铲除。   玉楼下定了决心,此刻那张楚楚可怜柔弱的面孔上,不禁又流露出一抹阴沉的狠毒,然而却是转瞬即逝。   她隐藏了情绪,只是又善解人意地冲唐柔笑了笑,即便她冰冷的眼神依旧无视自己的存在。   对于唐柔不友好的抗拒,她的面上不禁又表现出了些许受伤,随即她又小心翼翼地握上了李母的手掌,看她的目光无辜,更染了丝丝委屈。   她又卑微地低垂了脸,看着柔弱不能自理,仿佛真受到了别人的欺负,心怯不敢反抗一样。   李母是过来人,自然是能够看出今日唐柔的反常,以及小柔又在‘伤心’什么,她眸光一转,倒是并未直接点破这暗自下较量的剑拔弩张,又故作不知地打圆场道,“小柔刚到府上,你们姐妹俩才刚见面,难免是要生疏些,过些日子处得亲近了,感情自然就是亲如姐妹的好了,这些都不急,不急,以后好好相处就是了。”   “母亲您这是什么意思?”   唐柔自然是能听出李母的意思,只是她的自尊,并不能允许自己就这么糊里糊涂地由她们搪塞过去。   她不想直言,她倒非要她当着众人的面,一字不落地说个明白。   “我明白小柔姑娘是夫君他带进府中的客人,自是会以礼相待,以尽地主之谊,但是这亲如姐妹,又是从何说起呢?媳妇只怕是担不起小柔姑娘的一声姐姐。”   她只是又声音冷冷道,口中刻意加重了‘客人’二字,毫不避讳自己只是将那女人当成外人这一事实,即便面对李母,也还是一身霜华傲骨,面上毫无惧色。   “阿柔你素来聪慧懂事,怎的今日竟是如此不知轻重地犯糊涂呢?”   李母见唐柔这般不识好歹,非要将事情放到台面上讲,倒也不再继续装良善,给她好脸色看了。   她有些生气地伸手指了指身边的小柔,只是又明说道,“子献昨晚将小柔从青楼里解救出来,又亲自带回了家,因何缘由,你我皆身为女子,难道还看不明白吗?难道还非要老身将你们小儿女的爱恨嗔痴,通通摆到明面上一字不落地说出来?”   “……”   “阿柔,不是为娘我说话难听,而是事实就是如此,你也别嫌我心直口快,我倒觉得子献收了小柔做小,也未尝不是件两全其美的好事,你生不出来,小柔替你生个儿子,倒也帮你省去的负担,以后他们的孩子长大了,也依然还是要叫你一声嫡母,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子献是爱你,但你也要体谅他,不能叫咱们李家断了香火才是,作为一个妻子,帮丈夫开枝散叶,更是你的本分,你的责任,这才是身为一个女人,真正的深明大义,贤良淑德,更何况自古以来,哪个世家子弟有不纳妾的?男人皆如此,我儿为何就不可,只因他娶了你唐柔?你吃味不许,他就得为了你断子绝孙不成?所谓在家从父,出嫁从夫,既然嫁进了我们李家来,那你就该恪守妇道,不该心存怨愤,再说了,你已独独霸占了我儿数年,也该知足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说句实在的,咱们李家,自你嫁进来后可没有什么亏待你的地方,反倒是你,这些年来无所出,连最基本的繁衍子嗣都做不到,若不是看在你先父的在天之灵,你我更是姑侄,换成了别的女人,我早就休了这种不孝的儿媳妇了。”   李母越说越是心中怨愤,更有些不甘,这么些年了,她对于唐柔的不满怨气,也不是一天两天积攒下的,此时打开了话篓子,便更是有些难听了。   唐柔默默听着她的教训,手掌不禁紧紧握起,她的指尖抓进肉里,不禁刺得生疼。   然而这疼,却远不及她心上的痛楚。   “表哥他说要纳她为妾了吗?”   她惨白的面上依然有着执拗的坚持,只是又目光倔强道。   “嗯?”   李母只是又看着她皱眉道。   “即便出嫁从夫,这也是我们夫妻之间的事情,作为他八抬大轿娶进李家的正妻,我也该得到一个尊重,一声交代,而不是任由母亲一张嘴说,替我们做主,这女人就算是夫君他带回来的,我也要他亲自跟我说清楚,纳妾也好,休妻也罢,只要他李游亲口对我说一声要娶她,给我写下一份休书,我唐柔转身就走,自此与李游恩断情绝,绝不纠缠!”   唐柔闪烁了目光,只是又坚毅道,她的面上不禁又流露出了一抹痛彻心扉的刻骨决绝。   你若无情我便休,若是李游当真负了她,背叛了这夫妻之情,那她便也真打算要离开他,当年他救了自己一命,恩重如山,那自己嫁给他,这些年来受尽了苦楚,也算是对他情深似海,报答偿还了这救命的恩情。   时至今日,她与李游,早已两不相欠了。   但不管他们这段婚姻,真情也好,错误也罢,即便要结束它,也该她与李游面对面讲清楚,在他没有亲口承认自己已经变心之前,即便有婆婆的偏袒,她也绝不会接受面前这个故作柔弱的女人登堂入室,以侍妾的身份自居。 第17章 唐羡   “你——不识好歹!子献纳小……   “你——不识好歹!子献纳小柔为妾,替你生个孩子多好!你居然还敢恶人先告状,觉得我们子献有负于你?要知道你这种连孩子都生不出来的女人,若是换成别的男人,也早就将你遣送回家了,还由得你在这儿泼妇似的对我大呼小叫?你身为世族贵女的教养呢?难道哥哥死了,你连我这个姑母都不放在眼里了?现在居然胆大到连我都敢顶撞,你在家时你娘就是这么教育你如何做人媳妇的?”   李母见唐柔油盐不进,甚至连和离这种话都敢拿出来威胁她,不禁又猛拍了桌案愠怒道,要知道若不是子献执意要她,还对她诞下子嗣心存希望,就唐柔这个倔性子,尊卑不分,不尊重长辈,她也早就受够了!若不是看在她儿子的情分上,以及顾忌她哥哥在朝中的势力,她也早就将她撵回唐家了,哪容得她在自己面前嚣张放肆!   “呵,这么说的话,我还要谢谢她抢走我的丈夫,以及跟我的丈夫生儿育女了?”   唐柔却并未因为李母的盛怒而胆怯退缩,她有自己的底线,依旧坚守自己的原则,甚至不惜与她彻底撕破脸,只是又冷笑一声反讽道。   “你!”   “孩子我自己会生,就是生不出来,也不需要旁人替我生,唐柔受不起这大恩!”   她目光冷冽,最后只是又拂袖道,“不管您是恶意也好,善意也罢,随便婆婆你怎么想,总之我也说得够明白了,在李游没有给我一个交代前,我是不会承认这个女人的身份的,即便是您,也不能代替李游,代替我们夫妻去做这个决定!”   时至今日,她心里依然还是选择去相信李游,相信他并不知情,更没有背叛他们的这段感情。   她承认自己对他还心存幻想,即便这个家已然令她心灰意冷。   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以后该要如何在李家立身自处,如今她与婆婆,已经可谓是水火不容,她有种预感,李母是不会容忍她继续在这个家里久留的,与其哪天被她亲自赶走,她倒更希望自己能够有骨气地自己踏出这个家门。   只要……只要李游能够亲手扔给她一份休书,彻底断了她的念想……   “他可以休了我,但是不能侮辱我,侮辱我唐家和阿兄,我绝不允许这个女人不明不白地进门,即便我家已变得落魄,不受你们高贵的李家人待见,也不是能让人肆意羞辱怠慢的,姑母,我敬你是我的长辈,即便你对我刻薄辱骂,我也不愿跟你计较,只因我们除了婆媳的身份外,身上还流着相同的血,是家人,更是亲人,但是我有我的骨气,我的底线,关于小柔姑娘进门这件事,我是不会退让分毫的,除非李游亲手将休书写下,那时我自己便下堂去,决不在李家耽搁片刻,碍了您的眼睛,但在他没回来前,哪怕您心中再有怨气,看我不顺眼,也还是再忍耐一下吧!”   唐柔最后说罢,便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任凭后面谩骂的声音愤然响起,久久不绝于耳。   她脚步不由加快,眸里飞出的泪水迫使她忍不住想逃,她又何尝不是在忍受呢?但如今似乎她连继续在唐家忍受的资格,都快没有了。   她很难受,这么多年来,她对这个家倾注了所有的心血及感情,即便它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幸福,完美,至少她也还是心存希望的,但现在,她感觉自己所有的努力都化为虚有。   为何要这么卑微,还对这个所谓的‘家’恋恋不舍呢?毕竟从始至终,他们根本就没有真心将她视为家人,在这儿她不过就是一件用来繁衍子嗣的工具罢了,看,一但自己生不出孩子来,他们对她是有多么的无情,多么得刻薄。   明明身上还流着相同的血,可是伤她最深的,却还是这些所谓的亲人。   当真是世态炎凉。   唐柔不明白为何她的生活会过成这样,难道仅仅只是因为她没有孩子吗?可是自从父亲死后,人走茶凉,李家人就开始瞧不起日渐衰弱的唐家了,更对效力温凌的阿兄敢怒不敢言,实际上心里就是对他鄙夷看不起的,更不想与他这种‘乱臣贼子’扯上关系,再玷污了自家高贵世族的忠贤声名,由此思索,或许就算自己有孩子,大抵也得不到平等的尊重,因为高高在上的李家人,已经认为如今的她家世配不上李家门楣,并非真心认可她,这个儿媳妇的身份,是在他们高贵的怜悯下施舍给她的,在他们眼中,她家落魄了,没有将她遣送回家已经是天大的仁慈,她要感恩戴德,知足孝顺,以夫家为天,而不是向他们索要公平,她也没有资格朝他们谈骨气,讲道理。   毕竟哪有奴仆朝主人索要公平道理的?从她家败落的那刻起,她就已经失去平等的权利了,在李家人面前,乃至李游,又有谁真的尊重过她,与其说是主人,倒不如说她是苟延残喘在李家,似主又非主,门不当户不对,活该被人轻贱。   就像婆婆说的那样,也许表哥也是打从心底里看不起唐家,看不起阿兄,早就想要与她家撇清关系了,可是她是唐家女,又怎能做那忘恩负义之徒,自己都看不起自己的父兄姓氏?   她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姓唐是一件耻辱的事情,她祖上官至太尉,建功立业,保家卫国,即便面对北方骑兵的铁蹄,也未曾畏惧,皇帝在她先祖们的忠勇拥护中坐稳皇位,她以身上流着唐氏先祖的血为荣,父兄更是从小就教育她,做人要有骨气,即便是弱女子,也要明白自己身为唐家儿女的责任,懂礼义廉耻,忠君爱国,以振兴唐氏门楣为己任。   她是英雄的后代,他父亲是世上最好最正直的男人,她堂兄更是当世难得的奇才,深谋远虑,惊才绝艳,她为他们而感到自豪,感到光荣,可是她的丈夫,婆婆,却觉得他们是耻辱。   他们看不起她,连她的亲人们都要侮辱,鄙夷,她为何还要在这个并不认可她的家族里,继续自甘下贱?   ……他既然瞧不起自己,觉得她家世配不上他,为何不将她休了?她不怕受人嘲笑,她又何尝愿意在李家低人一等,受人白眼?   他真的爱她吗?   或许是吧?不过就连他也觉得自己不配,如今还要从青楼里带回那个女人来羞辱她。   他对她的爱矜贵而狭隘,他想要她的顺从,忠诚,甚至是以他的世界为天,摒弃自己原本的生活,自由的天空,他甚至都不希望自己能有独立的灵魂,只希望自己能心甘情愿做他的附属,在家相夫教子。   难道嫁给了他,自己就算是卖给了李家了吗?甚至连自己的家族兄长,都不敢出声维护?就连自己的自尊心都要舍弃。   那她与一个玩物又有何异?   在这个尊崇三纲五常,三从四德的时代,就连李游也不例外,他根本就不尊重她,而她却并不想做他手中放弃思想的木偶。   她是个弱女子,但也是有自己的灵魂的,可是如今,就连她的主见,她的尊严底线,都要被他们羞辱,践踏。   今日来了青楼女子做妾,那明日呢?   若哪天出现了倾慕他的身份高贵的女子,是不是也要弃她如敝履?到那时她该要如何自处?   为何别人明明看不起自己,她却还要继续在这儿自取其辱呢?   她想不通,回到自己的卧房后,她将自己关了起来,在这痛苦中她想了很多,可是伴随着思考,她想得越多,烦恼便也就越多起来。   甚至有那一瞬间,她想抛下一切,甚至是自己唐氏女的身份,责任,不顾一切地逃走。   下人们都被她拒之门外,任谁都能看出她的悲愤与伤痛,所以也没有人敢出来劝她。   她在这片冷寂冰冷中想了很久,甚至都忘记了时间,直到她的贴身侍女小桃又忐忑进来,有些犹豫地为难道,“夫人,唐羡大人来了,他想要见你,可您一直闭门不见,门口的守卫也不敢贸然放人进来,于是特地让小桃通传一声,现在唐公子他还在门口等着呢,您要不要去见见他呢?”   “我现在这模样,哪还有脸去见阿兄呢?岂不是要连累他被人耻笑。”   唐柔闻声后,只是又脸色惨淡道,“我受羞辱也就罢了,李家人根本就不待见他,还是别叫他再因为我这等丑事,受人白眼了,再说阿兄他本就在朝中得罪了不少人,不管两家想法如何,眼下这个局势,还是不要与李家敌对为好,至少明面上还得过得去。”   她与李家撕破脸,可不能连累阿兄也与李家伤了和气,即便李家对阿兄的尊重和善,也只是表面装出来的,但至少眼下他们还是世人眼中的连襟姻亲,可不能叫外人看了笑话。   只要阿兄不知道纳妾的事情,她忍忍也就过去了,而且表哥他也并非就是一定要收了那小柔姑娘做小的,她大可将事情彻底弄清楚缘由后,再想自己将要何去何从。   总之,眼下她还不想做最坏的打算,更不能让阿兄知道今日发生的事情。   “你去外面说一声,就对阿兄说,我今日身体有些不舒服,不方便出来见他,叫他改日再来拜访吧。”   唐柔只是又吩咐小桃道,她想阿兄素来公务繁忙,此番过来,应该是忙里偷闲,特意抽出时间想要叙旧的,这次见不着她,估计近期很长一段时间内,他应是也没时间再过来看她了。   趁着这段时间,她也要将纳妾之事,好好与子献谈清楚。 第18章 她想回家   唐羡身着一席墨色长衫,……   唐羡身着一席墨色长衫,鎏金暗红的衣纹精细华丽,使他整个人的气质看着更加深沉尊贵,威严不可冒犯。   午后的日头着实有些烈,即便仆人撑着伞,他的额上也还是冒出了一层细薄的汗,偶尔一阵轻风吹拂他的衣袂,整个人像是笼罩在蒸腾的雾里,就连视线都不禁变得有些模糊。   矜贵的青年眉目如画,英俊的面庞棱角分明,然而一双剑眉却是伴随着漫长的等待,不禁又拧起,他半束的乌发平顺地垂在身后,有些发丝则因为薄汗轻轻粘在后颈上,使素来爱洁的他感到更加不适,心中又涌上一股烦躁。   仆人察言观色,适时地为主人递上一块干净的巾帕,唐羡顺手接过来,只是擦了擦湿润的掌心,便又扔回到了仆人手中。   “怎么还没出来?”   他不禁有些不耐道,刚打算叫仆人再去通传一声,却见门里面有一女孩儿步履匆匆地出来。   来到他跟前后,小桃气息不稳,还未喘息片刻,便又匆忙向他福身行礼。   “唐大人,我家夫人今日身体不适,不能够出来见您了,您可以改天再过来看望她。”   小桃只是又遵循主子的吩咐撒谎道,此刻她低垂着脸,甚至都不敢将目光落在他脸上,生怕再因为过于心虚,被他看出破绽来。   “身体不适?难道阿柔真的病了吗?”   唐羡素来心思缜密,虽然听到她身体不舒服,面上露出一抹担忧,然而心里却还是又不禁生疑。   “我许久未曾来看她了,怎么这么巧合,我一来她就偏偏病了?”   “这……我家主人确实是身体不舒服,心情也不是很好,不方便见客。”   小桃额上不禁冒出一丝冷汗,只是又内心忐忑地支吾道。   唐羡观察了她的脸色,不禁又皱了眉,他侧身而行,直接越过她往府里走去,门口的守卫犹豫片刻,却是也没敢出身阻拦。   “公子!我家夫人真的身体不适,现在卧病在榻,不方便见客!”   想到临行前少夫人对她的嘱咐,小桃不禁又大着胆子跑到他的身前,又伸手拦道。   “我是她的兄长,难道连我都成了外人,想见她一面都难吗?”   唐羡只是又厉声训斥道,“你让开!阿柔即便是真病了,那我更得进去看望她,还轮不到你一个下人来拦我。”   话落他身后的随从便又及时出手,将小桃拉至一旁,面前顿时又闪现出道路,唐羡二话不说,便又迈步匆匆朝唐柔的住处行去。   “大人!我家夫人说了,大人您真的不可进去啊!”   小桃望着他渐渐远去的身影,不禁又焦急得有些语无伦次道,奈何被身边的男人阻拦,脱不得身,也只得眼睁睁看着他朝夫人的房间逼近。   唐柔端坐在榻上,没想到唐羡会进来得如此突然,直到他推门而入时,尚还沉浸在自己的情伤里。   看到立在门口的他时,她才渐渐回过神来,只是目光发愣,又呐呐道,“阿兄……你怎么来了?”   唐羡一言不发,只是又来到了她的跟前坐下,他的目光不禁流连在她的面庞上细细打量。   “你的气色怎么这么差?难道真的身体不舒服吗?”   他目光忧虑地关切道,不禁伸手去摸她的额头,在触及后才又渐渐松了口气。   “好在没有发烧……我差点真误以为你生病了呢。”   唐羡只是又道,他嗓音温存,目光静静落在她的脸上,就似桃花流水般缱绻柔情。   “不过脸色真的有些差,怎么连妆都没有画呢?”   穿过薄薄的刘海,他的指尖不禁又触到了她的眉心,上面浅浅的花钿已然掩盖不住疤痕,能够看出曾经受过伤的痕迹。   她幼时因为那场意外磕到了额头,也自此留下了难以消除的伤疤,额间的梅花妆,其实也是为了遮丑的,唐柔素来爱美,即便额前有刘海的遮掩,也还是日日精心为自己画了花钿,在她的一双巧妙的手下,外人几乎已经察觉不到她脸上的疤痕。   她并非粗心大意邋遢的女孩,更没有像今日这样妆髻凌乱过,显然是没有梳妆,唐羡不禁又仔细看了一遍她的神色,更发觉到她从未像现在这般失魂落魄过。   “怎么了?柔儿,到底是谁欺负你了?怎么你的模样这般悲伤?”   他不禁又移掌到她的脸庞上,温柔的目光流露出一抹心疼,只是口吻认真地维护道,“不管是受了什么委屈,都可以跟哥哥说,哥哥替你做主。”   唐柔本就压抑地心情,在听到他关怀的声音后,终是再也克制不住,顿时泪如泉涌。   她扑进他的怀里,抱着他又委屈地哭诉道,“哥哥,你带我走吧,咱们一起回家,只要能够平淡幸福地生活,什么朝堂家族,统统都不要管了,好吗?”   听她说出这些话,唐羡便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阿柔一直都是懂事的女孩,以她的秉性,若不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是断然不会轻易说出想要放弃唐家这种不负责任的话的。   “阿柔,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快跟阿兄讲!什么朝堂家族,通通都不要了?!再说这里就是你的家,既然已经嫁给子献,做了李家的媳妇,你还要再回哪里去?”   唐羡只是又将她从怀里轻轻扶出来道,他看着她遍布泪痕的脸庞,伸手轻轻揩去她的泪。   自从叔父去世后,唐家日渐衰败,即便有他力挽狂澜,名望也还是大不如前,如今她弟弟已去了军中历练,母亲也已回了娘家养老,唐家已然空空如也,她又如何能再回去?而且自己常年在温凌身边,忙于军政,不能照顾好她,显然眼下李家是她最好的归宿。   而且他的身份敏感,声名不佳,跟在他的身边,明显是没有李游更能保护好她,老实说,以目前的局势立场,他也不该与她太过亲近,频繁往来,尤其是这李家,若非实在太想念她了,他本不愿登门拜访。 第19章 撞见   看到阿兄惊愕担心的眼神,唐……   看到阿兄惊愕担心的眼神,唐柔这才自觉刚才的失态,她连忙又抬袖擦了擦自己哭红的眼睛,等拭去脸上的泪水后,神色便又恢复如常,只是不紧不慢地浅声道,“阿兄你就别问了……我不过就是近日有些心烦罢了。”   她又避开了他敏锐的目光,虽然表现淡然,但在唐羡眼中可称得上是闪躲,他不禁又蹙眉。   “你也一直都知道的,我很想跟子献要个孩子,但却总是事与愿违,所以最近才会有些多愁善感吧,总是无端就感觉心里悲伤,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她只是又垂眸道,唐羡落了掌,回神坐正了身子,他端坐的背笔直,手却是又禁不住收紧,直到握得指骨咯咯作响。   他的面上可见染了怒气,大概也未曾想过要刻意遮掩自己不悦的情绪,沉思了片刻后,他不禁又冷冷开口,“是因为孩子的事,李家人借故欺辱你了吗?”   “不……没有,阿兄你想多了。”   她指尖微颤,开口竟是连自己都感觉弱声无力。   “你看看你,连反驳我都没有底气,神思涣散,你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觉得有说服力吗?”   唐羡只是又忍了怒气,与她目光认真道,眼下他压根就不相信她的任何辩解。   “你不必刻意在我面前维护李家人,李家人是什么秉性,我比你更清楚,心里也自有主张,虽然你是李家的媳妇,但也要记着,自己永远是唐家的女儿,我的妹妹,你我是亲人,身上都留着唐家人的血,自豪我们的姓氏,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竟连我这个兄长,你都不愿告诉吗?”   唐羡只是又看着她心疼道,“你什么都不说,只是一味忍下受到的委屈,自己一个人承受着,阿兄又怎么替你做主,思考应对之策?难道要我做哥哥的,眼睁睁看着你受欺负,还要继续视之不见吗?”   “阿兄……”   唐柔看着他的眸,不禁又红了眼眶道。   “柔儿,我是你的兄长,阿兄也永远都会保护你,你只管对我说实话,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不管是受了谁的欺负,天大的委屈,哥哥也一定会替你讨回公道!我唐羡的妹妹,也不是任人欺辱的,就算是他李家人,也没有欺我唐氏的资格。”   “没有人欺负我,就算是……也是因为我的肚子不争气吧?”   唐柔只是又低眸垂泪道,“我生不出孩子来,子献想要纳妾,也是能够理解的吧?对于世族男子来说,纳妾或许也算不得是什么天大的事情,身边有几个女人更是天经地义,子献一直都守着我一个,也许在别人眼中才是异类,只是……只是我心里还是过不了那个坎儿,我做不到眼睁睁看着他再娶别的女人,若是两女共事一夫,那样还不如我走,自请下堂去!”   至少那样她的心里还能好受点,还能维持自己最起码的体面,以及尊严。   “你说子献想要纳妾?”   唐柔只是又伤心地点点头。   唐羡目光愕然,对于此事,他心中是不无惊讶的,毕竟以他对李游的了解,他也不是薄情寡义之人,当年若不是因为他真心爱着阿柔,非她不娶,是个可托付之人,他也不会认可这门婚事。   “……他是已将那女人带回家了吗?他本人又是什么态度?”   思考片刻,唐羡只是又道,他不禁蹙眉。   难道他真的看走眼了吗?李游竟是移情别恋,真的打算对柔儿始乱终弃。   不行……不管是为了唐家,还是阿柔本身,离开李家,都不是一件好事,未来的岁月还很长,唐家势微,而自己现在虽然看着风光,以后的局势还很难说,他不能拿阿柔的将来去冒险。   跟着李游,即便没有幸福,有他的照拂,至少不会有性命之忧,李家毕竟家大业大,根基深厚,而温凌即便现在权势滔天,炙手可热,却是没有世族声名根基,他唐家亦是如此,又背离皇权,可谓是如履薄冰,权贵生死,皆系一身,稍有不慎,便会身败名裂,他虽早已做好了哪日坦然赴死的准备,但却从没想过连累她。   若哪天自己不在了,谁来照顾阿柔?毕竟他连自己的身家性命都难以保证,也早已失去了爱她的资格,但他一定要找个人代替自己来照顾她,而李游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   他要确保在自己死后,即便自己的谋划最终还是失败了,也不会波及伤害到她,而以李家的门阀声势,即便皇帝盛怒,也不会动李家人开刀的。   只要她还是李家的媳妇,那便无性命之忧,虽然他不想,但普天之下,他也唯能托付李游,至少他是真心爱着她的,也有能力护她周全。再怎么说,李唐两家也是亲上加亲的姻亲,总比那些外人要可靠些,将她托身李家,他心里总归还是最放心的。   “他又能是什么态度?他带那个女人回来,话都没说一声,连我的房门都不愿意进,便又匆匆离家了,明明我等了他一宿。”   听到唐羡询问自己,她不禁又抬袖拭泪,只是伤心道,“他时常不回家,昨天清早难得回家一次,却又莫名其妙地对我发脾气,无论我怎么解释,妥协退让,他都还是不满意,便又匆匆走了,直到昨天深夜才归家,却是带了个女人回来,据说是在青楼好上的,又能是什么清白关系?即便他不说,猜也能猜到他的意图了,更何况那女孩儿才刚进府,今早婆婆她就叫我过去‘认妹妹’了,还说我不会生,子献要纳了她做小,以后他们生儿育女,好延续唐家香火。”   “……”   唐柔越是回忆,心中便越是感到难过,甚至是有些绝望,似乎日子再没有了盼头。   她不禁又扑到唐羡怀里,只是又抱着他伤心地流泪道,“阿兄,你说我到底该怎么办?子献他已经不想要我了,这里也不是我想要的家,为什么明明他们就看不起咱们,我们还要低头放下尊严,强留下来,受人冷眼自取其辱呢?!阿兄你带我回家好不好?柔儿知道阿兄政务繁忙,顾不得照顾阿柔,阿柔会自己照顾好自己,一定不会成为阿兄的累赘,只要阿兄还愿意要阿柔,只要还能跟阿兄在一起,咱们兄妹俩相依为命,以后就算生活会苦点,没有了锦衣玉食,奴仆成群,阿柔也不怕啊!”   “阿柔……唉……”   他想安慰她,却也是喉头哽咽,不知要如何开口,他有太多的苦衷,若非迫不得已,如果真的可以,他又怎能忍心看着她受苦?   有时他也想不顾一切地带她走,可是他的理性告诉他,他要忍,不然只会害了她。   他的眼眶不禁也感到有些酸热,本就沉闷的胸口处,甚至是针扎般的刺痛,纵使心中有千言万语,此刻也只化为一声叹息。   他未再说话,只是望她的目光深情缱绻,又伸手安慰般地抚摸着她柔软的发。   掌心传递的温暖,竟令她感动得更是想要流泪,即便是李游,她也未曾在他身上感受到这种极致温柔的珍视,给她依靠安心的力量。   他只会令她茫然,甚至是感到害怕,她不想被抛弃,将来哪天回首望去,却发现走过的路里却只剩了自己,还孤独无依地活在世上。   “你……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他声音茫然,然而烁动的眸光却是近乎失态的疯狂。   身后传来的说话声,不禁使两人正身朝房门处看去,只见李游目光灼灼,激动下竟是又指了他们两人破口大骂。   “真是不知廉耻!龌龊!”   回过神后,他看向唐柔的眸里不禁又透着浓烈刻骨的恨意。 第20章 质问   “子献,你想多了,阿兄他只……   “子献,你想多了,阿兄他只是在安慰我。”   见李游发怒,唐柔才又后知后觉,连忙跑去他的跟前解释道。   “我跟阿兄明明是兄妹啊,你怎么能做这种恶意的揣测来误解他?”   她又拉了他的衣袖,目光小心翼翼地抬头看向他,维护唐羡道。   她不说话还好,此刻开了口,却是一味袒护唐羡,为他辩解,李游心里不禁更染了几许怒火。   他又用力将她的手甩开,只是目光生气道,“你还敢替他说话?男女授受不亲,我明明都亲眼看见了,刚才你们抱在一起!”   “你为什么就是不相信我呢?”   唐柔被他拒之身外,不禁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手,有些心酸道,她不明白为何李游总是这么得疑神疑鬼,竟能怀疑到阿兄身上,觉得他们之间会有不清不楚。   “难道我在你心里,就是这般轻浮放荡,水性杨花的女子吗?你竟这般轻贱我?这么想我?!”   再抬眼时,她已是泪眼滢滢,然而即便伤心欲绝,她的目光也依旧坦荡无畏。   身正不怕影子斜,她没有什么好畏缩羞耻的,这明明就是无中生有的污蔑,只是她没有想到,自己在他眼里,就是这般轻贱的女子,她心里确实很难过,更对他失望。   “李子献,我没想到你竟是这般内心龌龊的人,曾经算我看走了眼,但我跟阿兄他明明是清白的,就算在你心中已经认定了我不知廉耻,你可以侮辱我,但不能这么污蔑阿兄!”   口口声声说爱她的人是面前这男人,但伤她最深的,又何尝不是他?   “我内心龌龊?我再龌龊也没有你们兄妹俩恶心!你们兄妹串通一气,可着劲儿恶心我,你敢说自己对他除了兄妹之情外,就再没有旁的情愫了吗?”   李游红着眼睛,只是又抓了她的一只手道,唐柔看着他杀人般的凶狠模样,心痛的同时,不禁又生出了些许畏惧。   而他却又拖她到了唐羡面前,指着他目光恨毒道,“你又怎么解释刚才发生的一幕!就算你没有,那他呢?你怎么肯定他对你就一定是只有亲情!心里再没有了旁的见不得人的腌臜心思!”   唐羡比唐柔年长十岁,可谓是从小看着她长大,他们自幼感情深厚,李游也自知他比不得,若不是因着他们是堂兄妹,若不是因为他们相差十岁,当年他与阿柔的婚事他也未曾反对阻挠,他也不会选择睁只眼闭只眼,直到现在才爆发出来。   唐羡此人做事滴水不漏,深不可测,他猜不透他的想法,更抓不住他的把柄,但一直以来,他看唐柔的眼神,就叫他心里很不舒服!虽然他也一直洗脑自己,既然没有发现,找不到证据,那就当是自己想多了,他们也还是清清白白,并没有什么暧昧肮脏的感情,但他没想到,最终却还是被自己抓奸在床,还是在他和阿柔刚吵架后。   他是一个男人,比女人更了解男人,他也有心爱的女人,明白一个男人在看到自己深爱的女人时,会是怎样的含情脉脉。   “我才刚出门,你便急不可耐地会见老情人,还在他的怀里哭诉,你敢说你们的关系清白?你们这对奸夫□□,为了苟合竟是连遮羞布都不要了,怎么?你不是贞洁烈女吗?明明在我面前表现得清纯端庄,故作矜持,如今竟是连敷衍做戏都懒得装了吗?!”   “你住口!”   唐柔被他难听的话伤到,激怒之下竟是抬掌朝他的脸上扇去。   李游大概做梦也没有想到,她竟会动手打自己,就为了维护唐羡。   响亮的一巴掌,很快就在他白皙的面上留下了几道红红的指印,他又目光惊愕地看向她,眸里不可置信。   “你打我?你从来都没有动手打过我,如今竟是为了他动手打我!”   他面上满是受伤,只是又嗓音尖锐地质问她道,此刻的他竟如被始乱终弃的怨妇一样,再无往日倜傥潇洒的风流。   唐柔只是目光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掌心,指尖不禁颤抖。   她沙哑的嗓音又无辜道,“我……我不是故意的,都是你逼我的!”   她实在是被他气急了,才会忍不住动手打他的,就算是兔子,被逼急了也会咬人,更何况是他那么言语肮脏地污蔑她与阿兄。   这也是她第一次动手打人,还是打了自己的表哥李游,此刻她也不敢再去触碰他仿佛要吃人的愤怒眼神,心底蓦得一怕,竟是又跑到了唐羡身后躲避。   “阿兄,我真的不是故意要打夫君的!”   她的声音不禁又染了些许哭腔,只是抓着他的衣衫藏在身后,唐羡高大的身躯就像一座山般宽厚可靠,莫名给她安心的力量,她也不敢再去看他前面的李游。   “你竟然,竟然还敢找他!还想跟他在一起!”   李游见她藏在唐羡身后,一味躲避自己,不禁妒火中烧,他又大跨两步上去,伸手想要抓她出来。   然而他的掌心还未触及她分毫,却是已被唐羡一把攥住了手腕。   唐羡目光冷冽地看着他,手上更是下了全部力气,只是紧紧抓着他的手腕,攥得他生疼,李游不禁又忍痛挣扎几下,想要摆脱他的钳制,然而却是动弹不得。   “你放手!我们夫妻的事情,还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来管!”   李游挣脱不得,只是又气急败坏道。   “阿柔是我妹妹,长兄如父,她的事也就是我的事,我如何没有资格插手管教?不止是她,连你这个妹夫,今日我也要好好管一管!”   唐羡的情绪难得染了些激动,他怒视着李游,只是又一把将他的手腕扔开。   因着他刚才的力气,李游一时不慎,险些摔落到了地上。   “你!”   站稳后,他不禁又回头怒瞪着他,唐羡目光则丝毫不惧,他眉峰冷冽,反而还又行至他的面前,迫人的目光逼视着他。   “不止今日之事,连之前的账我也要替阿柔她一并讨回,你自觉阿柔有负于你,可是你呢?你又可曾对得起她?”   他又一把抓出了他的前襟,声声质问道,“你要怎么解释昨晚带回来的那个女人?”   “你这般义正言辞,为了她如此激动,失控,当真就只是在为妹妹做主,想要替她讨回公道吗?”   李游没有正面回答他,反而唇上又勾起一抹冷笑,目光嘲讽地反问他道,“唐羡,你扪心自问,自己当真就只是将唐柔当妹妹看待吗?你敢看着我的眼睛,说你对她就真的没有一丝觊觎的绮念吗?!” 第21章 讥讽   他们是堂兄妹,若不是他不能……   他们是堂兄妹,若不是他不能娶她,他也不会便宜了自己吧?   眼睁睁看着她嫁给别人,作为兄长,他还要亲手将她托付给自己,从此只能做她生命里的看客,想必这也不比杀了他要好受多少。   想到这儿,李游的眸里不禁又涌现一抹报复的快感。   唐羡闻声,目光不禁有片刻的恍惚,他只是蓦自出神,并没有回答他。   正当两人僵持不下之际,又有一群人风风火火地从外面过来,为首的中年男人率先掀开了房帘,当看到面前的景象后,他的目光不禁有些愕然。   来人正是李游的父亲李宪源,还有李母唐淑婧等人,身为李家的主人,此番他们过来,排场也是不小的,在他们的身后还跟随了许多奴仆,惊动了不少人。   “子献,贤侄……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触及儿子那怨毒的神情,再看唐羡抓着儿子前襟的手,李父很难不往他们打架这事去揣测。   唐羡这才又缓缓回头看了李父一眼,他没有说话,只是又目光惨淡地放开了李游,明明气势上并不输人,但却难得给人一丝失魂落魄的感觉。   显然李父也敏锐地察觉到两人之间诡异的情绪,但却不好再朝他们两个开口,于是他的目光又投向了另一边的唐柔。   “阿柔,这是怎么回事?”   李父不禁又询问她道,同时也率领着身后的众人,缓缓踏入了屋子,来到了他们的面前。   因为刚才的事情,唐柔眼下的情绪也不太稳定,李父突然又这么询问她,她看向公公不悦的脸色,目光不禁有些无措。   然而还未等她犹豫着说话,唐羡便率先开口,“无甚大事,我不过是来看望妹妹而已,恰巧子献他也来了,我们相谈甚欢,几人调笑耍玩间,子献他一时不慎,险些摔到地上,多亏我刚才及时伸手拉住了他,才不至于闹得太狼狈。”   他话中有话,只是又背了手回身正视他,目光淡淡地不紧不慢道,眼下他的神色已经恢复如常,然而理性回归,却也是出人意料的冰冷,即便是面对李父这种长辈,姿态上也毫不示弱,自有一股凛然迫人的气势。   他更未曾行礼,即便是表面意思一下,对他点下头都懒得敷衍,李父心里只道他狂妄,然而即便气恼,积压了一腔火气,却也还是要顾忌身份,不好朝他发泄。   唐羡如今在朝上炙手可热,开罪他对于李家来说,可并不是一件好事,李父深知里面错综复杂的厉害,再加上两家姻亲的关系,即便他对自己失礼,也还是默自忍下了。   “那可真是太不小心了,话说贤侄此番过来,怎么也不事先告知伯父一声?”   李父大人不记小人过,只是又拿出长辈宽和的姿态,又对他和煦地微笑道,“好在过来得及时,还没有错过午膳的时辰,贤侄不如就随我们一起去用饭吧?”   “既然如此,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唐羡整了整自己刚才褶皱了的衣衫,倒也不跟他客套,只是目光淡然地应下道。   “贤侄倒是一点也不客气,还得你伯父亲自过来催你用饭,才能请的动你。”   李母忍不住又阴阳怪气地嗔怪道,她早就看唐羡不顺眼了,见他如此堂而皇之地登堂入室,还主客不分,丝毫不把自己当外人,心底的火气那是一点也不比李父少,于是不禁冷嘲热讽,暗自责怪这青年不知礼仪。   “淑婧!”   李父不禁又回头呵斥妻子道,制止了她不知轻重的言行。   唐母见夫君责怪自己,心中不禁越发不悦,她冷哼一声,扭头不去理会他们,倒是也不再多话了。   “你姑母她素来心直口快,你也都是知道的,妇道人家不懂事,贤侄可别跟她一般见识。”   李父只是又回眸对他浅笑道。   “那是自然,侄儿也一直都很尊敬姑父姑母,即便真有什么不对,说错话的地方,唐羡也不会真的放在心上。”   唐羡也又回以他淡然的笑容,只道,“时候不早了,既然要用膳,那便走吧。”   他微微伸手,做出了请的手势,侧开身子让出一条道路,让身为长辈的李父李母先行,自己则是与唐柔夫妇站在了一起。   对于此举,李父不禁朝他满意地点点头,然后率先前行。   “哼!还算是知点礼仪,不至于辱没了我唐家和大哥的脸!”   唐母却是冷睨了他一眼,只是刻薄道,她目光倨傲,微扬了下巴,后便紧随李父一起离开了。   唐羡不动声色,只是又安慰似的握了握身边唐柔的掌心,然后很快便又松开,在仆人的簇拥下,独自先行朝外面走去。   屋里只剩了她和李游,她不禁又目光怯怯地看了他一眼,见他不善的眼神还是集中在已经渐渐走远了的唐羡身上,浑身上下充满了戾气,似乎还在为先前发生的事情生气。   她内心彷徨,感觉十分孤单无助,不禁又依靠般的想去拉他的手。   然而还没触及他的手,他的身影便已经在眼前消失,面前感到的,唯有一阵冷风,以及他未及离去的凉凉的衣袖,打落在她渐渐无力的手背上。   看着前面他毫不犹豫离开的背影,她感觉自己的胸口处也渐渐变得冰冷,不禁又红了眼圈,眼眶感到湿热,一种难以言明的苦涩,涌上心头。   良久后,她又坚强地抬手擦了擦含泪的眼睛,尽管身上无力,心上更是感觉累,她也还是鼓足勇气踏了出去。   她是唐家的女儿,身为李家的儿媳,她不该缺席,就算她的力量再微弱,至少她不能让阿兄独自面对,更何况所有的不快,还是因她引起的,她理应去面对,而不是懦弱地逃避。   来到膳厅,众人依照辈分一一落座,很快一道道美食便由侍女手捧进来,纷纷奉上,陆陆续续间,上了差不多有五十多道菜,整整齐齐摆满了整个桌案,算是给足了唐羡面子。   “请。”   唐羡抬手叫李宪源先动筷,李父不禁点点头,率先夹了一筷子菜,众人一番谦让后,也纷纷动了筷子。   之后几个乐姬抱着乐器进来,很快美妙婉转的乐声响起,充满了整个厅室。   唐柔心不在焉地拨动筷子,吃着口中美味的饭菜,却是感到味同嚼蜡。   几番寒暄后,唐羡又执杯敬了李父一杯酒,两人饮完后,他不禁又兴致盎然地开口。   “还是姑父风雅,这几个乐姬不论姿色,还是琴艺,都不比宫宴上的差,连温大司马府上都不及。”   他口中的温大司马,正是说的权臣温凌。   “哪里哪里,近年来战乱不断,秦人屡犯我大晋边境,温将军劳苦功高,忙于军政,才守我晋国安乐太平,偏安一隅,对于这一点,我李宪源可真是自愧不如啊,只恨不能多替陛下分忧解难。”   李父只是又含笑谦让道,对于他的夸赞,算是谦虚应下。   “温大司马虽身在行伍,但也是惜才酷爱风雅的,所以手底下才会有像贤侄这样才能出众的谋士尽心效力,对此,老夫也实是艳羡得很呐。”   李父又饮了口酒,意有所指道,对此唐羡默不作声,只是面上的笑容又渐渐隐去。   见他不说话,李宪源不禁落下了手中的酒杯,只是又自顾自道,“如果温大司马也能像老夫这样心淡一点儿,即便是做闲云野鹤,也乐得逍遥自在,风雅定是不会逊于老夫的。”   他故意撂话给自己听,唐羡也不气恼,只是又含笑道,“大司马胸怀天下,志在北方,岂能真的做到闲云野鹤?即便是姑父,不也是忧心庙堂,鞠躬尽瘁了大半生吗?不管是在朝在野,只要有鸿鹄之志,尽心竭力地报效国家,不负自身百姓,别忘了初心,便也足够了。”   他手上又不紧不慢地给李父添了杯酒。   “那倒不知唐兄的初心,究竟又是为何呢?”   李游突然又插话道,他意有所指,看向他的目光不禁含了一抹讽刺,明显是故意要他下不来台。   在场的所有人不禁一愣,一直吃得心不在焉的唐柔,此刻也不禁将目光投向了自己的阿兄,她面上流露出了一抹担忧。   然而唐羡却像是没有听见他的话似的,只是又笑得如沐春风,继续与李父闲谈。   李游见状面上不禁陡然一冷。   “姑父府上的乐姬琴艺确实不俗,但我先前与阿柔闲聊时,得知子献昨晚刚得了一妙人,更是才艺双绝,不知姑父可知此事?”   唐羡又给自己续添了一杯酒,只是又温声道,“难得今日大家齐聚一堂,不如就叫此女前来演奏一曲助兴吧。”   他气度从容,看着风度翩翩,儒雅随和,然而给人的感觉却是迫人,没有回旋的余地。   李父闻言只是目光一愣,他不禁又看向了自己的儿子李游,显然是还不知道有这回事儿。   李母见状不禁又赶紧与夫君耳语几句,一番解释后,李父这才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他的面上不禁有些尴尬,然而犹豫片刻后,见儿子李游只是默自喝着闷酒,面上虽然有些不快,却是也没有多余过激的反应,心下不禁也随着宽了几分。   他面上渐渐释然,不想驳了唐羡的面子,也只好又随和道,“如此也好,既然贤侄难得过来一次,便就叫那女子前来献上一曲,聊以助兴吧。” 第22章 去留   侍候的仆人前去叫人,很快玉……   侍候的仆人前去叫人,很快玉楼便怯生生站在了众人面前。   座上的唐羡一脸玩味地打量着她,目光似笑非笑,不禁看得她心里凉飕飕的,莫名就生了些许畏惧,同时隐隐的忧虑涌上心头。   “长得倒是不错,确实与阿柔有几分神似呢。”   他轻飘飘的声音听不出喜怒,然而玉楼却是心头一颤,扑通一声竟是直接朝他跪了下去。   “你突然跪下做甚?就算是行大礼,这也太唐突了吧?”   唐羡面色平静,只是又目光淡淡地看着她,执杯饮了一口酒道,“叫你过来是要你弹曲的,跪礼就不必了,在座的也都不是过分拘于礼数之人。”   然而玉楼双腿打颤,却是怎么也不敢站起来,因为过于害怕,她更是紧张得说不出话来,只是依旧跪在那儿,垂着脸不敢抬头看他的神色。   “还不起身?难道你是打算要我亲自过去请你起来?”   “奴婢不敢!”   玉楼只是又声音恐惧地对他磕头道。   “……”   唐羡没再说话,他只是又仰面将杯中酒一口饮尽,紧接着那酒杯便又重重落回到了桌案上。   他的脸色已然变得冰冷,即便一言不发地坐在那儿,众人也能明显察觉到愠怒,李父看了唐羡一眼,不禁又及时出来打圆场道,“这女子昨日刚入府,之前也没怎么见过世面,所以才会如此胆怯失礼,倒让贤侄你见笑了。”   “哦?是吗?”   哪料唐羡却是又冷笑一声,只是又目光不屑道,“我怎么觉得此女子正是见过的世面太多了,所以才会养成这么不知轻重的娇惯性子呢?想必她之前在青楼里,也伺候了不少的达官显贵,但今日见了我,倒是视为洪水猛兽般的惧怕。”   他又不紧不慢地给自己续添了一杯酒,最后给出断定,“未免也太矫情,小家子气,难登大雅之堂。”   玉楼在唐羡面前失礼,无疑也是损了李父一家之主的颜面,此时他也没什么心情再去维护她,反倒又脸色难看道,“你还想跪到何时?还不快起来奏乐?”   真是丢人现眼的东西,李家的脸面都快给她丢尽了,子献怎么从外面找了这么不知礼数的野女人?   李父面色不悦的同时,不禁又牵连责怪起儿子的不知轻重来。   “……是,奴婢知错了。”   玉楼自知惹恼了众人,因为她的胆怯愚蠢,得罪了唐羡,也可谓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眼下她也不敢再继续跪了,于是又鼓足勇气站起来道,然而她还是不敢正视唐羡的目光。   李父又挥挥手,正在奏乐的乐姬们纷纷停了手,很快乐声便戛然而止,一个个身姿曼妙的伶人便都出了屋子。   在众人的示意下,她又缓缓去到了那把箜篌前坐下。   “就弹你最擅长的曲子就好。”   唐羡只是又声音淡漠道,对于乐曲,他倒是没有对她太挑剔苛刻。   “是。”   小楼只是又嗓音怯怯地俯首道,随即便伸手抚上琴弦,婉转美妙的箜篌曲,便在她灵动翩然的指间流淌出动听的乐声。   她的琴技确实不俗,这也是在青楼时日日勤学苦练所得的才艺,一曲落罢,只见唐羡目光闲适地拍了拍掌。   “不错,果然是色艺双绝,倒是比我家那些庸脂俗粉要强得多。”   他只是又看着她面色淡淡道,然而声音却是不带任何多余暧昧的感情。   “小楼谢大人垂青。”   玉楼只是又垂眸,小心翼翼地谨慎道。   “不如你便随我回府吧,我家倒是缺你这么个琴艺出众的乐姬。”   他虽是询问她,但口吻却是肯定,没有丝毫的犹豫,便决定了她的去留。   “姑父,你看可好?”   他浅笑盈盈,不禁又回头对李宪源道。   “这……”   李父看了眼前那女子一眼,面上不禁有些犹疑。   “大人!奴婢姿色平庸,实在是不配留在大人身边伺候,还请大人收回成命吧!”   小楼闻言后,不禁又急切道。   “怎么?难道你是嫌我唐家的庙小,不想屈尊移步吗?”   唐羡见这女子冥顽不灵,不禁又冷了脸道,“既然我唐羡请不动你,那不如改日叫温大司马亲自派人来请你好了,正好他身边也还缺个可心的女人伺候,预备再纳一房妾室,我也算是好人做到底,给你找个更高的枝攀附。”   “不是,奴婢绝对没有对大人不敬的想法!奴婢只是想要留在李府,李游大人对奴婢有救命之恩,奴婢还要报答他的恩情,为此即便是荣华富贵,奴婢也可以不要,只要能够继续留在李大人身边报恩。”   玉楼只是又诚惶诚恐地解释道,她又朝唐羡磕了个头,只是泣不成声地祈求道,“求大人你别赶我走,奴婢哪里也不想去,只愿能够继续留在李游大人身边伺候,即便是为奴为婢也心甘情愿,无怨无悔!”   “呵,是啊,你这报恩,都快要报到主子的床上去了,哪里还舍得走?”   唐羡冷笑一声,看着地上跪着的女孩儿,不禁又目光讥讽道。   “不过主人说话,又岂容得你一个小小的婢女插嘴?是去是留,还轮不到你一个下人做主!”   唐羡只是又冷声道,小楼闻言后,不禁越发泪流满面,可怜她只是一个身不由己的婢女,贱如蝼蚁,命似浮萍,连自己的命运都不能把握,好不容易遇到了李游大人,不用再继续漂泊无依,卖艺卖笑,他就像照亮自己黑暗人生的一缕光,然而这天涯咫尺的光明还未触及,感受到些许这光的温暖,最终却也还是一场空。   她就如一件随意的玩物,还是免不了被主人们送来送去的悲惨命运,轻易就被人决定了去留,以及后半生的幸福,对此她却连为自己说句话的权利都没有。   她根本就没有资格决定自己的人生,继续留在李大人身边伺候。   想到这儿,她的心便如撕裂一般的疼痛,眸里豆大的泪滴落地上。   “婢女做不得自己的主,但是堂兄未免也太过僭越,有些主客不分了吧?!”   然而这时候李游却又愠怒道,小楼连忙抬头看向了他,她的目光殷切感动,如同看到了救星般。   她实在是没想到,李大人在这种关键为难的时刻,居然还能挺身而出,为她一个微弱的小小婢女维护说话。   而宴上的唐柔,在听到他的声音时,却是心口一颤。   她没有抬头朝自己的夫君李游望去,只是低垂着惨白的面容,手上又不由自主地紧紧攥了身上的衣裙,心里不禁染了丝丝痛楚。   李游将面前的酒一饮而尽,随后将那酒杯往地上一扔,破碎的响声霎时惊动了在场的所有人,这声响也正如他心头一直压抑的怒火。   “小柔她好歹也是我的人,就算你要夺人所爱,好歹也该问过我的意见,难道堂兄是存心不将子献放在眼里?”   “你的人?我也正是还把你当自己人,为了你们夫妻好,才委屈自己引这祸水东流,李子献,你最好还是好好想想,自己所爱的究竟是谁!你若非说这女人是你所爱,那我唐羡也不强人所难,今日我便带阿柔回家,自此与你李游再无半点关系!唐家的女儿,即便是嫁入了你李家,亦是有骨气的!我唐羡的妹妹,更不是能容你肆意轻贱羞辱的!”   唐羡看着他丝毫不惧,只是又目光凛然地冷声道,事到如今,他就是要赌阿柔在他心里的分量,若他李游真将她弃如敝履,那他就算朝不保夕,也势必要将阿柔带走,不能再留妹妹在这儿受苦,容他们李家人肆意□□。   “你要带阿柔走?!你凭什么,阿柔她明明是我的妻子!”   他说要带唐柔走,这无疑又是触到了李游的逆鳞,顿时他便将所以事情皆抛却脑后,只是如一只被踩到尾巴的猫儿般炸毛跳起。   “啪——”   他又起身猛拍了一下桌案,顿时酒杯滚落到地上,也撒了一地酒水。   “你敢带她走,今日我便杀了你!”   他又目光凶狠地伸手指了他,放狠话道。   “阿兄!”   唐柔瞧着两人剑拔弩张的样子,不禁又目光担忧地朝唐羡望去,眼下她心里好生后悔,这一切的争端仇视皆是因她而起,早知如此,她今日说什么也不会将心里的委屈通通诉于阿兄听的。   然而现在他们却是势如水火,李游更是目光含恨,看着他的眼神怨毒得就像是看到了仇人,要杀人似的。   若是眼神能够杀死人,只怕现在的唐羡已经被他的目光杀死几百遍了。   李父终究还是忍不住制止了儿子的冲动,他又朝他厉喝道,“子献!你在胡闹什么!”   为个女人差点大打出手,可真是丢人现眼!   李母亦没有料到儿子反应竟如此大,即便她心里不待见唐柔,更不想小柔走,却也深知唐羡开罪不得,这回她与夫君站在一起,并没有多话,只想尽快妥善解决此事。 第23章 赵明诚 二合一   唐柔连忙又跑到李游跟前, 只是抱了他的胳膊道,“子献,我不走, 你相信我,我不会离开你的, 阿兄他只是为了我们好, 所以才想把这位姑娘带走的, 即便她走了, 相信阿兄他也不会亏待她呀?”   唐柔仰脸看着他,眸里的泪划落脸庞,同时也模糊了面前他的神情。   “你若心里还有我,就叫阿兄带她走好吗?子献, 以后我们好好过日子,你不要再去那种烟花之地, 带别的女人回家好吗?”   她抓他衣袖的掌心不禁慢慢收紧, 只是又垂眸伤心道,“你彻夜不归,我担心你在外面是否吃饱穿暖,可是你回家了,却是喜欢上了别的女人,还要带她回来给她名分, 我真的好心痛,你口口声声说爱我,可为什么总是这般折磨我, 既然你爱我,为何又舍不得叫这女人走?还要顶撞自幼就对我好的阿兄,伤害我心里那些珍视的人?游哥哥你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 我要曾经的游哥哥回来,我不要跟你变成一对怨偶,只能各种活在痛苦的婚姻中,却又无法自拔,斩断……夫君,就让我们回到以前,重新开始好吗?柔儿今后一定会好好学着爱你的,会让你快乐,幸福,所以也请夫君怜惜柔儿好不好?”   最后她已经近乎语无伦次,只是泪流满面,卑微地抱着他祈求道,“我求你,算我求求你了,表哥,你就让这姑娘跟阿兄走吧!就让我们的生活重新回归平静,好不好?”   “阿柔……唉。”   他没料到唐柔会突然出来,对他表现出自己这么脆弱的一面,听完她的一番哭诉,原本狂怒的心终是又柔软下来,然而纵使有千言万语,却也鲠在喉间无法说出口。   他只知道,自己终究还是败给她了,在她面前,自己又何尝赢过?   看到她朝自己流泪,他便已经溃不成军,输了了彻底了,什么小柔,玉楼,更是通通放下。   本来他也就没有想过要纳妾,不过家里人自作主张罢了,他只是看着那女孩儿眉眼名字颇像她,才生了留她的心思,以后哪怕阿柔她不理会自己了,他也好将她的影子留在身边,心里存个念想,这样暂时地麻痹自己,告诉自己她还在他的身边,对他的心也依然还在,那心里的苦痛,便也能减轻些。   众人不禁也目光惊讶地看着两人,唐羡见李游心软,他知道自己终究还是赌赢了,既然他的心还在阿柔身上,还爱着她,他也总归能够放心。   他目光淡淡地看着面前的两人,心里欣慰的同时,不禁又涌上了难以启齿的痛楚。   “好了,别哭了,我不留她就是了。”   良久后,他只是又将她轻拥进怀里,温声安慰道,“以后我们好好过,我再也不会带其他女子进家门,令你伤心委屈,这样难道还不行吗?”   “嗯嗯!”   她将脸埋在他的胸口,感受许久未曾的温暖,只是又脆弱地连连应道,哽咽着泣不成声。   “真是傻瓜。”   李游虽然嘴上说着嫌弃的话,但是口吻听着却是一点也没有生气,反而还带着一丝心疼与宠溺。   他又将她从怀里抓出来,就像捉出了一只眼睛红红的白兔子,看着柔弱又无辜,惹人怜爱。   他只是从怀里取出帕子,轻柔地擦着她面上未干的泪痕,目光深邃而柔情,望着她又浅笑道,“刚刚都把我的衣衫哭脏了,还是赶快擦干净得好,以后你可别再这么哭了,我可真受不了,你知道的,我最烦女孩在我面前哭了。”   他不说还好,他一说唐柔的眼泪便流得更汹涌了,怎么擦也止不住,李游看她哭得那么厉害,不禁有些手足无措。   “别难过了啊?怎么越劝反倒哭得越凶了呢?我脾气不好,以后只要你乖乖的,别惹我生气,我一定会好好待你的,一辈子都不离不弃。”   他不禁又握住了她的一只手,目光激动道,“阿柔,我爱你,你也一辈子爱我好吗?咱们以后好好过日子,生同衾,死同穴。”   “我……我不难过,我只是太高兴了,所以才会喜极而泣。”   唐柔连忙又抹了抹自己湿漉漉的眼睛,只是哽咽道,“表哥你能够回心转意,我真的很高兴……还有不要总是说死的,一点也不吉利,我要跟你好好做一世夫妻……才……才不要死要活的。”   因为先前的哭泣,眼下她的说话不禁也有些结巴起来,倒是率先惹得唐羡一声轻笑。   “呵呵,既然你们小夫妻已是和好如初了,阿柔,可别再继续哭鼻子了,姑父姑母他们可都在看着呢,当着长辈们的面,打情骂俏可显得不好,倒要让人笑话你小孩子脾气了。”   “阿兄!”   唐柔面色不禁染了羞恼的红晕,只是又嗔怪他道,“就你最先笑话我,还是我的好阿兄吗?”   “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如今危机一过,便胳膊肘往外拐,一心向着自己的夫君了。”   唐羡只是又故作忧愁地叹息一声,目光忧伤道,“如今连我这个为你一直操劳,费心出力的阿兄,都要吹胡子瞪眼地嫌弃了,唉,罢了罢了,看你这么厉害,哪日子献若是再气恼了你,你也不必伤心,只把今日朝他哭的力气拿出来,缠他闹他,他也就投降作罢了,反正他也最怕见着你哭闹了,哪还敢再生什么外心?毕竟有你这一个就足够他受得了。”   唐羡只是又摇摇头,看似轻松道,“到那时你能够自己解决,再出了什么事情,也省得我花力气,再来为你操心了。”   唐柔听罢连忙又松开了李游,急急去到了自己的阿兄跟前,乖巧地挽上了他的胳膊,只是又娇声道,“阿柔哪有嫌弃阿兄,阿柔敬爱兄长还来不及呢,我知道阿兄一切都是为了我好,我跟子献以后也一定会好好过日子的,不再做你的累赘,连累阿兄,再给阿兄添麻烦。”   唐羡只是又看向她,目光温和地笑笑道,“这话说得可就见外了,只要是你的事,阿兄就永远也不会觉得是麻烦。”   唐柔闻声,不禁内心感动,又望着他红了眼眶。   而他目光安慰,只是又伸手温柔地摸了摸她的脸,倒是也未再与她多言什么。   “子献,现在你可愿意将这侍女割爱与我?”   唐羡只是又回眸询问他道。   虽然与唐羡不和,但他最终却也还是与他达成了共识,李游没有片刻的犹豫,只是目光平静地点点头。   地上的玉楼在见他点头的那一刻起,便是已经心如死灰,她不禁面色惨白。   知晓自己已是输了彻底,再也没有了希望,她亦没再开口为自己争取辩驳什么,只是目光愣愣地瘫坐在地上,看着魂不守舍。   唐羡见他想开,面上不禁也露出一抹和煦的微笑,只是又点头道,“既然如此,唐某便将这女子带走了,来人,将小柔姑娘带回府上,好生安置。”   “是,小人谨遵主人吩咐。”   随着他一声话落,便马上有侍仆上前来,将地上的玉楼扶起来带走。   等到她走后,唐羡才又看向了李父李母,只是拱手正色道,“没料到这午膳竟是闹出了如此风波,刚才侄儿失礼唐突了,还望姑父姑母见谅。”   李母面上不禁有些闷闷不乐,然而即便心中不悦,此刻却是也没有再言什么,而李父纵使也明白唐羡此番过来,就是为了给唐柔出头的,但自己儿子也确实是有理亏的地方,没将女人的事情妥善处理好,更对不起唐柔,所以他倒也没再去计较他到底是否有心为之了,更何况他维护唐柔,本就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不必感到惊讶稀奇。   “唉,哪里,倒是让贤侄见笑了,这小两口也着实任性,不让人省心。”   李宪源只是又叹息一声。   “只要他们夫妻明白过来,珍惜感情,好好过日子,两家和睦,也就不枉费大家的一片苦心了。”   唐羡只是又举杯,向他微笑着敬酒道。   李宪源自然是能明白他的意思,既然还是姻亲,没有旁的打算,唐李两家还是要维持难得不易的情谊。   两人心照不宣,李父虽未再言语,却是也又抬手与他碰了碰杯,之后仰面将酒饮下。   一顿饭吃完,总归是没有弄得不欢而散,直至暮色降临,唐羡也该动身走了,众人不禁又送他至门口。   “哥哥明天就要去潼关了,眼下边境有些不太平,温大司马命我前去留守助他,既然子献心里还爱着你,那就跟他好好过日子吧。”   唐羡最后只是又看着唐柔道,他温柔的目光不禁有些恋恋不舍。   “哥哥不在的这段时日,切忌不要任性,要安分守己,好好跟人相处,懂吗?”   他担心自己不在她身边的这些时日,不能及时回来护她周全,若再跟人起是非,以唐柔的性子,怕是会吃亏。   “下回你若是再与子献吵架,我可不能及时飞回来帮你,做你们夫妻俩的和事佬了。”   唐羡只是又说笑道,“那样你若想解决问题,怕是也只得朝子献哭了。”   “哥哥,你又取笑阿柔!”   唐柔看着他,不禁有些跳脚地娇嗔道,然而最终却也还是又恋恋不舍地拉了他的手,嗓音软糯地关怀道,“不过阿兄可一定要保重啊,记得早些回来看阿柔。”   她投向自己的目光依赖,充满了离别的不舍,唐羡静静看着她,心里感到温暖满足的同时,不禁又染了忧伤的离痛。   他努力咽下自己心中离别的伤痛,只是又点点头,伸手摸了摸她乖巧的小脸。   “等阿兄回来。”   他又浅笑道,看着她的目光欣慰,亦有些许的留恋与不舍。   阿柔只是抬脸望着他,目光认真地点头应声。   “嗯嗯,阿柔都懂得,等阿兄忙完了自己的事情,一定要记得早点回家。”   “好好跟子献过日子,阿兄走了……我不在的这段时日,你要学着自己照顾自己。”   唐羡最后又看了她一眼道,只是慢慢抽回了手,目光又投向了李游。   “子献,好好照顾她。”   他只是又道,这一声叮嘱,也可谓是托付。   李游目光定定地看了他片刻,最终也还是在他期盼的目光下,一脸平静地点点头。   “嗯。”   他只是轻应一声,却也足以令唐羡放心。   他点点头,最后看了两人一眼,这才转身走上了轿子,很快马车便在仆人的簇拥下,缓缓向远处前行。   “阿兄!保重!”   唐柔不禁又向前跑了几步,努力朝他挥手道别,看着窗口处阿兄俊美的侧脸,她的目光十分不舍。   唐羡侧面看向了她,不禁也感到十分心痛。   “快回去吧,莫要再追,记得好好照顾自己,阿兄走了!”   话落,他便又忍痛伸手撩落了车帘,视线顿时一黑,那浓色的帘子便将两人彻底阻隔。   长痛不如短痛。   随着声音越来越远离,他听着轱辘的轮辙声,又蓦自出神想着。   他的目光不禁看着有些失魂落魄。   ……又是一年的中秋,佳节临近,官员们也休沐了,这日下了朝,看着宫道上那些脚步匆匆,喜笑颜开的大臣们,李游不禁有些目光恍惚。   似乎这种急切归家想要团聚的喜悦,如此简单的幸福,他也许久未曾感受过了,突然觉得自己像个被抛弃的异类。   因这中秋节,连这广阔的宫廷都染满了喜庆,所有人都有说有笑,唯有他依然淡漠着面容,与周围那些欢喜的心情格格不入。   心里也说不出是难过还是平静,但不可否定,他竟有些羡慕他们的快乐。   脚下默自走着,他步伐不快,突然就感觉肩上有人拍了他一下。   李游不禁扭头,只见是孟游,同时映入眼帘的还有他傻笑的一张脸。   “这阵子都快忙死了!好不容易熬到休沐,小爷我可真是归心似箭!”   孟游只是又朝他感慨道,如此明目张胆地秀恩爱,不禁引得李游心里一丝不快,他不禁又冷了脸,只道,“孟兄这么思念夫人,急于归家,居然还能顾得跟在下说话,可真是荣幸之至啊。”   他言语调侃,然而声音却是没有听出半分高兴的样子,孟游看他那别扭样,便知道他是在嫉妒,又在钻牛角尖了。   他不禁又大咧咧地揽了他的肩膀,继续与他勾肩搭背地调笑,“怎么?李兄难道是吃味了?话说最近难得能在家里好好休息一阵子,不必忙于政务,李兄难道就没有什么出游的计划吗?……趁着这个机会,也好跟嫂子她好好修复感情,两人浓情蜜意,花好月圆,岂不妙哉?”   孟游只是又贴心地凑在他耳边开解道,同时面上揶揄,染了几分看热闹的笑,那新奇的目光奕奕,大有唯恐天下不乱的意味。   “哎?对了,好像今年沈园的昙花也是赶在中秋夜绽放,啧啧,那可是你们小两口的定情之花啊,怎么?今年难道不想带嫂子她一起去看吗?我还记得上回,你们那花可是没看成,当时你还懊恼了好久呢!”   他面上调笑,口中不禁啧啧称奇,又给他出谋划策道。   李游耳尖一红,面上突然就染了几分羞恼,他又暴躁地将他往旁边一推,只是愠怒道,“去去去!我跟阿柔的感情好着呢,才不用你这家伙凑来看热闹,与其操心别人的感情,还不如守好自己的夫人,你还是管好自己吧!明明都是做爹的人了,竟还是如此得不稳重,想必你夫人必是为你操尽了心,真是可怜!”   “你——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我也不管你了,你就自个儿在那矫情,自生自灭吧,等我回家再跟娘子她一年抱仨,到时羡慕死你!”   孟游只是又伸手指了他道,见他对自己是这种态度,如此不识好人心,感觉自己简直就是在对牛弹琴,心底郁闷得不行,顿时也不想再去管他的那些破事了,等撂完了狠话后,便不再理会他,只是又脚步匆匆地赶回家,看望自家娘子去了。   “还一年抱仨……真当是母猪下崽呢?”   李游看着他急匆匆远去的背影,不禁又黑着脸嘀咕道。   他才没有羡慕嫉妒恨呢?他家阿柔身子弱,只要生一个,有个念想,他心里也便知足了,不然这个家里只有他跟阿柔,感觉越来越冷冰冰的,叫人禁不住心慌害怕。   没个孩子,夫妻之间的感情,也总归是有些不牢靠,对于将来,他是真的感到迷茫,更对未知的命运感到敬畏。   他怕哪天自己再也留不住阿柔,她终将会离自己远去。   ……   珈蓝寺内,禅房中燃香袅袅,浅白的烟雾升腾出婀娜的姿态,萦绕在端坐案前的白衣人四周,旖旎禅香下,使得他笔下的妙龄少女也更加得超凡脱俗,栩栩如生起来。   画上的女人美丽不可方物,温婉柔媚,正娇笑地看着他,如同他心底那最美好的绮念,现在全都呈现在这薄薄的纸张上。   俊美的青年人正目光专注地作画,那专心致志的模样,仿佛天塌的事都惊扰不到他。   等到他落完最后的点睛之笔,这少女画像才算是真正地完成,更像是有了生命一样,叫他的一颗心牵挂不已。   看着纸上渐渐风干的墨色,他不禁又叹了口气,许多年少时的回忆,也纷纷涌上心头。   娇俏美艳的高贵少女手持团扇,脚步轻盈,此时也趁他分神之际,蹑手蹑脚的来到了他的身后。   赵明诚眼前突然一黑,被身后人蒙住了眼睛。   “猜猜我是谁?”   伴随那幼稚举动的,还有女孩儿故作粗矿沙哑的奇怪嗓音,几乎都不用猜,他便知道身后人是谁。   他的唇角,不禁又勾起一抹温柔和煦的浅笑。 第24章 沈园,昙花 三更   “明仪, 你又在贪玩了。”   他又柔声道,“竟是连皇兄都敢戏耍。”   明仪公主不禁又撅了小嘴,只是又松开他, 趴到他身前的案上道,“反正皇兄也不是第一次被我戏耍了, 再多一次又有何妨?”   她耷拉了脑袋, 口上却是不甚在意, 赵明诚不禁又笑着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 嗔怪道,“你啊!”   他摇摇头,看她的目光满是无奈的包容与宠溺。   “话说皇兄你这又是画的那个女孩儿吧?”   明仪只是又默自看着桌案上风干的画像道,她几乎一眼就能断定出来。   “你看出来了?”   赵明诚不禁目光生疑, 要知道他这还是第一次画她成年后的模样,虽然这也只是自己想象中她及笄后的样子。   明仪只是又从下方的抽屉里取出一幅画, 然后平铺到了桌案上。   “你看, 不止是衣服的颜色,款式,就连头上的发簪都没变,更何况脸也没变多少,无非就是由小女孩儿长成妙龄少女,这也太好猜了。”   赵明仪只是又对比着桌面上的两幅画, 指给她的皇兄道,声音几乎是肯定。   赵明诚没有说话,自己也又望着那两幅画像蓦自发呆。   “皇兄, 不是我说你,太后为你选妃立后,你通通都不要, 亲政后对于国事也并不上心,一有闲暇就跑来这珈蓝寺躲清闲,不是养猫,便是十年如一日地画着这女孩儿,但又从来不说她是谁,更没去找她,这可真是奇怪,有时候我真是猜不透,你心里到底在琢磨些什么。”   明仪支了下巴看他,不禁有些不明白道,“要我说,太后娘娘人也挺好的啊?对你也亲切关怀,怎么你对她的态度,就一直是不冷不热的呢?”   “……”   “你如果说你喜欢这女孩儿,想必就算做不了皇后,太后娘娘她也一定能允许你接她进宫为妃的。”   赵明仪只是又思考道,她是个庶女,只不过身世比皇兄好点,好歹她的母亲还活着,虽然在父皇生前,她也并不算是多么受宠,但自己的生活也一直平安顺遂地过着,也并没有画本子里写的那样,在老皇帝死后,皇后就会把曾经得宠的后妃都害死,相反,太后还十分会做人,善待她与她的母妃,每每召见她时,说话都温声细语的,看着十分亲切,其实她对于太后的印象还是挺好的。   “我觉得太后人挺好的,也不知道你为什么那么讨厌她。”   赵明诚却只是又对她笑笑道,“你还小,许多事情并不明白,也不必思考太多。”   就算找到唐柔又如何呢?他自己都自身难保,又怎能忍心拉她迈入泥沼,每□□不保夕,哪日再陪他一起送命……   反正他终归是无法接她入宫为后的,先不说太后是否会同意,认可她的出身,即便她认可了,他亦是不能放心太后的为人,毕竟这宫里不明不白死去的人太多了,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像明仪那样得到太后的喜爱与善待。   他不能拿唐柔的性命去做赌注,事实上,除了记忆中她的容颜,以及自己亲手所绘的这几副她的画像外,他已经很少刻意去思念她,更没有主动打听过她的下落。   然而即便如此,此生他也是难忘记她的,他并不奢望老天给他再续前缘的机会,只希望她能够生活得快乐,幸福。   那他便也知足了。   即便她的生命中,再也没有了自己的身影,即便她哪天将会彻底地忘记他,消失在她的记忆里。   其实除了先皇太后,以及当年经历过那事的寥寥数人外,宫内的许多人并不清楚他离宫的前因后果,太后亦封锁消息,众人只以为他母妃是挟持他逃亡时病死在了路途中,就连赵明仪也不例外。   他明明知道自己的母亲是是被谁害死的,但却什么都不能说,表面上还要继续与太后扮演母慈子孝,以及无心政事的帝王。   他知道她是不会轻易放权的,自己目前也只能继续韬光养晦,以柔克刚,反正国事大部分由她去操劳,他倒也省心,乐得在这寺里做个喂猫作画的闲散人。   “我只是在为你操心啊,皇兄,你可真是不识好人心!”   赵明仪见自己皇兄这么一副淡泊的模样,不禁有些恨铁不成钢道,“你可知道就是因为你一直不立后生子,所以那些大臣们才有各种借口,想要太后娘娘继续垂帘听政。”   “就算娶妻了又如何?你也知道我不喜欢太后,更不想从她家选女儿入宫为后为妃。”   赵明诚只是又目光淡淡道,并未激起过多的情绪,他只是又动手小心翼翼地将案上的两幅画像收好,重新放回了下方的抽屉里。   若是娶个太后家的眼线回宫,好比在自己的枕边放了一把随时杀他的刀,那他宁可不娶,就算没有唐柔的存在,他想自己也不会去做这种蠢事。   “太后忧心朝政是好事,你我皆放宽心就好。”   虽然太后玩弄权柄,但不可否认,她有优秀的执政能力,这也是他一直放心将国事交给她的原因。   只要大晋的国力不衰退,一直欣欣向荣,权利如今在谁的手上都是次要的,现在他需要做的,便是静待时机成熟,等到必要之时,再亲手将属于赵家的皇权拿回来。   “唉,我也不知道皇兄你究竟是心大,还是胸有成竹,不过你这样也好,快活一点,生活也多些乐趣。”   赵明仪只是又看着他,叹了口气道,她也是自幼在深宫里长大的人,对他的心情,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嗯……对了!马上就到中秋了,听闻京城的中秋夜特别热闹,等那日宫宴后,咱们不如偷溜出去玩吧!”   赵明仪突然又想起到,不禁又兴致勃勃地拉着兄长的胳膊,目光亮晶晶道,她的面上,满是对外面自在繁华的向往之情。   “你明明知道的,孤一向不喜热闹,就叫你身边的小宫女陪你那夜一起出去玩儿,可好?”   赵明诚只是又浅笑着婉拒道,看着十分好脾气。   “哦,对了,别忘记叫大内侍卫随行,暗自跟在后面保护你们的周全。”   他又想起道。   “皇兄!”   赵明仪只是又腻在他身上撒娇道,“人家想要皇兄陪我一起去嘛!听说那日沈园里的昙花会开,距离上回开花的时间已经有十年了,是十年难得一遇的奇景!你就陪我一起去看看嘛?”   沈园……昙花……盛开……   他目光蓦自一愣,脑海里突然就又勾起往昔回忆,想起初遇唐柔的那一夜。   他记得那日也是中秋佳节,同样也是沈园内难得昙花一现。   只不过当时与她相约同游沈园的人,却并非自己。 第25章 赵明仪   清风拂动,月朗星明,天子……   清风拂动, 月朗星明,天子脚下的中秋佳夜也格外繁华美丽,街道上到处红灯点缀, 商贩叫卖之声连绵不绝,熙攘的行人面上皆是挂着灿烂幸福的笑容, 天空时不时飞起的烟花, 五彩绚烂, 也映衬得此夜的景致格外美丽, 使得他那颗素来波澜不惊的心,也不禁柔软起来。   赵明诚怀抱着一只白猫,悠闲地行走在热闹的街市上,看着眼前四海升平的安泰景象, 唇角不禁勾起一抹满足的笑容。   身边的赵明仪一路蹦跳不止,她今夜特地盛装打扮, 一袭火红的衣裙, 不禁使她看着越发明艳娇媚,十分动人。   头上钗环碰撞出叮叮当当的声响,她身上的铃铛也随着她欢快的脚步而发出悦耳的银铃声,对于一路的景致,她看什么都感觉十分新鲜,刚从商贩那儿买了一串冰糖葫芦, 结果还没吃几口,目光却又被一旁五彩缤纷的面具吸引。   赵明诚一时不慎,视野中便不见了她的身影, 还未及他四下寻找,便是眼前一黑,面上感到一抹凉意。   然而很快他的面前便又露出了些许光芒, 只见赵明仪隔着面具,又古灵精怪地出现在他的眼前。   “白衣低调,金色尊贵,果然还是这黄金面更衬阿兄你贵雅不俗的气质。”   她只是又仔细打量道,后又将手中的一块狰狞的鬼面具戴到了自己面上。   “哇!这鬼面具可真霸气,今日我刚好穿了一身红衣,戴上它转一圈儿,想必能够吓到不少人。”   赵明仪不禁又调皮道,隔着面具还朝赵明诚又做了个鬼脸,尽管他看不到那毁形象的表情,她面上这鬼面具也已经能够给他的心灵造成不小的冲击了。   “你啊!”   他只是又目光无奈地摇摇头,伸手隔着那面具轻点了一下她的额头。   “你没吓到旁人,阿兄倒是被你这一惊一乍的举动,有些吓到了。”   他只是又温声道,“还好这不是在宫里,若是叫太后看见了,又该指责你有失体统了。”   “阿兄你也说了这是在宫外嘛,既然出了宫,就该尽情地好好玩儿,你自己都抱着个猫,有失体统,怎么还好意思指责我啊?”   赵明仪看着他怀里柔软舒服的猫,只是又不满道,她哥哥是个猫奴,成天猫不离手,如今就连出来玩儿都带着白猫雪奴出来,倒是不知谁才是主子,谁又是奴才,令她不禁也有些嫉妒起他怀里的小东西来。   赵明诚目光不禁一晃,他没有说话。   他生性本是不喜热闹的,可是这一回,竟是在宫宴结束后鬼使神差地与明仪出来了,或许冥冥之中,他心底还有一抹执念的幻想,连他自己也不明白,自己究竟还在期待着什么。   不过是过往的影子罢了,昔年旧事,似泡沫般易碎,那转瞬即逝的美丽,就恰如今夜空中绽放的烟火,匆匆来,又匆匆去。   他应是再也遇不到她了……罢了,既然出来了,今夜更是难得,倒不如放下那些沉重与思念,好好地玩玩吧。   赵明诚心里顿觉遗憾,然而才刚开解了自己,胸中舒了口气,却又听见叮当的声音逼近,只见明仪不知又从谁家买了一只硕大精致的银铃铛,然后挂在了雪奴饱满空空的颈上。   那么大颗的铃铛,串着红绳系在这猫的脖颈上,竟是也瞧不出多么大来,明仪又仔细打量了一遍雪奴肥硕的身体,还有丝毫不逊体态的大头,不禁又啧啧称奇。   “啧啧,皇兄,你这猫喂得也太富态了些,以后还是给它减减肥吧?别总是抱着它,叫它自己下来遛遛。”   赵明仪目光关怀,只是又十分诚恳地建议他道。   “多谢运动,对猫的健康也有益处!”   “嗯?孤只知道狗需要经常出去遛,难道这猫也得牵个绳儿常遛遛吗?”   他又认真地思考道,看着怀里的猫,目光不禁有些迷茫。   “眼下我是不敢撒手的,街上人这么多,万一将雪奴放下,转眼便跑丢了可怎么办?”   他说道,又伸手十分爱惜地抚摸了自己爱猫毛茸茸的大脑袋,而雪奴此刻正双眸半眯,看着似睡非睡。   这肥猫,一天里几乎有大半天时间都是在睡觉的,就连晚上都极少活泼,可气的是她的皇兄对于雪奴却是异常纵容,大概是同性相斥,作为与她争夺皇兄宠爱的劲敌,她对于这猫也确实有些恨得牙痒痒。   然而碍于皇兄的面子,她却也不好过多贬低,只是又气呼呼道,“猫明明是很记道的啊?除非它只是一只忘恩负义,撒手就没的肥猫,而且这家伙被你惯的天天鱼来张口,从来都不自己动手去捉老鼠,实在是太废了!”   她看着皇兄怀里的那只肥猫,又痛心疾首地摇摇头,想不通为何自己那么完美优秀的美人阿兄,怎么就能养出这么懒惰的猫来,可气的是他还那么喜欢它!   赵明仪自幼就心高气傲,眼下却输给一只猫,竟还没有它在兄长那儿受宠,心里自然是难以忍受的。   “雪奴不过是一只猫儿,你怎么还跟它较上劲儿了?”   赵明诚看着自己妹妹颇有些幼稚的举动,连脸蛋都气得鼓起来,看着肉乎乎的,不禁又摇摇头,只是好笑道。   “哼!不跟你说它了,阿兄你就尽管维护雪奴吧,不过胖成球的肥猫,也就只有你才会拿它当宝贝!”   赵明仪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很快目光便不在跟前的一人一猫身上逗留,只是又风风火火道,“阿兄!时间不早了,咱们快去沈园看花吧!”   话落她便急不可耐地独自往远处跑去,赵明诚只好又匆匆去追她。   “明仪,明仪!你慢点儿!”   “阿兄,快点呀,再走快点嘛……”   等到两人气喘吁吁来到沈园,只见里面已经围绕了一大群人,皆是为了今夜这难得的昙花一现。   透过拥挤的人群,赵明诚见那花依然还是娇羞含苞,没有丝毫将要绽放的迹象。   “明仪,看来今夜我们还是来早了呢。”   “……”   他不禁又兴致勃勃道,然而却是没有听见身旁少女对他回应。   “明仪?”   他不禁又侧眸朝她看去,只见她的目光正望着远处的人群,不禁有些失神沉醉。   见她依旧还是没有听见自己唤她,他不禁又伸手扯了扯她的衣袖,赵明仪这才不禁又回眸看他,暂且回过了心思。   “你在看什么呢?竟是如此出神,连为兄叫你都听不见了。”   赵明诚不禁又目光疑惑地看着她询问道。   “阿兄,你看那个男人,是不是李家的郎君——李游啊?”   赵明仪不禁又伸手,给阿兄指了指远处那人道,她温柔的目光中,满是一片欢喜的倾慕。 第26章 重逢   赵明诚的视线顺着明仪指的方……   赵明诚的视线顺着明仪指的方向望去, 只见一位芝兰玉树的俊逸青年正在一旁静立着,目光时不时朝远处眺望,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人。   琅琊李氏的郎君——李子献, 在朝中也是贤有美名,与温凌帐下的唐羡亦可谓一时瑜亮, 是难得的青年才俊, 身为帝王的他, 自然是对李游熟悉, 只是……   他的目光不禁又看向了自己的妹妹。   “他生的可真好看!除了皇兄你外,这朝中就再找不到与他姿容相当的男人了。”   赵明仪只是又望着远处的蓝衫青年道,“而且我还听说,前几日他还不畏强权, 从赵明诫手上救下了一位姑娘呢,真可谓侠骨柔情。”   无论人品还是才貌, 这李游都是她心目中最心仪的夫婿, 只可惜他已经娶妻了,不过听说他跟夫人一直无子,感情生活也不甚美满,所以她也还是有机会的吧?   赵明仪只是又心道,突然竟有些羡慕起那被他救下的青楼女子了,至少她还有获得他青睐的机会, 哪怕就是做妾,亦能陪伴他的身边长相厮守。   对于这段时日李家那些波折,赵明仪并未完全清楚, 所以也只当那女子还留在李府上,其实就连对李游私生活的一知半解,也是因为心悦他已久, 才会时时留心他的举动,更何况那时他与赵明诫堂兄闹出的动静,也着实不小,事后就连宫里也惊动了,只不过皇兄与太后娘娘,都心照不宣地视之不见。   赵明诫此人轻狂跋扈,粗鲁傲慢,虽然名义上是她的兄长,她却一点都不喜欢他,甚至可谓是厌恶,更别说他被李游打得落荒而逃了,真是丢尽了皇家的颜面,当然也因为此事,她也越发地欣赏倾慕李游。   那可真是一个文武双全,品貌兼美的才子啊!不止潇洒不羁,且咸有风骨,若自己未来的夫君能是他就好了。   赵明诚见自己妹妹的神情,便知道她定是看上了这李游,但是对于她的痴心一片,心中却是并不赞成。   他蹙了眉,只是又摇摇头道,“不过这李游可是已经娶妻了的,居然还流连烟花之地,对他的妻子来说,未免也太过残忍,实非良配,可托付终身之人。”   可见他的心肠够狠,自私薄情,李家虽然是名门望族,但他私心里却并不想自己的妹妹去趟这浑水。   “哎呀!哥哥,你就是心肠太好了,竟连别人的妻子也怜惜起来。”   赵明仪见皇兄否定李游,心里不禁又生气,只是维护起爱郎道,“我倒觉得李郎有情有义,他的妻子明明这么多年都无所出,换一般男人估计也早就跟她和离了,然而这些年来,李郎却一直对她不离不弃,我倒有些羡慕他的妻子呢,能嫁给一个这么爱她的夫君。”   “你既然知道二人感情甚笃,就不该对李游生出些什么僭越的心思,不然以后吃亏受伤的,也终归是你。”   赵明诚只是又看向她苦笑道,提醒她莫要去插足人家夫妻之间的感情。   赵明仪自然是能明白皇兄的意思,可是情之一事,又怎能是自己想控制便能够制止了的?   能够控制住的,也就不是真的爱情了,她觉得皇兄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皇兄又没有跟我似的爱慕上有妇之夫,自然是无法感同身受,明白我心里的欢喜与苦楚,我也不奢望皇兄你能理解,但即便你不认可,也别给我泼冷水好吗?”   赵明仪只是又一甩袖,目光不悦道,话落她便又转过了身子,不再理会自己的皇兄。   赵明诚见她不高兴,也没再自讨没趣地开口,他确实是不喜欢这李游,但既然妹妹喜欢他,他也不愿再去招惹她生气。   反正他们也终究是没有结果的,李游已经娶妻,必然是不会轻易同意与妻子和离再娶的,就算他能愿意离婚再娶明仪,他的妻子又要何去何从?连自己结发妻子都能轻易舍弃的男人,日后就算娶了明仪,又怎会真心对她好?更别说他对明仪压根就没有一丝男女之情了。   这婚事别说他不愿意,估计就连太后也不会同意与李家结亲的,身为高贵的一国帝姬,强行插足臣子的感情并强迫夫妻二人和离再娶她,本身就是一件足够丢脸,有失皇家体统尊严的事情了,哪能容得她任性?   另一边,李游则是目光焦急地看着沈园门口,终于在来往的人群中看到了她的身影,不禁内心欣喜万分,连忙上前几步,等来到了她的跟前,又匆匆握住了面前那双柔荑。   而赵明诚的目光,在无意触及到那女子的身影时,心口也不禁一颤,仿佛身上失了所有力气。   手上蓦地一松,他怀里的猫不慎跌落到了地上,喵呜一声跑走,他却依旧置若罔闻,只是目光失神地看着她巧笑倩兮的容颜,默自发愣。   并非只是因为这女子过于出众的美丽外表,使他一时惊为天人,一见钟情,更因为这女子给他的感觉是那么得亲近熟悉,只觉得似曾相识。   过往的回忆顿时涌上他的心头,往昔的那抹倩影,与面前的女子重叠融合,仿佛交织在他那些数不清的梦境里,如梦似幻,无法自拔,更叫他狂喜挣扎,叹息苦涩,顿时心里五味杂全,百感交集。   “你可终于来了!你不知道我已经在这儿等了你足足有五个时辰了!好在赶来的及时,倒还没有错过今夜这难得的昙花绽放。”   他只是又高兴道,漆黑的眸中难掩那璀璨的喜悦,恰如这夜空上灿烂闪烁的繁星。   唐柔看着他欣喜若狂的模样,倒是许久未见他这么孩子气的一面了,心里也不由高兴,一股甜蜜的滋味涌上心头。   她面上不禁染了一抹娇羞,只是又低眉巧笑道,“呵呵,夫君你也真是的,明明就在同一个屋檐下,想和我一起出来玩儿就直说嘛,居然还留书相约……天一亮又再见不到你人,若非我眼尖看到桌上留的那字条了,还以为你又莫名其妙生我的气了呢。”   他们两个都已经许久未曾厮守甜蜜地在一处过了,以他孤傲的心气,又怎能够放下脸面,低声下气去求她陪自己出来赏昙花呢?   这已经是他能够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想到别人夫妻都在一起甜甜蜜蜜地共度中秋佳节,他自然也是不甘心错过这难得的机会,只盼能够趁着这夜的独处与她重修旧好。   听她说罢,李游的脸上不禁又染了可疑的红晕,即便他故作淡然,极力掩饰内心紧张的喜悦,他烧红滚烫的耳尖却也还是出卖了他的心思。 第27章 纠缠   “既然都已经来了,还说这些……   “既然都已经来了, 还说这些做甚?”   他只是又有些别扭道,随即便又拉了她的手,“好在现在花还没开, 不然我先带你在沈园里四处转转,看看别的花吧?”   唐柔不禁高兴地点点头, 两人牵着手, 才刚转身, 然而还没走两步, 却又被身后娇俏的声音阻止。   李游回眸,只见一明艳的红衣女子正风风火火地朝他们奔来,因为她戴了颇为骇人的鬼面具,所以一时之间, 他瞧不出此女子的身份是谁。   不过由于自己的计划被眼前缓缓靠近的女子打乱,他本能地就又蹙了眉, 而唐柔亦是转身, 面对这突然的场景,目光不禁有些无措。   “李郎好雅兴啊?今晚也是特意前来看昙花的吗?”   赵明仪明知故问道,她尽量使自己的嗓音爽朗大方,听着明媚而无害。   随着她话落,她也将面上的鬼面具飞快揭下,露出了底下那张美艳开朗的动人脸庞。   看到她的容颜, 李游的目光不禁一愣,然而很快便又清醒,只是又拱手道, “没想到竟然明仪——”   他‘帝姬’两字还未出口,便叫赵明仪又伸手匆匆捂住了口,唇上她带动香气的温热掌心, 不禁使他又有些目光惊愕地噤了声。   赵明仪只是踮了脚尖,颇有些费力地急声阻止他道,“如今在宫外,李郎大可不必拘于礼数,就当看到个寻常故友就好!”   她话虽如此,言行上却是没有丝毫寻常旧友的矜持稳重,更是旁若无人地对李游动手动脚,仿佛他的夫人不存在一样。   即便面上依然是一副天真烂漫,不拘礼数的坦率模样,却也还是叫同身为女子的唐柔心里很不舒服。   赵明仪她自然是认得的,某些宫廷宴会间,她夹杂在那群女眷中,也偶尔目睹过她的芳容,大抵女人都是敏感的吧?李游或许自觉不知,但是她却下意识觉得这明仪公主对自己的夫君态度暧昧,许是藏了爱慕之心。   当然也许只是她小人之心吧?她也更希望自己只是在胡思乱想。   而李游也应是察觉到了不对劲,很快便又如梦初醒,只是又迅速后退了两步,与自己的妻子唐柔并肩而立,并垂首自谦道,“您身份尊贵,李游更是对你心怀尊敬,这礼自然是不能少的。”   话罢他又默默对她拱手一揖,将之前未完成的礼数行完,同时也带了几分刻意的疏远,短短言行间,便将自己与她划分了一定的界限,不愿逾越。   “之前脸上不是瞧着挺开心嘛?怎么本姑娘过来了,却又变得这般拘谨?”   赵明仪自然也是能够察觉到他对自己刻意的疏远,不禁又撅了嘴,面色不悦道。   而李游却是并未说话,他淡淡的神色中,似乎还聚了几分凝重,眉间不禁微蹙,未得舒展。   这不禁令赵明仪越发不悦起来,原本他那张秀色可餐俊美脸庞,此刻也显得扎眼起来,她不禁又是伸手,踮了脚尖将自己手中的鬼面具又戴到了他的面上,距离过近的两人温热气息交融,甚至都能闻到彼此身上清香的味道,深感不适的同时,李游也因为这过于暧昧的举动迅速红了耳尖。   好在因为面具的遮掩,赵明仪也并未注意到这份羞赧,但他的敏感却是没有逃过身旁唐柔的眼睛。   她双手整齐地叠合在身前,一身淡雅的月白色广袖流仙裙,在浮香的夜色风月下翩然飞舞,清丽惊艳,恍若寒宫仙子,然而那端庄娴静的目光中,却是不禁又微微流露出些许的失落,渐渐对他有些心灰意冷起来。   “嗯!不错,这面具你戴着很合适嘛!既然如此,便送给你好了,正好也不用再看到你一本正经的脸色了。”   赵明仪只是又看着他上下打量了一圈,不禁又满意地点点头道,随后她的面上更是又轻松起来,连眉眼都染了几分灵动的俏皮。   “嘿!咱们这样隔着面具说话,你也不用再面对我紧张拘谨,正好能好好说说话,岂不是两全其美?”   她又背了手蹦跳两步,探身上前,近看着面具下他漂亮深邃的眼眸道,目光中满是甜美的欢喜,倾慕之心溢于言表。   “这——那在下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他略显沉重的声音里,不禁染了些许无奈,终还是又低眸,拱手应下。   这在唐柔眼中,可就看着有些打情骂俏了,原先相会的喜悦,也渐渐被眼前的明仪公主浇灭,好比从头到脚淋了冷水,从身到心凉了个彻底。   眼下热情褪去,她冷静的眉眼不禁染了些许疏离的冷漠,又径自上前两步,只是微微屈身,向她行了个礼道,“既然你们相谈甚欢,便好好聊聊吧,妾身也不打扰夫君叙旧了,便先行一步,独自去那边赏花了。”   她眉眼冷漠,话落便也不再理会二人,独自往另一方向行去。   “阿柔!”   李游不禁又回眸道,伸手想要拉她,却是晚了片刻,手掌没有触及她的一片衣袖,唯有凉凉的夜风吹干温热微湿了的掌心,他竟感到心上也有些许落寞的凉意。   像是害怕失去般,他的目光在片刻微微失神后,便又染了一片惊慌,如同本能似的,匆忙间他不禁又想要上前去追她,然而他还没行两步,胳膊却是又被身后的赵明仪用力拉住。   “你放开我!”   他又有些生气道,只是又使力扯动了自己的胳膊,然而甩了一下,却是没有将她轻松甩开。   “李郎,难得今夜有缘相见,我不求你能陪我好好玩一夜,只希望你能耐心跟我说说话,好吗?”   她不禁又思慕地看着他道,目光中更是染了楚楚可怜的动情,今夜难得在宫外看到他,不必拘于枯燥矜持的礼数,她只是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胳膊,不舍得就叫他这么轻易走了。   碍于她公主的尊贵身份,李游即便心里厌烦,也还是无法直接开口拒绝她,怕再惹恼了她,招惹到不必要的是非。   “这——唉!”   他叹息一声,只用空着的那只手一挥衣袖,目光中不禁流露出些许的无奈及失落。   今夜遇上这纠缠不休的明仪帝姬,他与阿柔的中秋夜,算是被她彻底搅乱了。   眼下他只得又耐下心来应对她,心里只盼着能够早些将她打发走,去找阿柔的事情,也只能暂且放下,等等再去找她。   而那边唐柔独自行走在园间,却是无心赏花,连身后不知何时就悄声跟随上她的白衣金面人,都未察觉到分毫。 第28章 三人   树影婆娑,月光斑驳,清风吹……   树影婆娑, 月光斑驳,清风吹拂他的长发衣袖,连他的心也似是荡漾, 只是目光紧紧地望着不远处的身影,舍不得移开分毫。   这难道就是一见钟情吗?赵明诚从来都没有想过, 自己有天居然能够如此舍不得一女子, 只想这样看着她, 直到天荒地老, 直到自己慢慢死去。   没错,是不舍,不单单因为她如仙的美丽,更因为她身上有种自己始终眷恋的气质, 萦绕心上,难以忘怀。   她实在是与她太相似了, 难免叫他回忆起过往的一些事情, 他也不得不怀疑她的身份,只是自己始终难以鼓足勇气,上前与她说上一句话。   近情情怯,生怕他头一次体会到是何种幸福又苦涩的滋味,除了生母去世那天,他还从来都没有产生过这种怯懦的心境, 仿佛这世上只剩了自己与她,但他们却是隔了咫尺天涯,明明近在咫尺的距离, 心却是那么地遥远。   似乎他永远都在追逐,却永远也追逐不到她的身影。   永远也无法拥有渴望的她。   男儿本该顶天立地,他明明连死都不怕, 此刻却是感觉到了面具下那缓缓流淌的湿热,若是没有这黄金面,他想自己现在应是无比狼狈。   如此不堪,弱小的自己,又怎么能够鼓足勇气地上前去与她说话?   如何能够给她幸福,护她周全?   明明自己就身在地狱之中,他要继续忍受这刻骨相思,还是不顾一切地拉她沉沦?   他想拥有她,可他也怕自己对她这份炙热疯狂的爱意,会伤害到她,更怕哪天她会因此而痛恨自己。   因而,他不敢上前。   脚下踌躇间,竟是不小心踢到了一块石块,弄出的声响竟是惊动到了前面那立于池塘边,却无心赏花的唐柔。   她循着那声音,不禁朝后面树影处望去,当看到树后面若隐若现白影时,目光不禁一阵纳闷。   园子里这么多行人,许是一位素未平生的赏花人吧?   她心里只道,却不小心触及到他黄金面下略显慌张泛红的双眸,心里不禁突然犹如触电般一颤。   她明明看不到他的容颜,但不知为何,这白衣人给她的感觉却是动人心魄的惊艳,仅是惊鸿一瞥,便足以叫她永生忘怀。   月光树影下,玉带银冠,风吹拂他洁白的衣衫,尤其是他那双深邃动情的双眸,深深地望着她,似泣似诉,像是传递着海枯石烂,亘古不变的思念。   她想自己大概永远不会忘记他的双眸,他看向自己时的这动容眼神,莫名便与深藏心底的那个白影重合。   明明只是一个陌生人,为何给她的感觉却是如此熟悉呢?   他与照哥哥,同样都是穿的白衣,同样的矜贵,干净得不惹尘埃,目光倔强却又让人怜惜。   他们的气息明明是如此地相似,但眼下却是远没有当年照哥哥的从容不迫,甚至可谓是落荒而逃。   他脚步跌撞地离开,甚至都不小心碰到了树干,惊起了一片落叶流花,纷扬洒落间,他的身影却还是迅速隐匿在昏暗的花树间。   唐柔惊讶于他为何一看到自己就急于离开,不知为何,心里突然就很想留下他,于是便朝他离去的方向奔跑过去。   “那位郎君,郎君且留步!”   奔跑间,她又急声呼唤道,然而却还是晚了一步,等她靠近那片茂密的花林时,早已经不见了他的身影。   脚下一时不慎,她甚至还又跌落在了那满是落花的地上。   身上摔痛的同时,她竟感觉胸口处也有一丝丝心痛,然而却是目光迷茫,不明白自己心里为何会突然这么难受。   她对未知的将来,竟产生了难以言明的恐惧,被碎石划伤的掌心,缓缓流出血来,空气里渐渐弥漫着丝丝腥甜的味道,她却是后知后觉。   手上渐渐感受到的疼痛,打乱了她纷乱的思绪,一时之间,她竟有些感激起这伤口来,仿佛身上疼了,便不再那般猫抓似的揪心刻骨。   一只毛绒绒的小东西突然又从侧边缓缓走来,它先是咬了咬她的袖口,又循着血腥味舔了舔她不慎沾染了一丝血的手指。   她的目光不禁一愣,看着面前那戴着铃铛舔她手的雪白小猫,还未留神片刻,便又听见身后缓缓靠近的焦急呼唤声。   “阿柔,阿柔!”   李游终于在那隐蔽的林间,寻觅到了她的一抹身影,他脚步匆忙,话语间,很快便跑至了她的身旁。   “终于找到你了!不是要赏花吗?怎么转到这么隐蔽的花林间?还将自己弄得这般狼狈。”   李游只是又目光关切地看向她道,柔情的眸里满是心疼。   “表哥……”   她看着他又犹豫道,此刻尚还挂念着此前的白衣人,因此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去!”   他目光一扫,突然就又瞥见了正在舔舐她手指的白胖猫儿,心下不由一恼,伸手便将它划拉到了一旁。   “喵呜!”   那小白猫受了惊吓,顿时目光恐惧地叫唤一声,又躲到了一旁的花树后,只是警惕地竖了尾巴,小心翼翼地看着对他一脸不和善的李游。   “你也真是有够不小心的,明明手上都受伤了,还心大地任由那野猫靠近你,万一被它那脏兮兮的口水触到了伤口,感染化脓了怎么办?”   他又握起了她的手,见到她受伤流血的手心,不禁又有些心疼地责怪道。   “你该不会就是因为追这小孽畜,想要跟它玩儿,所以才不小心跌倒受伤的吧?”   他又迅速地撕下了自己身上的一处衣衫,小心认真地为她仔细包扎着手掌,同时目光专注道,低沉的嗓音虽然有些不悦,却也十分耐心。   “嗯……”   唐柔不想叫李游知道有关那白衣人的事情,不禁又低眸,心虚地小声应道。   “不过这小白猫,应该不是野猫,它脖颈上还挂着铃铛呢,应该是有主人的。”   她想了想,只是又向表哥解释道,目光望着那猫雪白的皮毛,她不禁又想到了那个同样洁白的身影。   这猫会不会就是他不小心走丢的呢?   她难免又揣测道,虽然自己也清楚这猜测很牵强,毕竟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的事情呢?   “那它的主人应该也是一个唐突无礼的讨厌鬼!就跟这小孽畜一样,擅自靠近自己不该亲近的人,竟连自己的主人和本分都忘了!还害你跌倒受伤,明明就是个祸害!”   李游给她包扎好了手掌,只是又目光恶狠狠道,不知为何,这猫他看了就讨厌。 第29章 情已至深   与李游的生气恰恰相反,……   与李游的生气恰恰相反, 唐柔倒是对这小白猫颇有好感,见夫君如此讨厌它,她只是又摇摇头道, “这小猫没有主人了,一只猫孤零零的, 无依无靠, 也着实可怜, 表哥, 正好咱家也没有养什么小动物,不如就将它带回家收养吧?”   “你呀!就是太心善,看到什么流浪的东西都想要伸手帮一帮,今夜遇到的这猫是这样, 上个中秋遇见的那人亦是如此……”   李游说着说着,话音渐弱, 他想他终于意识到自己, 为何会莫名地就讨厌这猫了,或许就是因为这猫巧合的出现,勾出了他深埋在心底的那份怨愤。   这竟像是又兜转了一圈,一次新的轮回,他讨厌唐柔被旁的事物吸引了目光,因为旁的人与事, 而忽略薄幸了自己。   他讨厌她对于外界过分的热心与善良,不管是救人,还是救猫, 明明她的世界里,只有他就够了,可是她的目光, 却总是不在自己的身上停留,转而过度关注旁的新鲜事物。   她就像一片云,忽远忽近,时晴时暗,明明简单,却也还是猜不透她的心思。   他想抓住,这片轻盈曼妙的美好,然而无论他怎么努力,却也还是追不上她的目光,让她眸里只有自己。   她的眸寻寻觅觅,却是永远也不会转身,将专注的目光停留在他的身上片刻。   他所做的一切,即便是对她那些刻意的敌视伤害,无非也就是希望能够引起她的重视,获得她的关注罢了。   如此想来,自己倒也着实可怜,可悲。   听他提起当年,唐柔的目光不禁一愣,然而很快便又笑靥如花。   她又伸手抓了他的衣袖摇了摇,难得染了几分撒娇的意味,只是又与他温柔地商量道,“夫君,你不是也总爱行侠仗义,打抱不平嘛?今日我救了这小猫,也算是功德一件,以后定会有福报的,我还想跟你生个孩子呢,不如就当时积德行善好了,我们就收养了它,可好?”   李游听她提到孩子,目光不禁又回神,只是静静看着她。   “……孩子?”   “嗯!是呀!”   唐柔只是又对他甜美笑道,温柔的目光中不禁又涌现出一抹向往的幸福,“我最大的梦想,就是想为你生个孩子,给你幸福,也叫阿兄放心,不再为我们的事情操心,等以后我们有了孩子,一定会变得很幸福很快乐的,那时候婆婆肯定也不会讨厌我,总心念着让你纳妾了,我们一家人,一定能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以后我们也一定能够白头偕老。”   她不禁又握上了他的手心,与他十指相握道。   “更何况这小猫应该是有主人的吧?如果真是别人家走失的爱宠,定会再来寻找它,那时再将它归还给它原本的主人,也不迟呀?表哥,咱们就先暂时接纳它,好吗?反正它小小一只,也占不了多大点地方,咱家院子又大,肯定不会影响到我们原本的生活的,哪怕你不喜欢它,一天也见不到它几次的。”   “阿柔。”   李游感觉自己心口一软,竟是尝到了些许苦涩,不禁又红了双眸,只是将她抱入怀里,略带沙哑的嗓音染了感动。   素来不可一世的他,第一次叫她感觉是如此地脆弱。   “夫君?”   对于李游对她突如其来的动情,她竟有些不知所措的迷茫,双手在半空中犹豫了许久,才又小心地环报住了他的腰。   她的目光温婉,声音更是体贴安慰。   “你这是怎么了呀?突然这样抱我,还这么温柔,都有些不习惯了呢?”   靠在他温暖的胸膛上,尽管他看不到她的脸,她的眸里却还是染了一片幸福,生平少有在他的怀抱里,体会到了安心温暖的感觉。   她感觉现在的自己很幸福,真想就这样跟他好好地过一辈子。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此生都不离不弃。   “没什么……”   李游只是又松开她道,面色已经又恢复如常,然而他故作轻松的语气,依旧还是能听出几分沙哑动情的哽咽。   他的眸依旧残留了些许浅红,只是又看着她道,“这猫你既然喜欢,那便养着吧,你明明知道,你喜欢什么东西,我素来都是拦不住你的。”   “夫君……”   唐柔吸了吸鼻子,目光不禁有些泛红,心里竟是感动起来。   李游只是又摇摇头道,“先别再说这些了,刚才被赵明仪痴缠了许久,好不容易才送走了她,得以脱身,眼下也临近昙花盛开的时辰了,再不过去,怕是又要错过今年难得的花开了呢,我们还是快些过去吧。”   话落他不禁起身,只是低头整了整自己褶皱惹尘的衣衫,唐柔不禁也又点头应道,“好,等我抱了小雪,咱们这就回去看昙花!”   唐柔话落后,只是又去一旁树下,将那小白猫抱了起来,没想到这小家伙,竟是出奇得温顺,既没有挣扎着想要逃跑,反而还在她的怀里十分安逸地趴着。   她越看这漂亮胖乎乎的小家伙,心里便是越喜欢,不禁又摸了摸它雪白干净的柔顺长毛,只是心生欢喜道,“小雪,咱们走啦!看你生的这么洁白,就像雪一样美丽,以后就叫你小雪了,等找到了你的主人,归还给他后,再用回本来的名字也不迟。”   说罢她便抱着这小白猫,又去到了李游跟前,只道,“表哥,咱们走吧!”   李游只是望着她,又目光温柔地点点头,随即便牵着她的手,往昙花那边行去。   后面暗处悄声躲藏的那人,目送他们越走越远后,心中犹豫良久,才又站了出来,默自跟随上他们离去的方向。   ……   两人急匆匆跑来,却是错过了最佳的时辰,只见围绕在昙花周围的人群已经渐渐散去,而那花也已经又收拢起娇羞莹白的花瓣,看着那包裹着的青玉般的花叶,李游心里不禁大为失望。   “还是错过了,上回是,这回亦是又如此,为何我们的中秋,总是被各种事情阻挠呢?我不过就是想跟你好好过个节日而已,却总是事与愿违,不得美满。”   李游只是又目光遗憾道,伤心失落的同时,心里不禁有些责怪起赵明仪,埋怨起老天爷来。   “虽然没有看到昙花开,但是只要咱们还在一起,一家人团团圆圆的,就比什么都重要啊?”   唐柔虽然心里也遗憾,倒是没有旁边的李游反应大,她只是又伸手握住了他的掌心,声音安慰道,“没关系的,游哥哥,今年的花没看成,大不了明年花开时我们再来看啊?只要能跟你在一起,不管看没看到昙花一现,我都会很开心的。”   她只是又目光幸福道,李游侧眸望向她,触及她甜美的笑容,唇上难得又勾起了一抹温润的浅笑,他只是伸手又轻轻刮了下她的小鼻尖,只道,“难得你能这般看开,倒是我自个儿在庸人自扰了。”   什么时候他也能拥有这份洒脱,似她般没心没肺,也就不会一直耿耿于怀,为情所困了。   “罢了,即便再不甘心,总归也还是错过了,就算计较要改变不了什么,倒不如坦然面对。”   李游想了想,目光望着那花,只是又长舒一口气,似是想开道。   “那便约好了,明年的昙花盛开之日,你我再一起同游沈园,共赏昙花。”   他又嗓音清润道,看向她的目光柔情似水,同时手上珍惜地握了握她的掌心。   “嗯!一言为定。”   唐柔只是又对他甜甜地笑道,目光里满是温柔幸福的光芒。   “游哥哥,天色已晚,咱们回家吧?”   “嗯。”   李游又点点头,只道,“好吧,既然花没看成,咱们不如早点回家休息。”   他虽是如此道,但眸中却是氤氲了暧昧的柔光,深情款款,意犹未尽,哪有真的想要休息的想法呢?   唐柔早已不是未经人事的少女,他的一个眼神,便已经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了,即便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心有灵犀的柔情。   她的心不禁又跳的飞快,然而面上却是无比娇羞的,很快便染了红晕。   “嗯,夫君,那咱们便回家吧。”   她也只能故作不知,只是又嗓音软糯地拉着他的手道,目光却是羞怯地不敢往他俊美的面上瞧一眼。   李游只是又在她的额上落下轻柔一吻,透过她眉心美艳精致的梅花妆,同时也吻上了她隐藏的伤疤,吻进了她的心里。   唐柔不禁也又轻轻闭了眸,感受他这极致细心的温柔,难得片刻的淡淡宁静,她静静用心感受这份美好的幸福。   他最后又伸手抱抱她,竟像小孩子撒娇似的,难舍难分,最后才又忍不住喟叹一声,只是不舍道,“走吧,回家了。”   唐柔从他怀里出来,只是又点点头,两人牵着手,缓缓离开了沈园。   不远处的白衣人,只是静静看着他们离去的身影,夜里的冷风吹拂他雪白的衣衫,黄金面下看不到他的表情,唯有目光却是近乎悲凉的哀伤,然而她却并不知晓他的存在。   他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和别的男人亲密,目睹他们离开。   夜里,卧房内,两人躺在榻上,他禁不住将手伸向她,磁性暧昧的嗓音中,也染了□□的沙哑。   “阿柔……”   而她却只是紧紧地闭了眸,指尖抓了床榻,忐忑的心里一片紧张,不敢去看月光下他的表情,他看向自己时染了浓浓爱欲的眼神。   一室旖旎。   外面游荡的白猫亦是叫得温柔缠绵,来到房门前,听见里面动情的声音,它只是又伸了雪白的猫爪,轻轻挠了挠门板。   然而却是无人理会它,待得时间久些了,里面的喘息也渐渐平息,小白猫也自觉无趣,便又优雅抬步,默自走开了。   “阿柔,阿柔!以后我们每天也都似今天这般好,好不好?!”   身上炙热的浓情犹在,最后,他只是又将她紧紧抱在怀里,目光不禁染了一丝激动道。   他们的灵魂已经许久未像今天这般契合了,他不想这夜的心有灵犀,也如今夜的昙花般,仅仅只是昙花一现的绚丽。   “你明明知道,我一直都是愿意的,是你一直都太固执,不肯主动靠近我。”   唐柔想了想,只是又叹息一声道,明明这些年来,她都一直在向他靠拢,可是不知为何,他的心却是紧闭着,排斥她,不相信她,也一直将她拒之于外。   又想到前两天的纳妾事件,她的心上更是又染了一丝幽怨。   “你前些日子,不是还想要纳妾吗?如今又在我面前做什么深情模样?”   她目光哀怨,不禁又伸手推开了他,然而很快却又被他捞进怀里,紧紧抱住。   “不了,再也不了!我要为你守身如玉,再也不招惹别的女人进家门,阿柔你说好不好?我们好好过日子,一辈子也不分开!”   他只是目光滢亮地看着她,又动情道,“阿柔,我以后一定会好好待你,你相信我,这辈子,我李游唯爱你一个,心里再容不下旁的女人。” 第30章 再相见   “嗯。”   唐柔……   “嗯。”   唐柔闻言, 不禁又脸红道,只是点点头,温婉的眉眼染了一片娇羞, “我自然是愿意相信你的,游哥哥, 阿柔也爱你, 在阿柔心里, 游哥哥很重要很重要……所以, 也请你一定要记得今夜的诺言,不要负我。”   “嗯,我李游这辈子,也只爱阿柔一生一世。”   他不禁又将她紧紧抱入怀中, 低头珍惜地亲了亲她的额头,“承卿此诺, 必守一生。”   唐柔躺在他的怀里, 心里感受到的是从所未有的幸福,她不禁伸手依恋地抱住了他劲瘦的腰身,只是又甜蜜道,“游哥哥,夜深了,睡吧, 阿柔陪你。”   李游目光温柔地看着怀中的她,不禁也随她一起闭上了双眸,两人很快便安稳地睡去。   诺大的大殿空荡华丽, 长信宫灯燃烧着暖色的光芒,但这微弱的光却也还是无法驱散漫漫长夜的幽暗。   冷风吹拂锦白的帷幔,他一人独坐于中央阶上, 只是默自喝着酒。   即便回到了宫里,他却也还是无法入眠。   这夜,他不止目送着心爱的女人和别的男人回家,还丢失了他的猫,明明是代表幸福美满的节日,他却品尝了前所未有的孤寂。   也许今日他就不该心生欲望,陪明仪出了宫,这样他也就不会遇到她。   若是没有遇到她,此刻他也就不会这般痛苦。   不过想到雪奴如今在她那儿,能代替自己陪在她的身边,心里倒是有了点安慰。   他的唇角不禁又勾起了一抹自嘲的笑意,抬袖又猛饮了一口酒。   自己什么时候竟是这么卑微了?   他心念道,此刻也唯有用酒来麻痹自己的神经,才能不再去想她,怀念曾经年少时,那段刻骨铭心的记忆。   ……   近日心情无聊,对于朝事他亦是提不起什么兴致,得了空闲,便又躲进珈蓝寺里浮生偷闲。   他喜欢看这寺里林间,落日前山脚下印染的一片晚霞,喜欢听红色的枫叶在晚风中沙沙作响,有时候他一坐,便能呆到斗转星移,看着皎月星河灿烂,惊艳了整片浩瀚夜空。   而白天时,闲来无事,他更喜欢作画,便在宣纸上,画下了一个个她。   有时候他的心里会感到很满足,有时候却又感觉很失落,那几乎是一种悲凉到想哭的幸福。   他也渐渐发觉到,自己的心情越来越多愁善感,阴晴不定了,然而想控制自己,却也还是无法做到铁石心肠。   或许他从来就不是什么坚强之人,情之一物,伤人伤己,更叫他食不下咽,愁断人肠。   毕竟他一直以来,都是那么得孤独,在没遇到她前,他尚还能遗忘掉这孤独,但自与她相逢后,他却难再自欺欺人。   原来他从来都没有真正地感到幸福过。   这样逃避着,麻痹着自己,他也不知道自己浑噩了多久,直到某天,寺中的主持推门进来,只是对他垂首恭敬道,“陛下,今日寺里来了一位女施主,据说是要见您的,此刻她正在后院枫林中等候。”   “女施主?”   赵明诚只是又皱眉道,“朕怎么记不得自己与哪位女施主有约?她为何要见我?”   他在猜想该不会宫里太后的人,确实这次他离宫也久了些,或许太后是沉不住气了,所以才暗中派人过来,想要劝说他早些时日回宫。   “陛下?您要不要见她呢?若是您不想,老身这便去打发了她。”   那年迈的主持不禁又有心道。   “……罢了,索性现在也无事,朕便去后林见见她吧。”   赵明诚想了想,只是又沉声道,该来的躲不掉,若真是太后身边的人,一味避而不见只怕会更麻烦,倒不如坦然面对,这样对宫里,对太后,也算是有个交代。   他很快便又起身,独自往外面行去。   “朕自己过去就好,叫其他人也都别靠近枫林。”   他最后只是又吩咐道,那主持只是侧身立于一旁,垂首称是。   等他来到了后院,只见枫林间静立了一身姿婉约的青衣女子,背影十分熟悉,他的心口不禁一颤。   听到身后渐渐传来,又突然静止了的脚步声,唐柔不禁又回身望去,夕阳下,火红的枫叶映衬她温婉柔美的脸庞,竟是越显娇艳,美得似这世上最美的画卷。   晚风吹拂她的刘海,眉心的桃花妆若隐若现,更是恍若瑶仙,他的目光不禁也有些恍惚,只见她对着自己柔柔一笑,裙袖飞扬间,便是又朝他轻盈走来。   “您便是赵郎君吧?我就觉得小雪它一定是有主人的,果然,没等几日便看到了珈蓝寺张贴的告示,如今还是将它物归原主吧。”   唐柔在他跟前停住了脚步,话落便将怀里的小猫送到了有些魂不守舍的他的怀中。   赵明诚这才如梦初醒,才发觉到原来此次前来的并非只要她一个,还有她怀里的白猫。   “这是……雪奴?”   爱宠重新回归手上,他看着怀里的小猫,温润的嗓音不禁也染了几分激动的喜悦。   “原来它是叫雪奴啊?”   唐柔不禁也又高兴道,她看着他怀里的猫,眸里染了喜爱。   “因为不知道它叫什么,所以到我家这段时日,我都是叫它小雪的,只因为它有一身雪白的皮毛,看着十分干净漂亮。”   “小雪……”   她的话不禁又勾起了些许他过往的回忆,他目光微微一愣,然而面上很快就又对她露出了一抹浅笑,“记得我娘当年也养过一只猫,名唤小雪,如此看来,在下与姑娘还真是有缘分呢?”   他意有所指道,唐柔不禁也惊讶于这巧合,“是这样吗?那还真是有缘,其实郎君给我的感觉,也十分熟悉呢。”   她不禁又想起那夜在沈园遇到的白衣金面人,再看面前人的穿着,竟也是一席广袖白衫,衬得他的面容也越发俊逸,眉目如画,恍若谪仙。   这遗世独立的高洁气质,倒是与那人出奇得相似,回忆中的那人身影不禁又与面前人重合,即便当时没有看到他的脸,她的直觉却也还是又告诉她,这人应该就是他。   当然她也无法断言确定,于是在打量了他片刻后,不禁又目光生疑地浅声询问,“郎君中秋时是否去过沈园,你我之前是不是见过?”   “……没有,姑娘许是……认错人了吧?”   他又侧眸哑声道,心里百感交集,竟是有些不敢面对她,承认自己的身份。   唐柔见他否认,虽然心里有些遗憾,倒也没有太执念,她不禁又道,“是吗?我那夜在沈园里,遇到了一个很熟悉的人,他像极了我曾经的一位旧友,郎君的气质,不禁也跟他们肖似呢?……而且你也姓赵,真是有些遗憾,你若真是照哥哥,那该有多好。”   她只是又有些出神地喃喃道,然而话落后,便是又感觉一阵后悔。   “真是失礼了,或许这些话,也不该对您说,都是一些陈年往事了,是我庸人自扰,一直耿耿于心始终难以忘怀……其实再提起也不过是徒染愁绪,而且还影响到郎君您的心情。”   她不禁又对他面容抱歉地笑了笑道。   “不!……没什么。”   他话虽如此,却是难掩目光中的激动,看着她的脸,他暗哑的嗓音不禁又微颤道,“敢问女君芳名为何?认识这么久,我还不知道姑娘你的姓名呢。”   唐柔见他询问自己,不禁又望着他微微一笑,面上笑得甜美,只脆声道,“我叫唐柔,公子你呢?”   他手上蓦然一送,怀里的猫不禁跌落到地上。   是她……竟真的是她!   赵明诚只是目光闪烁地紧紧看着她,眸光激动,里面深情如海,像是等待了几个轮回,哪怕沧海桑田。   见他听到自己的姓名后,竟是这般失态,目光震惊激动,她不禁也莫名心慌起来,只是又后退两步,看向了地上那摔疼了的喵喵叫的小猫。   见雪奴哀嚎几声,圆滚滚的身体很快又从地上翻起,然后跑进了后方繁茂火红的枫林,她不禁又担心道,“哎呀,小雪它跑走了,好在不是朝珈蓝寺外跑去,不然又该走丢了。”   见他依旧还是目光直直地看着自己,没有说话,虽然心里感到有些奇怪与别扭,她也还是不禁又善意道,“赵公子?你怎么了?为何要一直盯着我看呢?难道我的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吗?”   见他一直看着自己,目光那么出神,唐柔不禁也开始自我怀疑起来,她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庞,等再抬眼看他时,目光中不禁也又染了几分羞赧,脸颊渐渐绯红起来,少女般的娇羞一览无余。   “……话说是不是该去寻下小雪呢?赵——”   还未等她说完,手腕便被一股大力硬生生拉扯到了后方一旁,她不禁惊呼一声,慌忙中又朝身边人望去,只见李游他正一脸怒气冲冲地看着对面的男人,目光满是敌意与戒备。 第31章 不速之客   “表哥?”   ……   “表哥?”   唐柔目光惊愕地看向他道。   碍于赵明诚尊贵的身份, 他也不好兴师问罪去得罪他,所以即便面上不悦,他对他也还是保持了隐忍的尊重。   没有理会唐柔的声音, 李游只是又先向面前的男人行礼,只冷声道, “没想到阿柔见的人竟是您, 内人不懂事, 刚才若是有什么唐突的地方, 还望您海涵包容。”   “额,没有……”赵明诚只是又平手,叫他起身道,“令夫人温婉良善, 我们刚才也相谈甚欢。”   赵明诚想了想,最后也只能如此含蓄道, 他能够感受到李游对他的敌意, 即便他表面表现得十分守礼尊敬。   “如此甚好,既然内人没有什么令您不快的地方,时候也不早了,叨唠许久,我们夫妇便先行一步归家了。”   李游不再与他继续啰嗦,反而又直接道, 话落后他也不管赵明诚的反应,只是又回眸看了唐柔一眼,“阿柔, 走了。”   “好。”   她点点头,虽然不明白夫君为何会突然又不高兴,但见他好在表现得很有分寸, 自己便也顺势上前拉住了他的手,只是又目光乖巧地望着他道,“那表哥,我们一起回家吧。”   李游看着她温婉天真的面容,难得压下了心底的怒气,只对她又挤出了一抹微笑。   “走吧。”   话落,他便拉着她,一起离开了珈蓝寺,唯剩后方枫林间的赵明诚,一直望着他们渐渐消失的身影,久久未释怀。   “游哥哥,你怎么过来了啊?”   等从寺里出来后,她难压下心里的好奇,只是又小心翼翼地询问他道。   李游闻言突然便停下了脚步,只是又回眸目光不悦地看向她道,“你这一天不见人影,便是特意来找他的吗?”   听着他满是醋意的话语,唐柔纵使再粗神经,也反应过来他是为何而生气了。   表哥还真是爱生气,即便他们的夫妻关系已变得融洽,倒是也依然没有改变他爱吃醋的毛病,总是对她疑神疑鬼的。   唐柔不禁又有些埋怨地想道,然而内心却也还是愿意包容他的,只见她又浅笑着握了握他的手,并开口解释道,“我是听说这珈蓝寺张贴了寻猫告示,所以才特地抱着小雪它来瞧一瞧的,果然,刚才那位赵公子还真就是小雪之前的主人,我也顺手将猫还给他了。”   “以后记着别再来见他了,我不想你们再扯上什么关系。”   想到赵明诚一直未选妃立后,他不禁又警惕道,只是面色沉凝地叮嘱唐柔。   想到他之前看自己妻子的眼神,他便能断言他的心思不单纯,不管是出于他个人的私心情感,还是为了他们的家庭,他都不想再跟赵家人有所牵扯,赵明诚赵明仪,这对兄妹,都不好应付,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又身份尊贵,既然惹不起,他们夫妇也只能躲着。   “你到底怎么了啊?感觉你对赵公子很有偏见呢,但刚才又明明对他态度很恭敬,他到底是什么身份?”   对于夫君的反应,又回想到他之前对赵公子的态度,唐柔不禁也感到有些奇怪,只是又纳闷道。   而且因为他先前突然的出现,打断了他们的交谈,她至今也没有弄清楚那赵公子的身世姓名。   李游闻声只是又蹙了眉,并没有正面回答她,身为大晋的臣子,又是世家贵族出身的他,自然是认得赵明诚这位皇帝的,但是阿柔身为女眷,即便有时会出入后宫,参加宫廷宴会,也因为男女有别不同席的缘故,并未识得皇帝本人。   更何况阿柔除了必要的场合,还是鲜少出入宫廷的,以此就连在宫里认识的人都少,他们夫妇,都不喜欢宫中奢靡的浮华。   见李游不答,她便明白他这是刻意不愿告诉自己,也许他是有自己的初衷与考量吧?   她思考后,倒也并不执着能从他口中得到答案,于是便也作罢,没再继续追问他,只是又道,“猫我也归还了,若无意外,应是也不会再与他见面了,不过一面之缘,萍水相逢的人,倒也不必去想他太多,夫君你也是,可别再计较他了,时候也不早了,咱们这便回家吧!”   “嗯。”   见唐柔并未对那赵明诚上心,他的心情顿时也跟着好了不少,于是便对她又笑着点点头,轻应了一声。   “我们走吧。”……   赵明诚蓦自在后林发呆许久,才又去寻了自己的猫,抱着它返回了静谧的禅房。   他现在的心情并不是很好,不禁有些心不在焉,以此在推门而入后,也并未及时注意到远处坐上那抹红色。   反倒是赵明仪看他进来,率先开了口,“皇兄,你这阵子又来这珈蓝寺躲清净,小日子过得可真心惬意啊。”   她刚品完一盏清茶,话语间那淡雅的茶香,依然在口中萦绕不散,使她的心情也较之前而言,越发平静起来。   赵明诚闻声后便又抬头看她,只见她正不紧不慢地在案上落了茶杯,碰出了浅浅的声响。   “你怎么过来了?”   他将怀里的猫放回地上,任它自己玩去,话落便又移步去到了她的身边,不紧不慢地坐下。   “我刚才去见一人,但是没有如愿见到,这不就刚好顺路过来看看你,想要在你这儿落脚坐坐嘛。”   赵明仪只是又撇了撇嘴道,虽然面上故作轻松,看着不甚介意的模样,但以赵明诚对她的了解,她现在的心情大抵是不会太好。   他倒是也有些好奇,究竟是谁能让她的心情这般失落,于是不禁又出声询问,“你之前去见谁了呢?谁竟有这么大的本事,还能叫我们大晋最高贵骄傲的小公主——明仪帝姬吃闭门羹。”   赵明诚面上微笑,只是又看着她目光揶揄道,他嗓音清润,透着温柔,不禁看着越发温润儒雅,之前因为唐柔夫妇离去而产生的低落心情,此刻不禁也被他暂时忘去。   “还能是谁?就是刚才也让你生一肚子闷气的人,李游啊?!”   赵明仪闻声,只是又面上不悦道,连声音也不禁拔高了许多。   “他?”   赵明诚在听到她口中说的那人后,不禁又蹙了眉。   “你不是也跟他们夫妇见过面了吗?我刚才都看到了,话说那寻猫告示,还是你妹妹我‘好心’叫这珈蓝寺的住持为你寻找的呢,皇兄你只顾着躲在这寺里伤情浑噩,然而对于自己的事情,可却是一点都不上心呢,连点行动都没有,我若不出手帮帮你,只怕你这辈子都难再见自己的心上人一面。”   更何况出手帮了他,也恰恰正是在帮自己,赵明仪看着他,目光不禁又染了些许讽刺道,“中秋那夜在沈园时,我都看到了,你心里的藏着的那人,便是唐柔吧?我刚才也又瞧了瞧,连你现在作的画,都与之前想象的容颜不一样了呢,搭眼一看,便能看出画的人是她,明明就是唐柔的肖像画。” 第32章 共犯   “没有经过我的允许,你怎么……   “没有经过我的允许, 你怎么可以偷偷翻看我的东西?”   赵明诚面色淡淡,然而声音里已经有了些许不悦,就像那个一直藏在黑暗中的自己, 被人悄悄窥探到,令他无处遁形, 即便是自己的亲妹妹, 他也不喜欢这种被人看透的感觉。   “我也不过就是好奇嘛……话说既然你喜欢她, 就要努力去争取啊?”   赵明仪见他不高兴, 不禁又为自己辩解道,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她更是又刻意煽动他的欲望。   “……她都已经嫁人了,朕还能怎么去争取?”   因为她的话语, 赵明诚的心里又难得染了几分烦躁,他只是又抬手执杯, 默自饮了一口清茶, 等再落下时又不冷不热道。   “谁说嫁人了就不能得到她了?即便嫁人了,也还是能够离婚的啊!”   赵明仪只是又不甘心道,“而且他们夫妇婚后一直无子,听说这些年来,她在李家的日子也不甚好过呢。”   赵明诚目光不禁又看向她,那静静深沉的眼神, 像是要看进她的心底,不禁看得赵明仪有些心虚发毛。   “皇兄,你这么看着我做甚啊?难道我说得不对吗?”   “谈不上不对, 也许你就只是在阐述事实,我奇怪的只是你为何要对我说这些,不管她过得好不好, 那也只是他们李家自己的家务事。”   赵明诚又回过眸,只是不紧不慢道,此刻他的面上看不出任何喜怒情绪。   见他如此漠不关心的态度,赵明仪心里不禁又生了些许急迫,她连忙又道,“可是……你不是喜欢她吗?以前不知道她的下落还好,如今既然知道了她的生活,她的世界,难道你能够做到眼睁睁看着她跟其他人甜甜蜜蜜吗?我不相信,感情是控制不住的!如果你能够克制住,那一定不是真的喜欢她!”   “……”   “皇兄!别再自欺欺人了好吗!你看看这些画像,你明明就做不到真的忘了她,即便一直装下去,装着不在意她的样子,又能怎么样呢?以后后悔的也只有你而已!既然喜欢,那就要竭尽所能去得到她啊!更何况她现在的婚姻生活并不美满,她过得并不幸福,你既然爱她,更要将她从这段失败的婚姻中解救出来,给他幸福啊!”   见他不说话,还是故作一副漠不关心的模样,赵明仪不禁又将他藏在柜里的那一幅幅唐柔画像取出来,放至他的眼前叫他看得清清楚楚,她的面上甚至染了几分狰狞的嫉妒,声音近乎歇斯底里。   他是她的哥哥,她对于赵明诚是再清楚不过了,他根本就做不到淡泊一切,不然当年他走后也不会再回宫了!无非就是装出来的清心寡欲,只因为现在的他还扳不倒太后,只能蛰伏!   她太了解他了,明明他与自己都是一类人,不达目的不罢休,因为他们身为皇族人的骄傲,不允许自己只能做个感情上的失败者,现在她就是要他直面自己的心,就是要逼一逼他,她要得到李游,所以他也一定要占有唐柔,不然她还怎么拆散他们?   赵明诚素来自律坚定,可是在赵明仪肆无忌惮地自己面前发疯后,他的心确实是有了些许动摇,尤其在听她说唐柔现在根本就不快乐时。   若她的婚姻不幸福,那自己的隐忍,还有默默守护,又有什么意义呢?   或许根本就算不得什么,无非就是在顾影自怜,自我感动,这一点上,赵明仪她说得还是对的。   也许一直以来,他就是在自我欺骗罢了。   “……你当真看上了那李游?”   赵明诚自然明白她是为何要这般激烈地对他说有关唐柔的事情,所以即便内心挣扎,却也还是先将自己的感情放一边,转而又直接问她道。   “李游虽出身名门,你们的家世也相当,但毕竟娶过妻,即便他真能如你所愿,与自己现在的妻子唐柔和离,你嫩个忍受他心里还一直藏着别的女子吗?”   赵明诚只是又看着她,深吸了一口气道,“即便你愿意,李家也同意,太后那边大抵也是不会赞成的,赵家高贵的公主,上赶着拆散强嫁给有妇之夫,这桩婚事,毕竟有失体面。”   “就算是太后,那毕竟也只是太后而已!这帝国的主人,终归还是您!身为一家之主,难道您还不能为明仪做主吗?”   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赵明仪上前抓住了他的衣袖,只是又道目光恳切道,“皇兄!你就帮帮明仪好吗?只要我嫁给了李游,唐柔便也能属于你了,这难道不是两全其美的好事吗?你只要下一道圣旨,说唐柔多年无所出有失妇德,然后命令他们离婚,再赐婚我和李游,这样李家人看到了好处,难道还会不愿与皇室结亲吗?即便太后不愿意,只要咱们先斩后奏,李家人愿意了,你我也都坚持己见,到时木已成舟,太后她也一定不会过多阻挠的,我不过就只是一个普通的公主,这宫里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却能跟李家人结亲,即便明面上会有些不体面,两家人联姻,带来的利益也是颇大的,对比来看,这桩婚事影响的那点面子又算得了什么呢?我娘她不过就是一个普通后妃,更没有什么复杂有势力的娘家背景,宫中也不乏比我出身更高贵的公主,那些体面就叫她们去挣得了,我就算嫁得不体面,又不是代表大晋皇室的脸面,只要我自己愿意,旁人又不会太在意,哪怕丢脸也只是丢我自己一个人的脸,又有什么关系呢?更何况还能这段婚姻还能给赵家带来利益,不是没有好处的,不管从我的情感上,还是出于皇家利益,都是一段有利无害的联姻,皇兄你也该懂的!能懂我喜欢一个人,却求而不得的心情,更能明白这里面牵扯的错综复杂的利益关系,更何况我与李家联姻,你也能借机获取世族的力量,想要对抗扳倒太后,也就又多了几分胜算,明仪这明明也是在帮你啊,皇兄!你到底还有什么理由,不愿认同我和李郎的婚事呢?”   “你……这又是何苦呢?”   赵明诚想了想,最后只是叹了口气道,这话又何尝不是在对自己说。   “我不苦,我一定要得到他!难道我做为大晋高贵的公主,还配不上李郎吗?我明明比唐柔,更有资格得到他!”   赵明仪只是又猛然松开了他,起身一挥衣袖道,“我是一定要嫁给李游的!我爱他!爱他可以爱到为他去死,这世上没有人比我更在意他!不管哥哥你同不同意,我都不会将他拱手于人,我喜欢的东西,不会让出去!”   “……”   “皇兄你就是懦弱,你就尽管怯懦吧!这次你若是不帮我,到时逼急了我可是什么都能做得出来!那时你可别怪我丢尽了皇家的颜面!我更不怕死,我连死都不会怕!因为这可都是你们逼我的!”   见他还是不说话,赵明仪只是又放狠话道,此刻脾气一上来,甚至都忘了后果,忘记了害怕。   她心里也确实是这么想的,逼急了她,那她宁可鱼死网破,她不舒服,她也不会叫任何人舒心,幸福本就是要靠自己去争取的,她更要把握住自己未来的命运,就算拼却一死,她也要为了自己的幸福去争一争。   她已经鼓足了自己所有的勇气与力量,不禁目光凛然地看了他一眼,面上更是丝毫不惧,随即便又挥袖,不再理会他,只是转身离去。   “明仪,你回来!”   红衣少女依旧没有停住自己薄怒生风的脚步。   他不禁又蹙了眉,只是扶额叹息一声道,“你别做傻事,回来,皇兄这次帮你就是了。”   他也不知道今日自己做出的决定,究竟是在帮她,还是借口帮自己坐实心底的欲念。   堕于□□,亦或是随她一起下地狱。   赵明仪闻言,脚步不禁一顿。   “真的吗?皇兄你真的愿意帮我?”   她原本愠怒的脸上,不禁又染了欣喜,连忙又上前几步,伏在他的身前询问道。   “哥哥何曾骗过你?”   赵明诚只是又有些心累道,目光不禁又染了些许茫然,看着竟是那般悲凉寂寥。   “只是……朕也不知道,与你联手去拆散他们夫妇,对我们四人来说,究竟是幸还是不幸。”   也许所谓的想要拯救她,帮她摆脱掉痛苦的婚姻,也就只是满足自己绮念的借口罢了。   以后她会不会恨我,拆散了她与李游的婚姻。   “不会的!我们当然会幸福,这才是最正确的决定,因为他们的婚姻,本身就是错误的!”   赵明仪只是又握住了他的手腕,口吻坚决道,“我要给李游幸福,你也一定会给唐柔幸福的!”   她只是又眼神肯定地看向他,突然就给了他破釜沉舟的勇气。   “你说得对,畏首畏尾,我们四个都会痛苦。”   他只是又目光沉静道,“倒不如来个了断,自此涅槃重生。”   箭在弦上,他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即便她会恨他,他也还是会拼尽力气,努力给她幸福,直到她彻底忘了李游。   那些错过的时光,错位的人生,也都会重新开始,重新再属于他的……   两人最终也还是达成了共识。   赵明仪眼见自己目的达到,只是看着皇兄那越渐阴沉的脸色,如血的鲜艳红唇上,不禁又勾起了一抹得逞满意的笑意。 第33章 赐婚   传旨的宫人就这样毫无征兆地……   传旨的宫人就这样毫无征兆地来了李府, 那时她和李游刚好在外面踏青,并未知晓此事,直到午时归家时, 才见李父他们一脸焦急地在府门外等待他们。   “怎么了?爹?”   见父母脸色不对劲,李游不禁一脸疑惑地询问道。   “哎呀!儿子, 天大的喜讯呐!”   对比李父面上的喜忧参半, 李母脸上则是直接了许多, 只是又一脸喜色地拉了李游的手道, “刚才宫里来了圣旨,说是明仪公主看上了你,很快你就能做驸马了,我儿真是好本事!竟连公主都倾慕于你。”   “什么?!”   唐柔闻言顿时心口一凉, 指尖不禁从他手上无力滑落。   李母闻声,不禁冷眼看了一眼跟前唐柔惨白的脸色, 紧接着便又转脸对自己儿子喜笑颜开道, “这可是天大的喜讯,话说咱们李家,虽然兴盛于晋武帝,但是随着一代代江山易主,门楣也大不如前了啊!历来也都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咱们李家能够在时代的洪流中, 一直稳居世族领袖,多年屹立不倒也不容易,即便表面阿谀奉承, 但暗地里还不知道有多少人等着看咱们李家的笑话呢,难得你爹和你如此争气,如今你又被公主看上, 皇帝亲自派人来下达圣旨,皇恩浩荡,我儿你可一定要把握住这次机会啊,只要能跟皇室联姻,光复李家门楣不在话下,更有利于你的仕途啊。”   只要能够尚公主,他的前途可谓是一片光明平坦,光耀门楣,这大概也是世上很多男人都向往的事情,成为皇家的女婿,功成名就,若非问鼎江山,一个男人最高的地位也莫过于此了。   然而听了李母的话,李游心里却是怎么也高兴不起来,甚至可谓是焦虑,生气。   “娘!我早已经成婚了,怎么能够娶公主呢?!”   他不禁又拂开了李母的手,只是急迫道。   “哼!你这些年来又算是成的哪门子家,这么多年过去了,连个孩子都生不出来,说出去只会令人笑话!”   李母见他不乐意,又因提及了跟唐柔的婚姻,心里不禁也涌上了些许怨气,只是又不甘道,“若非顾忌唐羡,你们也早该和离了,你自己用心想想,这些年来,你们夫妻过的日子又像个家吗?连丝热闹的童声都没有,谁家又像咱们似的丢人现眼!”   李游明白她不满的并非只是生不出儿子的唐柔,更有效力温凌的唐羡,无论从家事还是国事,两家也都是站在对立面的,即便表面装作一团和气,也丝毫改变不了这不可调和的残酷本质。   但是他又怎么能够辜负阿柔?难道就因为那些所谓的孝道大义,为了家族,他就要放弃自己的所爱,牺牲掉自己后半生的幸福吗?   “眼下这旨意来的也可谓是及时雨,借着这道圣旨,你们两个可以名正言顺地和离,也不怕得罪了温凌唐羡,又能够尚公主,难道不是件两全其美的事情吗?子献你究竟还有什么不满的?难道你不想要你的仕途了?就算你为了这个女人可以什么都不要,但是抗旨可是大罪,即便陛下能够网开一面,你要咱们李家,要你爹爹以后如何在朝中,在陛下太后面前立足啊?你难道要咱们李家,沦为天下人的笑柄吗?!”   李母目光关切,只是又谆谆教导他道,同时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袖。   “儿子,全当是娘求求你了,好吗?你就低头应了吧,为了咱们李家,也为了你自己,你就应了吧!”   李母说着说着,不禁老泪纵横,声音近乎祈求。   她明明都是为了他好,奈何自己的儿子生就一副情种,偏偏就是认死理,为这唐柔鬼迷心窍,偏偏就觉得他们为人父母的是在害他。   “你跟唐柔是没有好结果的,你看,连老天都看不过眼了,所以才叫公主看上了你,今天才来了这道旨,你与唐柔有缘无分,你也全当是自己的命,就认命吧!”   “认命?你们是我的父母……现在居然劝说我要认命?!”   李游生平头一次,感觉自己的世界崩塌了,他最敬爱的父母,现在却逼着他做自己生平最不屑,最讨厌的事情,为保住富贵尊荣,上赶着巴结谄媚皇帝,不顾世族的情操,不顾做人的情义道义,甚至不顾及他的幸福,开心与否!还要找冠冕堂皇大义的理由,这恶心的嘴脸,难道就是清高孤傲的世家大族吗?难道自己的存在,就只是作为联姻皇室的工具吗?!   “呵,若是我说,我偏就不认命呢?”   李游气极反笑,只是目光冷嘲道。   “我就是要阿柔一生一世!皇帝他又能奈我何?难道还要杀了我泄愤吗!”   他灼灼的目光又一凛,不禁猛然甩开了母亲的手,反而紧紧握住了唐柔的掌心,面色凛然坦荡,不畏世俗道。   “儿子——”   李母目光焦急地看着他,才刚开口解释,规劝于他,却被一旁的李父又伸手打断,阻止她再继续说话。   李母也只好又生生住了口,她不禁又一脸担心地看向了自己的丈夫,只见他目光沉重,又看向儿子道,“子献,你娘虽然说话直了些,但现在事实就是如此,要怪,也只能怪你才貌双全,锋芒太过,不然又怎会招惹公主喜欢上你?甚至不惜令陛下下旨逼婚?事不由人,你得明白,这皇家的东床快婿也不是你想做就做,想不做就不做的,以前你与阿柔,不管怎样那也还是咱们自己的家事,但现在,公主看上了你,想要与你谈婚论嫁,便成了国事,身为男子,要顶天立地,以大局为重!更要承担起家族的责任,以振兴家族为己任,现在可不是由得你任性的时候,难道你还打算抗旨不遵吗?如今传旨的使者,正在咱家大堂里等候着呢!你就算不认命,又能怎样?除了自讨苦吃,连累整个李家,甚至还有唐家为你们这段不被祝福的婚姻受苦受累外,并没有任何的益处!皇室不会同情你们的伉俪情深,坚贞不渝,只会觉得你不知好歹,不将皇帝放在眼里!难道你还想咱家与温凌唐羡一样,被打上乱臣贼子的罪名吗?!”   “我不会认命这场荒谬的婚事!公主又如何?除了唐柔外,任何女人我都看不上!父亲你也不必朝我摆出一套套大道理,我就算抗旨,也定不会连累李家门楣!皇帝若有什么怨气,尽管朝着我来好了!”   李游话落,不禁从自己的发冠上飞快地抽下了那根银簪,然后狠狠地朝自己的脸上划去!   “嘶——”   因为突然的疼痛,他刚才紧闭的眸睫也不禁染了颤抖,手上一抖,沾染鲜血的发簪也蓦然掉落到了地上,发出刺耳惊心的声响。   “游哥哥!——子献!”   他的动作太突然太快,以至于所有人眼下依旧处于震惊的状态中,唐柔连忙伸手为他止血,然而拿着帕子擦着擦着,目光在看到那越来越多渗出的斑驳血迹时,眸里的泪还是不受控制地流淌出来。   “表哥……你为何这么傻?”   她朦胧的泪眼望着他,不禁又自责地流泪道,眸中的他越来越模糊,她觉得,自己与他也像是越来越远,之间仿佛隔了无法跨越的鸿沟。   生平第一次如此靠近彼此的心,然而却是如此身不由己,两人的未来,也像那浮萍般飘忽不定,她几乎看不到光明,看不到希望,追寻不到他们想要的幸福。   “你这个恶毒的女人!你走开,不许你再碰我们子献!”   她尚还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中,却又被李母突然推开,一时不慎的她,不禁离开了李游,还重重地跌落到地上。   “你害我儿子难道还没害够吗?自从娶了你,李家就再没了好事,如今又迷惑我儿为你毁了容,你这个妖女!一定会有报应的!”   他们李家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会将这个妖孽祸水娶进门,若是当年子献没有娶这个灾星进门,只怕一切都会好好的,他的儿子前途会一片光明,飞黄腾达,哪怕没有攀龙附凤尚公主,至少也不会毁容,成为天下人奚落的丑闻笑柄。   李母不禁指着地上的她,目光痛恨道,她刻薄的声音,终于还是击溃了唐柔内心最后一丝脆弱,她不禁捂了脸,彻底失声痛哭起来,她从来都没有像现在这样痛苦难过。   “阿柔!”   李游见状连忙去到了她的身边,也不顾自己流血的伤口,只是又扶着她的肩膀,目光心疼地安慰道,“我没事的,刚才母亲说的也都只是气话而已!你不要放在心上,这是我的选择,为了你我心甘情愿。”   “表哥……”   她不禁又目光茫然地看向他,感动的双眸却是禁不住流泪。   他只是又伸手为她拭泪,目光深情道,“反正只要你不嫌弃我,其他人的目光又算得了什么呢?我只要你一人喜欢我就够了,只要我毁了容,公主她也就不会再喜欢我了,只要她主动退婚,这样也不算是抗旨,不会连累了家人。”   他的心很小,小到只能容下唐柔一人,所以,他也只能不孝了!   李游狠了狠心,只是又面向李父李母,对他们磕头道,“孩儿不孝!不能光复李家门楣了!现在毁了容貌,公主她也一定不会再瞧上我,也许一时之间,也会连累爹娘沦为众人的笑柄,是我对不起您,更愧对李家列祖列宗,我会尽自己所能去弥补,为父母尽孝,为国家尽忠,只是阿柔乃我此生唯一挚爱,还求爹娘不要拆散我们,继续接纳柔儿留在李家。”   末了他又补了一句,彻底断了父母的念想,“我只认唐柔一个妻子,哪怕是金枝玉叶的公主,李游也无福消受,还望爹娘能够成全孩儿!”   “你!……你这又是何苦。”   李父见自己儿子如此为爱痴狂,甚至连自己的前途都不要了,不禁又痛心疾首道,“造孽啊,真是造孽啊!”   他李家代代为国尽忠,为什么会遇到这些不幸的事情?   “公公,婆婆,阿柔以后一定会好好听话的,尽心侍奉,不再惹你们生气,求求你们不要赶我走,阿柔只想留在夫君的身边陪伴,继续做李家的媳妇。”   唐柔不禁也跪到李父李母的跟前祈求道,她从来都没有像现在这么卑微过,但是为了李游,只要能不跟他分开,即便是遭受他们的白眼,再大的屈辱她也能够忍受。   游哥哥为了她不惜自毁容貌,如今她跪上一跪,暂时放下自尊心对他们磕几个头,又算得了什么呢?   只要李游的心还在她的身上,只要她还是他的妻子!   她不禁也又朝李父李母重重地磕了一声头,忍下内心的悲伤,只是鼓足身上所有的勇气力量,悲戚的声音朝他们大声道,“求爹娘成全,不要令我们夫妻离婚,伤情抱憾终身!”   “你……你们!真是执迷不悟啊!”   李父看着地上跪着的二人,不禁又是扶额痛心道。   而李母在听完唐柔的话后,更是气得险些昏倒,她不禁气结,只是又伸手指了她的脸,目光恶狠狠道,“事到如今,你这祸水竟还敢蛊惑我儿……还敢求留下来!”   “娘亲!”   李游见状,不禁又跪着向前移了几步,来到唐柔的身前,又展臂将她护在了身后,他本是恳求的目光中,不禁又充满了对唐柔的维护,也更是伤透了李母的心。 第34章 毁容   “娘亲,都是孩儿不孝,您可……   “娘亲, 都是孩儿不孝,您可以尽情地责怪孩儿,朝我发泄, 但是柔儿她是无辜的,她并没有什么错处, 一切都是孩儿自愿的, 就算是执迷不悟也罢, 求您成全孩儿的一片痴心, 我这辈子,只爱阿柔一个女人,我已经认定了她,她也永远都是我的妻子, 孩儿此生唯一的挚爱!”   李游只是又双手伏地,向她磕头道。   “你……你竟还敢护着这妖女!娘费心费力将你拉扯大, 你却胳膊肘往外拐, 丝毫不顾李家门楣,不顾及自己的父母亲情,大义孝道,我可真是白养育你一场了!”   李母不禁又气急拂袖道,为人父母,李游会变成这样, 这也是她教育的失败,是她此生难以抹去的污点。   “早知道你会为了这妖女变成这样,我又何必生养你!”   “都是子献不孝, 娘亲请息怒,但我与阿柔,是真心相爱的, 娘亲,您也曾年轻过,您与爹当年也曾真心地相爱过,应当能够体会孩儿的心情!”   李游只是又目光凄惨地看着她质问道,随后便又含泪往地上重重一磕头,“求爹娘成全我与阿柔!”   “你……你!”   李母不禁气结,许是因为头一次见到李游这么动情不顾一切的模样,这种疯狂的执念在她看来已经是鬼迷心窍,因而心里受到的震撼也是极大的,话到最后,已经是目光愣愣地看着他,即便情绪激动,血气上涌,也还是被他气到语无伦次,犹豫着不知要如何是好。   她早已不年轻的身躯也显得有些摇摇欲坠,李父连忙过去扶住了她,只是劝慰道,“行啦,儿子他毕竟还年轻,不懂事,以后大可慢慢教,一家人在这家门外吵吵嚷嚷大吼大叫的又算什么?可莫再叫人看笑话了。”   李母闻声不禁也又看了眼四周那些低头瑟缩,一幅幅诚惶诚恐模样的侍仆婢女,一时间目光倒是又澄明了许多,她没再说话,然而脑中却是已经清醒了大半。   她不禁又努力站直了身子,下巴微扬,恢复了以往那当家主母庄严高傲的姿态。   夫君说得对,即便是天大的事情,她也不能在下人跟前失态,更叫外人看了李家的笑话。   许是外面的动静太大,也惊动了尚还在府中等待的传旨使者,正当这时,只见从府内缓缓走出了几位身穿宫服的宦官。   “这是怎么一回事?”   为首的内侍总管徐芳见状,不禁又一脸疑问地出声道,当他看到地上的李游时,目光不禁更是大吃一惊。   “李大人?您的脸怎么伤成这样了?!”   眼下他已经顾不得询问这李郎君为何明明回来了却是不进家门,反而脸上带着伤,还要跪在父母跟前,也不着急医治,而李家父母也还就是这么跟他一直耗着,只叫自己留在府内大堂中苦等。   现在他最担心的事情是自己该如何去向陛下公主交差,看着李游那流血的侧脸,只怕伤口还挺深,八成是要毁容留疤的。   “劳烦徐总管白跑一趟了,只是李游福薄,出游归家时,因为嘻笑打闹不小心划伤了脸,自此变得面目可憎,再也配不上公主,叫人失望了,还望陛下公主,能够宽恕臣的无心之过。”   李游只是又目光平静地看着他道,面上倒是无一点因毁容蹉跎良缘,错失前途的失望愤懑之色,徐芳毕竟在宫里察言观色了大半生,对于李游的情况,他即便是猜,也能够想到大概了。   听他缓缓讲完,他不禁眉头一皱,然而口上却是说得滴水不漏,“唉,那李大人可真叫人可惜了,咋家也不知道主子们得知您毁容的事情,将会是何种心情,徐芳人微言轻,也不敢贸然揣测,但既然是领命来的,李大人您现如今又是这种情况,老奴还是赶紧回宫去复命吧,您既然受了伤,也还是赶紧回府中医治吧,看这伤口刺得这么深,怕是要留疤了,待会儿老奴回宫时,也顺道叫荀深荀御医过来给您看看吧,在诸位御医中,他的医术也是顶好的,等回去了,我再看看向主子讨要点疗伤祛疤的奇药,派人给您送过来用着试试,咋家记得今年初外邦番国倒是进贡了几瓶效果极好的灵丹妙药。”   徐芳明显是会做人,不管宫里的,还是李府的,都不得罪,然而他话落后,却是又眼尖的瞄到了一旁地上那根沾血的簪子,并且毫不避讳地走过去,弯身亲自将它小心地捡了起来。   他身后跟着过去的一个小宦官,见状连忙举手将托盘呈到他的面前,徐芳则是又不紧不慢地将这发簪轻轻放到了托盘上,想必这染血的发簪,待会将会和这托盘内盛放的明黄圣旨一样,再原封不动地送回到皇帝的面前。   李父李母见这徐芳口蜜腹剑,一副不善的模样,心里不禁也又掀起一片惊涛骇浪,生怕皇家在看到这呈上的簪子后,又经过这宦官的一番煽风点火的污蔑,惹恼了圣上,再给李家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招灾惹祸。   李父明白这阉人是在要钱了,他忙招手叫管家上前来,急急与他耳语几句,很快那管家便又匆匆跑回了府里。   “咳咳,既然如此,老奴也不叨唠了,李郎君您好生养伤,李大人,李夫人,老奴这便回宫复命了,八成陛下他们,现在也已在宫中等待消息,等待得很是焦急了,尤其是明仪公主她,要知道,她可是对令郎君痴心一片呐!”   徐芳装腔作势地朝李父众人拱了拱手,话落后,便转身欲走,李父连忙又上前两步,拦住了他道,“承蒙徐总管挂念,对犬子关怀备至,此番前来更是辛苦了,还请稍等片刻。”   徐芳不由停住脚步,目光笑眯眯地看向他,正当这时,只见先前返回府内的管家又匆匆跑了出来,他气喘吁吁,只是来到李父的跟前,连忙将手中的钱袋捧至他的面前。   李父伸手接过那沉甸甸的锦袋,只是又一脸温和地将它放到了徐芳的手中。   “劳烦徐总管费心竭力,为了陛下操劳奔波,这些也是公公应得的,犬子性情莽撞,今日之事更是无心之过,即便错过了这难得的姻缘,也绝对没有对陛下公主不敬的想法,还望徐总管回宫后如实禀报陛下公主,李家对朝堂忠心耿耿,以后也会一直为陛下尽忠,为国家效力,鞠躬尽瘁,万死不辞!”   李父不禁又目光诚恳道,徐芳听罢也是赶紧做出了一副感动的样子,只是顺势道,“哎呦!李大人可言重了!如此贵重心意,叫老奴怎么好意思?不过既然君情难却,那老奴便也恭敬不如从命了。”   他虽然面上装得一副坦荡君子,视金钱如粪土的模样,但是下手可是一点也不客气,只是将那袋沉甸甸的钱揣进了自己袖袋里,转脸又对李父笑眯眯道,“毕竟李大人的忠肝义胆,老奴可是都看在眼里呐,今日之事,一定据实向陛下禀报,免去圣上对令郎君不必要的误会,更会替您多美言几句,定不会叫您的一片忠心错付。”   “那便劳烦徐总管了。”   李父脸上,却是笑得比哭还难看,那么多的一袋钱,足以买下一处不小的庄子了,他虽是不怎么看重金钱的人,但想到这么多钱就轻易落入了严芳的口袋,却也还是有些肉疼的,更何况以李家的人望及清傲,又何需谄媚面前这种奸诈贪婪的阉狗?若非事态严重,子献太不知轻重,刚好就被这严芳抓了把柄,他也不必晚节不保,低声下气地求这老东西手下留情。   但为了自己儿子,为了李家,他就算拉下自己的老脸,与之虚与委蛇,也暂且忍了,只要这严芳不找家人的麻烦,花点钱消灾又算得了什么?全当是丢了喂了狗就得了!   而严芳此行虽然没有完成陛下交代的任务,但是也算是获益匪浅,因此他的心情倒是与李父截然相反,面上也更是神清气爽。   只见他又对李父众人点点头,拱了拱手笑呵呵地亲切道,“若再无事的话,那老奴便先行一步啦,您和小郎君,也要好好保重身体才是,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徐芳的嗓音不禁关怀备至,连面上的笑容,都叫人如沐春风。   李父也又拱手对他回礼,两人脸上挂着虚假的笑容,互相客套寒暄了一番后,才送走了徐芳这座瘟神。   待他走后,李父面上虚伪的笑容也飞快消失,他不禁又回头看向了李游夫妇,隐忍愠怒道,“你们还在那儿跪着做甚?还嫌刚才不够丢人的吗?阿柔,还不快扶子献进府疗伤?!”   这个不孝子!若不是因为他任性妄为,李家何止如此!更勿论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为了唐柔,他竟是这般糟蹋自己的身体,下簪那么狠,一点也不在乎自己那张脸!   “嗯……是!”   唐柔面上哭得梨花带雨,听到李父不悦的呵斥声后,连忙又伸手抹了抹自己哭花了的脸。   她小心地扶了李游起来,众人也不禁手忙脚乱地上前来帮忙,在一片或鄙夷或愠怒的目光中,他们缓缓踏入李府中,一场既悲哀又荒唐的逼婚闹剧,才算是暂且落下了帷幕。   “……什么?你说李郎不慎划伤了脸?!”   当听完回来的徐芳一番陈述后,先前一直焦急等待消息的赵明仪,不禁伸手猛拍了一下桌案站起道,她的目光中满是不可置信的震惊。   而赵明诚只是望着眼前托盘内呈放的明黄圣旨,以及那沾了血的银簪,面上神情淡淡,然眸里却是深晦如海。   他的掌心不禁又微微收紧,并未开口。 第35章 妥协   他怎么会在自己给他与明仪赐……   他怎么会在自己给他与明仪赐婚的时候, 突然就不小心划伤脸了呢?   对此,赵明诚心中有疑问,也许只是明知故问, 他知道自己已经有了隐隐的失望,或许曾经他还可以安慰自己, 这只是对李游的考验, 若是他主动应下这门婚事, 没有经受住权势诱惑, 便代表着他对唐柔并不上心,自然也就不配得到阿柔的爱,留她在身边继续守着自己,那他自然也就理所应当代替李游去守护她, 他们分开才是对的,于人于己都好, 可是他却没想到, 李游竟然经受住了考验……那是不是代表自己就是在夺人所爱呢?   也许他只是在麻痹自己,更不愿承认这场赐婚就只是他与明仪合谋夺爱的借口罢了。   “不!我不信,你一定是在骗我!”   见徐芳面色为难地点点头,赵明仪只是又怒吼道,“李游又不是三岁孩子,怎么出去玩了一次, 就不小心划伤了脸呢?一定是唐柔得知我与他情意绵绵,所以才嫉妒使出了这么恶毒的主意,好破坏我与李郎的婚事, 这个恶毒的女人!”   她不禁又目光怨恨地猜测道,此刻气上心头,也顾不得自己皇兄的心情, 然而态度却比之前更加坚持。   “我不管!别说他毁容了,就是残了死了我也不嫌弃他,我已经认定了他,此生一定要做李家妇!你马上再去李家传旨,并奉上本公主口谕,叫他即刻与唐柔和离,即便他的脸毁了,本公主也还是要嫁给他!”   赵明仪虽然现在有些意气用事,但是她对李游的心却是从未改变过,即便在听到他毁容的消息时,心里第一挂念的也还是他们的婚事,而并不是因为他没了绝世的美貌,而心生嫌弃于他。   毕竟她已经倾慕李游已久,她对他的感情,并不是开始于中秋沈园的夜晚,而是从不知多少个日日夜夜开始,从那偶尔的惊鸿一瞥,惊为天人,点点滴滴累计的执念,毫不夸张地说,她对李游的认真,爱意,丝毫不逊于他的妻子唐柔。   不……她明明比唐柔对他更加上心!叫她如何能够摒弃深爱了多年的男人?别说他毁容了,他就是现在死了,她也要跟他冥婚,她才不管别人的眼光,太后同不同意,若是不叫她与李郎在一起,她宁肯去死!反正若是嫁不到他,自然也就再没有了爱慕之人,即便以后再另嫁权贵,她未来的婚姻生活也谈不上会幸福,既然如此,她为何还要委曲求全?   她等了李游太久,如今已经等不下去了!多年的痴情执念使她已经再无接受任何男人的可能,除了他以外,她再爱不了别人。   如今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她不能因为这中途的意外再失去,哪怕破釜沉舟,她也一定要将婚事落实。   赵明仪气急败坏,而徐芳却是又看了看她旁边的赵明诚的脸色,见他面上阴沉,虽然没有说话,却也还是不敢贸然听从赵明仪的指示,再去李府下令的。   “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啊!”   然而赵明仪见他不听自己的命令,却是又大发脾气道,她直接伸手抓了案上的圣旨扔他脸上,原本娇滴明媚的声音,此刻也犹如鬼魅般尖锐瘆人。   “本公主的话难道还不管用吗?是不是连你也瞧不起我!”   扔完后她心里还不解气,只是又伸手指了因惊慌而又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的徐芳破口大骂道。   徐芳连忙又爬行几步,捡起滚落到远处些的圣旨,急忙又吹了吹上面沾染的灰尘,随即才又胆战心惊地抬头看向了高处那难伺候的小祖宗,只是苦着脸道,“没有,奴才哪敢对公主殿下不敬啊!”   只是皇上未发话,他又怎敢贸然离开?这明仪公主当真是被太后陛下宠坏了,如今当着皇帝的面,就敢撒泼大骂,甚至还扔掉圣旨,徐芳随知明仪顽劣,但却也还是没料到她竟是能发疯到这种程度的,心底吃惊的同时,不禁又有些可怜起自己,怎么就接了这么份吃力不讨好的差事?   “你还敢说!若真的敬重,刚才本公主对你说话时,你又怎会当耳旁风视之不见?你这个狗奴才,仗着我皇兄器重你,就胆敢奴大欺主,分明就是不把本公主放在眼里!”   “奴才……奴才冤枉啊!”   赵明诚简直被他们两个吵得头疼,原先沉郁的心情,也渐渐被些许焦躁取代,他不禁又蹙了眉头,只是单手撑了太阳穴轻轻按道,“好了好了!都快别吵了,事情还没解决,怎么自己人反倒先起内讧,吵得不可开交了呢?”   吵得他简直头疼!   “徐芳,你再去李府一趟吧,记得将公主吩咐你的话,原封不动告知李家人。”   赵明诚只是又声音淡淡地下令道,他低垂着脸孔,使之面色晦暗不明,徐芳看不清他的表情,但隐隐能从他不冷不热的声音中,想象出他的目光该是多么阴沉。   但主子的心思,也不是他能够妄图揣测的,既然陛下已经发话,他需要做的,仅仅只是去执行他的命令。   于是徐芳只是又俯首一拜,领命道,“是,奴才这便过去传旨。”   话罢他便又起身,匆匆出了宫殿,去往李府了。   “皇兄!你说李游他肯乖乖就范吗?”   待徐芳走后,赵明仪只是又目光担忧地拉了赵明诚的衣袖道,生怕自己的目的又会再次落空。   “谁知道呢?”   赵明诚声音冷漠,并未多看她一眼,只是又道,“刚才你不该那么诋毁阿柔的,从这李府门外捡到的染血簪子,徐芳回来后的解释,再联想今日发生的事情,你们的婚事……你就该明白,这是李游为了抗婚自演的一出戏。”   再说阿柔那么善良的人,连对一个善恶不明的陌生人都能好心施以援手,即便对李游有埋怨,又怎会真的忍心伤害他呢?   而且联想徐芳是在李家门口捡到的发簪,他出来时,李游脸上便已经受伤了,而且李家人还都在场……试问到底是因为什么?才会叫他们一直呆在原地,而不是赶紧扶他回府疗伤呢?   可想而知,李游大概是归家时听李家人说起此事,才会破釜沉舟,以毁容的代价来抗拒与明仪的婚事,从他特地选择伤害自己的脸来看,便能很容易联想到这场婚事,以及他的态度,打算。   只要明仪不再喜欢他,那李家也谈不上是拒旨抗婚,虽然代价是大了点,但也算是唯一能够两全其美的办法,不可否认,这李游确实是个聪明人,但他大概没有想到,明仪对他的执念是如此深吧?就如同他对唐柔的执念一样,并非美貌生命的逝去,就能因此不爱移情的。   赵明仪看着皇兄冰冷不悦的面色,目光中不禁又涌现出一抹胆怯的惧意,眼下心里的火气渐渐熄灭,她面对真的有些生气了的赵明诚,此刻也不敢再发脾气。   她没有说话,只是又目光幽怨地低了头,现在是最关键的时候,她还需要皇兄帮她得到李游,不能再去任性惹恼了他。   ……李府中,所有人都没有料到徐芳会再次折返而来,而且还竟是那么快。   “李郎君,您可真是好福气啊,公主殿下知道了您不小心受伤的消息后,心中担心不已,更没有分毫嫌弃你毁容,她说就算您的脸毁了,也还是一定要嫁给你,并希望您与原配夫人速速和离,好尽早完成两家的天定良缘啊!”   待到所有人都到齐后,徐芳只是看着姗姗来迟的李游夫妇,只是又尖细着嗓子笑眯眯道。   那太监独有的谄媚虚伪之声,不禁令李游气愤的同时,胃里又泛起一阵恶心,看着面前那张口蜜腹剑的老脸,他真想吐他一脸。   而唐柔听罢徐芳的话,心中不禁一惊,她近乎绝望地松开了与李游一直紧握的掌心。   或许她心里一直都是有预感的,只是没有想到,这一天会来得那么快,公主竟是连一日都不愿多等,不能再给他们夫妻厮守片刻的机会。   她的泪不自觉便滑落下来,只是悲凉的心已经近乎平静,她想为了李游,自己是不是已经到了不得不放手的时候了?   他已经为了自己失去了俊美的容貌了,明明他是一个那么爱美的人,难道还要他再因为自己以死拒婚吗?   明明他还有大好的前途……   李家人即便对她不好,但也始终还是他的父母,两家人更是流着相同的血,她不能连累他们,更何况表哥还是那么孝顺的人,他一直敬爱他的父母。   就算为了种种牵绊,她也无力再与他继续走下去了。   “李郎君,难得公主对您一番厚爱,还不赶紧领旨谢恩?这门婚事,陛下他也是极赞成的。”   那徐芳只是和颜悦色地又继续道。   ……赵明诚?   李游这才不禁又想到了那人,想到了那日在珈蓝寺撞到他与阿柔温声浅笑地说着话,他们相谈甚欢,像是多年重逢的故友,更像是有聊不完的话题,他至今都忘不了他看向阿柔时的眼神,眸里那柔情似水的温柔,分明就是看着自己挚爱女人时的深情款款,甚至还带着宠溺的纵容。   他早就知道赵明诚对阿柔心存觊觎,再联系今日的赐婚,几乎都用不着去思考,他便能知道他是打的什么算盘,然而面对这不怀好意,甚至可谓是明目张胆的夺妻之恨,他却是那么得无力。   就连他那自残的挣扎,都显得那般可笑!   究竟是为什么?他要遭受这种不公,要将他挚爱的妻子拱手送人,自己只能忍受娶个自己根本不爱的女人共度一生?   仅仅就知道因为他是皇帝吗?!   他是臣子,就活该被他夺妻吗!   皇帝是掌握着生杀大权,雷霆雨露,令人敬畏,但是赵明诚兄妹俩的卑鄙手段,却是也真正触到了他的逆鳞,他又怎会甘心将自己深爱的女人拱手让人?即便他是皇帝,为了阿柔,他也不得不与他争上一争!   总的来说,李游还是有少年才俊的傲气的,尤其又是出身在诗书礼仪的世家,他自幼熏陶到的,也不止是才气,更有一身不畏强权,铮铮正气的傲骨,所以在徐芳话落后,他仅仅只是握了咯咯作响的掌心,倔强的目光仇视地直直望着他,并未开口承诺什么。   徐芳被他凛冽恨毒的眼神有些震慑到,心底莫名一惊,只是又有些慌张地避开了锐利的目光,口上却是再次询问道,“李郎君怎么一直不说话?难道对于陛下的赐婚,你还有什么不满的吗?……李郎君可莫要叫老奴为难得好,毕竟杂家可是奉旨过来的,你要是一直这种态度,待会回宫后,陛下公主要是问起来,怕是要不好交代。”   “子献,你在做什么?快领旨谢恩啊?!”   李父李母见状,不禁也又目光焦虑地看向了自己的儿子,一脸的担心,李父更是急忙催促他道。   然而对于他们好心的劝告,李游却是至若惘然,视之不见,他铁青着脸色,只是目光灼灼地看着徐芳,并未开口,对于这桩婚事,他一直固执着就是不肯点头应下,不愿认命。   “李大人,李夫人,顾及着之前李家对老奴‘厚重’的情义,老奴可是没少在陛下公主面前替你们美言啊,尤其是令公子……一直若是这种态度,岂不是令人寒心,更叫老身如何回宫去交差啊?”   想到李游对自己敌视怨恨的目光,徐芳就有些生气,于是不禁又对李宪源夫妇埋怨道,仿佛自己是受到了什么天大的委屈,然而事实上之前他却是并未在皇帝面前多言什么,所做的也仅仅只是如实禀报而已,眼下却故意居功自傲,大有占据道义上风,强压李家人一头的意味。   不得不说,他还真有些怕这李游再做出什么疯狂事来,毕竟他对自己下手都那么狠,不逼一逼他,只怕他不会轻易就范,自己无法回宫交差,所以倒也不是他刻意顺着杆子借题发挥,在平白敲诈收了李家一大笔钱后,却又翻脸得理不饶人的简单无耻之事。   李父自然也是更能明白事态的严重,他也讨厌徐芳,可是现在却不是与他翻旧账心疼钱的时候,于是他不禁又严肃了脸训斥李游,“你这个逆子!能够尚公主是多么风光的荣耀,皇恩浩荡,又岂是你能够耍脾气任性抗拒的?现在你马上给我跪下接旨,不然家法伺候!”   他不禁又伸手指着李游,目光严厉地呵斥道。   唐柔见大家脸色越来越不好,不禁又目光忐忑地看了李父一眼,随后只是小心翼翼地伸手拉了他的衣袖道,“夫君……不然你就听从公公他们的话吧?我……我没事的,即便咱们真的离婚了,我也不会抱怨,不会怪你的。”   她无助悲伤的目光中,不禁也染了丝近乎绝望的卑微。   “我知道,爹娘也都是为了你好,为了我们大家好。”   她也比这世上的任何一个人,都更希望他好,如今他的脸毁了,她只盼着他日后的仕途能够顺利,娶公主无疑是对他人生最有利的,这样所有人也都能满意,比和她连孩子都没有的婚姻强多了,现在她只希望别再拖累他,她感觉这也是自己仅剩的那点价值了。   就像当年她风光嫁进来时一样,就算走,这次也能鼓足勇气,维持体面尊严地转身离开。 第36章 设计   她这么想着,然而面上却是一……   她这么想着, 然而面上却是一脸狼狈,只是又目光失落地嗫嚅道。   李游闻声不禁目光大惊,他只是又扭头看着她, 颤抖的声音不可置信道,“你在说什么?难道我的脸毁了, 连你也变得嫌弃我, 不想要我了吗?!”   伴随着话音, 他扭曲的面容也近乎狰狞, 犹如滴血带刺的蔷薇般尖锐。   “不,不是的,夫君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我都是为了你——”   唐柔顿时又如梦初醒,急忙向他摇摇手, 有些无措慌张地解释道,然而她的话还没说完, 却又被他的怒声匆匆打断。   “我不要你这自作主张的善良!”   若连她也放弃, 那自己的苦苦坚持还算什么?为了她他明明可以放弃所有,可是她刚才的话却是伤透了他的心,他不怕死,可是她却让他感觉自己的付出是那么得可笑,简直就是一文不值。   原来自己为她做的,对他们这段感情的忠贞与坚持, 在她眼中就是那么得不堪一击,她是不是从来就没有真正地爱过自己?所以才会如此轻易地说出放弃的话?   她退缩的劝语,简直比拿刀杀了他, 还要令他痛苦。   唐柔看着丈夫决绝的脸,泪水不禁簌簌落下。   “原来我在你心里,就是这种人吗?”   她不禁又看着他的眼, 目光伤心道。   她不怕死,更没有背叛他们的感情,她只是不想连累他,只是想要他过得更好而已,可是她却没有想到,自己在他眼中,竟成了贪生怕死嫌弃他毁容的肤浅怯懦之人。   原来他从来都没有真正地信任过自己,相信她对他的感情是真情实意的。   她心里真的很难过,从始至终,她想要的也无非就是他对自己信任的态度罢了,可是现在看来,他还是从未改变过,从未真正地相信过她。   “阿柔……”   看着她对自己渐渐失望的面容,李游原本愠怒的心,突然就生出了些许慌张害怕,他连忙又低声道,只是伸手去拉她的手,然而却是被她一脸痛苦绝望地轻轻拂开,她冰冷的指尖艰难颤抖,也叫他的心蓦自一凉。   李母看了看儿子的脸色,只是又小声谨慎地劝道,“游儿,你看既然阿柔她都已经松口同意了,你也就别再执迷不悟了,为了咱们李家的荣耀,更为了你的仕途,你就跟阿柔和离,答应与公主成婚吧!”   “不!我的人生由我自己做主,哪怕阿柔执意要跟我和离,我也绝不受人摆布!”   李游只是又挥袖道,他目光恶狠狠地望向李母,“你们就死了这条心吧!我是不会认命的!”   命运是掌握在自己的手里,他们既然非要拆散他与阿柔,他便也叫他们明白,强扭的瓜不甜!   反正他是不会妥协,接旨迎娶公主的,谁爱娶谁娶,既然皇家不怕贻笑大方,他自然也不畏惧流言蜚飞,那看热闹笑话的人是越多越好,最好两家都颜面尽失,彻底成为百姓们茶余饭后的谈资笑柄!   既然各不相让,那他们就这么耗着吧!看谁最后硬气过谁!   他冷哼一声,只是越过众人惊讶的目光,挥袖离开。   “子献,子献!”   李父李母只是又望着他的背影,目光焦急地呼唤道,然而李游却是至若惘然,只是脚步生风地走出了大堂,丝毫没有片刻的犹豫停留。   ……包厢内,他靠在冰冷的窗前,只是独自一人喝着闷酒,几杯温酒接连下肚,不禁也有了些许醉意。   知道是贵客,青楼的老鸨亲自过来给他上了一道道珍馐佳肴,待菜上齐后,只见那妈妈一个眼色,负责端菜伺候的下人们,便又纷纷出了厢房。   “啪啪——”   只听她又拍了两下掌,从门外便又缓缓进来了一个个年轻貌美的姑娘,环肥燕瘦,身姿婀娜款款。   李游闻声不禁也抬头望去,然而他醉眼朦胧,此刻却是无法分辨出那一张张陌生的人脸。   “难得李大人有雅兴过来用膳一回,一个人饮酒岂不是太闷了?咱们楼里还有许多色艺双绝的姑娘,不禁能歌善舞,吟风弄月,就连床上功夫也保准能伺候得大人您舒服满意,李大人何不挑个心意地姑娘,一起共度良宵呢?”   那老鸨只是又看着面前李游那张俊俏的脸,面上笑容竟有些羞涩,不禁意味深长道。   “不,叫她们都出去,你们都给我滚,关上门,不要打扰我。”   李游只是又醉意道,并没有多看那些女子一眼,随后抬手又饮了满满一大杯的酒。   她们没有一个人,像是阿柔的样子。   现在他只想一个人静静地待一会儿,渴望能够喝醉,唯有彻底醉了,才能暂时忘却心底的痛苦。   他不想清醒,更讨厌这些面上挂着谄媚假笑,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庸脂俗粉,擅自闯进他的世界。   老鸨见微醺的李游果断地拒绝,态度竟是如此坚决,面上不禁尴尬地一愣。   她倒没想到这李郎君居然还是如此坐怀不乱的正人君子,连酒后都能把持得住,不受美色诱惑。   会来这种地方的男人一般都是图色,倒鲜少有像他似的为情所伤,如今想想,倒也还真是个情种。   那老鸨不禁又回想起最近那些有关李游的传闻,只是看着他目光有些感叹,本来她还打算从他身上狠赚一笔的,如今看来计划是要落空了。   虽然有些敬佩李游的忠贞不渝,坚守底线,但她心里也难免还是会有些失望,毕竟这回少赚了不少,青楼不拉皮条,仅靠吃饭喝酒,又能赚多点钱呢?不过就是回个本而已。   但是面前这位也是她得罪不起的贵客,即便心里有些火气,她也还是要忍下的,毕竟是惹不起的主。   于是即便面对李游的出言不善,她也还是又假笑道,“哎呦,爷可真是一身正气,我们楼里的姑娘还就喜欢您这样的正人君子,但既然爷想独自清净,那奴家也不能强求您临幸我们的姑娘,便先领她们下去了,您若是又改了主意,想找个姑娘暖床了,就叫外面守门的小厮知会奴家一声就行了!”   那老鸨嘴上虽然说得甜蜜,一脸爱慕,然而心里却是又暗自嗔怪面前男人的不解风情。   话落后,她不禁又转身朝姑娘们招招手,带领着她们,一群人便也又浩浩荡荡地下楼了,房门重新关合上。   他又蓦自一人喝着闷酒,哪料没过多久,房门却是又吱悠一声,被人轻轻推开。   那抹红脚步轻柔,婀娜娉婷,身上的银铃声更是清脆悦耳。   然而听到来人进门又缓缓上前的声音,李游却是连脸都没有抬,只是皱了眉不悦道,“我不是说过任何人都不要再进来烦我了吗?”   他暗哑的嗓音不耐,不禁染了隐隐的愠怒。 第37章 意乱情迷   “李郎,你怎么来这儿喝……   “李郎, 你怎么来这儿喝闷酒了?可叫我好找。”   赵明仪听到他不悦的训斥,却并未心生惧怕,反而又含羞带怯地关怀道, 她缓缓上前,来到了他的身边坐下。   李游听到她的说话声, 不禁感到熟悉, 他又抬头看向了她, 只见她绯红了脸, 额间的梅花妆,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容仪,醉眼朦胧中,就连面前人的容貌, 也渐渐模糊为他朝思暮想的那人。   “……阿柔?”   他意乱情迷,不禁有些神志不清道, 唯有心底的那丝念想, 促使他又脱口而出。   “李郎,我是她呀,我就是她呀!”   为了你,我愿意做她的影子,即便在你心里,从未有过我的一席之地。   即便你看不到我, 但是你的眸底依旧还是倒影了我的影子,即便你不爱我,那又有什么关系呢?毕竟守在你身边的人是我, 只要能够留在你的身边,日日看着你,我也就知足了呀!   许是得不到的爱才是最美丽的, 此刻的赵明仪对于感情几乎低到了尘埃里,她只是纯粹地爱着眼前的男人,却丝毫没有想过,这种求而不得的痛苦将会持续多久。   没有想过自己守他一辈子,却也不被他爱的一辈子,即便是痛苦的甜蜜,没有被他善待,最后也只剩了苦涩,却是看不到丝毫幸福的希望。   或许从最初,他们的相遇就是一场错误,她对他动了心,却还不懂得如何去爱,她对他卑微入骨,只想获得他的垂爱,她想得到他的人,殊不知,连自己都不曾善待,没有尊重,没有两情相悦的爱情,又怎么会长久?   但等她真正明白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时,或许也为时已晚。   现在的赵明仪,仅仅只是一个深陷爱情而无法自拔的痴情卑微的少女罢了,她已经为爱痴狂,丧失了分辨是非的能力,她也不想去想对错。   现在,她只想要尽快竭尽所能地得到他,哪怕是是下三滥的手段,变得无耻可悲,受人指责,也在所不惜。   她不禁又伸手去摸他的脸,自我感动得泪流满面,更因一时动情,大胆地想要凑近他,去亲吻他的唇。   然而还没等她靠近,却被他又猛然抓住了手腕,狠狠地扔到了地上。   “赵明仪!你不要扮成她的样子来迷惑我!你以为施了与阿柔一样的妆容,我就能爱上你了吗?!”   李游只是又猛然站起来,望着摔倒在地上的她愠怒道,他赤红着双眸,此刻脸上是前所未有的怒气。   “你究竟还要不要脸?你不是她,你也永远不可能取代她在我心里的位置,你连当她的影子都不配!”   酒壮人胆,此刻的他只是又气急败坏地指了她道,沙哑的嗓音不禁染了狰狞的尖锐,他已经隐忍了她太久,此时是再也不顾及彼此的身份,只是破口大骂。   “我根本就不爱你,你为什么非要缠着我?你们兄妹俩,为什么就是不放过我们夫妇?你怎么那么下贱!你玷污了我的爱情,你知不知道!”   “我下贱?我不要脸?”   赵明仪不禁又缓缓抬头看向了他,含泪的眸里不禁满是受伤,“可是我都是因为爱你!”   因为我爱你啊……为何你要这么伤我的心。   人都道酒后吐真言,可见他是厌恶她到了极点,甚至连表面的敷衍都懒得装了,就因为她假扮了唐柔,所以他就受不了了吗?   “在你心里,唐柔果真就那么重要吗?她到底有什么好?能叫你倾尽所有不惜忤逆皇兄也要违抗我们的婚事?明明最爱你的人是我!我到底哪里比不上她?!”   她不禁又朝他不甘地质问道。   “我不爱你,你再好,你也不是她,她再有错处,也永远都是我的妻子。”   李游不禁又一身酒气道,“我李游,这辈子只爱阿柔一个女人,永远都不会变心,明仪公主,你就死心吧,不管你如何费尽心机,我都不会爱你,永远都不可能爱上你。”   “……”   赵明仪闻言,不禁目光惊愕,看着他满是绝情凉薄的面孔,她几乎快要不认识他,往昔记忆蓦然浮上心头,他的音容笑貌犹记于心,可是与面前的男人缓缓重合的俊容,却是又那么陌生,叫她那般心痛。   她的泪簌簌滚落下来,无声而悲凉。   李游情绪激动,这时竟突然感到一阵头晕,眼冒白光,他不禁又扶了额,只是脚步不稳道,“怎么突然间这般头晕?”   他呢喃道,只觉得头脑越来越不清醒,最后只是又难受地摇了摇头,却依然还是抵挡不住突然袭来的困意。   李游踉跄两步,手掌不禁艰难地撑了桌案,用尽全力维持了最后一丝清醒,他头脑中尚还残存的理智告诉他,这绝对不是正常酒醉该有的感觉,心里顿时惊觉危险,如梦初醒。   他不禁又目光警惕地看向了地上的赵明仪,却见她正痴痴望着他,脸上缓缓露出一抹得逞扭曲的冷笑,那鲜红扬起的唇角,志在必得的目光,仿佛他就是落入她诡计圈套的猎物,直叫人背后发寒。   “你当然会感到头晕,待会儿更会昏睡不醒,任由我摆布,因为早在这酒送进来前,我就已经悄悄让人下了迷药。”   赵明仪缓缓站起,只是又声音嘲讽道,她微扬了下巴,冷艳的目光不禁又倨傲地看向他。   “……我说过,我想要的东西,就一定要得到,为此我也不介意使些见不得人的手段。”   “你!卑鄙!”   李游气血上涌,不禁又赤红着眼睛愤怒道,“你这个恶毒的女人,就会使下三滥的诡计,即便今夜真就让你得逞,我也不会原谅你犯下的罪恶!你一定会后悔的!”   “……”   “我恨你,更永远也不会爱你!”   而赵明仪面对他的滔滔怒火,面上灼灼恨意,却是目光冷漠。   “……你恨吧,反正你也不爱我,能恨我一辈子,也算是能永远留在你心里了,总比你不在意我,总是忽视我要强得多。”   她心凉道,只是又一脸凉薄地继续冷声,“我既做不到与你形同陌路,那就算爱恨交织,也不枉此生。”   只要能得到他,就算是被他恨一辈子,就算是会痛苦一生,她也感觉值得了。   眼下的她,根本就没有考虑过后果及将来,更没有想过他们到底会不会有幸福,她想要的,只是拥有他的人,就算得不到他的心,无法触及他的灵魂,她也要占有他的身体。 第38章 捉奸在床   话到最后,李游几乎是已……   话到最后, 李游几乎是已经听不清她在说什么,沉重的睡意侵蚀他的理智,他的头脑也越来越不清醒, 终于还是昏睡在桌案旁。   赵明仪缓缓来到他的跟前,她居高临下, 只是目光冷冷地看着他。   这一切都是他逼的。   他又何尝不是伤透了她的心?本来她也不想用这种卑鄙手段来得到他的。   但为何他就是不喜欢她?不管她如何用尽心机, 拼命去讨好他, 他也还是对自己不屑一顾。   为此, 她也只能先将生米做成熟饭了,等到铺天盖地的舆论袭来,迫于压力,他即便不乐意, 也只能接受自己,乖乖同她成婚。   心里打定了主意, 她不禁又低身, 只是伸手将他费力地搬到了侧边的卧房。   两人几乎是一齐摔到了榻上,她趴在他的胸口上,不禁气喘吁吁,却是又看着他因酒醉而微微泛红的俊容,心满意足地咯咯笑了。   她现在很开心,尽管昏睡的他并不知晓, 无知无觉,就这样安静地躺在她的身边,不再抗拒与她在一处。   他也唯有在睡着的时候, 才会给她这种安心的感觉,仿佛他们就真的是一对幸福厮守的夫妻一样。   想到这儿,赵明仪原本满足的心, 突然就又染了一抹悲伤。   她竟觉得自己这样很卑微,很可怜,就像低到了尘埃里。   原本她是这世上最尊贵骄傲的公主。   她的手掌不禁又抓紧。   不……这不是梦境,很快他就能真正属于自己了。   那暂且的悲伤,也终于转瞬即逝,她的眼神也由先前的失落,渐渐变得坚毅起来,同时也越发坚定了心底的信念。   须臾,她颤抖的指尖缓缓伸向了他。   众人破门而入时,唐柔也正好就看到了他们衣衫不整地躺在同一张床上,她的双眸不禁变得晶莹,只是目光颤抖地看着他。阿昏   而尚还昏睡的李游却是一无所觉,赵明仪见来了人,连忙抱了自己的衣衫瑟缩在了墙角处,竟是又掩面哭泣出声。   李父李母没想到儿子竟会做出这么糊涂的事情,毕竟一直以来,李游除了在唐柔的事情上总是忤逆他们外,还是很知分寸,能叫他们放心的,更何况知道他不喜欢公主,所以他们夫妇俩也就没有往这种荒唐的事情上想过。   但事实就是这么发生了,不管他们想不想,不管事情的真相又是如何,若是这种丑事传扬出去,可谓贻笑大方,现在可并不是子献想不想娶的问题,而是一定要对明仪公主负责,不然叫她一个女孩子家,以后如何出嫁做人啊?!   但这种败坏门风的丑事,怎么就发生在他们李家啊!即便是存了攀龙附凤的心思,可是这代价也太大了些,难道要世人嘲笑他李家为了与皇室联姻,不惜恬不知耻地强迫公主吗?   明明是公主她先心仪我们子献,主动联姻,怎么现在这一切都反过来了呢?   想到后面即将面对的舆论压力,以及要向皇家交代,李家父母脸上不禁又露出一抹羞愧的苦色。   “哎呀!子献你怎么干出这种出格的事!”   李父不禁又掩面指责儿子道,他不屑看那污秽不堪的画面,然而感叹的口吻中却是也染了几许羞耻。   得到消息第一时间帮李家父母找来这儿的孟游,不禁也急忙跑上前去,动手将他用力推醒。   “醒醒!李兄你快醒醒,出大事了!”   他恶狠狠道,只是大声呼唤他,老实说,他也没想到会看到如此荒唐的一幕,但他知道大家可并不能当做什么都没看见,尤其是唐柔,他也必须得给她个解释,亲自去面对自己犯下的过错。   在他接连的摇晃下,李游不禁也缓缓转醒过来,他费力地睁开了眼睛,只是感觉自己头痛欲裂。   “我这是怎么了?”   他又缓缓坐起来,不禁回想起之前发生的事情来,但是脑中却是一片模糊,隐约只记得自己喝了酒,然后赵明仪又过来……   “李兄!你怎么能做出这种糊涂事?你对得起令夫人吗?还有公主,你打算如何对皇家交代?”   孟游不禁又伸手指了墙角处一直啼哭不止的公主,目光恳切地看向他道,他的面上一片担忧。   李游脸上一愣,顺着他的指尖看见赵明仪,这才又后知后觉地惊醒,渐渐回忆起了昨晚最后发生的事情,他记得赵明仪说给他下了药,之后他就昏倒了。   他的目光很快就又看向了前方门口处站着的唐柔,只见她悲伤的目光里,满是对他的失望。   “阿柔,你相信我,不是你想象的那样的!”   他又急忙向她解释道,动弹着想要下床,却发现自己竟是浑身赤裸,这下连自己的心也是不坚定了,他又连忙手指哆嗦地给自己飞快地套上了衣衫。   李游,你昨晚到底干了什么?!   他那心虚慌张的表情尽收眼底,现在任何解释都已是那么的无力,他们多年的夫妻,唐柔只需看他一眼,便能明白他的所思所想了,眼下她对他,不禁更是有些心灰意冷。   她不想听他的解释,他还打算找哪些借口来欺骗自己呢?   亲眼看着自己的丈夫,被捉奸在床,现在她只感觉自己像个悲哀的丑角,被人耍的团团转。   他可以不爱她,可以不要她,但就连这点和离的时间都等不了了吗?非要背叛他们的婚姻,伤害她的感情。   既然他选择了公主,想要权势荣华,那她走就是了。   她成全他的名利仕途。   唐柔伤心欲绝,不禁又伸手擦了擦自己面庞上的泪,只是转身跑了出去。   她也不稀罕这肮脏的富贵。   “阿柔,阿柔!”   见她跑下楼去,李游不禁又惊慌道,只是跌跌撞撞地下了床,此刻也顾不得此刻的自己衣衫不整,只是想要去追上她解释。   然而他还没跑出屋子,却又被人动手拦截住,李父见他如此不知轻重失礼的模样,不禁又怒气冲冲地训斥他道,“你这个逆子!李家的脸都快被你丢尽了!你还想跑哪去?现在你最该做的不是去追唐柔解释你昨夜的荒唐,而是该马上跪下,去向公主道歉!给皇家一个交代!”   李父话落,不禁又提着李游的衣领,迅速去到了赵明仪面前,并强迫他跪下。   “公主,吾儿糊涂,这才犯下此等错事,失礼轻薄了您,不过公主大可放心,李家门风严谨,男儿自是敢作敢当,子献他当然也不会例外,既然你们已经有了夫妻之实,那他就一定会对您负责任,若是陛下太后知晓此事,还望公主您能够据实回禀,也好早日完成你们的婚事。”   他也又俯身拱手向她行礼,只是目光沉痛道。 第39章 和离   “李大人快快请起。”   ……   “李大人快快请起。”   赵明仪只是故作娇滴地啜泣道, 她又看了眼他旁边跪着的一脸不甘心的李游。   “我相信李郎他也一定会对我负责的。”   李游心里气愤,知道自己是中了这女人的圈套,然而眼下人证俱全, 他明白即便自己解释也无人会相信的,而且还会被扣上玷污公主的罪责, 乖乖点头认了娶她还好, 若是执意不娶, 怕是会连累一家人治罪。   现在已经不是他想不想娶赵明仪的事情了, 而是被她死死抓住了把柄,然而面对这凭空而来的污蔑,又叫他怎么能够忍气应下?   李游梗着脖子,脸色铁青, 愣是没有出声答应,李父见儿子还是这么执拗, 额上不禁又急出了一层冷汗。   孟游见状, 连忙又站出来打圆场道,“公主,今日您也受了惊,不如还是快穿好衣裙,让臣先送您回宫吧?”   话落他不禁又看向了李家父子,“伯父, 您和伯母也还是先将李兄带回家冷静一下吧。”   李父心里也明白孟游的好意,面对这台阶,他不禁又擦了擦额上的冷汗道, “是……孟大人说得极是,公主殿下,那老臣便先带子献回去了, 从即日起,李家便会着手准备你们两个的婚事,只等陛下太后那边下旨,待婚期一定,便如期举行婚礼。”   这已经是目前能够两全的最好办法,更是唯一的选择,即便知道李游不愿,为了一家人平安,李父也再顾不得他的想法。   这婚事成也得成,不成也得成,别说自古以来儿女的婚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现在更是皇命!身为臣子,哪有拒绝的道理?既然招惹了公主这朵桃花,被皇家人看上,如今又坐实了这荒唐的丑事,岂容得他做主自己的婚姻?   他必须得承担起责任来!身为顶天立地的男儿,更是作为忠诚皇室的李家儿郎,容不得他任性放肆。   李游静静听着父亲的话,脸色不禁又渐渐惨白起来,他几乎已经心灰意冷。   即便再不愿,他大抵也是已经有了数,这婚事自己是推辞不了,更躲不掉的……   此刻他心里不禁有了深深的无力感,仿佛浑身都失去了力气。   曾经他也幻想自己是鲜衣怒马,仗剑逍遥的少年郎,可是现在,他却连自己的挚爱都守不住,他的人生,注定要被困在皇权与家族的漩涡中,一辈子深陷泥沼,求而不得。   明明还很年轻,可是他的心却已是感到很苍老了,此后经年,是一眼看到头的人生,却是不能挣扎,无法抗拒。   他不能拖着一家人为了他的爱情,陪着他一起去死,或者身陷囹圄。   唐家已经落败了,他更不能叫李家走上那条老路,即便自己无能,无法将家族门楣发扬光大,名垂青史,至少,他还要保护家人。   他更要保护阿柔,唐家败了,若是李家再出事,她也更是没了靠山,至少现在,自己忍下,还能做她的靠山,还能暗自偷偷保护她,照顾好她。   他没有再说话,然而面上失魂落魄,几乎是已经认命。   现在,他也只能退而求其次,暂时委屈了阿柔。   “嗯,李大人,那你们便先回去吧,我……我没事的。”   赵明仪见目的达到,不禁又柔柔弱弱地应声道,她一边擦着面上的泪,不禁又不放心地偷偷瞧了一眼李游。   而李父看着儿子的脸色,便是已经明白他做出了选择。   他也是能够明白子献做出这决定,将是多么残酷的折磨,内心将会受到怎样的煎熬,以及情殇,他不禁又摇摇头,叹息一声。   但如今这种事态,他帮不了他,以后琅琊李氏的重担更是要交到他的手上,身为他的嫡子,这是传承,是责任,更是他的命。   他违抗不得,自己当年又何尝不是这么过来的呢?   李父替他感到难过,但却并不能帮他,他甚至还要站在他的对立面,必要时候,他要拉儿子迷途知返。   他不能叫他为了一个女人,毁了自己的前途。   “既然如此,那公主,老臣便先带内人犬子回府了,孟大人,就麻烦你护送公主她回宫了。”   李父只是又对两人微笑道,随后又冷目看向了李游,脸色渐渐变得严峻。   “还不快走?”   他尽量放缓了声音,然而李游却是充耳未闻,只是依旧跪着未动分毫。   李母见状连忙又上来拉起儿子,目光心疼地关切道,“儿啊,咱们先回家再说,你就别再倔了,为娘看了心疼。”   他听到母亲的话后,目光中这次染了丝动容,他不禁又看向了老泪纵横的母亲,目光愣愣道,“娘亲……”   “唉,你怎就偏对她这般痴傻魔怔呢?”   李母只是又感叹一声道,李游自然是知道她口中的人是指谁,他不禁目光淡淡,透了些许落寞,只是回过了目光,并没有说话。   “行了,都别说了,先回家吧!”   李父只是又拉扯了他们二人走道,孟游目送着他们的身影离开后,只是又朝赵明仪拱手一揖。   “公主,臣便先去外面等候,您准备好后,臣再送您回宫。”   赵明仪只是目光静静地点点头,此刻她的脸上再也没了先前的柔弱,只是一脸的心机重重。   她还得再想想如何向皇兄太后交待,皇兄还好,只怕太后那关也并不好过。   她一定得叫她认可与李游的婚事才行。   “……嗯,本宫知道了,你先退下去吧。”   孟游又抬眼看了赵明仪一眼,这才忧心忡忡地离开了房间。   “是。”   他拱手道,只是缓缓退出了厢房。   ……回到家后,李父李母又劝了他许久,无非就是叫他放下对阿柔的感情,顾全大局,为了家族利益与赵明仪联姻。   他虽未说话,但是心里也是基本认可了,就算不愿意,他也没有办法。   既然反抗不了,也只能先委曲求全,只要他和阿柔的心还在一起,便来日方长。   他自我安慰般地想好了他们的后路,心念只要谨慎些,计划得周密,就应该能瞒天过海,避开赵氏兄妹的耳目的。   然而他脚步踌躇地推开房门时,只见她正端坐在桌案旁,眼睛哭得红红的,还在流眼泪。   看到推门而入的李游,她只是又伸手擦了擦自己脸上的泪,随即目光便染了静漠,唯有紧握手帕的掌心,透露出了她那强装的坚强,以及些许无依无靠的无措。   然而这次,即便没有阿兄,即便只有她自己,她也要鼓足勇气,独自去面对。   这是她的婚姻,她要对自己的人生负责,更不能丢了身为唐家儿女的脸,即便是走,她也要有骨气地大大方方地走出李家的大门。   自己也是时候亲手了结与他的这段孽缘了,只要他写下和离书……   然而即便如此,她的眸也还是又流出一丝泪。   她多么希望,这一刻他不要回来,永远都不要进这个家门,独自来面对她!   然而李游却是对她的心思毫无察觉,见她回家了更是大喜过望。   他只是又匆匆来到她的身边坐下,然后握住了她的手,目光欣喜道,“阿柔,你回来了!我还以为这次你太伤心,便一气之下跑回娘家了,刚想回房看看,若是你还没回家,就亲自去唐家接你回来。”   虽然唐柔自从与他成婚后,即便再伤心气恼他,也未曾做出离家出走跑回娘家的事情,她素来都是那么乖巧懂事,但这次不知为何,他格外害怕会失去她,担心她会跑出家门一去不返。   他看着她,关切的眼神不禁又染上了一抹担忧,以及不舍。   眸里那缱绻的浓浓爱意,柔情似水,似桃花般潋滟,潺潺动人,似是在诉说着对她的一片痴心,令人触及那目光,便忍不住心生动容。   然而唐柔听着他温柔无比的声音,面对他的殷切关怀,却是又忍痛侧了脸,不去看他。   她只是又闭眸,沉重的心彻底放下,略带沙哑的嗓音疲惫道,“游哥哥,我们离婚吧。”   她已经累了太久,话语说出的瞬间,是前所未有的放松,她感觉自己的全部身心像是得到了救赎,灵魂得到了洗涤,变得洁净,不再沉重,肮脏。   这一刻,她竟感到一丝解脱。 第40章 逼婚   “阿柔……你在说什么?”   ……   “阿柔……你在说什么?”   李游目光惊愣, 见她依旧面色淡淡,不为所动,不禁又紧紧地抓了她的手, 面上却是又故作轻松地笑道,“我们还要过一辈子呢, 不是已经约好了, 明年再共赴沈园看昙花吗?”   话落时, 他的目光已经蒙了一层水雾的晶莹, 只是看着她近乎绝望地摇摇头,嗓音沙哑道,“阿柔,你不能这样对我, 不能这么绝情。”   她怎么可以想要离开他?他不能让她离开自己。   “我也不想离开你,但是我也是认真考虑后, 才决定要跟你和离的。”   唐柔看他不舍的目光, 心里也不禁染了一抹心疼,只是又忍痛艰难道,“可是眼下的情况你也看到了,游哥哥,即便我不计较你与公主昨晚……但是你觉得你可以躲得掉吗?我也已经仔细想过了,这些年来, 我一直无所出,也确实是有对不住你们李家的地方,耽误了你延续香火, 婆婆他们对我会有埋怨,觉得我误了李家,误了你的前途, 也是再正常不过的心思,也许我们根本就不合适,所以老天才叫我们一直无子,而且公主她也确实是比我强太多,以后她可以为你生出嫡子,娶了她,对于你的仕途也大有好处,皇命难违,公婆他们也十分赞成你们的婚事,所有人都会高兴,获得幸福,伤心的也只有我罢了,但即便是再难过,也总有放下淡忘的时候。”   “可是我不愿意!我也会难过!”   李游只是又紧紧抱住了她道,喉头哽咽,“就算你能忘了我,忘了我们的这段情,我也做不到忘记你。”   “即便你这样说,那我们又能怎么办?皇上逼着你娶她,你能不娶吗?”   唐柔听罢,不禁也又委屈道,她心头一酸,只是难过地流下泪来。   “反正你要娶她,我早晚也都是要走的,今日不走,也不过就是拖到明日走,不过徒生煎熬罢了,倒不如狠下心来,从此一刀两断,你我也能彻底获得解脱。”   她只是又忍痛道,即便口上是这样对他绝情地说着,她的心也如同刀割一般难受。   “不……阿柔你不要走,你听我说,我们还有办法的!”   许是病急乱投医,为了留住她,他也只能出此下策。   “我手上还有几处隐蔽的庄子,就连爹娘都不清楚位置所在,你不是喜欢花草吗?到时候我带你选处心仪的院落,你可以种些花花草草,不管想做什么都可以,可以活得自由自在,而我只要得空,也一定会到你身边日日陪着你,咱们的生活也还像现在一样,她不会发现的!阿柔,我——”   他话还未说完,却被她又狠狠推开,只见她目光冷冷地望着自己,原先面上的感动伤怀不再,取而代之的则是失望及愤怒。   “阿柔,你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你是打算以妻易妾,金屋藏娇……然后坐享齐人之福吗?”   她看着他,只是又冷笑一声道,眼泪却是不自觉地顺着脸庞落下。   李游双目泛红,只是又摇摇头哽咽地犹豫道,“我会打算这么做,也是为了我们的将来好,难道你就不能为了我,为了这个家,暂时委屈一下吗?”   唐柔只是目光近乎绝望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你相信我,我一定会想到办法,总有一天会再将你光明正大地接回李家的。”   他又急忙想去握她的手,却是被她躲开。   “……李子献,我跟你说清楚,我是说什么都不会答应做你的外室的,你想以妻易妾,最好还是再想想你的前途,私自藏了我,哪天东窗事发,被公主知道了,只怕皇家那边不好交代。”   唐柔只是又起身,目光忍痛地决绝道,“唐家儿女也都是有骨气的,就算我再卑微,我的阿兄他还没死呢,还容不得你欺负我,你难道要我未来的孩子,认你与公主的孩子做嫡母吗?她是正室,我只是见不得人的外室,连李家的大门都没资格进,所以只能偷偷藏在外面与你苟合,她的孩子以后是主子,我的孩子则是见不得光的私生子,庶子,以后还要给她的儿子做奴才。”   “李游,你也是大家族出身的,应该明白正妻与外室的区别,嫡子庶子的身份才对,难道就因为我是你的下堂妻,就活该被你轻贱吗?这就是你口口声声的爱?那这般叫人鄙夷不齿,自私龌龊的感情,那我宁可不要。”   她只是又微扬了下巴道,滚烫的泪水才不至于落下,看着才没有那般落魄。   就算走,她也要堂堂正正地离开李家的大门,以他曾经妻子的身份,而不是做他见不得人的情人。   “阿柔,我原以为你是不在意那些世俗的偏见的,不过名分而已,我对你的心又不曾改变,只要我们还相爱,还能够在一起不就好了吗?难道你真的要为了那虚名而离开我?更何况这只是权宜之计,即便你要名分,也再你给我些时间去想办法,我也一定会再尽全力把你扶正的!”   李游只是又起身紧紧地抱住了她,眼眶含泪道,“阿柔,你就最后再相信我一次,好吗?不要离开我,我不能没有你……我爱你!”   “可是我已经不爱你了。”   李游闻声顿时身子一僵。   她只是又从他怀里出来,目光平静地看着他道,“李游……我不爱你了。”   她想这样,自己总能了无牵挂地走了。   她不想再去爱他了,这些年为了爱他,她已经遍体鳞伤……已经再没有力气去爱他了。   现在她只想走,离开李家,不管是今后青灯古佛,了却残生也好。   或许真的离开他了,她的心就不会再感到痛了吧?   她想要解脱,分开对彼此都好,他也能得到想要的权势富贵,公主才是最适合他的妻子。   本来他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不该在一起。   她转身,眸里再也看不到他,只是缓缓向外走去。   和离书既然他现在还不愿写,那就等他想通后,再问他要吧。   仅靠一张纸,是留不住心不在的人的,现在她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   而李游望着她即将离去的身影,却是难以割舍,心痛无比,他的掌心不禁颤抖。   脖颈后一阵痛意袭来,昏迷前,她只最后看到自己倒在了他的怀里,直到眼前渐渐模糊,昏黑……再也看不见他的脸。   “啪——”   伴随着一阵凉风,赵明仪只感到脸上痛意重重袭来,随着那巴掌声落下,她的人也狠狠摔倒了一旁地上。   “哀家可真是宠坏了你,才叫你犯下如此寡义廉耻的丑事!”   纸毕竟包不住火,在那日的事情还未平息多久,刘太后便知晓了赵明仪与李游发生的种种事情,年近半百的她,虽然注重保养,但岁月的风霜,也依旧还是如刀般在她美艳的脸上留下了丝丝痕迹,尤其是在她的盛怒之下,她的面容也不禁看着更加严厉。   大抵是大权在握惯了,即便是疼宠了多年的爱女,对于她的忤逆,她也还是忍不住愠怒。   “你知不知道你做下的蠢事,将会给皇家蒙上怎样的羞耻!赵家的脸都快被你丢尽了,看上了有夫之妇不说,还爬上了他的床榻,如今更珠胎暗结怀了腹中孽障,闹得宫里人尽皆知你的丑事!你真是叫哀家颜面尽失!为了逼我同意这门婚事,你难道连脸都不要了吗?!”   刘太后只是又指了她愤怒道,“赵明仪,你真是好大的胆子呐!”   话落她不禁又看向了一旁站立的的赵明诚,又迁怒道,“还有皇帝你也惯着她,一直包庇她那么久,你们串通一气来蒙蔽我,直到现在才叫我知道她做下的蠢事!”   这无疑也是在挑战她的权威,是刘太后最不能容忍的,在她看来,赵明仪更是背叛了自己,真是没有良心的贱人!   她自问对她不薄,可是却没想到伤她最深的也恰恰是身边人,她一生无嫡出子女,虽然她是庶出,但是也一直将她当做亲女儿看待,衣食用度无不记挂,但没想到最忘恩负义,令她颜面尽失的,也恰恰是这个最宠爱的庶女。   都是养不熟的白眼狼,当年的皇帝是这样,如今的明仪竟又是这样!难道她这一生,注定就得不到母子亲情吗?为什么她对他们那么好,可这兄妹俩却双双来背叛她!   回想起当年的往事,她的仇恨不禁又牵连到赵明诚身上,其实在他知道自己的身世前,他也将她视如亲母过,母慈子孝,是多么得幸福美好,可是这一切,都叫那个贱女人破坏了,所以当年她才会一气之下,叫追兵杀死了她。   她不后悔除掉她,宫里本就没有什么怜悯,她是前朝公主,故国亡后只能没入宫中为奴,若非被先皇看上,两人自幼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携手帮他走上权利的顶端,想必现在她也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宫婢,她含冤忍辱多年的兄弟宗亲,也不会再拥有权势,刘家人也依然还是前朝的罪人,更没有她现在的她也若没有一副铁石心肠她一路也走不到这步,爬到这么高的位置,同情敌人那死的就会是自己,更别说那女人还意图抢走她的儿子,动摇人心,差点夺走本该属于她的权势后位。   但她也没有想到,也正是因为她的死,使皇帝耿耿于怀了这么多年,甚至一直暗自记恨着她,更是为了皇权国事,处处与她对着干。   没想到这次,连明仪都叫他蛊惑了,他竟敢利用她的婚事来反抗自己,拉拢琅琊李家的人!   一双儿女都被权斗卷进来,母子反目成仇,她最重视疼爱的儿子,女儿,一心想要夺走她手中的权利,甚至还想要她死,又有什么比这更令人痛彻心扉。   然而眼下她却也顾不得去悲伤,眸里的脆弱更是转瞬即逝,随即又变得锋利冷硬。   “你自己做下的蠢事,自己去承担!你觉得仅凭怀孕逼婚就能栓住一个男人的心吗?真是可笑!以后受伤后悔的也唯有你自己!”   刘太后只是又道,显然她并不想出面去替赵明仪挽回尊严,更不赞同这门婚事。   赵明仪的生母王氏闻讯急忙赶来太后宫中,却见自己的女儿跌落在地上,她不禁连忙跑到了女儿身边。   看到她漂亮苍白的脸上尚还残留着红红的手印,唇角甚至都被打得流出了一丝血,王氏不禁心疼不已,只是有些无措地哭诉道,“明仪,你没事吧?快些起来!”   她伸手想扶她起来,却是又被赵明仪推开,她含泪的目光依旧坚持地看着太后,只是不甘道,“我……我是一定要嫁给李游的,我喜欢他,如今我还怀了他的孩子!”   “孩子,你在瞎说什么?这种事情可不能随便乱说,你最近哪有怀孕,你真是魔怔了!即便是想嫁她,又怎么拿自己的名声做赌注,要是这次嫁不出她,你一个女孩子以后还怎么嫁人?哪个世家公子还敢要你?”   王氏只是又目光惊愕地看着她,只是不可置信道,最近她几乎日日都陪在女儿身边,因为不放心她回宫之后的状态,所以几乎是与她形影不离,她的事情她这个做娘的自然是再清楚不过,即便知道女儿爱惨了李游,她也不可能怀了身孕。   然而赵明仪却是没有理会此刻略显聒噪的母亲,她只是又口吻坚定道,“我就是怀了身孕,我的孩子也不能没有父亲,而且现在宫里几乎人人都已经知道了我怀了李游的孩子,若是嫁不成他,我也不做人了,大不了一辈子不嫁,或者直接去庙里做尼姑,反正我在你们眼里,也不过就只是联姻的工具,我的幸福你们也根本就不在乎!”   “大胆!哀家对你悉心教养,就是叫你长大后来忤逆我的?!王太妃,你身为明仪的生母,难道连她到底怀没怀孕都不清楚吗?!”   刘太后只是又怒声道,不悦的目光看向了地上的母女俩,“究竟有没有怀孕,是不是还要本宫亲自找太医来给你瞧瞧?反正皇家的颜面也被你丢尽了!也不怕再叫人笑一次!”   赵明仪不禁有些心虚,她抓紧了衣袖,然而口上却依然坚持,她的眼眶渐渐泛红,只是声音沙哑地哽咽道,“我就是怀了他的孩子。”   “怀了也可以再打掉!到时候也不过就只是一场流言罢了!听闻那李游已经娶了妻,还是个情种,前阵子连赵明诫都被他打了一顿,如此有骨气的男人,你觉得他会被你逼迫就范吗?怕是连死都不怕,还是不要贻笑大方了!”   刘太后只是又拂袖道,她怎么能让赵明仪嫁给李游?琅琊李氏本来就心向赵家,若是这姻亲关系一成,岂不是更对她掣肘?她倒更希望他与原配情比金坚,哪怕是与温凌唐羡这类的权臣为伍,也比彻底站在皇帝这边跟她作对得好,皇权最讲究个制衡之术,而李家更是世家大族,是谁都想要拉拢的一方力量,若是李家与皇家联姻,那原先的三方平衡可谓是彻底打破了!   赵明诚在一旁默自听着太后的怒声,虽然脸上平静,心底却是染了些许躁动不安的情绪,但他也还是依旧沉住气,继续耐心地等待着消息,并没有开口多话,直到派往李家的宦官徐芳,又脚步匆匆地及时回来,行至他与太后面前跪下道,“回禀太后娘娘,陛下,李游大人他接旨了,李家人也正在着手婚事,许是听闻了公主怀孕的消息,更对自己之前做下的错事心生愧疚,所以便点头答应了,这次奴才去往李家,李家人也并未搪塞敷衍,纠缠太多。”   赵明仪闻言,不禁喜极而泣,她笑着,眸里闪了幸福的光芒。   还好,功夫不负有心人,她的努力终还是没有白费。   “什么?!”   而刘太后听罢,只是又目光诧异地看向了身边的赵明诚,原来他早在自己召见明仪之前就派人去了李家逼婚!   而赵明诚对于太后质问的眼神,却是并无太多情绪表露,见徐芳呈上的托盘内,圣旨已经被李家人接下,如今里面只剩了一封呈上来的奏折,他不禁又伸手取起展开。   直到看完上面领旨谢恩的字迹,以及夹在中间那封李游亲手写下的和离书,上面落款了夫妻两人的名字,以及亲手按下的手印,他的唇不禁又勾起一抹云淡风轻的和煦浅笑。   “母后这次怕是高估了李游的品格了,皇恩浩荡,即便他不满意明仪,也一定欢喜这场婚事。”   毕竟又有谁,能够真正抗拒权势富贵呢?除了皇位,能够尚公主,也可以说是一个男人至高的荣誉了,明仪配他李游,更不算是辱没了他。   看来他对唐柔的爱,也不过如此。   赵明诚只是又心想道,感觉自己获得了胜利,然而还未等他来及高兴满足,心生窃喜,对李游心生不屑的同时,却是又为唐柔感到了些许心痛。   她的丈夫,已经为了仕途利禄抛弃了她,他选择了明仪,放弃了她这个原配妻子。   这些年,她到底又是怎么过来的呢?   “这么重要的事情,皇帝怎么不事先与哀家商量,便私自派人先去李家传旨了呢?!”   太后见他气定神闲的模样,仿佛自身就只是个局外人,但他却是用这张云淡风轻的脸,瞒天过海唬弄她,私自就决定做主了这场婚事,心里不禁越发气恼起来,只是又脸色愠怒地训斥他道。   “在这旨之前,朕便已经对李家下过一道旨了,如今这次旨意李家人接了,是件好事,难道母后还想要明仪大着肚子另嫁夫婿吗?”   赵明诚只是又声音淡淡道,他身旁近身伺候的宦官早已察言观色地悄声捧来了玉玺,恭敬地送至他的眼前,而赵明诚也只是又不紧不慢地接过了那玺印,沾了印泥后,便又轻轻在那奏折及和离书上印下。   传国玉玺历经多朝更迭战乱,甚至还被古人摔去了一角,用金镶嵌,却也还是依旧莹白无暇,盘龙威严肃穆,更有容纳百川的君子温润,就恰似它如今的主人般从容沉稳,矜贵优雅。   将玉玺缓缓移开,很快那纸上便印有了‘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篆字。   赵明诚看着眼前这朱红的印字,心里顿时感到满足,神清气爽,这不同于以往他主宰世人生死命运时的感觉,比起居高临下的傲慢,这倒更像是完成了他期盼多年的夙愿。   贵胄世族的婚姻,向来也都是由皇帝准许的,当年她与李游成婚时,还是由先皇做主,而他还只是刚回到皇宫没多久的隐忍无权的闲散太子。   现在,他终于还是没有错过,亲手批阅了他们的和离书,这也是他生平第一次从太后手上赢回了一局,真正体会到了手握实权的感觉。   这只是一个开始,属于他的东西,他都要再拿回来。   “皇帝!”   刘太后只是又恼怒道,她看着面前的儿子,第一次感觉自己不认识他,或许她也从未真正地看透过他。   如今他真是翅膀硬了!   “嗯?母后难道还对这桩婚事不满吗?”   赵明诚只是又将玺印奏章落回到托盘内,徐芳见状也低身退下。   “琅琊李家也算是世族领袖,两家联姻,也不算是辱没了我赵家皇族,而且明仪乐意,李家人也同意,而朕……为了皇妹后半生的婚姻幸福,也是赞成的,如此门当户对,又难得情投意合,可谓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他声音不紧不慢,气度雍容沉稳,只是又看了地上的明仪一眼,“难道还要让明仪将腹中孩子打掉,然后再另嫁他人吗?更别说这婚事,本来就是皇家先认可的,君无戏言,就算明仪没有怀孕,李家人既然同意了,也不能再出尔反尔,不然只会叫我们皇家,陷入两难不义的境地,更无法对世族及天下人交待,令人贻笑大方。” 第41章 上门要人   “你!你们真是反了,敢……   “你!你们真是反了, 敢这么跟哀家说话!”   刘太后伸手指了指他们,只是又愤怒道,“既然如此, 哀家也不管你们的蠢事了,早晚有后悔的时候, 哼!”   事已至此, 即便是她, 也已经无能为力, 她也只能暂且忍下,但这也并不能代表她输了。   她最后又恨恨地看了眼皇帝,这才不甘心地转身走了。   见太后出了宫殿,赵明仪只是又在王太妃的搀扶下慢慢起来, 去到了赵明诚的身边。   “皇兄,今天的事, 真是谢谢你了。”   赵明仪只是又看着他, 目光感激道,若是没有皇兄的帮助,只怕她是无法这么顺利地嫁入李家的,首先太后这关就不好过。   赵明诚自然是知道她并没有怀孕,不过好在李家人率先扛不住,同意了这门婚事, 说白了,这回他也就只是险胜,赢在了洞察人心上。   这世上, 最难看透的,也恰恰正是人心,人心易变, 他也不知道,这次帮助明仪究竟是幸,还是不幸。   不过福祸相依,眼下她快乐才是最重要的。   赵明诚只是又对她微笑道,“虽是耍了些手段,但也是迫不得已,皇兄也只能再最后帮你一次,这不易争取到的幸福,还有以后的路,可就要靠你自己好好把握了,以后嫁了李游,可别再如此任性了,记得要好好跟他过日子,相夫教子。”   他就这一个真心疼爱的妹妹,还是希望她以后能够过的好的。   “嗯。”   赵明仪又点点头,轻应一声,她的眼眶不禁有些泛红,感动之下,已有了些许晶莹。   她知道皇兄是真正关心她,更希望她能够获得幸福的人,这世上,真正关心她的人并不多,她也就只有这一个真心对她好的皇兄而已。   赵明诚见她唇角的血迹,不禁又蹙了眉,目光有些心疼,只从怀里取出一块洁白的帕子为她擦干净了脸,后又道,“太妃,刚才明仪摔倒了,你还是先陪她回宫休息吧,记得叫太医来看看,身上若是还有其他磕伤,一定得上药才行。”   王太妃目光感激地看向他,只是又点头道,“多谢陛下关心,明仪有您这位皇兄疼宠她,当真是几世修来的福气。”   赵明诚目光温和,只是浅浅一笑,并未说话。   只听王太妃又继续道,“既然如此,妾身与小女便不多叨唠了,我这便带明仪回去治伤,准备筹备大婚的事宜,告辞了。”   话落,两人便又纷纷对他弯身行礼,然后转身离开了宫殿,赵明诚脚下未动,只是背了手,目送着她们的身影离开。   婚期一定,很快就到了大婚的日子,虽然时间有些仓促,但毕竟是公主大婚,婚礼上也是极尽奢华热闹,而且大婚当日,皇帝还亲临了李家,一时间,李游风头无二,很快便成了朝中除了温凌外,最炙手可热的青年才俊。   但纸毕竟包不住火,李游与公主的婚事如此盛大,先前又闹得沸沸扬扬,现在不止京城人尽皆知,就连边关也传出李游抛弃发妻,为了名利攀上了公主这根高枝。   边关的将士们对于李游这种小白脸自然是嗤之以鼻的,众人酒饭间闲聊,揶揄的目光中也不乏对李游的鄙夷,觉得他也就是一个追名逐利,又背信弃义的软饭男罢了,不过靠着一张残了的脸,都能做了那乘龙快婿,手段也当真厉害。   一时间,被依附权势的夫君抛弃了的唐柔,乃至整个唐家,都沦为了众人怜悯奚落的笑柄。   不过李家的太平日子也没过多久,唐羡便匆匆从边关赶来,堵在了李家门口,看着气势汹汹,大有咄咄逼人的意味。   “果然今时不同往日了,没想到我这前妹夫竟是这么难见,这攀上了公主,果然不同凡响,眼高于顶,连姿态都傲气了不少。”   唐羡冷笑道,看着面前阻拦他的一群仆人,染怒的目光中不禁又有了一抹讽刺。   “唐大人,现在都过午时了,我家少主人刚与公主殿下她休憩下,还是不要惊扰了公主,不然您就等会儿再来拜访吧?”   其中一个为首的仆人只是又一脸为难道,刚才他们已经叫人去里面传话,可是都这么久了,郎君他还没出来,可见是并不想见这唐大人,但唐羡一直不走,就等在这门口,又该如何是好?   “别搞错了,我此次过来,可并不是要来拜访他们夫妇,而是为了我的妹妹唐柔,李游休了她,但我从边关回来,旧⑩光zl却未见她归家,他究竟将她私藏在了哪里?当真觉得我唐家无人了吗?容他这般欺辱!”   唐羡脸色铁青,只是又拂袖冷峻道,“今日若不给我个交待,把阿柔交出来,他也休想琴瑟和鸣,惊扰了公主最好,正好叫她看看自己是嫁了如何狼心狗肺之辈!”   那仆人见状,只是又无奈地朝身旁人耳语道,“你还是再回郎君那催催吧,这样下去,只怕这唐大人不会轻易离开!”   那人也深知事情的严峻,不禁也又点点头,很快便又转身回去传话了。   赵明仪正在寝房午睡,那仆人不敢惊动,便直接去了书房,自从成婚以来,李游也都是在书房中过夜的,两人甚至都没有圆房,虽然公主心有不满,但是因为爱慕他,倒也不敢对他要求,只能容忍他对自己的冷落。   来到书房内,见李游还没有休息,那仆人不禁大喜过望,只是又急匆匆上前道,“郎君,不好了,那唐羡执意不肯离去,说少夫人自从与您和离后便一直未回唐家,如今他正在外面等您,非要你交出少夫人才行呢!您还是快出去见见他吧?不然让他再等下去,只怕会闹出动静,惊醒了公主。”   那仆人一脸的担忧,只见李游闻声后,脸色也越发严峻起来。   先前面上的漫不经心不再,他也似是从醉生梦死中渐渐清醒,只是又收了支撑下巴的手,缓缓从座上起身。   他又仰面,抬手猛灌了自己一杯酒,然后酒杯重重落下。   “该来的躲不掉……我去见见他。”   他双目赤红,淡淡话语间,却是染了凶狠的决绝。   随后他便去往了府门处,待见到唐羡时,只见他愠怒的目光看向自己,竟是有了仇恨。   “呵,李驸马终于舍得离开温柔乡出来见我,唐某可真是荣幸!”   唐羡怒极反笑,只是又目光讽刺道。   “如今我与阿柔已无夫妻关系,与你唐羡更是没有什么交集,不知此番突然上门,唐兄是有何事?”   李游只是又目光冷冷道,他并不想与他过多纠缠,便直接开门见山。   “李游,你还在我面前装什么?我为何会过来,你当真不知吗?你敢说自己问心无愧吗?!”   唐羡只是又看着他忍怒道,“我当初真是瞎了眼,竟觉得你是可托之人,没想到我不在的这段时日,你竟如此伤害欺辱她!”   “……”   “你贪图权势富贵,抛弃阿柔另娶公主也就罢了,以前是我妹妹瞎了眼,才看上了你这么个负心汉,现在你赶快将阿柔交出来,我要带她回家!”   唐羡见他不说话,也不再与他废话,只是又拂袖道,他冷峻的面上十分决绝。   “那日和离后,她便已经回家了,此后我们再无关系,更没有再见过面,至于她有没有回家,又去了哪里,我并不清楚,即便你是阿柔堂兄,也不该找到我家来,我们早已经不再是夫妻了,你想找人,大可去别的地方找,眼下她并不在我府上。”   李游目光冷淡,他波澜不惊的脸上倨傲,只是面不改色地撒谎道,声音中已有了些许冷锐不满的愠怒。   “她没有回唐家,她一个弱女子又能去哪里?”   唐羡质问的目光看着他,只是又审视道,“你到底把她怎么样了?”   “你觉得是我强留了她?以我目前的处境,我能将她如何?留在明仪公主的眼皮底下?”   李游只是又目光灼灼地反问他道,他面上不惧,更被他激起了毫不掩饰的怒气。   “她不在我家!你若是不相信,大可带着你的人进来找,但是惊动了公主,最后再一无所获,等落得个大不敬之罪,可别怪我事先没有提醒你。”   李游背了手,只是又面色不善地下逐客令道。   “你这是在拿公主压我?你若真有金屋藏娇的心思,又怎会傻到把人留在府上?定是私藏在外面了!你到底将我妹妹弄去了哪里?!”   唐羡见他不退让,只是又怒声道,阿柔一直没回家,他知道一定与李游脱不了干系,若不是他私自强留了妹妹,她又能去到哪里呢?   但他却是没有证据,只要是他知道的,能调查到的,能找的地方他都找过了,包括李家的诸多田产庄子,他不知道李游到底将阿柔她藏在了什么隐蔽的地方,不管他怎么寻找,都找不到她。   “唐羡,说话要负责任,你说我私藏了唐柔,那有什么证据吗?如果没有,便就是诽谤,我是不会承认你的污蔑的,请你带着你的人赶紧走,别逼我叫人赶你离开。”   李游脸色铁青,他隐忍了怒气,只是又背了手,声音冷冽道,“我敬你是我前妻的兄长,所以才会一直对你百般忍让,但人的容忍是有限度的,别逼我翻脸无情,到时候闹大了,大家可都不好看,你也更不好向公主陛下交待,如此唐突不敬,可别忘了你的身份。” 第42章 永夜   “行……我走,但你别以为此……   “行……我走, 但你别以为此事就这么算了,即便我今日找不到她,我也总有一天能够找到她!若真被我发现是你私藏了她, 捏住了把柄,你好好想想如何在公主陛下面前谢罪吧!哼!”   李游滴水不漏, 此刻更是又占据上风, 唐羡自知他是不会轻易交出阿柔了, 再继续耗下去, 也讨不到好处,等会儿惊扰了公主,反倒成了他的不是,毕竟他并没有证据证明真的就是李游私藏了自己的妹妹, 指不定他还会再倒打一耙,于是便也不再与他纠缠, 只是拂袖冷哼一声, 便带着随从忍怒离开了。   李游见他走了,此刻才算是真正松了口气,然而他的掌心也还是紧张地出了汗,微风下不禁微微颤抖。   “今日之事,记得不要惊动公主,就当作没发生过, 明白了吗?”   然而即便身心俱疲,他也还是又警告众人道,低沉的嗓音染了些许冷峻。   “是。”   众奴仆只是低头应道, 不敢去看主人的脸色。   ……   寂月幽凉,拉长了他的影子,室内一片静谧, 他伸手轻轻推开了房门。   然而即便如此,那轻微的响声也还是惊动了她,或者说,她根本就没有睡。   自从来了这处庄子,她几乎都快要养成了习惯,不管夜色多晚,她也还是习惯等待他回来,他来了,她无心入眠,而他不来,她更是辗转反侧。   长久以往,感觉都快养成毛病了,她感觉自己像是生了病,一场几乎看不到尽头光明的心病。   她知道,不管多么晚,他也还是回来的,然而她的心情,却随着他脚步的逼近,渐渐趋于平静。   谈不上是高兴,还是难过,被他禁在这庄子里的时日,或许她也已经麻木了。   如往常许多个幽夜一样,他褪去外衣,只是轻轻掀开了被子,躺下后,便从背后小心地环住她的腰身,如同害怕失去般,只是将脸埋在她的发里,就像埋葬了他们那段苦乐交织,不堪的过去。   “这样没用的。”   她只是又轻声道,“难道你还打算关我一辈子吗?”   “阿柔你还没睡吗?”   他才刚问出口,便已经感到有些后悔,自从到了这里后,又有哪个深夜,她安心地睡着过呢?基本上都是在他回来后还醒着。   这阵子他也都是在半夜时过来,天还不亮时便走,李家的人都认为他是睡在书房,却无人能想到他是来了这儿。   最近他胆子也渐渐大了些,见众人已经习惯他的冷淡,他也不再闲于府上,有时候得空便会悄悄过来陪她,即便她看到他时,脸上也并没有他期待的模样,即便会让他感到冰冷的距离,他也还是不舍得留她一人在这儿。   他不明白,自己费尽心机偷来的幸福,两人难得能够厮守在一起,她究竟还有什么不满足的?为什么她想要的那么多,名分真的就有那么重要吗?明明在他心里,自己只要能够有她就够了。   难道自己在他心里,还比不过一个虚名吗?她到底有没有真的爱过自己?   “……这怎么能叫关着你呢?就算你不喜欢这儿,觉得冷清,以后我也会想办法再接你回去的。”   他只是又有些委屈道,不明白她为何这么抗拒留在这儿,甚至变得越来越抗拒他,讨厌他的靠近,明明他们曾经是最亲密的夫妻。   “怎么不叫关着呢?”   唐柔只是又声音平静道,“你敢叫门口的守卫离开,把那院门敞开吗?”   “我说过,什么时候你想通了,觉得这里是你的家了,哪里都任由你去!”   他的声音不禁染了一丝气急败坏,抬头目光看向她,只是又有些不甘道。   “这里不是我的家,我怎么能自欺欺人这里是家呢?”   “你的家又在哪呢?你姓李,是琅琊李氏的嫡出公子,李府才是你的家,你已经休了我,又另娶了公主为妻,现在是朝中最炙手可热的驸马,可是这一切都与我没有任何关系,你只是别人的丈夫而已。”   她只是又悲伤道,“你敢让人知道我们的事吗?你说哪里都任由我去,那我能去你的府上见她吗?我又能回唐家见阿兄吗?我能去的地方,想回的地方,你明明都不许,我都已经无家可归了,为何你偏偏就是不放过我?”   “是你不愿放过我!阿柔,你为何非要将事情弄得这样复杂呢?只要你愿意,我们的生活,我们的感情明明都可以回到过去那般幸福!”   李游只是又激动道,他伸手掰过她的肩膀看向自己,却见她面上已经泪流满面。   “我说带你回去,光明正大纳你为妾,你愿意吗?明明是你在难为我!你究竟想要我怎样?到底我怎么做,才能叫你满意,能够心甘情愿地留下来,和我好好过日子?”   “我要你放我走,我要去找阿兄。”   她目光深深地看着他,似缱绻眷恋,口中却是说着那般绝情伤人的话。   李游只是又低身紧紧抱住了她,害怕失去的嗓音近乎卑微,“不,我不要你离开我。”   “你这样又能留我多久呢?我的心到死都是自由的,从你休了我的那刻起,我们就已经夫妻缘尽了。”   唐柔只是又目光绝望道,“而且,我一直未归家,阿兄他也肯定会来找我的,你又何必为了我一个下堂妻,毁了自己的声名仕途呢?”   一旦他们的私情被发现,这见不得光的丑事,也足以叫他声名尽毁,甚至还会得罪公主,影响仕途。   “阿柔……我舍不得你。”   他只是又抱紧她,哽咽道。   “……”   “如果有一天,我会死,你会愿意同我一起死吗?”   那又如何呢?即便他们的爱不被世间所容,人生大不了一死。   他只是舍不得她罢了,更不忍心叫她陪自己去死。   但他更害怕知道,她到底有没有想与自己同生共死。   “我不要你死,我要你好好活着。”   她却只是又道,“我要与你好好活着,即便以后再也不能在一起。”   李游没有再说话,只是紧紧地抱住她。   他不想醒来,更不知道自己还能再这样拥抱她多久,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这夜可以过的再漫长一些,甚至永远静止在这一刻。   或许天一亮,他的爱情就会彻底烟消云散。   她说得对,他的爱是阴暗见不得光的,甚至还会彻底毁掉自己。   但他的心又很小,小到已经只能装下她,比起清醒,他倒更甘愿就这样沉浸在她的怀里,死在这刻骨温暖的柔情中。 第43章 争夺   唐柔和离后没有回唐家的事情……   唐柔和离后没有回唐家的事情, 也终究还是传到了赵明诚的耳中,这段时间,他也一直关注着李家的动静, 虽然为了明仪的幸福,他也未将唐羡还在查找唐柔下落的事情告诉她。   但看唐羡一无所获, 他想这样找下去, 也终究不是办法, 即便找到了, 李游他也未必就肯轻易放手。   到时只怕所有人都会痛苦,他也已经等待了太久,更不想再叫往日的痛苦轮回。   赵明诚觉得,或许也是时候跟他挑明一切了, 与其眼睁睁看她回唐羡那儿,倒不如先下手为强。   这日李游收到了一封匿名信, 那人不知是谁, 却约他去酒楼见面。   他本不想搭理的,毕竟自从他做了驸马后,莫名其妙找来府上,以各种理由想要攀关系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李家门庭若市,或许这又是哪个求官求钱之人的把戏也说不准。   但是他看那龙章凤姿的字迹, 以及宣纸质地上乘,明明是宫里才会用到的,不禁又多了几分留心。   “这信是谁送来的?”   他看完手中的纸张, 只是又抬头询问道。   “这……老奴发现时,那人已经不见了,唯有这信悄声留在了门口处, 便先拿来给郎君查看了。”   那最先发现信纸的老仆只是又如实回禀道。   “……我出去一趟,记得别告诉任何人这信的事,以及我的行踪,公主若是问起来,你只装不知道就是了。”   “是。”   李游想了想,只是又吩咐道,话落便握着那信纸,只身去往了所说的酒楼。   来到时,只见已经有人特意在门前等着他。   “您便是李郎君吧?先前有位赵公子已经包下了整个酒楼,现在他正在楼上的厢房内等您呢。”   小二只是又上前朝他笑言道,李游眉心不禁一蹙,赵公子?   又想到了手中这宫里的宣纸,他脑海中突然就想到了那人,手心不禁慢慢收拢。   他至今还记得他与阿柔有说有笑的画面。   “李郎君,请随小人一起上楼去吧。”   那小二见他不语,只是又侧开了身子道,同时伸手请他上楼。   李游脚下有些虚浮,却也还是鬼使神差般地跟着他上了楼,直到推开了那扇门进去,眼前赫然映出他洁白的身影。   果然是他!   看着他波澜不惊的面容,李游的心里不禁一顿。   那小二很快便又转身出去,下楼前还细心地将房门关好。   他目光直直地看着他,却见他又温润一笑,只道,“如今在宫外,大可不必拘礼,毕竟有些前尘往事,也到了不得不与李兄叙旧的时候……李兄能过来,陪我饮杯酒,一起说说话吗?”   他的眼神渐渐变得警惕,脚下却是又迈步上前,来到了他的对面坐下。   赵明诚动作优雅地倒满了两杯酒,之后修长的手指又将靠近他的那杯,推至他的跟前,然而李游却是没有动,只是又开门见山地问道,“不知赵公子,今日特地约李某在此地见面,是有何重要之事呢?”   赵明诚倒也预料到了他的反应,本来他也就没有打算能够在他面前看到什么好脸色,当然他也不在乎他对自己的敌意。   他但笑不语,只是又从怀里摸出了一件东西,放到了桌面上。   李游看着那东西目光不禁一愣,连指尖都止不住轻颤起来。   “李兄还记得这把匕首吗?这是当年我临走时,特地留给柔妹妹的,没想到居然还有一天能够失而复得,真是得谢谢明仪了,若非她留心到草丛间的此物,想起是我曾经遗失的东西,大概我也永远也找不回它了。”   赵明诚只是又幽幽道,他不禁看了惊愣的李游一眼,“我想这人也是一样的,不管分开多久,也总有再相遇的一天,就像这柄丢弃了的匕首一样,不管将它扔多远,也还是能再重新找回它,并不是刻意掩藏,就能湮没当年发生过的那段事情,当作它不存在……这也无非就是在自欺欺人。”   他意有所指道,看着那刀鞘上摔坏的宝石,他想这一定不会是阿柔狠心做下的事。   “这匕首我明明已经扔了……他怎么会是你的东西?”   李游只是声音颤抖道,他不禁又目光灼灼地看向了他,“难道当年阿柔救下的那个少年,就是你?!”   赵明诚看着他的眼睛,目光未曾闪躲,他只是又静静地点了点头。   “不……不会的,不可能!你怎么会是他?这世上怎会有如此巧合之事?!”   阿柔随手救下的少年,怎么会是当今圣上!   难怪那日珈蓝寺见到他们时,赵明诚看向阿柔的眼神是那般深情,原来他们不是似曾相识,一见如故,而是真的早已认识,原来阿柔当年救下的男孩,就是他赵明诚!   “这又有什么匪夷所思的呢?不过命运弄人,我也确实没有想到,你们居然已经成了婚,而且还多年无子,这些年也过得并不幸福。”   赵明诚只是又目光淡淡道,声音染了几分凉薄,“也许这正是上天给朕的一次机会吧,所以我才会又遇见她,并再次爱上了她,而你,也不配与朕争。”   李游愠怒的目光又投向他,赵明诚不禁又微眯了眸,“难道不是吗?你既然招惹了明仪,叫她爱上你,如今更是娶了她,便该对她负责任,好好做你的驸马,而不是对本该不属于你的东西强追不舍……早在你选择权势,而决定放弃阿柔的那一刻起,你便已经失去拥有她的资格了,你拿什么与朕争?你也更不配与朕争抢她!”   现在的他,也早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只能四处躲藏,任人肆意欺凌的弱者了,他要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本来阿柔就该是属于他的,若非当年迫不得已,他只能暂时先离开她,又怎么会有他的机会?阿柔又怎会如他所愿,这么轻易就嫁给了他?是他横刀夺爱!明明就是他趁着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偷了本该属于他的女人。   李游……他分明就是个小偷,一个趁人之危卑鄙的小人!   他锋锐的眸里,不禁又染了些许凌厉的光芒。   “……你说,你到底将阿柔私藏在了哪里?!” 第44章 落花时节又逢君   “即便你是皇上,……   “即便你是皇上, 也没有资格质问我的私事。”   李游只是又侧过脸道,“我根本就不知道你说的事情。”   “你这是打算故技重施吗?但朕可不是唐羡。”   赵明诚只是又冷笑一声道,“你要知道, 朕现在可不是在跟你商量,你也不可能留她一辈子, 你更没有资格再跟她在一起, 毕竟你们现在已经没有夫妻关系了, 就算是唐羡, 也早晚有天会找到她,还是说你更希望她回唐羡那儿?但朕只要想要,无论她是到了谁那儿,朕也都有能力再将她夺回来。”   “所以你现在是在用自己皇帝的特权, 来逼迫我放弃阿柔吗?”   李游赤红着双眸,又声音冷冷道。   “你从来都没有真正地得到过她, 你的爱情, 只是在朕不经意间,从朕的手上偷来的。”   赵明诚只是又目光阴鸷道,“从你娶明仪的那刻起,就已经失去与朕争的资格了,朕只是在告诉你,我要她, 也并不需要经过你的允许。”   “既然陛下如此稳操胜算,又何必亲自跑来一趟?我知道你是皇帝,只要张张口, 便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我也根本就没有与你抗争的机会, 就好比这场赐婚,你又何尝不是横刀夺爱,硬生生拆散了我们夫妻呢?”   李游面色渐渐变得惨白,然而口中却是依旧不甘道,“即便我得不到她,你也不可能得到她的心,即便利用权位强取豪夺,你们也不可能会幸福的。”   “这些就不劳烦你李游操心了,我跟阿柔以后会不会幸福,会不会令她快乐,这些我都会想办法去弥补,用不着你一个外人横加置喙!”   赵明诚目光不善,只是又直接道,“你只需要告诉我,现在她在哪儿?还有我劝你不要再继续强留她,插手破坏我的计划,只当她形同陌路的前夫,冷眼旁观,好好做你的驸马,这样看在明仪的份上,我还可以不计较你对阿柔的薄幸。”   李游没有说话,只是广袖内的手掌紧握。   事到如今,他还有什么办法呢?皇帝想要的女人,恰恰是他最爱的妻子。   他又要拿什么反抗呢?或许从一开始,从赵明诚遇到阿柔的那刻起,他便已经输得彻底。   也许在她的生命中,自己也从来就只是一个过客,穷极一生,他都不能得其所爱,长相厮守。   ……   这两日李游罕见地没有过来,原本还有些不习惯的她,也渐渐开始变得适应。   他不在的日子里,她就自己养养花,看看书,只要不去想那些烦心事,倒也不会感到烦闷无聊。   只是,心里依旧觉得空落落的,她在这房子里,她又仿佛不在这里。   唐柔觉得自己就像那无根的浮萍,这样身不由己,她找不到人生的方向,更不知道自己的人生究竟还有没有意义。   也许众生皆苦,这世上还有许多比她更苦的人,甚至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匆匆地来,又匆匆地去,或许她不该矫情,她也只能用这种卑微的比较,来告诉自己存在的价值。   她没有认命,还不想认命,但她的心里也确实感到挣扎,难道她就要这样做他一辈子的外室吗?永远见不得人,上不了台面。   不……阿兄他一定会找到她,一定会来解救她摆脱这痛苦的,她一定能够等到那天,也许到了那日,她与李游就能够彻底放下,不会再彼此折磨,彼此痛苦。   她望着窗外纷扬的落花,只是蓦自出神,现在她也总是会莫名其妙地走神,想一些自己根本就无法拥有的幸福,越闲的时光,便越是如此,所以她努力使自己的生活过得充实一些,手上找点事情做,以不至于总是胡思乱想。   但是这种刻意的忙碌,也改变不了她现实的困境,也许她只是在逃避罢了,她就只是一个再平庸不过的懦弱的女人,更无法走出自己心里的坎儿。   有时候她也会想,难道自己真的走出这庄子的大门了,她的心就能获得自由了吗?   她真能放下与李游一起走过的点点滴滴吗?   也许她并不能,也许她还依然爱着他,从未改变过……   是她作茧自缚,但这两难的处境,使她无法控制自己,她想绝情,但是却也无法真的做到。   她更无法走出这个院落。   也许她能够做的,也唯有听天由命而已,生平第一次,她对于命运,产生了这般绝望的无力感,仿佛自己就是那只蝼蚁,即便穷尽一生,也无法撼动这棵名为宿命的这颗大树。   她也尝尽了命运弄人的苦,却是深陷其中,为情所伤,依旧无法自拔。   午时的阳光暖洋洋的,不禁令她昏昏欲睡,微风拂过,那飞落满地的花朵,也像是在埋葬自己这段濒临死亡的爱情。   脑海里不禁又浮现出他的身影,他们在一起时的点点滴滴,那一起从年少到长大,牵手走过的每个岁月。   明明感受过,但却又像是从未真正地得到过。   现在也只剩自己在原地流连,徘徊不知去处。   或许从始至终,她也只是李游生命里的局外人,一个匆匆的过客。   突然悠扬的乐声从远处缓缓传来,惊扰了她的故梦。   难道是表哥他回来了吗?这乐声,竟是那么得熟悉。   她隐约还记得这曲调,但又感觉像是隔了前世那般遥远。   唐柔情不自禁地循着那声音出去,直到来到了庄内的那片花树下,正当落英缤纷的季节,眼前也摇曳了漫天飞舞的落花。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温柔的花香氤氲在那动人的乐声里,风光旖旎,不禁令人眼前一亮,而那靠坐在树梢间的白衣人,更是惊艳了岁月。   此情此景,美得就像是一副画,叫人不忍出声去打破这份美好。   唐柔只是仰面,目光愣愣地看着树上那人,耳边萦绕的乐声,不禁叫她越发觉得熟悉。   这人竟是那么得似曾相识。   直到一曲落罢,余音悠悠萦绕间,那树上的白衣人缓缓移开了刚才手中吹响的那片绿叶,不禁又转过了脸去看她。   “此曲名为《凤求凰》。”   赵明诚看着她目光温柔,只是又微微一笑道。   时隔多年,他终于在她清醒时,能够向她说出这首曲名,犹如当年那段命运弄人,匆匆未及表达的爱意。   好在重新开始,还不算太晚,他会好好弥补与她蹉跎错过的那段岁月,以后尽他所能去爱她,给她幸福。   他的音容笑貌,不禁与她记忆中的那人重合,唐柔顿时目光一惊,看着他,心口处砰砰跳得飞快。 第45章 离开   “为何这曲子我听着那么熟悉……   “为何这曲子我听着那么熟悉?像是曾经听过一样?”   唐柔只是又低眸回忆道, 然而脑海中却还是无法得到肯定的答案。   她不禁又抬头看他,“还有……你是赵公子吗?为何……你会到这花树上?你又是怎么进来的?”   外面把守森严,虽然表面看着就只是一处普通的庄子, 但是守卫却是个个身怀武艺,绝非普通的守门奴仆。   唐柔不禁又疑问道, 她水灵的大眼睛望向他, 看他的目光不禁越发迷惑起来, 那懵懂不知的纯粹模样, 竟难得染了些许稚气的可爱,惹得树上那人又轻笑出声。   “呵呵,唐姑娘的问题有些多,在下一时之间, 竟不知道要先回答哪个好了。”   赵明诚只是看着她又浅笑道,此刻的她, 感觉与年少时一样, 纯真而美好,仿佛他们又回到了少年时那段难忘的时光。   “不如就回答你最疑惑的一点吧,我呢?自然是从那边翻墙进来的。”   赵明诚只是又用目光指了指不远处的高耸墙头,随即又回过了目光看她。   他目光柔和,并微微一笑道,“至于别的, 来日方长,以后大可慢慢再告诉你。”   唐柔听罢,心里不禁对着人更加感到奇怪了,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加上这次,他们也就才只是见了第二面而已, 虽不至于是陌生人,但交情也没好到需要来日方长吧?   再看他的衣着用料讲究,虽然衣纹简单,却也低调华贵,再加上此人气度不凡……她并非毫无见识的市井小民,几乎一眼就能断定此人非富即贵。   但是哪家的贵人会突然跑来这么偏僻的地方爬墙头呢?更何况,这庄子的墙头可一点都不低,他能够不惊动任何人顺利进来,可见这人的功夫也绝对不差。   此人疑点重重,但却也是难得的救命稻草,许是被禁在这院落里久了,此时她也顾不得去思考那后续的风险,她不禁又向他求救道,“你既然能够知道这里,更有本事进来,肯定也能够救我出去吧?我求求你,帮我逃出这儿好吗?我不想再跟李游这样纠缠下去了,我想去找我的阿兄,只要去了他那儿,他就一定能够保护我,我也不怕他再找上门来。”   她缓缓说道,目光不禁又涌现出一股悲伤的决绝,“他都已经娶了公主,我又算什么呢?反正我是不愿再跟他在一起了。”   “你想要跟我走?那只怕会打草惊蛇,你不会武功,救你就相当于多了个累赘。”   “我——”   “也许今日你可以光明正大地走出这里呢?不需要翻墙,你需要面对的,只是做出决定,勇敢面对自己的心。”   赵明诚却是又打断了她的话语,只凝望着她道,“当给你离开这里的机会时,你能够狠下心来离开他吗?有时候绝境与希望,也不过就在一念之间,只看你怎么想,能否将它视为重生,开始全新的生活。”   “我……你的意思是我还有机会走出这里吗?哪怕是只有我自己,只能依靠我自己?”   她不明白这人到底是何意?究竟愿不愿意帮她,但她现在只想离开这里,这人既然如此有底气,那她就应该能够顺利出去吧?   “你是想帮我引开门外的守卫,这样我就能顺利逃跑了对吗?”   她又猜测道,同时激动的目光望向他,如果他真能帮自己离开这里,她一定记得他的恩情,若有机会也一定会好好报答他,感谢他的搭救之恩。   赵明诚但笑不语,他只是又从树上一跃而起,很快便飞出了墙外,只余一地飞舞惊鸿的落花。   而她立于原地,内心激动之余,又生出了些许踌躇。   ……还有不舍。   她竟然还对他有留恋。   或许是她故步自封,但这一次,她想要尝试走出去。   即便外面的那个世界,再没有了他的陪伴。   她知道现在这样是不对的,或许他们早晚,也要面对分别,从他们和离的那一刻起,他们的夫妻情分便已经尽了,他不该纠缠,她也不该再留恋。   过去的一切,就让它过去吧!   她双手紧握,已是下定决心,鼓足的勇气使她勇敢迈向了那紧闭的大门。   抬手时她的指尖颤抖,却也还是尝试般地推向了那扇门扉。   门被她轻松推开,然而外面却并非空无一人,相反,他们正是早有准备。   她看到门外不止是站着一个个守卫,甚至还有宫里的人,不远处停留一辆装饰华贵的马车。   公婆,手拿圣旨的内侍,以及李游……   他就站在众人之间,却是没敢抬头看她,直到那太监总管徐芳一脸笑意地展开了那明黄的卷轴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唐氏温婉贤淑,容德甚美,朕心悦之,今特封此女为妃,令即刻入宫。”   短短几句话,便是已决定了她后半生的命运,她甚至都来不及思考,为何皇帝会看上了她,又是在什么时候看上的她。   明明她都还不认识皇上,没有见过他长什么模样,为何今天会突然来了这么一道旨?!   因为过于紧张,她的手不禁颤抖,脚下感到一片虚浮,却像是灌了铅一样,沉重地叫她挪不动分毫。   这是发自本能的抗拒,她说不出话来,更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唯有眼泪不自觉流了出来。   透过泪眼朦胧的视线,她只看到了众人各色的眼光,一脸喜色的徐芳,对于这家丑一脸羞愤却敢怒不敢言的李宪源,还有那满是傲慢却目光鄙夷的李母……以及一脸惨白憔悴,却是不敢直视她目光的他。   她的心突然就感觉冷了,即便不用问,也能够知道,她已经被自己最爱的男人,亲手送给了皇帝。   他是想用自己这个被他舍弃的下堂妇,来讨好皇帝吗?真是一笔好买卖……   她第一次由衷地感受到,李游竟是如此得醉心权势,曾经那个快意恩仇的少年,梦想一马一剑一壶酒,想要与她海角天涯的李游,仿佛只是存在于她的梦里。   恍若隔世,一切都似是场破碎的美梦,过去的她,似乎也都一直活在他刻意营造的假象里,现在如梦初醒,她也该认清现实了。   原来这才是他的本来面目。   可是她已不再是他的妻子,他明明也早已经休弃了她,如今又凭什么要决定她下半生的命运?   难道想要离开他,就必须要投进另一个男人的怀抱吗?   这并不是她想要的自由安宁,不是她的重生,她想要的幸福…… 第46章 入宫侍寝   “唐姑娘,还不快些接旨……   “唐姑娘, 还不快些接旨?老奴好尽快护送您进宫啊,只怕陛下那边该等得着急了。”   徐芳见她一直不言语,只在停立在原地流眼泪, 不禁又和蔼笑着好言相劝道。   “……”   沉寂片刻,只见他又缓缓上前来, 在她的面前停下。   他从怀里取出那华贵的匕首, 交到她的手上。   “你的东西, 还给你。”   他的眸已笼罩了一层朦胧的水雾, 并未直视她的面容,只是又嗓音沙哑道,“从今往后,你我再无瓜葛, 李家的庙太小,我是再也留不住你了, ……娘娘, 李游祝你幸福。”   唐柔听着他绝情的话语,努力控制自己想要号啕大哭的悲伤,她手中紧握了那匕首,只是又鼓足最后的勇气与尊严,目光望向了远处的天空。   “再见。”   她哽咽的嗓音只是又道,随即便越过他, 单薄的身影决绝地登上了那辆马车。   “起驾,回宫!”   伴随着外面尖细的声音响起,马车也缓缓前行起来, 直到车轮辄印越行越远,听着耳边的声响,她终是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掩面痛哭起来。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李游,从今往后,我要慢慢忘了你。   黄昏中,夕阳的光透过车帘照映在她的脸上,更笼罩了一层橘暖的昏暗,她没有勇气再掀开车帘,去看他最后一眼。   她害怕看到他脸上的表情,不管是悲伤,还是解脱,亦或者寥落颓废。   不管是对他不舍的牵挂,还是心如死灰的绝望,她都不想再感受了。   她怕再去看他最后一眼,自己会痛不欲生,更没有勇气踏入皇宫的门墙。   唐柔不知道那即将到来的命运,是重生还是再一次痛苦的轮回,也许夜尽天明之后,天空还是升起那个光明的太阳,但她的心,却是再也无法感受到以往的温暖了。   她的心已经彻底寒冷了,也许再也没有了爱人的能力,更不配拥有被爱的温柔。   皇宫,也许就是等待她最后的坟墓吧?   这么想着,她的心竟是莫名感觉到了些许安宁,渐渐平静下来。   结束也好,重生也罢,她都已经一无所有了,还怕什么呢?   就算会悲伤,但这是她的劫,她逃避不了,也只能去面对。   “这是昙宸殿,以后便是柔妃娘娘您的住处了,因知道娘娘您今日进宫,陛下他早已经命人提前打扫干净了,但因为是为您特意新建的宫殿,也许还落了些需用的物件,若娘娘还缺了常用的东西,亦或是有哪住不习惯的地方,都可以告诉奴才们,奴才们会再为娘娘尽心准备。”   入了宫后,徐芳便领她到了一处华美的宫殿里,同时又态度恭敬,为她耐心解释道。   “还有这些宫装,首饰,以及殿中的宫女太监,也都是陛下他亲自用心挑选出来服侍娘娘的人,今晚陛下他也会过来看您,您可以叫几个看得顺眼的宫女儿,为您沐浴更衣,然后好好打扮一番,等会儿好方便接待圣驾。”   那徐芳只是又指了指他身后垂首静立的一众宫人道。   “我……我明白了。”   唐柔初来乍到,面对这全然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心里难免有些忐忑,她手中紧紧握着当年照哥哥给她的这柄匕首,只是又目光谨慎地点了点头道。   “既然如此,老奴也不打扰娘娘休息了,便先告退,您可以先准备一样,但会儿好面见圣上。”   徐芳只是又目光和蔼道,他面上的笑容揶揄,只是最后又看了她一眼,才又恭敬地朝她弯身行了一礼,缓缓退出了宫殿。   见徐芳离开了,她心里才松了口气,又望着跟前那一众默自垂首,谨言慎行的宫人,心里不由又涌上了些许压抑。   “你们……你们都退下吧,我不需要别人伺候。”   她只是又有些别扭地抗拒道,即便是在李家,也见惯了奴仆成群,她的身边也就只习惯小桃近身伺候而已,虽然婆婆不喜她,但她住在自己的院落里,做什么也都比较随意,基本也没有什么人会管她,可是自从到了这皇宫,她却是感觉浑身不自在,仿佛说什么做什么,都牵扯进了一群人,更有数不清的眼睛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她不喜欢这种时刻被人关注的感觉,现在只想自己清净地待一会儿。   “可是!娘娘待会儿还要沐浴梳妆,准备伺候陛下,奴婢们还要伺候娘娘您梳洗呢?现在怎么能够离开?”   听她说完后,其中为首的一个宫女只是又上前一步道,她虽目光狐疑,却也不敢贸然带领众人离开。   “谁说我要沐浴梳妆了?我……我觉得自己现在这样就很好。”   听到那宫女说伺候陛下,她的心里莫名就生出一股抵触,不禁又有些厌倦道,“还有我并不想伺候陛下,我……我心里还没有做好准备。”   突然被一道圣旨送入皇宫中为妃,今日发生的一切,都太超出她的心理承受范围,若是今晚还要再侍寝,她真的会崩溃的。   “总之我接受不了……你们都先出去吧!我今晚只想自己静静地待会儿。”   她只是又去到了一旁坐下,眸里已有了些许委屈的水雾。   “娘娘,可是奴婢们还要伺候您呐!不然待会儿要是让陛下知道了,奴婢们伺候不周,肯定会怪罪我们失职的。”   那宫女见唐柔如此抗拒,不禁又有些焦急道,“娘娘还是让我们伺候您沐浴梳妆吧?不然待会儿陛下来了,见您还是这副宫外的打扮,只怕会龙颜不悦的。”   “到底你是主子,还是我是娘娘?难道我这个所谓的柔妃娘娘,还要听你说教,连想要自己待一会儿的资格都没有吗?”   那宫女不说还好,此番接连劝她,不禁又叫她心里生出了些许逆反的气恼与悲伤来,她不禁又有些置气地嗔怪道,“反正我人已进宫了,左右不过一条命,已经一无所有,也没有什么好惧怕的,若是待会儿皇帝见了有什么不满,想要治我的罪,那我大可以死谢罪,只是我一个人的罪过,我也会跟他解释清楚,绝不会拖累牵连任何人的,所以现在你们可以走了吗?”   她不过就是想自己一个人清净会儿,怎么就这么难?一入宫门深似海,看来这个皇宫,比曾经的李家更是是非之地。   她心里不禁生出了刚出虎穴,又入狼窝的绝望感,身上也更是疲惫无力,不想再去应付任何人。   “娘娘言重了!”   那宫女自然是能感觉到她的怨气,怕她再真的会想不开,惹下祸事,于是此刻也不敢再强留,只是又低眉后退道,“既然娘娘执意不要奴婢们伺候,那奴婢们就不打扰娘娘您休息,便先告退了。”   话落,那宫人便携同众人纷纷离开了宫殿,直到最后那殿门又紧紧关上。   宫殿内又变得寂静起来,她看着那人影渐渐远离了的闭合殿门,心里终于感到了一丝放松。   她不禁又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紧握的那柄匕首,如同自己心底最后的寄托念想。   “照哥哥,你会守护我的,对吗?”   如今她的身边,也就只剩了这把匕首,还陪伴自己。   这是照哥哥留给她唯一的东西,现在也是她最后的底气,唯一能够保护自己防身的武器了。   指间摩挲着那华贵精美的刀鞘,她的心里不禁又鼓足了无尽的勇气。   她想若是皇帝见色起意,等会儿过来了非要强幸她,那她也大可和他鱼死网破,一起同归于尽。 第47章 相认   等待是最令人煎熬的,可是结……   等待是最令人煎熬的, 可是结果却更是叫她无法接受的,所以这过程就显得尤为漫长。   他不来她忐忑,可是他若真的来了, 她又会感到无比害怕。   正当她踌躇无措之际,他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来到了她的面前。   直到他走得进了, 她才又慌忙察觉到了身边的人, 于是不禁又站了起来, 连忙退后几步, 甚至连面前人的脸还未来及看清,便拔出了手中紧握的那把匕首,指向了他。   “你不要过来!……嗯?”   剑拔弩张之际,她也渐渐认出了面前那张明显有些受惊的脸, 疑惑后不禁很快又恍然大悟,“你?是你?你不是赵公子吗?……赵……是国姓, 难道你竟真是皇帝?!”   只见他点点头, 又满面紧张道,“柔妹妹,刀剑无眼,你先将这匕首放下,免得不小心再伤到了自己,朕是不会伤害你的!”   许是他的目光太真诚关切, 她也渐渐放下了防备,见她手上松懈,赵明诚连忙眼疾手快地将那匕首夺了过来。   “你……你竟使诈?!”   唐柔这才发觉到自己竟是又被他无害的外表骗了, 心里气恼自己的同时,连声音都不禁染了几分哭音。   自己怎么就这么愚蠢呢?明明这个人就是个骗子,三番四次地欺骗自己, 自己怎么还又傻乎乎地相信了他的话?眼下好了,她连照哥哥留给她的最后防身武器都丢了,等下若是这人又出尔反尔,对她用强的话,她该如何是好?   人在绝望之下,反倒就生出了自暴自弃的想法,于是她也不再理会他,只是又退后两步,蹲坐到了地上,掩面难过地哭了起来。   最近这接二连三的打击,已经叫她身心俱疲了,而这次的失误,无疑是压垮她情绪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她再也顾不得什么后果,反正再惨的结果她都已经想象过了,她一个弃妇,李游都不要她了,孑然一身的她,又有什么好怕的呢?总归横竖不过一死,再差也不过就是被他先奸后杀了。   惨是惨了点,但她也不怕他了,她豁出去了!   “怎么哭了呢?朕不是有心骗你的,刚才也是真的担心你情绪不稳,会不小心伤到了自己。”   赵明诚又望了眼自己手上的匕首,不禁摇摇头,目光有些感叹。   这还是当年他送给她的那把匕首,如今却叫她亲手指向了自己,可真是命运弄人,不过还好没有酿成惨祸。   他把她接进宫,是想好好爱护她的,不管是谁受伤,都不是他想看到的结果。   “骗了就是骗了,男子敢作敢当,还找那些借口做什么?我又怎知你是什么样的人?认识至今,我总共就见了你三面,结果你就骗了我三次,你说你是赵公子,结果你却出现在宫里,是皇上,你还相信你会帮我逃出庄子,结果却是等来了入宫为妃的一纸诏书,你这次又说是怕我不小心会伤到自己才夺了刀子,但谁知道你是不是打算对我用强?甚至先奸后杀?!你这个小人,我就算死,也不会再相信你的鬼话了!”   她哭得很伤心,只是又抬脸看向他,声声控诉了他的罪行,赵明诚听罢却是目光一愣,被她吓得不轻。   “你这小脑袋里究竟整日在想些什么?什么先奸后杀?说得这么可怕,仿佛朕是十恶不赦的坏人一样,朕在你心里,当真就是这么可恶的人吗?”   他没有想到自己在她心里的形象竟然已是崩塌到这种程度,竟是连先奸后杀这种幻想都出来了。   “话说朕也没有这么差劲吧?朕长得就这么像个坏人?”   他不禁面色难看,有些怀疑人生起来,不过好像从他们少年时认识起,自己碍于身份,就一直没有对她说实话,她说的好像也没错。   但自己怎么可能对她先奸后杀呢?未免也将他想得太坏了,虽说自己过去一直对她有所隐瞒,但也是出于迫不得已,才对她进行的欺骗,却没想到,这对她来说竟会造成了这么严重的心理伤害,居然对他连最起码的信任感都没有了。   他不禁有些后悔起自己的自作主张来,也许当初应该先与她相认,再慢慢商量进宫的事情的,是他太操之过急了。   “坏人一般……都不会……承认自己是个坏人,而且也大多都……人模狗样的。”   她连眼皮都没抬,不想正眼看他,只是又抱着双膝啜泣道,心里依然感到很委屈,开口就是嫌弃的话语,并没有给他什么好气。   “呵呵。”   赵明诚见她这么置气的模样,不禁又蹲下身来,与她轻笑道,“但真是坏人,也不会这么耐心地与你说话了,大可先做了坏事再说……不过你说得也对,是朕疏忽了,应该早些对你解释才对。”   “你……你想做什么?”   见他靠近自己,手上还拿着先前从她手中夺走的刀子,她不禁又蜷缩着后退了几步,恐惧的目光警惕地望着他。   “你……这匕首对我来说很重要,是我曾经的一个朋友送给我的,不管你有什么坏心思,请你把它还给我!”   末了,她又看了看他的脸色,只是又试探地开口道,同时向他伸出了一只手。   “……你真的已经不认识我了吗?”   “嗯?”   见他望向自己的目光,竟是又染了悲伤,她心里不禁也越来越疑惑起来。   这人到底又在耍什么花招?   “你觉得这匕首的材质,工艺……”   赵明诚却只是又望着那匕首出神,“像是宫外才有的东西吗?”   他没有想到,她竟是这么轻易地就能忘了他,明明当初在沈园重逢时,自己几乎一眼就能认出是她。   为何她却无法分辨出自己就是当年的‘李照’?难道模样变了,连他们的感情都只能如这柄匕首一样,只能成为一件代表过去回忆的纪念吗?   还是说,她对自己的感情,也就仅此而已,在她心里,自己也就只是一个闲暇时用来回忆的故人,呼之即来,挥之其去。   突然间,他不禁感到很心痛。   不仅仅只是因为她没有在第一时间认出自己,而是因为在她的心里,他原来也并非自己所想的那么重要。   他曾以为自己在她心里是最重要的人,就如同她是自己心中最柔软的存在一样,可是事到如今,他才渐渐发觉到,原来在她的心里,最重要的居然还是李游,而‘李照’也早已经成为了一段难忘的回忆。   现在的自己,对她来说只是无关紧要的陌生人罢了,她的目光不曾在他的身上关注停留分毫,而在她的世界中,更未有过他的一席之地。   她甚至还讨厌畏惧自己,不屑于多看他一眼…… 第48章 反目成仇   “……你什么意思?”   ……   “……你什么意思?”   唐柔见他还真的目光认真地悲伤起来, 不禁有些后悔自己是不是真的误会他了,于是又小心翼翼地询问道,“这匕首, 是我小时候认识的一个大哥哥留给我的,难道你认识他吗?”   “……”   “对了, 他叫李照!”   见他目光又望向自己, 她不禁又想起补充道, 看着他那张干净俊美的脸孔, 心里对他的印象不禁又好了一些,“说起来……你长得跟他还有几分相似呢,连气质都是一样的温润。”   想到照哥哥,她不禁又对他露出了一丝浅笑, 连带着态度也温柔了许多。   “若我说,我就是他呢?”   赵明诚只是又看着她问道, “我说我是他, 你会相信吗?”   “什么?!”   唐柔听罢,反应了许久,才终是又一脸惊讶地站了起来,“这怎么可能呢?”   “怎么就不可能了?”   赵明诚也又随她站起来道,他将手中的把柄匕首又装回了她手握的刀鞘,两人离得有些近, 他的气息甚至都能感受到。   “当年你在那条小巷中发现我时,我也正是用这把匕首,抵在了你的脖子上。”   他不禁又抬脸看她, 深邃的目光深情道,“我说得对吗?”   只是他没有想到,命运竟让他们又走到了一起, 依然还是同一把匕首,只不过她却是将这刀刃又对准了自己的胸口。   这可真是奇妙……又着实令人感到可悲。   “你是照哥哥?”   她不禁又伸手去摸他的脸,目光落在他的面孔上,努力寻找两人的相似之处。   最后才像是终于确定了一般,又望着他喜极而泣。   “你真的是照哥哥。”   她真是太笨了,当年他们初遇时的场景,不可能有第三个人知道,她更没有对任何人谈及过,而眼下因为太过激动,她竟然都忘了。   “我一直都在暗示你,当年在山洞时,我用树叶亲自为你吹了两首曲子,一首为《长相思》,一首则为《凤求凰》。”   赵明诚只是又自嘲般地笑了笑道,“可惜当时你睡着了,那首名为《凤求凰》的曲子,直到在庄子时才能亲口告诉你,虽然你依旧还是没能认出我。”   原来如此……难怪他也喜欢跟照哥哥一样用树叶吹曲子,难怪他给自己的感觉,竟是那么得似曾相识,像极了照哥哥的影子。   直到听他这么说,唐柔才后知后觉,她不禁又突然想起了当日在沈园时碰到的那个白衣人。   “……当夜在沈园时,我曾在树下遇到一个男人,白衣银冠,黄金面遮容,我看不到他的脸,但是现在想来,他却是像极了你!”   唐柔不禁又抓住了他的衣袖,目光灼灼地望向他质问道,“当时那人一看是我就跑走了,他是不是你?!”   赵明诚见她回忆起来,自知是再也瞒不住,于是不禁又看着她,轻轻点了点头。   “原来……原来如此。”   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疑惑解开,昔日故友重逢相认,她却没有想象中那么高兴,反倒有些悔不当初,手指不禁又从他的衣袖上划落下来。   “难怪如此,那夜明明赵明仪也在的,还纠缠表哥说了许多话,你又怎么会没与她一起出来?我早该想到那人会是你……原来你们兄妹俩,从那时起就打起了我们夫妻的主意,想要拆散我们,现在我的家没有了,游哥哥他不要我了,你满意了?”   她说着说着,手中一直紧握的匕首又陡然落到地上,不禁看着他泪流满面。   原来她最信任依赖,想要保护的人,恰恰是伤她最深的人。   是照哥哥害得她无家可归,众叛亲离!亏她还一直用心藏着这匕首,渴望能够再与他相见,原来她竟救了一头会咬人的狼。   “不,不是的!”   见她望向自己的目光是那么得失望,甚至还有一抹恨意,他不禁又着急握住了她的一只手,只是害怕失去地解释道,“我都是为了你好,你跟李游在一起,明明就过得不好,他待你又不好。”   “好不好也是我们夫妻自己的事情,用不着你一个外人假装好心,多加置喙,甚至还动用手段来拆散我们!”   唐柔只是将他的手狠狠甩开,看着他难过的目光又难以置信道,“我当年救了你,难道就是要你来破坏我的家庭吗?你敢说赵明仪与李游的婚事,不是你推波助澜促成的吗?你害我沦落至此,居然还有脸对我说,你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好?赵公子……做人可不能这么自私,你敢说自己就没有一点私心吗?”   “即便朕有私心,那也只是因为我爱你!”   是的……我爱你……我爱你啊?   我这么爱你,为什么你还要为了一个攀附权势抛弃你的男人来伤我的心?   赵明诚不禁又红了双眸,握住了她的肩膀道,“柔妹妹,为何你的眼里再也没了我,曾经你看到朕时眸底灿烂的光芒呢?朕要它们回来!明明当年你最喜欢的人是我,为什么现在却又爱了李游?难道时间真的能够改变一个人的心吗?但明明这些年来我对你是一心一意,从未改变过心意,可为何你的心就变了呢?是不是当年我没有离开你,你就不会移情别恋了?你说我是伤害你,但你又何尝不是伤了朕的心?谁是正人君子?他李游又何尝不是趁朕不在你身边之际横刀夺爱!这不公平,你对朕不公平!为何薄幸抛弃你的男人你还对他念念不忘,却对一心想要让你幸福的我如此刻薄?我做这么多,明明都是为了你啊?我用计使你与李游离婚,又诏你进宫来,也只不过是想要对你好,让你幸福啊!”   然而唐柔眼下却是听不进他的半句话,她不禁又拂开了他的手,看着有些失魂落魄,只是又自顾自地说道,“我真是作茧自缚,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或许当年我不该多管闲事救你的,这样也许我还和夫君好好地生活在一起,不会被迫和离。”   赵明诚看着她绝情的面容,目光不禁受伤。   “我真是后悔……后悔认识你,如果当初我没有遇见你,也许我现在的人生,将是截然不同的结果,游哥哥他更不会因为你而一直对我心存芥蒂。”   那样的话,她的人生也许会比现在幸福得多,快乐得多,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自责,痛苦。   她不禁又移开了目光,不再看他,只是声音淡漠道,“我是不会原谅你的,看在以往的情分上,我不想再跟你吵架,但是我也不会接受你。”   他与赵明仪的所作所为,已经对他们夫妻造成了不可挽回的伤害,是他令她不幸,自此失去了爱人与幸福的资格,她更无法原谅接受一个费尽心机拆散她与夫君婚姻的人。   赵明诚听罢,颤抖的手掌不禁又紧紧握住,直至咯咯作出响声。   他双眸泛红,那悲痛的目光中,不禁又涌现出些许不甘。 第49章 生情   “可是……明明是我让你认清……   “可是……明明是我让你认清了他, 你觉得你选的男人,真的就值得托付终身吗?”   他面容惨淡,只是又声音卑微道, “你视我为仇敌,觉得我害你, 可是明明李游他为了权势将你弃之如敝履……你还想着他做什么?你们已经不可能了, 你现在跟的人是我, 未来要跟你度过一生的人也是我, 为何你就不能再相信我一次,尝试着爱我呢?再不济,请给我一次爱你的机会,我相信, 你也一定能够回心转意的。”   明明他们少时的关系是那么得好,怎么就因为隔了十年, 因为她过去嫁给了李游, 这一切就都变了呢?   “……我还做不到爱上破坏自己家庭的仇人,我没有那么好的修养。”   然而她静漠的侧脸依然冰冷,只吐出令他心痛的话语,赵明诚感觉自己的胸口闷闷的,顿时一抽一抽地疼。   他又张了张口,却是喉头一哽, 没有说出话来,唯有感觉到双眸湿热得厉害,霎那间, 竟有想流泪的冲动。   “你还不走吗?我只想自己待一会儿,当然今晚你若是非要强迫我,我一个弱女子, 也是无法抗拒你的。”   唐柔只是又对他下了逐客令道,因为紧张,她的手掌紧紧攥住了自己的衣袖,只是又声音轻颤道,“不过……我依然记得少时你我美好的回忆,不要让我自此恨你。”   虽然他拆散了她与游哥哥,又强迫她入宫,但是从始至终,她虽然嘴上厉害,心里还是不想去恨他的。   只是……她依旧还是无法说服自己去接受他,现在她更不想再看到他,不愿与他同床共枕。   “好……你现在还在气头上,我不与你计较,但是我是不会放弃的,等你冷静下来,就会明白只有我才是最爱你的,那时我们一定还能够再回到从前,也一定能比你与李游在一起时更加幸福。”   他想了想,原本失落的面上,只是又对她温柔一笑道,“你不用害怕,朕走就是了,以后朕还要加倍对你好,将这些年来亏欠你的时间,通通都补上,在这宫里,无论你想做什么都可以,无论有什么心愿,朕也会尽自己最大能力来满足你。”   唐柔静静听着他对自己的承诺,却是没有再说话,赵明诚只是最后又道,“你好好休息吧,朕明日再来看你。”   话落他便转身从殿后侧门离去了,背影竟是看着有些寂寥落寞。   唐柔见他走了,想了想,还是又上前去,来到了他进出昙宸殿的这扇偏门前。   她不禁有些感叹,难怪他来时自己没听到正门响动,竟是一点声音都没有,原来他是从这侧门悄声进来的。   这样也好……虽然悄无声息,但也不会惊动外面的任何人,免得日后再有什么不利的闲话传出,也许他们正以为她在侍寝吧?   但愿她与赵明诚的恩怨,这宫里,不会再有第二个人知晓。   当然为了保险起见,她也还是将门栓紧紧落下。   她始终还是信不过他,万一深夜时,他再偷偷进来了……   思及此,唐柔面上不禁一红,她努力将自己脑海里那些胡思乱想摒弃,告诫自己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一面又还是禁不住来到了殿前,将正门又牢牢落紧了门栓。   等一切都做完了,确保万无一失,她心里才终于找到了那么一丝安全感。   ……   宫里突然来了这么一位柔妃娘娘,自然是很容易引人关注,尤其还是叫素来清心寡欲,一直不近女色的陛下纳为后妃,更叫人想见识一下,到底是怎样出众的姿容,才能令皇帝倾心,另眼相待,甚至都可以不计较她之前嫁过人,又沦为弃妇的身份,依然对她宠幸有加,异常爱护。   不过赵明诚将她保护得很好,并下令除了昙宸宫侍候的宫人外,任何人都不得靠近昙宸宫,就连太后都被拒之门外,不得召见。   对此,刘太后虽然恼怒,但也还是顾及皇帝,生生忍下了,反正即便皇帝宠爱她,也终究还是个无实权的嫔妃,不过男人心血来潮才想去宠幸的玩物,成不了什么气候,皇后的位份也终究还是要选她家的人,只要皇帝知道分寸,她也可以当做看不见,容忍他的某些荒唐,她更不能为了那个低贱的女人丢失自己的涵养与体面,落人笑柄。   而这边赵明诚却是无心理会外界的闲言碎语,更不在乎他们那些异样的眼光,这几日他日日陪在阿柔身边,白天时一下了早朝,便过来与她说话解闷,送她各种新奇珍贵的礼物,华服首饰,衣食住行,无不精心,而到了晚上时,两人一起用过晚膳之后,他就会自觉离开,这样持续了数日,即便开始时她会烦他,后来也渐渐改变了态度,似是有些习惯宫里的生活了。   他知道阿柔也并不是一个冷情心狠的女人,她很善良,心更柔软,远没有外表强装的那般强硬。   知她始终不习惯宫里那些生面孔伺候,这日他也将她在李府时近身伺候的小桃召进了宫里。   而这也无疑是给了常日无聊于宫中的她极大的惊喜。   “少夫人!”   小桃小心翼翼地跟随在皇帝身后,但当她进入昙宸宫,亲眼看到唐柔时,难免还是又激动地呼唤她道,一改之前的胆怯。   唐柔听到熟悉的女音唤她,不禁朝远处望去,只见小桃满面喜悦地朝她跑来,眸里顿时也染了一抹惊喜。   她也急忙朝她走去,并握住了她的双手,声音欢喜地询问她道,“小桃,你怎么也进宫了?!”   小桃只是又满眼喜色地回道,“少夫人!是陛下他特意微服到了府上,并让小桃进宫继续服侍您的!”   “真是这样吗?!”   唐柔听罢只是又惊喜道,见小桃目光肯定地对她点点头,她不禁又侧眸看了旁边的赵明诚一眼,喜悦的脸上不禁有了一抹动容,竟是含羞带怯的感激。 第50章 怜取眼前人   “召个侍女进宫侍候也……   “召个侍女进宫侍候也不过举手之事, 不过这称呼得改改了,以后要尊称为柔妃娘娘,不要再似从前那样唤作少夫人了。”   赵明诚望着她眉眼含笑, 只是又回看了小桃一眼吩咐道。   “是!”   小桃听罢连忙又应声道,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犯了宫里的忌讳。   “……谢谢你了, 陛下。”   唐柔眉目温婉, 只是又低面轻声道。   他为她用心, 她自然也是能感受到他的一片好意, 想到之前自己不曾给过他什么好脸色,现下她心里不禁也感觉有些过意不去,竟生出了些许愧疚出来。   “我好吗?”   他却是旁若无人,只是又笑盈盈地上前一步, 更靠近了她,声音暧昧道, 他看她的目光柔情, 仿佛一点也不知羞。   唐柔被他这肆无忌惮的调戏,弄得更是红了脸,她不禁害羞地将脸垂得更低,心里却是又在气恼他说话不分场合,调情的话说起来竟一点也不知道避讳外人,小桃还在旁边呢!包括这宫殿内一众侍候的宫人。   现在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然而胆大的他却不允许她做那缩头乌龟,只见他又轻轻握住了她的双手,并继续说道, “但朕对你的体贴,还远不止如此呢。”   “嗯?”   她不禁又缓缓抬起那张绯红的小脸,目光疑惑地看着他。   赵明诚只是又神秘一笑, 他微微侧了身子,只见后面又缓缓进来了两人,唐柔定目一看,竟是母亲还有阿兄!   “娘亲,阿兄!”   她顿时喜出望外,只是目光惊喜地望向他们道,唐母看到了许久不见的女儿,亦是在唐羡的搀扶下,快步来到了她的跟前。   “阿柔!许久不见了,你还好吗?”   唐母只是又握了她的手,有些热泪盈眶道,“自从来到了这宫里,可还住得习惯?”   唐柔本就思念家人,如今见到母亲,听她说了这些关怀的话语,更是有些感动,她不禁也喜极而泣,连忙抱住了她柔软慈祥的身躯。   “母亲,阿柔好想你!”   她的声音不禁染了几分哭音,只是哽咽道,此时在母亲怀里尽情感受这迟来亲情的她,也难得有了些撒娇的小女儿态。   “还有阿兄……你怎么才来宫里看我?”   她不禁又抬了朦胧的泪眼,看向了一旁静立的唐羡,娇嗔的嗓音不禁有些责怪道。   还未等唐羡言语,拥住她的唐母不禁轻拍着她的后背,只是又安慰道,“唉……这也怨不得你阿兄,你与李游和离后便一直未回家,即便心知是他有心不放人,可是没有证据,也只得由他放肆,你阿兄本就因为你们夫妇的事情一直忧心奔波,以至焦头烂额,即便后来终于知晓你的下落,女儿你却是已经入了宫,而这后宫即便是你的阿兄,也不是能贸然闯入的,好在有陛下的恩典,特地接我们入宫相见呐!”   唐母说罢,不禁放开了她,只是又目光感激地看向了赵明诚。   而他却只是又微微一笑道,“您既是阿柔的母亲,便也就是朕的母亲,都是一家人,以后随时都可以来宫中探望。”   “小女有幸能得陛下的青睐,是小女几世修来的福气啊!”   唐母只是又朝他感激地一拜,赵明诚连忙扶住了她。   “母亲不必多礼!我对阿柔是真心的,以后也一定会好好爱她,护她平安康乐,守一世周全,阿柔跟了朕,您大可放心。”   他只是目光深情地看了一眼唐柔,又回眸体恤道,“想必你们母女许久不见,也一定有许多心里话想要倾诉吧?刚好朕还有一些奏章要批,便先过去忙了,你们便好好聊吧,不必担心夜间宫禁,到时朕会派可靠的人护送您回府。”   话落他又看了旁边的唐羡一眼,“还有唐爱卿,你也是,好好陪她们母女叙旧吧,朕先走了。”   唐羡面不改色,然波澜不惊,却也还是又礼仪周全地向他俯首行礼。   “臣恭送陛下。”   他虽表现得不卑不亢,却也滴水不漏,让人捉摸不透他的心思。   唐羡是温凌帐下之人,会对他心有防备,合乎情理,也在他的意料之中,更何况这次叫他进宫来,本就无关国事,仅仅只是为了让阿柔开心而已,所以赵明诚倒也不去计较他的那些小心思,只是淡然一笑,便移开了目光,不再看他,蓦自离去了。   见皇帝走了,唐柔心里顿时便自在了许多,就仿佛还在家里时一般,只是又拉了母亲的手往里走道,“娘亲!快来这边坐,还有阿兄你也是!”   她面上欣喜,难得这次一家人团聚,可得好好说说话。   之前两人思念的苦泪,也早已被喜悦的心情取代,唐母亦是笑眼盈盈,只是一脸慈爱地看着自家女儿,任由她如一个未出阁的娇俏女孩子般,活泼地拉着自己的手往内殿行去。   唐羡看着两人开心的身影,只是又默声跟了上去。   三人围着桌案坐下,小桃为他们倒了茶水,唐柔伸手试了试温度,亲自替母亲递过一杯茶。   唐母伸手接过这杯清茶,喝了一口润了润有些干渴的喉咙,只是又笑盈盈地看着女儿道,“孩子啊,你这回可是迎来了福气,难得皇上他那么宠爱你,我看他比子献强多了,抛开外在的条件,尊贵的帝位,更是个体贴之人,这也是最难得的一点,能真正地接受你,不计较你的过去,是个有胸襟,懂事包容之人,更珍视你,待你如珍宝……唉,不像子献那么多疑敏感,狭隘善妒,娘见他如此爱你,待你好,也终是能放心了。”   唐母想到李游,不免又叹了口气,她放下茶杯,只是又握住了女儿的手,继续谆谆教导道,“阿柔啊,你可要好好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幸福,珍惜眼前人,可不能再任性,叫皇上他寒了心呐!娘是过来人,要知道就冲你嫁过人,又多年不孕,即便貌若天仙,才华再出众,也不是哪个男子能有勇气娶你的,而陛下接你进宫来,想必也是力排众议,顶了难以想象的压力,娘看得出来,他是真心爱你的,若是你再错过了这么个真心待你的男人,只怕以后再也遇不到这种好姻缘了,你跟子献是有缘无分,子献那人虽然也很爱你,但性格太过狂傲不羁,不够稳重成熟,遇事也软弱,担当不了你的一生,娘知道你肯定是一时难以忘掉他的,但是你们已经过去了,人要向前看,而陛下无论相貌身份,人才性情,无疑都是人中龙凤,你可要怜取眼前人啊,莫要辜负了他的一片痴心,日后抱憾终身啊!” 第51章 想通   “……他特地接母亲来宫里一……   “……他特地接母亲来宫里一叙, 知我思念您,确实是有心。”   唐柔静静听着母亲的话,抬手饮了一口茶, 放下后,只是又声音淡然道。   “阿柔, 你既然能够感受到他对你的关心, 就该好好回报陛下才是, 你得明白, 这天下他想要什么美人没有?既然他独独对你倾心有加,更得好好把握这难得的幸福啊。”   唐母见女儿态度柔和,不禁又继续谆谆道,然而她的一番唠叨, 却是令唐柔那可强忍下的心,忍不住又有些动气。   “我该回报他什么?感谢他用尽手段拆散了我与子献吗?子献即便再不好, 也改变不了他与赵明仪强行插足我们婚姻的事实!再说他想要什么美人我更没有拦着他, 我求之不得!省得他日日得空就来烦我!”   因为母亲的一番话,她的想法不禁也有些动摇,可也正是因为这样,她才受不了母亲一味贬低自己,却抬高赵明诚的一番话吧?仿佛自己真的就是已经一无是处,受人鄙夷, 除了靠美色栓住他的心以外,便再没了旁的价值。   难道她活着的意义,就只是讨好取悦男人而已吗?因为自己离过婚, 又生育困难,所以面对他的垂青,就该低入尘埃?   可是明明是他强取豪夺自己入宫的, 他这儿即便穿金戴银,荣华富贵,也从来就不是她追求向往的幸福,她想要的人生,更并不是任由别人主宰命运,或是只能依靠美貌成为男人的玩物。   “哎呦!女儿,这种话可不能乱说!”   唐母没料到她竟会说出这番大逆不道的话来,连忙出声阻止了她,惊讶的目光不禁又向四周门外看去,只是松了口气道,“还好陛下听不到你刚才的这一番话,你可知自己说的有多么伤人心吗?”   “……我伤他什么心了?我又没要求他为我做这些,明明都是他自愿的。”   许是压抑得太久了,刚才倾吐出了自己的心声,她心里的怒气不禁也消散了些,然而此刻依旧还是有些嗔怨道。   她又随手拿起了一颗梅子,发泄似的用力咬下,然而才刚吃了一口,便又嫌酸撂到一旁。   “你自己也知道他为你做了许多,付出了很多心血?”   唐母看着女儿有些稚气的举动,不禁又浅笑着摇摇头,目光意味深长地反问她道。   “在母亲眼里,女儿真就那么差劲吗?是,我年龄渐渐大了,很快便要人老珠黄,再也不是青春美貌的少女,我还是因为多年无法诞下子嗣,被公主横刀夺爱的弃妇!所以对于他强取豪夺的宠爱,就该感恩戴德,低到尘埃吗?难得今天能够母女团聚,享受天伦之乐,为何您总是要说一些让人不高兴的话题呢?将我贬低得除了一张脸外,再无旁的可取之处。”   唐柔的态度稍有缓和,却也还是不能彻底认同母亲的想法,她不禁又有些不高兴地反驳她道。   “虽然你有过人的美貌,更艳压一众世族女子,但皇上他会爱上你,更为你做到这种地步,甚至宁可牺牲动用手段,也要把你接进宫来,绝不仅仅只是因为这些肤浅表面的东西,倒是你先入为主,对皇上下了定论,有了难以逆转的偏见,所以你才会一时蒙蔽了双眼,不管他做什么,都看不到他的好,只记住了他最初对你的心机手段。”   唐母只是又摇摇头继续说道,“你心里是不是还忘不了李游,所以才会对陛下这么抵触?”   “……”   唐柔顿时不说话了,低垂的眸光不禁又染了几许失落,逃避的面容上不禁看着有些抵触。   “曾经生活了多年的夫君,叫你短短时日便忘了也确实为难,更何况你们还是自幼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情义,娘能理解你还对他怀有旧情,但是你要知道,你与他过去了便是过去了,即便再怀念也回不到过去,做不了那一世夫妻。”   “……”   “珠玉在前,你又是重情义的人,会先入为主,只念着他对你的好也在情理之中,但是就像你看不到皇上对你的付出一样,你对李游也是有偏爱,双眼被蒙蔽,所以才只记得他对你的好,而忘记了他对你的不好,若是你们两个是因为正常吵架分歧夫妻缘尽,可还会有这么大的怨气,以及不甘?”   唐柔目光淡淡,依旧没有再说话。   “我早就说过了,李游太过注重家族子嗣,性情又是阴晴不定,想洒脱又摆脱不得,或许从一开始,你们两个就并不般配吧?后来会出种种事情,也都是命中注定,早有预兆的,你俩有缘无份,并不合适,还是尽快忘了他吧。”   李母只是又最后劝道,“瑕不掩瑜,李游纵使再好,也注定不是你的,更何况即便他是块美玉,也比不得龙章凤姿的真命天子,有这天下第一人真心爱你,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陛下明明哪方面都比他强,对你又好,你凭心自问,真的就对他一点感觉都没有吗?或许只是因为你对李游移情的愧疚心,以及先入为主的偏见,认定了他就是坏人,所以才会压抑了自己的本心……尝试着去爱他吧!至少,像他对你好一般回报他的爱,别总是对你好了,还不肯给人家一个好脸色,这样就算是再炙热的一颗心,时间久了,也许也会因为你的冷脸而彻底心灰意冷了,到时陛下若是真的心冷了,不再继续爱你了,你怕是要追悔莫及……母亲也言尽于此,因为你是我的女儿,母亲想要你过得更好,更幸福,才会唠叨这些话,你就算嫌老身烦,也还是要多想想,自己的终身大事轻率不得,你也不再年少了,青春美貌,转瞬即逝,将他当做是上天对你的恩赐,重新开始自己新的人生,新的感情,珍惜这段来之不易的情缘,这样你的心里,是不是就能更容易接受他呢?”   “娘,我也知道你是为了女儿好。”   唐柔面上沉重,只是又如是道,她不禁又想起了少时与赵明诚的初遇,以及后来跟他的种种纠缠,不管是美好的,还是伤痛的,不可否认,她确实是被他牵动了情绪。   或许这也是她一谈及赵明诚,便控制不住自己情绪的原因吧?因为她对他,并不是全无感情的,相反,她对他的感情还很深刻,很复杂。   其实她对赵明诚,又何尝不是爱恨交织呢?不管是李游,还是他,都在她的人生中,刻下了最浓墨重彩的记忆,刻骨铭心,永世难忘。   或许她该考虑母亲的劝诫,不管他曾经对自己做过什么伤害的事情,也该给他一次重来的机会,珍惜他对自己的好。   一路走来的缘分已然不易,这世上更再无几个真心对她好的人了,更何况,这也是再给自己一次重生幸福的机会。   所以……还是再相信他一回吧!相信余生再无情殇,唯有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幸福。   “……您说的话,女儿也都会用心谨记的。”   她的眉眼温婉得近乎柔弱,不禁令人不禁心生怜惜,只是又垂眸低声道,“只要他真心待我,我也不会再计较那些过去,肯定也会用心对他好的。” 第52章 问情   “如此,娘总算是能够放心了……   “如此, 娘总算是能够放心了。”   唐母见状,终是又欣慰地点点头,她目光望着她, 面上笑容慈祥温暖。   “阿柔已经长大了,对于自己的事情, 自有她的打算, 叔母大可放心。”   许久未曾开口的唐羡, 这时又看向她们, 面露微笑道,“一路舟车劳顿,想必叔母也很是劳累了,阿柔, 不如先叫宫人们送叔母她去休息吧?还有什么心里话,不如睡醒了再聊也不迟。”   他的目光又看向了唐柔, 而她不禁也感到认同, 于是也点点头认真道,“阿兄所言有理呢!是我一时太过高兴,倒忘了母亲奔波一路,想必已是很疲倦了。”   她不禁又望向了自己的母亲,乖巧懂事道,“娘亲, 不如就叫小桃陪您一块儿去偏殿休息吧?我叫几个宫人为你们领路。”   唐母想了想,她又看了唐羡一眼,只道, “好吧,刚好我也感到有些困了,那便先去睡会儿了, 你们兄妹俩,大可再聊会儿。”   她又握了握两人的手,看着他们,目光慈爱地微笑道,“不管怎样,你们兄妹俩,也永远都是老身的骄傲。”   唐柔自然是能明白母亲的意思,阿兄虽然才华出众,令人敬畏,却是投身权臣温凌帐下,受到的闲话冷眼可谓数不胜数,只是那些人不敢当面表现出来罢了,她不敢想象哪天阿兄败了,唐家变得彻底落魄,将是怎样遭人唾弃鄙夷的光景。   而她呢?纵使入了宫,也改变不了曾经是个弃妇的事实,在这十分注重门第声名的世族中,他们唐家,可谓是处在异常尴尬艰难的环境里,所以他们不能认输,更不能失败。   世人轻视女子,因为不将女子放在眼里,倒也不会成为众矢之的,随着时间的推移,大家也许会淡忘,但是阿兄,若是倒下却不止要遭受世人辱骂,只怕还要遗臭万年,承受的代价太大了。   也许她并不懂阿兄的抱负,但是她一定能够理解阿兄的艰难,毕竟她又何尝不是在这宫里夹缝中求生存呢?但阿兄却是在朝堂步步为营,维系着整个唐家的兴衰存亡。   也许她留在后宫,可以缓和皇上与温凌剑拔弩张的关系,那不管未来谁胜谁负,她还能尽自己最大的力量,来保护自己珍视的家人。   这更是她的责任吧?人道一入宫门深似海,每个人活着,都有自己的道路要走,但即便是再微弱的存在,她也只是努力在这宫廷中,找到自己存在的价值。   “我会过得幸福,阿兄也是。”   唐柔只是又握着母亲的手,目光动容地浅笑道,“娘您只需好好休息,不必忧心我们,我和阿兄也一定会好好生活下去的。”   唐羡望了阿柔一眼,也又对唐母温情一笑,认真地点点头。   “呵呵,那便好。”   唐母只是又握了握他俩的手,释怀地笑了笑道,“不说了,老身先去休息了。”   话落便又扶上了小桃的手,两人便在一众宫人的簇拥带领下,缓缓离开了二人的视线。   唐柔目送着母亲离开,后又看向了自己的阿兄。   “阿兄常年忙于军务,但最近因为阿柔和离的事情,想必是拖累了你,为我奔波操劳。”   唐柔说道,面上不禁又染了几许愧疚,只是有些失落道,“对不起,从小到大,阿柔总是那么没用,总是要连累阿兄为我受累。”   “你我之间……兄妹情深,何须跟我如此见外?”   唐羡声音虽然平淡,但目光中难免又有些落寞,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跟他知无不言的小妹妹,开始与自己见外了?   有些事情,是慢慢潜移默化的命运,他也永远得不到想要的答案了。   或许从她嫁给李游那刻起,他就不该再有幻想,还对她心存一丝压抑的渴求。   但是情之一物,又怎是能够自我控制的?   李游说得对,他就是一个懦夫,不敢面对自己真心的胆怯的伪君子。   他们本就没有在一起的可能,这不为世俗所容的情感,只能滋生于阴暗的心里,见不得光明,无法公布于世人眼中,光明正大地携手于天地间。   兄妹情深……他们永远也就只能止步于兄妹情深而已。   可是事到如今,为何他还是做不到彻底放手呢?   为何还要执意想来见她?   或许,他只是想要一个结束,一个彻底断绝自己念想的理由。   “没有……阿柔只是心疼阿兄,本来你就公务繁忙,不该再叫你为我与子献的事情忧心操劳。”   唐柔只是又摇摇头,对他解释道,然而面上却是又染了几分苦笑,“不过话虽如此,当时被他禁足在庄子时,我还是软弱地希望阿兄来解救我呢。”   这么想来,她可真是不争气。   “不提那些了,反正也都已经过去了。”   “……阿柔,都是哥哥不好,也许当时我就不该将你放心地交给他,我本以为,就算他心胸狭隘,也始终还是爱你的,却没料到,他竟为了追逐名利,攀龙附凤娶了公主,而背弃了你。”   唐羡只是又懊悔道,“没想到李子献竟是那么软弱的一个男人,竟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能忍心抛弃,还私自将你藏了起来,也怪我始终还是迟了一步,没能保护好你,不然你也不会又辗转入了宫……阿柔,这些时日,你过得还好吗?他又待你如何?”   他的话,不禁又惹得她的眼眶有些泛红,然而即便如此,她也还是又坚强地微笑道,“阿兄你不要自责,阿柔很好,他待我也是极好的,只是想要彻底忘了过往发生的一切,接受现在的身份,还需要时间来过心里那关吧?不过这些都没什么,一切也都过去了,我会好好生活,重新开始新的人生。”   她目光晶莹,只是又认真地看着他,释怀笑道,“就算是为了阿兄,为了母亲,我也会努力幸福下去的,阿兄不必为我担忧,这宫里习惯了,也与在家里时差不多,更比在李家时强多了呢,你看陛下也比游哥哥性情好多了,我在李家时,你来了李家人都不肯给你好脸色,但是现在我入了宫,因为陛下的优待,没有人敢对你与娘亲不尊敬。”   “那是因为他想要得到你,所以才会先低声下气地讨好你,陛下虽然性情温和,看着温柔有礼,却也并非表面那样,真就是那温润如玉的良善君子。”   唐羡却是又一脸忧心地感叹道,“我只怕他又会是第二个李游,而对于李游,你至少还对他有感情,而对于陛下,你心里到底又是如何想呢?”   “……”   “阿柔,你爱不爱他?”   她虽未语,唐羡却是又目光执着地继续追问她。 第53章 留下   他灼灼的目光竟染了些许紧张……   他灼灼的目光竟染了些许紧张, 仿佛对他来说,这也是一件相当重要的事情。   “阿兄,你为何……”   唐柔没料到他竟是如此认真执着, 面对他的追问,甚至有一瞬间, 她的心底也不禁出现了一丝动摇, 然而很快却又被她一口否决。   “不, 不会的, 陛下他不是那样是人。”   她只是又摇摇头,目光坚持地向他解释道,“他跟表哥不一样的,是真正有担当魄力的人, 也更重视感情。而且阿兄你知道吗?陛下他就是我当年救的照哥哥。”   “照哥哥?”   唐羡思考片刻,才想起当年她失踪的事情, 只是又目光幽幽道, “你是说……陛下就是当年被人追杀,反倒被你误打误撞搭救了的落魄少年吗?”   他记得阿柔当年还因为这人险些命丧山野,没想到这么多年了,她却还是一直对他念念不忘。   “嗯!”   阿柔只是又对他目光熠熠地点了点头道,“是啊,陛下他亲口承认的, 他说自己就是当年的李照,许是因为怕被人认出身份,当时的环境又太过危险, 所以才用了这个相似的假名字,不过想到‘照’字同‘赵’字,还有那柄匕首是他的, 又来自宫里,他更是清楚当年我们相处的每一处细节,照哥哥就是现今的陛下无误了。”   “那可真是……一段孽缘。”   唐羡想到两人这些年来的纠缠,几乎是有些咬牙切齿道,他的脸上不禁有些难看,“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竟是一直都对你念念不忘,更不甘于就此放弃你。”   若赵明诚是当年李照,可见他对阿柔的执念有多么深……难怪明知阿柔已经嫁人了,却还是想尽办法,不惜冒天下之大不韪令她入宫,想必赵明仪插足李游阿柔的婚姻,他在幕后也委实付出了不少心力,而赵明仪被他推出去做了挡箭牌,只怕他在阿柔面前,还能尽量维持一个不甚卑鄙的纯良印象,实在是用心险恶。   如此想来,阿柔这等善良心软的女子,会被他温柔无害的虚伪外表迷惑,也就不足为奇了。   “但那又如何呢?即便他对你有执念,也不能说明他就是值得托付之人,当时李游对你感情甚笃,不惜自毁容貌抗拒婚事,可最后他不也还是为了权势屈服了吗?你又怎能保证陛下能够做到对你始终如一,忠贞不二?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了,也许他早已经不是当年背负血海深仇纯粹坚毅的少年。”   唐羡只是又有些动怒道,男人都是靠不住的,更没有人配得到阿柔真心的爱。   “……”   唐柔没有说话,经历了一次婚姻失败的她,自然也明白将希望全都寄托于一个男人身上,如果失败下场将是多么可悲,但抛开她与赵明诚的感情不说,实际上,她更没有决定自己去留命运的资格。   所以,她现在去想这些又有什么用呢?无法就是庸人自扰。   “阿柔,只要你不愿继续留在宫里,阿兄就可以想办法帮你离开皇宫。”   唐羡见她面上似有动摇,不由又握住了她的肩膀,趁机劝她道,他能看出她内心还在挣扎,更怜爱历经痛苦沧桑的她,事实上,他又何尝不是呢?   当然抛开那顾影自怜般的惺惺相惜,这也是他心里最真实的想法,只要她愿意,自己就能不顾一切地带她走。   “离开皇宫……我又能去哪儿呢?”   唐柔看了他一眼,从开始的目光震惊,又渐渐染了一抹迷茫,他坚毅的双眸,却是无法给她带来安心与勇气。   “回家吗?或是跟在阿兄身边?陛下肯定是不会允许的,那么我们又能去哪儿呢?阿兄更是重职在身,肩负整个唐家的未来,你有你的理想,我也有我自己的路要走……回不去了。人一但长大,就再难随心肆意地活着,更多的还是被命运推着走。”   她只是有些泄气道,目光满是失落,对于这世间的种种,唯有自己真正经历了,才能明白那是一种怎样的无力感,对于人生,或许仅仅只是努力把握幸福,留住美好,而很难真正地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   她更不能因为一己私欲,连累阿兄,以及整个唐家。   “就像你说的,皇上宠爱我,仅仅只是因为我还留在他的身边,当我不再属于他时,他是否还能依旧爱我,包容我的一切忤逆呢?”   唐柔只是又摇摇头道,对于人性,她不敢考验,更不能将自己身边人的性命当做赌注,那样即便是她拥有了自由的天地,也不会感到幸福的,只会一辈子心怀愧疚,后悔当初做出的决定。   “有时候一但选错了,人生便是南辕北辙,甚至天翻地覆……所以我没有答案,阿兄你也还是放弃心里的那些念头吧,不然若是传到陛下的耳中,只怕阿柔又会连累到你。”   她只是又对他温柔一笑道,这般小心懂事的模样,不禁叫唐羡的心里一阵刺痛。   曾几何时,他的阿柔也是这世上最明媚快乐的女孩,如今却是活成了这般小心翼翼的模样,如何叫他不心痛?   “阿兄又岂是贪生怕死之徒?”   唐羡只是又摇摇头,伸手摸了摸自己心爱女孩儿的小脸,此时的他,更没想过哪日将是一语成谶。   “只要能护你平安康乐,阿兄便能倾尽所有,哪怕是性命。”   权势财富,也不过是为了让他对小阿柔能够更好地生活罢了,自己支撑起整个唐家,更是她永远的依靠,无论她在外面受了什么委屈,他也始终能做她最后的退路,只要她想,无论何时都可以回家,作为阿兄的他,也永远都会照拂庇护她。   曾经他确实是这么设想的,即便是对她有难以启齿的私欲,也从未改变过初衷,有过一丝胆怯的退步,一直以来,他都将她护得很好,看着她嫁给满意出色的夫婿,亲手将她交至别的男人手上,以为这将是对她最好的安排,只望她能够与心爱的人白头到老,哪怕她与她携手一生幸福的人并非自己。   可是他却没有料到,阿柔生命中会出现赵明诚这个变数,他更高估了李游的品性。   原来这世间,并非尽如人意,受他掌控,他更是那么得没有力量,如今就连带她走都成了一件艰难的奢侈之事。   唐羡的心中,不禁又生出了深深的无力感,明明一直以来,他都不是甘于向命运低头的人,他相信事在人为,一直以来,也都是绝处逢生,可是这次,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在命运面前是多么地弱小,而赵明诚,他从一出生,就注定了成为皇帝,这天下的至高权利,或许他穷极一生,拼死争夺也终成空,而他一出生,却都拥有,只因为他是名正言顺的太子,皇帝的儿子,一出生就注定拥有一切,更能得到阿柔。   而他,不管如何自欺欺人,退步满足,却也仅仅只是她的堂兄而已。   仅从而已……或许一直以来,都是他在自作多情罢了,他甚至都不敢对她表露心意,如果她知道了,也一定会讨厌自己吧?   他的面上,不禁又染了一抹苦笑,那卑微失落的目光,令人怜惜。   而唐柔却是又握住了他抚摸在自己脸上的手掌,只是温柔笑道,“可阿柔想要阿兄好好活着,在阿柔心里,阿兄的性命更比我的幸福重要得多。”   “阿柔……”   他看她的目光,不禁有瞬间的失神。   “更何况……皇上他对我很好,更是少时便认识的温柔大哥哥,我也已经决定要原谅他,以后和他好好过日子了,我们也都互相喜欢着彼此,也一定能够幸福。”   她只是又强颜欢笑道,面容虽然有些苍白,心里却也已然知足。   “如此看来,阿兄更没必要带我出宫了,这宫里便是我的归宿,他就是我下半生的幸福与依靠。”   唐柔又继续道,“更别说阿兄若真为了我遭遇什么不测,我会愧疚自责一生,所以还是忘了今日之言吧,我在宫里很好,哪里也不想去,你们都好好活着,便是我的幸福与安宁了。”   “这样……”   唐羡听罢,面上不禁有些失落,他又抽回了自己的手。   “你说得也对,是我太着急,更有些多事了。”   这世上,本就没有完全的自由,她日后也未必就会不快乐,而不管是在朝堂,还是留在后宫,作为唐家儿女,身上却依然背负着不能逃避的责任。   或许阿柔远比他想象得懂事得多,思考周全,得体稳重,好姑娘真的长大了,再也不是遇事便首想依靠兄长的小女孩。   反倒是自己,倒是越活越像个毛头小子了。   自己竟然想要带她走,全然不顾后果,若是旁人,只怕自己是觉得失心疯了。   然而人生又能有几回冲动,为谁奋不顾身一次?或许自己真就那样做了,他也不会后悔。   因为自己始终还是爱她的,哪怕今日自己什么都没有做,也依然无法磨灭他对她刻骨的爱意。   既然这是她想要的,那他便也成全她的道。   “阿柔可以忘了今日阿兄说的一番话,阿兄更是什么也不会做,只要这是你想要的幸福。”   他不禁又对她浅笑,目光缱绻了温柔。   “但是阿柔不要忘了,在你的身后,还有阿兄可以依靠,阿兄的家也永远会是你的家,哪天若是受了委屈,感到累了,随时都可以回家来,躲在阿兄怀里尽情地哭诉,阿兄会为你做主,保护你,成为你最后的底气退路。” 第54章 回忆   “阿兄……”   阿……   “阿兄……”   阿柔一时感动难忍, 只是又红着眼睛扑进了他对怀里,紧紧地抱住了他。   她对他的依恋,依旧还是如幼时一样, 只要有阿兄在,无论遭遇什么困苦的事情, 便也不再感到苦难。   是他给了她勇往前行的无尽力量。   “阿柔, 乖。”   唐羡只是又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慰道, 是那么得温柔缱绻, 心头也是那么得无奈。   他不禁又轻轻叹息一声,良久后,才又让她从自己怀里出来。   “再难过……可就不漂亮了。”   他只是又伸手,温柔地揩去她眼尾的一丝泪, 看着她面上浅浅一笑,“时候也不早了, 政务繁忙, 出宫后我还有事要去温大司马府上,既然见你在宫里一切安好,哥哥也就放心了,便先行一步了,待会儿你与叔母说一声,我便不留下来与你们一起用晚膳了, 记得替我向叔母问声安。”   “这么急吗?连晚膳都不能一起吃。”   阿柔只是又撅嘴小声道,不舍的面上明显有些不满,她低头又恋恋不舍地拉了他的大手。   “今晚大司马设宴款待, 他的府邸也会去很多人,哥哥也是有政事要与他们商议。”   唐羡只是又微笑着耐心与她解释道,“哥哥知道, 柔儿素来是最懂事的,改日哥哥再来宫里看你,好不好?”   “唔……那好吧,不过哥哥要记得有时间常来宫中与小妹一聚啊。”   即便心里舍不得他这么快就走,她也只能作罢,便又强压下了心里的依恋,松开了他的手。   “那阿兄再见,你要好好保重,阿柔在宫里,也会一切安好的,勿念小妹太多,一切皆以正事要紧。”   她不禁又与他道别道,唐羡只是又目光不舍地最后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后,便也转身静默离开了。   不知为何,她看着阿兄的背影,感觉是那么的孤单寂寥,夕阳下透着一丝落寞,一时间就很心疼他。   强忍下想要跑上前去挽留他的心情,她最后也只是静静目送着他离开,良久后,直到再也看不到他的身影了,才又近乎失落地回身。   等到唐母醒后过来时,听闻唐羡已走,面上不禁流露出了些许失落,这晚,赵明诚并未过来用膳,许是不想打扰到她们难得的母女团聚。   用过膳后,两人又闲话家常,最终也还是到了分别的时候。   “不知不觉间,便已是这么晚了。”   唐母坐在唐柔身边,话语间,不禁又拉了她的手。   她只是又望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叹息一声道,“虽然陛下说过不必在意宫禁,但也到了不得不离开的时候了呢。”   天色已晚,即便再不舍女儿,也到了该出宫回府的时辰。   “娘亲,既然天色已晚,大可留在宫里过夜啊。”   唐柔自然也是舍不得她走,此刻更是又小女儿态地依偎进母亲怀里,有些娇憨地建议道,“嗯……不然娘就直接在宫里多住几日吧,阿柔舍不得娘亲离开回府。”   “这……会不会显得不好。”   唐母闻言,面上不禁又有些踌躇,毕竟陛下虽然宽容,却也没有说过允诺她留宿后宫的恩典。   “哎呀,娘亲你放心啦!大不了女儿明日叫人去向陛下他说一声,他也一定会答应女儿的请求的。”   唐柔只是又有些任性道,丝毫没有被母亲不安的情绪影响,似是有自信吃准了皇帝不会怪罪一样。   唐母只是又摇摇头,看向怀里的女儿目光染了一抹无奈的宠溺。   她又伸手轻点了一下她的额头,“之前还总是嫌弃陛下禁锢了你的自由,怪罪他曾经对你做下的事情,可是你还不是恃宠生娇?肆无忌惮地享受他的宠爱以及赋予你的特权?你也就是仗着皇上他爱你,所以才会这么心安理得地漠视宫规,皇上是谁?是天子,是叫天下人尊敬仰慕的,可不是叫一个小小女子任由自己的心情使唤冷落的,若是换作旁人,敢对陛下这样呼之即来,挥之即去,胆子似你这般大,不知轻重,指不定早就被皇上治罪了!……即便他温润如玉,却也不是任由人欺负的主,也就你敢这样对他,陛下他也真是宠你到了骨子里,才惯的你这般吃准了他不会怪罪。”   “娘!哪有做母亲的,这么说自己女儿的,还把我贬低得这么不懂事。”   唐柔只是又有些不高兴道,“再说了……我最初认识他那会儿,可没见有人尊敬奉承他,反倒还自身难保呢。”   他最落魄的模样自己都见过了,就算是再相遇时,也没见他冲自己摆过架子。   唐柔只是又小声嘀咕道,面上是几乎撒娇的不满。   “嗯?这又如何说?你还见过陛下落难的样子?”   身为皇帝,曾经也是出身高贵的太子,又怎会有落魄难熬的时候?   唐母不禁又有些疑惑道。   唐柔不禁又从母亲怀里出来,目光熠熠地向她解释道,“是啊,他的命都还是我救的呢,所以说如今叫他允许娘亲在宫里留宿几晚,又有什么关系?我对他可是有救命的恩情,如今也算是回报一二,再说了他后来又对我使手段我都不再怪他了,能不计前嫌继续留在宫里,让母亲在宫里多留宿几日,又算什么举足轻重的大事?不过区区小事,他也就是举手之劳而已,皇上不是小气的人,肯定也不会计较太多的。”   “什么?!你还救过陛下的性命?”   听完女儿的话后,唐母脸上不禁更是大吃一惊道。   “嗯,虽然回想我与他认识的经历,也确实有些不可思议,但事实果真是就是这样的呢……娘亲你可还记得女儿曾在幼年时失踪过一次?那个中秋夜,我与游哥相约沈园看昙花,就悄悄偷溜出府了,后来一夜未归,你们也是又在城郊山野间寻到了受伤的我,其实那一夜,我是救了一个被人追杀的少年,那个曾化名‘李照’的少年,也就是当今的陛下。”   唐柔见母亲一脸吃惊,不禁也又兴致勃勃地对她讲了当年的事情,等说完前因后果后,她自己也不禁有些感叹道,“那日我们共度一夜,相谈甚欢,当时年幼的我还高兴又认识了一个新朋友,十分喜欢那小哥哥呢?然而后半夜在山洞里遭遇了地震,身边却不见他人影,后来又不小心磕到了头昏迷了,直到被表哥他找到救出我时,再醒来后,身边就只余这柄他从不离身的匕首。”   唐柔话落,不禁又从怀里摸出那把华美精致的匕首,伸至母亲跟前给她观看。   “喏?这就是陛下生母的遗物,其实仔细观察的话,就会发现这是宫里才有的东西,包括当时他腰间悬挂的龙纹玉佩,他当时说是自己父亲赐给他的,包括他的衣衫用料……种种华丽尊贵的地方太多了,只是那时候自己还小,不具慧眼,更从未往他真实的尊贵身份想过,当时他一声不响地回宫了,我还以为此生再也不会遇见他了,没想到后来不止相遇了,还又发生了种种,如今我更是又进了宫,做了他的妃嫔,命运当真是玄妙,更令人身不由己。” 第55章 睡书房   那时的他不打一声招呼就默……   那时的他不打一声招呼就默自走了, 她甚至还一度担心过他会遭遇危险,如今想来,还真是庸人自扰。   他哪是遇到了危险, 只不过是回宫享福去了,离家出走的小太子又回家了, 也只余她还停留在原地等待他, 傻傻地担忧他过得好不好, 更留恋不舍这段过往年少时的奇遇经历。   “原来你与陛下, 还有这么一段陈年往事。”   唐母听罢,不由又点点头道,“如此说来,这正是上天赐予你与陛下的缘分呐, 更要好好珍惜才是,并不是所有人, 都能似你一般遇到皇上, 更与他经历同生共死的情谊。”   “好像娘你说的……也有那么点道理。”   唐柔还真又一本正经地思考了片刻,最后得出了结论,“连我自己都不禁觉得,跟他认识以来就像那画本子里写的似的,点点滴滴,都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年少时不过顺手救了一少年, 结果他还是未来至高无上的帝王,而自己都嫁人了,居然还能再遇到他, 更与他纠缠至今,甚至还入了宫。   或许将她的经历出去说给任何一个陌生人,大概都没有肯相信吧?肯定会觉得她是在说大话, 太子这种矜贵的人物哪能说捡就捡呢?又不是菜市场的萝卜白菜,还能被个未及笄的小姑娘捡到。   也许冥冥之中,是真的有命运存在吧。   她不禁又有些感叹地想道。   “你这丫头,从小关注的地方就异于常人,娘会对你这么说,只是想让你珍惜与陛下他难得可贵的缘分,”   唐母看着她竟又这么一脸认真的模样,不禁有些哭笑不得,“罢了,你就当是与他命中注定的情缘吧,以后在这宫里,好好做你的柔妃娘娘,与陛下好好过日子,娘便也能安心了。”   “是是是!阿柔听您的就是了,总是说教我,娘真的是好烦人啊。”   唐柔不禁又撅了嘴,有些嗔怪道,娇艳的面上不禁透了一抹稚气地倔强。   “这就觉得娘烦了?既然阿柔嫌弃为娘聒噪,那我走就是了……哎呀,回家回家喽!老身这便回府,不打扰娘娘清净。”   唐母话落后,作势又起身,她眉眼淡然,只是刻意表现出一副归心似箭的模样。   果然唐柔又坐不住,只是又赶快起身,目光懊恼地拉住了她道,“娘亲,这大晚上的,您还要回什么府啊?唉……女儿败给您了还不成吗?净这么戏耍女儿,有您这样做人娘亲的嘛。”   “哦?如此说来,柔妃娘娘这是不嫌弃老身烦人了?”   唐母只是又顺势问道。   “是是!女儿都听娘亲您的。”   唐柔又点点头,安抚她的情绪道,随即目光又染了一抹俏丽,她将下巴靠在了母亲肩上,“不止不嫌弃,女儿今晚还想跟娘亲一起睡呢。”   “都多大的闺女了,也不嫌害臊。”   唐母听罢,不禁老脸一红,只是有些顾虑道,“那陛下……”   “娘您放心,他今晚不会过来的,其实这些时日……”   她目光放了明亮的光彩,不禁又贴近母亲耳语一番,唐母听罢,却又是大吃一惊。   “什么?你说你自入宫以来,竟还一直都未与陛下圆房!”   她不禁放大了眼睛,一脸惊讶地看她道。   “娘亲,小声些,别这么大声嘛。”   虽说夜深了,她也还是担心外面隔墙有耳,不禁又一脸忧虑地阻止了母亲继续说道。   “……确实这段时日,陛下他都是去别处过夜的……嗯,据他说是一直睡在书房。”   她说完后,见母亲的目光越发激动地看向了自己,不禁又缩了缩脖子道,“娘你不要这样看我嘛,女儿知道错了。”   她一脸谨慎畏惧,见母亲不悦,干脆直接屈服道,认错态度良好。   不过想来是她自幼勇于认错,又一直犯错造成的信誉太低,使她的道歉此刻在母亲眼中并没有多少说服力,只见她又是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只是责怪她道,“你啊!你自己好好想想自己这么做对吗?就算陛下他偏袒你,不怪罪你的任性,哪日若是传到太后耳中,可如何是好?竟敢冷落陛下,叫他睡书房,还一直不肯圆房……这真是太过分了呀,一但让人知道了可不得想尽办法给你定个犯上之罪?到那时你该如何辩解,如何自保?!”   “我没有叫他去书房睡呀?都是他自愿的,我又哪有那么大的本事,敢赶他出去睡?”   唐柔只是又低了头,小声为自己辩解道,因为自知理亏,所以此刻她的说话明显有些底气不足。   “那是因为陛下体恤你,知道你一时接受不了成为皇妃的身份,更没有放下与李游的那段过去,所以才一度忍让,体贴你更给你时间去适应。”   唐母只是又语重心长地对她道,“但你也不能觉得他对你的付出就是理所当然的啊?他是个男人,更是皇帝!你难道还打算冷落他一辈子,一直都不肯与他同房吗?”   唐柔听罢,顿时便低眸不说话了。   “唉……阿柔,试着去接受他吧,你不是说自己以前也很喜欢他吗?既然小时候感情好,大了也一定能够日久生情,更何况你看看陛下那相貌,那气质谈吐才干,哪样不比李游强?你又何必一根筋,心非要在一个男人身上吊死?”   说来说去,终是又回到了李游,唐柔的心情不禁也又变得有些惆怅。   她目光染了几许失落,只是又有些沉郁道,“娘,我会好好考虑您的话的,您就别提他们了,尤其是表哥,我不想再听见他的名字。”   如果可以的话,她真想离他们都远远的,不管是李游,还是赵明诚,哪怕常伴青灯古佛也好,都不想再与他们扯上关系。   “娘亲也不是在逼你去接受他,只是事已至此,身为你的母亲,我不能对你做到漠视不理,娘也是在为你的将来考虑啊,女儿,有空便好好思考一下吧,虽然陛下那边不急,但你最起码得有个思想准备,想想你们的一辈子,你与他的以后,至少不能是总想这样拖着,一辈子做缩头乌龟。”   唐母只是又叹了口气道,两人面上都已是染了几分沉重。   气氛渐渐变得凝重起来,一时间,两人皆有些相对无言,沉默片刻,终还是唐柔又率先开口,结束了今晚的话题。   “女儿知道了,都听您的就是,我会好好考虑的。”   她的面上终于又浮现出一抹温柔娇憨的微笑,只是又拉了母亲的胳膊,近乎撒娇道,“夜深了,娘亲想必也感觉到困了吧?女儿这就叫人进来服侍您洗漱,待会儿可一定要跟女儿一起睡。”   唐母见她脸上的笑容,倒也不在一味纠结于此,于是便顺势向她微笑着点了点头,只回应道,“嗯,确实也夜深了,我也感觉到有些乏了,便洗漱下早些睡吧,娘也不放心你……明日看看若是陛下能够允许,我便在宫里多住几日,然后再回府也不迟,反正你弟弟也不在家,因为你的关系,他也有幸得到了陛下的恩宠,听闻在军营内接连得到提拔赏识,为娘虽然心里也高兴,但他终究还是不能着家的,反正在哪里也都是思念他,在宫里,还是回唐府亦或是我的旧家,也都无甚差别,娘身边已经没多少亲人了,留在宫里,至少还能多照看你几日,聊慰思念之情。”   “嗯,娘,您便放心吧,陛下他也一定能够理解您的心情,允许您在宫中小住一段时日的。”   唐柔面上笑笑,只是又安慰她道。   “咱们这就准备休息吧。”   “好……” 第56章 端午佳夜   对于两人的母女情深,赵……   对于两人的母女情深, 赵明诚自然是欣然点头,有了皇帝地允诺,唐母便在宫里小住了段时日, 后才姗姗返回了唐府。   唐母走后,唐柔不禁又想起了母亲之前说过的那些话, 眼下生活日渐趋于平静, 她的心反倒越发思虑重了, 总是莫名其妙就想起了赵明诚, 也不知到底是不是对他的愧疚。   或许母亲的那席话,在她心里也确实造成了不小的震撼,她在想,自己是不是也该对他好点儿?毕竟自从她入宫后, 他没有逼迫她,反而对她特别贴心与照顾。   知主莫若仆, 显然小桃也发现了自己主子这段时间有些不正常, 自从老夫人离宫后,便总是神情恍惚,尤其是在陛下每日来后,这种出神便更加严重,常常就是望着他离去的背影,蓦自出神好久, 直到她忍不住轻唤她时,才又回神心不在焉地应一声。   这种状态持续了有几日,她也终于还是忍不住朝她说出了自己的心声。   “娘娘, 您最近总是有些心不在焉呢,可是在想皇上?”   此刻的唐柔单手撑着下巴,正望着眼前的一盘水果发呆, 听到小桃所言后,才又有些心虚地回神。   “哪有……我想他做甚?明明每天都来眼前晃悠的人,哪天不来了倒才会觉得有些不习惯吧?”   她虽如此说,但刚才心里也确实是在想他,这也是她生平少有的撒谎。   “呵呵。”   小桃心知肚明,却是也看破不说破,只是又掩唇轻笑一声,然后提议道,“是是是,主子说什么就是什么,不过最近也快到端午节了,娘娘要不要亲手做几馅粽子,到时给陛下他一个惊喜呢?”   “端午?……已经入夏这么久了吗?”   她不禁有些目光惊讶道,突然有些感叹时光飞逝,没想到一年一度的端午马上就要到来了呢。   “是啊,明日就是端午了,虽不是陛下生辰这种重要的节日,但这也是五毒皆出的季节,按照传统习俗,也是要祈福驱邪保安康的,娘娘可有想过要给陛下送什么礼物?或许您可以亲手绣个香包送给陛下,再不济,也要做个粽子吧?毕竟陛下最近天天来您这儿,若是明日什么都不准备,也说不过去,大有些不成体统了。”   小桃只是又提醒她道,不过面上却也漫不经心,“不过陛下他那么疼宠您,也许您就算什么都不准备,他也不会生气吧?但是想必他明日也会照例过来,若是咱们宫里冷冷清清,再对比别处的热闹殷勤,八成就挺伤陛下的心吧?”   是啊,即便他不怪罪,自己心里八成也会愧疚。   唐柔心里一番思索,最后也只得认同小桃的话,尤其是在刚受了他的恩惠,与母亲享完天伦之乐后,若是连过节都敷衍,也确实有些说不过去。   “那……明日你我做桌好菜,好好款待他一番?”   她可不是在巴结他,顶多就算是想偿还他施舍的恩情罢了,毕竟如果没有他大发慈悲的话,自己也不能与母兄一聚,他还又把小桃带到了自己身边。   她又犹豫开口道,面上更染了抹别扭,“不过都是寻常的食物,只怕吃惯了山珍海味的他,并不会看得上眼,觉得多么新奇喜悦吧?”   “话可不能这么说,娘娘的手艺本就不差,更何况情人眼里出西施,只要是您用过心的,只怕就是再寻常的东西,到了陛下眼中也是极难得珍贵的礼物。”   小桃却只是又摇摇头,一脸奥妙道。   “……行了行了,我明日准备就是了,你也不用担心他会怪罪,你是我的人,怎么感觉总是替他说话?”   唐柔虽然语气不甚好,面上却是又可疑地红起来,看着竟还有些害羞的腼腆。   “我乏了,想到明日还得准备过节,今日便早点休息吧。”   她只是又近乎逃避地起身道,“待我洗漱下,也无你什么事,便也早去歇息吧。”   话落她便转身去了寝殿,小桃看着主子匆匆离去的身影,只是又抬手笑了笑。   她的目光意味深长,很快便也追随上了唐柔的脚步,去伺候她洗漱休息。   次日,唐柔难得破天荒起了个大早,只挑灯为他亲手做了个驱邪的艾草香包,因为匆忙,所以做工也并不是很精致,不过也勉强能够凑合着应付了。   她看着手中那完成的不甚满意的香包,心想这就是送他端午节的礼物了,虽然看着寒酸简陋了些,但因为时间太赶,一时之间,除了这个外,她也确实无力再为他准备什么更好的。   所以就这样吧,她也是有心无力,甭管他看不看得上,即便是会嫌弃,她也已经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只要别当着她的面亲口说出嫌弃的话语,她也是能够接受的,毕竟这礼物也确实是太寻常了些,甚至这做工潦草得都看不出有多少心意,换成她自己,她也不会有多么喜欢这种敷衍的礼物。   总归是自己熬了一天赶制的成果,不用白不用,别浪费了自己的体力心血。   打定了主意后,她便将这香包又放回了怀里,打算晚上他来时,再亲手送给他。   简单梳洗后,她也无心打扮,只是薄施粉黛,依旧还是身着日常的宫装,便又与小桃一起去了小厨房,着手准备今晚的膳食了。   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了一天的辛劳,总算是准备了一桌子丰盛的饭菜,看着桌上香气扑鼻的晚膳,唐柔不禁又对小桃由衷地感谢道,“小桃,多亏了你在我身边,不然仅靠我自己一个人,肯定是无法做出这么多好吃的饭菜的。”   “嘿嘿,娘娘谬赞了,奴婢也不过就是为您打打下手罢了,像这八宝粽子,还有雄黄酒,可都是出自娘娘一双妙手精心准备的呢,想必今晚陛下他看到了,一定会很高兴。”   小桃只是挠挠头,腼腆地笑了笑,然后又贴近了她的耳朵,声音意味深长地暧昧道,“今晚娘娘您也一定能跟陛下他共度一个美好的端午佳节的。” 第57章 独处   “去!就知道贫嘴。”   ……   “去!就知道贫嘴。”   唐柔闻言不禁脸红道, 她又故作严肃,“再戏耍本宫,当心今晚罚你不准吃饭了。”   要知道今晚的膳食小桃可是出了不少力, 她本以为自己这声训斥很威严很有震慑力,哪料小桃却是又轻轻一笑, 面上不甚在意道, “哦哦, 奴婢知道啦!反正今晚奴婢也不打算打扰娘娘的好事, 大不了奴婢去小厨房吃啦,今天做的晚膳还剩了不少,您大可与陛下他花好月圆,春风一度。”   她目光揶揄, 唐柔不禁越发气恼,只是嗔怪道, “你这丫头, 真是越来越没大没小了,这般口无遮拦,自入宫后你这胆子可大了不少。”   “娘娘教训得是,奴婢这不全仰仗娘娘嘛?谁叫咱们娘娘得宠,深得陛下心意,奴婢在这宫中自然也是胸有成竹啊。”   小桃想了想只是又一本正经道, “嗯……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叫‘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娘娘就是小桃的贵人,跟着娘娘有肉吃, 甚至整个唐家都沾了娘娘的光,光耀门楣,背靠陛下这颗大树, 别说振兴唐氏了,娘娘您就是想在这宫里呼风唤雨,小桃看都不在话下呢!谁叫皇上他那么爱您?”   “呼风唤雨?”   唐柔想了片刻,却只是又浅笑着摇了摇头道,“我可从未想过要利用他的偏爱,在这宫内呼风唤雨,不过也确实是受了他的恩惠,他提拔继业,善待唐家,也都是不争的事实,对此,我心里也对他怀有感激。”   唐泰,字继业,这是她弟弟的名字。   “可是朕要的,可不仅仅只是你的感激而已。”   “陛下!”   小桃最先看到了他,连忙又一脸慌张地低身朝他行礼。   身后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她心里一惊,不禁又回过身去,只见赵明诚面容和煦地看着她,柔情的目光中透着浅浅笑意。   “陛下!”   她反应过来,连忙也向他盈盈一拜,却又被他及时伸手扶起。   “你我之间,何须繁文缛节?就像之前在宫外时相处就好,这般拘礼,即便靠得再近,也感觉生疏了。”   赵明诚只是又道,看着她心底不禁又叹息一声,目光有些失落,他突然就有些怀念起曾经与她初遇相识的那段时光,两人坦诚相待,交付真心,从未像现在这般别扭生硬,看着疏远。   这人是离得近了,可是两人的心,却是越来越远,他到底要怎么做,才能与她再回到从前的亲密无间呢?   “……”   “你也平身吧。”   见阿柔不说话,他只是又对后面的小桃温声道,即便是面对宫仆,他也还是那么得温润如玉,私下里,也从未自恃身份。   “是,谢陛下。”   小桃又俯身一拜道,话落便起身,往后退到了一旁。   然而他却是还有许多心里话要与阿柔说,并不想旁人打扰他们难得的独处,于是便又淡声道,“你先下去吧,还有殿里的其他宫人,今晚也不必留下伺候,都出去便好。”   “是……”   随着他一声令下,很快殿中的宫人便纷纷出去,包括小桃,眼见着最后一人出去,小桃末了冲她俏皮地眨了眨眼睛,似乎是在鼓励她,但她眼见着那扇厚重的门扉又重新关上,心里却是越发紧张,禁不住有些慌乱起来。   “皇上!”   她又看向他慌张道,赵明诚自然是能够看出她在顾虑什么,他不动声色,只是又微笑地安抚她道,“阿柔别怕,朕只是想跟你独处片刻,静静用次膳而已。”   “好吧。”   他既如此说,她即便心里不满,但也无从发泄,尤其是眼下他对自己笑眼盈盈的模样,那么无辜,更叫她无法再说出什么抗拒他的话,仿佛自己做了恶人一般。   “不过陛下你怎么总是这样?好好的正门不走,却总是悄悄从偏门进来。”   然而即便如此,她心里暗压的郁闷,却也还是又促使她从旁处又不满道,同时她心底也不禁责怪起自己来,都怪她一时大意,先前与小桃从侧门过来时,只顾着准备高兴,却忘了将门关上,所以他才能这么顺利地进来,脚下更是一点声音都没有。   她不禁又感叹想道,难怪他是养猫的,这猫奴就连走路都跟他养的猫一样,悄无声息地来,大晚上神出鬼没的。   “朕不止爱走后门,更喜欢翻墙上树窥赏佳人呢,这些阿柔不是早就已经见过了吗?难道阿柔你不喜欢朕这样?”   他却是又温柔一笑道,眉眼间竟染了抹俏皮,就像个稚气不知事的孩子一样,天真无邪地做着恶作剧。   虽然声音淡淡,但就是他不甚在意的模样,反倒越发叫人恨得牙痒痒。   “是,不止不喜欢,还……讨厌极了!”   她终是对他忍无可忍,只是又有些脸红地委屈道。   “今晚的饭菜很丰盛呢?爱妃有心了,朕很喜欢,心里更高兴。”   他无视了她的恼怒,只是又兴趣盎然地看向了桌案上的美食,目光中有了抹纠结的迷茫,“嗯……哪些是阿柔亲手做的呢?如果朕没有猜错的话,这些都是你与那个叫小桃的侍女一起准备的吧?”   这宫殿的偏门不止方便他进来,更是通往小厨房,他能够想到是她亲手做的,也不足为奇了。   “嗯……不过大部分都是小桃准备的,臣妾就只是亲手做了几只粽子,聊表心意罢了。”   阿柔只是又有些声音闷闷道,抬眼看了他一眼,“毕竟是过端午节,陛下过来臣妾这儿,自然是不能怠慢……还有这个。”   她又伸手从怀里摸出了今早赶做的香包,然后交到了他的掌心,“这也是臣妾为陛下做的,虽然手艺简陋,难登大雅之堂,但……心意是真的,祝您端午安康。”   话到最后,她的脸上已经又浮起一层羞赧的红晕,只是又低了眸,不敢再去看他。   而赵明诚看着手心中那小巧之物,面上却是无比惊喜,“真的吗?这竟是阿柔亲手为朕做的礼物。”   话语间,他面色悦然,竟是又高兴地直接动手,将那粗陋的香囊悬挂在了腰间。   唐柔眼见着他的举动,面上不禁更有些红了。 第58章 酒不醉人人自醉   “陛下……那…………   “陛下……那……还是快些用膳吧。”   因为过于紧张害羞, 她的话也不禁断续,唯有心口处砰砰跳个不停。   “嗯,虽然才刚结束了宫宴, 朕便匆匆赶来这边,但既然是阿柔亲手准备的晚膳, 那朕说什么也要再多吃一些。”   他点点头道, 又伸手牵她一起到桌案边落座, 阿柔率先为他倒了一杯酒, “陛下,先饮杯雄黄酒,祛祛这年的毒邪之气吧。”   赵明诚只是接过那酒饮下,虽然是烈酒, 但因为心里高兴,他几乎是一口气将它饮尽。   “还有这粽子……若是不嫌弃手艺粗拙, 陛下大可品茶一下。”   她又看了一眼盘里的粽子道。   “嗯……那朕要阿柔亲手剥给朕吃。”   赵明诚只是又目光温柔地望着她道, 因为刚才饮了酒,所以他面上也浮了一层薄薄的红晕,好似天上皎洁的明月笼了云雾,反倒衬得他朦胧水雾的眼神格外莹润水亮,看着含情脉脉。   他俊美禁欲的面上,难得染了一丝若有似无暧昧的情愫, 阿柔心里不禁又染了些许忐忑。   “我……剥给陛下吃吗?”   她只是又拘谨道,话语间,不禁看着有些局促不安。   “嗯, 不然呢?难道你还要朕自己动手吗?”   他又看了看自己空空修长的手,目光倒染了些许无辜,“一般情况下, 朕也确实不用自己动手……像是倒酒剥壳这些琐碎小事,都是侍候的宫人来做的。”   唐柔顿时如梦初醒,想来他这种被人伺候惯了的人,是不会自己动手吃食物的,她目光望着他,不自觉便又想起了少年时的赵明诚,感觉与眼前这个貌似残废的巨婴,实在是有些突兀,即便他们是同一个人,明明有着同一张脸。   看来环境真是能改变一个人,怎么小时候她没发现他竟也有‘堕落’的潜质?明明那时的他是那么精明灵活的人,第一次见面便出手凌厉飞快地将刀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而且还亲自下水捉鱼给她烤来吃,可完全没有现在的‘十指不沾阳春水’。   她竟有些怀念起当年的少年来,心底不禁又叹息一声,看他的目光更有些无奈。   “那要不要臣妾再召唤宫人们进来伺候陛下呢?”   “不!”   他恍然惊醒,只是又有些着急地伸手握住了她的柔荑,目光染了几分激动,“朕不要她们进来伺候,难得今晚能够与阿柔有独处的时候。”   “陛下……”   她看他的目光不禁染了些许惊讶,或者说,她没有料到他对于此事的反应会是这么大。   “还是说……阿柔嫌弃朕,并不想为朕剥粽子。”   他的目光不禁又染了些许失落,只是又自卑道,“好像朕也确实有些让人感到麻烦,毕竟连剥粽这种小事,也做不好。”   他有些不甘心,只是又尝试着自己动手去剥了一只粽子,然而却是终于好不容易剥开了,也弄得满手都是粘腻的米粒。   大概是在深宫里多年,一直养尊处优惯了,他有些不习惯自己动手,而眼下这副模样,也确实与他往日的从容优雅十分不搭。   唐柔以为自己不适应他养尊处优的模样,源于对当年少年时他的对比,但眼下他真自己动手了,她反而更有些看不惯了。   这也确实不符合他尊贵的形象……甚至可谓惨不忍睹,她终是再也按捺不住想要把他擦干净的心情,只是又迫切从怀里掏出来帕子,然后朝他的双手伸了过去,轻轻为他仔细擦拭干净。   “陛下尊贵之躯,既然不喜欢就不要强迫自己动手了。”   她耐心为他擦干净一根根修长的手指,宽厚的大掌,等到擦完时刚想抽离手掌,然而还未及离开分毫,却又被他及时握住了掌心。   再抬眼时,只见他目光含情温柔,面上有幸福的笑容,唐柔目光一颤,出神片刻后不禁又赶快抽出了自己的手。   “陛下……还是我为你剥粽子吧。”   因为紧张羞怯,连她的声音也染了几分轻颤,只是又红着小脸,有些慌忙地为他剥开了一只粽子。   将粽叶展开,她动筷将里面包裹的莹白粽米夹至他的碟子里。   “陛下,你尝尝,这味道可还好?”   他用筷子夹起浅尝了一口,落筷只是又满面笑容道,“好吃,甜而不腻,入口即化,只要是阿柔亲手为朕做的,便是这世上最美味的食物。”   “陛下……”   他深情的目光太过于热烈,这近乎情话的赞美,明明是夫妻间才会有的谈情说爱,但想到他们之间的关系,一时间她不禁有些无措,不知该如何接话才好。   “既然好吃,那陛下可要多吃一点。”   她更是有了些许紧张,只是又颤手为他倒满了一杯酒,执杯送至他的面前,“陛下也可再饮一杯酒,润润嗓子。”   “好。”   他乖乖应道,只是又被她喂着饮了这杯酒,雄黄酒烈,两杯酒下肚,他的目光依然有些迷离,只是目光满足地看着她,任凭她又一脸羞涩地填了他几口粽子。   “朕也喂你吃。”   来而不往非礼也,他不禁也又浅笑着夹了一只刚被她剥开的粽子,送至她的唇前。   “哪有只顾着朕吃的道理?明明今晚最操劳的是你,所以才有了这美味的粽子,阿柔辛苦了,可得多吃点儿,不然朕会心疼你。”   “嗯……谢谢陛下。”   她又有些害羞道,不知为何,面对他的关怀亲近,她总是无法做到淡然,反而心里还染了忐忑。   她轻轻张口,咬了一口香甜的粽子咀嚼咽下,赵明诚看着她吃东西的样子,温润的面上笑容更甚,盈盈的眸里是一片心满意足的温柔。   两人又一起用了些旁的饭菜,直至酒足饭饱,最后他唤内侍进来撤了桌案上的剩余食物,然而等到殿里的宫人们又一一屏退,却也不见他有要走的迹象。   唐柔紧张的心不禁又染了几分急切,她有些无措地攥紧了衣袖,终是没能忍住,便催促提醒他道,“陛下,夜深了,您是否要回去就寝呢?”   “……哦。”   他出神沉默片刻后,才又有些失落地应了声。   没想到时间竟过得这么快。   “嗯!”   然而唐柔听他应声,眸里却是又有了明亮的神采,“夜深了,那陛下便早些回房休息吧,臣妾恭送陛下。”   她率先起身朝他福身一拜,看样子是下了逐客令。   她竟这么希望自己走?……可是他却是不舍得……更不想离开呢。   他有些不甘心地想道,心里又染了一抹委屈,然而即便如此,既已答应了他,他也已然没有再反悔的余地。   他不禁起身,身影落寞地朝外面走去,唐柔紧随在他的身后送他。   然而殿门才刚打开,却又被他紧紧合上,唐柔只是目光惊愕地看着他的举动,然而还未及反应,便已被突然回身的他紧紧搂住了腰身。   两人一起后退踉跄了几步,因被他一手牢牢抱着,她才没有因为过度受惊而摔倒。   他单手紧抱着她的腰,另一只空余的手却是又寻到了她的柔荑用力握住,掌心之间传递的温度炙热,却远不及他看她的眼神浓情炽烈。   “陛下!”   她无辜的眸里写满了紧张,因为这突然的惊吓,此刻面上是一片花容失色的惶恐,只是又大声对他道,渴望能够唤回他的一丝理智。   “朕醉了。”   他却只是又目光灼灼地看着她道,因酒醺而微微泛红的双眸中,透着一抹执拗的倔强。   “能够清晰地说出自己醉了,还对臣妾做出这种无礼的举动,显然是还没有醉!陛下你明明是在撒谎。”   “刚才的雄黄酒太烈了,朕确实是感到有些醉了。”   然而他却是又一脸无辜道,手上却用力将她抱得越发紧。   唐柔并非未经人事的无知少女,自然是能察觉出他到底还清不清醒,没有所谓的酒后乱性,显然他现在就是在借着酒劲行凶,一步步欲擒故纵,不断试探她的底线。   她不禁有些懊恼,这才后知后觉,发现原来早已上当入了他的圈套,自己怎么就能被他无害的外表哄骗了。 第59章 一夜过后   “既然陛下醉了,那更该……   “既然陛下醉了, 那更该回去好好休息,好好清醒一下。”   她低眸又推了他一下,却是没有将他推开。   “阿柔你赶我?朕不回, 这里是朕的宫殿,朕为何要走?”   见她逃避自己, 他的眸不禁又染了些许激动, 只是又将她搂得更紧, “朕确实是醉了, 但却是因你而醉,阿柔,你明不明白,你到底懂不懂朕的心, 是不是要朕将自己的心挖出来,你才能知道朕究竟有多爱你?”   “陛下明明说过要走的, 君无戏言。”   而她却是依然坚持, 只是抗拒他的靠近。   “……酒后胡言,自然是做不得数,当不了真的。”   他的口吻已然染了几分生硬,泛红的目光受伤地看着她,明显是有些生气了,简直可谓无耻得理直气壮。   “明明是酒后吐真言。”   “那朕说爱你, 你相信朕的心吗?!”   “!”   她内心动摇,对于他的一番诉说衷肠,说不震撼是假的, 但她更多的还是感觉心累,只想藏起来,躲他远远的。   “……陛下为何一定要逼我?”   “你没有勇气面对朕, 不敢看朕的眼睛,只因为你心里还是在意朕的,所以你才不敢,你怕自己真的就是早已爱上朕!”   她越是想躲,他便非要拽出来面对自己,他不相信,这些年来的感情都是假的,他不相信阿柔对他就是真的一点也没有感觉。   “唐柔,朕今夜明白地告诉你,朕爱你,朕更要你!朕渴望能与你肌肤相亲,缠绵悱恻,若是你恨我今晚强迫了你,大可拿着朕送你的匕首,亲手捅死朕!”   他又赤红了眼睛,从她怀里扯出把柄匕首,只是又目光灼灼地质问她道,“若你心里没有朕,为何还贴身不离朕送你的匕首?”   面对他咄咄逼人的质问,她却是无从反驳。   是啊……她为何还要执着这柄匕首?难道自己真就还一直对他念念不忘吗?   等不及她细想,那把匕首便在她的一脸震惊下,又被硬生生塞入了她的手掌中。   “朕不怕死在你手里,朕今夜只想与你行鱼水之欢,你若怨朕,便狠狠拿它刺在朕的胸口上,若捅不死我,这辈子都要做朕的女人!朕要你的身心都属于朕。”   话落,他便吻上了她的唇,而她震惊之后,那抬起的手却始终还是无法朝他落下。   哐当一声,手中的匕首旋然落地。   她被他打横抱起,行至床榻。   帷幔落下,遮住了一片旖旎柔情。   ……一夜过后,天色已然破晓,清晨的光温暖地洒落在脸色,却远不及他掌心传递的温柔。   荒唐了一夜后,现在清醒了的她,只是躺在他的怀里,低垂了眼眸不敢看她。   然而她的面上,却是又染了一片娇羞的绯红,连肩颈处,都泛起细腻的粉色,她的耳尖烧红,只感觉灼灼发烫,这也是她内心过于羞赧的表现。   昨夜她也不知自己为何就与他意乱情迷地纠缠在了一起,只依稀记得当时他身上醇烈的酒香,似乎也令她醉了。   但不可否认,她确实也已对他动情,昨夜的她是清醒的,至少在与他翻滚到床榻上之前……事已至此,任何刻意的反驳都已无说服力。   ……现下她竟有些不知该如何面对他了。   心里又漫无目的地胡思乱想了许久,直到他修长的指尖,又温柔地拈了她的一缕青丝卷起,慵懒轻轻地玩弄。   她只是害羞地越发将脸埋进了他的胸口,面上绯红滚烫,不敢面对他。   面对猫儿一般含羞带怯的她,还是他又最先开口,打破了这暧昧静谧的僵局。   “阿柔,醒了吗?”   他轻缓的嗓音温柔,令她莫名就感觉到了安心,仿佛在他身边,就什么都不怕,心里又涌上了无尽的勇气。   “嗯。”   她依旧埋在他的怀里,只是轻哼了一声,大有些撒娇的意味。   “呵呵。”   赵明诚轻笑一声,只是又松了她的发,将手伸向她软糯包子似的面庞,摸到了她的下巴处,轻轻捏起,怀里很快便露出了那张娇羞妩媚的小脸。   “既然早就醒了,也不唤醒朕。”   他虽如此道,然而宠溺地声音里却是没有一点责怪。   “……对了,现在都这个时辰了,是不是耽误陛下上早朝了?!”   她这才突然想到事情的严重性,不禁又目光焦虑地看向他开口道。   “能与阿柔在一起,是多么欢愉幸福的事情,朕恨不得以后日日与你腻在一起,跟你比起来,去不去上早朝又算得了什么?”   他却只是又与她调笑道,如此不正经的模样,终于还是又惹得她小脸羞红,不禁娇嗔道,“皇上!还是正事要紧,臣妾可不愿影响到陛下的朝政,难道陛下希望哪日朝臣弹劾我是祸国妖妃吗?亦或者说你是沉迷酒色的昏君?不过……一响贪欢,就连朝都不愿意上了。”   话到最后,她更是又羞红了脸。   “若你是祸国妖妃,那朕也愿意做你的昏君。”   他却只是又亲了亲她的唇道,惹得她不禁又是脸红心跳,思及昨夜,脑海中越发浮想联翩起来。   她又努力清醒了头脑,摒弃所有闲杂的情思欲念,这才发觉到赵明诚竟是这么会说情话,定力不够稍微一时不慎,就差点坠入他的甜蜜温柔之中。   以前她怎么就没发现,他竟是这般甜言蜜语,还以为他是禁欲不染的翩翩君子。   正当她有些纳闷之际,却听他又在耳边敏感柔情道,“朕也确实是一响贪欢,毕竟朕还是第一次呢……你可得对朕负责。”   话落他不禁又害怕失去般地伸手,将她抱得更紧。   ……怎么好像昨夜威逼利诱,强取豪夺的人成了自己?明明是他太不要脸,昨夜对她……如今却弄得像是自己欺负了他一样,还要她对他负责任。   “明明是陛下你昨夜欺负了我……陛下你讨厌,不要脸。”   她只是又低了眉眼娇嗔道,纤长浓密的睫毛,犹如漂亮的蝴蝶尾翼般投下一片阴影。   “朕有了阿柔,还要脸做什么?”   他却是越发得寸进尺地不要脸起来,只是又一本正经地认真道,“朕不止要欺负你这一回,以后还要日日欺负你,直到咱们执手走完漫长的一辈子。”   他的目光不禁又充满了向往之色,并又一脸执拗地询问她道,”阿柔,阿柔!朕的所有都是你的,朕将自己送给你,你可愿意被朕欺负一辈子?”   此刻的他,像极了一个可怜巴巴幼稚的孩子,满心期盼地讨要着自己人生中,最渴求的甜蜜礼物。   唐柔就是上天给他最美好的恩赐,拥有她明明是那么欢喜幸福的一件事。   阿柔从未见过他这么粘人的一面,此刻不禁有些难以招架,情思纷乱后,她避重就轻,只是又艰难开口,转移话题道,“嗯……那个,照哥哥,今早你真的不用去上早朝了吗?”   闻言后,赵明诚顿时又耷拉了脸,之前的笑眼盈盈隐去,取而代之的则是有些失落。   “不用……朕之前有心逗逗你,所以才故意没有提醒你,因着端午节,今日休沐,不管是朝臣还是朕都不必上朝。”   “啊?哦……”   她听罢面上不禁又有了一抹迷糊的呆萌,只是又尴尬应道。   “不过,你刚才唤朕照哥哥,朕心里也很高兴。”   他又握住了她的手,眸里又有了深情的光,只是温柔地在她的手背上印下了一吻。   “难得你还愿意回到那个时候,真心接纳朕,再做回你的照哥哥。”   他只是又柔声道,“朕喜欢你这么唤朕,以后私下里也这么唤朕就好,‘李照’这个化名更只属于你,那是只属于我们彼此的美好回忆,朕还要再用后半生,继续做你一辈子的照哥哥。”   【明天我看看也许会双更吧?最晚依旧是到凌晨12点更新,话说我今早又开了个新预收,有灵感就写了个文案,可气的是我直接后台码字,文案只在写到一半时保存了一下,结果后面一半文案快写完时,不小心退了出来,结果前功尽弃,然而看着剩了一半的文案又不能放着不管,于是也只能忍了想摔手机的怒火冲动,继续根据之前的记忆重复写了一遍,等我折腾完了文案挂好时,已经到中午了……新预收文案我会在本章作话挂出来,感兴趣的小天使可以戳我专栏收藏,预收多的话会提前开文。】 第60章 真相   “仔细想想,从我们认识的第……   “仔细想想, 从我们认识的第一面起,你就一直在骗我呢。”   阿柔只又有些委屈道,“连当初的名字都是假的, 不过一夜,人就一声不响地不见了, 也就是我那时候年纪小, 才傻乎乎地跟着你这骗子走。”   “阿柔……朕当年也是迫不得已, 才会选择离开你, 当时朕的处境注定了朕一定要选择回到宫里,不然只能一辈子颠沛流离,朝不保夕,若朕不回来继承皇位, 只会叫亲者痛,仇者快, 你我更是再无今日长相厮守的可能。”   赵明诚只是又目光愧疚道, 然后安慰般地抱了抱她,“对不起……是朕当年对不起你,若不是朕,也不会叫你这些年受尽了苦难,阿柔,以后我会用我的余生来爱你, 好好补偿你。”   他回忆起当年,想若是自己没有遇见她,她也许会和李游安稳做一辈子夫妻吧?或许也不会变成一对怨偶, 从这点来说,他确实是对不起阿柔,明明爱了她, 却没有做到守护,尽好自己的责任。   好在现在还为时不晚,上天给了他们重来一次的机会,余生他一定会呵护好她,不叫她再受到丝毫的伤害。   “朕深知过去的十年里,你一定受了不少委屈,这都是朕的错,日后我一定会保护好你,不叫你再受丝毫的委屈。”   赵明诚的一席话,不禁令唐柔眼眶有些发烫,然而回想起当年,她却是又忍不住破涕为笑,于是又故作轻松道,“照哥哥还说要保护我,明明当年都是我在保护你呢,那时候的你,可真是个无家可归的小可怜,我啊,也就是被你柔弱的外表欺骗了,明明初见面时,你便把刀架在了我的脖子上,可是不知为何,我就是相信你不是个坏人,相反,还感觉那时的你很可怜,很孤寂……叫人忍不住想救你,相信这个世界,还有美好光明的一面,或许从见你的第一眼起,我便已经很喜欢你了。”   “阿柔,你刚刚说什么?”   赵明诚不禁又有些激动地握了她的手道,“你承认自己是爱朕的,对吗?”   唐柔只是又目光羞赧地轻点了点头,面上含羞带怯,随即便又低眸娇嗔道,“不跟你说这些了,既然当年是我救了你的性命,那你的后半生……便也就是我的了,我……我也是属于你的。”   是他给了自己幸福的希望,更生出了再爱一次的勇气,生平第一次,她想再相信一次,相信他不会辜负自己,更能矢志不渝,白头偕老。   只是……   她的记忆里,不禁又浮现出一抹蓝衣,这是穿插在她过去二十多年的生命中,始终也无法磨灭的影子,就如同她与照哥哥的记忆一样,他们三人从小到大,感情也纠缠了二十多年,他并非置身事外的局外人,即便以后形同陌路,想要彻底忘却一个人,也是很难做到的事情。   “唉。”   想起那个人,她不禁又叹息一声,面上染了一抹悲伤的愁绪。   “阿柔,你怎么了?”   两人终于破镜重圆,赵明诚本来还沉浸难得心意相通的喜悦里,却见她又突然变得多愁善感,心里不禁也涌上一抹担忧,只是又关心地询问她道。   “即便他曾辜负了我,但我这条命,始终也还是他冒死相救的,我……我心里其实对他也有愧疚。”   阿柔低垂的眉目温婉,只是又轻声道,“我可以不怨恨他背叛了我,毕竟他对我有恩,或许我就该一辈子以身相许,来报答他的救命之情,他对我不忠,我又何尝做到当年的誓言呢?或许我对你动情,也恰是对他的一种背叛吧?从这点来说,我其实也与他无益,他薄幸了我,我也对不起他……或许我跟李游,从一开始便是错误,好在已经结束,都不必再继续痛苦了。”   “……你突然不开心,只是因为又想到他了吗?”   赵明诚虽然声音依旧轻柔,但面上却有了淡淡的失落。   阿柔没说话,只是心里感觉越发愧疚了,当然这回的愧疚,是对他的。   但她明明不想这样的,她想对他好,但是却总是在无意间,做出伤害他心的事,现在的照哥哥是如此,或许曾经的李游,她也在无意间,叫他伤心了吧?   “照哥哥,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她面上温婉柔弱,目光楚楚可怜,只是又向他道歉道,“或许我不该再在你面前提他的名字,我知道你应该不想再听到他,其实我也不愿再回忆与他那段不堪的过去,可以的话,我甚至都不想要与他的那段记忆,只是想彻底忘掉他,却也是件那么难的事情。”   “朕并没有怪你,又想起他,更不是你的错。”   赵明诚只是又向她微微一笑,并安慰她道,“朕爱你,更会好好待你,以后我们长相厮守,慢慢的,你就会淡忘与他的那段过去了。”   “陛下……谢谢你。”   阿柔又由衷道,望着他心里很是感动。   面对他的善解人意,她想自己以后一定要好好对他,就像少时那样守护他,给他幸福。   “朕不是说过吗?你我之间,何须言谢?朕也不喜欢听你总是对我说谢谢,感觉是那么得疏远。”   赵明诚目光温柔,面上也已渐渐隐去了失落,他只是又温声道,“你若心里真的有我,以后便不要再对我轻易言谢了。”   “嗯。”   唐柔只是又仰面看着他,一脸甜甜地微笑,她认真地点点头,并许下誓言道,“阿柔也爱照哥哥,以后要给你幸福。”   赵明诚闻言后,眸里不禁又氤氲了幸福的光,他只是又伸手摸了摸她甜美娇艳的小脸,目光温润地点了点头,看着她心里一片温暖。   “不过……你刚才说李游他曾经救过你?”   两人温存片刻,他却是又想起了她的话,心里不禁又涌起了些许不舒服的自卑,“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我走之后吗?还是你们成亲以后?”   他眸光幽深,不禁又有些吃味地询问她道。 第61章 相爱   “嗯……当年照哥哥你走后,……   “嗯……当年照哥哥你走后, 我便遇到了地震,当时不小心受伤,磕到了头晕倒了, 之后便是表哥他冒险进来救我出去的,我得救醒来后, 第一眼看到的人也是他, 而身边却只剩了你留给我的匕首。”   她点点头, 只是又对他回忆道, 并伸手轻掀了自己轻薄的刘海,给她看了未施粉黛的额间伤疤。   “包括这疤痕,也是在当年那场意外时留下的伤口。”   而赵明诚看着她脸上的伤疤,目光却不禁染了些许惊讶, “什么?你说当年是李游他救了你?……但明明当时是我又折返回来将你拼死带出去的。”   “什么?”   唐柔闻言,瞳孔不禁一震。   “……也正是你一直昏迷不醒, 我才将你带到了空旷的地方, 等待你的家人来寻你。”   赵明诚回忆当年,眸中不禁又有了一抹懊悔的愧疚,只是又痛苦道,“其实当年,我也并不是有心想要离开你的,可是你一直昏睡着, 不久宫里的人便找到了我们,传旨的裴统领说,只要朕回去, 父皇便一切都既往不咎……我不能不回宫,生母惨死,被我牵连冤死的人无数, 我要替他们讨回公道,所以我更要拿回属于我的一切,直到站在权利的顶峰,我要报仇!我也就快要做到了,而你现在更是又回到了我的身边!”   他的眼尾因为激动也又微微泛红,握着她手的掌心更是渐渐用力,直到最后彻底放松,他依然孤独悲伤地不舍她的柔荑,就像个害怕伤害失去的可怜孩子。   他看着她,只是又目光沉重道,“所以阿柔你能理解我吗?朕对不起你,但我当年必须要离开你,而你当时却是一直不醒,朕甚至都未来及与你道一声别,说清事实的原委……所以我才会在你身上留下了这柄匕首作为信物,也好未来哪日我能更容易地找到你。”   “照哥哥你是说,表哥他骗了我?”   她的心里却是不禁又涌上一股悲凉,目光泛了些许湿润。   “原来当年救我性命的是照哥哥,不是游哥哥……表哥他怎么能骗我呢?”   她不禁又失望地摇了摇头道,“如果不是他对我说,是他救了我,或许我也不会嫁给他,一开始时,我是想报答他救命的恩情,才不想辜负他对我的厚爱。”   多年的兄妹情深,她对李游不能说完全没有感情,但若是没有他刻意的欺骗,她应该也不会因为心软而那么快就嫁给了他,至少……她想自己会带着照哥哥的信物,鼓足勇气亲自去找他问清楚当日离别的始末。   “或许……这也正是他欺骗你的原因吧?”   赵明诚听罢,只是又目光淡淡道,心里由最初的愤怒,也渐渐对他产生了些许的同情。   “因为若是不骗你,利用你的善良同情,他根本就不能得到你,更得到你的真心。”   他为了娶到阿柔,也算是用情至深,煞费苦心,但得到后又不珍惜,攀权附势,迷失了自己的初心,痛失所爱,也算是可怜可悲。   “只靠欺骗得来的感情,最后也终将迎来梦碎的一天,可惜他不懂,感情不仅只有倾心以及巧取豪夺,更重要的是坦诚相待,平等尊重自己爱的人,也恰恰是尊重自己的这份爱情。”   可怜人自有可恨之处,但他或许也不该妄加断言他们二人的感情,不过好在那都已经是过去了。   “阿柔,以后朕会好好珍惜你,绝对不会因为外界的阻力诱惑辜负你,为了我们来之不易的爱情,我会永远守护你,用心尽好身为一个丈夫的责任,你相信朕,朕一定不会再叫你重复过往痛苦的婚姻,继续受苦了。”   “照哥哥!”   唐柔听罢,内心不禁感动,她只是又扑进他的怀里,紧紧抱着他,十分依恋地流起了眼泪。   “朕也不会再责怪他过去的欺骗,只希望你能彻底从悲伤里走出来,朕舍不得看你难过。”   赵明诚只是又手上轻柔地抱了抱她,温柔关怀的声音充满了安慰,任由她将泪水擦在了自己的胸口上。   “以后我们就像这世间任何一对寻常的夫妻一样,拥有最纯粹简单的幸福,好好地过日子可好?”   他清雅的嗓音温润,只是又伸手抬起了她的小脸,目光温柔道。   “嗯”   阿柔只是又啜泣着点点头,她哭红了的眼睛,就像兔子般楚楚惹人怜爱,然而目光却是依旧认真坚定。   “照哥哥,还好我这辈子,遇到了你,我更未后悔过与你相识相恋。”   她嗫嚅道,心里依旧感激上苍,兜兜转转,幸好她没有再错过他,他是真正理解她心的人,给了她最想要的感情,以及期盼美好的幸福。   这辈子有幸认识他,更能与他相知相许,真好。   她不禁又握住了他的手掌,与他十指相扣,掌心传递的温度,更是温暖了她的心田。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她破涕为笑,只是目光柔柔地望着他又认真道,最后更是在他近乎惊愕的喜悦时,轻轻在他唇上落下了缱绻一吻。   “阿柔……”   他终是再难自抑潮涌般的脉脉柔情,只翻身将她压在了自己的身下,双手小心轻轻地拥住她,细细呵护在怀抱里,落下缱绻深吻。   两人缠绵悱恻了许久,情潮余韵渐渐褪去,他终是又平缓了喘息,只是又望着她绯红娇润的妩媚小脸轻柔道,“刚才又累坏了吧?朕真是舍不得再继续累着你,不然朕……”   他目光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只是又笑得不怀好意,露出光裸胸膛的他男色惑人,沙哑的嗓音竟是说不出的性感,却又刻意戛然止住。   此情此景,羞得她更是又埋首进他怀里,如同一只柔弱娇软的小兽,伏在他的怀里,只是全身心地依恋着他,却又含羞带怯,情意绵绵。   她羞于开口,赵明诚也及时适可而止,不再继续调戏她,只是心满意足地轻笑一声,后又温声道,“还困吗?若是感觉累了,也可再睡会儿。”   他温柔的声音是那么温暖,叫人感到安心,唐柔脸埋在他的怀里,只是又近乎撒娇地轻蹭着摇摇头。   她的手指又不安分地在他胸口上,无聊地画着圈圈,只道,“不想睡了呢,阿柔感觉有些饿了。”   如此诱人的她,倒是叫赵明诚也感觉饿了,只不过他想吃的可不是可口的饭菜,而是眼前这个磨人的小妖精。   胸口处她指尖的挑逗惹起一片酥麻,他感觉自己的心也顿时被她勾的痒痒的,泛起了层层涟漪,这近乎纯情的慵懒妩媚,如同勾引,简直就是在考验他的定力。   好在他顾忌着她的身体,定力够足,又生生忍下了自己的欲望,冒火的目光只是又艰难道,“也确实不能再继续呆在这床榻上了,便起身先用早膳吧。”   闻言后,阿柔只又听话乖巧地点头。   ……时光飞逝,很快又要到了一年一度的七夕,对于这牛郎织女鹊桥相会的情人节,她不禁有些发愁,该送他什么礼物才好呢?   早上他下朝过来时,便见到她这副正苦恼的样子,同时手上还不停地往自个儿口中送着一颗颗青色圆润的葡萄。   身边的小桃正手执团扇轻轻为她扇风,耳目伶俐的她,也最先看到了踏门而入的皇帝。   “陛下!”   她不禁又匆忙向他行礼,阿柔闻声,这才又缓缓回神,看向了面前那正渐渐靠近的他。 第62章 治‘病’     “照哥哥你回来啦?……   “照哥哥你回来啦?”   见他过来唐柔面上不禁很开心, 连手中的葡萄都顾不得吃了,连忙起身相迎。   赵明诚连忙扶她起身,只是浅笑温柔道, “不必这么多礼。”   唐柔不禁低眉温婉一笑,只点点头, 脸上满是幸福的模样。   二人携手一起坐下, 顿时便又有一个侍女过来为皇帝扇风。   赵明诚看着她最近日渐圆润的娇美面庞, 心底不禁涌起一阵满足, 比较她刚入宫时的状态,现在她的气色看着也越来越好了,可见一个人的心情,当真是能改变人的气血, 整个人的状态也精神了不少,这不禁叫他心满意足。   他只想与阿柔她长相厮守, 就这样将她好好保护娇养在这昙宸宫内, 两耳不闻天下事,再也不用操心忧愁,每天只陪他开心幸福地生活着,健健康康的,此生便已满足无憾。   “这些日子气血倒是好了许多,看着越发美艳了。”   赵明诚只是又看着她赏心悦目道, 若说过去的她清丽动人,现在的她则是又增添了些许女人风情的韵味,温婉妩媚, 美得直教人挪不开眼。   阿柔被他说得,一时间不禁有些不好意思,只是又红了脸娇羞道, “是吗?陛下谬赞了,臣妾倒觉得自己最近,似乎胖了不少呢。”   最近胃口也变得特别好,吃东西也多,尤其是迷上了后院葡萄藤结的葡萄,她一天能吃好几串。   想到这儿,她不禁又摸了摸自己现在鼓涨圆润的小肚子,心里又生出了些许暴饮暴食的罪恶感。   赵明诚只是又伸手将她圈进了自己怀里,感受着她丰盈的娇躯,不禁又目光温柔地看着她道,“是吗?可是朕觉得手感刚刚好呢,朕喜欢你现在的样子。”   “照哥哥!”   他这样一脸正经地对她说着温柔的话,却是聊着这样不甚正经的内容,不禁又惹得她有些害羞,只娇娇地嗔怪他一声,“你怎么越来越……以前温润如玉的照哥哥哪去了?还以为你是正人君子,结果竟是欺负我。”   她这算是看走了眼吗?真正长时间接近他相处后,才渐渐发现他竟是那么会说情话,而且心眼一套一套,新花样更是不断,她简直有些招架不住他的攻势。   “呵呵,朕什么时候对你说过,朕是正人君子了?”   他却又是不紧不慢地轻笑一声,磁性的嗓音蛊惑人心,只是又贴近了她的耳廓,轻呵一声道,“更何况,在阿柔面前,朕总是一败涂地,永远也做不成正人君子。”   “照哥哥!你真坏……”   她虽然嘴上娇嗔,但是面上却并无嗔怪的模样,反倒越发有些脸红害羞起来。   “哦?阿柔当真喜欢朕做柳下惠?”   他只是又坏心地逗弄她道,面上却是故作淡然。   阿柔不禁又伸手捂了自己的眼睛,大有些掩耳盗铃的意味,现在羞赧得恨不得找个地缝藏进去。   “啊呜……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她这番稚气可爱的举动,更惹得身边的侍女忍不住轻笑出声。   小桃噗嗤一声,只是又娇笑着对自己主子揶揄道,“娘娘啊,脸皮还是这么薄,明明奴婢们都已经习惯了呢。”   “小桃,连你也欺负我!”   阿柔不禁又分开了手指露出眼睛不满地看了她一眼,只是又撅了小嘴道。   “嗯……看来阿柔平常还是太温和了,在宫人面前,都没有威严,树立不了娘娘的威信。”   赵明诚只是又故作严肃地思考道,“不然朕帮你好好罚罚她们?”   “不!别……”   阿柔听罢,见他面上突然又变得那么认真,不禁又匆忙阻止道,她落下了脸上的柔荑,只心有余悸地望着他小声道,“臣妾只是说笑的,照哥哥可别真要惩罚小桃她们,昙宸宫的其他宫人们也是每天都尽心竭力地服侍我呢,她们人都很好。”   “明明是娘娘最人好心善,伺候好您更是奴婢们的本分。”   小桃听罢唐柔的维护,双眸不禁又有些泛红,她只是目光真诚地看着她感动道。   “都怪朕,这次开玩笑,似乎有些过头了呢。”   赵明诚虽然也是爱极了她的善良,但却也是不忍心再惹她伤感的,于是便也及时终止了这回说笑。   他微微一笑道,温润淡然的目光不禁又看向了桌案上的水果,只是又转移话题道,“朕记得好像昨日也见你吃这葡萄,果真有这么好吃吗?”   见旁边那堆成一座小山似的青绿葡萄皮,他不禁又有些目光纳闷地思考,近日唐柔只对这葡萄情有独钟,连南边刚进贡的绝等荔枝都不屑一顾,他不禁也对这些葡萄产生兴趣,好奇它究竟有多好吃,能够得到她此等青睐?   “嗯!这葡萄口感可好了,而且最近它特别对我胃口。”   唐柔见赵明诚感兴趣,不禁又对他目光熠熠地推荐道,难道遇到知己,她更是又大方地亲自动手为他剥了一粒,然后送至他的唇边。   “陛下你尝尝,这葡萄可好吃了,我觉得比最近刚下的荔枝都水润许多。”   听她说得这般美味,他不禁也又笑眼盈盈地张了口道,“是这样吗?既然阿柔这么喜欢吃这葡萄,那朕可得好好品尝一下,它到底有多么香甜可口。”   然而他才刚将那鲜美多汁的葡萄纳入口中,便被那直袭而来的酸涩刺激得苦不堪言,只轻咬了一口,便一脸难看地将它又急急吐回桌上。   “咳咳!”   那又酸又涩的感觉,甚至叫他有些不小心呛到了,此刻只是又憋红了脸难受地轻咳了两声,才渐渐感到好受了些。   “这葡萄怎么这么酸?尝着又酸又涩的,还没熟吧?这个能吃?!咳咳……酸死了!拿水来!”   好不容易能够正常出声说出话了,他只是又有些难受道,不禁伸了手,一旁的宫女见状连忙又有些手忙脚乱地为他倒了杯茶,然后急急恭敬地送至他的手上。   她竟然还能津津有味地吃了这么多天,赵明诚只觉得不可思议,惊讶过后更是有些担心阿柔的味觉出了问题。   “呵呵!照哥哥你现在的反应,跟当时小桃她好奇尝了第一口时的模样一样呢!”   唐柔却是看着他,忍不住又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她抬手轻掩了唇,只一脸娇俏地笑他道。   “阿柔……”   他却是又急急饮下茶水放下道,此刻也顾不上与她调笑,只是又一脸担忧将手伸向了她的下颌,急忙叫她张口道,“你是不是身体出了什么症状?怎么还爱吃这么酸的东西?嘴巴里有没有不舒服?莫不是舌头出了问题?快张嘴叫朕看看,可别再出什么毛病!”   见他一脸焦虑正经地想要硬掰开她的嘴巴查看,她不禁又急忙伸手阻止了他荒唐大胆的想法。   “哎呀!臣妾没有身体不舒服,最近就只是爱吃吃睡睡,喜欢尝些酸的水果嘛!”   她摇摇头,努力摆脱了他的钳制骚扰后,只是又不耐烦道。   “这葡萄是后院咱们自己种的葡萄藤结出的果子,因新种的今年成熟期晚,所以比外面一般的葡萄要酸一些,摘下吃的都是架上还青着没熟的呢。”   见他目光呆了一脸的迷惑,唐柔不禁又对他耐心地解释道,“而且我都吃了这么些天了,身体也没出什么异样的毛病啊?小桃你说是不是?!”   她不禁又看了一眼旁边的小桃,对她的事情,她的贴身侍女是再清楚不过,而小桃在闻声后,也连忙目光认真地点点头,表示认同。   “嗯嗯!娘娘最近除了睡得多了些,吃的多了些,又特别偏爱这些酸死人的葡萄外,真的就再也没有什么异常了!”   她又非常负责任地回想道,最后还不忘严谨地如实禀报给赵明诚,“哦!对了,娘娘这状况已经持续了有小半月,葡萄连吃了五天,每天都至少三串,至于嗜睡变得能吃,好像从上月起就这样了!”   她不说还不要紧,这么一脸严肃地全说出来,吓得赵明诚心口咯噔一下,更是又直冒冷汗。   “阿柔,都怪朕不好!平时只顾着跟你调笑玩闹,怎么就没注意到这些异常不对劲呢?还好现在发现了,还不算晚吧?!不行,朕实在是对你不放心,若是真生了病,这疑难杂症可得尽早根治才是!”   这两人一通小题大做,仿佛她真就得了什么大病一样,对此阿柔简直哭笑不得。   “陛下,我没病!”   “有病没病先看了再说!”   赵明诚却是态度坚持,只一脸郑重道,他不禁又伸手唤来宫人吩咐道,“你们几个,分别去将邓太医,王太医,刘太医……哦!还有丹阳王,一并给朕叫过来!”   他只谨慎地将自己目前能想到的几个医术最好的大夫,通通都诏入宫中。   前三位太医的医术都是顶好的,而丹阳王是他的庶弟,医术更是在宫内屈指可数,把这四位顶尖的大夫一同聚集到她这昙宸宫,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   真是杞人忧天啊。   阿柔内心吐槽,她不禁又叹了口气道,有些心累地扶额。   只因为陛下对于她这过于关心的盛宠。   她有种预感,大概自己的脸面,算是很快就要因为这男人太疑神疑鬼的妄想而全都丢尽了。   【嘿嘿……大家猜猜,阿柔这是怎么了呢?聪明的小天使们,肯定能想到阿柔她究竟是因为什么,才会变得现在这般爱吃酸又嗜睡吧?】 第63章 有孕   她阻拦不了他,也只能任由他……   她阻拦不了他, 也只能任由他疑心病发作,胡闹地将几位太医儿戏般地全都召集在了她这昙宸宫。   看着齐刷刷站一排的太医们,实在是有些壮观, 随之她的心情也不禁变得微妙。   “阿柔你放心,一定会没事的, 就算真得了什么疑难杂症, 朕也一定会倾尽一切治好你。”   见她目光复杂, 赵明诚只当她是在害怕, 不禁又目光关切地看着她安慰道,他的声音温柔,手掌紧紧握住她的柔荑,莫名就给了她安心温暖的力量。   她只又回眸对他甜美一笑, 乖巧地点点头。   “嗯,照哥哥放心, 柔儿不怕的, 不必为我担心。”   事关她的健康,赵明诚虽然面上鼓励地朝她点点头,但心里始终还是有些怕的,更没有什么底气。   但她要给阿柔勇气力量,更不能自乱阵脚,于是他便又目光冷静地望向了面前的一众太医。   “今日召各位爱卿进宫, 只因为朕的爱妃最近习惯饮食有些反常,不止变得嗜睡,还特别爱吃酸的东西, 而朕只尝一口便口酸得受不了,心底不禁有些担心,这突然大变的口味, 是不是身体出了什么隐藏的病症,所以才造成了这般。”   他说着,不禁又指了指桌案上那些酸涩的青葡萄,众位太医的目光也随之望去,紧接着便是面面相觑。   “朕相信你们的医术,各位爱卿也都是我们大晋最出众的太医,便给阿柔她好好瞧瞧吧,治好了朕有重赏,但若……”   他话到最后,却是又阴沉止住,而面上也不禁变得严肃冷戾。   皇帝极少会令人感到这种近乎暴戾的阴冷感,他几乎不发脾气,更多的时候则是儒雅温润,与朝臣举止有礼地论政谈笑,但正是因为脾气好,所以他的不悦才越发令人毛骨悚然,更具威慑力。   众位太医闻言不禁又心惊胆战地低了头,感觉如芒在背,头冒冷汗,不敢妄发一言。   唯有身为皇弟丹阳王赵明义,目光饶有兴趣地看了唐柔一眼。   看来陛下对她还真是不一般,竟真的上了心……   他心道,不禁又对她留心,更另眼相待。   “皇兄请放心,臣等定尽心竭力为皇嫂诊治,即便真是什么疑难杂症,也一定能够药到病除,最终逢凶化吉无恙的。”   在这气氛冷凝之际,众人皆是屏息凝神,唯有赵明义又最先开口打破了沉寂,他面带微笑地抱拳道,轻快的嗓音随和,却也十分肯定,信心十足。   他的话终是令皇帝面上的阴霾驱散,又缓缓露出了一抹满意的笑容。   赵明诚只是看着自己的弟弟,心悦地点点头。   “嗯,皇弟有心了,你说的是,那各位便一一上前来为阿柔把脉吧?等都诊治一遍后,再说说你们都瞧出了什么病症。”   “是……”   众人皆又拱手领命道,随即便依照资历,顺序上前来为唐柔把了一遍脉。   赵明诚耐下性子等他们四位依序把完脉后,才终又忍不住焦急地开了口询问。   “怎么样?你们都看出什么病因了?阿柔她的身子没事吧?”   看着面前的几人一阵面色郑重地交头接耳,他的目光不禁满是一片担忧。   几位太医低声交流一番后,面对皇帝的询问,认真的目光不禁又染了几分坚定,最后只是确定地相互点点头,这才由身为皇亲的丹阳王赵明义率先朝皇帝回禀恭贺。   “恭喜皇兄,皇嫂她已经怀有三个月的身孕了!”   赵明义只是又一脸喜色地向他拱手贺喜道。   “什么?!”   两人具是一惊,尤其是赵明诚,这惊喜太过突然,他甚至根本就没有准备。   “明义你说什么?阿柔她真的怀有身孕了?!”   “是啊,皇兄,我与几位太医再三确定,皇嫂这脉象正是怀孕无误,这样最近皇嫂身上的反常便也都能得到解释,嗜睡,爱吃酸的东西,想来应是能够给陛下诞下小皇子呢!”   赵明义只是又目光揶揄道,面上的笑容喜气灿烂。   “哈哈!这可真是一件天大的喜事!朕与阿柔马上就要拥有一个可爱的孩儿了!”   赵明诚闻言后,很快便是又爽朗笑道,他简直大喜过望,生平第一次感到如此的幸福,他很快就要当父亲了。   “没想到阿柔最近身体异样竟是因为怀有了身孕,哈哈,朕今日高兴,等会儿你们都重重有赏!”   “谢陛下!”   几位太医以及丹阳王皆是又一脸恭敬地行礼谢恩。   “臣等会再为娘娘调配几副补气安胎的汤药,到时娘娘只需每日按时服用便好,另外有关饮食方面的一些忌讳,臣也会一一列出来。”   其中一位最德高望重年长的王太医,只是又上前一步道。   “嗯!那辛苦爱卿了,你们便先都退下吧。”   “是……”   赵明诚只又心悦地点点头道,几位太医听罢,很快便领命纷纷退出了宫殿。   他更是又屏退了宫殿里的其他宫人,等到殿内再次回归安静,只剩了他们二人时,他只是又高兴地将她抱起转了几圈。   “阿柔,我们有孩子了!马上你我就能做父母了,朕真的好高兴,你开心吗?”   眼下的他,快乐得就像一个兴奋毛头的孩子,面上洋溢着欣喜的笑容,再无丝毫平日的端雅稳重。   “啊!陛下,快放臣妾下来啊。”   阿柔被他突如其来的冒失举动,不禁弄得有些晕头转向,惊讶之余,她连忙又抱着他的背惊呼道。   “开心……开心,臣妾自然是与陛下一样高兴,更期盼着孩子的到来,但是照哥哥……阿柔感觉有些头晕了呢。”   听到她说不舒服,他这才又一脸紧张地将她放下来,不禁满脸自责道,“都怪朕一时兴奋,这才忘乎所以,差点都忘了阿柔还是有孕之身,怎能承受住我这么粗鲁的举动?”   他懊恼的面上不禁又染了几分慎重,只轻柔伸手扶了她的肩腰,小心翼翼地领她去到了榻边一同坐下。   他目光认真地看着她,眸里又泛了些许柔情。   “朕今天真是太高兴了,没想到临近七夕,竟迎来了此等喜事,阿柔你这回送朕的节日礼物可太珍贵了。”   唐柔听罢,面上不禁又有了些许羞涩,只是目光幸福道,“我也没有想到,这真是太惊喜了……其实我一直都很想要个孩子,但以前总是事与愿违,我还以为自己这辈子都做不了母亲了,他可真是上天赐给我们的礼物。”   “这岂不就恰恰证明了你我是天定良缘?命中注定就该走到一起?你看咱们在一起才仅半年,咱们便有孩子了,以后我们一家三口,还会更幸福。”   赵明诚只是又对她目光缱绻道,面上一片对将来憧憬的向往之色。   唐柔颤动的眸光微微一愣,她不禁又想起了李游,想到了与他过的那些年,心里涌上一股悲凉。   这难道不是一种讽刺吗?以前跟他求也求不来的幸福,他们的婚姻,充满了争吵与遗憾,她在这段婚姻中,更是因为家道中落以及无子,受尽了心酸委屈,当年信誓旦旦坚持守护的婚姻,即便受尽了折磨,忍受各种白眼与破坏,最终也还是支离破碎,越行越远。   不可否认,李游当初是爱她的,不然他也不会为了她自毁容貌,宁可违背父命皇命,担下抗旨的罪名,也要冒险得罪公主极力拒婚。   但是她与他的那段婚姻,最终却还是失败了……可谓是一败涂地。   门楣地位,以及她最想要的孩子,她渴望的幸福,不过短短数月,赵明诚就都给了她,满足了她一切想要的,而那些年她苦苦挣扎维持的婚姻,现在看来,却更像是一个笑话。   除了一身伤痛外,他的爱,又给她带来了什么?   双手不过空空如也。   那她爱过他吗?   也许爱过,但那些如今都已经不重要了。   她与李游,已经彻底结束了……还好结束了。   历经伤痛,最后除了心里空落落外,她也只剩下了自嘲般的庆幸。   往事如烟消散,十年姻缘成虚空,若是可以,她更希望从未与他有过开始,这样至少也不会尝一遍爱恨嗔痴。 第64章 母凭子贵   “嗯!照哥哥你说得对,……   “嗯!照哥哥你说得对, 此生能够遇到你,真是我这辈子,最大的福气。”   她又一脸甜甜地对他微笑道, 目光中充满了感激满足。   劫后重生,她与照哥哥, 更像是一段天赐的幸福。   “还好我身边有你, 照哥哥与腹中的孩子, 都是上天赐予我最好的礼物, 我一定会好好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幸福。”   她目光动容道,手摸上了自己的小腹,竟莫名叫人感觉忧伤。   “阿柔……你刚才是有不高兴吗?”   即便她面上故作轻松,看着不甚在意的模样, 却也还是被他敏锐地察觉到了她忧伤的情绪,他不禁又目光犹豫地小心问道。   “照哥哥……你以后还会再立别的女人做皇后吗?”   阿柔没有正面回答他, 然而目光却是又渐渐染了失落, 她想了想,只是又有些悲观地问道。   或许这突然的疑问,有些答非所问,但她刚才想了很多,她想到李游,想到了之前与他的种种岁月, 直到最后,连她自己都不敢去想与照哥哥会不会又是一次悲剧的轮回。   曾经的她是那么抗拒李游以妻易妾,但如今, 事实上她也就只不过是赵明诚的妾室而已,即便做了身份高贵的皇妃,也依旧改变不了她不是他妻子的事实。   其实她的心里真的很怕, 怕自己又会再一次,被心爱的人所抛弃,有时候越是在意一人,深爱一人,才越会患得患失。   她并非贪恋富贵权势不知足的女人,她只是想做他名正言顺的妻子而已,想有一日,自己能够光明正大地站在他的身边,哪怕共度风雨,也不会畏惧分毫。   然而想与他做真正琴瑟和鸣的夫妻,也还是一种奢望吧?也许旁人会觉得她不知天高地厚,不懂感恩知足,觊觎本就不该属于自己的名分地位,毕竟她就仅仅只是个下堂妇而已,亦无足够高贵的出身,若是还想要求名分,岂非强人所难?   她应该要知足感恩的,毕竟他为了接她进宫,已是冒了天下之大不韪,排除万难,实属不易,她甚至能够相信到外界将是以一副多么尖酸刻薄难看的嘴脸,在私下里悄悄地嘲笑他娶了自己这个李游不要了的下堂妇。   照哥哥已经为了她放下了脸面,忍受外面质疑的目光,甚至抵挡下各种阻挠,只为将她好好护在这昙宸宫中厮守,他身为帝王,却对她有如此偏爱真心,她还想奢求什么呢?   或许她该知足,但想到自己是他的妃嫔,还有日后孩子的身份处境,她还是不禁又感到了些许悲凉。   她更害怕将来不能如愿与他白头偕老,幸福一生……毕竟有些事情总是事与愿违的,在命运面前,真情是那么得无力,当真到了无能为力的时刻,纵使一腔相守的真心,又有什么用呢?   就像时间一样,人生也是被命运推着走,伴随着匆匆流逝的生命……她怕会是指间沙,自己始终还是握不住它。   在经历了与李游那段镜花水月的感情之后,她难免还是会畏惧将来,担忧她与照哥哥最后又会不得美满。   “阿柔虽为妃,明诚未有后……在朕心里,你也永远都是我的挚爱,此生唯一的妻子。”   赵明诚能感受到她对未来岁月的惶恐,以及因为过去感情受伤,而产生的那些不自信,他只是又轻轻握了她的手安慰道,温柔的声音不禁透了些许深情。   “……”   她感受着他手掌传递过来的温暖,然而却是依旧面色淡淡,没有说话。   “……阿柔是想做皇后吗?”   见她不说话,他不禁又有些失落道,“因为这个,你在生朕的气。”   是他委屈了她,但他当时也是真的没有办法,能够设法令她入宫,已经十分不易,他实在是没有多余的力量再提高她的身份。   “陛下……”   “是朕对不住你……但我一直以为,你并不是贪恋皇后权势,计较那些名分地位之人。朕的后宫如今只有你一个,以后也只会有你一个,后位不过虚设,除了表面的虚名外,你想要的所有,朕都会尽力满足你。”   她失落的脸上,不禁又缓缓露出了一抹微笑,只是又看向了他道,“世间哪个女人不想做母仪天下的皇后呢?最重要的是,我更想做你名正言顺的妻子。”   “阿柔……”   他不禁又更加用力地握紧了她的手,目光染了些许感动。   “不过陛下也不必苦恼,阿柔不过就是一时有感而发罢了,我也知道,你为了我已经付出太多心力,就算实在无能为力,我也不会怨你……阿柔依旧感激上苍,能让我入宫陪伴你。”   她只是又目光温柔地看着他道,又倾身贴近他,主动亲了亲他线条分明的侧脸。   “阿柔更会陪伴照哥哥一生一世,不管生老病死,名利富贵,此后余生,都会与你不离不弃。”   目光里的他眉目如画,尚有些惊愣的俊容上,是难掩激动的欣喜。   而她的嗓音温柔婉转,这也是她生平第一次,向他表白了最刻苦铭心的情话。   她不禁又紧紧握着他的手道,“此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她目光缱绻地看着他,不禁又紧握了他的手道。   她的话不亚于这世上任何荡气回肠的山盟海誓,赵明诚目光望着她,心里不禁有些震撼,他没有想到,阿柔竟也对他这么情深义重。   他双眸滢亮,目光不禁又染了些许湿的动容,却也还是又嗓音暗哑地承诺她道,“阿柔放心,我会想办法的,哪怕海枯石烂,此间情意,朕必不辜负于你。”   他温柔的声音轻缓,只是又继续计划道,“刚好你现在怀了孕,借着可能诞下太子的机会,朕可以借势先立你为后,这是朕的第一个孩子,朝臣们一定不会反对的。”   “皇上……”   她的双眸又渐渐湿润,不禁泛了些许晶莹,只是目光感动地看着他道。   “朕说过,只要是阿柔想要的,朕都会给你。”   他却是又微笑道,执起她的手温柔地亲了一下,只承诺道,“我会尽我所能,满足你想要的一切,更何况,我的心也与阿柔一样,只想与你做真正名正言顺的夫妻。” 第65章 昙花   “陛下……阿柔何德何能,值……   “陛下……阿柔何德何能, 值得陛下你这样倾心相付。”   她的眸光不禁又染了湿热,只是望着他感动道。   “朕说阿柔值得,那你就值得。”   赵明诚只是又将她揽进怀中安慰道, “这世上,更没有谁比阿柔更适合做皇后了。”   话落, 他不禁又低头望向了她的小腹, 目光柔软地伸手抚摸道, “阿柔进宫的第一年, 便送给了朕这世上最好最珍贵的礼物,朕真是高兴……其实朕也早已为你准备好了七夕礼物,原本是打算到了七夕节那晚,再亲自送与你的, 不过朕等不及了,索性不过几日罢了, 朕打算今天就带你去看!”   “嗯?”   阿柔闻言不禁又从他的怀里出来, 只目光迷惑地看着他问道,“礼物?陛下打算送臣妾什么礼物?”   赵明诚眉眼染了温柔的笑意,只是又神秘道,“待会儿你就知道了,在此之前,先叫朕来为你画个应景的额间妆吧。”   话落他便在她一脸愕然下, 又动手轻柔地抱她去了梳妆镜前坐下,自从两人和好以来,他便就经常在闲暇时为她描眉点妆, 是以手法已然十分娴熟。   她面对着他,伴随着他一下下落笔,心中也不由随着额间落雪般的轻柔痒意, 勾得越发好奇起来。   “陛下,你今日又给我作了什么妆啊?”   明明过会儿就该午睡了,还劳师动众画什么妆呢?   她心里不禁又轻轻吐槽一声道,虽然口中没有再说什么,却是有些心痒难耐地乱动起来,想侧眸从镜子里看看,他倒是在自己脸上画了什么额间妆。   “先别乱动……好了,马上就要画好了!”   赵明诚只是又目光认真地为她落下最后几笔,后紧张的眉眼蓦然放松,只又一脸开心道,“好了,画好了。”   唐柔不禁马上回头看向了镜中的自己,只见她的眉心,赫然出现一朵圣洁绝美的花朵。   “这是……”   她目光惊喜地望着镜里的自己,只听他又贴近自己柔声道,“昙花……阿柔喜欢吗?”   “嗯!真是喜欢极了,陛下怎么知道阿柔最喜爱昙花呢?”   她只是又一脸喜悦地看向他道,却见他又笑眼盈盈地伸手刮了一下自己的鼻尖。   “傻瓜……你我因这昙花结缘,朕若再看不出你喜爱昙花,又何能称得上是真心爱慕你?”   赵明诚只是又道,“更何况,朕也最喜爱这昙花,只要是阿柔喜欢的,朕便都喜欢。”   “那陛下可知臣妾为何如此偏爱这昙花吗?”   唐柔只是又伸手勾了他的脖颈,目光深情而灵动道。   “额?”   赵明诚不禁目光一愣,俊美的面容竟有几分迷茫天真的可爱。   “呵呵。”   见他如此可人模样,唐柔只是又巧笑倩兮道,“自然是因为陛下啊,因为这昙花,叫臣妾不自然便想起陛下的身影……陛下难道不觉得这洁白贵雅的昙花,像极了您的气质吗?每每看到它,就会想起陛下的音容笑貌。”   虽然昙花绽放的美丽只有一瞬,却也足够赏花人记住它永恒的美丽,只是遗憾她几次错过昙花开放的瞬间,不过她依旧能在脑海里,想象出那是怎样绝代风华的美丽,就恰似她的照哥哥一样惊艳绝伦。   “看来我的想法没错,这回没有送错礼物。”   赵明诚面上却是更高兴道,“既然如此,朕更该送你这份礼物了,见花如见人,朕便要阿柔以后时时刻刻都念着朕,此生永远都不会再忘了我。”   “嗯?听陛下话的意思,难道要送臣妾的礼物,便是这额间的昙花妆吗?”   她不禁又抱着他,目光甜甜地撒娇道,“那阿柔要照哥哥为我画一辈子的昙花,你可愿答应?”   “当然,不管你想要画什么妆容,朕都愿意为你一辈子效劳。”   赵明诚未做犹豫,便一口应道,然而他笑眼盈盈的俊容上,却是又神秘莫测,“但朕要送你的,可还远不止如此呢。”   “嗯?”   正当她疑惑之际,却见他又起身放下了她,只拉着她的手朝宫殿外大步跑去。   “陛下?陛下要带臣妾去哪里?已经午时了,马上就该用膳了呢!”   还这样四处乱跑,是不是不太好呢?   她心想着,不禁又急忙劝他道,然而却是阻止不了他一时的心血来潮,只能任由他拉着自己来到了昙宸宫后的一处花园。   “咦?我记得这儿不是一处空地吗?怎么这木屋……”   两人驻足停留在这木屋前,望着眼前出现的一处精致的房子,她不禁目光惊讶道。   只见那木屋虽然不大,却是绿意盎然,围绕四周生长的一片青翠的绿叶,爬上了墙壁,并沿途开满了十分动人清新的美丽小花,娇艳的红蓝花色,点缀了整片翠色,恍若降临人间的淡雅仙境,虽然未着华贵,却是异常吸引目光,惹人注目。   “这正是朕耗费数月时间,为你精心建造的花房,里面还有朕准备送你的礼物,快随朕进去看看吧,朕想你一定会喜欢。”   他目光熠熠道,又牵着她的手,领她进入了那座花房,只见里面种植了各种美丽珍奇的花卉,尤其是正中间那一片被青玉叶包裹的含羞花苞。   里面无暇的莹白依稀可见,高洁得恰如天上皎润的满月。   “这是……昙花吗!”   望着眼前那片令人惊喜的含苞待放的花卉,唐柔只是又声音激动地喜悦道。   “嗯……阿柔喜欢吗?”   赵明诚目光温柔地看着她,只是又道。   这可是他费了好大力气才从全国各地找寻来的各种奇花异草,尤其是这些昙花,每株都价值千金,更耗费了不少人力物力运植培育,尤其珍贵。   “嗯!喜欢,当然喜欢!这简直就是一处人间仙境,照哥哥,谢谢你送我的礼物,但这些也一定花费了你不少的心血吧?”   即便她再见识短浅,也能看出这些花卉价值不菲,都是世上罕见的珍奇。   对这为她而做出的劳师动众,她心里不免又产生了些许愧疚,更对赵明诚的良苦用心而深深感动,越发依恋钟情了他。   他的爱令人难以抗拒,她已然沦陷在他温柔的深情里,难以克制激动缱绻的美妙情思。   阿柔知道自己此生,大概是再难做到不去爱他了。   【上APP榜单了,这周就尽早更新吧,写完了就发。不过感觉最近评论区好冷清啊,小天使们不说话了,像是也没时间看文,是不是去复习考试了?什么时候奋战完?有考完回归的同学吗?】 第66章 神话   “只要阿柔你喜欢就好,只要……   “只要阿柔你喜欢就好, 只要是我能做到的,都会尽力帮你实现愿望。”   赵明诚只是又微笑道。   阿柔未再说话,只是又踮了脚尖, 在他唇上落下轻柔一吻。   “照哥哥,我爱你。”   他牵起她的双手, 目光缱绻道, “明诚亦是……此生唯爱阿柔一人, 哪怕海枯石烂, 地老天荒,此情永不移。”   ……两人用了膳,到了夜晚,便又席地而坐, 静静相拥看昙花。   “宫里的花匠说花开也就在近几日了,也不知是真是假, 今晚能不能等到昙花一现。”   赵明诚只是又望着那些昙花道, 透过窗子,它们便在那静谧月光的照耀下含苞待放。   “只要是能跟你在一起,不管会不会等到花开,我都感到开心。”   她只是又靠在他的肩上,目光看着那清丽含羞的昙花,眸光幸福道。   她在意的从来都不是能否看到花开, 只要两人能够这样静静地待着,不管是做什么,她都感到安心满足。   如果可以, 真想就这样天荒地老。   “阿柔只想跟照哥哥在一起,不管是这样静静看昙花,还是做其他事情, 在我心里,便都是无比幸福的事情。”   “朕也是……不过话虽如此,朕还是更希望能与你一起观赏到那难得美丽的瞬间。”   赵明诚却是又侧眸看了她一眼,只温声道,“这昙花又名琼花、昙华,是月下美人,在满天繁星下展现秀美身姿,相传西方则唤它韦陀花,据说这昙花有令人实现心愿,获得幸福的神奇力量,只要一对情侣一起看到花开,便能相爱一生,白头偕老,永远也不离不弃……其实关于它,更有一段缠绵悱恻的爱情传说呢。”   “哦?”   阿柔不禁抬眸看他,面上十分感兴趣道,“是什么故事呢?”   “阿柔你对这传说感兴趣?那朕可以给你讲讲,索性现在也没有什么事。”   赵明诚见她好奇,便也来了兴致,只是又提了精神道。   “嗯!”   她只是又目光甜甜地点了点头,“照哥哥快给阿柔讲讲嘛,我倒很好奇,关于这昙花,又能有什么动人美丽的故事呢。”   “嗯。”   他只是又点点头,便对她声音娓娓动人地讲起了那段有关昙花仙女的爱情故事。   “相传昙花是一位花神,生长在九重天上,每天由天宫内的一位天神悉心灌溉,不知不觉间,昙花便爱上了那位每日为她除草浇水的俊美温柔的神祇,她每天都会开花,将自己美丽灿烂的身姿展现给天神看,天神见了也日日心生欢喜,越发喜爱自己的昙花,更加精心养护她,但这样美好日子却并没有持续多久,昙花动情于天神的事情终于被天帝知道,为了惩罚她,便将她贬落凡间,做了一株只能在每年开一瞬美丽的昙花,而天神也被惩罚忘却前尘,到往灵鹫山出家,赐名韦陀,自此不再记得与昙花的一切。”   赵明诚只是又目光静静道,“韦陀花的名字,也故此而来。”   “啊……这真是一个悲伤的故事,神仙断情绝爱,而花神好不容易爱上了一个人,却要被生生拆散,两人互相忘记错过。”   唐柔听他讲道,目光不禁又渐渐染了一层悲伤,“这故事,感觉跟牛郎织女、七仙女以及白蛇传的故事很像呢,都是不被上天允许的爱情,不过好在话本里的故事,最后都是圆满的。”   “牛郎织女每年只能在鹊桥相会一次,在朕看来,也算不得是什么美满,不过依旧还是仰仗上天的施舍,不过也正是这样,也才显得难能可贵吧,比起嫦娥奔月的故事,总还是好多了,明明是个爱人分离的悲凉故事,却用来纪念团聚……倒更叫人感伤。”   赵明诚只是又说了自己的看法,目光不禁动容,“所以朕一点都不喜欢嫦娥奔月的故事,用悲伤来怀念团圆,哪怕明月再圆,心里也还是感到难过的。”   “那照哥哥,这昙花仙子后来又怎么样了呢?她有没有再见到自己朝思暮想的爱人?”   阿柔却是又继续追问那花神的结局,她不相信一对相爱的人,就只能这样被生生分离,就此断绝情缘了。   “后来……韦陀忘了花神,学佛有成,而昙花却是没有忘却他,依然受相思之苦,好在他每年都会下山一次,为山脚下的人普及佛法,而走过山路时,便会刚好经过昙花,花神也正是在这每年珍贵的一次相遇中,将她所有聚敛的芳华绽放,开出那记忆中最美丽的花,哪怕仅仅只是一瞬,她也渴望能够唤回他往昔的记忆。”   “那后来呢?韦陀有没有记起她?”   “很遗憾,他并没有想起曾经,千百年过去了,韦陀一次次经过,昙花又一次次地绽放,却始终还是没有唤回他们的记忆,花神也渐渐变得每日伤心起来,直到某天,一位枯瘦男子路过她,并询问,‘你为什么哀伤?’,花神却只道,‘你帮不了我。’便又不再关注他,只专心等待韦陀的下一次经过,继续将精气绽放。如此重复了三次,当老者最后问她时,已经是奄奄一息的老人,而花神也终于被他坚持的善心打动,告诉了他原委,老者便对她说,‘我乃聿明氏,来了结你那段没有结果的痴念,送你一句话:缘起缘灭缘终尽、花开花落花归尘。’以此来劝她放下执念,但花神心意已决,对韦陀的爱更是无怨无悔,地老天荒,终于打动了聿明氏,他将花神带到了佛界去见韦陀,随即便圆寂,而韦陀也终于想起了她,佛祖允许他下凡了断自己未尽的姻缘,而那聿明氏却因帮助花神而违法了天规,被惩永受天罚不入轮回,灵魂漂泊,既无法驾鹤西去,亦无法进入东方佛界净土。”   故事到了最后,赵明诚只是又道,“昙花一现,只为韦陀。所以昙花也叫韦陀花,因为她都是在月色下遇到途径的韦陀,所以昙花便也只在夜晚时开花,且每年只开一次,花期也仅仅只有刹那一瞬的美丽。” 第67章 故地重游遇故人     昙花的美丽只……   昙花的美丽只有一瞬, 代表的爱情却是永恒,矢志不渝。   求仁得仁,好在这个故事的结局并没有太悲伤, 花神表达了自己的爱,天神也再次记起了她, 那老者牺牲了自己, 却也成全了他们的爱情。   但是, 他为何宁可违背天意也要帮助花神两人团聚呢?   “好在这个故事的结局, 还算是圆满。”   阿柔只是又依偎在他的怀里道,“不过,那个老者为何宁可牺牲自己,也要带花神前往佛界与天神团聚呢?”   “……阿柔你觉得呢?”   赵明诚却只是又看向她又反问道, “你会觉得那聿明氏是个舍己为人的圣人吗?”   阿柔只是目光悲伤地摇摇头,随即又点点头。   “也许是吧, 但他或许也仅仅只是想成全自己。”   圣人普渡众生, 可是在这个故事里,她看到的更多却是身不由己,这救赎伴随着牺牲的代价,是那老者用自己的命与灵魂,旧⑩光zl成全了他们的团圆,纵然结果是好的, 未免也太悲壮了。   她想那聿明氏老人,曾经大概也有过一场刻骨铭心的未尽情爱。   阿柔的目光不禁又望向了面前即将绽放的昙花,因为刚才的故事, 此刻她感觉它们也像是有了灵魂一般。   “照哥哥,你说今晚昙花会开吗?”   她不禁又目光痴痴地看着那花道,眸光染了些许悲伤。   “昙花总有开的时候, 哪怕今日不开,明天也会开。”   赵明诚知她大概还沉浸在那个故事里,只是又温声安慰她道。   “……缘起缘灭缘终尽、花开花落花归尘。”   她却是又想起了聿明氏老人说过的话,“但是即便有新开的昙花,也依旧不是当年错过的那朵了。”   故事里痴情的昙花,忘情的韦陀,以及那违反天规,永受天罚轮回的枯瘦老人,使她不禁又想到了当年的沈园,想到了那昙花与李游,以及那蹉跎的流年和未尽的约定。   “你……还在想他吗?”   赵明诚的面上不禁有些失落的悲伤,他知道这昙花肯定又是勾起了她与李游的哪些回忆。   阿柔知道他口中的人是谁,然而面色却是依旧淡然,她只是又转过脸看着他微笑道,“与其说是留念他,倒不如说是怀念曾经的自己吧,照哥哥你知道吗?过去他一直都很想带我一起看昙花,但也不知是否天意,两次都错过了,我依然还记得去年的这个时候,他与我承诺一起共赏沈园花开,但没想到,这约定也永远埋葬在了我们分手的那天。”   “我知道……这两次错过,也还都是因为我。”   赵明诚却只是又浅笑道,“这么看来,倒是朕欠了阿柔的心愿了。”   “陛下……臣妾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   唐柔听罢,对他不禁又有些愧疚道。   “朕知道,更知道阿柔是重情义的人,这也是朕的心愿,朕想亲自完成你的心愿,也好了却你的心结。”   他却只是又道,“朕更想将你从过去的梦魇中,彻底解救出来,当然这其中,也不乏朕的自私……朕只想你的心,完完整整地属于我,尽早忘了你与他的那段孽缘。”   “陛下……”   她喉头一哽,最后却也只能哽咽道,“是臣妾对不起你。”   “不……你并没有对不起朕,倒是朕对不起你。”   他却又目光释怀道,目光染了淡淡的笑意,“其实朕也不止一次地回想过,若朕没有意外地出现在你的生命里,你的人生,是否会过得更幸福一些,若是没有朕的插足,也许你现在还会和他好好做着夫妻,即便没有多么如意,但也不至于会失意。”   “不……陛下,也许开始时阿柔确实有恨过你,更埋怨你拆散了我与游哥哥,但是……你拯救了我,是你给了我重生一次的机会,再次拥有爱人的能力,这也是不争的事实。”   她只是又握了握他的手道,温柔的目光欣慰而幸福。   “所以朕才更要对你负责,既然要了你,便要承担了你的人生,包括完成你的心愿,结束过去的遗憾。”   赵明诚只是又道,“阿柔,明日朕陪你去沈园吧。”   “那……嗯。”   唐柔本有犹豫,但想到他的心意,也还是目光感动地点了点头。   “其实不光是李游,那沈园又何尝不是你我的定情之处?”   赵明诚回过了目光,又直视着那昙花道,“初遇时如此,重逢时亦是如此。”   或许他们三人冥冥之中的缘分,早已是命中注定吧。   “朕不会对你们计较的,尊重你们的感情,你的过去,也恰恰是对我自身的肯定,若是一味否定你们,岂不是也就代表着,我们的情也不值一提?……不,在朕心里,不论是你还是我们的感情,都是无比珍贵的,朕更永远也无法忘怀一起走过的点滴,不管是开心幸福的,还是寂寞苦涩的。”   他望着那昙花,只见它在这释然的幸福中,缓缓绽放出了自己最洁白美丽的身姿。   淡淡昙香更有净化心神的神奇力量,这宁静安稳的平淡依偎,仅仅只是这样相守在一起,恰恰是他心间最珍贵渴望的幸福。   “阿柔你看,我们的昙花开了。”   他们的幸福也正如这绽放的昙花一样,才刚刚开始,更会永远幸福下去。   ……   次日夜晚,两人便一起去了沈园,慢慢走在幽静的曲径中,不禁勾起了诸多往日回忆。   “想朕上一回来沈园时,还是和明仪一起,而恰好就遇到了与李游一同赏花的你。”   赵明诚不禁又缓缓回忆道,望向她时面上不禁露出了一抹轻松的笑容。   “然后明仪率先沉不住气,上前去与李游攀谈,而你却是独自又走开去到了一边,明明经过了许多美艳的花卉,但却看着魂不守舍,无心赏花。”   他又继续回想道,“即便带着面具,那时朕却依然怕得不轻,既害怕你认出我,不想你认出我,却也还是情不自禁地追随上了你的脚步,最后只能悄悄躲在树下,偷偷看着你的一切……老实说,以朕的性情,还是第一次干这种偷窥尾随的事情,自己却是毫无所觉,更无羞耻之心,如今想想,倒也是神奇了,其实当时朕顾不上思考别的,只是舍不得从你身上移开目光,怕这是一场虚幻的美梦,稍不留神你便就消失了,脑海中除了漫无目的断续的回忆,只剩不舍伤感了。”   “呵呵……是啊,我还记得,当时我回头看你,才一开口你便如惊弓之鸟般落荒而逃了,当时看到你边感觉似曾相识,十分熟悉,莫名就很不想叫你走,而我喊你,你却依然逃的飞快,最后我便只能匆匆追你,然而最后却也还是没能如愿追上你的脚步,甚至还跌倒在了那花树下。”   她说着说着,心底又叹息一声,眸底染了一抹伤感。   “直到后来表哥他过来了……”   “阿柔!”   她的记忆尚还未从过去的记忆里抽出,却被身后一声熟悉急切的呼唤声陡然惊醒,直到很快她的手腕被那人紧紧抓住。   强大的拉扯力迫使她回身,双眸对上了他的眼,依旧还是记忆中那张熟悉的面孔,只是如今的他看着颓废沧桑了不少,看到她的脸,他的眸里不禁染了激动的神采。   “阿柔,真的是你!”   他的模样竟有些反差的癫狂,尤其是他现在失魂落魄的脸上染了激动的惊喜。   “表哥……你怎么也在这儿?”   她被他吓了一跳,本能般地伸手扯了扯自己被他钳制的手腕,可是却并未能如愿甩开他,心情忐忑下,她的嗓音不禁也变得断续,“你……你也是今晚过来赏花的吗?”   “我不是赏花,但我却是天天都过来此处等你。”   他只是又看着他急切道,“阿柔,你忘了我们曾一起约定要共赏昙花吗?”   唐柔听罢却是如触电般,只是又猛然挣脱他的钳制道,“表哥大概忘了,今日是七夕,并非中秋,而且我们早就已经和离,没有任何干系了!”   因为一时不慎,她的手腕轻松就从他掌心迅速抽离,他目光望着空了的手掌,心也像丢失了一块,感觉空落落的。   近乎窒息的痛楚,在压抑的胸口处肆意蔓延。   他泛红的目光,只是又倔强地望向她。   “我只是想见见你,如今见了你,心里是那么得高兴满足,却也是那么得失落伤痛。”   话到最后,他眸里的泪已是从眼尾划落。   “我明明是那么得爱你,渴望紧紧抓住你,为何却又把你丢了呢?”   指间沙抓得越紧,反而越容易失去。   阿柔长睫微颤,她低垂了眉眼,没有说话。   “……陛下,能容臣与柔妃娘娘……单独说几句话吗?”   李游不禁又深吸一口气道,虽然是在对赵明诚说话,但他的目光却依然停留在她的脸上。   在说到她的身份时,他沙哑的嗓音不禁越发暗哑,竟染了些许撕心裂肺的哽咽。   赵明诚只目光阴沉地看着他,随即便又转眸落到了阿柔脸上。   他广袖下的手不禁缓缓收紧,然而却是没有说话,只等她开口。 第68章 私奔     “陛下,能给臣妾点时间……   “陛下, 能给臣妾点时间,与李大人单独说会儿话吗?”   唐柔见李游执拗,最后也只能又对赵明诚道, “今晚臣妾会好好与他说清楚的。”   “……嗯。”   赵明诚理解了她的意思,他敞开心胸, 一时也放下了对李游的成见, 只又目光从容地对她浅笑道, “那朕便先去前边亭子处赏赏花, 有事你就叫我一声。”   他用目光又为她指了指前方,只见不远处刚好就有一处供人休憩的八角亭,既不打扰他们谈话,又不至于离得太远。   他对李游始终还是存了一层心防, 不放心他们独处,所以并不想离得太远。   若是阿柔这边真有什么事, 他也便及时赶过来。   对于赵明诚善意的关怀, 阿柔自然是能明白他的良苦用心,不禁心田暖暖的,只又安心道,“你放心,我会有分寸的。”   赵明诚目光看着她,又点点头, 随后便先行去了另一边。   很快,身边就只剩了面前的男人。   数月未见,如今两人单独面对面, 反而有了微妙的生疏感。   形同陌路,或许说的便是他们现在这种相看陌生的感受吧,不过她却不得不面对。   她静静看着他, 安静中幽凉的夜风拂过面颊,却是感觉恍若隔世。   过去发生的种种,就像是她上辈子才发生过的事情,而她现在才发现,原来自己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恨他。   当然也再没有了爱意。   见她目光冷漠,也不与他说话,李游不禁感觉心里凉凉的,更涌上一种近乎绝望的失落。   “阿柔……”   他嗓音沙哑,却是又率先向她开口道,“这段时间,你过得还好吗?”   他瘦了许多,几缕发丝垂落在面上,遮掩了些许他眸底的悲伤,然而苍白的倦容上却满是颓丧,下巴上冒出的青色胡茬也未剃去,连衣衫都失去了往日的整洁,似乎许久未曾打理自己。   李游素来都是注重生活的人,这般潦倒的模样着实有些不像他,阿柔目光怜悯地看着他,心里不禁又涌上一股同情,同时也越发对他感到陌生。   抛开那些记忆,她几乎就快要将眼前的这个人视为另一陌生人,连他的样子,都与记忆中的截然相反,虽然五官还是从前那样,但气质感觉却与以往完全不一样。   她几乎快要认不出他。   老实说,看到他这样不振作的模样,她其实有些心痛的,她更希望眼前这个伤心颓废的男人并不是他,仅仅只是另一个肖似他的陌生人,但却并不是……   “我很好……但你这段时日看起来,似乎过得并不是很开心。”   唐柔定目看了他许久,才又在心底叹息一声道。   “你说得对……自从你走后,我可谓痛不欲生。”   李游只是又目光惨淡道,然而阿柔却并没有因为他这些话而感到同情,反而更是涌上了些许生气。   “李大人大概是忘了,当初可是你亲自将我送上宫轿的,如今还说这些话,岂不是好笑吗?”   她的眉眼不禁越发冷漠起来,不再看他一眼,只道,“李大人还是回去守着你的娇妻爱子,不必在我面前特意做出这么一副深情痛苦的模样,这样只会令人觉得恶心,更加不耻……李大人毕竟还是堂堂七尺男儿,还是拿出你的骨气,好好回家生活吧。”   他在自己面前做出这么一副悲惨落魄的样子,反倒令她觉得受到了轻贱,当初明明是他不要自己的,他负了她,而她却并没有对不起他。   “好好生活?”   李游自嘲一声,愁苦的面上不禁又勾起了一抹冷笑,“该如何好好生活?又有什么娇妻爱子?都不是我想要的,不过是被迫接受,更何况你知道吗?阿柔,我们都被赵明仪兄妹骗了。”   “嗯?”   她不禁又看向他,目光中出现了一抹怀疑的困惑。   “……自从我与赵明仪成婚后,便没有再碰过她,更是直接夜宿在官署,可是有日却传来了消息,她腹中的孩子没了。”   李游目光冰冷,只是又声音淡淡地回忆道。   “什么!”   唐柔听罢,心底不禁有些吃惊,自从进宫后,她便一直待在昙宸宫里,对于外面的事情,并没有太多了解,赵明仪不来她这边,她也更是见不到赵明仪本人,而对于她与李游的事情,她从未过问,陛下他也未曾对她说过有关他们夫妻的这些事情。   “是吧?很令人吃惊吧?她那么精于谋算的人,又怎么会这般不小心失了孩子这个绑缚我的筹码?而且对于这次流产,她给出的解释也含糊其辞,说是不小心摔了一跤,但当时在现场看到的人证,也不过就只有一名她的贴身婢女……然而死无对证,即便我怀疑她,也还是只能作罢。”   “你……怀疑她什么?”   阿柔不禁又目光忧虑地沉重道,“难道你还怀疑是她这个做母亲的害死了自己的孩子,还是说……”   她欲言又止,显然也是与他的想法不谋而合。   “你也想到了?……你那么聪慧,肯定也能听出这事的蹊跷,没错,我想赵明仪她根本就没有怀孕,甚至当初我被她迷晕后,都未曾有碰过她,但她却撒谎借此‘怀孕’之事逼我就范,我们……实际都让他们兄妹设计了。”   他想若不是当初因为这无中生有的孩子,他也不至于会入了赵明仪的圈套,更不会到迫不得已与阿柔和离娶她的地步。   “所以你明白了吗?我不甘心,赵氏兄妹明明就是横刀夺爱,阴险狡诈,我们两个明明就是被他们各种威逼欺骗才分开的,如果没有他们的出现,也许现在我们都还好好生活着,凭什么我就该失去自己的挚爱,落到一无所有的境地,只得看着你与赵明诚他琴瑟和鸣,双宿双飞,而我就得忍受着一个自己根本不爱甚至可谓是痛恨的女人!”   他话语间,目光已是又染了灼灼浓烈的怨毒恨意,然而赵明仪身份高贵,赵明诚又是皇帝,他也只得忍受,无法反抗这对他不公的一切。   如果可以……如果不是顾及李家满门会受牵连,他真是恨不得亲手杀了他们!   “阿柔,我真是后悔……后悔当初与你和离娶了赵明仪,更痛恨当初将你亲手交给陛下的自己。”   他面上痛苦,只是又悔恨道,“……但这对我不公平,真的不公平……对我们都不公平!”   上天有负于他,他不过是在索要公平,拿回本该属于自己的一切而已!   他想要夺回本该属于自己的一切!   李游不禁又伸手紧紧抓住了她的肩膀,目光急切地看向她道,“难道你听我说完这一切,没有想要改变重回的想法吗?明明我们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他们兄妹俩就是插足的破坏者,我恨毒了赵明仪,难道你就不恨陛下吗?!”   “游哥哥……”   她目光惊诧地望着她,只是又一脸紧张道,听他说完这些话,她心里是不无震撼的。   “你难道不想再回到过去,重新再和我在一起吗?只要你想,我们也可以再回到过去美好厮守的时光,好在我们还有反抗他们破镜重圆的机会!只要你愿意跟我走!”   他双眸不禁微微泛红,有些癫狂的面上,目光却是极其认真,只是又紧紧看着她道,“阿柔,我们私奔吧。” 第69章 看清     他什么也不想要了,只要……   他什么也不想要了, 只要是能够逃离这京城,他想天大地大,纵使天涯海角, 也总能有他们的容身之地。   李游低沉的嗓音不乏冷静郑重,却是给了阿柔极大的震撼。   “表哥, 你在说什么?”   阿柔不禁又惊讶道, 目光中不乏对他关切的担忧, “再说我们的家都在这儿, 我阿兄身负重任,你家也更不会接受你走的!你若离开了,要姑姑姑父他们怎么活?你难道不要自己的家族还有前途了吗?”   “我已经顾不得这么多了!当初要不是为了他们,为了这所谓的责任, 我也不会落得现在这种无法喘息的地步,更不会丢了你!我为朝廷社稷, 为家族繁荣, 可是我呢?我又得到了什么?他们给我的却只有痛苦!凭什么我要为了这些世俗的牵绊牺牲自己的幸福?我不是圣人,我也有七情六欲,我也有自己想要过的幸福!”   李游却是一拂袖,面上又染了些许歇斯底里的激动,唐柔因他的话而内心震撼,一时间竟再说不出劝慰他的话来, 只见目光惊愣。   现在的他真的改变了许多,若是过去的他,断不会说出这种不负责任的话的, 毕竟他的一生,几乎都致力于奉献于他的家族。   他可以不要仕途,但绝对不会舍弃他对琅琊李氏的责任。   而现在的他……   阿柔目光一颤, 内心不禁有些触动,更有物是人非蹉跎的感叹。   为何不能再早一些呢?   要是当初他也能够对她说出这番话,她想她一定会很高兴。   但是如今,她已经早就不需要他为自己奋不顾身了。   “我的幸福就是你!我现在算是想明白了,去他的责任仕途!我什么都不要了,只要我们能够在一起,就算被世人唾骂流浪一生又如何?我李游本就不是贪生怕死之辈,我连死都不怕了,还怕什么遗臭万年!”   他只是又紧紧握了她的肩膀道,“至于爹娘……他们就算没了我,李家也不至于会没落,琅琊李氏琳琅满目,爹他就算没有了我这个儿子,也依旧还有其他的儿子继承家业,我不必再有任何是牵挂负担,他们失去我仅仅只是伤心一时,而我失去你却会痛苦一辈子!再说这也仅是权宜之计,哪日风头平息了,他们能够接受我们离开在一起,你我就算再回来看望亲人们也不迟啊,到时我也依旧可以为他们尽孝。”   “阿柔,你愿意随我一起海角天涯吗?我们一起走,离开这个充满欺骗逼迫的肮脏之地!”   “……”   他目光欣喜地构想着以后的计划,只是又询问她道,然而她的面上却是一片沉重的顾虑,冷静的面孔不禁叫他心底突然间感到有些害怕。   “阿柔,你怎么不说话?”   见她一直不言语,他的眸底不禁又染了一抹害怕失去的惊恐,慌忙又对她执拗道,“赵明仪她怀孕是假的!我们都被他们骗了,这才会中计错过,蹉跎了前半生的婚姻,但是只要你愿意,我们依旧可以远走高飞!长相厮守一辈子!”   “阿柔,难道你不想再跟我在一起吗?赵明诚他又有什么好?他不过就只是一个横刀夺爱的小人……”   他话还未说完,只见她又艰难地拂开了他的手,并往后退了两步,与他保持了不远不近的距离。   “阿柔……你!”   “表哥,对不起,我不能随你走。”   她的面上不禁染满了愧疚的痛苦,然而内心经过了艰难的抉择后,却也还是伸手摸了自己的小腹,做出了最后的选择。   “我已经怀了他的孩子。”   她声音可谓是尽量平静,然而这熟悉温婉的嗓音,却也还是犹如晴天霹雳。   他的目光不禁惊愣,他自然是明白她口中的他是谁。   “这……这怎么可能!”   他不可置信道,连呼吸都变得疼痛,伴随着理性回归,他赤红的双眸灼烈,心情不禁又变得无比愤怒,只近乎痛恨地质问道,“不过才短短数月,你怎么能够怀上他的孩子!”   “很可笑吧?你我十年婚姻,却依然祈盼不来的孩子,不过在我与陛下倾心的数月后,便这么快就怀孕了。”   她的面上,不禁又强颜欢笑道,“可见我们的结合就是个错误,上天会叫我们分开,也是对的,一切皆是命中注定。”   十年婚姻,就被她一句轻描淡写的‘命中注定’,尤其还是在这种阴差阳错下被迫结束,他不能接受。   “那我们的十年又算什么!你我明明青梅竹马,自幼一起长大,明明所有的人,都认为我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曾经的他们,也是令人艳羡祝福的一对,可为何偏偏会是这样……他们为何偏偏就是没有孩子?   他歇斯底里道,然而最后却又转变为无尽的悲伤。   “可为何上天却又这样对我……为何我们就是没有孩子。”   这个孩子,明明也是他最为期待的,却从未想到哪日,竟会是以这样的身份处境出现在自己面前。   她怀了别人的孩子……她怀了赵明诚的骨肉……   当初他亲手将她送到了赵明诚手上,如今又亲眼见证了他们夫妻情浓,有了孩子。   这算是自食恶果吗?生平第一次,他从无尽的惊恐绝望中,体会到了追悔莫及的感觉。   他是她的真命天子,而自己只是她命中注定的一个笑话。   命运弄人,当真是可笑。   他突然便笑了出来,然而笑着笑着,却又一脸滚烫。   原来痛到极致,竟是真的是会笑出眼泪的。   他几乎快要分不清何为真实,体会到了何为醉生梦死。   庄周梦蝶,究竟是庄周梦了蝴蝶,还是他本就只是一只蝴蝶。   何为真实?他只知道现在的痛楚是真的,他心痛得几乎快要死去,如果现实这么痛苦,他倒更渴望这是浮生一梦。   但他为何还会感到心痛呢?   他该心如死灰吗?   是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生世多畏惧、命危于晨露,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   原来他的心,从未有一刻停止过爱她,不论时空,离别,年华老去。   可惜这个道理,他始终还是明白得太迟了,直到彻底失去时,他才终于认清了自己的心。   他爱她,哪怕天各一方,从来就不是将她送走便能忘却。   【是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生世多畏惧、命危于晨露,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出自佛学著作《妙色王求法偈》】 第70章 放下     阿柔不肯跟他走,他就算……   阿柔不肯跟他走, 他就算得到了自由,摆脱了赵明仪,又有什么幸福可言?   更何况他们还有了孩子, 他与阿柔,也许此生缘尽, 再也没有一起感受这种天伦之乐的可能。   天意弄人, 他痛失所爱, 一时之间, 竟对人生感到迷茫,也再没有了奋进的方向。   他想做的一切,没有一件是圆满的,如今错失挚爱, 对家族更是再也无心承负,他想抓住一切, 可是最后他却是两手空空, 竟没有一件事做成。   是他太贪心了吗?   还是因为自己太无能。   “……曾经我们也是令人艳羡的一对,只可惜没有孩子。”   最后的最后,当所有的伤心愤怒倾涌而出,他的面容已经彻底平静,就像丢失了魂魄的人偶,目光木讷死寂, 再没有了过去明亮蓬勃的神采。   记忆中那个神采奕奕,朝气俊朗的李游,似乎也已经彻底死在了他们一起走过的岁月里, 就像他们的婚姻,感情一样,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唐柔看着他, 心里回忆着以往的岁月,并不是没有悲伤的。   她也曾遗憾过,叹息过,但是人还得向前看,把握自己当下的幸福。   不管过去发生了什么,错过了便是错过了,不管他有没有对不起自己,即便令人心疼,她却不能再负了赵明诚。   过去的他们,始终还是错付了,然而人还是要鼓足勇气逆水行舟,一往无前。   他也不该一直为情神伤,继续颓废下去,他还身负整个琅琊李氏的责任,以及他如今的家庭,仕途。   “你还是不懂……为何我们为何会走到如今的地步。”   阿柔只是又叹息一声道,“或许这世上,所有悲剧的酿成,也仅仅只是因为人心二字……既然木已成舟,你已经娶了明仪公主,就该好好待她,收心好好过日子吧,至少要对得起家人,不负家族使命,承担起琅琊李氏,至于孩子,以后总会有的。”   若当初他们能够多一点信任,坚守自己的心,或许也不会失败于这场人生的考验。   但人总是要长大的,一次婚姻的失败,不该以整个人生做代价。   她想李游一时之间尚还走不出来,等静下心回归家庭后,总会想明白的。   “表哥,如今我们都已经有了各自的家庭,以后还是不要再有交集了,这次相聚,便当是最后的告别吧,不管赵明仪当初怎么费尽心机,也都是源于她对你的爱,或许她比我更适合你,更能全心全意地爱你,就像我回头看到了陛下的好一样,就算你反感她,最起码也再给她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尝试与她做一对和美夫妻吧。”   阿柔只是又目光怜悯道,“这也算是我对你最后的道别吧,以后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余生你我一别两宽,各自欢喜。”   她也言尽于此,只是最后又看了一眼他惨白的脸,月光下,夜风吹拂了他的广袖衣带,发丝飞舞,那脆弱单薄的身躯,仿佛就要随风翩然而去。   而她也只是忍痛狠心地默自转身。   然而还未等她迈步离去,便又被身后人急急抓住了小臂。   “阿柔,你别走!”   他只是又急忙去到了她的跟前,握住了她的肩膀,看着她缓缓摇头,目光近乎绝望地流泪道,“我求求你,不要离开我。”   唐柔未说话,只是又静静掰开了他的指尖,他的手掌顿时便从她微凉的衣袖上划落下来。   他目光愣愣地看着她与自己形同陌路,只是面容安静地转身离开,不带丝毫感情,渐渐地越行越远……他凉寒的心也顿时感到空落落的,如同缺口,丢失了自己一部分魂魄。   微凉的夜风吹拂她的脸,连心里竟也感觉到了一丝寒冷,她尽量使自己的心情平静,不再去想他最后的面容,即便心里百感交集,记忆的碎片不断闪现在脑海中,全是他们一起走过的点滴岁月。   她希望自己的脚步慢点,再慢点,可是却还是渐渐走向前方那人,直至他近在眼前。   他就像是拯救指引自己命途的一抹明光,是她以后生命的寄托希望,只要看着她,她的心就能神奇地慢慢平静下来,获得安宁的救赎。   她想这就是她想要的爱与幸福,是治愈,而不是伤害。   曾经她与李游的那段苦涩的婚姻,令彼此间痛苦,折磨他也折磨自己,但她想与照哥哥在一起,一定不会重蹈覆辙,再有以往的悲剧。   “怎么样?!你们谈过了吗?”   见她过来后,他不禁又拉了她的手,目光急切而明亮,只是匆匆询问她道。   “他没有对你纠缠不休吧?”   他观察着她的脸色,只是又小心翼翼地疑虑道。   阿柔只是摇摇头,面上浅笑道,“没有……我跟他已经讲清楚了,虽然眼下他的心情不好,但总有一天会想开的。”   “……”   “或许终有一日,他会明白自己想要什么。”   赵明诚原本顾虑的面上,在听完她的话后,不禁又缓缓露出一抹淡笑,只道,“也是,他也不像那种遇事便一蹶不振的人,而且我相信你。”   他眼眸深邃地望着她道,阿柔触及他深情温柔的信任目光,不禁又有些脸红道,“你……相信我什么呀?”   “自然是相信阿柔不会被前夫拐跑,对朕始乱终弃,要知道朕的第一次可是给了你,你可要对我负责才行。”   他只是又微笑道,脸不红气不喘地说着这种羞人的话   “你!陛下怎么如此不害臊呢?大庭广众之下说这些话,真是羞死人了!”   阿柔只又攥了衣裙跺脚道,一脸的羞赧,他一副不知羞的模样,而她却是没有他的厚脸皮,在一起越久,她发现赵明诚其实与她在私下里时没皮没脸,情话说起来一套一套的,连脸都不带红的,哪有曾经刚认识时不染世俗的清纯模样?反倒是她常被他羞人的话臊得脸红心跳,恨不得找个地缝直接钻入藏起来。   赵明诚却只是又目光珍惜地握住她的双手,温声道,“阿柔,朕要你陪朕一辈子,永远都不分开。”   “都有宝宝了,我还能跑哪去?总不能叫孩子一出生就没爹吧?皇帝的孩子也没男人敢给他当爹,就算表哥不在意,愿意接受他,那对他也不公平。”   阿柔只是又闷声嘀咕道,然而声音中却没有嗔怪遗憾,有丝毫的抱怨,反而还有些许甜蜜幸福。   她只又佯装着摇摇头,继续叹了口气道,“唉,我这辈子,算是栽了进去,被你们父子俩彻底套牢在皇宫里了。” 第71章 刘太后     赵明诚听罢,眸里却只……   赵明诚听罢, 眸里却只一片缱绻眷恋的幸福。   “刚才耽搁了些时辰,好在你过来的及时,朕想昙花也快开了, 不然你这次又该抱憾回去。”   他却只是又温柔道,“沈园的昙花要开了, 随朕一块儿去看吧?”   哪料唐柔却是又温婉一笑, 只是又摇摇头。   “不必了, 我已经没有了遗憾, 以后更不需要过来沈园看花。”   她握着他的掌心,眸里闪着幸福的光,只道,“我需要的, 已经就在我的身边,永远也不会再弄丢他了。”   她想要的, 也唯有面前的陛下而已, 能够与他相守一生,她这辈子已然知足了,与李游的心结也已经解开,刚才那一面,她已经彻底放下过去的一切,跟曾经说再见, 再也没有所谓的遗憾。   沈园她已经没有再来的必要了,以后她更不必艳羡执着于观赏别人的昙花,因为她已经拥有了这世上最美丽的一片昙花。   这是只属于她和照哥哥的, 心田中开出的最美的花。   “陛下,咱们回家吧,既然有了花房, 那以后每年阿柔都会陪你在宫里看昙花。”   她只是又对他甜声道,赵明诚目光一愣,随即便又露出欣慰幸福的暖光。   “嗯。”   他点点头,只是又看着她柔声道,“那我们便回家吧。”   他珍惜地紧紧牵着她的手,“朕也再不会将阿柔弄丢了。”   阿柔只感觉心里流过暖流,两人相视一笑,却并没有再说话,这些时日的相处,他们心中早就已经有了不必言说的默契。   两人携手离开了沈园,即便没有如愿看到那绽放的昙花,也还是心满意足地欢喜离去。   但他想那花已经不重要了,即便是对于阿柔来说。   ……   李游默自在沈园站了许久,直到那昙花已经开过,直到园林里的人陆陆续续地离开……直到萧瑟的凉风吹拂他冰冷的脸,他才渐渐后知后觉,发现原来只剩了自己。   仿佛就只剩自己被抛弃在原地逗留。   可是他还有家吗?   不……那冰冷的居所,并不是他心目中想要的家。   可是事已至此,他又能怎么办?   他早已成了行尸走路,如孤魂野鬼般飘荡在这世上,再没有了回头路。   月光下的单薄的身影孤寂,却也还是又不知不觉地返回了那所谓的家,然而却是没有见任何人,只是又失魂落魄地来到了他与阿柔过去的闺房。   如同受到了指引一样,这夜他漫无目的,却也还是又本能地回到了这儿,其实这屋子他已经许久未曾来过了,因为没回克制不住思绪过来了,便是触景伤情,渐渐地,他的心便也就麻木了。   可是这次,他没想到自己那颗冷了的心,竟是又在这种情景心境下,再次回到了这儿。   踏入房间的那一刻,他恍若隔世。   其实自从他们和离后,这间他们曾经一起住过的屋子也被封了起来,只有他自己有时会忍耐不住思念她的心情,偶尔会进去看看,如今这屋里的布置依然不曾改变分毫,他更是也吩咐了下人,每日都会定时进来打扫。   “表哥来啦,夫君来啦!夫君又走啦!大坏蛋,大坏蛋!”   里面的鸟架上突然想起了熟悉的说话声,是他曾经送给阿柔解闷的鹦鹉嘤嘤,此刻见他突然进来,也不知是因为受了惊吓,还是看到他心情太过于兴奋,突然又抖了抖毛,左右乱转地乱叫着说起了人话。   嘤嘤还留在家里养着,屋里的一切也都还是以前的模样,可是却是物是人非。   他的阿柔永远都不会再回到他的身边了。   鸟儿的说话声难免就又勾起了他的些许回忆,他进来,摸了摸旁边的盆栽花叶,却是满心失落。   他看着那萎靡不振的花朵,心想若是阿柔在,定是不会舍得自己养的爱花糟践成这般模样的,肯定会比现在养的更好。   大抵花也是有感情,会思念主人的吧,不然为何换了旁人精心浇灌,却还是这种模样呢?   他越过聒噪不止的嘤嘤,只是又来到了整洁干净的床榻前,缓缓坐下。   一尘不染的屋里,却是再没有了她的气息,不留她的一丝痕迹,连感觉都变了许多,尽管这房里的一切摆置都如常,看着还跟以前一样。   她不在了,如今也只剩自己又回到了这里,形单影只,往昔美好的记忆,就仿佛还发生在昨天一样。   她却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的背影被幽凉的月光照射在墙上,拉长的身形不禁越发看着孤寂   以前他的阿柔,就是在他身边摸摸针线,看看书籍都叫他无比安心,那种心灵的宁静,是任何荣华富贵都换不来的,但是她最终却还是选择了赵明诚,拒绝与他海角天涯,一起逃离这座困住他们的城。   她选择继续留在皇宫,还有了陛下的孩子……唯撇下他一人内心孤独地活在世上。   她的所有喜乐笑容,都已经不再属于他。   而他却只能在一边静静看着,看着他们一家幸福,看着她与赵明诚长相厮守。   是他当年亲手将她交给了别人,亲眼看着她迈上宫轿进宫。   他面无表情,失去光彩的眸冷漠得近乎死寂。   ……   回宫之后,太后听闻唐柔怀有身孕,竟亲自过来了昙宸宫,如此突然,又来势汹汹,好在当时赵明诚也在。   外面的宫人拦不住,也不敢阻拦,还未等有宫人通报,刘太后便在众人的簇拥下,众星捧月般地进来。   她云鬓凤钗,虽然年近四十,但却保养得当,美艳的脸上几乎看不出一丝皱纹,岁月明显是优待了她,但此时的她面上却是十分冷漠,威严下更有隐隐的怒气。   阿柔能看出她眼里对自己的轻视不屑,以及敌意,因而心里也产生了几分忐忑。   然而还未等她仓惶间弯身行礼,赵明诚便已展臂将她护到了自己身后。   “阿柔有孕在身,不便行礼,还望母后海涵。”   见她来势不善,赵明诚不禁目光防备,清冷的嗓音只是又道,“母后您不在坤宁宫休息,今日怎么有兴致过来这昙宸殿了?” 第72章 前夕   她黛眉一挑,只是又直接开门……   她黛眉一挑, 只是又直接开门见山地冷声问他,“听闻你打算立这个女人为后?此事是真的吗?”   “儿臣确实有此想法。”   “混账!”   听他不冷不热的态度,刘太后只是又勃然大怒道。   赵明诚只是冷眼看她发怒的模样, 只见她又指着身后的阿柔怒声道,“这个女人二嫁入宫, 受尽外人的冷眼指点, 何德何能立为皇后, 做天下女子表率?!”   刘太后只是又目光灼灼地质问他道, “皇帝你难道不怕受尽天下人的耻笑吗?就算你不怕,哀家还要顾及皇家的颜面,当初你执意要这个女人入宫也就罢了,哀家也睁只眼闭只眼, 念你自幼长在哀家膝下,一路走来不易, 哀家便也不与你计较这些任性, 可没想到你竟然能够荒唐到如此地步,不顾大局欲立这个经历不堪的女人为后,哀家还没死呢,怎能任由你败坏社稷纲常!”   “社稷纲常?朕只知道父为子纲、君为臣纲、夫为妻纲,后宫女子更不可干政,这是我朝立国之初太祖定下的宫规, 不知母后可遵守过哪一条?难道母后所谓的纲常只是约束要求别人,但却放纵自己的吗?”   “你!”   刘太后被他的一番话气结,而他却依旧神色冷漠道, “更何况要论经历,若朕没有记错的话,当年您可是被皇爷爷给了四叔, 后来父皇顺利登上皇位后,才又将您从四王府中接进了宫来,即便多年无子,也依然还是被父亲力排众议立为皇后,难道您可以,阿柔她就不可以吗?谁说再嫁女子就一定不能做皇后,我朝有先例,更未对此有禁令,阿柔的过去并没有任何不堪,她与李游的失败婚姻更非她之错,世人不容我们的爱情,朕便偏要叫天下人知道,她唐柔就是我大晋名正言顺的皇后,更是我赵明诚此生唯一的妻子。”   “不孝子!你真当皇家婚姻是儿戏吗!只要哀家还活着一天,便不能容许你拿江山社稷如此胡闹!”   听到皇帝又旧事重提,拿她当年入宫的经历说事,刘太后不禁恼羞成怒,她含恨的目光紧紧盯着他,又拂袖道,“皇帝,你可以仔细想好了,若你执意如此,要立这个女人为后,别怪本宫不顾念多年母子的情分!”   以前他任意妄为也就罢了,但皇后的位子只能由她刘家人坐,除了她心仪的人选外,其他女人休想染指!   “陛下!”   阿柔见两人剑拔弩张的样子,不禁又目光担忧地握了他的手轻声道。   赵明诚依旧站着未动,他只目光静静地看着面前的刘太后,声音冷漠道,“母后,儿臣不孝,一切都悉听尊便。”   “好……好!”   刘太后听罢,颤抖的指尖只是又指了他道,“这就是哀家教养二十多年的好儿子!现在翅膀硬了,敢忤逆我,开始跟哀家作对了!”   “……”   “你既执意要保这个女人,不惜摒弃母子之情,休怪哀家无情!但愿你今日做出的决定,日后可不要后悔!”   她尖锐的嗓音犹如恶鬼,甚至染了几分凄厉,赵明诚只是冷眼看她,未再说话,刘太后说完只是又忍怒回身,又疾步离开了昙宸殿。   “陛下……您别动怒,太后她应该也只是在说气话。”   见刘太后走后,唐柔不禁又看了看赵明诚的脸色,轻声劝慰道。   她温柔地握着他的掌心,心底只是又轻叹一声,“也许她就只是一个害怕失去自己儿子的可怜母亲,觉得是我抢走了您的爱,所以才会一时想不开生气。”   她回忆刘太后临走前的深情,仿佛是悲身边最亲近的人背叛一样,虽然外表厉害,却也能感受到她那近乎绝望的悲伤。   也许正是因为太在乎,所以才会那么极端吧?情绪不稳时说的气话,倒也不必太担心,她是能够感觉到她对陛下深切的爱的,即便表现得不明显,甚至这爱严厉得近乎苛责。   然而赵明诚却是目光深沉,只是又表情淡漠地回她道,“不,阿柔你错了,她可不是一般的母亲,更不是寻常的女人,只满足于那母子之情,天伦之乐。”   她私心权欲太重,或许这彻底敌对的一日,也迟早要来。   不过早晚的事情罢了。   “如今朕可谓是与母后她彻底撕破了脸,还不知道她在情急之下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不是真的吃了苦头,她是不会认可朕立你为皇后的,一定会竭尽全力阻挠破坏。”   赵明诚只是在她一脸惊讶下,又目光认真地叮嘱她道,“在此事未落定前,阿柔你也别出去了,只管待在这殿里好好养胎。”   他的面上不禁又染了一抹严肃的沉重,担心刘太后会狗急跳墙,对阿柔腹中的孩子下毒手。   “啊?事情竟已经严重到如此地步吗?”   唐柔见他态度认真,并没有似乎说笑的样子,不禁又担忧看他道,“那会不会对陛下你不利?对我们的孩子不利?”   她想了想,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便脱口道,“要不然阿柔不做皇后了,我不想看着你与太后反目成仇,更不敢想哪天要是你和孩子出了事情,自己要该怎么活,阿柔好不容易才有了一个家,更没有什么亲人了,如今只想你们都好好的,平安过日子,哪怕没有名分阿柔也不在乎了,没有什么事情,比一家和乐,你与孩子的性命更重要。”   “可是阿柔先前不是还说,想要名分吗?”   赵明诚见她认真担心的模样,心里突然就少了许多沉重,不禁又轻笑道,“阿柔难道不想与朕做名正言顺的夫妻了吗?”   “想……但是这名分跟你比起来,就微不足道了,我更不想每日都为你担惊受怕,只要你好好的,我便什么都不求了,只要咱们一家人能好好在一起,哪怕不能做你的妻子,我……我也没关系的。”   她只是又低眸小声道,或许爱一个人,就是可以变得这么卑微。   现在她什么都不求了,就算哪天要亲眼看着他娶别的女人,哪怕自己某日会离开他,只要他和孩子平安,就算天各一方,她也会在心里默默祈祷祝福着他和孩子,永远会默默爱着他们。   在她心里,他与孩子的平安永远是第一位的,为此她可以牺牲自己的一切,更别说她本身就不在意皇后的尊位荣华。   从始至终,她想做的也只是他的妻子而已,只要他们一家人还在一起,就算委屈一些,得不到应有的名分,又有什么关系呢?   在她心里,他也永远都是自己心里最重要的存在,为了他,她更是心甘情愿做出的选择。   “呵呵,傻阿柔,朕与刘太后的恩怨,就算没有你的出现,也早晚会面临反目成仇的这一天。”   赵明诚只是又目光温柔地看着她道。   “也许早在当年朕流落宫外时,便早就已经势如水火了。”   话落,他眸光渐冷,他想自己永远也忘不了生母死去的那一天。   她是她的杀母仇人,他忍辱负重回来,为的便是有报仇雪恨的一日。   只是碍于多年的母子情分,迟迟不愿动手罢了,人的感情便是这么复杂,爱恨交织,他想刘太后对他的感情,大抵也是如此。   刘太后正是造成他痛苦悲剧的根源,迟早有一日,他要亲手结束与她错位畸形的亲情。   如今阿柔的出现,或许也正是打破他们多年僵局扭曲的契机。   正是他的机会,他多年来挣扎等待的救赎解脱。   “你放心,朕一定会立你为后的,我们的孩子,也一定会是名正言顺的太子。”   他深邃的眸微眯,只是又沉声道。 第73章 北伐   这日下朝后,赵明诚过来她这……   这日下朝后, 赵明诚过来她这儿,脸色却是有些不好。   “臣妾恭迎陛下……怎么?陛下好像心情不太好。”   聪慧的她,几乎是第一时间察觉到他有心事, 她知道最近因为立后的事情,朝中也闹得不甚愉快, 再加上前几日太后驾临昙宸宫, 想必他最近的心情, 也是压力颇大。   她看着他有些消瘦的面容, 心里担忧的同时,不禁又涌上了心疼的愧疚。   “免礼。”   赵明诚见她难过的目光,不禁又伸手将她扶了起来,强颜欢笑道, “无事,你不用担心, 不管事态发展成怎样, 朕也一定会保护好你们母子,万事有我,都交给我来处理,你只管好好养胎,其他的都不必操心。”   “你既是如此说,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的强撑却瞒不过她的眼睛, 阿柔只是又拉了他的衣袖,目光越发担心道,“到底发生了什么?陛下你快告诉我!即便阿柔不能为你分担苦恼, 至少想要与你共进退,你不要独独瞒着我,这样只会令我越发为你担忧。”   他们是夫妻, 本就该共渡难关,而不是独将自己留在虚假美好的幻境中,浑噩不知,那样若他真有什么不测,她一定会抱憾愧疚终生。   “小傻瓜,朕很安全,哪有什么人敢对朕不利?倒是你,如今的处境最是危险,你现在最该好好保护谨慎的,是你自己,还有腹中的孩子,你可一定要多加小心,学会保护自己,朕怕最近政事繁多,再分心无暇顾及你,叫那些小人钻了空子,会对你和孩子痛下毒手。”   赵明诚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又旧事重提,面上浅笑着叫她多加防范留心。   敏锐的她突然就又想到了那天太后来时。   “那日太后走后,你也对我说过叫我多加防范,今日又再次警醒我,事态当真已经严重到如此地步了吗?连我和孩子的性命都要步步惊心,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唐柔面上紧张,只是又反问他道。   “不……她应该也不会做到如此地步的,不会那么狠心。”   赵明诚的面上只是又涌现出一抹不愿面对的悲伤,只是又垂了眼眸,有些逃避般地轻声道,“或许是朕多心了吧?哪怕是朕疑心重,信不过她,你多加防备谨慎一些也总是好的。”   “不,你一定还有什么事情在瞒着我!明明昨天时你还没有现在这么丢魂失魄的样子,今日肯定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你在朝上到底遇到了什么麻烦?”   阿柔只是又紧紧看着他,目光执拗地继续追问他道,她想赵明诚今日在早朝时,一定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难题,不然他是不会变得这般丧气没有信心,一脸失落的模样的。   “本来不打算告诉你那些烦心事的,但你说得也对,我们是夫妻,有什么困难也不该隐瞒彼此,只是你得答应我,知道后切勿忧思过度,要知道,你腹中还怀着咱们的孩子呢,一定要好好养好身体,不要劳神。”   赵明诚想了想,只是又握着她的手,一同去到榻边坐下道。   “嗯,你放心,我心里有分寸的。”   她望着他只是目光认真地点点头,握着他的手背道,“我只是想要与你一同面对,所以快跟我说说,今日到底都发生了些什么吧?”   “唉,太后趁机挑唆阻挠朕立你为后,煽动温凌与群臣北伐,并以战事期间不宜立后影响士气为由,推迟了封后典礼,朕迫于无奈,也只得答应,本来我朝就与北秦积怨颇深,若非北虏狼子野心,当年太祖也不会衣冠南渡到长江以南另建南晋,如今经太后一煽动,群臣北伐之心强烈,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赵明诚叹息一声,只是又目光沉重地对她解释道,“其实朕也有心收复中华,只是迫于内忧外患,不便急于出手,可没料到却被刘太后利用了此国事,就为了满足她的一己私欲……朕也没想到她为了抓住手中的权势,竟到了如此利欲熏心的地步,宁可拿两国战事做赌注,就为了迫朕放弃立后,继续把持后宫朝政,她与温凌勾结,此战赢了她的势力更是如日中天,若是此战输了民不聊生,立后之事更是要延迟下去,可气的是不管是输是赢,即便朕为了苍生可以暂放私怨想要打赢,结果也未必就能尽如人意,老实说这场战争打下来,以两国国力来看各占一半胜算,甚至北秦兵强马壮,还要略胜我国将士一筹,即便有长江天险避免最坏失败的结果,但这场战争不进行到最后,也不能说就一定是值得的,打这场战争,赢了自是最好,若是败了,朕亦可以借势根除温凌及太后两党的势力,只是……要苦了黎民苍生,朕始终于心难安,觉得对不起大晋的百姓军士们,以及赵家的列祖列宗……打了不一定有多好,但不打又是一定不行的,就算不为了立后,为了你与孩子,朕也得对得起列祖列宗,实际上,这次刘太后的反击,又何尝不是对朕的考验,还有机会呢?即便处于被动,朕也还是不能放弃这次机会,哪怕是为了父皇的遗愿,为了你与孩子的将来,朕也得彻底结束这内忧外患才是,不过就是早晚的事情而已,朕不止要收复曾经失去的国土,更要解决权臣外戚,重新建立新的美好秩序,而不是如现在半数朝政都被温凌太后所把持,结党营私,朝中一派乌烟瘴气的腐败,不然朕以后身归混沌,又有何面目去见父皇,以及赵家皇室的列祖列宗?”   刘太后生性严谨,素来是有大局观的人,他也没有料到这次她竟然能够兵行险招,完全不似她以往的作风,对此,赵明诚心里也深感到震惊意外。   或许他们也终于到了不得不战胜自己的心魔,勇敢面对彼此,一决胜负的时候。 第74章 阴谋   “竟是如此!难怪你一回来便……   “竟是如此!难怪你一回来便眉头不展。”   阿柔听罢, 惊讶之余不禁又叹了口气,“人都道一入宫门深似海,可谁能明白这权利之下的无奈与心酸呢?我虽是妇人, 但读史书也知道历朝历代少不了那些血腥的厮杀,屠刀不止是面向朝臣, 更有自己的至亲, 陛下即便富有四海, 也免不得要与自己至亲至友刀戈相见。”   她看向赵明诚的目光, 不禁又涌现一抹心疼,他却是又微笑着宽慰她道,“没关系,这么多年来, 朕都已经习惯了,倒是你, 将你卷进这复杂的宫廷陪伴朕, 是朕的私心,朕其实一直以来都对你有愧疚,或许你在宫外,会比现在要快乐幸福的多,更不必担心自己的安全。”   “陛下说什么话呢?臣妾能够与陛下一起风雨与共,臣妾心里感到很幸福, 更庆幸站着你身边的人是我,每个女人都渴望能够与自己爱的男人携手前进,而不是那所谓懦弱的安逸。”   阿柔只是又将他的掌心贴在了自己的侧脸上, 目光深情地看着他道,“更何况,陛下也一定会保护我的, 对吗?既然如此,臣妾便相信陛下,能够护我一世安乐,任何的困境,都不是阻碍我们在一起的理由,除非是你不爱我了,不然即便哪日你我被迫分离,不管我身处哪里,我的心也永远与你在一起。”   赵明诚目光动容,目光深深地看了她许久,最终才又有些哽咽地开口,“以后别再说这种不吉利的话了,我们不会分开,就算哪日真的意外分开,不管天涯海角,只要朕还有一口气,就一定会找到你。”   他温柔细腻的掌心,传递了令人安心的温暖,阿柔只是又依恋地蹭了蹭他修长的指尖。   “只要能跟你在一起,哪里都是我的家,什么危险我都不怕。”   即便在旁人看来,她似乎选择了一条最艰难的路,但是她却明白,选择他,自己不畏艰难险阻。   因为她爱他,便怎么都是幸福。   “阿柔……”   赵明诚喉结滚动,动情的嗓音沙哑,唐柔只是又将他的手拉至自己隆起的腹部。   “照哥哥,你感受到了吗?我们的孩子现在经常会踢我,一定会是个健康强壮的小皇子。”   阿柔又幸福道,赵明诚看着她,只是目光满足地点点头,面上有浅浅缱绻的笑容。   两人温存片刻,哪料唐柔却是突然又脸色一变,染了苍白的容颜有了痛苦的虚弱。   “阿柔,你怎么了?”   见她腹上的手颤抖,似乎是很难受的样子,赵明诚急忙又询问道,“你感觉怎么样?是不是肚子难受?”   唐柔只是又艰难地点点头,“不知为何,现在肚子突然感到好痛,一阵阵的,明明以前从来没有过这种症状,我只当快要生产时才会这样,但算下日子,却也没到这种频繁阵痛的时候。”   “这种事情可不能拖,腹痛得突然,这也太反常了,你忍耐片刻,朕这便诏太医入宫!”   他担忧的眉眼中又染了一抹郑重的严肃,让她躺下休息后,看着她终于像是缓解了些许痛苦,然而他的心却是依旧紧悬。   直到传召的太医火速入宫,眼见着为她把脉,他的心也未曾放松片刻。   终于见那太医一脸忧心忡忡地放开了她的手腕,赵明诚急忙问他,“怎么样?阿柔她的身体状况现在如何?没有什么大碍吧?”   那德高望重的老太医只是又起身,向他拱手行礼道,“陛下放心,娘娘只是动了胎气,如今母子平安,只要好好调养段时日,便可康复。”   他谦逊的声音使他终于松了口气,放下心来,然而理性回归,回想刚才太医诊完脉后依旧忧虑的表情,他敏锐地察觉出事情大概没有那么简单。   阿柔近日一直闭门不出,好好待在昙宸宫里养胎,一切都遵循太医的嘱咐,因为最近的风波,他们对于孩子的健康更是异常留心,怎么会无缘无故动了胎气呢?   “阿柔你听到太医的回话了吗?只是不小心动了胎气而已,现在你跟孩子都一切平安。”   赵明诚听完太医的回禀,却只是又对床榻上的唐柔又温声道,“朕先随太医去外殿准备为你调养的药方,你先在这寝宫里休息,累了就睡一会儿,朕很快就会回来陪你。”   “嗯。”   唐柔刚经过最令她胆战心惊的诊脉,眼下得知孩子没事,心里也终于松了口气。   她对他点点头,目光却是染了一抹放心的欣慰,虽然面色依旧还有些苍白虚弱,却也还是又浅笑道,“陛下你尽管去就好,阿柔刚好也有些困倦了,想睡一会儿呢。”   许是精神松懈下来,一时间情绪大起大落,有些伤元气,此刻没了担忧的心事,她竟也感到异常的困乏,只想好好睡上一觉,养精蓄锐。   哪怕就是为了腹中的孩子,她也一定要注意休养才是,可不能再出现像今日不小心动了胎气的情况了。   她初次经历怀孕,只当是自己没经验误碰了哪些禁忌,才导致了现在的虚弱,心想自己以后一定要好好注意休息,好好养胎,倒也没有顾及再想些别的什么。   赵明诚面上依旧不显,即便心里发现了些许蛛丝马迹,察觉到了此事的不对劲,却也还是继续温柔浅笑着安慰她,等哄她入睡后,才又悄悄出了寝殿。   太医见皇帝脸色,也未再开口多言,只是紧随其后,随他一起出去。   等到了外殿后,他屏退了所有殿内服侍的宫人。   “阿柔最近一直待在昙宸殿內闭门不出,连个外人都难见到,怎么突然就动了胎气?”   来到外面,等到四下无人时,赵明诚不禁又变了脸色,他只背了手,目光沉沉地询问那太医,“如今这里没有别人,你老实对朕说句真话,阿柔突然感到腹部疼痛,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真的就只是动了胎气吗?那她现在还有没有性命之忧?!” 第75章 内奸   “陛下!娘娘确实是动了胎气……   “陛下!娘娘确实是动了胎气, 好在发现得及时,因而只要好好修养,便能恢复如初, 并无大碍,只是……”   那太医话到最后, 却又欲言又止, 似是还有隐情不敢说。   “只是什么?如实回答, 朕赦你无罪!”   赵明诚看出他的异常, 严厉的声音只是又急切命令他道。   “老臣刚才在为娘娘把脉时,发现她的脉象紊乱,与服用藏红花一类易小产的中药时,表现得症状如出一辙, 但想到这昙宸宫的饮食经过层层把关,陛下与娘娘更是异常注重这第一个皇子, 想来也许只是老臣多虑了吧?”   那老太医只是又低头谨慎道。   “……情绪可以多虑, 难道诊治还分留不留心吗?”   赵明诚略微思索,便明白了这老臣的意思,“你是说……这宫里有人在阿柔的饮食里动手脚,悄悄添加了易滑胎的药物,是吗?”   他冷冽的声音一出,那老太医便立马惊慌地跪倒在了地上。   “臣老眼昏花, 不敢妄加断言!但确实是有这方面的猜测,所以当时臣才会犹豫,到底要不要跟陛下言明, 因而隐瞒了陛下……臣有罪过!还请陛下洪恩,宽恕老臣的难言之隐。”   那老臣只是又惶恐道。   不得不说,他这回答可谓是天衣无缝, 能够清楚地表明自己立场,叫他明白意思,更能将责任撇清。   赵明诚自然深知这些官场之人的生存之道,更何况特殊时期,他自是也无心与他计较,心里斟酌片刻,只是又淡淡开口道,“今日之事,朕要你守口如瓶,尤其是刚才你我的这番话,切不可再叫其他人知道,听明白了吗?!”   “是!”   那老臣只是又俯首一拜,诚惶诚恐地认真道。   而赵明诚只是低眸看了他一眼,目光便又冷冷移开,回过正视了前方。   若真是有人在背后阴谋暗算,他一定不会饶恕此人!虽然在他心中早已有了猜测的人选,即便他不愿相信,她真的会是主谋。   她怎么能够狠毒到连皇家的血脉都要下毒手?!   赵明诚的眸底,不禁又涌上了浓烈的恨意,心痛的同时,更生出一丝绝望的无力感。   阿柔母子是他最后的底线,如今她已将他逼得忍无可忍。   她怨不得……怨不得他,一切都是她逼的!   他的掌心不禁又渐渐收紧,直到咯咯作响。   ……   阴冷潮湿的地牢内,一个被黑布蒙了双眼的年轻女子,被左右两个人年轻力壮的禁卫军,狠狠扔到了他的脚下。   触及到冰冷湿黏的地面,侍女小桃的内心不禁越发染了一抹恐慌,然而她的口被棉布紧紧塞住,却是发不出丝毫的声音。   直到听见前方有人行走了几步过来,窸窣的脚步声停留在了她的面前,才有人又伸手解开了蒙在眼上的布条。   谈不上重见光明,但微弱的昏暗光线,也足以令她很快适应了自己身处的新环境,同时更看清了眼前的人。   许是做贼心虚,她的心里不禁也越发害怕起来,惊慌之下,更想叩拜山呼一声陛下万岁,然而她的手被紧紧绑住,口中更是被堵得死死的,发不出任何的说话声,唯有喉咙间尚还艰难哽咽出一丝哀鸣。   求生的本能促使她尽量低伏在了地上,垂了眼眸,不敢去看面前男人的脸,然而却是事与愿违,很快她的下巴便又被人狠狠用力地捏住抬了起来。   她含泪的目光,不得不对上那张冷峻的脸,他看她的眼神就像是一只微弱的蚂蚁,随时都可以轻松捏死,更不含一丝怜悯感情。   他就如高高在上的俊美神祇,肆意掌控着她的生死,更能叫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朕千防万防,却也还是没料到,背叛阿柔的人竟是你。”   他清冷的嗓音只是又道,微眯的眸光尽显锋锐,审视的目光仿佛能够直接看穿她的内心。   好姐妹?再好的姐妹,也毕竟没有血缘关系,她生来就是主,而她生来就是奴仆,她羡慕她,更有些嫉妒她,但却也还是从来没有想过,哪天自己竟会真的要害她。   小桃回忆往昔,心口顿时便颤了一下,怨恨虚荣羞愧恐惧,在各种心情的交织下,她已是热泪盈眶。   赵明诚见她脸上的泪,眸里却是又流露出一抹轻蔑不屑的鄙夷,他伸手取出她口中塞的棉布,另只紧捏她下巴的手却是扔开了她的脸,只起身低眸冷冷看着她,期间的动作不紧不慢,一气呵成。   “你是她最亲近的侍女,阿柔更视你如姐妹,她甚至都不曾怀疑过你背叛她,你怎么能够狠心对她下毒手?”   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竟在阿柔身边,留了这么一个被人利用的变数。   “陛下赎罪!求陛下看在小桃服侍娘娘多年的份上,饶罪女一命吧!”   此刻她也顾不得再去想其他,求生的本能促使她只是又立刻向他磕头求饶,因畏惧死亡,惊恐之下,她顿时什么都招了。   “奴婢也是受人胁迫,为了保住乡下仅剩的亲人性命,才只能冒死做了这忘恩负义之人,娘娘和陛下明明对小桃恩重如山,但小桃却为了一己私欲,伤害了娘娘,小桃自知早已没了祈求饶恕的资格,但小桃愿意为自己犯下的罪行赎罪,只要陛下能够放过小桃的亲人,可以留小桃一条贱命,小桃日后定当忠心事主,万死不辞!”   小桃颤抖的嗓音凄厉,却是依然又目光坚决道。   她也有后悔,当初对唐柔更有诸多不忍,但她也有自己的苦衷,也是迫不得已才对她下了毒手。   现在她已经醒悟了,更愿意悔改赎罪,只期望皇帝能够再给她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指使你害阿柔的人是谁?”   虽然他早已心知肚明,怀疑是她,却也还是想亲口听这侍女说出主谋是谁。   那小桃面上挣扎良久,才在心理难以承受的重压下,艰难地大声说出了那人的名字,她几乎破釜沉舟,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是刘太后!是她叫我往娘娘每日喝的补药内加入藏红花的!” 第76章 平息     “因为娘娘每日送来的饮……   “因为娘娘每日送来的饮食都会仔细检查, 外面的人反而不好动手脚,而奴婢却是这昙宸殿里最受娘娘信任的人,所以刘太后她才找上了我, 并威胁奴婢若不受她命令,便就杀死我远在家乡的所有亲人, 而要是乖乖听她的话, 依照吩咐行事, 以后事成便能让我全身而退, 还许诺赐予金钱……小桃惧怕之下,又动了贪念,最后也只得答应了。”   “威逼利诱……倒是她的作风。”   他声音清冷,只是又思索道, 在他冷锐的视线下,她目光失落, 心情也慢慢近乎平静, 最后也只能全部交代道,“但奴婢毕竟还是有愧于娘娘,心中不忍,再加上害怕,所以每次添加堕胎药的剂量都很小,娘娘才会一直拖到现在才动了胎气, 不然……”   “不然什么?”   他冷漠的声音只是又问。   小桃面上不禁又有了些许愧疚的痛苦,只是悔不当初道,“不然娘娘很可能会一尸两命!药量若足, 滑胎是一定的,而不仅仅只是动了胎气。”   “呵,所以朕倒还要感谢你手下留情, 对阿柔顾念了些许主仆之谊了?”   赵明诚静静看了她的表情片刻,最后也只是又冷笑一声道,他的目光染了嘲讽。   “奴婢不敢!”   小桃顿时一脸惊惧,她面色惨白,慌乱之下,不禁又诚惶诚恐地向他叩首道。   “你还有什么不敢?犯下了如此罪行,不是还敢向朕祈求饶命吗?”   赵明诚只是又冷漠道,“朕不是圣人,若是旁的事,朕还能看在阿柔的份上宽恕你,但你这次居然胆大到伤害她与腹中的孩子,已经触及到了朕的底线。即便日后她知道实情后会伤心,甚至责怪怨恨于朕,朕也不能再放任你留在她身边了。”   小桃不禁抬头,泛着泪光的双眸颤抖,只是一脸紧张地看向他。   “你活着,朕于心难安,更不能放心你再回到阿柔身边。”   而他却是目光无情,只是又背了手,冷酷的声音淡漠道,“当初召你进宫也不过是想让她开心,倒是朕一时大意了,引狼入室,才会被刘太后她利用,好在还算幸运,阿柔母子平安,没有酿成最坏的后果,但朕是不能再留你活在世上了,看在你对阿柔还算是良心未泯的份上,朕可以赐你体面的死法。”   他一挑眉,身旁早就准备好毒酒的宦官,便一脸恭敬地低眸上前,在他的默许下,那酒很快便来到了她的面前。   “朕许诺你,在你死后,会保护善待好你的家人,并赐予他们可一生衣食无忧的金钱,算是对你这些年尽心侍主的补偿,你大可安心,便自行了断吧,朕不能留你。”   小桃望着面前近在咫尺的那杯毒酒,惊愣的目光不禁又染了近乎癫狂的绝望,她几乎不可置信。   “不,不要!”   因为过于惊恐,她甚至又跌倒在了地上,然而却还是望着眼前那杯鸩毒摇着头,蜷缩的身体不断向后退。   她很想逃走,可是双腿却是不争气,如同灌了铅般不听使唤,站不起来也只能继续拼命地往后倒退。   “陛下求您!小桃真的知错了!求您饶奴婢一命吧!”   她很害怕,眸里的热泪又不断滚落而出,只是看着他高高在上的面容卑微祈求道。   “既然你没有勇气自行了断,那朕便送你一程吧。”   而他却是并没有因为她的弱者姿态而心软,反而继续冷声道,只是又吩咐宦官,“送她上路吧,今日发生的事情,记住别再叫任何人知晓,尤其是阿柔。”   话落他便不在看她一眼,只是脚步生风,直接越过她离去。   她慌忙回神想要抓住他的衣摆,却是为时已晚,即便匆匆爬上前去,却也还是差了一点儿,连他的一片衣角也没有碰触到,后面的脚步声却又缓缓逼近,死亡的阴影渐渐笼罩了她,直到将她彻底吞噬。   “不,不要!”   她声嘶力竭,惊恐的泪水从眼尾滑落,却也还是在众人的压制下强行被灌下了那杯毒酒。   赵明诚缓缓走出地牢,身后只余她痛苦绝望的回声飘荡,久久不散。   ……   经过了几日的修养,唐柔的身体渐渐好转,气色也好了许多,看着红润起来。   赵明诚又回到了寝殿,坐在她的身边,心里高兴的同时,不禁也涌上了些许后悔的愧疚。   他将她又轻轻拥入怀里,哑声道,“都怪朕,是朕没有保护好你,让阿柔受苦了,以后再也不会发生类似的事了。”   此刻的他,脆弱得就像一个害怕失去的孩子。   “是我没有注意保护好孩子,又怎么能怪陛下呢?”   阿柔只是又伸手温柔地回抱住了他,浅笑着安慰道,虽然经历了那不好的事,但好在最终有惊无险,又有他这么关心爱护着自己,即便经受苦难,她的心也是温暖欣慰的。   “好在那些惊险的事情都过去了,好在孩子没事,以后我也一定会更加注意,好好保护我们的孩子,所以陛下大可不必自责。”   她声音温婉道,只是又从他的怀里出来,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小腹,低眉时眸里有宁静幸福的光芒。   “……嗯。”   赵明诚目光柔和地看着她,不禁也轻应道。   现在的她也越发染了母性的慈爱,仅仅这么静静看着她,他的心便感到前所未有的平静,如同靠岸的船只,拥有安宁的归属感。   这是独属于他的幸福,他们的幸福,无论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取代这份美好。   “对了……这两天一直都没有见到小桃,真是有些奇怪呢。”   两人说着话,她不禁又突然想起道,面上不禁有些纳闷,“这丫头……我平时倒也不怎么管她,注意她的事情,也不知道又跑到哪里疯玩了。”   她想这丫头的胆子可真是越来越大了,也是自己一直以来,都太过纵容于她,不大关注她走动,如今倒是连自己这个主子都懒得伺候了。 第77章 道别     “小桃……她走了。”   ……   “小桃……她走了。”   他想了想, 为了消除她的疑虑,也只得又违心道。   “什么?!”   阿柔闻言不禁目光惊讶,“她什么时候走的?去哪里了?你的意思是说她现在已经出宫了吗?”   赵明诚目光幽暗, 只是又看着她,静静点了点头。   “不……她明明在宫里住得好好的, 为什么要出宫呢?既然要走, 为何连招呼都不打一声?”   她们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她甚至都不知道她已经出宫了!   感到吃惊的同时, 阿柔目光不禁也越发疑惑,对他的话产生了些许的怀疑。   她凝视着他,不禁又看不透道,“而且……陛下你又是怎么知道她走了?难道她独独隐瞒了我一人?”   她的心里有太多的疑惑, 需要他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不然难以心安。   “她确实是走了。”   他只是又目光淡淡道, 从另一方面来想, 他也算不得是骗她,这也是实话,只不过是去到了一个她再也找不到的地方。   “……同时离开的,还有宫内一个默默无名的侍卫,前两日她对朕说,他们相恋了, 想一起出宫过自由自在的生活,更何况他们在宫外也都有家人,朕想了想, 便也成人之美,于是就给了他们一笔钱,允诺他们出宫, 彻底远离宫廷这片是非之地。”   赵明诚面上依旧平静,只是不紧不慢地圆谎道,“朕也没有想到你竟然还不知道……也许她不想与你道别,只是不想触景生情吧?毕竟分别是件让人不舍的事,也许见了你最后一面,她就再也舍不得狠下心肠离宫了,但宫外还有更广阔的天地,他们还要一起去寻找他们的自由与幸福。”   “原来竟是这样……”   阿柔想了想,目光不禁又染了些许悲伤。   她又点了点头,似是已经彻底结束这个令人悲伤的结果,“也许你说得也对吧?若是我当时知道她要走,肯定是不舍得放她出宫的。”   对于小桃的离去,她虽然感到意外,但却也并不是没有想过有这一天,毕竟她是一个女孩子,也早晚要离开她嫁人的,即便自己再不舍……只是她没有想到,这一天竟是来得这么快,这么突然。   也怪她最近因为孩子的事,对她疏忽了,竟连她在宫里有了心上人,都未曾注意到。   “人生没有不散的宴席,每个人都有自己心意已决的道路,这是她的选择,她想要的人生,你也不必太过伤心,他们……以后一家人生活在外面,也一定会幸福的。”   赵明诚只是又温声安慰她道。   “陛下你所言极是,臣妾也明白,女大不中留的道理,要对关心的人放手才对,这也是为了她的将来好,但是小桃自幼便与我一起长大,情同姐妹,一直以来,我们虽然名为主仆,但在阿柔心里,却也都是将她视为妹妹看待的,她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走了,连声道别都没有,即便明白放手的道理,但是臣妾的心里,却也依旧还是很不舍呢。”   阿柔只是又点点头,末了又有些惆怅地叹了口气道,“陛下,你说我是不是太自私了呢?明知她出去才是幸福的,但私心里却还是不想叫她走,当然现在不管如何去想,也已经为时已晚。”   想必小桃现在已经和自己爱的人,过上了渴望的幸福生活了吧?   “不……阿柔你只是太善良了,善良到连一个小小的侍女,也如此牵挂。”   然而赵明诚却只是又看着她,目光温存道,阿柔不禁又抬头看向了他缱绻的眸。   “既然明白她现在过着自己想要的生活,一家人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便默默祝福他们吧,至于其他的,不必再多想。”   “嗯。”   唐柔经过他的劝慰,心里难过后,也渐渐想开了,她只是又目光认真地点点头,“我会虔诚地祈祷上天,她一定会幸福平安的,还有我们的孩子,佛祖也一定能够听到我的心声,保佑他健康平安地出生。”   “人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那样的磨难都经历了,朕想他一定会平安健康地出生的。”   回想近日发生的种种事情,赵明诚的目光不禁有些感慨,只是又伸手摸向了她的小腹,望着她隆起的腹部道,“不过这个孩子还真是令人怜惜……要出生在这个兵荒马乱的时代,两国即将交战,这都是因为朕无能造成的。”   “陛下,这并不是你的错,自魏朝以来,南北分裂已久,北方一直都战乱不断,分分合合,而我国在你的治理下却是井然有序,逆境而生,想必不久后,也必然会迎来渴望已久的统一,那时候百姓们一定会过上远离战乱幸福的生活。”   阿柔只是又握了他的掌心,声音温柔地宽慰他道。   “嗯,但愿这场战争能够打赢吧,那时苍生便能休养生息了。”   他点点头,虽然对于此次刘太后刻意挑起的北伐战争并没有什么信心,却也还是真心地希望道。   “……回禀陛下,娘娘,外面李大人求见!”   正当两人尚还忧虑伤情之时,只见从外面款款走近一宫女,恭敬地盈盈行礼道。   “李大人?”   她的脑海里,几乎就是一瞬间便想到了那人。   “你说的是李游李大人?”   阿柔目光一动,不禁又脱口而出道。   “回娘娘,正是李游李大人,他……”   那宫女话说到一半,不禁又小心翼翼地抬脸看了前面的皇帝一眼,见他面色未动,才又鼓了鼓勇气轻声道,“李大人他说想要求见娘娘您一面。”   “他突然间怎会又想起要见我?”   阿柔疑虑的同时,不禁又看向了赵明诚,因着之前她与李游剪不断理还乱的前缘往事,她生怕他再因此误会。   “陛下,臣妾也不知他为何又要见我,七夕那夜,你我在沈园偶遇到他,便是我与他见的最后一面,自上次沈园一别后,臣妾便再也没有与他有过来往了。” 第78章 见面     “朕明白,他想见你,自……   “朕明白, 他想见你,自然不是你一句再见便能阻止的,人心若真能这么简单就能了断, 那这世间的种种缘分,便也不会有所纠缠了。”   赵明诚只是又对她微笑道, 声音淡淡, 倒也听不出喜怒。   “朕也能理解他的心情, 他会进宫来见你更不足为奇。”   “嗯?”   听他所言, 阿柔的目光不禁越发有些疑惑了。   他见她不解,只是又温声向她解释道,“这次北伐的将士中,也有李游的名字, 更是他主动请缨,想要远赴北秦收复疆土。”   “什么?!”   唐柔闻言不禁更是惊讶, “你说表哥他要去打仗?可是他才刚成婚不久, 又是驸马,为何要亲临战场涉险?”   “阿柔你不懂,作为男人,但凡是有壮志理想的,都不可能坐视国家危难不顾,若他还记得自己的初心, 即便是做了驸马,名利富贵于一身,也不会对这场战事置之不理。”   赵明诚只是又摇摇头, 目光认真地看着她道,“当然或许也是因为你离开了他,他才又找回了曾经失去的信仰吧?也许在他心里, 只当自己还是孑然一身,当然也不排除他在情感上,有想逃避现实的想法,朕听说自他成婚以来,与明仪的感情也一直不太融洽,经常颓废度日,过得并不好,直到这次战事临近,他自告奋勇,朕才又对他眼前一亮,朕承认,他有旷世经纬的才华,且文武双全,更难得不忘初心,坚定毅然地报效国家,而并非贪生怕死的庸碌之辈。”   作为帝王,他很少会认可什么人,但是对于李游,即便是作为情敌,他或许对他尚存一丝敌意,但也不得不承认他是一个很优秀的人。   也许正是如此,阿柔才会爱上他吧?除去情感,他真是一个无可挑剔的男人,已至令他也不能松懈轻视。   “但……他的家人放心他去吗?陛下您难道已经同意了他的请求?”   阿柔不禁又想到了李游的家庭,难免有些顾虑道,她看着赵明诚,目光中有急切的关怀。   “阿柔,朕没有李游阻止他,身为大晋臣子兼驸马,他也本就有保家卫国的责任,更何况以他的才干武功,你也大可不必担心他的生死。”   他定目看了她片刻,却是又转过脸,低垂了眉眼淡淡道。   唐柔明显能感觉到他在生气,即便他已经尽量收敛了自己的不悦,却也还是介怀。   “陛下,臣妾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因为她是我的表哥,出于亲情,才有些担心他。”   阿柔见他不高兴,不禁又轻轻拉了拉他的手,柔声解释道。   “而且正因为了解,所以才有些忧虑李家人对此事的反应,更何况他现在已是驸马,皇家的女婿……从女子角度来说,更没有哪个妻子肯舍得自己丈夫远赴行军,即便是为了报效国家,阿柔想明仪公主肯定也是不想他离开吧?现在他也是你的妹夫了。”   她又继续说着自己的心里话,末了又看了看旁边侍候的宫人,只是又小声揶揄道,“陛下刚才难道是在吃醋吗?殿里这么多人可都看着呢,就算陛下不在意颜面,阿柔可都要不好意思了呢,若是陛下再生阿柔的气,阿柔更是要伤心的。”   这近乎撒娇的嗫嚅确实奏效,只见赵明诚的眉目又舒展了不少,心里渐渐被暖意的温柔填满。   他的唇不禁又勾起一抹浅柔的笑,只是又温声道,“还说你没有私心?那为何还要对朕解释这么多?岂不是做贼心虚?”   他不禁又伸手轻刮了一下她的玲珑精致的小鼻尖,虽然说着责备的话语,但声音中却是没有丝毫的嗔怪,反而平添了些许包容的宠溺。   “陛下!臣妾若真是还对他余情未了,那又岂会告诉您这些心里话?如此费力不讨好的事情,臣妾又不是傻子。”   她不禁又撅了小嘴,有些娇嗔道。   “是是是,朕的阿柔最是聪慧了,才不是小傻子。”   他又柔声哄她道,虽是甜言蜜语,但她依旧还是有些别扭地红了脸,扭过头去不再理他,目光有些不快,显然还是在为刚才的事生气。   “哼!”   “阿柔。”   赵明诚不禁又捏了她的下巴,轻轻正过她的小脸看向自己。   “陛下您就尽管取笑臣妾吧,反正我说的话,你也从来就不会认真听,只是随心所欲自己的主见,从未将我的心思真正放在心上,根本就一点儿都不尊重我。”   她又低垂了失落的眉眼,小声不悦地嘀咕道。   “朕又没说不相信你?还真的生气了?”   他温柔关切的目光紧紧望着她,而她却还是依旧伤心着不说话。   “他都一个快走要上战场的人了,朕又何必与他置气计较?再说你也已经嫁给朕,还怀了朕的孩子,难道还怕你跟他跑了不成?”   他不禁又安慰她道,“朕的阿柔,可是要留在宫里,做朕的皇后的,以后你诞下咱们的孩子,朕便立他为太子,等他长大了便把江山交给他,那时朕便有了足够的时间,余生就带你走遍大江南北,一起海角天涯,你说好不好?”   阿柔这才不禁又脸红瓮声道,“孩子还没出生呢,想得倒是够长远,等孩子长大了,我都已经老了,还不知道能不能有力气跟你到处瞎跑呢,倒不如留在宫里养老更舒服一些。”   “呵呵,是是,等咱们老了,不管你想去哪里,朕都陪你一起去,你要是不愿出门,朕便陪你一起在宫内安度晚年,只要跟你在一起,哪怕是每天一起牵着手,看看殿外的日落,都是特别幸福的一件事。”   他又温柔笑道,阿柔心里顿觉一番甜蜜温暖,只是倾身将绯红的小脸埋进了他的怀里。   “你真好,抱抱。”   或许爱情中的女人便就是这般幼稚,更何况她现在还怀着孕,更是母性大发,伸出小手便圈住了他劲瘦的腰身,轻柔地抱住了他。   赵明诚只是又静静回以她温柔的拥抱,双手轻抚上她单薄的背。   两人温存许久,他才又难舍难分道,“好了,既然他想见你,你若还打算见他,便还是趁早与他道别吧。”   阿柔听他说完,不禁又从他怀里出来,目光认真地看着他,然后轻轻点了点头。   “……嗯。”   她又轻应一声。   赵明诚看她的目光温柔,只是又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脸。   “那朕便回避一下,你们还有什么未尽的心里话,大可在这离别之日好好诉说。”   他只是又温声道,阿柔听罢便也又点点头,之后他便在贴身侍从的跟随下,去到了殿后的角落处,悄声隐身于那画着傲雪红梅的屏风后。 第79章 再见     她在宫人的服侍下,又披……   她在宫人的服侍下, 又披了外衣下榻。   “叫李大人他进来吧。”   等到她确定自己以这副姿容见他,衣着无误后,才又对侍女吩咐道。   “是。”   那侍女福了福身, 便又转身去了殿外。   很快,李游不徐不缓的身影, 便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臣李游, 拜见娘娘。”   他行至她的面前, 竟声音平静地向她躬身行起礼来, 这使她不禁有些惊讶,紧张之余,她又忍不住伸手搀扶起了他。   “快快免礼!”   她脱口而出,然而等到他缓缓起身之时, 她才恍然惊觉到自己的失礼。   当他的目光对上她时,她不禁又很快将自己的手从他身上撤回, 目光闪躲时, 内心不禁也有些忐忑。   我这是怎么了?为何一见到他,便惊慌失措?   明明现在她的身份比他要高的多,但叫人不可思议的是,她竟有些害怕面对他,他终于对她淡然自然之时,没想到她竟是丢了理智。   好在她反思后, 理性又渐渐回归,她很快也又努力适应了二人身份心态的转变,至少表面上, 她已经能够坦然面对他。   “李大人,最近可好?”   她看着他的面容,不禁又微笑道, 这一次,是她主动对他进行了问候。   故人重逢,这一次,她也是真正认真地看清了他的姿容。   只见他衣冠整洁,青翠的衣衫令人眼前一亮,挺拔的身姿如碧玉松竹,即便劫后余生也依然坚强展现出新绿蓬勃的生命力。   看气色也好了许多,之前面上的胡茬也被重新剃了干净,整个人看着清爽,像是回到了以前,却又在那少年气的同时,更增添了一抹沉稳。   现在的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具有男人的魅力,眸光清澈平静如水面,却也深沉稳重。   她静静看着他,在心底满意的同时,不禁又生出了几分感慨。   若是他早一点如此,成熟而有担当,他们也不至如此。   然而错过了,终究也还是错过了。   他们这段夫妻情缘,总归也已经结束。   她眸光一晃,思绪不禁又回归了现实,只是又对他温柔一笑,就如温暖微风拂过那层波澜不惊的水面,亲切的同时,却也透着丝丝疏远。   “我很好……陛下他已经告诉你了吗?”   他停顿片刻,本来已经走出的心情蓦然又染了一抹哀伤,“我要出征了,这一走,还不知何时能够回来。”   他的眸望向她,里面竟有眷恋不舍的深情,阿柔不禁又移开眸,心慌之余,只强装淡然道,“是啊,陛下他都已经跟我说过,有关你的事情了,你怎么……突然又想到要去打仗呢?你的父母,还有公主她一定舍不得你这么匆匆走吧?”   她只是又转移话题道,将事情又引回他身上。   “呵,不舍又如何呢?明明都是他们一手酿成的悲剧,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我不走,留在家里也只会越发颓废,我出去打仗,好歹还能找回些人生的意义,不然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他们见我如此,既是心意已决,拦不住我,也只得任由我去了。”   他只冷嘲一声,面上勾起一抹苍凉的笑,口中却是说得轻描淡写。   然而唐柔却明白,这其中的曲折艰难,又岂会真如他口中说得那般轻巧?   她不语,眸中亦染了几分伤感,只在心底又轻轻叹息了一声。   “我要走了,战场险恶,若我无法平安回来,这应该就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所以即便会招惹是非白眼,我也还是执意想来见你一面,好好道个别。”   他见她不说话,眸里失落片刻,不禁又继续哑声轻轻开口道,“你难道……没有什么话,想与我最后说的吗?”   “即便是要出征,也不要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阿柔却是又摇摇头,虽然感伤,却也不乏对他的关心,“你自幼习武,想要报效国家并非难事,怎么可能会回不来呢?我相信你的能力,今日一别,我依然还会在这里等你,等你凯旋的那日,到时我与陛下,会亲自为你斟满一杯庆功酒。”   李游听罢,眼眶不禁泛红湿热,他定目看了她良久,才又哽咽道,“你说得对,我一定能够实现自己的理想,然后活着回来见你的。”   李家世代忠良,国难当头,作为臣子,他自当为了家国社稷倾尽自己的一切,哪怕是付出生命的代价也在所不惜。   但他义无反顾奔向的是希望,而不是毁灭。   守护国家,也正是为了保护自己爱的人,他更要活着回来见她。   阿柔点点头,目光不禁也染了些许晶莹,她最后只道,“再见,就算是为了你的家人,也一定要好好保重自己。”   “你会担心我吗?”   他红着双眸,只是又定定看着她问道。   阿柔心口一酸,却是无言开口,只怕自己一出声便是溃败。   她只是又静静背过了身去,伸手掩了口,强忍住那些悲伤的啜泣哽咽,然而她的泪珠,却也还是悄然滑落,直至滴打在手背上,这滚烫使她的心也不禁悸动。   “我懂了。”   他静静看了她许久,最后似是明白,终于又红着眼眶释怀道,“我走了,勿挂念,等我回来。”   不管她的心里还有没有自己,他只盼她能平安康乐。   只要她能够幸福,即便是忘了自己,即便自己真的会死在战场上,他也再无牵挂。   今日一别,此去经年,各自安好。   寂静余生……默然喜欢。   有些情思,不是非要说出口。   他怕自己久留下去,只怕更是舍不得走。   然而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即便心里再不舍,这样与她安静地独处片刻,再静默地离开,他想便是自己最好的离别方式。   他会在远方,继续默自守护着她。   一直……直到永远。   尽管最后他们已是无言以对,她送给自己的,唯有静静的祝福。   他转身,最终也还是带着对她的爱,以及心底的挂念,缓缓离去。   他的脚步声几乎微不可闻,然而她却也还是很快就注意到了他的离开。   她不禁又缓缓转身,泪流满面。   望着他离去的身影,她的内心百感交集,不禁染了些许哀伤。   不管怎样,分离总是令人伤感的。   小桃走了,表哥也走了,曾经她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些人,似乎也随着时间的流逝,一个个都与自己渐行渐远,直到彻底消失在她的生命里。   物是人非,永恒不变的,或许也唯剩脑海中那些欢度流淌的记忆。   而屏风后的赵明诚目光深沉,他的双手紧握之后,只是又缓缓松开。 第80章 薨逝     李游走后,他不禁也又回……   李游走后, 他不禁也又回过思绪,只是又静静去到了她的身边。   她的双眸尚还有些红润,他一脸温润, 只是又伸手轻握住了她的肩膀。   “他走了?”   他明知故问,只是又轻声关切道, 面上勾起一抹浅浅温柔的微笑, 使人如沐晨风。   “嗯。”   阿柔抬手轻轻擦拭了一下眼角的泪痕, 只是点头轻应一声。   “……放心吧, 他会没事的。”   他停顿片刻,只是又目光深邃地安慰她道,“就算是为了你,他也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   南晋与北秦的这场战争, 并未持续多久,却已是大败, 除却自身实力尚还不足外, 各怀鬼胎,人心离散也是主要原因之一。   本来这场战争就是刘太后与温凌为了争权逐利刻意挑起的,并非为了社稷沧桑,百姓本就苦不堪言,不会尽心出力,甚至根本就不想再打下去, 士气涣散,也是能够想到的结果。   这仗打的可谓狼狈,在外人看来, 更像是一场笑话。   大军火速班师回朝,朝野震惊,温凌之前建立的威信也因为这次大败而一落千丈, 人心惶惶,硝烟弥漫,朝中自上而下都散发着一种暴风雨来临前的紧张感,而就在这紧张之时,刘太后却因为战败的事情气血攻心,自此一病不起。   由外戚权臣汲汲经营起的秩序,已有了日暮西山的颓败。   坤宁宫内,即便燃烧着旺盛的炭火,也依旧抵挡不住冬日凛冽的寒气,尤其对于已经卧病在榻的刘太后来说,她更是感觉到身体虚寒,生命力正在从她身上一点一点地流逝。   人生最大的悲伤,莫过于生离死别。   可是她对于这世间,可还有什么留恋的呢?   爱人早已离她而去,权利就像她的续命良药,如今却也大势已去,人一病,便如同山倒,她甚至都已经找不到自己存留于世,还有什么意义。   她知道自己是熬不过这个寒冬了。   “皇帝,你来了?”   看着缓缓走近她的男人,即便她的视力已经模糊不清,却也还是在第一时间辨别出了他的身形样貌。   “咳咳,哀家就快要死了,满意你现在看到的吗?哀家没有想到,你竟如此怨恨我,甚至不惜给我下毒,想要我死。”   她轻咳一声,只是又不喜不悲地诉说着这一事实。   刘太后虽已不年轻,但也并非老弱昏聩,她很清楚自己突然的重病,与皇帝的‘悉心关照’逃不了干系。   也许,他早就已经给她神不知鬼不觉地下了毒,只盼着看她尽早地死去。   “朕已经容忍了你二十年,当年,你害死了朕的母亲,却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竟还是一点都没变,又对阿柔母子狠下毒手。”   赵明诚只是又目光冷戾道,眼下并无外人,对于面前这一将死之人,他们也再没了互相伪装深情的必要。   她害阿柔,这已经完全触及了他容忍的底线,如今他也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母后,您怨不得我,是你的贪得无厌,你的堕落,彻底葬送了你,你把持朝政,纵容外戚权臣惑乱朝纲,更使天下为了你的一己私欲而生灵涂炭,你是大晋的罪人,即便去了地下,也无颜面对父皇的在天之灵,还有赵家的列祖列宗……”   他只是又声音冷冷道,“赵家的基业不能葬送在你与温凌的手上,就算是为了社稷,为了故去的父皇,朕也不得不铲除你。”   这个心思歹毒的女人,更不配做一国之母,她不是他的母亲,他的娘亲早就已经被她杀死了。   是她毁灭了过去的那些美好,使他们都永远活在痛苦之中,更是她……杀死了他的两个温婉慈爱的母亲。   “我以为,你还会如以前般同我继续装下去,做出一副母子情深的虚伪嘴脸。”   哪料刘太后听罢他的一番话,却是又摇摇头轻笑一声,“看来哀家这次真是大限将至了,你竟也有同我说句真心话的时候,即便这些话,并不是我想要面对的。”   “这些都是不可改变的事实,是你做下的孽……朕也背负了罪孽。”   赵明诚只是又在心底叹息一声。   然而刘太后却是目光直直,声音平静道,“是啊,我们都身怀罪孽,这宫中,又有几人能够清白一世呢?可惜哀家没有那么幸运,你也是,我死后,你将永远都背负着弑母的罪名,即便瞒得了世人,也瞒不过你的心。”   “……”   “我这一生很快便要过完了,可你的日子还很长,你将永远活在恐惧与罪恶之中,并且无法偿还罪孽,重复当年我走过的路,经历我曾走过的人生,直到变成你最痛恨的模样。”   “够了!”   她的话终是彻底激怒了他,赵明诚心里顿时便升腾起一股暴戾,不禁厉喝一声,却是没有阻止住她继续如同诅咒的魔音。   “你以为你是正义的吗?不,你我本就是同一类人,你会痛苦,我就是你的一面镜子,恨我也就相当于恨你自己,你会成为自己最讨厌的人,更何况,我不相信这么些年的母子之情,在你心里,仅仅只是化为乌有,你对我当真就没有半分爱意。”   话已至此,她那无情的眸里,竟也展露出一抹悲凉的伤痛。   “反正我快死了,你大可当我是在无能发泄,我承认我恨你,但也不可否认,我在你身上也倾注了所有的心血,我这一生都没有一个亲生子,在我心里,我确实怪你当年选择了李妃,更为了她而背叛我,但我却也还是把你当儿子看待,以后你将继承我的罪孽,成为我的双眼,代替我继续活在这个世上,看清这个世界,如此想来,这还真是一段孽缘呢,无法泯灭,更无法阻断这罪恶血脉的延续,毕竟你是他的儿子,你跟他长得是那么得相像,即便你并不是我们的孩子……”   她似乎是又想起了过去的人与事,提到先皇,她的眸里更涌现了一抹晶莹的泪光。   “罢了,死了也好,我再也不会那么累了,而且……我是真的很想念你的父皇,如今终于可以去见他了,不管他会不会怪我,我的心里,始终还是满足的,再也不会担忧,惶惶不可终日。”   她的气息变得越发微弱,眼下更是哀大于心死,想抬手拭去眼尾划落面颊的泪痕,都已是有心无力,也只能任由别人看去,再也没了往日心高气傲的威严体面。   “你……”   此情此景,即便是恨毒了她的赵明诚,也无法不产生动容。   他的面上不禁也显露一抹悲伤。   她说得对,他的心里,对她也不全是恨,毕竟这二十多年的感情也不全都是装出来的,真真假假,又如何能分的清究竟是恨多一些,还是爱多一点呢?   “其实……在我床褥下压着的,还有我亲手绣制的一身龙袍,本来是打算做给你父亲的,可是做着做着,哪天我突然就不想给他了,我这辈子,跟着他也受了不少罪,少年夫妻,我看着他由太子,做到皇帝,跟着他一路如履薄冰,战战兢兢,好歹相持爬上了权利的顶峰,然而他的福享了,也撒手走了,独留我自己在这世上面对各种险难孤苦,我帮他拉扯孩子,照看家业,熬了一辈子,末了怎么就不能补偿一下我自己了?本来这个朝廷,就付出了我一辈子的心血,人的野心啊,总是这样一点一点地放大,人欲无穷,食髓知味,永远也没有知足的时候,直到快死了,所有都化为乌有,才怀念起以往那些艰辛却美好的日子,至少曾经的那些爱,都是真的。”   “……你以为对我说这些,我就会原谅你吗?”   他的目光已然变得冷漠。   “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或许你父皇他也不会原谅我,那龙袍我没法活着穿上它了,我也不奢望你能够大发慈悲,能够允许我死后穿着它下葬,我现在也不想再穿那衮冕了,等我死后,你就将它烧了吧,便让它伴随着我过去的野心,一同堕入地狱吧。”   她的目光已经近乎平静,只是看着他如是吩咐道。   “你放心,这世上,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你想要什么。”   赵明诚目光深沉如水,只是静默地看着她,话落便抬了抬掌,只见一宦官进来,垂首恭敬地立于两人面前,同时手上还捧着一副卷轴。   在他的默许下,那画卷被展开,自上缓缓落下,只见上面画的女性栩栩如生,身着帝王衮冕,出行的仪仗规模完全就是比照历代天子画的,竟是一副《临朝图》。   女子临朝,可谓画得不伦不类,有违祖制,可是赵明诚知道,这是她一直都梦想的事情,多少美好的憧憬,都比不过这一副《女帝临朝图》,更能表达她的一生。   即便这一生她已永远无法再做到,实现这一愿望。   “这是儿臣亲手所绘,不知母后可还满意?等您崩后,朕会将它与那龙袍一起烧毁。”   人之将死,她想要的,他都一并满足她。   “不错……你的画功素来一流,没想到最后送我走的,竟是你……也唯剩了你。”   她身边的亲人,都已经走的差不多了。   原来自己都已经这么老了吗?   是时候该走了,她要去见他,这世间,她已再无任何的留恋,以及遗憾。   她只是又虚弱道,话落后,不禁也缓缓闭上了眼睛。   匆匆地来,落寞地去,人生走一遭,犹如流星陨落,好歹最后自己还不至于太孤单,至少她还有儿子,还愿意送她走。   她不孤独,已再无牵挂,她还要去见他。   这一次,她再也没有醒过来。   赵明诚望着她再无任何生气的容颜,冷漠平静的眉眼中,不禁也划落下一滴泪。 第81章 阿兄     次月,小皇子出世,母子……   次月, 小皇子出世,母子平安,皇帝大喜, 太后丧礼刚过,便急不可耐立唐氏为皇后, 皇子则立为太子。   伴随着一切尘埃落定, 威信丧失的温凌也被群臣弹劾, 背后失了太后这颗大树的包庇, 最终证据确凿,温凌见大势已去,铤而走险欲要谋反,奈何棋差一招, 被皇帝抢先一步制服,最终以谋反罪连坐诛三族。   自此温凌一党彻底被铲除, 没了外戚奸佞, 朝堂百废待兴,虽然忙碌,却也呈现出了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他通宵批阅了一整天的政务,才陆续处理完了最近一堆的事情,直至次日清晨,才又回到了昙宸宫。   虽然身上疲惫, 但是心却是积极满足的,就如同这清晨干净的风,徐徐升起的红日, 驱散黑暗,渐渐将光明洒遍大地,整个朝堂就如新的一天, 重新开始,焕然一新,并有着澎湃灼灼的生命力。   此后将是他缔造的新王朝,辉煌灿烂的新时代,而过去的那些不堪黑暗,都已化为尘埃,湮灭在时代的洪流中。   来到殿内,只见她正在照顾孩子,好不容易将啼哭的小皇子哄睡了。   他不禁轻轻来到了他们母子跟前,望着她怀里孩子香甜的睡脸,只又轻握了她的肩膀,柔声道,“孩子睡了?”   阿柔只是又望着孩子点点头。   赵明诚见状,不禁又抬袖招了招手,一旁候着的保母便有眼色地上前来,接过了皇后手上的孩子。   她轻轻福了福身后,便在帝后的默许下,将小皇子又抱回东宫休憩了。   见孩子走后,他才不禁又对阿柔正色道,“宫中自有乳母照顾孩子,你又何必这样辛苦亲力亲为?才刚刚修养好的身子,可别太劳累了,万一再留下什么后遗症,那可如何是好?朕听说妇人最忌产后辛劳,调养不好身体,日后可要受罪。”   他至今还记得当日她产子时是如何痛苦,惨叫声撕心裂肺,也是第一次亲眼见到妇人生育子女是有多么得不容易,简直就是鬼门关走一遭,他甚至害怕会自此永远失去了她。   好在最后母子平安,不然若是阿柔出了什么事,他要悔痛终生。   而这么提心吊胆的事情,他可不想再经历一次了,好在这次生了个儿子,能够顺利给她和孩子名分,对天下也有个交代,不负赵家列祖列宗,以后他可不要再叫阿柔经受这种生产之痛了,反正上天给了他们一个儿子,他也知足了,更没有什么人与事,比阿柔的性命更重要,即便开枝散叶,在皇家尤为重要。   “我身体已经修养无恙了,反正闲着也没事做,倒不如多看看孩子。”   阿柔只是又温婉道,看向他时眉眼亦染了一抹浅笑,自从生产后,她身上也越发具有慈爱的母性,连说话的声音都格外细声细语,温柔动听。   “如今我也总算是有一个完整的家了,你我一起平安渡过了诸多难关,这段时光,团圆美满,更是我人生中最幸福的,只是……”   她说着,突然欲言又止,面上不禁又露出了些许愁绪。   “怎么了?”   他见她像是心情不好,不禁又蹙了眉,目光关切地问。   “陛下,也许臣妾不该过问朝事,但臣妾这些天,一直都很担忧阿兄的安危。”   她犹豫良久,终还是按捺不住担忧的心情,即便知道后妃不得干政,也还是不得不向他询问出口。   她的阿兄毕竟是温凌的人,眼下温凌被夷三族,虽然树倒猢狲散,但她的阿兄毕竟还是曾在他的帐下做过事,作为罪大恶极的逆臣幕僚,虽然还未听说陛下对他有惩处,她也还是有些担心,一颗紧悬的心始终放心不下。   “你是说唐羡?”   赵明诚很快便明白了她口中的阿兄指的是谁,他想了想,不禁又对她莞尔一笑。   “他也确实是当世难得的奇才,才华横溢,智谋无双,朕是惜才之人,既然他是你的阿兄,便也就是朕的兄长,既然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他有参与温凌的谋反,朕便也不再追究他的罪过,当然为了做给世人看,朕不得不给他降几级官职,以示小惩大诫。”   他只是又道,“这便是朕的打算,最近几月,便令他先避避风头,暂时闲赋在家吧,你要是不放心他,等过两日身子彻底养好了,朕也可以派人护送你回唐府看看他,若朕没有记错的话,你们兄妹已经有好久没有相聚过了,此番见面,刚好可以好生叙叙旧,以慰兄妹之情。”   “嗯!”   唐柔听罢目光激动,只是立即高兴地点点头,有了他的亲口保证,她也终于放心下来。   看来阿兄这次是躲过这次劫难了,真是万幸,还好没有闯下大祸。   “哪日臣妾若是去见了阿兄,一定会好好开解他,叫他日后安分守己,好好为陛下尽忠。”   赵明诚只是又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脸,温柔的目光宠溺道,“嗯……你放心,朕不会动他的,难道最近你面上忧愁,就是在担心他的事吗?”   阿柔闻言,不禁又垂了目光,有些脸红地点点头。   “傻阿柔,难道你还不相信朕吗?朕又怎么会伤害你的亲人?”   他不禁又将她揽进怀里安慰道,轻柔的嗓音透露出些许无奈。   “阿柔没有不相信陛下……阿柔只是对陛下心怀愧疚,毕竟我阿兄他,确实也不能说算是完全清白的,是臣妾又给陛下添了麻烦,令陛下费心操劳,谢谢你,这么爱我,一心为我着想。”   阿柔不禁又有些惭愧道,轻轻柔弱的嗓音近乎卑微。   “朕不是说过,你我之间不必言谢吗?更何况,朕身为你的丈夫,一心关爱你们母子,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除非……”   他的话又幽幽停住,眸光晦暗难明。   “嗯?除非什么?”   阿柔不禁又抬脸看向他,目光疑惑道。   “唉,除非阿柔你说不爱朕,更不想做朕的妻子了。”   他又叹了口气,失落的口吻近乎撒娇。   “臣妾哪会如此……陛下莫要再取笑臣妾了。”   阿柔小脸一红,不禁又有些害羞地娇声道,“我必定会爱你一生一世的。”   “朕亦是如此,所以,以后有什么心里话,大可与朕尽早说,不必有顾虑,朕的天下,亦是阿柔你的秀丽江山。”   赵明诚目光温存,只是又轻轻握住了她的掌心,“你我夫妻,本就是一体,更同心同德,携手一生。”   “嗯,照哥哥你说得对,阿柔都听你的。”   阿柔只是又温柔道,她看他的眸光依恋,里面满是甜蜜幸福的光。   她不禁又紧紧回握住了他透着温暖的掌心。   “就让我们一起守护大晋,以及亲人们。”   他面上欣慰,只是目光柔和地看着她,又点点头。   这时,殿外守卫的侍卫突然又匆匆进来,等站定在两人面前后,只又躬身抱拳恭敬地传话道,“陛下,娘娘,明仪公主求见!” 第82章 情敌相见,分外眼红     赵明仪自……   赵明仪自从嫁入李家后, 便不常进宫,就算要来,也不会挑她在的时候, 两人因为李游的原因,即便表面上点头之交, 在公开场合偶尔碰面, 私下里其实也还是会有芥蒂, 为避免不愉快, 所以两人在会面这点上,都很有默契地避开对方在的时候。   所以今天她突然造访昙宸宫,着实令她有些意外,这还是赵明仪第一次来她这儿, 以往他们兄妹想要相聚,也都是在别处, 不会挑这种时间点儿。   “阿柔, 朕先出去看看。”   对于明仪的到来,显然赵明诚比她还要吃惊,他不禁又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对她温柔一笑安慰道。   还未等阿柔点头安下心来,紧接着他便起身,往宫殿外走去, 然而还未行至殿外,赵明仪便已经先他一步进来。   “皇兄,未等通传便擅自来了, 还请宽恕妹妹我这失礼之罪。”   赵明仪见到他,只是又巧笑倩兮道,面上倒是一派轻松随意。   身为公主, 她想要进这昙宸殿,自然是不必非得等到允诺才行,更何况他们兄妹两人素来亲近,平时倒也不会在意那些繁文缛节。   但是眼下不比平时他们两人会面,毕竟是到了昙宸宫,这里还有阿柔。   于是即便是素来不介意她冒失的赵明诚,这回不禁也有些脸色难看。   “明仪,你怎么突然来了?也不等为兄出去见你。”   他沉稳的声音里尚有一抹不高兴的责怪,即便并不明显。   “何必要劳烦阿兄出去见我?难道这昙宸殿,身为妹妹的我还不能来了吗?”   她面上依然笑着,口吻云淡风轻,却是说着这种毫不客气的话。   赵明诚听罢,目光沉了沉,却是忍住没有再与她说话。   “正好皇嫂也在,看来我这次进宫并没有白跑一趟,皇兄喜得贵子,作为小太子亲姑姑的我,可得送上心意礼物才是。”   赵明仪见他给了自己台阶,倒也不去计较那些不待见,她话音一转,只是又望向了不远处静坐的唐柔,很快便落落大方地行至了她的面前。   她居高临下地望着她,虽然面上娇笑亲切,但是目光却透着倨傲,以及隐隐的敌意。   阿柔不禁如坐针毡,顿时便感到很不自在,连忙便又起身,与她平视,这才又找回了些许镇定。   “……皇嫂,恭喜你,不止顺利诞下了小皇子,还稳坐皇后之位,要知道这可是皇兄的第一个儿子呢,你可是居功至伟,皇后的宝座,也理应就该是属于你的。”   她看着她近乎咬牙切齿道,心中愤愤不平的同时,不禁又涌现出了些许酸意。   这也是她第二次这么认真地近距离打量她,上一次从头到脚看她时,还是在那个中秋夜,她与李游尚未和离,一起去沈园赏花,而她与阿兄在她眼里还是形同陌路,与他们夫妇更没有什么交集。   可是现在,她嫁给了皇兄,并生了儿子,而自己也终于如愿嫁给了李游,过上了如今生不如死的生活,这一切,则都是拜这个女人所赐。   自己明明是如此的不幸,而她又凭什么得到那些幸福?甚至她明明都已经走了,再次嫁人了,还能抢走她的丈夫,将李游的魂儿勾走,令他现在浑噩度日,魂不守舍。   这个女人她何德何能,可以过得比自己幸福?明明她才是自小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高贵公主,这个女人不过就只是一个下堂弃妇而已,她凭什么?凭什么比她过的好?为什么她就是不能放过自己的丈夫,放过他们一家人!   赵明仪目光怨毒地看着她的脸,心里不禁满是嫉妒,仔细看看,她似乎比上一回见她时气色更好,连生孩子都没能去她半条命,她可真是命大,果然人越贱了,命就越硬,克都克不死!   老天可真是有够优待她。   她仔细地打量着她的容颜,身材,乃至面上分毫的表情,并将自己与她在心中进行对比,试图分个高下,然而越是比较,她心里便越感到命运的不公。   她长得不差,出身尊贵,一直都是众人眼中最耀眼的存在,可是这个女人的出现,却使她的那些骄傲都沦为了笑话,如今不止容貌,爱人,就连身份,都要将她比下去。   她现在成了尊贵的皇后,儿子是太子,未来更是继承皇位的天子,而自己不过只是区区一个庶出的公主,因为她的存在,她再也没有了曾经那些荣耀与光芒,她不懂,为什么她能抢走自己渴望的一切,自己比她到底差在哪儿?她不服,上天对她并不公平!   阿柔小心翼翼地看着赵明仪,她对自己审视仇敌的目光,不禁叫她心里忐忑,其实过去那些恩怨,她早已经不在意了,更不想与她计较,如今他们也都各自有了家庭,现在她更有了孩子,物是人非,她不懂赵明仪为何还是会对她心存这么大的怨气。   然而面上的平和却还是要维持,即便是强颜欢笑,她也得继续装模作样下去,即便她心里亦是无比抵触,并不喜欢面对她充满敌意的眼神。   “明仪公主……谬赞了,能得到陛下厚爱,是唐柔的福分。”   “呵,皇嫂可太谦虚了,不过妹妹看你气色倒是不错,倒是妹妹我过于担忧你的状态了,除了准备送给侄儿的长命锁,还特意留心给你带来了补药,却没想到原来你的身体还有心情,竟都比过去要好得多,”   她一番冷嘲热讽,话语阴阳怪气,看似尊敬的面上却有锋芒的倨傲,眉眼冷淡,透着看不起人的优越感,纵是再好脾气,也不禁令人厌恶。   是个人都有自尊心,更何况她这样轻贱自己,说话毫不客气,阿柔感觉自己也无法再对她装下去了,她面色淡淡,只是撇过了眉眼,不再看她,亦是不再说话。   而赵明仪却是依旧满腔怨气,更丝毫不加收敛,她又挑挑眉,只见身边两个赶眼色的侍女便将手上的东西,放在了她旁边的案上。   除了那金灿灿的小巧精致的长命锁外,还有刚从食盒内取出的浓褐色汤药。   “这是妹妹我的一片心意,送给皇嫂还有小侄儿,而且这药还是妹妹我亲手熬的呢,有滋补身体的奇效,皇嫂可一定要喝了它,好好保重身体才是。”   她又不冷不冷地说道,大有咄咄逼人的架势,阿柔不禁回眸,望着她迫人的不善眼光,不禁有些为难忐忑,甚至可谓惊惧。 第83章 人生如棋,世事难料     “明仪,……   “明仪, 别闹了!”   好在赵明诚及时过来阻止了两人荒唐的闹剧,他看了那碗药一眼,平静的外表下却是心有余悸。   “阿柔, 你先去东宫陪着孩子,朕一会儿便去看你们。”   他只是又对她微微一笑, 柔声安抚道。   自从上次出了刘太后下毒一事, 即便是赵明仪, 他最疼爱的妹妹, 他也不得不选择谨慎,毕竟那次的阴谋,依旧令他感到后怕。   “嗯。”   阿柔懂事地点点头,然而目光却是依旧有些担忧地看着他。   她不禁又握了握他的掌心, 只是又温声关切道,“那臣妾便先回避了, 你们兄妹两个……好好聊聊。”   赵明诚又对她温柔地点点头, 唐柔最后看了他们二人一眼,见面色平静,心里这才多少有了些许放心,于是便转身先行离去。   “皇兄多虑了,我不过就是想吓吓她罢了,这药没毒。”   唐柔走后, 赵明仪不禁有些不甘心地望了自家皇兄一眼,她面上似是有些沮丧,只是又坐下来从果盘中拿了一只桃子轻咬了一口。   水果的甘甜多少驱散了些许她心里的烦躁, 她的心情也渐渐趋向安宁。   “你放心,我还没有蠢到这么堂而皇之地去害她,皇兄你就在这儿, 她若出了什么事,我又岂能脱得了干系?无非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得不偿失罢了,即便我恨毒了她,也不会动她的。”   赵明仪咀嚼后咽下,似是感到厌倦,不禁又将那桃子又扔回了桌上。   她只是继续目光冷冷道,“更何况,刘太后不就是个前车之鉴吗?我可不想步她的后尘。”   她这话可就意味深长了,当然赵明诚也明白,关于他与刘太后的是非恩怨,这宫里也少不得那些流言蜚语,尤其是在刘太后重病后,到去世安葬的这段时间,本就还没过去多久,尚还处在风口浪尖上。   但不管明仪究竟知道多少,她若始终这样心怀怨愤,也终究不是长久之法。   “你既然心里明白,为何还是不能放下过去那些恩怨呢?”   赵明诚目送着阿柔离去,听到她的话音后,不禁又回眸看向她叹息一声。   “……”   见她目光静静地不说话,他沉思片刻,不禁又走向她,在她的身边又坐下。   “妹妹,你对阿兄说这些话,又是何意呢?证明你是对的?你心中尚还感到不平,所以也有想要报复她的心思吗?这次朕在,你只是想要吓吓她,那下次朕不在的时候呢?你难道真想要杀了她吗?明仪,阿柔她是我的妻子,也是你的嫂子,你明明知道的,在朕心里,她比我的生命还要重要,就好比李游在你心里的地位一样,你要害她,是不是也打算与朕为敌,将我们两个人的幸福家庭都毁了?”   赵明诚话落,眸里不禁也涌现出一抹悲伤,说不上是后悔,还是对她怜惜。   “皇兄你想多了,妹妹我并没有你所说的那些想法。”   她红了眼眶,却是对他一脸的隔阂冷漠,只是又目光冷冷地盯着眼前一处道,虽是直接一口否认,但那染了一丝沙哑的声线,却是出奇的平静。   “真的吗?那这样最好,朕也希望皇妹你说的是真的,能够真正地放下心底隐藏压抑的那些怨念,获得救赎幸福。”   赵明诚叹息一声,平静温润的眉眼中,不禁染了些许后悔与失望。   他目光沉重,只又对她轻声道,“当初也是你要死要活嫁他,其实朕心里本是不赞成你跟他在一起的,即便是为了阿柔,朕也从来没有想过要拿你的幸福来交换,只是朕当初以为,你也是能与朕一样,最终能得到自己渴望的幸福的……当初既然选择了走这条路,要这个男人,便已经没有后悔的资格了,你懂吗?你既然还爱他,就不该去进行伤害,不管是对他,对阿柔,还是对自己,阻碍你们夫妻感情的,从来就不是别人,那只是一段过去了的夫妻情,他们早已经结束,再没有瓜葛。”   “可他就是不爱我啊?就算我为他付出所有,费尽心机,他还是不会爱我,为什么?我并不是对他不好,我恨不得把自己的心掏给他,可他就是不要我,他宁可自己一个人孤寂,宁可在外面流连花丛,逢场作戏,他也不愿回家面对我!”   他的一番话,不禁又叫她无比心痛,想到这段痛苦的婚姻,以及最近那些伤心事,她竟是再也忍不住,又落了泪向他委屈哭诉。   “皇兄你知道吗?自从北伐失败以来,他回来后,简直就像是变了一个人,虽然过去他对我也不见得有多么好,但至少还是能够过日子的,而现在他却是性情大变,好不容易从险恶的战场上平安活着回来了,却像是失了心魄,每日不回家也就罢了,就连官职也不在乎了,朝事不关心,正事不做,整日就是在外面寻花问柳,饮酒笙歌,颓靡堕落,再这样下去,我甚至都担心他的身体,我感觉他像是不想活了!可他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怎么办?我舍不得他死,整个李家还需要他这顶梁柱撑着呢,毕竟公婆年纪也大了,我与他夫妻几年,还连个孩子都没有呢,他甚至都不愿碰我!我这低三下四,苦心求来的婚姻,如今又是过得什么日子?人不人鬼不鬼,我跟他,不过外表风光,内里不过行尸走肉罢了,他疯了,我感觉自己也快要被他逼疯了!你说这是我的报应吗?他恨我,就是用这种自残的方式来报复我吗?可我明明就只是想他好,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害他,但他却是恨毒了我,恨不得我立马去死!”   赵明仪越说越感到心里委屈,她泪流满面,双手禁不住捂了面,汹涌的泪水却还是从她指缝间缓缓流出。   他闻言不禁目光惊讶,没料到她竟是这般反应大,竟还一脸伤心失落地痛哭出声,然而很快他便也回过神来,连忙满是心疼地将妹妹拥入怀中。   手掌轻拍着她的后背,他只又柔声安慰道,“明仪莫哭,哥哥知道你受委屈了,是朕的错,或许朕当初就不该帮你嫁入李家。”   明仪当局者迷,为情所困,但身为局外人的自己,理应保持理性,决定他们这段婚姻时,就该好好慎重的,而自己作为哥哥,没有保护好妹妹,为她择得良婿,是他的过错。   明仪如今的悲剧,又何尝不是他的轻率所致?她的婚姻失败,自己至少得负一半的责任。   “我不后悔嫁给他,也不怕吃苦,但我真的不想看到他变成这样,他这样痛苦,我也会心疼,跟着他一起难受,若是他一直醉生梦死,那我宁可当初放过他,至少他还能笑着跟我好好说句话,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看到我就像看见仇人一样,还拼命糟蹋自己的身体,折磨我更折磨他自己。”   赵明仪只是又摇摇头,泪眼模糊地哽咽道,她如今异常怀念当初还没有嫁给李游的那段时光,那个时候的自己只是默默地暗恋着他,他甚至都还不知道自己对他爱慕的心意,但那时候的自己,是多么的纯粹快乐啊。   即便也会为情所困,但与他的每一次微笑交谈,却也还是欢喜的。   而他即便不爱自己,至少也不会一心恨她,他们甚至还能够像朋友一样好好地聊聊心事,说说话,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他对她充满了怨恨,甚至都失去了活着的希望,整日醉生梦死。   “难道我真的错了吗?上天竟用这种方式来惩罚我,惩罚他……难道我对他的爱情,我们的婚姻,真的就只是一段错误。”   她又近乎绝望地哽咽道,啜泣的声音语无伦次,眸里再没有了往日自信希翼的光芒。   “皇妹,你先不要伤心,自乱了阵脚,也许他回来后性情大变,只是因为北伐失败才遭受了打击,可能他对于阿柔还旧情难忘,想用战争来麻痹自己,结果这场战事败了,他一时之间,越发找不到人生的目标与意义,但这一切都与阿柔无关,她明明是无辜的!”   赵明诚不禁又安抚她的情绪,刻意冷静了心神与她解释道,“所以你稍安勿躁,再等等,给他些时间考虑清楚,再给他一次回心转意,改过自新的机会,当然若你真的已经对他彻底心灰意冷,能够彻底放下他了,皇兄也可以帮你,替你做主命令他与你和离,然后朕会再为你寻一门比李家更好的亲事,新夫婿也一定会好好疼爱你,尊重你,不敢怠慢,阿兄会保护你,维护你身为大晋高贵公主的尊严与荣耀,更盼着你能过得好,婚姻美满幸福,但你切忌,不管你如何选择,如何作想,一定不可以伤害阿柔!如果你哪日真的做下了不可挽回的错事,阿兄也会恨你,更不会原谅你,阿柔母子是我的底线,谁都不可以触碰,哪怕就是你,也不可以伤害他们,你懂了吗?”   话语间,他不禁又让赵明仪从自己怀里出来,同时双手更紧紧握住了她的肩膀,看着她哭花了的可怜面容,却是目光灼灼地认真道。 第84章 再次北伐,势在必得   “我当然明白……   “我当然明白, 阿兄你视唐柔母子比自己的命还重要,皇妹有自知之明,自是不会以身犯险, 去触龙之逆鳞。”   唐柔就是她皇兄的逆鳞,她丝毫不怀疑, 她的兄长会为了她而变得六亲不认, 以至于不顾惜自己这个庶妹的性命。   “所以皇兄倒也不必这么费心警告我, 而且……”   她话语一顿, 只是又拂开了他握住自己肩膀的手,原本冷漠的双眸,又笼罩了一层惨淡的悲伤。   “如果他知道唐柔她过得好,健康幸福, 也许还能打起精神来,好好振作吧?”   毕竟李游他是那么得爱她, 又何尝不是如皇兄般, 视她如生命般珍贵呢?   这也正是她一直都没有对唐柔狠下杀手的原因,她要留着她,同时也是为了留住自己夫君的命。   可怜不幸的人,或许从始至终都只有她自己。   这或许就是老天给自己的惩罚吧,她也不知道,自己未来的人生还有没有重获幸福的可能, 但即便他不爱自己,她却也还是舍不得离开他。   爱一个人会使自己从身到心变得卑微,现在她什么都不求了, 只要他能够恢复原先意气风发的模样,即便他不回家,旧⑩光zl即便自己只能远远地看着他, 不能诉说一句话,她也心甘情愿。   毕竟从开始时,她喜欢的,就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而已,他的一颦一笑,都足以牵动她的情绪,以至于为他喜,为他忧。   她想或许这就是喜欢一个人最初的模样,她纯粹地爱着他,时至今日,亦无怨无悔。   她似是想通了,却又仍是局中人,但最起码这一刻她的心是放松的,在这释怀中,获得了久违的一丝宁静。   “我要回家了,不管怎样,我也依旧还是李家的媳妇。”   这一点,或许到死都改变不了。   她只是又起身道,看着她坚强平静的面容,赵明诚伤怀落寞的目光,不禁又看向她,显露些许心疼。   “那好……皇妹,你多保重,这宫里也永远都会是你的家,想回来了,随时都可以回宫,哥哥也永远都在你的身后,做你的依靠。”   赵明仪看向他,不禁又露出一抹会心感激的微笑,她点点头,随即便转身离开了昙宸殿,而他只是目送着她离开。   ……   三年后,一个粉雕玉琢的小糯米团子,穿着一身华贵喜气的火红衣衫,脚步欢快地奔跑在御花园内。   即便在一片姹紫嫣红的花叶中,他小小敏捷的身影,也格外显眼,惹人注目。   “小慕,小慕,你慢点儿!母后都快追不上你了!”   唐柔身着后服凤冠,雍容华贵之余,不失端庄温婉,她脚步匆匆地追着前方的小人影儿,绝美倾城的面庞上,不禁因为孩子的乱跑而有些花容失色。   终于,那小小的身影停留在一棵纷扬花落的桃树旁,肉乎乎的小手往花坛里的红花上迅猛一扑,那只兰紫色的蝴蝶便被他牢牢抓住。   小小的漂亮男孩,不禁看着自己手中辛苦所得的成果,开心地咧嘴一笑,面上是无忧无虑的童真。   “赵慕唐!”   伴随着那声略显生气的气势呼唤,唐柔不禁也蹙了眉,疾步去到了这孩子身边。   “不过就是扑只蝴蝶,你看看你,跑得这么急做什么?要是不小心摔倒了可怎么办?”   她虽然口上责怪,却也还是不禁检查着孩子小小的身体,见他衣上不染脏污,更没有受伤,这才渐渐放下心来。   “好在没有受伤,真是虚惊一场,以后可别再这样突然乱跑,吓唬娘亲了啊?”   她一边道,不禁又伸手细心地为他摘下落在发上衣上的落花树叶。   小慕唐听到母亲的呵责,先是低了眸小嘴一撅,但很快心里的委屈便又一扫而空。   他只是又抬脸甜甜对母亲微笑道,同时朝她张开手掌,露出了那只漂亮的蝴蝶。   “母后,孩儿抓到小蝴蝶了,送给母亲做礼物!”   或许小孩子的心情就像是天气一样,说变就变,可以很沮丧,但也可以很快又变得快乐。   唐柔见儿子小孩心性,不禁又略带无奈地摇摇头,而她望着孩子慈爱的目光中,却是一片温柔的笑意。   “好,母亲这便收下了,嗯,真漂亮!我很喜欢,谢谢小慕辛苦给母后捉来的礼物。”   她伸手接过了那蝴蝶,只是又柔声道,甜美的声音中不禁透着温暖。   慕唐见母亲夸赞自己,面上不禁也扬起了开心的笑容,自豪自己为母亲捉到漂亮蝴蝶的同时,更是心花怒放,又恃宠生娇地朝她张开胖乎乎的手臂,“母亲,要抱抱!”   或许他能够想到的给自己讨要的最大的奖励,便是母亲一个温暖的怀抱。   “都这么大了,还吃得这么胖,小猪似的,还要母亲抱你。”   然而小慕唐还没等到母亲伸手抱他,便被身后人抢先一步腾空抱了起来。   那熟悉温润的男声,他立马就认出来是自己的父皇。   “父皇!”   惊讶之余,他不禁更加高兴地朝身后那抱起自己的男人道,面上笑容灿烂。   “母亲力气弱,抱不动慕唐,便叫父皇抱你可好?”   他温柔一笑,更是俊美若谪仙,只是又对儿子温和慈祥道。   “嗯!父皇怎么也来御花园了?刚下朝吗?”   小小的太子不禁又小大人似的,目光认真地奶声奶气询问他。   “嗯,是啊。”   赵明诚只是又对他好脾气地点点头。   “父皇还有正事要跟你母后说,慕唐先随宫人们去玩儿,可好?”   “嗯,小慕明白的,您和母后好好聊!”   小慕唐只是又懂事道,他双眸奕奕有神,答应得干脆利落,虽然尚还年幼,但却颇有杀伐果断的从容气魄。   “真乖。”   赵明诚目光满意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只又微笑道,“不愧是我赵家子孙,我儿颇有为父的雄风呢。”   “呵呵。”   一旁的阿柔见这父子俩认真的模样,不禁又抬手,掩唇轻轻一笑。   她的笑声如银铃般悦耳,双眸更是清泉般干净美丽,里面有简单快乐的幸福。   这些年他将她护得很好,宛如一张白纸,画了最美丽的色彩。   赵明诚侧眸看了她一眼,目光不禁变得更加柔软,只又浅笑着将儿子放下。   两人心有灵犀,很多事情早已有了不必言说的默契。   “先带太子去玩吧。”   他吩咐一旁的侍从道。   “是。”   众人弯身恭敬应下,很快便带着赵慕唐先行离开了。   “慕儿虽然尚还年幼,但已经颇为懂事了呢,看他这样出色,朕欲二次北伐,将这京师交给他坐镇,由慕唐监国,众臣辅佐,朕出征得也更放心一些。”   看着小慕唐渐渐远去的身影,他只是又背了手,与她目光深沉地认真道。   自从上次北伐失败,已经过去三年了,经过这三年的休养生息,如今南晋已经有了足够的实力能与北秦一战,更何况前一次北伐虽然败了,秦国也没有讨到好处,更因为那次战争而人心离散,各怀鬼胎,即便表面强悍,也不过就只是一群乌合之众罢了。   秦国统一北方诸多部落政权本就没有多少年,内部矛盾尖锐,经过上次战争的激化,现在更是不宜兵事,而这对于大晋来说,却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他觉得时机成熟,这次打算亲自御驾亲征,进行第二次北伐,好趁势将北秦一举歼灭,重建大晋昔日南渡前的荣光。   “正好,也可以让慕唐他提前适应朝政,以后好尽早接手家事,成长为真正顶天立地的男人……哪怕以后我不在了,未来也能够保护好自己,更代替我照顾好你。”   他话刚一落,便被身边女子伸手捂住了口。   她目光担忧,只看着他道,“为何要说这些不吉利的话?你想要打仗,我陪着你,无论你走到哪儿,我都会随你天涯海角,我们都不会死的,此次北伐也一定能够活着回来,与儿子他平安团聚。”   她素来温婉的目光,此刻却是无比坚毅,赵明诚不禁愣了愣,很快便又握住了她拂在面上的手,移到了自己的心口处。   “可是战场险恶,朕并不想你与朕一同涉嫌,你陪孩子在宫里待着,还有可靠的臣子保护,朕心里还能放心些,若跟着朕前往战场,朕怕战事紧急之时,不能及时照顾你,护你周全。”   他嗓音轻缓,不禁又担心顾虑道。   “我不怕危险,我只想跟你在一起,不管你去哪里,我都随你生死与共,海角天涯。”   阿柔却只是又摇摇头,看着他目光缱绻道,“照哥哥,我们一起经历了这么多风雨,心早就已经连在一起,有你的地方,才是阿柔的家,小慕他还太小,就让他留在宫里,我随你一起前往北秦,等到收复山河后,我们再一起回家。”   话已至此,再多的劝慰也已然无力,她心意已决,即便他舍不得她陪自己一起风餐露宿,远赴关外出征,也只得点头同意了她与自己同行。   “既然你执意如此,即便朕不想,也只能答应你了,不过到了关外,你可一定要听从朕的安排,若非危险之事,一定要与朕寸步不离,便于朕顾及保护好你。”   他目光为难,最后也只得对她无奈点头,只又紧握了她的掌心,深情的眸无比认真道,“我相信,我们一定能够平安回来的,朕一定会保护好你。”   他对她许下海誓山盟。   “到时朕会将整个天下送给你,亲手将那秀丽江山捧至你的眼前,只属于我们的锦绣山河,朕会与你共瞰大好风光。” 第85章 绑架   五月,南晋举全国之力,携百……   五月, 南晋举全国之力,携百万大军浩浩荡荡北上,皇帝赵明诚亲自御驾亲征, 战争如火如荼地进行,这一打就是近两年, 终于临近结束。   次月, 大军直逼北秦京师, 兵临城下。   这一路行军诸多艰辛, 即便赵明诚对她爱护有加,她也还是肉眼可见的消瘦了许多,好在现在终于可以松口气。   唐柔紧绷的神经也随着一路势如破竹的大军捷报而变得松懈,破天荒地沉沉睡了一觉。   这夜竟是格外的漫长, 以至于她昏沉醒来时,看到随风掀起的车帘外, 那璀璨的星月时, 几乎快要分不清梦境现实。   然而马车狂奔在山野内,喝着呼啸的风,这一切都显得太过真实,再加上她的头昏沉疼痛,透着不正常的诡异。   纵使再不清醒,她也能意识到此刻的处境是多么的紧张危险, 这发自内心本能的恐惧,告诉她这不是梦,而是危机四伏的现实。   好在除了头有些痛外, 她检查自己身体并没有受伤,并且衣衫完好。   她现在已经很确定自己是被人绑架了,但她不明白到底是谁俘虏自己, 难道是敌军吗?但她明明没有离开过军营,昨夜早早就睡了,哪个敌军又有这么大的本事,在这日暮垂败之时,从守卫森严的营帐内把她劫走呢?   看外面这昏黑的天色,想来她已是睡了整整一天一夜,自己应该是被有心人下药了,不过她倒是庆幸并不是毒药,至少自己现在还能清醒,多少还有思考自卫的能力。   她不动声色,又悄悄掀帘看了一眼外面的景色,野外林间的土路崎岖,并不算是开阔,但马车却是在以最大速度奔驰,若是轻易跳下车,怕是要粉身碎骨。   绑架她的人似是非常着急赶路,急着要带她走,但他要把自己带去哪里呢?如今晋军驻扎在京师城郊,除了皇宫外,整个北方大地几乎都要落入南晋囊中,除了北秦的军队,她想不出到底还有什么人会绑架她,谋害劫掠她对于一般的老百姓,乃至亡命之徒都没有什么好处,百害而无一利,而且最关键的是,外面并没有多少人认识她,她更是没有与什么人结仇。   到底是什么人想要害她?   她努力冷静下自己忐忑不安的心,只是又将车帘落下,别说这么快的速度她跳下去会死,就算是速度慢,她能侥幸活命,这狭小的车窗也不足以她顺利跳下车,指不定还会打草惊蛇,得不偿失。   总之想要平安逃跑,她还是得走出车厢,从前面想办法下去,同时也要面对那于她来说,最危险的驾车人。   然而她目光找寻了一遍车里,却没有发现什么类似木棍的,能够防身的硬物,无奈下她只能取下自己发上的金钗,紧握在掌中以做自卫的武器。   她悄悄起身,即便心里无比紧张害怕,也还是鼓足勇气,小心翼翼地掀开了通向外面的门帘。   她目光谨慎,心想自己若是可以出其不意地制服那驾车的人,以发簪威胁他的性命,指不定还能要挟他停下马车,那样自己大概还有逃生的希望。   若是制服不了他,那自己有这簪子防身,他应该也不敢对自己乱来。   眼下危急时刻,她也无法再顾虑太多,好在看地形应该还没有远离晋国军营太远,但若是再任由他驾车行去,怕是要离照哥哥他越来越远,那么自己更是难以回去。   死马当做活马医吧!她破釜沉舟地想,反正自己已经没有了退路,若对方真是穷凶极恶之徒,一味怯懦犹豫不决,也只会将自己陷于更加不利的境地。   她鼓足勇气,只是握着那簪子飞快地架到那男人的脖颈前,然而当看到那男人的脸时,心里却是不禁一惊。   “表哥?怎么是你?!”   她目光望着他,几乎不可置信道,因为过于紧张,她的声音不禁染了颤抖。   表哥竟然绑架了她?!   “你想要杀我?”   而他看到她手上的簪子,不禁难过道。   他嗓音沙哑,喉头滚动了一下,却是又赤红了眼眸,目光坚毅地看向前方。   “驾!”   他大喝一声,一手紧握缰绳,一手挥鞭猛抽一下马臀,只见马车非但没有停下来,反倒比之前行驶得越发快了起来,马儿嘶鸣一声,跑起来像是不要命了一样。   “不!我没有,我不是想要杀你!”   她心底一惊,手上因为过度紧张而放松,伴随着话落,急驶的马车颠簸,她一不小心,竟将握着的发簪掉落到了地上,很快被远远甩开。   她不禁回头看了后面一眼,却是有些惊慌无措,再回眸时,唯剩耳边呼啸的冷风。   眼前的男人突然就变得那么陌生,仿佛自己从未真正认识过他一样。   “你停车……你停车啊!”   失去了所有底气希望的她,此刻不禁也有些丧失理智,她不禁身上拼命摇晃他的胳膊,然而他却是依然一意孤行,如山般坚毅的身躯纹丝不动,无法撼动分毫,正犹如他那颗早就已经堕入地狱的决绝的心。   “你到底要将我带去哪里?这战争很快就要结束了,你不是应该待在军营内,为最后的攻城做准备吗?为何我们现在会在这马车上?是你昨夜偷偷给我下了迷药,对不对?你劫持我出来到底为了什么?!”   她不懂,不明白他为何会做这种铤而走险的事情,明明很快他们就能班师回朝了,他还有大好的前途,这次随军出征他更是立下了汗马功劳,为何要做这种莫名其妙的事?犯下罪行毁了自己?   “为什么?你居然还问我为什么?他赵明诚的江山我为什么要替他拼死守护?很快他就要一统天下,坐拥江山美人,而我呢?我最后又得到了什么?”   而他却是又义愤填膺,灼灼的双眸不禁又染了不甘的怒火,只是又对她仇恨道,“我什么都没有!如今权势富贵于我已成痛苦的根源,所以至少,你是我的!我不会再将你让给任何人,今夜我就要带你彻底离开这座困住我们的牢笼!”   “不……表哥你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   唐柔目光看着他,近乎绝望地摇了摇头,泪水已不受控制地从眸里划落下来。   “你曾经明明是那么一个爱国正义的人。”   她知道他比谁都跟渴望晋国一统,洗去衣冠南渡的耻辱,还天下百姓一个太平盛世,不再有战乱离苦。   所以当年初次北伐时,他才会义无反顾地投身军旅,北伐失败后一度变得自暴自弃。   但她始终还是没有想到,在这将要胜利的前夕,他竟会背叛大晋,亲手毁了自己多年的理想。   “到底是我错看了你,还是你有不得已的苦衷?”   看着他近乎癫狂的面容,她感觉他简直是疯了!   再这样下去,他一定会毁了自己。   “表哥?调转方向回头吧!我不想看你一错再错下去,只要你还愿意回到过去,变回曾经的模样,真心地悔悟,我也不会恨你的,今夜的事情可以当做从未发生过,我不会告诉陛下,你也还是大晋的驸马。”   唐柔定了定心神,只是又流着泪,对他抱了最后一丝希望规劝道。   “你想想自己的家人,你的父母,还有妻子,他们也一定不会想要看到你变成现在这副模样的。” 第86章 坠车重伤   “事到如今,你觉得我还……   “事到如今, 你觉得我还有回头路吗?”   李游却又反问她道。   “阿柔,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   他的眸里不禁闪着病态偏执的光, 只是看着正前方,从那遥远幽深的夜色中, 如同看见了希望的光明。   “我们很快就能离开了。”   “只要你愿意, 我们明明还可以回到从前的样子!”   阿柔流着泪, 只是又不甘心道。   “回到从前什么模样?你要我继续看你和他一直恩爱, 一家其乐融融?难道我们回军营,他就能把你还给我吗?我们还能回到和离前长相厮守的时光吗?”   阿柔的目光不禁一愣,很显然,过去的爱情再也回不到过去, 她已经有了孩子,根本不可能再离开照哥哥回归他的怀抱。   他的目光却是又变得诡谲凶狠, 只冷笑一声道, “不,阿柔,我告诉你,我不想回头,这一次,我要自己掌控命运!赵明诚他不过就只是一个趁人之危的小人, 夺妻之恨,此仇不共戴天!这是他欠我的,我要带走你, 因为你本来就是属于我的,是他用卑鄙的手段从我身边将你夺走,如今也算是一报还一报, 老天对他的报应吧!我要让他尝尽我所有的悲伤屈辱,一辈子饱受离别之苦。”   “但这样是不对的,你已经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你只是在嫉妒!”   “不,我爱你!”   他却是又对她决绝道,随后目光不禁又染了一抹悲伤,“阿柔,你根本就不知道,我有多么爱你,因为从始至终,你都没有真正将我放在心上过……为什么他就可以?明明我才是先来的,我们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如果当年你没有遇见他该多好?难道我们二十多年的情分,还抵不过你跟他的这几年吗?你对他如此偏爱,这对我不公平。”   “这不是公不公平的事情,爱情也并不是谁来的早便爱谁,我曾经也给过你机会,我选择了原谅你,我当初明明那么相信你,但你却因为权势富贵放弃了我们的感情!”   唐柔不禁又有些激动道,“明明是你不要的我,如今物是人非,你我都已经各自婚嫁,还想过去那些又有什么意义?我早已放下了我们曾经的那段情,你既然选择了公主,也应该回去好好跟她过日子,于国于家你都负有责任,而不是绑架我,抛下你的仕途亲人,去做那亡命之徒!你这样会毁了你自己!”   “不管你怎么说,我是不会放你回去的,既然选择了这条路,我便不会后悔,在决定带你走之时,我便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你就死心吧,反正没有了你,我早已生不如死,我还有什么可怕的?无甚可悔!现在什么都不能阻止我跟你在一起。”   他声音冷漠,目光望着前方毅然决然,只是又面无表情道。   手上紧握着缰绳,驾驶着马车不曾放慢分毫,仿佛这世上再无任何理由能够阻止他停下前进的脚步。   “曾经那个心怀大义的游哥哥去哪了?你把他还给我,我求你,求求你回到从前的模样好不好?”   她近乎绝望道,声音不禁哽咽,只是又悲伤地望着他流了泪。   “……”   而他却是不再看她,冰冷的神情几乎快要令她心碎,冷漠的样子叫她觉得陌生,更感到可怕。   “我已经有了丈夫和儿子!为何你就是不能放下过去,非要像鬼似的缠着我?为什么你就是不放过我?!”   人被逼入绝境,反倒会生出无畏的勇气,眼下她也几乎就是破罐子破摔,心里不禁又对他产生了些许恨意。   “我不可能跟你走!表哥,你真的太自私了!就算你不顾及家人,我还有丈夫儿子!照哥哥他现在一定还在焦急地等待我,我们明明约定好了,等战事结束,晋国一统,要一起活着回家,慕唐他还在宫里等着我们团聚,孩子还小,他更不能失去我这个娘亲,你叫我怎么放下一切跟你走?除却感情,我对他们父子更有不可逃避的责任。”   然而这一切美好的憧憬,即将到来的团圆,却都被他打破了,她心痛悲伤,看他的目光,不禁又染了几分凶狠,“你若执意这样做,我一定会恨你的!”   “你恨吧!反正你也已经不再爱我,比起你的恨,我更忍受不了你对我的漠视,至少现在我还深深刻在你的心里,你永远也不会再忘记我了!”   他泛着血红的双眸却是病态而偏执,只是又目光执着道,“而且等我们逃出去,重新在一起生活后,你会看到我对你的好,终有一日,你也一定会再次爱上我,选择接受我的。”   “那我也明确告诉你,我不会任由你摆布的!”   唐柔看着他,不禁气急道,“我一定要回到照哥哥身边,不会让你得逞的!你听明白了没有?我不会跟你走,永远也不可能!你若非要强逼我,得到的也不过就只是我的一具尸体!阿柔宁可死,也不会跟你走!”   见他一意孤行,她也不惜跟他鱼死网破,话落后,竟毅然决然地跳下了马车。   马儿依旧奔跑得飞快,而她却是目光坚毅,她并不是想要寻死,但若只能通过这样惨烈决绝的方式才有望回到丈夫孩子身边,她也宁可孤注一掷!   “阿柔!”   他看她的目光,不禁染了一抹心痛,然而伴随着他的一声惊呼,身体也还是本能地随她一起跳了下去。   千钧一发之际,他急急朝她伸出了手掌,好在及时抓住了她的胳膊,一起坠落的瞬间,他只是本能地将她及时护进了怀里,双手紧紧抱住了她的腰身。   而自己却是身体朝下,背部重重地摔在冰冷的地面上。   他甚至都能够听见自己骨头脆裂的响声,喉间腥甜上涌,他当即便吐了一口血。   李游被摔得头晕眼花,五脏六腑无一处不是痛的,头上更有温热的血流淌下来,甚至迷糊了他的视线,眼前被一片触目惊心的鲜红笼罩,隐约能够看见她落泪惊恐的目光。   鲜血汹涌流淌出了躯体,很快就染红了他青蓝的衣衫,他感觉到自己的生命也正在渐渐消逝。 第87章 北秦皇帝   “表哥,表哥!”   ……   “表哥, 表哥!”   因为他的拼死保护,所以她身上并没有受什么伤,而他却是在大量地流血, 已然受了重伤。   她的目光震惊片刻,不禁又流着泪伸手摸向了他鲜血淋漓的苍白脸庞, 只是伤心地啼哭道, “你流了好多血……表哥你没事吧?!”   她很担心他的状况, 话到最后, 已是泣不成声。   “你为什么那么傻呢?”   而他却是艰难地又抬手摸向了她的脸,她连忙接过了他的手掌,摸着他渐渐流失温暖的手背。   “表哥,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你放心, 我一定会救你的,咱们这就一起回去!”   她想要扶他起来, 然而他却是又摇摇头, “大概来不及了,阿柔,对不起,看来我这次是无法带你走了,我……我真的是想要给你幸福,过去是我负了你, 我以为自己可以弥补你。”   但看来还是他痴心妄想了,这样也好,有时候, 死或许也是一种解脱。   “你等我,下辈子我会再来找你,那时我们再做夫妻, 我想下一次……我们一定能够得到幸福。”   他看她的目光缱绻,里面满是深情不舍。   心田涌上无尽刻骨的悲伤,她的泪水簌簌落下,滴在了他染满鲜血的脸上。   “你别说了,求你不要再说了!”   她接受不了这残酷的现实,更无法坐视他的离开,游哥哥怎么可能会死呢?她从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亲眼看着他死,更是为了救她而失去生命。   这打击几乎快要令她心碎,令她不禁感到心口一阵窒息,悲凉的痛楚无尽蔓延。   “总之我是不会放弃你的,我一定要带你回去医治,表哥,你坚持住,太医一定会有办法救你的。”   她目光执拗,却是依然没有放弃他,只是又鼓足勇气道,“阿柔一定要救你!游哥哥,我先扶你起来。”   先前乘坐的马车早已经跑没了影,在这荒无人烟的山野内,两人可谓是山穷水尽,但是阿柔却并不想坐着等死,若是再继续这样下去,怕是游哥哥挺不住,她也会因为长时间无水无粮痛苦地死去。   她挣扎着想要扶他起来,但是现实却是并不尽如人意,现在的李游已经受了严重的伤,根本就做不到起身回去。   “来人啊,快来人啊!谁来救救我们!”   这种近乎绝境的状态,快要将她逼疯,惊慌无助之下,她不禁又望了望四周,满目绝望地哭喊道。   “游哥哥你坚持住,陛下他一定会派人来寻找我们的,在他找到我们之前,你一定努力活下来啊!”   眼下她担心的是李游难以坚持等到援兵的到来,就已经坚持不住了,仅仅只是想象一下要看着他慢慢死去,她心里就难忍痛苦,恨不得就此陪他一起死去。   都是因为她,游哥哥是为了保护自己,才会落得如此下场,都是自己害了他!   他正是用了自己的命,换回了自己苟活于世,但自己真的不值得他如此倾尽一切地付出,原来他真的爱她如命,可惜自己明白的太晚了,为何自己就没有早一点相信他,那样也许就不会发生如今的悲剧了。   她很懊恼,很愧疚,恨不得用自己的命换回他曾经鲜活的生命,她甚至想要陪他一起去死,好偿还自己欠他的情与罪孽。   她想要赎罪,然而可笑的是就连这么卑微的祈求愿望,老天爷却也并不怜悯,天地无情,或许她再也没有了补偿他的机会。   “别哭了。”   他用染血修长的手指,轻轻揩去了她面上流淌的泪水。   “不然我会心疼……就这样静静地陪我待一会儿,好吗?你好久都没有认真地看看我了,我只想你能够专心跟我在一起,哪怕……只剩下片刻的相守。”   他气息微弱道,话到最后,已是断断续续没了力气,安静的双眸也渐渐变得沉重。   “好!阿柔陪着你,游哥哥你也好好看看阿柔,不要睡!我求求你,一定要坚持住!”   她急忙点点头,只是停了啜泣,目光紧张地望着他,又抹了抹眼泪哽咽道。   她怕他这次若是真的睡着了,便再也醒不过来了!   而他此刻却是连点头的力气都已然没有,神志渐渐不清。   这时远方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地表缓缓逼近了那震人心魄的力量,给了她欣喜的鼓舞,她不禁又看到了希望。   她仔细听罢,不禁对他惊喜道,“表哥,你听见了吗?远处似是有人骑马朝我们的方向赶来,一定是陛下他来救我们了!”   她想表哥终于能够得救了!然而还未等她喜悦多久,随着远处那些人马逼近,她却发现了不对劲,面上的笑容渐渐凝固。   直到为首的那人勒马停在她的面前,她才清楚地意识到这并非转机,而是更深的绝望。   这支队伍人数并不多,行动迅速隐秘,然而却并非晋军,只见马儿纷纷嘶鸣,士兵们接连停在了那人的身后,目光恭敬臣服。   马上为首的男人一身尊贵,身姿挺拔,英俊的五官轮廓分明,线条硬朗,看样子大概三十多岁。   她看到他披风下的衣衫上绣着云纹腾龙,那金色张牙舞爪,冰冷得近乎刺目,她不禁抬头目光呆呆地望着他,愣在原地。   “真有意思……元霄,看来这次悄声出来,倒还有了意外收获。”   北秦皇帝元濬,此刻正目光奇异地打量着眼前受伤的两人,面上不禁又勾起了一抹玩味惊喜的笑意,他只是又淡淡对身边俊美的青年道。   他刺目的注视犹如毒蛇舔舐,直叫人不寒而栗,唐柔只觉得自己浑身发抖,她目光敌视防备,双手不禁越发紧张地抱着怀里的李游。   心底忐忑无措,唐柔只谨慎看着他,蜷缩的身体不由又后退了几步,目光更染了些许惊慌畏惧。   “这两人似是来头不小,看穿戴华贵,八成是晋皇身边重要的人?”   他身边的皇弟元霄,不禁也看着面前的两人饶有兴趣,只冷笑一声邪佞道,“难不成是赵明诚的皇后,与他的臣子一起私奔了?这绿帽子戴的可委实新奇。”   他轻飘飘的嗓音,不禁多有嘲讽,“难道南朝人都是这么懦弱无用的吗?连他们的皇帝,都看管不住自己的女人。”   他看到面前女人身穿的衣裙,绣着金色的凤凰,那分明就是南朝后妃的服饰。   更何况……这姿色确实是不错呢。   元霄心想道,眸光自上而下打量着她,更毫不避讳掩饰那贪婪与亵渎,不禁感到十分有趣。 第88章 临终   “长得倒是不错,若非是赵明……   “长得倒是不错, 若非是赵明诚的女人,怕是连朕都要动心了呢。”   元濬唇角一勾,打量了瑟瑟发抖的她片刻, 不禁也略带嘲讽道。   “不过他的人难得落到朕的手上,若不好好利用一番, 倒是也太不将他晋皇放在眼里了。”   他冷笑一声, 眸里又露出一抹仇恨的凶狠, “赵明诚借我国内乱之际趁火打劫, 踏我山河,如今皇城将破之际,他的皇后却落到了朕的手上,真是天助我也!”   他阴恻恻道, 话落便长腿一迈下了马,上前两步, 亲自伸手过去将她一把抓起。   “啊!”   因为他突然粗鲁的猛力拉扯, 她不禁惊呼一声,然而身上的疼痛却不及她心里的恐惧。   “阿柔!”   李游呼唤一声,不禁也用尽全力抓住了她的一只手,此刻虚弱的他,却是迸发了令人惊异的力量。   “表哥!”   见他蹙眉一脸痛苦的模样,阿柔不禁心疼地流了泪, 然而却是舍不得松开他的手,只是紧紧抓住,不敢松懈分毫。   “呵, 还真是一对落难鸳鸯,倒不知赵明诚若看到你们这副情深义重的恩爱模样,心里会作何感想。”   见他们这副难舍难分的模样, 元濬冷笑一声,不禁讽刺道,紧接着便目光一凛,拔出腰间配的宝剑,利落刺向李游的肩膀。   利刃刺入血肉的声音仅仅一瞬,便见那闪着寒光的剑锋迅速拔出。   李游紧握她掌心的手,终于还是缓缓松开,落回了地上。   被鲜血染红的剑尖滴着血,又被他不紧不慢地收回了剑鞘,只见他神情冷漠。   “姑且留你一命,这女人朕便带回宫了,等赵明诚来了,告诉他想要他的女人活命,便做好和谈收兵的准备,在此之前,他的皇后便先在朕的后宫做客了,朕一定会代替他,好好照顾令夫人。”   他口中说着不冷不热的话,虽然神情冷傲,没有半分轻浮亵渎,言语却是极尽侮辱,话落便大掌一挥,直接抓着手上唐柔纤细的腰身,胁迫她上了马。   “驾!”   他率先挥鞭,众人不禁也随之纷纷上马,伴随着一声声长啸嘶鸣,队伍很快便扬长而去。   “表哥——”   唯剩下她的回声久久不散,依旧飘荡在他的耳间。   已经奄奄一息的李游,只是懊恼不甘地挣扎望向她离去的身影,泛红的双眸涌出热泪,染了无尽哀痛不舍。   ……   几日后,军营内。   营帐内躺着的人身形消瘦,面色苍白,连修长的指尖,都泛了一丝寒凉。   而军医此刻正握着他失去血色,洁白得近乎透明的手腕,为他诊脉,良久后,他不禁又皱了眉,朝对面的人摇了摇头。   身穿八卦道袍,两鬓斑白的长须老者,当即便心领神会,明白了他的意思。   此刻虽然无言,但却都已了然于心。   他一言不发,只是默自站起身,朝床榻上病弱俊美的青年人恭敬一拜,行了揖礼,紧接着便安静退了出去。   “驸马时日不多,此生可还有什么遗憾的吗?”   待军医走后,那法师便又来到已然神志不清的李游跟前,询问他此生还有什么未尽的心愿。   晋人信奉道教,尤其是在崇尚玄学清谈的世家大族中尤为盛行,在一个人即将离世,弥留之际,更会请道长为自己做法超度,因为世俗认为,若心有遗憾,便无法顺利轮回往生。   而在这战火纷飞的乱世中,与军医一样,更少不得随军做法事的德高望重的道长。   这也是赵明诚对他赐予的最后的仁慈。   “遗憾?”   依稀听到他的说话声,李游这才又清醒了些许理智,不禁又气息微弱道,“我这一生,锦衣玉食,功名利禄,该享受的富贵,明明都已经得到了,本该知足,但却又像从未真正自在过活人生,感受到快乐幸福。”   “或者说,我曾经得到过,但是却又被我生生放弃了。”   是他自己亲手毁掉了那些幸福的时光。   脑海不禁断续回想起过往,无一不是他与阿柔的刻骨岁月,他们一起玩耍,一同长大,后来他们便成亲了,虽然后来经历种种悲伤不幸,但一开始他们也度过了一段快乐幸福的时光。   他们曾约定哪日共赏昙花,但是这个心愿,怕是这辈子再也实现不了了。   他气息艰难地说着,泛红的双眸不禁又缓缓流出了一丝泪。   “忘了还有什么遗憾了,唯记得当年与表妹离婚,心里一直愧疚至今。”   他只是又目光悲伤道,“是我对不起她,但终其一生,我都再无法补偿她了……也不知她被虏后,过得还好不好?有没有人欺负她,我真的好想再见她最后一面,但却连道别都无能为力……是我……太无能,没能保护好自己此生最爱的女人。”   他话到最后,已是有气无力,双眸半阖,他更感到自己的生命正从自己身上一点点流逝,灵魂与黑暗死亡则越来越靠近。   “郎君一生虔诚,在您去后,贫道会为您做法祈祷,今生未尽的入骨情思,想必也一定会在来世再遇前缘。”   对于李游的痴情相思,那法师心里也不禁感动,只是又颔首动容道。   “大人!”   这时突然一位侍奉的奴仆踏入营帐,他步履匆匆地来到榻前,面容多有急切。   “是……是父亲母亲他们来了吗?”   虽然已是十分虚弱,但见那奴仆上前来,他不禁也还是又目光期待地挣扎道。   早在那日他在野外等待多时,终于被晋军发现带回军中时,便已经预感到自己时日无多,他就派人前往遥远的晋都传递消息,为的便是在自己临走前再见父母最后一面,如今已经过去多日,算算时间他们也该赶来了,他觉得自己怕是难以熬过这夜了,所以更迫切希望家人能够尽快赶来,好见最后一面以做道别。   “不……大人,是明仪公主……她说想要见大人您最后一面。”   那奴仆只是又犹豫道,他伺候主人生活起居多年,心里更比外界的人更加清楚,他与明仪公主并非一对和美夫妻。   自主人行军以来,明仪公主主动便跟了过来,想要与他缓和感情,但是一直都被他拒之门外,哪怕是如今这般伤重,行将就木,也一直未曾想要与她见一面。   “是她……”   他听罢,目光中不禁又流露出一抹明显的失望。   “不……你去告诉她……叫她走……我不想看见她。”   即便面临死亡,他也并没有原谅她,与她冰释前嫌,反而语气肯定,态度依旧坚决。   他只是又回过了目光,虚弱的声音虽然无力,却也依旧绝情道。   哪怕是死,他也并不想要再见她,看她最后一眼,他的心里,甚至还对她饱含恨意。 第89章 去世   就是这个恶毒的女人,毁了他……   就是这个恶毒的女人, 毁了他的一生,更毁了他的爱情。   他狠心地想着,对赵明仪, 如同铁石心肠。   “啊……是。”   李游性情虽然谈不上是温和,但是如此冷硬的一面, 也还是少见, 尤其还是对待自己的续弦妻子。   那奴仆见他心意已决, 也不敢再妄言劝他, 他低头领命一声,紧接着便又折返营帐外传话。   “看来……我是无命等到父母到来的那日了。”   孩儿不孝,怕是日后再无法守在爹娘身边,为你们尽孝了。   他最后又叹息一声, 流了一滴清泪,随后便缓缓闭上了眼睛。   脑中如走马灯般, 闪现过他一路走来的画面, 是他这短暂一生的所有爱恨嗔痴,有快乐,更有悲伤,最终却又化为一个美丽动人的身影。   当她对自己笑时,他内心的所有惆怅便都烟消云散。   他伸手渴望触及她,但却只能注定停留在这永久的梦里。   这一刻, 他感觉自己拥有了整个世界,却又是那么遥不可及。   你是来与我道别的吗?   还是带我一起走?……阿柔。   他目光静静地看着她,温润缱绻的眸中, 终于有了满足会心的笑意。   心里感到如释重负,从来没有一刻,感到这般轻松, 能够获得真正的解脱。   即便还有遗憾,这梦也是无比美丽的,死亡是生命的终止,却是心灵的救赎。   生命最后的这一刻,他终于获得了渴望已久的自由,再没有任何家族名利的束缚,此后他将永远沉睡在自己久违幸福的美梦中,与她长相厮守。   或许这正是自己期盼已久的结局吧?   如此想来,冰冷黑暗的死亡,倒也不再是那么一件令人恐怖的事情。   阿柔……等我。   下一世,我会再去找你,那时我们再做夫妻。   到那时,我一定不会再负你。   他悬在半空的手掌,陡然落下。   终于,他永远沉睡在自己安详的美梦里,唇角只余一抹温暖释怀的浅柔笑意。   ……而营帐外,那传话的奴仆不禁又匆匆来到赵明仪跟前。   而此时与赵明仪她一同等待在帐外的,还有皇帝赵明诚,以及唐柔的堂兄唐羡,这次北伐,他作为朝廷重臣,因擅长兵法布阵,足智多谋,便也一同随军而来。   “怎么样?他现在情况如何?可否愿意见我?”   见这奴仆过来,她不禁目光一亮,只是又迫切询问他道,原本焦急等待的面上,暂时褪去了那层忧虑,只是又露出了一抹期待欣然的希望。   那奴仆只是又面色为难地摇摇头,低头对她回道,“驸马爷虽然虚弱,但神智尚还清醒,不过他却说……并不想见公主您。”   他犹豫的声音不禁染了些许惶恐。   赵明仪听罢,原本还有一抹期翼的面容瞬间凝固。   “他……他现在都伤成这样了,性命垂危,竟还是不愿见我最后一面吗?”   她失望的面上,更多的还是悲伤,话语间,她的眼眸已是泛红,饱含的热泪簌簌滚落下来。   “明仪……”   此刻陪她一起在营帐外等待的赵明诚,见她如此伤心,心中十分不忍,不禁开口想要安慰她。   然而他的话还未说完,便见帐内又急匆匆跑出来一个侍女。   “回禀陛下,公主,驸马爷他……刚刚薨了!”   那侍女声音悲凉,只是又垂首哽咽道。   “什么?!”   显然这种打击太过令人悲痛,赵明仪很快便抬手捂面,伤心欲绝地痛哭起来。   “明仪!”   对于这个悲伤的消息,赵明诚虽然也有些震惊,但却也在他的预想之内,毕竟是受了那么重的伤,又重病多日不见好转,基本已经没有救治生还的可能,他的病故,也不过就是这两天早晚的事罢了。   他是当世不可多得的人才,惊才绝艳,对于李游,他心中不禁感到惋惜,当然他也更为自己的皇妹感到悲伤。   “妹妹,别哭了,毕竟人死不能复生,莫要太过悲痛,损伤了自己的身子。”   他只是又将悲痛哭泣的赵明仪轻轻揽进了自己的怀里,手掌轻抚着她的背,略显低沉的声音满是温柔的安慰。   “朕会让他风光下葬,战场凶险,你先准备他的后事,带他的棺椁回京,朕会派人护送你回去,保护你一路的安全。”   赵明诚只是又目光悲伤道,“另外朕也早已想好了对他死后的追谥,赐封东海王,食邑三千户,赠太宰,尚书令,光禄大夫,谥号‘惠武’。”   “人都走了,还要那些虚名又有何用?不管他爱不爱我,愿不愿见我,我只想他再活过来!”   然而赵明仪对于这些恩赐,却是没有半分高兴,她依然泪流满面,将脸埋进兄长的怀里,哭得伤心欲绝。   “明仪……你别这么难过,哥哥见你这么难受,心里更是感觉愧对你。”   赵明诚却是眉目哀愁,又轻叹一声道,“你与他,终究还是有缘无分,这段婚姻伴随着他的死亡而结束,于你而言,也是一次重生的机会……妹妹,听皇兄一句劝,眼下的悲痛只是暂时的,你要坚强起来,然后慢慢忘了他,以后若是还能遇到自己真心喜欢的人,哥哥也一定会为你做主,尽量满足你的要求……朕比谁都更希望你能够得到幸福。”   “不……除了他以外,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喜欢上别的男人了。”   赵明仪却是又摇摇头,从他的怀里出来。   她一脸悲痛,然而含泪的目光却是一片坚决,忠贞不渝。   “我会带他一起回家,不管他是生是死,这一生,我也永远都只会是他李游的妻子,不会改嫁于旁人。”   她只是又忠贞道,“生同衾,死同穴,我将为他奔丧,为他守孝,不管他爱不爱我,承不承认我这个妻子,他也永远都是我心里唯一的夫君,当年我选择嫁给他,并没有丝毫后悔,如今我也不会后悔钟情他一生一世,哪怕我死后,也定要葬在他的坟冢里,我也永远都是李家妇。”   “你既如此想,心意已决,为兄也不再多说什么了,毕竟心里有个念想,也终归是好的,既然你如此在意他,想要一直留在李家,那更要好好振作,哪怕是为了他爱的家族父母,也定要支撑起自己需负的那份责任。”   赵明诚见她坚持,倒也不再阻挠她,只要她能够振作起来,渐渐淡忘哀伤,那无论她做出什么决定,他也是认同的。   他想了想,不禁又轻叹道,“时间能够治愈一切的伤痛,等到回家后,你记得好好安抚他的父母,朕知道这丧子之痛,对于李家而言定会十分悲痛,但对他的这些追谥封号,爵位食邑,却是惠及子孙后代,想必李家父母定会走出哀痛,明白朕的一片苦心的。”   “我这便去为他处理后事。”   赵明仪哀痛难忍,不禁又抬手掩了口,声音哽咽道。   她哭得已有些红肿的眼眸,依旧忍不住落泪,话落便直接转身而去,身影若逃,匆匆地离开了他的视线。   看着赵明仪进入营帐,身形彻底消失在他们眼前,唐羡才不禁又将目光落回了仍旧一直出神望向她的赵明诚。   “陛下,现在还不是一味悲痛的时刻,既然驸马拼死强撑着带回了皇后的消息,可要叫他走得安心,不要白白浪费了营救皇后娘娘的最佳时机。”   唐羡见他面容伤痛,不禁又眸色深深地提醒道,眼下他最关心的,还是阿柔的处境,落入北秦皇帝的手上,怕是元濬不会轻易善待她,他更担忧自己妹妹性命安全。 第90章 对峙   “你说的这些,朕早就已经想……   “你说的这些, 朕早就已经想过了。”   赵明诚闻言,不禁又回身对他正色道,“元濬既要用阿柔要挟朕退兵, 眼下必定不敢轻举妄动,但为了皇后的性命安全, 两军暂且休战。”   “……”   “明日你与朕率先带支人马, 前往北秦皇城, 其余部队则继续驻扎在这京师城郊按兵不动, 不管如何,朕都要亲自与他会面,再谈对策。”   赵明诚目光深沉,只是又谨慎道。   “是。”   唐羡明白他的意思, 不禁拱手作揖,他目光静静, 只是又轻声应道。   “臣也必定会为营救娘娘尽心竭力, 万死不辞。”   皇帝只单独叫他同行,想必心中已然有了对策……或许,他们的想法是一致的。   ……   次日,一支肃穆有序的队伍,停留在北秦京师的城门外。   秋风萧瑟,携卷起阵阵黄沙, 模糊了两军视线。   城楼上,一身酒气的北秦皇帝眸光微醺,面上更添了几分轻狂的邪气, 他一手紧紧抓着唐柔的手腕,将她拉扯到了城楼上。   阿柔被他的一股蛮力猛然甩在了冰冷的城砖上,突然的撞击, 使得她的骨头硌得生疼,她不禁痛苦地皱了眉头,然而还未等她脱离他的魔掌喘息片刻,便又被他一把掐住了脖子。   两人居高临下,看着城楼下的大军,心情上却是南辕北辙。   她胸中忐忑如雷,而他双眸赤红,醉意的脸上,却是一片邪佞。   “赵明诚!你的女人如今在朕手上!若想她活命,便乖乖退兵,滚回你的南晋!”   元濬只是又望着城楼下,目光倨傲地放话道。   赵明诚目光狠狠地盯着城上他的面孔,手上不禁气得紧握,咯咯作响,然而还未等他说话,便见城上柔弱的女子目光惊恐地看着他喊话道,“不!我不认识楼下的人,我早就已经说过了,我不认得什么南晋皇帝!”   “阿柔!”   赵明诚见状,目光满是担忧,不禁又朝她急切道。   “晋军若要攻城,便一鼓作气攻进来!如今的皇城不过就是一座外表华丽坚固的空壳子,实则不堪一击,你们不要管我!反正落到他的手上,我本就没打算活着出去!你若杀了他替我报仇,我还能死得瞑目——”   她话还未说完,便感到脖颈间一痛,不禁痛苦地蹙了眉,喉间暗哑发不出完整的说话声。   元濬用力掐着她的脖子,又将她往前一拖,压在了城墙上,身子往下倾斜,稍有不慎,她便会掉下去粉身碎骨。   “元濬!你莫要乱来!”   赵明诚见她他这般癫狂的举动,不禁瞳孔紧缩,又急急朝他喊话道。   “你的皇后许是那夜撞坏了脑子,竟连自己的男人都不认识了。”   他却是又看着他冷笑一声,手上不禁越发用力,“但你信不信,朕现在就能将她从这城楼上扔下去,叫你们这对苦难夫妻彻底团聚。”   话语间,阿柔面上已是十分痛苦,喉咙发出嘶哑的细微声。   “朕倒要看看,你们还能装模作样到什么时候?你当真不顾自己女人的死活吗?”   元濬不禁嘲讽道。   赵明诚思考片刻,面色不禁痛苦,隐忍暴怒的面容呈现出了些许挣扎。   “两军对战,你用女人威胁逼迫我国退兵,岂是大丈夫所为?难道堂堂秦国君主,竟是这种卑鄙小人吗?!”   赵明诚不禁又看着他喊话道,目光英勇无畏,“你已然落败!城破不过早晚之事,若早早打开城门投降,朕还会看在黎民苍生的份上,饶你不死!”   “陛下!”   唐羡看了城楼上的阿柔一眼,不禁目光担忧,他连忙又将目光落在了身边赵明诚的脸上,只是又急切道,生怕他再激怒了北秦皇帝,造成不可挽回的苦果。   然而赵明诚却是抬手阻止了他的话语,只是目光紧紧地盯着楼上的元濬,“元濬!你别伤害她,若是就此放阿柔回朕身边,朕可以饶你不死!将大军撤离京师百里!”   “赵明诚!你当朕是三岁小儿肆意欺辱吗?朕要的又岂是你那区区撤离京城数百里!”   冷风携卷黄沙狂舞呼啸,从中传出了他冷冽的声音。   赵明诚紧抿薄唇,隐忍愠怒的目光看向他,却并未再说话。   “你大可省省力气,激将法于朕无用,朕如今已快成那亡国之君,当家国性命难保时,仁义道德又算得了什么?”   元濬又继续道,这次他的声音冷静得近乎诡异,然而阴沉的目光却是一片认真。   他英俊的面容邪佞,只是又用阴恻恻的嗓音,对他明确要求道,“朕可以完璧归赵,但朕要你将晋军全部撤出北秦国土,永不再犯!如果你还想自己的妻子毫发无伤地回到你身边的话。”   话落他便又将唐柔从城墙上一把抓起,只是对他最后冷眼道,“朕再给你三日时间考虑,若是三日后你还未照着朕的话撤出秦国领土,我发誓,一定在你破城之前,亲手杀死这个女人,我还会点一把火,将皇宫烧了,让她死无全尸,我保证你连她的一捧骨灰都得不到。”   “走!”   话落他只看着他冷哼一声,便又掐着她脖颈离开了城楼,彻底消失在了他的视线里。   “照哥哥……阿兄!”   她目光不舍,嘶哑的声音只是又艰难道,然而声音太微弱,还未传进他们的耳中,便已经被元濬挟持着下了城楼。   “阿柔!”   两人几乎是同声道,然而即便心急如焚,却也还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被元濬带走。   “……陛下,臣愿亲自前往秦宫,与秦皇交涉谈判!”   情急之下,唐羡不禁又向他恳求道,急切的目光满是无畏。   “你?”   赵明诚回过眸,不禁又打量了他一眼。   “你可知道,这一去危险重重,朕也不能够保证,一定就有十足的把握。”   “……臣愿誓死效忠陛下!哪怕是牺牲自己的性命,也一定确保娘娘她平安归来。”   他想了想,沉默片刻后,不禁又目光坚毅道,没有半分犹豫。   “好。”   这一次,两人可谓是心照不宣,赵明诚只是又目光凛冽道,“若你能顺利救出皇后,便是我大晋此次北伐的第一功臣!他日班师回朝后,朕一定重重嘉奖你!所以……便放手去做吧,朕在城外会鼎力协助你。”   “……是!”   他目光深深,只又俯首领命道。   【快完结了,养肥的小天使们怎么还不回来,评论区也都没人说话了,心情忧伤,叹气。】 第91章 议和   次日,南晋使臣来访,北秦皇……   次日, 南晋使臣来访,北秦皇帝亲自在皇宫设宴,接待了他。   当唐羡踏入大殿时, 只见众人都已入席,除了北秦的一些臣子外, 高高的皇座上, 正是一脸倨傲的皇帝元濬, 以及……临坐在他身边的唐柔。   两人目光相触, 一直坦然自若的他,目光中也不禁露出一抹关切。   “朕记得你,当日在城门外,你正列身于赵明诚之侧。”   高处的元濬眸光微眯, 虽打量着他,口吻却是肯定。   “……正是在下, 贵国皇帝陛下万安。”   身为外臣, 他并未对他行本国跪拜揖礼,仅仅只是微微颔首,以表尊重。   “你叫什么名字?”   他不禁又问道。   “唐羡。”   他只是又抬头看向他道,面上挂了云淡风轻的浅柔笑意。   “高平唐氏,单名一个羡字。”   他又幽幽看向了上方的唐柔,目光意有所指, 只是声音轻轻道,“只羡鸳鸯不羡仙的羡。”   “你姓唐?朕记得你国的皇后也正是姓唐。”   元濬冷眼看他,只是又挑眉道。   “正是……本国皇后唐柔, 正是我的堂妹。”   “呵呵。”   元濬听罢,不禁又嗤笑一声,“当真是兄妹情深, 喂,你哥哥亲自跑来朕的皇宫来救你了,难道你对他,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他不禁又扭头对她哂笑道,目光满是轻蔑的羞辱。   “我说了,我不是唐柔。”   因为被他看穿,所以此刻她不禁又转过头去,不再看他,然而厌恶之下却是满心紧张。   “哈哈!”   哪想元濬见她这副模样,竟又爽朗地大笑一声。   “看来,你妹妹她还并不想与你相认呢。”   他不禁又看向了下方的唐羡,目光满是奚落道。   “不过,你们的那点家事也与朕无关,朕所关心的,也只是你此行的目的……真失忆也罢,既然你能来,就说明她还是货真价实的南晋皇后。”   他目光深深地说道,又抬了抬手,一位身姿曼妙的美丽侍女,便在他的暗示下,上前引唐羡入了座,并又为他细心斟满一杯酒。   “那便说说吧,你的皇帝究竟是何打算?”   元濬只是又抬手轻抿了一口酒,目光淡淡地冷声道,“他同意退兵了吗?”   “陛下料事如神,我国君主确实是有撤军的打算,这次派遣小臣过来秦宫,也正是为了议和一事。”   唐羡只是又对他微笑道,并从广袖内拿出一明黄卷轴,以及一封信函。   “这圣旨文书,也正是代表了我国皇帝陛下,对于议和的许诺及诚意。”   “呈上来!”   元濬目光一凛,只是又吩咐侍从道,很快身边的宦官便又匆匆下去,将它们小心翼翼地呈到了他的面前。   元濬先是打开了那绣着龙纹的明黄圣旨,看罢便又将它放回了托盘内,面上则展露出一抹爽朗的笑容。   “哈哈,没想到赵明诚倒当真是个情种,为了这个女人,连唾手可得的半壁江山都宁可不要了!”   他朗笑一声后,只是又开怀道。   唐羡只是静默不语,而唐柔却是目光紧张地看了他们两眼。   难道……陛下他真的……   “唐大人,你家皇帝难道是失心疯了吗?!竟把唾手可得的胜利,白送给这种昏暴之君?!”   激动之下,她不禁又口不择言地对下方人道,但唐羡却似乎并未读懂她的眼色,他目光深深地望着她,似有千言万语,但却也还是一句话都没有说出口。   “看在你丈夫如此识时务的份上,朕可以不与你计较这些无礼,但你最好安静一点儿,若你还想活着与你的夫君团聚的话。”   元濬只是又对她隐忍怒气道,“不然朕可不能保证,与他来个鱼死网破,到时生灵涂炭,你便是这天下最大的罪人!”   “你——”   唐柔看着他倨傲跋扈的脸孔,只是又气结道,最后也只能无话可说。   “哼!”   她冷哼一声,双手紧抓了自己的衣裙,不再参与他们的谈话。   “唐羡,不过这上面虽盖着赵明诚的玉玺,朕要的可不仅仅只是一份和谈文书而已,昨日朕也说了,朕要你们南晋所有兵力人马,一个不剩地全部撤出我大秦的土地。”   元濬冷看了唐柔一眼后,只是又拿起另一份文书信件,不紧不慢地观看道。   话语时,他甚至都没有抬头多看唐羡一眼,但那轻飘飘的嗓音,却也还是令他足够警戒。   而他看完那份信件后,只是又将它扔入托盘内。   “所以,还是等他先将贵国兵马撤离我国边境后,你我再谈令妹归国之事吧。”   他又继续漫不经心道。   “若他信守承诺,朕也必当完璧归赵。”   元濬并不是昏庸好糊弄的君王,仅仅是这议和书,还不能完全消除他的戒心,对此,唐羡虽然不甘心,却也只能无奈应下。   “您说得是……是我考虑不周,今夜回营后,我便同陛下他言明您的种种顾虑,必当尽快给您满意的答复。”   他墨色云纹的广袖中,手掌不禁又紧紧抓住了那锦料,以至弄出了层层褶皱。   “唐大人远道辛苦而来,更身负议和重任,赵明诚既然如此信任你单枪匹马地进来朕的皇宫,朕也当尽好地主之谊才是。”   然而元濬却是又沉声道,“今夜你便安心留宿在朕的宫殿内,给赵明诚书信一封,好好讲讲你在朕这儿的见闻,想必他能明白你的处境的,什么时候他的军队离开秦国,你们兄妹俩再一起衣锦还乡也不迟,当然做客秦宫的这段时日,朕也必当以礼相待,居住衣食,皆比照你们在赵明诚那儿的待遇,所以你们就尽管安心住下来吧,朕会信守承诺,除非赵明诚他先背信弃义,否则朕是不会伤害你们性命的,这样你们兄妹一起留在这儿,也好做个伴,不然你若走了,怕是你的妹妹要感到寂寞。”   话到最后,他看向他的目光不禁染了一抹讥讽,显然他这是要再扣留他做第二个人质,若是南晋不如他所愿撤军的话,怕是他与阿柔都要死在这异国他乡,元濬必然是不会轻易放他们走的。 第92章 私会     “还是陛下思虑周全,是……   “还是陛下思虑周全, 是唐某疏忽了。”   见此状况,唐羡也只是又隐忍道,“那便如陛下所愿, 唐羡便先暂时与舍妹逗留贵宫,等宴会散后, 我便立刻书信一封, 告知我国陛下您的要求, 请求他尽快撤兵。”   “如此甚好。”   元濬又点点头道, 目光理所当然,“那便就这么办吧,好好劝劝他,什么时候他撤兵了, 朕便何时放你们兄妹走,他早一天行动, 你们便就能早日回去与他团聚, 若他一直犹豫不决,拖沓至极,更会影响你们的心情,你就自己好好想想,如何说服他吧。”   “……”   “皇兄放宽心,臣弟看那南晋皇帝如此在意他的皇后, 必定不会舍得她客死他乡的。”   宴席中的元霄只是又轻笑一声,打破了僵局道,他的目光不禁又落到了对面一脸阴沉的唐羡面上, “唐大人,你说是不是啊?本王元霄,也一直对你如雷贯耳呢, 听说你是赵明诚身边的第一谋士,足智多谋,天下无双,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呢。”   “原来是元霄殿下。”   唐羡看向他,又变了脸色,只露出温润和煦的浅笑,并拱手谦虚道,“论智谋第一,唐某愧不敢当,我也早就听闻殿下的英勇威名,更在战场上偶尔有幸见识到您的骁勇身姿,更觉气宇不凡,不愧大秦第一名将的威名。”   两人只又互相吹捧道,一来一往间,彼此了然于心,倒也化解了之前那些剑拔弩张的紧张感,气氛顿时轻松了不少。   “而且殿下的名讳正与我们南朝的元宵节同音,那可是一个代表团圆的节日呢……寓意很好,唐某深觉有趣的同时,也对殿下你更加铭记于心。”   他一时感叹,不禁又与他闲聊道,谈及那寓意团圆的元宵节,他的眸里更是又流露出一抹思乡的愁绪。   阿柔是他仅剩为数不多的亲人了,更是他心里最重要的存在,哪怕是牺牲他自己的性命,他也一定要将她平安带回赵明诚身边。   他孑然一身,形单影只,自温凌死后,他也不惧一死,但是阿柔不同,她有丈夫,儿子,包括后半生衣食无忧的荣华富贵。   她还有大好的人生,渴望回归的幸福家庭,只要她好好当好她的皇后,那即便是没有了自己,她也能够好好地生活,保护好自己,代替自己守护好唐家。   “哦?看唐大人的神情,难道是想家了吗?”   元霄一挑眉,看到他一脸愁绪后,不禁又意有所指地询问道。   “唐某父母早逝,本无什么亲人了,唯有堂妹是我还仅剩的牵挂,与其说是想家,倒不如说确实有些思念故乡,此番两国兵戎相见,死伤无数,还不知有多少人家破人亡,再也回不了思念的故国家乡,永远地离开了自己的亲人,与之相比,唐某已经算是幸运的人了,至少我与妹妹都安然无恙,并得到贵国以礼相待,悉心照料。”   唐羡只是又对他面露一抹微笑,毫不避讳地与他诉说自己的心境。   “唐大人背井离乡,会有如此感触,本王也能够理解。”   元霄只是又为自己斟了一杯酒,不紧不慢道,“好在这场战争就要结束了,贵国皇帝早日退兵,两国也好早日以和为贵,百姓免受战乱之苦。”   “元霄殿下所言极是。”   他只是又淡淡一笑道。   是啊,很快就要结束了。   他袖内的掌心不禁慢慢收紧,思考间,眸光已然深邃。   “唐大人,本王敬你一杯,要是我国也能有像你这样智谋无双的臣子,或许也不会落到这般田地。”   元霄只是又向他举杯道,眸光迷离,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   他的话就有意思了,倒更像是想要拉拢他。   “殿下谬赞了。”   唐羡对此只是微微一笑,倒是未明确回复他的话,反而又向高座上的元濬举了杯,“唐某也敬陛下一杯,您给我的感觉,倒是与我之前想象的有些不一样。”   “哦?”   元濬顿时也被他的话勾得来了几分兴致,他长眉一挑,不禁又饶有兴趣地询问他,“那朕之前在你的印象里,是位怎样的君主?”   “陛下自然是位英明的君主。”   虽然客套,但这却也无疑是最无懈可击的回答,元濬闻言不禁爽朗一笑。   “好!你倒是个十分有意思的人,如果你不是赵明诚的人,朕倒还真想将你收为己用了。”   唐羡听罢,只是但笑不语。   几番对饮后,这场‘鸿门宴’,倒是意外和谐地落下了帷幕。   唐羡留在秦宫的这几日,唐柔除了在公开场合见过他几面,私下里并没有机会与他说话,元濬明面上大方,但实际却是对他们很防范,如今基本上她走到哪儿,都有人形影不离地跟着她,她想阿兄那边,大概也是被人时刻监视着,难以抽身来见她。   这几夜,她不可否认自己已是辗转反侧,因为各种心事忧虑,而夜不能寐。   她很担心事态将如何发展,更不清楚照哥哥他们的打算,可惜现在也不能与阿兄相认,私下里更是连面都见不着,她心中不禁有些彷徨无助的孤单。   这夜她心里依然忧虑,已经是午夜了,距离阿兄入宫,已经足足过去有五日。   关于他的行动,信上如何对照哥哥说的,自己不好在明面上询问他,而元濬更是不会告诉她这些政事,她感觉自己现在除了干等着外,几乎做不了任何对他有帮助的事情。   这不禁令她心生烦躁,越是幽凉的夜,她便越是有些胡思乱想,再也睡不着。   窗外微风浮动,看着那轮皎洁的明月,她不禁又披了外衣起身,缓缓走上前去。   也就在这个时辰,连宦官宫女们都入睡了,她也才能有片刻自由喘息的机会,能够独自欣赏一下窗外如水清澈的月光。   明月思乡,看着天上的月亮,她心中不禁更是概慨万千,越发思念起宫外的照哥哥,还有远在晋国的慕唐。   也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那个福气,能够与家人一家团聚。   还有阿兄,她希望他能够平安回国,以及……   她的眸里不禁又染了一抹浓烈的担忧。   也不知道表哥他还好不好?那夜他明明受了那么重的伤……这两天她甚至都不敢多去想他如今的状况,心里也只剩了惶恐害怕。   然而还未等她回想多久,便突然听到窗外有轻微窸窣的动静,等她注意回神,再抬眼时,只见一抹墨色沐浴在银银月色下,身手矫捷地翻进了窗户。   衣袂携卷了微凉的浮风,很快他便长身玉立地立于她的面前。   “阿兄!”   等看清了眼前的人后,原本还有些受到惊吓的她,不禁又目光激动地冲他高兴道。   很快她的眸里就涌出了思念的泪,只是冲上前去,一把抱住了他修长的腰身。   他的怀抱,还是如以前般宽厚而熟悉,透着温暖,令人感到十分的安全,值得信任。 第93章 密谋泄露,杀人灭口     “阿柔!……   “阿柔!”   唐羡双掌紧拥着她, 不禁也目光激动道,他的眸里甚至因为过于高兴而泛了些许晶莹。   “我就知道,你一定不是真的忘了我!”   “我是装的, 故意说给元濬听,我想只要我不承认自己是南晋的皇后, 也许他就能放松警惕, 不会成为他要挟你们的累赘。”   阿柔只是又伏在他的怀里哽咽道, 她目光伤心, 涟涟泪水打湿了娇美的面庞,哭得梨花带雨。   “可是阿柔没用,元濬他始终还是不相信我,也连累阿兄落入如今的困境。”   她只是又内疚道, 觉得自己十分对不起唐羡,若不是因为她那夜不小心被表哥掳走, 自己又冒失地跳下马车, 也不会连累他们,落到了元濬手上。   “这并不是你的过错。”   唐羡只是又心疼地摇摇头道,心底一声叹息,他伸手将一脸愧疚,啜泣不止的阿柔从怀里出来,安慰的目光只认真道, “阿柔已经很勇敢了,这些日子你受苦了,你做的很好。”   “阿兄……”   她的滢滢的目光望着他, 不禁越发有些感动,也许是因为这些日子的压抑,此刻得到了他的关怀, 听到这些温暖安慰的话语,她的泪水更是止不住流出眼眸,然而纵使心里有千言万语,却是哽咽着难以倾诉衷肠。   唐羡自然也是能够明白她此刻团聚的心情,其实他的又何尝不是呢?但即便难得相认,在这守卫森严的宫廷里,留给他们兄妹谈话的时间却并不多。   机会难得,好不容易私下见上一面,自然还是长话短说最好。   “阿柔,时间紧迫,你听哥哥说,我已经写信告知了陛下,今早天一亮,我便会去见元濬,到时他也一定会召见你,如无意外的话,这次他会同意我们兄妹离开秦宫,回到皇上身边,到那时,你一定要平复好情绪,切莫被他看出破绽来,就如你之前见我时表现的那样漠视就好。”   他声音低哑,只是又握住了她的肩膀,目光紧紧地看着她叮嘱道,面上一派认真。   “阿兄?你说元濬会放我们出宫?可是他不是要求陛下退军吗?”   阿柔听罢,原本还有些疑惑的目光,不禁又涌上了一抹紧张。   她不禁又握住了他的衣衫,目光急急地询问道,“你的意思是陛下难道已经同意了退军?不……这怎么可以?这次北伐牺牲了多少无辜的生命,为的不就是南北统一的大业吗?怎么可以因为我就放弃这唾手可得的半壁江山?你真的给他回信劝他退兵吗?阿兄你怎么——你这叫阿柔怎么还有勇气回到他的身边?即便是能够活命,我也于心难安,会愧疚一辈子,我们兄妹会成为大晋的罪人!成为高平唐家的耻辱。”   “阿柔你先冷静一下,你听我说!”   唐羡知道自己妹妹冰霜高洁,定然是羞耻于为了苟活而出卖家国的,他不禁又向她迫切解释道,“我们不会成为唐家的耻辱,交给元濬的那份圣旨是假的,是我伪造出来骗他的,包括那玺印也只是我一人亲手盖下的,这一切都是我与陛下营救你的计划而已,并非真的放弃了伐秦大业!”   “什么?”   唐柔原本激动的面上,不禁又一愣。   唐羡只是又继续对她耐心道,“当然元濬生性谨慎,不会轻易相信我们,所以才会一直将我扣留在宫里,但我已经书信一封,告诉了陛下我们的情况,更商议出了新对策!他会假意退兵,表面上只留一小队人马在城外等待我们,实则还有近半的将士暗自埋伏在秦境内,只要我们能够脱身,随时便能再卷土重来,将元氏一族一网打尽,倒是伐秦大业依旧可成!”   唐羡对她说道,目光不禁露出一抹凌厉,然而他话音刚落,便听到殿门被推开的声音。   两人瞬间惊醒,急忙转过身去,将目光落到了门外,只见一个与她面容十分相似的美丽女子,因为这不小心被她偷听得知的惊人消息而吓得一脸惨白,花容失色,只目光震惊地看着他们。   “你……你们!”   她这副模样,唐羡便明白自己与阿柔刚才的谈话,已经全都泄露了,当然他也惊讶于面前女人的容貌。   “你是玉楼?”   玉楼惨白的面上,不禁又露出一抹嘲讽的笑,“难得唐大人还记得奴婢,当日您将我从李大人府上带走,却又将我转手送与温凌,或许没有想到有一天,我这个任人赠送的礼物,却有一日能看到你受制于人,如此落魄的一天吧?”   唐羡闻言不禁双眸微眯,又露出一抹肃杀的冷冽,而他身边的唐柔面上亦是惊讶于身前的女人。   “小楼姑娘,你怎么会在北秦的皇宫里?明明这些时日,我都未曾见过你。”   她不禁又将自己的疑惑询问出口,却见她只是又轻笑一声,目光讽刺地看了她身边的唐羡。   “这当然要问唐大人啊?若不是因为他的冷漠无情,我也不至于会在随侍温凌出征秦国的时候,有幸得到了逃跑的机会,之后辗转入了这秦宫为奴,当然这秦宫这么大,你又几乎日日囚禁在这一处宫殿,会不知道我的存在,也是再正常不过了……但我却听说了你的故事,因为好奇,所以今天才会在这夜深人静之时过来看看,没想到居然真的是你,还发现了你与唐羡密谋的意外收获。”   “玉楼!”   唐羡却是又对她冷声道,阻止她再继续说下去,他的目光是前所未有的杀伐冰冷。   “刚才我们的谈话,你都听到了?你打算怎么做?因为仇恨我们兄妹,所以打算到元濬那儿告诉他邀功吗?”   “你怕了?怕我大喊一声,将所有睡梦中的人吵醒吸引来,欣赏你们这对奸夫淫妇吗?呵……看来李游大人当初料想的对,你们就是一对毫无廉耻的兄妹,举止暧昧,不清不楚!就算我将你们今夜的密谋告诉陛下,以报当年之仇,又能如何?你也奈何不了我,反倒是你们,大可先想想会怎么死。”   玉楼惊吓过后,现在反倒也没有先前那么害怕了,因为抓到了他们的把柄,所以心里不禁也有了底气,她说着说着,冷傲痛恨的面上,难得有了得寸进尺的放肆。   唐羡见她这副小人得志的嘴脸,虽然心底气愤,缺也深知此时不能激怒了她,而是要智取。   他眸光一转,心里很快便想到了对策,面上不禁又冷静下来。   “玉楼,你还爱李游吗?我想你若是心里还有他,定是不会心安理得地留在皇宫,并感到快乐。”   唐羡唇上不禁又对她勾起一抹笑,只是又诱之以情道,“如果你还想回到他的身边,为何还要讨好元濬,在这宫里继续做那默默无闻的女人?这宫里人太多,尤其是女人,皇帝更不缺美丽的女人,尤其是像你这样身份卑微,尚还有几分姿色的,即便将我们的谋划告诉他,他也不一定记住你的情,你再留在宫里,实在难说是福是祸,倒不如来帮我们逃出皇宫,那样我们也可以带你出去找李游,阿柔她已经再嫁给了陛下,做了南晋皇后,你也不必担心她会插足你们之间,再跟你抢他。”   玉楼听他说完后,目光不禁一亮,然而面上却是很快便又谨慎起来。   “你会那么好心的帮我?我凭什么相信你?再说你真当我什么都不知道吗?李大人他已经娶了明仪公主,听说公主性情善妒,她能容得了我吗?怕是我还没有得到大人的真心,便已经被她狠下毒手谋害了。”   “看来你虽身处秦宫,倒还真知道不少事情。”   唐羡只是又打量她,目光幽幽道。   “……”   “不过,你一定不知道有关他的这件事情,尤其对你来说,我想这消息你一定会很乐意,更迫切得知。”   他只是又继续道,目光冷静得几乎令她胆寒,莫名心生畏惧,却又忍不住那好奇心。   毕竟是有关李游大人的事情,他想既然他如此说,便应该是真的知道一些自己并不知道的李大人的消息。   她在宫里的这段时间,很寂寞,也真的很思念他,一直以来更是对他余情难忘。   虽然渴望,但她甚至害怕自己一辈子都再难见他一面。   于是当唐羡对她这般说时,她那颗浮躁的心终是再难按捺住,心里抗拒的同时,还是没能抵抗住这诱惑,不禁又看着他,目光渴望地迫切道,“你什么意思?李大人他怎么了?要说你便快些说!别在我面前故弄玄虚。”   她美目一瞪,激动之余,也再没了之前的警惕心,见他缓缓走上前来,也没有闪躲。   “你想知道吗?那我可以告诉你。”   他又将脸贴近了她的耳,原本轻柔的嗓音,只是又陡然一冷。   “他死了。”   玉楼闻声不禁目光一愣,惊讶的面上写满了不可置信的悲伤。   而他则是眉眼冷冽,随着话落,便利落抬手朝她脖颈上一砍,掌风和着沉闷的骨脆声,她两眼一翻,很快便倒落在了地上。   唐羡顺势手脚麻利地将她又拖进了殿内,小心关上门后,便又从怀里抽出一把刀。   冷冷的眸光倒影在那闪着寒光的刀刃上,他半跪在地上,紧握着手中的匕首,猛然落下,欲要刺入她的胸口。   因为听到他模糊的话音,刚才沉浸在震惊悲痛之中的唐柔,这才又因为他的大胆举动而猛然惊醒。   “阿兄!”   她惊呼一声,只是瞪大了眼睛,目光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因为她的过激反应,这出声还是及时阻止了他即将落下刀尖的手。   “你想做什么?!……杀了她?!” 第94章 悲痛     他的面上是前所未有的凶……   他的面上是前所未有的凶狠, 却因为她望向自己时,那深感恐惧的目光而又收敛。   “罢了……即便杀了她,那血腥味指不定更会叫人发现端倪, 败露我们的计划。总归天亮后我们便走了,她应该一时半会也醒不过来, 即便她再去告密, 那时我们也已经逃出去了。”   静谧中, 唐羡的手停顿了片刻, 只是又收了掌中的刀刃,目光淡淡地又轻声道。   他也并不想在她面前露出自己冰冷无情的一面,叫她看到自己截然相反的阴暗。   若非迫不得已,他更不想在她面前亲自动手杀人。   “毕竟你说的也有道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省得再惊动更多的人……这宫里一时少了个宫人也不会被人注意, 将她藏好了, 在我们离开皇宫前,小心别被人发现了。”   他只是又收了匕首,起身对她道,然而她的目光却是依旧惊慌,更添了一丝无措的茫然,眸里竟有些悲痛欲绝的哀伤。   “阿柔?你怎么了?”   他见她这样, 不禁又小心翼翼地轻握了她的肩膀,微笑着对她又轻轻安慰道,“你放心, 哥哥我不杀她了,而且很快我们就能一起离开这秦宫,阿兄带你回家, 一定会将你平安送回陛下身边。”   “……你刚才对小楼姑娘说了什么?”   她却是又突然问他道,“若我没有听错的话,你说他已经……”   她话还未说完,便已是目光直直地望着他,倾涌而出的泪水沾湿了面庞。   唐羡听出了她说在询问谁,不由目光一暗,微微低了眸,没再说话。   “你怎么不说话了?你看着我啊?!”   他见他目光逃避,不由心里一慌,只是又抓住了他的衣襟大声质问道,她灼灼逼问的目光,亦是也刺痛了他的心。   “妹妹……李游他确实是死了。”   他只又轻声道,目光不禁也染了几分悲伤。   迫不得已,他也只得对她说了实话。   “那日我们寻到他时,便已经伤重,奄奄一息,我想若不是他凭意志力强撑着,想要告诉我们你的下落,也许他也撑不到我们找到他……回营后没过几日,他便不治身亡了,连李家父母的最后一面也没有见到,就撒手人寰。”   唐柔听罢,不禁目光一愣,只是失神地松开了自己紧握他的手,掌心从他光滑的衣上无力滑下来。   她沉默片刻,泛红的眸里只是又簌簌滚落泪珠,心底的悲伤再也抑制不住,只是又掩面彻底失声痛哭起来。   “妹妹,妹妹!你冷静一下!”   唐羡见她这般痛苦大哭的模样,心里跟着难过的同时,不禁也担忧她失控的声音,会再引来其他人。   他只是小心握着她纤弱摇摇欲坠的身躯,有力宽厚的掌心温柔,却是目光关切,又急声劝慰道。   “如果不是因为我,表哥也不会死!都是我害了他!”   然而她却又痛哭道,对于李游,她欠了他一条命,本就满是愧疚的心,现在更是无比悲痛。   “妹妹,你听我说!李游他撑着最后一口气告知陛下你的下落,便是希望你能好好活着,有朝一日能逃离这座牢笼,哪怕是替他活着,好好珍惜自己再也不能得到的幸福!”   “他牺牲了自己,只为了你能够幸福,也许他曾经做过错事,但在自己生命最后那一刻,我相信他心里肯定也有后悔,已经幡然悔悟,你的生命是他用自己的命换来的,就算是为了让他安息,你也一定要振作起来!好好活着离开秦宫,回到陛下太子的身边!”   唐羡目光坚毅,看她的眼神无比认真,只是又忍痛鼓舞她道。   “活着?”   她似乎是被他动情的话语所打动,哭声渐弱,只是又啜泣道。   她又抬头看向他,伤痛的目光不禁染了些许迷茫。   “是!就算是为了他,为了陛下……也为了我能放心,你也一定要坚强起来。”   他在说到自己时,眸里不禁染了淡淡落寞的哀伤,几乎微不可查,只是声音沙哑道,又微微避开了她注视的目光。   “阿兄……”   “时间会治愈所有的伤痛,你骤闻噩耗,哥哥能够理解你心里的难过痛苦,但是眼下我们最该做的,便是趁机逃出去!你悲痛的哭声,会吸引来危险,你脸上的难过,更会暴露我们的计划,令元濬起疑心,先平复好心情,装作不知道一切的样子,不然待会儿天亮后,你要以何面容去见他?别让他看出破绽,先出去!才是对我们来说,最重要的事情。”   见她安静下来,他只是又轻声道,“我知道你现在心里很难过,但留给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天快亮了,我得在天明前离开你这儿,不然回去时很容易被人发现踪迹……哥哥先走了,你一个人先好好静静,不出意外的话,今日早朝后他该传召你过去金銮殿,整理好心情,想想该如何面对他,元濬并非好愚弄之人,今日能否顺利脱困,离开这秦宫,就看这最后的一关能不能过了。”   这亦是一场没有硝烟的决战,在这秦宫里,犹如羊入虎口,他与元濬之间实力悬殊,以他一人之力,实在无法对抗他布置在宫内所有武艺强悍的精兵,顺利救阿柔逃出去,既然无法以武力硬拼,那最好的结果,也便是寄希望能一时骗过他的眼,兵不血刃地离开。   唐柔目光愣愣,未再言语,像是瞬间失去了全身的力气,她只是又扶了一旁的桌案,瘫坐在了凳上。   唐羡亦是不再说话,他也明白,李游的死,对她的打击是巨大的,即便他们早已前缘散尽,心里的坎儿也还是难过的。   还是先让她自己冷静一下吧。   眼下他也只能尽量往好了去想,他想自己这次也一定能顺利带她离开秦宫,护她平安。   必要之时,哪怕需要牺牲他自己的性命,只要能够救她,只要她能够幸福,那也值得了。   唐羡看着她默默想着,心里已是下定了决心。   哪怕破釜沉舟,他也一定要救出妹妹,即便她的归宿并不是属于自己,至少在他还活着时,他还想要看到她幸福,尽自己所能护她平安康乐。   他又将地上昏迷的玉楼抱起,藏进了后面的衣橱里,随后又回到了她的面前,最后看了她一眼道,“我已将她小心藏好,一时半会间,肯定不会被人轻易发现,妹妹,那哥哥便先走了,你好好休息,等天亮后,哥哥便带你一起回家。”   他不禁又对她承诺道。   “……”   见她还是目光痴痴地望着案边的一处角落,面庞残留着几抹泪痕,却并未说话,他恋恋的目光望着她,不禁有些不舍。   然而即便如此,他也还是又忍痛转身,暂且离开了此处。 第95章 兵变     她独坐了好久,直到外面……   她独坐了好久, 直到外面天色渐渐放亮,鸟儿欢快鸣叫。   有人静静进来,她才恍然惊醒, 在众人的服侍下,她又有些心不在焉地进行了洗漱, 直到内侍匆匆进来传旨。   果然如阿兄所料般, 元濬叫她过去金銮殿, 她沉思片刻, 心道该来的总会来,如今事到临头,她竟神奇地没有了之前的惧意。   毕竟事到如今,她还有什么好怕的呢?就算怕, 也躲不过命中这一劫,倒不如坦然面对。   她心里顿时又生出了前所未有的轻松, 这是破釜沉舟的勇气, 她想只要自己尽了心力,即便行动失败,她也能对得起大晋和照哥哥了。   哪怕一死……   她的长睫不禁又轻颤了下,她还有诸多牵挂,更思念自己的亲人,尤其是儿子, 还有照哥哥……   她不想离开他们,她比任何人都渴望能够活下去,她害怕死亡, 但是为了阿兄,更为了所以苦战牺牲的将士,为了我国统一大业, 她不能畏惧。   这也是她身为大晋皇后的责任,她要努力活下去,带着胜利凯旋的希望,重新回到他的身边。   心里中默默下定了决心,她接下旨意,目光勇敢无畏地看向前方,只是毅然决然地随着宦官离开了这所宫殿,随后来到了那恢宏的金銮殿。   进去时,显然众臣们已经商议完了各种朝事,高处元濬端坐于宝座上,一身皇帝衮冕,看着尊贵威严,气势迫人。   见她来了,众人各色的目光,不禁又凝聚在了她的身上,而她却是依旧从容不迫,端庄从容,丝毫不为外界的目光所影响。   或许在场的所有人中,也只有唐羡知道她那强装的勇敢坚强,他看向她的眸里,不禁又流露出一抹心疼。   然而眼下他也顾不得去伤感,现在并不是能允许他感情用事的时候,于是便见他又向元濬行礼一拜,并朗声道,“这几日,我国将士已陆续撤出秦境,只是我国陛下实在思念娘娘,更担忧她的安危,出于夫妻之情,他只留了一队兵马,亲自等在皇城外,好护送皇后一起平安返回晋国,而其余大军则都已经全部撤离秦国,陛下看如此安排,可否满意?”   “他们夫妻分离许久,爱妻心切,朕也能理解他的心情。”   元濬只是又漠声道,然而却不说到底是否准许,直到打探的武将匆匆回来,进入大殿跪在了他的面前。   “报!陛下,如今皇城外各地的晋军都已纷纷撤离我国边境,只余城外赵明诚独自带的一队人马驻留。”   那武将单膝跪地,只是又垂首抱拳,向高座上的皇帝掷地有声地回禀道。   “嗯。”   他听罢,这才面容愉悦地点点头,轻应一声道,随即便又抬手令他平身。   “平身吧。”   “谢陛下!”   那人这才又恭敬起身,静静回退到旁边武官一列。   “既然赵明诚信守承诺,朕也会如约送回他的夫人,以及令君你。”   他又面带笑意,对他如是允诺道。   “谢陛下。”   唐羡声音恭敬,不禁又俯身对他拱手一拜,他更是又悄悄及时地望了身边唐柔一眼,她顿时也心领神会,只是同他一般,对元濬认真行了一礼。   “哈哈,快快免礼,免礼!”   他俩这一举动,可谓极大地满足了元濬的虚荣心,只听他很快便又朗声笑道。   “既然两位贵客要走,那便趁着清风晨色,早些启程吧,朕也亲自送你们一程,这便派人护送你们一起出城。”   随着他话落,伺候的宦官便先行去准备皇帝出行的仪仗车马,很快众官员禁军便伴驾护送皇帝与唐氏兄妹出宫。   直到来了皇城前,他们才又纷纷从马车上下来,眼前自由触手可及,那扇紧闭沉重的城门,也在皇帝的授意下,缓缓打开。   透入的曙光中,只见为首的他骑着骏马,一袭白衣翩然,带领着众士兵驻留在城外。   四目相对的瞬间,他们的眸里都闪动了激动喜悦的光芒。   他们一家人,很快就能团聚了!   此刻的唐柔,恨不得自己能够化身为一只有翅膀的鸟,只盼望能够尽快飞回到他的身边。   然而正当他们要走时,却听见身后远远传来了急切的女声,犹如鬼魅,叫她汗毛直立。   她目光一惊,几乎是一瞬间就分辨出了那声音是谁,而唐羡亦是如此。   众人连忙回身望去,包括被护卫士兵拦截在路边的秦京百姓们,以及元濬,皆被后面那女子的声音吸引。   “南晋根本就没有退兵!那圣旨是假的!是唐羡他假传伪造的!这只是他们的阴谋,陛下,您被他们骗了!”   只见之前被唐羡打晕的玉楼,此刻竟又追了过来,将他们的计划大声说出,元濬不禁目光大惊。   “什么!”   “陛下,陛下!”   因为这突发事件,人群不禁也渐渐变得沸腾起来,正当混乱之际,只见城内另一方有一身穿盔甲的秦国将军,又匆匆驱马朝他们这边赶来,并远远大声朝元濬紧急道,“陛下!我们上当了!城外至少还有半数隐匿的晋军,如今正朝皇城四面八方地迅速涌来!这是个骗局,南晋皇帝根本就没有退兵!”   伴随着马上的将领急急话落,迎面一只箭矢便向他飞去,而他瞳孔一聚,紧张之余却也反应敏捷,手上又迅速拔剑抬起,堪堪躲过了那只箭矢。   而那边不会丝毫武功的玉楼,却并没有躲过迎面飞向她的那只利箭,只见寒光划破长空,重重刺入她的胸口。   “——啊!”   她哀鸣一声,血很快染红了她的衣衫,顺着箭流淌滴落地上,她虚弱抬手,摸着受伤的胸口,却是无能为力,只能任由生命消逝。   李大人……   她低头双目模糊地看着自己身上血淋淋的箭,然而心里最后想到的人,那唯一的牵挂,却也还是他。   她苦笑一声,脑海中又想到了许多过往的画面,更多的是他们的相遇相识,仿佛眼前真的又看到了他一样。   她看到他一袭蓝衫,芝兰玉树,正远远地向自己伸出了手,看向她,对她浅笑。   这一次,她终于能永远地与他在一起了。   只见玉楼她两眼一翻,无力倒在了地上,彻底地闭上了眼睛,与世长眠。   而那边只远远听他在城外对他喊道,“唐羡!朕掩护你,快护阿柔出城!”   事态紧急,随着刚刚一系列地骚乱,眼下城内已经乱作一团,赵明诚手握弓箭,只是又朝他急急大声地紧张喊道。   唐羡蓦然望向他,却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又听到那边元濬暴怒的猛喝声。   “速关城门,给朕抓住他们,杀了唐羡!”   很快在他的一声命令下,只见不远处那已经开了一半的城门,又开始缓缓闭合。   即将触及的希望自由,转瞬即逝,不远处更有众多的士兵,朝他们迅速围堵来。 第96章 终局     “阿柔,你快走!”   ……   “阿柔, 你快走!”   危急之际,他只是拼尽全力,将她推向了那道即将闭合的缝隙, 转瞬即逝的温暖光明拥抱了她,只余他还留在凛冽的风中, 渐渐被刀光剑影的黑暗吞噬。   “阿兄!”   她惊恐不舍的目光看向他, 伸手想要抓住他, 然而却是连他的一片衣角都无法触及。   咫尺天涯, 这一瞬,已是他们此生最后的永恒。   君如芝兰玉树,倾颓如孤山崩。   风吹舞了他凌乱的发丝,宽大的黑衫依旧掩盖不住那鲜红的血迹, 她只看到他朝自己露出了一抹欣慰满足的微笑。   ……   黑影渐渐吞噬了他,她目光愣愣, 只望着眼前那被敌军团团围住, 乱刀砍死的画面流出了泪水。   “阿柔!你没事吧?!”   最终她落入了久违温暖的怀抱,却是再也抑制不住心底无尽的悲伤,只是扑进他的怀里放声痛哭。   “阿兄!阿兄!啊——”   你明明答应过我,要陪我一起回家的……   她将脸埋进赵明诚怀里,只是泪流满面,悲痛欲绝地大哭道。   她的阿兄, 明明是那么注重仪容的人,可是最后却是落得死无全尸的下场。   而这一切,都是为了救她, 是她害了阿兄,那个从小到大,最爱护自己的兄长。   ……后来援军陆续赶来, 局势逆转,秦军战败,元氏皇朝彻底灭亡。   而她却是无心再关注周围的一切,只是默默走到了那一地死尸中,找到了血肉模糊的阿兄。   她看着他,想要伸手触摸他,却发现他的身上满是血迹,唯有染血的睡容依稀还能看到生前风华绝代的俊美。   他面容苍白,失去血色,只是静静睡着,似是在做着安详的梦,终于不用再被世俗忧愁所扰。   她会代替阿兄好好活着,看遍云卷云舒,花开花落。   更会保护好唐家,完成他的夙愿。   手掌轻轻落在他冰冷的面庞,她泛红的眸光湿润,心中的痛楚伴随回忆侵袭而来,静默下,她的泪滴落在了他冰凉的眸上。   将士们正在清理着城内战场,城内一片烽烟狼藉,不远处的鸦雀偶尔传来叫声。   赵明诚从她身后,缓缓走近她,直到来到了她的身边站定了脚步。   她单薄的肩膀微微瑟缩,轻轻的呜咽声,透着伤心,整个人看着孤单无助,柔弱得不禁令人心疼。   他沉思片刻,不禁又放低了身子,伸手将她揽进了怀里。   “阿柔,别伤心了。”   他只是又柔声安慰他道,声音不禁也染了些许暗哑的悲伤。   “他正在天上看着你,并一直守护你,希望你快乐。”   他只是又望了望光明的苍穹道,青色的蓝天上,有洁白羽翼的鸟儿划空而过,圣洁而无畏,投向了远方那片自由的天地。   “所有的苦恼都已经过去了,他会幸福的,我们一家人,也一定能够幸福。”   而她却是在他怀里,依然目光哀伤地点点头。   “……照哥哥,我们带阿兄他回家吧。”   她的阿兄,是高平唐氏的骄傲,理应安葬在故国家乡,而不是孤零零地躺在这冰冷的地上,被肮脏的血腥尘土玷污。   ……   数年后,坟冢前,一枝盛开的兰花轻轻放在了墓碑前,绽放了紫色的花朵。   兰草幽香,君自兰芳。   兰花,这也正是阿兄他生前最喜欢的花。   不远处,赵明诚静静看着她立于他的坟冢前,为他祭奠。   身边正当淘气年龄的太子慕唐耐不住好奇心,不禁又飞快跑到了前面母亲跟前,就像一只欢快活泼的鸟儿。   见母亲目光认真,只是看着面前那碑上的名字墓志黯然神伤,他不禁又轻轻拉了拉她的袖口问道,“母后,这是谁的陵墓?”   阿柔这才又从过往的记忆中蓦然清醒,只是又看向小小的慕唐微笑道,“这是舅舅。”   她巧笑嫣然,只又伸手温柔地摸了摸儿子毛茸茸的小脑袋。   “舅舅?那舅舅他生前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慕唐目光一动,面上透着聪慧,只是又机灵地询问她道。   “你舅舅啊。”   清风拂动轻薄的衣衫,阳光明媚下,她只是又看向了那墓碑,时至今日,谈及自己的兄长,她释然的目光里,依然会透出一抹骄傲。   她的目光动容,像是又陷入了过往美好的回忆,只淡淡温柔地浅笑道,“你舅舅,他是一个很了不起的人,亲手缔造这太平统一盛世的英雄。”   “哇!原来舅舅他这么厉害的吗?!”   小慕唐看向那坟冢的目光,不禁也因为母亲的回答,而染了几许崇拜。   “那孩儿也要以舅舅为目标,以后长大了也做一个像他那样的大英雄!”   小小少年的心却是雄杰万丈,有着宏图伟志。   “娘不求你能够成为像你舅舅、父皇一样有本事的人,就算以后做不了杰出的君主,哪怕只当个守成之君,一生平安快乐,娘便也心满意足了。”   她只是又摸了摸孩子的头又轻声道。   她的幸福,乃至这片江山,都是阿兄他用自己的命换来的,哪怕是为了阿兄能够安息,她也要好好珍惜眼下这得之不易的幸福。   显然对于这种高深的话,小慕唐还不能很好地理解,他的目光不禁又露出了一抹疑惑,然而玩心重的他,又很快被旁边的一座坟冢吸引。   只见他的墓碑前,供奉了一枝与舅舅截然不同的淡雅昙花,清香芬芳,即便那白玉的花瓣,尚还被翠玉花叶包裹,却也依旧生气勃勃,看着含苞待放。   就像是有了生命一样鲜活。   “咦?母后,那这又是谁的坟冢?”   小小的少年不禁又指了旁边不远处的那座坟墓,又目光好奇地询问自己的母亲道。   她的目光不禁又随着他指的方向望去,长睫轻颤,一时恍然如梦。   “他是——”   她的声音不禁顿住。   她本想说,他也曾是惊才风逸的翩翩公子,英心绝韵,有着绝世风华。   ——End   【正文完结,我还没有想好,到底要不要写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