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宠佳人》 作者:乔锡   文案:   身为天子手足、贵不可言的梁王,曾因动乱在外眼盲过一段时日。   那段时间里,是一个声音粗哑难听的女郎悉心照顾他。   赵晞心想,作为报恩,无论她是美是丑,他都要将她纳入府中。   得知他真实身份的范青瑜:……打扰了。   她不过是可怜他是一个瞎子,而自己因为大火烧伤了喉咙,物伤其类罢了。   却没想到从此被他放在了心上,日夜难割舍下。   ---   最初,听闻梁王要娶那早有婚约的西南大将军之女为王妃。   盛京贵女们一致认为:那必定是个膀大腰圆的粗妇。   她们还有希望!   待那日,一向高不可攀清冽矜贵的梁王,小心翼翼地扶着一位眸若秋水腰肢纤细的娇艳美人从马车里出来,   她们才意识到,   这就是那传闻中……貌丑无盐的王妃?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甜文   主角:范青瑜 ┃ 配角:赵晞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宠你入骨   立意:自立自强 第1章 逢离   “公子,您该用饭了。”   荆州水道众多,河流遍布,百姓向来寄水而居。   一座看似平常的河边小院里,一个侍女模样的小丫头,轻敲了敲门,听见了里面的应答,才小心地提着食盒进去。   房中正端坐着一位相貌不凡的俊美青年,身姿笔挺,眼睛蒙着几层白色纱布,露出高挑精致的鼻梁和如玉般光滑的下巴,一身普通的衣裳也掩盖不住那清贵出尘的气质。   谁能想到,几日之前,他还是那个被自家小姐救下的满身伤痕狼狈不堪的落魄男子?   碧珠每看一次这位公子就忍不住心头如同小鹿乱撞一次,连忙低头不敢看,细心地摆好餐食,就静立在一边听候男子吩咐。   她知晓这位患了眼伤的公子并不愿意自己把他当成瞎子对待,自家小姐也嘱咐过要多加留心照顾,因此并不敢僭越。   “沈瑜姑娘呢?”对方端坐在桌前,并不去动那些食物,轻轻出声。   这沈瑜便是自家小姐的化名了,碧珠眼珠子转了转,按照范青瑜的吩咐一板一眼地应道:“小姐去城南寺里礼佛了,公子切勿担心。”   前几日刚救起这位景和公子的时候,怕对方的仇家发现,连个大夫都不敢请,可都是她家小姐和她二人替他换伤药、包扎伤口的,这人一连发热好几天,险些把她家小姐也累病了。   直到今日看着景公子的伤已无大碍,小姐才好不容易松了口气,乔装出去寻找能够一起同行去盛京的商队。   礼佛?   清俊男子唇边微抿,显然并不当真,只是也未说什么,低头摸索着筷子慢慢吃了起来。   那照顾他的女郎,看起来可不是会醉心佛理的女子。   赵晞夹了口清脆的笋瓜,这本不是这个时节的菜,这主仆二人却不吝资费,想必并不缺少钱财。   只是她们两个弱女子,对着他一个陌生人,却也过于放松,失了警惕之心。   又或者,是她们这样信任他?   赵晞的心头划过一丝暖意。   他对那人称自己为景和,却并不是化名,而是告知了对方自己的字。他并非有意欺瞒,只是现如今身处险境,万事谨慎罢了。   那女子嗓音不知道为何沙哑粗糙,但身上自有一股悠长清新的淡香,以赵晞在盛京繁华云烟里近二十载的见识,对方姿容应绝不寻常。   但无论对方样貌性情如何,都是在他落难的时候救了他一命的恩人,且没有将他这样一个盲眼陌生人弃置不顾,而是和侍女悉心照料着他。   就凭这一点,等他的人寻到了他,赵晞也定要好好答谢对方。   这些日子,这小院里只有这主仆二人,不见其他任何人声。这范姑娘身上,想必也有一些他不得而知的为难之处。   赵晞的眉间微微蹙了起来,蒙着纱的眼睛不能视物,以他现在的情况更是什么事情也做不了。   他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   那双手白皙如玉且骨节分明,一看就是一双养尊处优的手。   碧珠看着就出神了,心想小姐的猜测果然有道理。   这位景公子,身份定然不简单,要不也不会被人五花大绑在船上安危难测了。   为了治他的眼伤,范青瑜带着碧珠辗转寻了好几个郎中,才寻到了一位老医者,取了药,又带回来亲自为他敷上,就是生怕有人看到这青年的模样,将他的行踪泄露了出去,被仇家找上门。   范青瑜生在勋贵门庭,不似寻常养在深闺的千金小姐,对于这些事情,向来是多思多虑些的。   “多谢碧珠姑娘,我用完了。”赵晞放下筷子,清俊的脸上神色难辨,“若是范姑娘回来,还望请她过来一趟。”   碧珠这个小丫头当然是机灵的,不然范青瑜也不会一路上都带着她。   闻言她便看了赵晞一眼,小心地应道:“没问题,姑娘回来我就告知她。公子尽管放心,我家小姐问过郎中的,你的眼伤并不严重,只是受到震荡而暂时看不见了而已。”   赵晞微微点了点下颚,这个动作他做起来仿佛浑然天成一股上位者的贵气,又把小丫头看呆了。   不过其实碧珠心里想着,就算这位公子身份不凡,和她们关系也不大了。   要不是小姐说,就当是行善积德,能刚好被她们碰见也是缘法,她们也不会救了他,更是为了替他养伤,在荆州这异乡停留多日。   自家小姐肯定看着这位公子长着一张俊美的脸,觉得就这么瞎了暴殄天物。   碧珠吐吐舌头,收拾好桌上的东西,又静悄悄地出去了。   房中便又归于寂静。   赵晞独坐在桌上,眼中只有一片漆黑的世界,置于桌上的手慢慢握成了拳。   出身皇家,他还未遭过这般的劫难。   这荆州,也该好好治上一治了。   *   荆州自古以来便是兵家必争的险要之地,,江岸码头众多,船只往来鱼龙混杂,当地州府早就对此头疼不已,却无治理的好法子,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有些货船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没想到这回捅了马蜂窝了。   新帝的胞弟梁王途径荆州的时候竟然遭遇大批水匪袭击,梁王下落不明,可急坏了当地的官员。   梁王失踪之事既不能大肆宣扬,又要火速寻人,州官派了一波又一波官兵四处搜查寻找,却一连几天毫无消息。   荆州城中弥漫着一股僵持的气氛,范青瑜走在街上都觉得巡逻的官兵比往常多了一倍还多。   她与一伙商队谈好了,过两日便同他们一同出发,她只需出些银钱,和碧珠扮成夫妻,以她现在粗嘎难听的声音和做过伪装的外表想必还是能瞒过去的。   只是不知道这些官兵忽然加强了搜查,是发生了什么事?   她坐在茶楼的角落里,望着街上的州府人马,微微皱了皱眉。   罢了,与她无关,数十里水道荆州,于她而言也只是过客罢了。   范青瑜披上斗篷,拿起一旁新配的几副伤药,一边慢慢踱步回去,一边想着如何为那院里的负伤男子寻一个可靠的人照顾他。   她们定是不能在荆州久留了,否则不知自己的计划又会出现什么变数。   她低垂着眼眸,纤长的羽睫轻颤了一下,在那张扮俊美少年一般的脸上更显灵动,抬脚迈进了院子里。   “小姐!”正在院子干着杂事的碧珠眼尖看见了她,立马走了过来,接过她手上的东西放好,又取出帕子和水盆,“你可算回来了,我等的忧心不已。”   既担心她的安全,又担心能否如预期一般找到能够一同北上的商队。   大商队一般都有请镖师,山匪路霸一般不敢轻易下手,这比她们单枪匹马独自北上好得多。   范青瑜进了自己住的那间房,褪下身上的斗篷,一边洗着手,沙哑的声音一边低低传了出来,与她现在刻意做过掩饰却依旧出色的外貌截然不同,“景公子今日可一切如常?”   “小姐放心,都有我在呢。”碧珠笑着为她更换着身上的男装,“不过景公子说了,等您回来请您过去一趟。”   换了女装的范青瑜,不施粉黛也俨然是一位明媚清艳的佳人。   自家小姐长得一点也不像粗犷的大将军,倒像极了被大将军捧在手心里的夫人,这一点实在是再英明不过了。   碧珠又眨了眨眼睛。   只是小姐这嗓子,一定要想法子治好才行。   “知道了。”范青瑜沉吟了一会儿,又对碧珠道:“我看近日城中戒严,州府官兵皆派了出来,也可能会有官兵挨家挨户搜查,不知是不是因为景公子。”   毕竟这人看着就身份不凡,救他那日那一身锦袍虽然被她们烧了,也能看出来价值不菲。   “那我们还是支会一下景公子吧。”碧珠想了想,又皱起眉,“小姐你看,连我们他都不告知身份,亏我们还是他的救命恩人呢。”   “我们本就不是挟恩图报之人。”范青瑜轻笑了一声,她穿着一袭蓝衣,笑起来明艳动人,眸里秋波流转,唯一的美中不足仿佛就是那格格不入的粗哑嗓音,“走吧,随我替景公子换药。”   赵晞已在房中等候多时。   他眼睛看不到,似乎其他的感官更加灵敏了一些,小院的大门开的时候他仿佛就似有所觉,应是范青瑜回来了。   果然没过多久,房门便被敲响了,他应了一声后,那股萦绕在心上久久不散的淡香便缓缓浮了过来。   “沈姑娘。”他轻抬着头望着门开的方向,唇边微微勾起一缕弧度,眼上蒙着的白纱在那张如玉般俊美的脸上,显得他恍若不食烟火的谪仙人一般,“你回来了。”   范青瑜知道对方看不见自己,却仿佛感觉到一股安静专注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一般。   她抿了抿唇,抬眼望着桌边相貌出色的男子,一瞬间甚至生出荒诞的想法:这般美色,足以误人。   范青瑜不禁在心里微微自嘲了一会儿,目光再次落在了眼前的男子身上。   她自小生于西南,长于西南,当地民风彪悍,汉子也个个威武健壮肤色黝黑,哪里见过这样精致俊美的郎君?   摇了摇头,将这些纷杂的思绪晃去,她将手中的伤药放在了桌上,也坐了下来,“礼完佛,又有事耽搁了,不过你的药还是取来了。”   微微沙哑的声音,像是被火灼烧过一样,并不好听,更有别于赵晞自幼听惯的那些婉转女声,却让赵晞的心一瞬间安定了下来一般。   他很想早日能视物,能看见她的模样,能记住她的样子。   可他现在什么也办不到。   那修长的脖颈上,喉咙轻轻动了动,赵晞缓缓开口,“姑娘近日,是不是要走了?”   他的眼睛看不到,但他的耳朵能听到,他的心更能感受到。   这几日范青瑜出门去的次数明显多了,而且碧珠也好像没有刻意隐瞒着收拾着行李的动静,她们不经意间外露的情绪他更是多多少少能感受到一些。   赵晞就猜到,她们要离开了。   萍水相逢,本就缘分短暂,他也不该惦念什么。   沈姑娘有自己的事要做,而他又何尝不是呢?   “你知道了。”范青瑜并没有多少惊讶,以这男子的聪慧,他能猜到绝不是难事。   她抬眸看着对方,这样一位气质清贵的郎君,普通的商贾也罢,一方豪富也罢,这她救来的男子身上淡淡的孤傲出尘的气质,是多少财富也蓄养不起来的。   他定是世家大族出身,而江南多望族,能够遇见一位显贵的世家子弟也不奇怪。   她想到如今自己的处境,眸中闪过一丝黯然的神色。   似是感受到了这沉默的气氛,赵晞低垂下了头,扶着桌沿的手握紧了些,有些艰难地开口:“沈姑娘,都是我拖累你了。”   范青瑜看着赵晞这副样子,摇头失笑,沙哑的女声缓缓抚平了赵晞心中的艰涩,“哪里是你拖累了我?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倒是近日,荆州城中官兵突然增加了许多,像是在搜寻什么人,可能不久后就会查到这里,不知你有什么打算?”   范青瑜的目光落在了赵晞脸上,对方却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态度,更是让她对他的身份捉摸不定。   难道她猜错了?那些人,并不是寻他的?   赵晞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将昨夜下属已寻到自己的事情如实告知了她。   “孤云几番周折,终于找到了我的踪迹。”赵晞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发觉的怅然。其实本来就总归要有一别的,不是她先离去,便是他。   既如此,他们的分别已成定局。   明明解决了对方的去处,范青瑜的心却没有想象中那么轻松。   她看着他,想起那天在船上看见青年的惊艳之感,即使对方身上带着鲜血伤痕,也无损出众的仪容气度,如此格格不入,却又如此让人印象深刻。   范青瑜的眼眸动了动,抬手示意碧珠一起为他换药,“景公子,这可能是最后一次了。”   从此天南海北,他们应是无缘再见了。   赵晞沉默着任由她们为自己换药,无数的话涌到喉间却无法说出来,只能轻声道:“希望沈姑娘能留个去向,以后景某报恩也能寻到你。”   范青瑜怔了怔,娇艳白皙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摇了摇头,“不必了,若是有缘,自会相见。”   赵晞沉默了一瞬,声音轻的仿佛呢喃:“一言为定。”   作者有话说:   安利一下预收《玉玑珠辉》,也是古言甜文。   文案如下:   钟玥是南都第一美人,被南帝送给敌国将领当玩物,以求一时之安宁。   爱慕者心痛,追求者落泪,嫉妒者窃喜。   谁也不敢惹怒昏君,所有人只当她即将香消玉殒。   马车到了敌营,美人一身华服踏足而出,娇颜绝媚,玉骨生香,看呆了北国众人。   他们还未反应过来,就见钟玥那双漂亮的凤眸好像带着钩子,直指帅位上纹丝不动端坐的男人,“傅明殊,我嫁你好不好?”   众将领:你有事?   正逢打仗的年头,长得美能当饭吃吗?   这娇滴滴的小美人恐怕下一秒,就要被我们元帅叉出去了。   却不想,那叱咤四境、横扫万军的男人一张俊美冷冽的脸僵住,直直地看着自己心尖上的娇艳美人,缓缓地道了声,“好。” 第2章 婚约   隔日,范青瑜便接到商队的消息,因交货之日提前,商队要马上出发。   她便和碧珠匆匆辞别了赵晞,为他联系好了隔壁的大娘照顾,直到他的下属带着其他人赶来接洽。   本就提前道别过,如今也不过三言两语道了声珍重罢了。   赵晞却因为这临时的改期,错失了一个让下属替他记住范青瑜和碧珠主仆模样的机会,心下不由掠过一丝黯然。   也许,这件事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不久之后,赵晞坐在下属孤云带来的马车上,俊美而矜贵的面容逐渐平静下来。   比起虚无缥缈的天意,他从来都更相信人定胜天。   他派了人向那只商队留在荆州的人,询问了一下她的去向。   盛京。   不知为何,赵晞在心里莫名松了一口气。   别地便罢了,盛京是他兄长的地盘,等他解决了这里的事情,一定会和她们在盛京重见的。   当务之急,是他先养好眼疾,解决这里的魑魅魍魉,再完成皇兄当日的托付。   赵晞微垂下头,唤来下属,“孤云,替我写封急信。”   *   完全不知自己已经被人得知了去向,跟着商队,范青瑜和碧珠几乎成日待在马车里,伪装成一个羸弱书生,带着小娇妻前去京城赶考。   商队的人习惯了有人出钱跟着他们上路,倒也没有奇怪什么。只是赶路途中闲聊的时候,难免会提到一些最近新鲜的传闻打发时间。   “听说西南那边的乱党,还没被剿灭干净呢,范大将军人都战死了。唉,那边来的商队,一个个都蓬头垢面的,像是赶了不知道多少天的路,不知道的还以为后头有恶鬼在追呢。”   “可不就是恶鬼?那乱党烧杀掳掠,为害百姓,还勾结匪帮,啧,还好没能让他们成事,不然以后哪有安生日子。”   “倒是京城,听北边来的人说早就被皇帝平定下来了,二皇子和安国公就地伏诛,大快人心啊!”   隔壁的几位还在摇头晃脑地感慨着,听着这些对话的范青瑜和碧珠却都沉默了下来。   还有谁比她们更了解西南那边的情况?她们,不就是从那边死里逃生过来的人吗?   范青瑜眸里的温度褪去,见碧珠一副担忧的样子看着自己,微微垂下眼睑,握住了碧珠有些发凉的手,“放心,我会好好活着的,没有看到那些人罪有应得之前,我不会善罢甘休的。”   乱党为祸,范大将军被设计战死,范府上下葬身火海,一夕之间,她堪称家破人亡。   范青瑜夜里常常因为梦见那冲天的火光而惊醒,刻骨的凉意浸透了心脉,一寸寸的痛提醒她不能忘记这一切。   她千里迢迢去异地他乡,就是为了那渺茫的真相。   范将军的大仇,随着二皇子和安国公的伏诛和在西南的乱党被逐一清理而勉强终结了,可范府上下几十条人命,却不能白白死了。   只有找到幕后的那个人,在那场大火中逝去的亡魂才能得到安息。   “小姐,会的,他们都会下地狱的。”碧珠眼眶通红,紧紧反握住范青瑜的手,“老爷和夫人会在天上保佑我们的。”   范青瑜眼底带着一抹黯然,在其他人看起来,这场动乱已经风平浪静,但于她而言,这一切还没有结束,那隐藏的幕后的人依旧逍遥法外。   无论如何,她都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罪魁祸首。   范青瑜微微阖上眼,羽睫微颤,低声道:“到了盛京,我们一切要小心,见机行事。”   那里对她们而言,是从未踏足过的地方。尽管是天子脚下,却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充满着各种计谋和布局,她们每一步都要谨慎。   “碧珠明白。”小丫环深吸了一口气,鼻头微红。她是又想起范府那些人了。   她也想为他们报仇,让他们能够得到安息。可惜碧珠觉得,仅凭她们的力量,还是太弱了。   但……有一个人,绝对可以做到。   碧珠想了想,小心翼翼地看了眼自家化成男装也掩不了精致俊美的小姐,低声问:“小姐,到了盛京,我们要去寻那梁王吗?”   梁王赵晞,是新帝的同胞手足,感情一向亲厚,在新帝登基后就被赐号“梁王”,象征尊贵的大亲王,厚待之意无需言表。   而这位梁王,其实说起来,与她们家小姐曾有过长辈的婚姻约诺。   范将军曾亲口应许过先帝,将自己的千金许给五皇子赵晞为皇子妃。   但当时范小姐年纪尚小,后来他们举家去了西南镇守一方,天高路远,除了知情的几位,更是没有正式向天下宣告,此事也没有了后文。   这门婚事,若皇家要说算不得数,也能圆过去。   到底五皇子如今成了贵不可言的梁王,与那地方将领的亲眷,身份上差距本就不小。   更何况,范将军夫妇和先帝皆已经仙逝,西南将军府的荣光,可能再也不复了。   范青瑜看了碧珠了一眼,娇美明艳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是淡声道:“碧珠,我与那梁王,没有任何干系,以后也莫要再提起他。”   先帝于范将军有大恩,故范将军先是替他镇守西南,如今为了抵御叛军乱党又以一门碧血偿还,这下,他们与皇家无恩无怨了。   可恨的是,她们没有任何证据向新帝证明,背后还有一个布网覆灭范府的黑手还未得到应有的下场。   范青瑜想起那天夜里,在大将军府纵火烧杀的那些人,嘴里的“大人”,一口盛京的官话,还有那些她和碧珠躲在地道里隐约听见的话语。   其中种种,都透露着,还有这样一位在盛京地位不低的幕后之人,在安国公二皇子背后,利用乱党为祸,一手操纵着大将军府的劫难。   此仇不报,她枉为范家女。   她知道新帝定然不会放过安国公与二皇子的余党的,但她不知这位羽翼未丰的君王是否会揪出并处置那位对范家居心叵测的人。   但无论如何,她是不会放过他的。   “都听小姐的。”碧珠怯怯应了,又从马车壁上取出一盒点心拿给范青瑜,“小姐,用点东西吧,您今日还未吃多少。”   范青瑜低头看着那盒雪花酥,嘴唇动了动,终究还是不忍辜负碧珠的好意,拿起一块吃了起来。   纵然她并没有多少胃口,但她不能让身体垮掉。   马车一路颠簸着,朝着盛京的方向不断靠近,在半个月后终于到达了大渊的帝都盛京。   范家在盛京有不少故交,范青瑜原本未想过去寻他们,但碧珠坚持要去找一位太医院告老的江御医看看范青瑜的嗓子,便也无奈地答应了。   其实碧珠不说,她也会想法子看看能不能寻找良医治好自己的嗓子,毕竟这样一幅沙哑的嗓音,对于自己外出行事也多有不便。   “不知江老是否还记得我。”范青瑜低声喃喃道。   这位江御医,年轻时曾在兵营里随军当过军医,与范大将军交情深厚,若范青瑜告知自己的出身,他也定不会置之不理。   “只是小姐,我担心,我们的身份会不会泄露了?”   客栈里,碧珠收拾完范青瑜和自己的行李,有些不安地问她。   归根结底,逆党不知道是否真的剿清了,二皇子党与安国公树大根深,安国公与范将军素来便有过节,不知道还残存着多少后手,这时候一旦吸引了他们的视线,那后果绝对不妙。   范青瑜正展开一册写着人名的薄薄书册,微微垂下眼眸。   如今父亲战死,那些从前通过一些利益结识的人,不知道还能剩下几人?   她定要先治好嗓子,徐徐图之,为将军府的人讨回公道。   那柔弱却显得坚韧的身体,在油灯下带着虚幻的剪影,良久,才听见一声沙哑的回答。   “见机行事吧。”   在盛京,她独木难支,想要报仇,怕是难于通天。   碧珠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说出口。   她觉得,若是小姐去找那位梁王,对方应该会出手相助吧?   毕竟自家小姐,如果向对方提出当年的事情,梁王也遵守诺言的话,应该也算是一位将来的梁王家眷吧?   这话,碧珠不敢说了,毕竟范青瑜不喜欢。   无论小姐想要做什么,她都会支持她的。   只是那梁王,真的会如传闻中一样是位俊美如玉的郎君吗?   不知道比起她们救起来的那位世家公子如何?   碧珠晃晃脑袋,把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都摇散了。   她想那么多做什么呢?   反正自家小姐也不喜欢梁王。   作者有话说:   小赵:山不就我我就山,老婆我要来了。   小鱼:我偏不。   小赵的追妻路,会比较坎坷的! 第3章 治伤   来到盛京之后,范青瑜才得到了更多的消息。   比如,新帝对于范将军的战死深感痛心,已经派了一位地位极高的要臣前去宣旨追封及抚慰尚存的亲属,并且从临近州府抽调了大批兵马欲将乱党一网打尽。   又比如,盛京经历了不止一场巨大的动荡,新帝在登基后借着这一场叛乱显露了铁血手腕,整治了几个霸权逐利的世家大族,如今所有人都不敢小觑这位母家声名不显的年轻帝王。   ……种种打探来的消息,倒是让她心里稍定。   若凭借自己实在难以达成所愿,她想,新帝在身为大皇子时曾去西南赈灾过一段时间,和范将军关系尚可,应当会为她提供一些帮助。   虽然她要的不是帝王的一缕优待和同情,而是希望能借他人之手,揪出那个隐藏在这些黑暗真相后面的人。   那位新帝,她曾见过一面,是一位冷峻深沉气势带有压迫感的男子,在他面前她总觉得压抑,如非必要,范青瑜并不想直接面见他。   她低咳了几声,被大火熏燎过的嗓子到如今仍旧偶尔不适,除了粗哑之外,似乎也阻碍了她进食,以至于近日来越发消瘦。   “小姐,药好了。”碧珠端着一碗熬得漆黑的汤药小心地过来,这是他们从荆州医馆拿的药,虽然久未见效,碧珠却觉得喝了总比看着自家小姐干熬难受强。   范青瑜端过来,试了下温度,便一饮而尽。   药汁辛辣,那张娇艳的脸上却未露出半分不适,放下碗,她便望着碧珠轻声道:“明日,我们便拿着那画像去找探子。”   在两人躲进地道之前,范青瑜远远地将那纵火领头人的样子看的分明,虽然她画艺不精,但却也记住了那人的外貌特点,并铭记在心。   虽然亲手将父亲下葬后,她们范府的主人便只剩下了养兄与她,可那些悉心打理将军府多年的人都是无辜的,还有祠堂里范家众先烈的立牌也在大火中付之一炬了。   养兄……范青瑜想到对方仍在与乱党兵戈相见,心下便倏地一紧,玉白纤细的手有些颓然地撑在了桌上。   兄长范青屹,是早年范大将军从流民中收养的孩子,范青瑜从来都是把他当做亲兄长看待的。   范家以战功立足,范青瑜一介女儿身,又无其他本事,如今偌大一个将军府,只剩下他一人撑着了。   她不辞而别,范青屹定然是生气的。她现在只希望那送出去的几封信哪怕有一封到他手里也好,不要让他再为自己担心了。   “小姐,我们待会便去拜访江御医吧。”碧珠收起那药碗,眸中泛着一丝光亮地看着她,带着浓浓的期待。   范青瑜看着这样的碧珠,微微弯起了嘴角,缓声答应了,“好。”   江老御医的住处刚好离她们投宿的客栈不远,范青瑜换了一身淡色的长裙,戴着帷帽,和碧珠一起问路寻过去。   在马车上待了这么多天,她们更宁愿自己靠脚走走,才有脚踩土地的真实感,更何况也能亲眼看看盛京。   盛京的繁华,是她们从未见过的。   路上喧闹的各色摊贩,鳞次栉比的精美楼阁,花红柳绿的各式招牌,人声鼎沸处的杂耍艺人说书人,一切都是那样鲜活热闹。   一点都看不出不久以前,逆党作乱时人人自危街巷几近无人的萧条。   范青瑜微微抬眼,透过帷帽看着眼前的这些从前想象过无数次的景象,却没有了以往在想象时的雀跃。   范府众人此生都再也看不到这番盛景了。陪她从小到大的乳母走了,慈祥和蔼的管家阿伯走了,总是笑嘻嘻的小厮大河走了……和范府列祖列宗的牌位一起,都没了。   这些人,命运和范家千丝万缕地联系在了一起,但他们却又是一个个无辜的人。   她相信养兄一定会将西南平定,为父亲报仇,那些乱党也定会被剿灭,但恐怕除了她与养兄,还有这些人的家眷之外,无人会记得这些枉死的人。   西南都府珲州城里,那些交好的人家,恐怕也不能理解她的这一丝执念,所以她也从未和他们说起。   为什么凭借那虚无缥缈的三言两语就认定背后一定有这么个人呢?万一这其中有诈呢?再者,就算确实有人借机想要将范府一网打尽,她一个弱女子,独自来盛京又有何用呢?   也许是,她不敢再面对那伤痕累累的家。   “走吧。”   范青瑜垂眸不再看,带着还在探头探脑的碧珠往江家所在的新月巷走去。   没走多远,前路被人挡住了。   几位锦衣华服公子模样的人嬉笑着走过来,领头的蓝袍少年上下打量着她,“哪里来的小娘子,大白天的还戴着帷帽,里面莫不是藏着一个绝世佳人?”   虽说盛京的贵女们也会戴面纱和帷帽,但她们出行,哪一个不是前呼后拥,乘着华美车马的,眼前的小娘子,分明不像是那些大户人家的千金,那他们也不怕得罪什么人了。   更何况,他们只是调笑几句罢了。   范青瑜眸底波澜未动,带着碧珠低头行了一礼,粗哑的声音平静道:“小女貌丑,不敢惊扰公子。”   一听见这枯哑粗糙的嗓音,几位少年纷纷面色一变,互相看了一眼,没趣地走了。   远远地,范青瑜和碧珠还听见那几个公子哥互相埋汰的言语。   “你还以为像话本里写的,戴帷帽的女子都是天下第一的大美人不成?”   “别说了,晦气!听见那嗓音我就暗道不妙,怕是遇上个不敢见人的丑八怪了。”   “还好小爷我溜得快,没瞎了我的眼睛哈哈哈……”   ……   没被纨绔纠缠,明明该松口气的,碧珠看了看范青瑜,脸上露出些许茫然,“小姐,他们……”   “快走吧。”范青瑜唇角微微弯了弯,没想到这破败的嗓子还能替她挡了一场不必要的麻烦,让她也一时也自嘲不起来。   怕再横生枝节,范青瑜和碧珠加快了脚步,终于找到了江宅。   恰巧这日江御医没有外出义诊,听说是范家的人来了,急忙就出来在大堂等候了。   “青瑜侄女,怎的是你!”   江御医又惊又喜,原以为是范家的仆从来了,没想到是范青瑜亲自来了,顿时不知道怎么才好,连忙派人请了江夫人出来。   两位世交老人都把范青瑜当自家晚辈看待,不怎么敢提起她的伤心事,却在范青瑜一开口,就一下子发现了她的嗓子出了问题。   “怎么会这样?”江夫人心疼地将范青瑜拉进身前,凝视着她的眼睛带着浓浓的关切。   她和江老是在西南认识后成亲的,对幼时乖巧伶俐的范青瑜还有印象,如今长成了娇艳美人,却顶着一副比八旬老汉还不如的破锣嗓子,着实把她心疼坏了。   “遭了大火熏燎。”范青瑜低声对二老将当日的事情一一道来,一双明眸却黯淡了下来,“我进入地道活了下来,其他人为了护我,活生生……”   她一个字也说不下去了。   江氏夫妇都已经知晓了西南逆党作乱之事,听闻范大将军战死之时也痛心许久,没想到范青瑜竟也是死里逃生。   事已至此,为之奈何?   他们远在盛京,如今能为故人之后所做的,也不多了。   “让老朽看看。”江老叹了口气,眉头紧皱,让下人取来干净的一些器具,当即为范青瑜看起了喉伤。   虽然生在将军府,但范大将军心疼独女,从小娇养长大,身子骨不比旁人康健,那日又因为逆党的加害,起火点就选在她的院里,逃出来的时候受了比别人更多的熏燎,也更加严重。   但江老从医几十载,翻阅医书之后,也有了八成的把握确信能治好范青瑜的嗓子。   “只是这方子里,需有一样极珍贵的天池雪蛤,乃是皇家贡品,若要用其他雪蛤替代,怕是药性会大打折扣。”   江老紧蹙眉头,“若老夫腆着脸去求陛下,倒也能求来一时需要用药的量,可这喉咙却是需要此物长期温养。”   江御医在太医院十几载,为皇家尽心尽力,向皇帝求些药不算过分。   只是新帝事务繁忙,现在并非索求药品的良机,江老看着范青瑜的喉咙也不能再耽误,才有些头疼。   “青瑜怎敢让江伯伯为难?”范青瑜低咳一声,苍白娇嫩的脸上带着一丝坚韧,抬眸低声道:“这嗓子,不要也罢,横竖人也没什么影响。”   不过就是行事有所不便罢了,却对于她探寻背后的那个人没有太大干系。   她来盛京,这不是唯一的目的,但却是她必须要做的事情。   范府众人,豁出命来保住了她,怎么也不能轻易丢了。   “让老朽再想想办法。”江老在堂中走了几圈,忽的定了定神,转过头来,看着范青瑜,“侄女,我记得……你与那梁王,是不是曾定下过婚约?”   作者有话说:   小赵:本王要存在感~   读者老爷们可以多多评论,我都会瞅瞅哒! 第4章 线索   “什么婚约?”江夫人也有些讶然地看过来,轻轻捂住自己的嘴,“是那位?”   梁王赵晞,天子胞弟,贵不可言。   若是能取得梁王青睐,别说区区皇家贡品,就算是帝王私库里的奇珍异宝也不在话下。   范青瑜没想到江老也知晓这段可能并不作数的缥缈婚约,凤眸微微睁大了些,而后缓缓垂下了眸子,低声道:“江伯伯,青瑜配不上梁王的,此事莫要再提起了。”   并非她自怨自艾,她如今只是一介孤女,而梁王却是全盛京贵女们心中的如意佳婿。   盛京这么多世家大族,多少妙龄千金小姐,都在渴望着能够嫁给这普天之下最尊贵的两个男人。   就算她真的能进入王府,范青瑜也不敢认为自己能和梁王夫妻和睦恩爱。   她自小受了范将军和夫人的深厚感情影响,又在民风淳朴的西南长大,自是相信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的。   若有机会觅得良人,只愿从此举案齐眉两厢厮守,而非在后宅勾心斗角。   她,宁愿回到故里终老珲州城,也不愿在盛京日复一日的阴私宅斗里苟且此生。   更何况,她这条命,还不知能活多久。   “何必这样自贬?”江夫人心疼她,见不得范青瑜这样说自己。   虽然她也觉得皇家高不可攀,范大将军去了,门庭想必也难以支撑,但在她眼里,范青瑜这般好颜色,若嗓子治好了,寻一门好亲事并不难。   “老头子,你还是先看看至松有没有法子,求到那天池雪蛤吧。”   江至松是江老的大儿子,如今也在太医院任职,他的面子,还不如江老,能有什么好法子呢?   范青瑜没想到自己的到来让江氏夫妇如此为难,心里顿生一丝悔意,觉得自己不该前来拜访,给夫妇二人添了麻烦。   “江伯伯,伯母,青瑜不敢隐瞒,此次来京,我并非来治喉咙的。”范青瑜的声音低了一些,眸底有一丝晦涩,“那范府纵火之人,我亲眼见过,知道他的长相,若是再见到他,我定能认出来。”   “掘地三尺,我也要找到那背后之人。”   那日在地道里听见,他们完成任务后不日便会返京,范青瑜才坚定了路途再遥远,也一定要将那背后之人寻出来的念头。   “你一介女子,这又是何苦呢?”江老长叹了口气,又为老友有这样一位心性刚硬的女儿欣慰。果然将门虎女,即便身娇体弱,那倔强的性子和老友是一模一样的。   这忙,他们这把老骨头是帮不上的,那么范青瑜的嗓子,他们却是要尽力帮上一帮。   “让至松向赵太妃娘娘求一求,也许能成。”江夫人亦是聪慧妇人,想到了新帝敬重赵太妃,而江家父子都为她看诊多年,“不管能不能成,且试试吧。”   “老朽觉得可行。”江老摸了摸胡子,脸上总算出现了笑容,“你就在我这府上放心住下,等候消息,也便于我为你调理身体。”   范青瑜见夫妇二人心意已决,再不能推辞他们的好意,便答应了。   江氏夫妇的恩情,若有机会,她一定会好好报答的。   江府派人去客栈取了她们的马车和物什,范青瑜和碧珠便在江府的一个雅致的小院里住下了。   江家还为她安排了几个下人,范青瑜只留下了机灵可靠的小厮阿禾与老实沉稳的侍女采芙。   这两位受过江家救命之恩,很是忠诚,江老道他们稳重可信,范青瑜便收下了。   她需要阿禾替她出门办事,她自己不适宜抛头露面,毕竟她的真实身份目前应当还是扎有些人的眼的,若是被发现了,唯恐为江家招致祸端。   那纵火之人的画像她画了许多张,此时她却是觉得如若大张旗鼓地寻找,也会露出些马脚,便先让阿禾先去打听盛京地下最能保守秘密的探子,再将事情交办。   她不怕花钱,多少钱都能出,只要能查清背后之人,一掷千金也毫不犹豫,只希望莫要弄巧成拙,聪明反被聪明误,被人查出踪迹。   在等待消息的日子里,范青瑜有些亏败了的身体也在江老的调理下逐渐恢复。   苍白的雪肌透着红润的光泽,娇嫩地仿佛能掐出水来,一双勾人的凤眸亦是顾盼生辉盈盈动人,摇摆的腰肢纤细柔弱,比江南女子更胜一筹。   让来探望她的江夫人连连赞叹不已。   她没有女儿,只有两个儿子,大儿子继承衣钵进了宫,还未有子嗣,二儿子做了官携家带口外任去了,如今膝下空虚,看着范青瑜,难免心生爱怜。   这样的娇艳佳人,在这车马繁华的盛京城里,也是让人移不开眼的。   况且范青瑜也是名门之后,虽然珲州范家在盛京城里算不得什么望族,但范将军身为二品大将,一生效忠先帝,多得先帝厚重,难道就不能在盛京为她寻一个良配吗?   但看着范青瑜的脸,江夫人才想起来,将军夫人出身江南豪富,也曾是远近闻名的大美人,为大将军和家中决裂,远嫁西南,随他南征北战,红颜也熬成了枯骨。   江夫人心底叹息一声,也罢,也罢,这世间情爱,儿女自有儿女的运道,她也不是青瑜的至亲,现在青瑜又尚有大事未完成,以后一切安定之后,若是有好人家,她再为她寻觅一份良缘也不迟。   “你也莫要再操劳那些事情了,只管安心先养好身子,这身子要是垮了,你爹娘也会心疼的。”   江夫人柔声细语,范青瑜温声受了她的好意。   马车里带的那些珍贵药材,她大多都赠给了江府,那些东西留在她手里没用什么用处,不如交给江家济世救人,也算是为故人下一世积福。   毕竟千金散尽,尚可还复来。故人一去,今生不复见。   又过几日,江至松的信伴随着一盒那珍贵的天池雪蛤一同到来,倒比阿禾的消息还要更早。   “太好了,小姐你的喉咙有救了!”碧珠这小丫头比谁都高兴,拉着侍女采芙的手就兴冲冲地毛遂自荐,“大人,我能帮忙来煎小姐的药吗?”   江老笑着摇了摇头,“此药复杂,需要老朽亲自动手,你且服侍你家小姐去吧。”   范青瑜的眼眸也微微亮了一瞬,即便她几乎已经习惯了自己伤后的嗓子,但若能治愈,当然是极好的事情。   无论如何,这盒雪蛤是难得的,江府众人的心更是难得的。   “江伯伯,谢谢你们。”范青瑜弯下腰深深行了一礼,那依然粗哑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感激,“此恩青瑜没齿难忘。”   “侄女不必如此。”江老笑着将治伤所需的事情安排了下去,范青瑜只需配合江老的悉心诊治。   一晃几天过去,一直潜伏在盛京下九流打探消息的阿禾终于带回了可靠的结果。   “姑娘,此人身份并不十分隐秘,因他乃是盛京一家黑庄的人,专门收钱替人干作恶勾当的。”   阿禾小心地看了范青瑜一眼,又继续道:“他叫张克,想必也可能是假名,曾受雇于许多人,探子道其已多日未曾现身。”   像这种刀口舔血的亡命之徒,可能在任何一场交易里葬生。   阿禾心里暗想,对方莫不是死了?那自家姑娘的打算不就落空了?他不明白范姑娘为何要寻这个人,只知道江老让他一切听凭姑娘吩咐,他只要照做就好。   范青瑜沉默了一会儿,对方是这种亡命之徒的可能性她也考虑过,她并不惊讶,只是对于可能会丧失线索,仍旧不能释怀。   她淡淡出声:“你让探子继续调查他,赏钱加倍,并且如果能找到最近三个月内他在盛京出现的任何踪迹,我另有酬劳。”   哪怕有一丝一毫的可能,她也不会放弃的。   阿禾领命走了,范青瑜呼出一口气,用了好久,才将心绪平静下来。   缓步走到窗前,推开那扇雕花小窗,入眼的是院中亭亭的桃花树。   盛京桃花刚开,而早在一个月前,荆州那个小院里的那棵桃树也已含苞待放。   人间有不同时节,芳菲有相同馥郁。   这时候,她倒想起了一个人,萍水相逢然后擦肩而过,如同落花点水,再无踪迹了。   她低垂着眸子,遮掩了里面的幽光,纤长的睫毛微颤着,低声笑了起来。   若是有缘,若是有缘……这世上哪里有那么多的缘分?   倘若有,难道会落在她身上吗?   作者有话说:   小赵:听说有人在想我。   本王马上就来 第5章 出游   皇宫   赵晞刚走进御书房里,他那已经成为普天之下最为尊贵的人的兄长便疾步迎了出来,步伐声中透露出了主人的心焦。   “景和!”   新帝赵曜接住了赵晞行礼的动作,向来冷峻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愧疚,“你我兄弟之间不必如此!”   他和赵晞的母妃早亡,兄弟二人互相扶持着长大,感情笃厚,有别于一般的皇家兄弟。   此次让赵晞代他去西南,一是想将兵权委任给他选定的几个能人,平定西南乱局,二是为范将军追授,并安抚将军府剩下的人,尤其是看看能否寻回那位范将军的女儿。   范将军一生皆为忠臣良将,他的家眷本就应该得到厚抚,更何况那位范小姐……与赵晞是有婚约的。   大权在手之前,他并不想让赵晞娶盛京城里任何世家勋贵的女儿,以免和那些女郎的家族撕裂让他难以抉择,以致于赵晞将及冠却仍未娶任何女人,即便他亦如此。   那范小姐家世再简单不过,听说也颇为美貌,能嫁给景和当王妃,也是她的福份了。   帝王也有自己的私心,皇位孤高寂冷,他每一步都步履维艰,他想让赵晞能成为他的左右臂膀。   虽然心疼,但皇家没有软弱的人,他便狠下心亲自送他出京,却没想到却遭逢刺杀,他的亲弟流落荆州生死未卜,让素来心机深沉不择手段的帝王第一次为自己的选择懊悔不已。   所幸赵晞顺利归来,让他的后悔还有挽救的余地。   “你是不是在怪我?”赵曜声音低了下去,他放开握着赵晞的手,帝王的脸依旧冷峻坚毅,只有赵晞看出了兄长眸底闪过的痛苦。   “哥,我从未怪你,从前没有,以后也不会。”赵晞闭了闭眼,睁开眼定定地看着皇帝,眸里一如既往的澄澈清明。   只有二人的时候,赵晞才会称赵曜为“哥”,这个只属于他们兄弟之间的称呼。   他很小就知道兄长的野心与志向,又本身对皇位无意,只想尽自己的力帮助兄长登上大宝。   他们的母妃没有强大的家族倚靠,在深宫中早早凋零,只有他们兄弟俩在尔虞我诈中艰难寻觅一线生机。   他和兄长步步谋划,才到了如今这一步,熬过了多少生死难关,熬过了多少阴谋诡计,到如今,他怎么能看着他一个人面对这一切。   “哥,”赵晞声音轻轻地,“你要做的事,我都会帮你。”   俊美如玉的青年,直直地站立在雕梁画栋的厅堂中,身姿挺立,一如以往。   赵曜的手颤了颤,微微阖上了眼,低声喟叹道:“我以后,绝不会再让你涉险了。”   家国天下,若从此以后只剩下孤家寡人,世上再无可以全身心信任的人,他又怎么能独自面对剩下的几十年沧桑风雪?   他只愿景和,能在他的庇护下,过的一生顺遂安康。   *   范青瑜连喝了几次江老根据古医方熬制的药后,虽然声音还是听起来沙哑,但明显感觉自己的喉咙不再时常隐隐作痛,那种烧燎过的感受也淡了许多。   而此时,江家长子江至松也休沐回江宅探望老父亲。   幼时范青瑜见过这位江大哥几次,如今虽然十几年过去了,已经不再熟悉,但却没有多少生分的感觉。   江老妙手仁心,一手教导出来的江家长子心地仁善,但在皇宫中任职的他亦有精明之处,善于察言观色,也因此能得到赵太妃的看重。   江至松一眼就看出来范青瑜心里藏着太多事情,毕竟母亲早亡、父亲战死、阖府上下葬身火海,对于这个十来岁的少女来说,过于沉重,也足以让她欢颜难展,郁结难消。   “青瑜,你每日都待在府中,不如多出去走走,感受一下盛京的独特风采,待回珲州之时,也不会觉得自己白来一趟。”   江至松尚不知道她来盛京另有目的,只是站在一位兄长的立场上为她着想。   他沉思了一会儿,看向她,“我妻妹柳绮正好平素喜欢外出赏景作画,你不如与她一起?”   江至松的话,让范青瑜心下触动,抿了抿唇,低声道:“我怕被人认出,招致不必要的祸端。”   “也是,你现在情况未明……”江至松顿了一会儿,又犹豫着提起一味可以让人脸上长起并不影响身体的红色小疹子的药膏,“清晨抹上,回来时再抹去,这样在街上戴上面纱也不会奇怪了。”   至于戴帷帽,那不是更容易引人注意吗?   范青瑜和碧珠都呆住了。   江大哥,你是正统的宫廷太医,不是那些江湖野医?   范青瑜艰难地出声:“好……听江大哥的。”   江家众人尽心尽力想让她在盛京这段日子过得好过一点,这心意范青瑜不能不领。   柳绮家里是书香世家,她自小爱山水花草,时常出门采风寻找优美的景色,挥起画笔一一记录下来,诗画水平在盛京也小有名气,堪称才女。   范青瑜对琴棋书画并不精通,家中所授、自小钻研的都是从商之道,在珲州城里经营了不少红火的商铺。   其实自她初来盛京,脑海里就不由自主地想着如何把生意做到这里来,想到自己另有目的,才放下了这些打算。   她虽不觉得自己会和柳姑娘有什么共同语言,但还是答应和她出去一次,以便多了解一番盛京的风物。   柳绮姑娘一袭雪白绸衣,头戴淡粉的帷帽,身后跟着一群带着画具的丫鬟小厮,仙气飘飘的,果然不负一代才女的排面。   “柳姑娘。”范青瑜对柳绮打了个招呼。她也戴着面纱,但额头上还是露出了几颗不小的红疹子,十分显眼。   柳绮将帷帽掀开了一个口子,看见她的脸也没说什么,清秀明丽的脸十分淡然:“姐夫让我带上你。”   “叨扰柳姑娘了。”范青瑜对她点了点头,心想:这柳姑娘果然人淡如菊,高雅脱俗。   “不会,跟着我就行。”柳绮应了一声,放下帷帽便要转身先走,却不妨被脚下的长裙一绊,“扑通”一声摔倒在一旁的侍女身上。   “小姐!”“小姐没事吧?”“要是受伤了咱们还是回府吧?”   只见那雪白的佳人一边扶着侍女们站了起来,一边若无其事抖动着身上雪白的衣袍,“无碍,出发吧。”   范青瑜的眸底便染上了一些笑意。   这柳姑娘,看着态度淡淡,其实想必会是个有趣的人。   范青瑜坐在马车里,透过车窗,能看见街上的热闹摊子,也能看见有不少的乞食者。   从前在珲州城时,她以为盛京这样繁华富裕的地方是不会有流民和乞丐的,没想到今日一观,街上也不少。   她想到前不久的逆党作乱,听说盛京的百姓也被祸害了不少,幸运的人还能留下一条命,倒霉的人只能落得个人财两空。   二皇子这样桀骜冷酷的人,怎么可能会赢得民心呢?   便是他的外祖安国公,家中也敛下了无数金银珠宝,敲开书房的内壁,里面的金光能闪瞎人眼。   虽然新帝性情也颇为冷峻,但勤政爱民,对民生疾苦颇为关切,登基以来接连出了许多新政,天下百姓无不拥戴。   正出神地想着事情,马车忽然停下了,范青瑜和碧珠掀开帘子,却是看见柳家的家丁给那些流民和乞丐分发杂粮饼子。   “不要抢……”“一个个来……”   那些人吃的狼吞虎咽,范青瑜眨了眨眼,对柳小姐的看法又变了一个层次。   范府也会帮助一些流民和乞丐,不过都是收容他们去郊外或者山里的田庄里,用劳动换取酬劳,管吃管住月钱可观,都是因为范府家大业大。   而听采芙的介绍,柳家是书香门第不假,却除了贩卖书画之外并没有其他的进项,这柳绮姑娘私房,都是她靠自己的书画挣来的。   家丁分完又迅速回到了马车上,一行人浩浩荡荡往城外驶去。   “小姐,柳姑娘也是个大善人!”碧珠收回视线,笑嘻嘻地为范青瑜整理有些褶皱的衣摆。   范青瑜点了点头。柳姑娘如同江大哥所言,确实是值得结交的。   到了城外的一座山脚下,马车终于又停了下来,范青瑜扶着碧珠的手下了车,一眼就看见了一个清澈碧绿的湖。   湖边种满了桃花树,有许多人前来赏景,三三两两吟诗作对的,铺上桌椅品茗闲聊的,还有互相心仪的男女隔着一树一树的桃花含情脉脉相望的,在这盛京三月天里,相映成趣。   柳绮也下了马车,本想直接往前走,像是忽然想起来一般戴着帷帽回头看了她们一眼,“要跟着我一起去吗?”   原来她的目的地不在这里。   范青瑜往她的方向走了几步,微笑着点头,“自然。”   她是跟着柳绮一群人来的,自当她去哪里她就去哪里。   跟着几人一路沿着山脚往上走,差不多走了半柱香的功夫,眼前的树林豁然开朗一般,露出一条清澈的山间小溪,溪岸边还有两座竹亭,十数棵花树,站在竹亭里,能远远将山脚下湖边的盛景一览无余。   “此地果然妙极。”连范青瑜也不禁赞叹起来,在这美好景致里,仿佛连日以来的喜怒哀乐,家国仇恨,连绵琐事,都一扫而空,灵台俱净。   这条小路只能靠脚走上来,马车无法行驶,也不知道柳绮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抬眼向隔壁的竹亭望去,柳绮已经在摆好的桌前聚精会神地凝视着眼前的美景,专注地好像周围没有人一样,范青瑜不由得摇头失笑。   也许只有不为俗世纷扰,潜心专注的人才能画出那等出彩的画作吧?   她注定是个凡尘俗人。   范青瑜远目望向那些来赏桃花的游客,眸底泛起淡淡的自嘲之意。   看到这些人,她竟然第一时间就是在这里摆几个摊子,卖些折扇、挂件之类的小玩意,公子小姐们都喜欢,就算是卖些糖人甜糕,年纪小的姑娘男童也忍不住会光顾吧?   就像刚刚她坐着马车从街上走过的时候,目光也忍不住在那些铺子门面上流连,脑海里自动思索着如何将西南的好物贩售到盛京,既方便了盛京中人,也能为故里的父老乡亲带去更多实惠。   娘亲从小就和她说,生意无大小,只要用心经营就好。   范青瑜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若是她在找出那仇人之后,还有一条命的话,在盛京暂时置一座宅子、几座商铺也无妨。   “我可真是迷了心智。”她摇头失笑,这么快就被盛京的繁华迷了眼。   “小姐你说什么呢?”碧珠恋恋不舍地收回自己的目光,为范青瑜到了一杯刚烧好的热茶,“这里可真好看。”   范青瑜拿起杯子暖手,还未摘下面纱,正欲取下和碧珠说些什么,不远处便传来几声喧闹的声音。   “狗屁的山间小亭,本公子就是被你们给骗了……”   “我听那说书的人这么说的,这种地方最容易有桃花运。”   “下面桃花不也开的挺好的,劳什子要受苦爬这个山……”   众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只见几个锦衣公子气喘吁吁地互相搀扶着相携而来,后面几个下人手上都提着大大小小的食盒,那些少爷模样的人嘴里互相埋汰的样子,似曾相识。   范青瑜:“……”   “小姐,是他们。”碧珠惊讶地捂住嘴,拉了拉范青瑜的袖子,试图站在她身前挡住她。   领头的少年大咧咧地望过来,和碧珠对视了一眼。   这人正是他们来到盛京的第一天遇上的几位公子哥。   “是你这个丫头!”   那群人本来对碧珠这个小丫环毫无印象,直到看见范青瑜脸上的面纱,才忆起了在那条街上的窘事。   那几个人的目光聚集在这次只戴了面纱的范青瑜身上,看清了她脸上的红疹子,顿时一哆嗦,互相对视了一眼。   “那些话本,可太坑了!”   作者有话说:   小鱼:你说晦气不晦气?   别急,这纨绔里面有线索人物哈 第6章 重逢   那领头的少年觉得自己不能怂,怂了就在诸位兄弟面前丢人丢大了,顿时站直了身,清了清嗓子,目光看着范青瑜:“姑娘,我乃户部尚书李叙次子李晋玮,再次相见,不知姑娘芳名?”   ……李叙之子?   范青瑜眉目微动。   根据探子给的新消息,查出来有人看见张克两个月以前在车前街出现过。这是大臣聚居之地,而户部尚书李叙府上就在这里。   范青瑜的眼眸微微动了动,抬眼看他,声音平淡,却比以往的粗哑的声音好了些许,“李少爷,民女唤做沈瑜。”   “那边那位呢?”李晋玮似是对她的态度毫不在意,手点了点那边仍旧在专心作画的柳绮。   “她你都不知道?这是那个柳木头……柳大才女啊。”和他一同前来的一位少年笑嘻嘻地攀着李晋玮的肩膀,跟他小声地讲述柳绮的事情。   范青瑜见他们愈发近了,眉头微微一皱,和碧珠对视一眼,取了自己的东西,往隔壁柳绮的竹亭走去了。   “公子,竹亭拥挤,请自便。”   那几个少年见她们如此无趣,柳绮更是出了名不解风情的“柳木头”,便也不在意她们了,反而进了凉亭,取出酒菜,开始自寻乐趣闲聊了起来。   两座竹亭本就相隔不远,故他们闲聊的内容也清晰地传入耳中。   “你们听说了吗?原来前阵子梁王没出现,是替圣上去西南了!”   听见“西南”两个字,范青瑜浑身一震,露在面纱外的一双明眸微微睁大了,侧耳仔细倾听起来。   “去西南做什么?那地方不是乱起来了吗?”   “早就安定下来了,”另一个少年有些得意,他们家的消息灵通些,他也跟着听了不少,“那西南大将军不是战死了吗?说是他的养子,收归了四处散兵,铲除那些乱贼逆党,梁王就是替陛下去给大将军追授和委任新的兵权的!”   范青瑜的身体颤了颤,碧珠连忙扶住了她,“小姐……”   对面的竹亭似乎没有人察觉到她的异样,范青瑜也没有注意到柳绮抬起眼定定看了她一会儿,而是依旧将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些人的谈话上。   “怎么能将兵权给一个养子呢……那范将军没有后人吗?”   “范将军,唯有一个独女,听说也生死未卜……”那少年顿了一会儿,又似乎有些不服气,“养子怎么了?听说那养子也是凭借战功才升了衔的。”   他也是武将家庭出身,新帝上位后,打压了很多世家勋贵,眼看许多以前能承袭父辈的官爵都要被取缔了,更何况他是幺子,以后要是想出人头地,就得靠实打实的军功了。   “不说这个了,听你的口气,梁王是已经回盛京了?”   “那是当然,”少年声音低了一点,神神秘秘道:“我昨日还见到他骑着马回王府呢!”   昨日,梁王身着一袭华美的雪锦银丝绣蟒袍,那俊美如铸的面庞,松枝傲骨的姿仪,让与他同行的姐姐妹妹们都呆住了,一个个回府了还魂不守舍的,让他好生羡慕!   没一会儿,少年几个又聊起了别的话题,范青瑜主仆二人也收回了心神,一转眼便和柳绮的目光对上了。   “范姑娘,你没事吧?”柳绮收起笔,一双明亮清澈的眸子望着她,眼里带着一丝关怀。   范青瑜闻声望去,柳绮的画已然完工了。   柳绮并不知道她的身世,范青瑜也不想让她受自己的影响,便摇了摇头,身体侧了些,伸手遮住了自己有些微红的眼眶,“无妨,柳姑娘画完了?”   柳绮点了点头,轻声道:“这里的景你应该看够了,我们走吧。”   范青瑜也正有此意。   柳府的下人们纷纷收拾了起来,不一会儿,便将所有的东西都提上了。   范青瑜看着柳绮朝她露出了一个像是安慰一般的笑容,心里微微暖了一些。   刚刚听到西南的那些消息,对她来说既欣慰又心酸,但对她和养兄来说,总归是好消息,她也可以放心一点了。   柳绮戴上了帷帽,范青瑜也准备和他们一起离开这里。   那几个公子哥本也觉得此地无甚趣味,见状也唤丫鬟小厮们收拾一番,“走走走,我们也走!”   一行人又刚好同路离开。   范青瑜透过车窗,看见李晋玮那少年意气风发的样子,露出一丝苦笑。   他又知道些什么呢?他只不过是一个被家人宠着长大的少年,她又怎么能期望着通过他,去探寻张克的下落呢?   范青瑜闭上眼,将自己的思绪收了回来。   柳府离城门口近,范青瑜便和柳绮在此别过,约定了下一次同去盛京名寺清岩寺。   江府的车夫便带着她和碧珠二人回府。   没成想,回府路上,却路遇喧嚣,进退不得了。   “怎么回事?”   范青瑜微微皱起眉,掀起了窗帘一角想探看一下,却不设防地对上了一人的眼睛。   是他?!   她的心跳的极快。   那人着一袭月白锦衣,骑着一匹健壮霸气的雪蹄黑马,身上带着矜贵之气,容貌俊美摄人,尤其是那双清冽的眼眸,几乎让范青瑜不敢与之对视。   范青瑜的心神仿佛都被那双深邃明澈的眸子吸走了,心跳的频率让她几乎以为自己身体内的一部分已然失控。   他的眼疾应当是治好了,那双眼如同她想象中的一般风华潋滟,濯然无双,配上他一张极其俊美的脸,浑然天成一般。   他,怎么会在这里?   从见到故人的震撼中回神,范青瑜慌忙放下了帘子,捂住自己的心口,娇艳的脸颊上染了薄薄的红晕。   她怎么会这般失态……   “小姐,那是……?”一旁的碧珠惊讶地捂住嘴,她迟了一步才注意到马车外的那个男人,却发现对方很是眼熟,和他们在荆州救下的那个人何其相似!   “可这里不是盛京吗……”碧珠喃喃了一会儿,才发现了范青瑜耳尖没有消退的晕红,见她一副久久出神的模样,马上转为对自家小姐的担忧,“小姐,你怎么了?”   “我没事。”范青瑜终于镇定了下来。   那人应是认不出自己的,他从未见过她的面容,而且她脸上还戴着面纱。   她却不敢再次掀开帘子,不知道为何,哪怕知晓对方不认得自己,却怕再与那人的目光对上,只能让碧珠问车夫出了什么事。   “回小姐,是有人冲撞了梁王的人马,好像,好像还冒犯到梁王面前了。”车夫的声音刻意压低了,后面也带上了一丝凝重。   在盛京,谁人不知梁王的声名?   天子手足,尊贵无匹。   谁敢在天子脚下冒犯他?   范青瑜的心又跳了一下,难道是她救的那人冒犯了梁王?   冲撞皇亲国戚,可是大罪!   想到这里,范青瑜难以冷静下来了,她挑起了帘子,想看看前面的情况,却发现刚刚骑在马上的男子早已离开,前面拥堵的路段也渐渐恢复了正常。   他走了?   可能,那个人也只是个无关的过客?还是,被梁王的人带走了?   “碧珠,刚刚那人确实是他。”范青瑜声音很低,抬眼对上碧珠的眼睛。   那样的姿容和气质,这世间恐怕少有了,这般钟灵毓秀的公子,想必身份也不简单,应当不会出什么事吧?   “没想到他也来了盛京。”碧珠感慨完,又想起她们二人对他的恩情,眨了眨眼,望向范青瑜,“小姐,我们要不要和那人相认呢?说不定他能帮我们呢?”   那位公子一看就不是普通出身,虽然她们不是挟恩图报的人,但是救命之恩,让他帮一些小忙应该无碍吧?   范青瑜抿了抿唇,低声道:“算了。”   她并不想将他这个无辜之人扯入范家的恩仇里,就连江家,她这几日也在寻觅新的住处,只希望不要连累别人。   那人皎洁若芝兰玉树般的身影在眼前再次一闪而过。   这意料之外的重逢,到底让她的心乱了几分。   明明她连他的名字都不知真假,他也不认得她。   范青瑜的手轻抚过自己的面纱,露出在外的明眸水波漾动着,最终慢慢平静了下来。   罢了,她还有事要做。   “小姐,到府里了。”马车停了下来,车夫在外面出声。   范青瑜回了府里,让人去打听一番今日有人在街上冲撞梁王尊驾的事情,便先回到自己的院里。   她弄掉脸上的那些红疹子,梳洗了一番,派采芙告知江氏夫妇一声自己已经回来了,又见到了从探子处匆匆回来的小厮阿禾。   阿禾看见她,面上带着一丝慌乱,左右看了一下,压低声音道:“小姐,那个张克,他,他死了!”   作者有话说:   小鱼真的,就是馋小赵的颜值! 第7章 争端   什么,张克死了?!   到底是因为他早就被灭了口,还是因为他们的调查泄露了……   范青瑜浑身一震,一时间脑海里闪过太多的念头,过了一会儿才强自镇定下来,细细询问阿禾其中的内情。   原来张克在她来盛京之前就在京郊被人杀了,只是京郊距离远,探子又一时之间没有得到确切的消息,并不敢确定那就是张克。   但探子买通了京郊府衙的仵作,和官府记录的画像比对之后,确认了那被杀之人的身份。   如此看来,他在回京后被灭口的可能性很大。   只是,她追查真凶的线索就要到此中断了吗?   “小姐,那探子又找到了新的消息,说是另一个车前街的小贩见过这个人,”阿禾咽了咽口水,“他从李府的后门进去了!”   李府……车前街的李府,是户部尚书李叙的住处。   范青瑜的手微微收紧了些,手里的茶杯被她握的用力。   如同水波一般清澈的明眸闪过一丝决然,范青瑜决定她不能再等了。再等,说不定又会出什么变数。   “碧珠,我们过几日便搬出江府。”   她的药,碧珠已经学会怎么熬了,无需再麻烦江老,而她接下来也许要以身犯险,更不能牵连他们。   她拿出银票,派阿禾带着府里的其他小厮帮自己一起去找一处称心的宅子,又让碧珠替自己整理了一下仪容,便去江氏夫妇住的主院里拜访。   简单寒暄了几句,范青瑜便说明了来意。   “江伯父,伯母,青瑜非常感谢这一段时间你们的帮助,但我不能再麻烦你们了,我近日便会搬出府去。”   范青瑜言辞恳切,认真地解释道:“为了找到背后的真凶,我可能会不惜一切代价,但我不能再让他们伤害到你们,否则我这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   到盛京这段日子,江府中人如何待她,她都看在眼里。若她仍执意留在江府,那岂不是恩将仇报了?   无论如何,她是势必要搬出去的。   江家夫妇沉默了一会儿,江老叹了口气,道:“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伯父只愿你能够珍重自己。”   让一个人放下仇怨如何容易?更何况他其实能理解范青瑜的处境,她已经孑然一身一无所有了,便也无所畏惧了。此生活下去的盼头,便是希望能亲眼看着自己的仇人伏诛罢了。   “是啊青瑜,你还如此年轻,一定要珍惜自己。”江夫人终究是忍不住红了眼眶,握住范青瑜的手,“伯母还等着你回来与我一道赏花饮茶呢。”   范青瑜强忍着眼泪,点了点头。   待一切事情尘埃落定之后,她一定会回江府来的。   有了银子,阿禾他们倒是很快定下了一处不错的大宅院,也是那户人家家主举家外迁,范青瑜也去看了一圈,觉得没有什么大的问题,便定了下来。   她又请人牙子买了一些身份清白的下人,打扫刷洗,置换一新,这座府宅也变的很舒适了。   范青瑜便挑了个日子,搬了过去。   那日她让人打听关于景公子和梁王的事情,听说是某位侍郎的公子冲撞了梁王车马,那位侍郎并不姓景,范青瑜也放下了半颗心。   虽然和那人只是萍水相逢,范青瑜却不知道为何,难以忘掉那段记忆。   甚至在盛京再见到那人时,也忘不了他的那双眼。   这让她有些烦恼,被她强压下去。   她现在,还不能分出心神来想这些。   至于乔迁宴,她心思更不在此,行事要一切以低调为主,在盛京更没有什么亲朋好友,只有江家人与柳绮了,便不大费周章办什么宴席了,只请了人到盛京闻名遐迩的大酒楼品尝一下美食。   虽然如此,他们还是为她准备了一份丰厚的贺礼,范青瑜只得满怀谢意地收下了。   她预定了二楼的一间雅座,应当是阳月楼景致最好的地方之一,能从窗外看见盛京名寺清岩寺中佛塔。   “这阳月楼,果然名不虚传。”范青瑜笑着收回自己眺望繁华盛京的目光,请桌上的江家夫妇和柳绮用餐,“只可惜江大哥一家不能来。”   江至松和妻子家中有贵客,不能过来,却也托人送礼到了范青瑜家中。   因为是宴请亲朋,今日范青瑜是没有做那些掩饰的伪装的,她进了雅座之后便摘下了帷帽,露出一张娇妍明媚的脸庞,今日穿着淡紫色的衣裙,更衬得她肤色胜雪,容姿绝佳。   江夫人看的更是在心里暗暗惋惜不已。   这样的美貌姑娘,应当是被人娇宠着才是,为何要被牵扯到那些朝堂仇怨中?   她念在今日是乔迁之喜,才强压下那些情绪,笑着说起了吉利话,“我和老头子先祝你一定会达成所愿,顺遂如意。”   柳绮在一旁点头,虽然她并不知范青瑜有什么心愿,但她清丽的脸上带上了淡淡的笑容,“范姑娘,我祝你平安喜乐,心事了结。”   范青瑜愣了一瞬,旋即便微微笑了起来。柳绮是个很容易能察觉到别人内心的人,但她却从不多问,与这样的人结交,相处起来很舒服。   “多谢各位。”她为众人斟酒,几个人刚吃了几筷子菜,便听到雅座外人声渐大了起来。   ——   “‘清风’这间里面是谁?让他们换给我,我可以付双倍银子。”   “客官,这……这恐怕不妥……”   一个娇俏中带着傲气的女声忽然传入耳中,混合着店内小二的声音,雅座内的几人都微微皱起了眉。   不巧的是,范青瑜定的这间雅座,正是“清风”。   “怎的遇上这种事?”江夫人微微叹了口气,望了敛下眉眼不语的范青瑜一眼,低声劝慰她,“若是遇上蛮不讲理的,让给她们也罢,我们换一间就是。”   范青瑜也知道江夫人说的话有道理。   她在盛京人生地不熟,江府也没有多大权势,在盛京这种到处都是世家大臣的地方还敢如此嚣张的千金小姐,想必身后站着的家族也一定不简单。   江老也摇了摇头,“也不知是什么人,如此骄横。”   他的话音刚落,雅座的门便被一股大力推开了,那开门的小厮模样的人退了下去,来人的情况顿时一览无余。   打头的是一个身着鹅黄衣裙的女郎,妆扮得华丽高贵,七分的姿色衬成了九分,气势更是傲然恣意,盛气十足。   跟在她后面的蓝衣女郎,容色更盛几分,一副出水芙蓉般沉静的面容天生带着淡淡的忧柔一般,也抬眼望了进来。   乍一看到桌上有位雪肤玉貌眸若秋水的美人,两人都怔了一瞬。   那黄衣女郎眼里闪过一丝妒意,很快就回过神来,目光扫视了这雅座一番,见只有一对老夫妻和两个年轻女子,不像是有什么她们得罪不起的人物的样子,脸上的笑容顿时带了些轻慢。   “我是苏太傅的独女苏晴然,因为进宫见苏太妃耽搁了一会儿,我常来的雅座竟然被别人订走了,不知各位可否割爱呢?”   她的语气骄横,话里话外都透着她高贵的出身,对于平头百姓来说,确实是不能得罪的存在。   “这……”江氏夫妇看了范青瑜一眼,柳绮面上平静,眸里却闪过一丝担忧。   范青瑜其实并不感到多么无奈和气愤,只是对这些人的行为感到不齿罢了。   就算让给她们也对她没多少影响,只是她想,她们如今以势压人,风水轮流转,她们所为,以后说不定也会有同样的报应。   她对他们安抚一笑,站起了身,正想好了措辞待开口。   “吱呀——”   隔壁的雅座包间门忽然开了。   一个穿着月白锦衣的男子缓缓走了出来,面庞俊美,剑眉斜飞入鬓,清冽的眸子淡淡扫过苏晴然和后面的蓝衣女子。   “如今,盛京贵女皆是这副做派?”   作者有话说:   小赵来了! 第8章 解围   范青瑜怔住了。   这人那熟悉的俊美面容,周身的清贵气息,分明就是自己在荆州救下的景公子。   那天,她在马车内惊鸿一瞥的那个人。   她的心不受控制地随着男人的出现跳的更快了。   范青瑜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无法发出声来。   如今她的声音已经好了大半,至少和当初在荆州时那粗哑的嗓音大相径庭,这人光听声音是决计认不出来的。   对方出来解围,若不是路见不平侠义心肠,便是……认出她来了。   他,知道她是谁吗?   容色娇美的女郎原本不卑不亢地站立在桌前,现在却似乎因为他的出现,翦水双眸里的水波荡漾开来,一寸一寸的,好像能把人的心弦撩拨起来一番。   赵晞深深地看了范青瑜一眼,转头看着吓得不敢出声的苏晴然,凝声道:“这般自恃身份,仗势欺人?”   其他人不认得,苏晴然和蓝衣女子却显然认出了这人是谁,正又惊又怕。   这位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们也担当不起这个污名,连忙向眼前这个身份贵极的男人行礼一并告罪。   “是我们错了,望殿下……原谅我们,我们再也不敢了。”   这声“殿下”声音微弱,带着惶恐不安,远一点的雅座内的几人并没有听清楚,只是江老有些狐疑地看着这突然出现的男子。   他觉得对方有些面熟,但盛京也有不少年轻的世家贵子,一时之间竟想不起来对方是什么身份。   更何况,刚刚这个黄衣女子分明说她是苏太傅之女,以苏太傅的脸面都要毕恭毕敬的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江老心里捉摸不定,也不知如何是好,便决定先静观其变。   “你们无需向我道歉。”赵晞淡淡出声,目光似是无意间扫过堆在一旁的贺礼,微微垂下了眼睑,俊美的脸庞在光线的掩映下并不明晰,似是一切无他无关一般。   苏晴然可不敢这么认为。   若非梁王殿下看不惯这一切,他怎么会主动出声呢?   蓝衣女子白净秀丽的脸更苍白了一些,窈窕清瘦的身体微微低了一些,向雅座内的四人行了一礼:“小女和好友不慎冲撞了各位,还望海涵,诸位的餐费由顾府负责,不知可否原谅我们的差错?”   顾府?   江老的眉头无意识地皱了皱,刚刚那人是苏太傅之女,这女郎又自称是顾府中人,难道是右相的家眷吗?   他在心里低低叹了口气,没想到他们这次出来给青瑜庆祝一番,也如此一波三折。   “不必了,你们也是区区女郎,老朽知晓你们用餐心切。”   出了这岔子,饭菜也都凉了,自然这宴席也吃不下去了。   赵晞瞥见范青瑜不再看他,好看的薄唇微微抿了抿。   他心里莫名闪过一缕闷意。   她走后,他却一直惦念着这个救了他的女子,想着她一介弱女子上京,路上是否安全无虞,想着她到盛京要做什么,会不会以身犯险。   在眼伤好了以后,又不时在心里猜测描绘着她的模样,忆起在荆州时,对方悉心照顾自己的那些时刻,一想起来,便觉得心内隐隐发热。   他便知晓,自己对她动了一些念头。   既然他也要报恩,不如,将她纳入他的羽翼下,也能够护她周全?   她想要的,他都会给她。   她想做的事情,自己也会给她助力。   他不知她相貌,也不知她出身,甚至连她的声音,都是一把粗哑干枯的嗓音,但这些,竟然丝毫没有让他的念头减轻,反而越发地坚定了。   如此的荒诞。   生来便是天潢贵胄,他却从无踏足过情爱一地,如今好不容易遇上了一个能让他惦念动心的女子,赵晞不想轻易放手。   那日在街上匆匆一瞥后,赵晞总有种直觉,她便是自己回京后苦苦寻觅的人,便立马派人前去查探。   几番周折,他才终于找到她的踪迹,可她却像是装作不认得他了。   盲眼的人是他,又不是她,她怎么可能不认得?   只可能是对方故意不想相认。   他不清楚对方是为了什么缘故,只是,当初在荆州的那句“有缘再见”,到底只是一句敷衍吗?   “下不为例。”   赵晞眸底神色变幻,淡声出言,便转身大步走了。   见那人终于走了,苏晴然和顾芙雅在心里皆松了口气,苏晴然狠狠地瞪了雅座中人一眼,不敢在此地发怒,咬了咬牙,低声道:“真是晦气!”随即也带着人离开了。   一顿宴席,就如此作罢了,谁的心情都会受影响。   江氏夫妇和柳绮的目光皆落到了范青瑜身上,却见她呆呆地坐下来,像是失了神一般,顿时担忧了起来。   “青瑜,你怎么了?”   范青瑜在江夫人的呼唤声中回了神,眸底水波微微晃了晃,“我没事,伯母,菜都凉了,我让小二重新上些菜吧……”   她的话音刚落,门口边传来店小二的恭敬问候:“客人,您的新菜到了,请问是现在换掉之前的菜吗?”   雅座中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范青瑜凝声问:“小二,是谁为我们点的新菜呢?”   “是刚刚的客人。”店小二呵呵一笑,“客人莫要再问了,小人也不知道,菜品美味,还请莫要误了良时。”   也不知是谁,但无论如何,既然送来了,那肚子还是需要继续填饱的。   范青瑜也一时想不明白刚刚一出现就勾走她全部心神的人是什么身份,只得劝江氏夫妇放宽心,多吃些菜。   “你们不用担心我,盛京是非之地,青瑜早便明白了。”   江老年纪大些,见过的风浪多,心也宽,为范青瑜和柳绮倒了半杯桃花酿,“喝了这杯酒,便忘却今日的所有烦恼吧。”   “范姑娘,自己端正本心,那些外物便不能使我们失衡。”柳绮看着范青瑜,目光平静安宁,带着淡淡的善意。   范青瑜微微莞尔,“多谢柳姑娘。”   范青瑜压下心头的杂念,和众人用完餐,先送走了江家夫妇和柳绮,目光在周围流连了一圈,才转身回到自家的马车上。   她欺骗不了自己,她心头还忘不了着刚刚出现的那个人。   他到底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盛京,又为什么能那么恰巧出现在阳月楼里?   甚至那苏太傅之女,见到他的时候,脸上也是一副又惊又怕的表情。   如鸦羽一般的睫毛颤了颤,范青瑜心绪混乱,又不好都和碧珠诉说,只能默默压在心底。   车窗外却被人轻敲了敲,范青瑜心头一跳,“什么事?”   马车车夫的声音传了进来,“小姐,刚刚好像有位俊美的郎君一动不动地望着这里,发觉我看他,才转身走了。”   是他吗?   即使知道对方已经走了,范青瑜却将车帘轻轻打开一条缝隙,望向车夫指的地方,那里已经空无一人。   “走吧。”   马车逐渐走远,街道拐角处,才重新出现了一个颀长清瘦的身影,微蹙着眉,望着那早已消失的影子。   “主子,回府吗?”孤云在身侧轻轻出声询问。   赵晞松开了眉头,心中的一缕闷闷的感觉依旧未消,他却觉得不急一时。   无论如何,这是在盛京,这是他们赵家的地盘。   他垂下了眼睫,俊美如铸的脸在墙下显得愈发不真实起来。   他总会叫她记起他的。   __   待回了新居,收拾妥当,独自在寝卧里的时候,范青瑜才能静下心来,细想今天再次见到的人。   当初,他说自己名为景和,应当是化名吧?   不过景和这个名字,与他也甚为相得。   在荆州时,他安静淡然的样子,看着便十分温润清朗,春和景明,恰似曦光。   那人是她所见过的样貌最为出色的男子,当他身患眼疾时,另有一分超凡脱俗的出尘感,可当他睁开那双眼眸,清冽明澈的眼睛看着你时,好像能摄人心魂一般,让范青瑜几乎不敢对视。   也许是当初他目不能视,她在他面前便多了几分自在。也许是不知道他的身份何其尊贵,让那些傲然自恃的盛京贵女都不敢招惹。   就算知道了他的身份又能怎样呢?   范青瑜嘴角不经意出现的笑容缓缓淡了下去,在微暗的灯影下一张精致昳丽的脸多了些许的脆弱感。   他不认得自己也好,他们本就是陌生人罢了。   范青瑜让人熄灭了灯,阖上眼睡了。   这晚睡的并不好,一会儿梦见与父亲的最后一面,一会儿梦见将军府冲天的火光,到下半夜时便惊醒了一次,睁开眼直到天明。   她想起江至松的那句话。   心结未解,郁结难消。   希望一切,也总会有消解的一天。   过了几日,范青瑜终于打听到了李晋玮有了新的去向,便带着碧珠,一同去了城东的游艺乐坊。   游艺乐坊是一条街,可以说是盛京最热闹的一条街巷,杂耍说书,卖唱评弹,灯红酒绿,可以说是应有尽有。   这里不仅有男人来,还有一些带着仆人护卫的女郎或是乔装成男子的女郎过来,所以也扮成清俊少年的范青瑜和碧珠并不算稀奇。   她很快在一家茶馆里碰见蠢蠢欲动想要去隔壁青楼里喝花酒的几个面熟的少爷们。   他们家中长辈在朝为官,品级不算低,对他们管的也很是严格,像去青楼楚馆这种地方,被家里人知道要打断腿的。   几个人正在被打断腿的边缘反复试探。   “李少爷。”   范青瑜这次没有任何伪装,素净着一张脸,化了一个英气的妆容,看着是个不高的俊美少年郎,但若仔细观察,还是能看出些端倪的。   像李晋玮,就皱着眉看了她和碧珠好一会儿,才瞪大了眼睛,“是你们!”   这不是给他遇上了两次的丑女主仆二人吗?   怎么现在不但不丑了,扮成男装还长的这么晃眼?   旁边一个少年也认了出来,挠了挠头,“看来话本诚不欺我!”   这不,前两次对方扮丑了,到底还是长的不错的!   “你找我什么事?”李晋玮可不认为这次也是偶遇了,对方明显就是冲着他来的,还找到了他的行迹,顿时皱起了眉。   范青瑜看了看周围的人,对他微微一笑,“有事相求,不知道李少爷能不能赏脸到雅座一叙?”   因为背着家里人出来玩,这些人把自己的下人支开了,没有了各府的眼线,才是她出来探听消息的最佳时机。   若等到李晋玮单独回府的时候,那时虽然只有他一人,但李府的下人们却都在旁边,更容易惹人怀疑。   李晋玮看了看自己的同伴,又看了范青瑜一眼,俊俏的脸上露出漫不经心的笑容,“行啊,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事。”   李晋玮跟着范青瑜到了二楼的雅座,范青瑜便拿出了提前准备好的说辞,“李少爷,我家中有一位朋友,欠了我家一千两银子跑了,有人说他逃进了李府,不知道您在家里是否见过这个人?”   范青瑜拿出了她一直随身带着的张克的画像,皱着眉,一副极其难过天要塌了的样子,“如今我家里生意败落,倒欠了别人几千两,若是还不上,家里便要完了。”   范青瑜知道这位少爷虽然不是什么同情心丰富的人,但好在还是个心性有些纯良的不学无术少年。   虽然是利用了他,可她也只剩下这一个最后确认李叙李大人是否参与过这件事的验证机会了。   其他的手段,都不是她仅凭自己能做到的。   李府那么多人,李晋玮怎么可能都记得?更何况他哪里会费心去记一个下人的样子?   “你在逗本少爷?我怎么可能记得一个下人的模样……”   李晋玮拿着那张画像左看右看都看不出什么来,正皱着眉头打算回她,却在电光火石之间,想起了一件事。   那是两个多月前的一个晚上,他和同伴又去外面偷喝花酒,因为晚归被父亲发现了,抓到正房里训斥。   当时他觉得在下人面前丢脸死了,只顾低着头躲闪着父亲蒲扇一般的大巴掌,躲着躲着便撞到了一个下人身上。   “还不快闪开!”   他有些羞愤地呵斥着对方,却撞上一张面相有些凶狠的黑脸——   李晋玮仔细看了看手里的画像,拍了下自己的头。   “我见过他!”   作者有话说:   小赵,你不给力了! 第9章 贺礼   “您确、确定吗?”范青瑜紧紧压抑着自己内心一瞬间激荡起来的情绪,扶在桌边的手微微颤抖起来,只觉得浑身发凉。   踏破铁鞋无觅处,难道她终于查探到了背后的真凶了吗?   李晋玮皱了皱眉,仔细地回忆那天遇见这个人的场景,愈发肯定自己还对那个长得有些凶恶的人还有些印象,“没错,就在我家里……”   “诶,”他有些后知后觉地看了范青瑜一眼,“是他欠你们银子,和我们李府可没有干系。”   “民女知道,此事还要多谢您。”范青瑜压着自己的声音,让自己听起来正常一些,“还望李少爷能够帮我保守秘密,不要对任何人提及。”   “小事一桩。”李晋玮的眼珠子转了转,“不过,你要怎么报答我?那可是一千两银子。”   像他身为李府的嫡出少爷,每个月月银也不过几十两银子,一千两对于一般人家来说还是不少了。   “早已为您准备好了。”范青瑜慢慢冷静了下来,让碧珠取出一个托盘,上面是一个满满当当的荷包和几张银票。   “小娘子还挺上道。”李晋玮笑嘻嘻地把东西收入囊中,吊儿郎当地踱步出去了。   发了一笔横财,他很是得意,把同伴今日的花销都包了,又收获了一连串嬉皮笑脸的恭维。   茶楼雅座里,范青瑜浑身一软,像没有了半分气力般,撑不住跌倒在软椅上。   “小姐!”   碧珠连忙过去扶起她,只见范青瑜的脸上,已忍不住布满了泪痕,霎时她的眼睛也红了起来,“小姐,我们找到那个人了!”   范府上下几十条人命,列祖列宗的众多牌位,数不清的损失,都等到了能够偿还的一天。   虽然……他们再也回不来了。   “我没事。”范青瑜轻轻擦了眼泪,一双秋水明眸微微发红,在娇艳清绝的脸上更显得柔弱,让人不禁想要怜惜。   她也不知道事情的真相,竟然这样就被她探知了,甚至还不真实地像一场梦境一般。   难道,真的是他们在另一个世界里帮助她吗?   好让她早日能够得偿夙愿。   范青瑜缓缓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对碧珠低声道:“我们现在只知道凶手是谁,却并没有证据能够扳倒偌大一个李府。”   而且,她更不知道对方的动机是什么。   “我们也只走了第一步罢了。”范青瑜低声喃喃道。   父亲在青年时便与安国公不睦,而李叙在朝中一向却是一心为先帝的纯臣,她不知道这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但毫无疑问,李叙看起来并不像表面上那么良善仁和。   如今她无权无势,幸而养兄已经得到新帝委任的兵权,掌管了西南州府,只要有机会,他也一定会帮她的。   “碧珠,我们之后所图,要细水长流,缓缓谋算。”   她会把这一切都查清楚的。   她不是个极其聪慧的女人,也不是个心有谋略的女人,从前更有父兄长辈为她遮风挡雨。   如今一切所为,皆因她的不甘愿而已。   碧珠轻轻点头,仍目露担忧地看着范青瑜。   却见她的那双明眸里慢慢地,又有了些往日在珲州府的神采,“碧珠,我想,我可以先去做一些想做的事情了。”   既然报仇的事情只能徐徐图之,她注定要在盛京继续待下去,不如利用好这段日子,给自己多经营些资本。   即使她在珲州城里已经有花不完的钱财,但一来她有那些范府下人的家眷需要抚恤,二来总也不能坐山吃空。   在这盛京城里继续打探消息,培养自己的人手,恐怕也要不少银子。   她的血液里流淌着商人的血液,可能注定难以压抑着自己的本心,在这盛京城里,也总要给自己找点事做。   她并不像那些擅于女红的闺阁千金,对琴棋书画也只是浅浅涉猎,自己最擅长的事情,便是从商了。   “无论怎样,碧珠都会支持小姐的。”小丫头想了想,也慢慢地笑了,“凭我们小姐的本事,一定做什么都能成。”   范青瑜唇角弯了弯,深深呼出一口气来。   心头的一件大事有了眉目,她整个人都有些轻松了,那笼罩在眉眼之间的一丝阴翳也消散了。   本就明眸皓齿的美人,更显得面色红润,光彩四溢,即使她现在是扮做男装,也挡不住那夺目的绚丽。   又在雅座里待到了情绪彻底平静下来,范青瑜才唤了声碧珠,“我们走吧。”   将事情搞清楚了,那么她们也不必在此地停留了。   范青瑜向来对这些嬉笑玩乐兴趣不大,更别说目前还无心这些。   出来的时候范青瑜看了一下,李晋玮那群公子哥们已经离开了,她带着碧珠朝茶馆外走去。   忽然,一个身影猝不及防地冲了上来,紧紧抱住了她的腿,“救救我!”   范青瑜身子骨并不多么稳健,被这么一撞,差点没站稳跌倒下去,还是碧珠见势不对赶紧扶住了她。   她低下头去看,那是个衣裳凌乱的女子,肤色微深,从面容看有些像北方草原的人,长的倒是很漂亮,只是眼里满是倔强和不甘,看样子可能是从隔壁的青楼逃出来的。   范青瑜也莫名冒起了个念头,应该让李晋玮那几个人英雄救美的。   话本里不都是这么写的?   没多少功夫,果真从隔壁的楼里出来两个大汉,朝着这边快速冲来。   她本不想惹麻烦,但今日确实对她而言是个不同的日子,也许遇上了就算是她的缘法,范青瑜便打算花钱救下这个女子。   “她要多少钱?我买了。”范青瑜垂眼看着越发紧抱着自己大腿的女人,微微皱了皱眉,“你先放开我。”   那人埋着头,听见她的声音僵了一瞬,才缓缓放开手。   那两个大汉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人瓮声瓮气地道:“这个女人刚刚打伤了我的客人,还要赔一笔钱,你得给三百两!”   三百两?   范青瑜的眸里锐利了一些,直直地望向刚刚说话的壮汉,“三百两,可以买你们楼里多少个姑娘了?”   两个大汉本就是想宰眼前的小白脸一笔,看她并不上当,顿时语气凶恶了起来,“这个长的好,还是新货,怎么着,你不想给钱还想要人?就算到官府面前你也没理!”   “这人是抢来的吧?来路不正,真要报官了你们也吃不了兜着走。”范青瑜的声音低了些,“一百两,你们看着办。”   一百两也不少了,反正是刚送来的,那两个人眼珠子转了转,便答应了。   范青瑜冷着脸让碧珠掏银子,等人都走了,才低下头,看着自己花一百银子救回来的女子。   “你拿什么抵这一百两呢?”   她声调缓慢,又带着一丝微微的低哑,听起来是半点不像女声。   跪在腿边的女人颤抖着抬起头看她,那双眸子虽然泛着红,却是亮的惊人,声音低低的,“我值得!你不会后悔的。”   看着那双明亮倔强的眼睛,范青瑜便莫名相信了对方。   她的面上缓缓露出了笑意,“那跟我走吧。”   带着这个女人一起回到她的新居,范青瑜看了眼自己还没挂上匾额的地方,沉思了一会儿,吩咐采芙去订一块牌匾。   “就定‘沈府’吧。”范青瑜闭了闭眼,想起了昔年在母亲怀里撒娇卖痴的日子,回想起来竟觉得恍如隔世。   她的母亲沈若岚,出身江南豪富沈家,在闺阁时便极善经营,家中生意在她手中扩大了一倍不止,后来与家人决裂远嫁西南,因为体弱多病,早早便离去了。   她在外,一向化名为“沈瑜”,也是为了怀念她。   “是。”采芙应下了,小心地看了范青瑜一眼,犹豫着道:“小姐,今日门房在门外发现了一份贺礼,看着那檀木盒很是贵重,上面也没有名姓,不知是何人送来的。”   一份贵重的贺礼?   她初来盛京,也没有支会其他人,除了江家和柳绮,哪里会有人送东西过来?   范青瑜愣了一下,想了想,“拿过来我看看。”   采芙依言去去了那箱贺礼,箱子也是紫檀木的,雕刻的花纹很是精美,就单单这个箱子,就值好几百两银子。   范青瑜带着一丝疑惑的态度打开,被箱子里的东西晃花了眼。   箱子里铺着上好的绸缎,绸缎上面放着一个精致奢丽的金盘,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十颗带着夺目炫光的东珠。   东珠是尊贵和权势的象征,非宗室和世家大族不可得。   范青瑜怔怔地看着这一盘子绝美圆润的顶级东珠,那原本平静下来的心又难以自持地加快了。   她的眼前毫无疑问地浮现了一张俊美清冽的脸和那漆黑明澈的瞳眸,对方从门外走入的那一刻,就好像是从遥远的天边踏入她的世界一样。   是他送来的吗?   她抿了抿唇,假如不是那个人认出了她,又会是谁送的呢?   范青瑜拿起那个金盘子,将它举高了些,在盘底终于发现了小小的一个刻章。   “景和”。   真的是他——   范青瑜睁大了眸子,将盘子缓缓放了下来,东珠耀眼美丽,可她的心绪却难平了。   她早该想到对方应该有如此的本事的,只是她以为他身患眼疾,目不能视,便认不出她来,毕竟就连碧珠,在与那人重逢之时,从头到尾也没有出过声。   看见这盘东珠,她就知晓对方的家世不是富贵这么简单了,这是权贵的象征,更是盛京城里数一数二的顶级世家,而非她之前以为的江南望族。   她低下眼睑,纤长的羽睫微微颤了颤。   她早该想到的,那日他出手相助,定是认出了她的。   但,那又如何呢?   她并不想挟恩图报,也不敢去奢求什么,一来她知道像他们这种盛京贵子,必然家里是要三妻四妾的,二来,对方也并不会和她产生什么交集。   那么他为什么送来这么贵重的贺礼吗?报答她的救命之恩吗?   范青瑜低头怔怔地看着那盘东珠,下次找机会还回去吧。   与那人在荆州小院的一段偶遇,也是她人生中难以忘记的一段经历,她并不想用任何价值来衡量,毕竟于她而言……那是无价的。   “碧珠,你先替我收起来吧。”   作者有话说:   小鱼:几个珠子,就想拐走我?哼 第10章 玉簪   “小姐,那个救回来的女人又想见您了。”   碧珠小声嘟囔着从门外进来,手里提着一篮子新买来的果子,一叠一叠地摆在了桌上。   现在正是枇杷的时节,金黄灿烂,滋味酸甜。   范青瑜拿起一串明黄色的枇杷,闻言微微挑了挑眉,“阿玥?”   那天她救回来的女子自称阿玥,是被人贩子拐到青楼里的,除此之外,她对什么人都很警惕,并没有透露过太多信息,却几次三番想见范青瑜。   “让她过来吧。”范青瑜淡淡出声。   她倒要看看她要说什么。   不过,阿玥看着是草原女子,大约能提供一些草原部落货物的消息?   范青瑜剥去枇杷的金黄色的表皮,有些出神地想着接下来她的一些计划和安排。   碧珠很快将人领了过来。   “沈小姐。”阿玥对她有些生硬地行了一礼,范青瑜的眼眸划过她挺直的背,微微眨了眨眼。   由此看来,阿玥在部族中的地位不低?那么她们可以谈的范围,是不是又扩大了一些?   “你来自哪个草原部族?”范青瑜轻声发问。   阿玥的圆眸睁大了些,微微咬了咬牙,“我是朵西族人,与族人同来盛京,却不慎走失被拐,望沈小姐能将我送回族人那里。”   朵西族?   范青瑜微微皱了皱眉,朵西族草原上最大的两大部族之一,目前好像正派了使团来盛京觐见新帝。   她的目光落在了眼前腰背挺直的草原女子身上,带着一丝探究。   难道阿玥是朵西使团中的人?   似是感受到了范青瑜的目光,阿玥的身体颤了颤,抬起头来看着她,目光坚定,带着一股韧劲。   范青瑜决定诈一诈她,语气笃定地道:“你是朵西使团中人。”   阿玥站直了的身体,此刻却忽然后退了一步,目露警惕地看着她。   “放心吧,我不会做什么。”范青瑜声音淡淡,又从容地剥了一颗枇杷,才拿起湿帕子擦了擦自己的手。   她走到阿玥面前,直视着她的眼睛,“我知道你有秘密,但这和我无关,我只在乎你能为我带来什么。”   阿玥的身体颤了颤,声音低低的,“等我和族人取得联系,一定会报答你的。”   她说完,便抬起头,那那双蕴含着倔强和骄傲的圆眸看着她,“我们朵西人不说谎!”   “可是你也空口无凭。”范青瑜的眼底带上了淡淡的笑意,面上却不露端倪,“你立个字据给我。”   “立就立。”阿玥想了想,声音低落了下去,“只要你愿意送我回族人那里。”   距离她失踪,已经过了五天了,想必格力叔他们都急坏了。   范青瑜看着她,“你要我怎么帮你?”   “你帮我把这封信交给朵西族使团。”阿玥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信。   范青瑜一并让碧珠收了起来,淡声道:“朵西使团现在想必已经在鸿胪寺了,但凡使团的人出行皆有人看管,我不能冒着联结外族的风险。”   她已经发觉到阿玥在朵西族中的身份可能并不一般,绝非普通的侍女之类的,至少也是个重要人物的家眷。   既然如此,作为一个商人,她当然会将能获得的利益最大化。   “你想要什么?”阿玥又开始紧张起来,圆眸直盯盯地看着范青瑜,“你有办法的,对吧。”   办法,她当然还是有的。   范青瑜沉思了一会儿,提笔修书一封,是给鸿胪寺卿李佩的。   如今,她已经知道是谁在幕后下的黑手了。那么她也不介意用上一些关系,毕竟现在是在盛京,李叙就算是户部尚书,还是不敢明目张胆再害她的。   范青瑜将两封信捏在手里,对阿玥微微一笑,“不如现在,我们来谈谈你的报答。”   等阿玥走后,范青瑜心满意足地收起了那份字据。   她实在没有想到,以阿玥的身份,可以做到这么多的事情。   漠北上好的牛羊、皮毛,还有名贵的骏马也能够交易几匹给她,最关键的是,她可以开通一条商路,将西南乡亲的物产直接与其交易,省下了中间大笔的中介利钱,这才是最大的收获。   此刻她笃信无疑,阿玥绝对是朵西族部族内小头领或者长老,甚至是族长的家眷,才能够有这个胆子夸下这个海口,立下这样一份字据。   范青瑜怕她反口吗?又或者怕她根本没有权利做这些事情吗?   她根本不怕。   她的本意就是拿着这份字据,与朵西族使团的人重新洽谈好更具体的事宜罢了。   至于阿玥,她也能从她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看出来,这是一个并不太会撒谎和耍心机的小姑娘,她也没有提出什么更过分的要求。   毕竟,只要朵西族答应其中任意一条,她能挣到的银子都不止一千两。   这一百银子,着实挣大了。   带着不错的心情,这一夜范青瑜睡的很好。   早上起的早,她还亲自到小厨房,做起了家乡的美食。   做好的饵块切成细丝,她用滚水倒入碗中,将饵丝烫熟,再加上切好的碎肉块、鲜鸡丝,倒入熬好的鸡汤,撒上细碎的葱花,一份足以让她想起故里风味的朝食便做好了。   范青瑜看着眼前这色香味俱全的饵丝,轻轻笑了,转头看着碧珠,打趣道:“若是在盛京开一家铺子,专卖我们的吃食,我想也会顾客盈门吧?”   “小姐,你可别钻到钱眼里去了。”碧珠也笑嘻嘻地给她拿来洗干净的帕子,看着范青瑜静静地品尝着,心里也高兴起来。   解决了一桩心事的自家小姐,身上沉郁的阴云散开了,整个人都鲜活起来了,她是最为欣慰的人了。   碧珠和范青瑜一路生死相依,早已把她当做一生都要保护的人,心底最为珍视的存在,小丫头的世界很单纯,认定了便是一辈子,她要一辈子都跟在她身边照顾她,无论如何也不会离开的。   “你也吃。”范青瑜看着碧珠脸上的笑容,眉眼舒展开来,唤她将桌上另外一碗拿去吃了,“我知道你肯定也馋了。”   碧珠吐吐舌头,笑嘻嘻地将范青瑜吃完的碗筷收拾了,才小心翼翼地把她特地为她准备的那份端去了外间,慢慢吃了起来。   小丫头眼里都是愉悦的笑意。   小姐和她,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一晃到了午后,范青瑜决定去城里的铺子看看盛京时兴什么花样,原本是打算去一家衣裳店的,刚好路过一家看起来十分富丽堂皇的首饰铺子,便带着碧珠走了进去。   一进门,一个笑意盈盈的女伙计就迎了上来,“小娘子,您随便看看,我们这里的首饰都是城里最好的。”   范青瑜淡笑着点了点头,将在一楼摆放的那些金银首饰,玉饰都逐一看了一遍,发觉这一楼的东西,都是面向普罗大众的款式,虽然质量不错,款式却有些老旧了,而且精致度也要打个折扣。   “如果您不满意,可以到我们的二楼看看。”女伙计最擅长察言观色,此时看见范青瑜脸上的情绪淡淡,主动邀请她前往二楼,“我们店里最精美的首饰,都在二楼呢。”   范青瑜原本就是想上二楼看看,见女伙计提出来,便顺水推舟跟着上去。   二楼的首饰都是大都是成套凑对的头面,比起金银玉饰,更有各色晶莹剔透的宝石、娇艳欲滴的红珊瑚、饱满圆润的珍珠等等,比起一楼的货,更精致耀眼,当然价格也十分不菲。   范青瑜看中了一套淡蓝宝石的头面,打算买下来送给柳绮,又觉得另外两套玉石头面也不错,端庄大气,也一并买下来送给江家婆媳二人。   “都给我装起来吧。”   挑好了想要的东西,也顺带考察了一家店了解了一番盛京的首饰花样,范青瑜的心情自然更好了。   “小娘子,您要的东西都已经装好了。”做成一笔大生意,女伙计也笑意更足,目光带了更多的殷勤。   旁边的女掌柜也带着笑走了过来,“小娘子,我这里新到了一批品质极佳的玉石首饰,您要看看吗?”   她自然是看到这位一口气买了好几套头面,花得起买她家顶级玉饰的钱,才在一旁观望了一会儿才出来推荐。   “那便看看吧。”范青瑜对自己本身的妆扮并不讲究,自己的首饰够用就好,闻言情绪也没多大变化。   于是女掌柜取出的好几盒玉饰,她都没有看上的。   掌柜的有些为难和挫败,她这里的玉饰确实品质上乘,可惜范青瑜没有看得上眼的。   她又怎么知道,自古西南便盛产玉石,寻常的玉饰又怎么会入范青瑜的眼呢?   女掌柜低声道:“小娘子,我这里也有一些男子佩戴的玉饰,不如您也看看?”   男子用的?范青瑜抬眼看向掌柜,淡淡一笑,“拿出来吧。”   反正也只是看看而已,也刚好能了解一番这边男子喜好什么样的玉饰。   不过看了许多,都没有范青瑜看中的种水和款式,她也有些疲累了,刚想和女掌柜说算了,女掌柜便拿出了一个檀木盒,小心翼翼地打开来。   她一眼便看中了。   这根晶莹水润的玉簪,非常适合一个人。   看着这簪子,她的心弦微微动了一下。   送簪子通常只能是情人间互相赠与的,明知道自己是不会送出去,也根本无人可送,范青瑜却很想买下。   她刚想让掌柜拿过来仔细看看,旁边一声娇声响了起来,“能让我看看那根簪子吗?”   作者有话说:   小鱼:讨厌的人来了呜呜 第11章 再遇   这个声音……范青瑜虽然背对着来人,但她听出来了,这声音是那天的蓝衣女子。   她在心底微微叹了口气。   据江老的说法,蓝衣女子可能是顾相的家眷,还可能是顾相的千金。   怎么在盛京,她哪里都能遇上这些少爷小姐?   范青瑜调整了一下情绪,回身对来人点了点头,脸上带上一丝笑意,“顾姑娘,好巧。”   顾芙雅穿着一袭水红色衣裙,容貌清雅,气质卓然,十足的盛京大家闺秀的模样,看见范青瑜,她的表情怔了一下,笑容也微微僵了。   她显然没想到遇上的人,是那天在阳月楼雅座发生不愉的女子。   “是你。”顾芙雅的眸光微微闪了闪,看了范青瑜一眼,又看向女掌柜手里的玉簪,柔弱清雅的脸上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既然是这位姑娘看中的,我便不夺人所好了。”   这根玉簪确实是让人眼前一亮,但她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玉簪可以再买,但若她执意要与对方争物的举动被误认为是借机报复,于她名声不好。   而且……她的目光在对方那张精致娇美的脸上停留了一瞬,眼神微微沉了一些,也不知梁王和这个从未见过的女子有何渊源,她不敢轻举妄动。   派出去调查这女子身份的人,至今也没有回消息,让她心里更是没有多少成算,只得按兵不动,等查出对方的底细再说。   “若顾姑娘心仪,我亦可以割爱。”范青瑜微笑着望向女掌柜,“掌柜,还有其他的好货吗?”   “有,有的。”女掌柜暗地里擦了一把汗,从两位姑娘的姿容气质看,皆不是普通人家的姑娘,她都得罪不起,连忙把店铺内最好的首饰都拿出来了。   那根玉簪虽然不是最为昂贵的,却是店里最合范青瑜眼缘的一根,其他的种水都不如这根合她意。   顾芙雅转头望向正欣赏一块玉镯的范青瑜,微微垂下了眸子,而后抬眼望向她,“姑娘,我父亲为当朝右相,我是其女顾芙雅。不知姑娘姓甚名谁,是哪家的家眷?”   说完,她才发现自己太过急切了。   可能因为她既想知道对方和梁王的关系,又忌惮她的美貌,想要早点探清对方的底细,以致于连她这个向来稳重的人都有些急躁了。   顾芙雅在心里暗恼,很快调整好自己的心绪,抬起头来对范青瑜笑了笑,“这根簪子,我便不要了。”   她的目光从范青瑜的脸上划过,微微抿起樱唇,“仔细一看,好像并不是我想要的。”   范青瑜放下手里的玉镯,侧脸望向顾芙雅娇柔清丽的脸,微微笑了笑,“原来是顾相千金,之前多有失礼,还望海涵。我名沈瑜,只是一个来自江南的商户女子罢了,来盛京亦是为了谈生意。”   大渊朝民风开放,女子抛头露面并不罕见,也有不少女商人、女先生,宫中更有几位女官女史,但商户之女在世人心中的地位是无论如何也比不上闺阁中的世家千金的。   “原来是沈瑜姑娘。”   顾芙雅能看出对方有所隐瞒,这一身风华气度,又岂是小小商户之女能够养就的?   但对方不愿透露更多,她也只能继续等待派出去探听消息的人的回音。   顾芙雅的眸光微转,想到几日后盛京贵女们举办的赏花宴,心里有了个主意。   “沈姑娘初来乍到,应该多走走融入盛京的风土人情里。”她轻摇了摇手里的画扇,温雅一笑,“我与沈姑娘一见如故,不知可否赏脸邀请你参加我和几个姐妹们举办的小宴?”   一见如故?范青瑜心里微微一笑,不如说是心怀鬼胎。   她就知道,盛京的名门千金,基本上没有一个是好惹的。   不过打过几次照面,就要邀请她参加鸿门宴了。   直接拒绝她,有些不顾顾府的脸面,但若答应去了,岂不是更是狼入群虎之口?   “顾姑娘的盛情相邀,万分感激,只是请恕我不能前往。”范青瑜面露歉意,“我有生意上的事情不能耽搁,若有机会,日后定当另办个宴会向您赔罪。”   虽说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好,但对方那隐隐带着探视的打量,让范青瑜在心里苦笑,恐怕她和这位顾相家的千金,是难以成为朋友了。   对方显然对她有什么误会,目的绝非那般友善。   范青瑜拒绝地滴水不漏,顾芙雅心中的狐疑更深,但她深知不能逼得太紧,便露出微笑,“那便说好了,下次芙雅定要和沈姑娘品茗共饮,听你说说江南的风物。”   “那都是应当的。”范青瑜望向女掌柜,“既然顾姑娘不喜欢,那便帮我一同包起来吧。”   到此时,她不买也不行了,对方主动相让,显得她非要不可一般,那么她便顺水推舟买下也罢。   所幸她原本就看上了,玉簪基本上完美无瑕,虽然价值不菲,但买了也并不吃亏,范青瑜对顾芙雅微微点头淡笑,“还是多谢顾姑娘承让了。”   她知道对方应该也看中了这根,不然像顾芙雅这种大家千金,也见过无数玉石首饰,怎么会远远一瞥便出声相问。想必,她也是为家中兄弟之类买的吧。   “不必道谢。”顾芙雅笑意有些淡了,侧身看向身后的丫鬟,“沈姑娘,我们也该回去了,下次我们再会。”   看着顾芙雅的背影消失,范青瑜才微微蹙起眉头望向碧珠,“我们也走吧。”   这人总有对她有一些不着痕迹试探的目光,范青瑜还是发觉了。   不知是因为那日的争端,还是因为……景和公子。   毕竟,她那日虽然不敢多看那人,却注意到了顾芙雅望向他那带着难以掩饰的倾慕的目光。   这更证明了景和公子的身份并不寻常,连贵为顾府千金的顾芙雅都心仪如此。   范青瑜定了定神,还是下了决心,“碧珠,让阿禾去打听一下景和公子的身份。”   她不是个优柔寡断的人,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她总不能总是处于被动,无论他们会不会有什么交集,她都要做好尽可能周全的准备。   想到那人送来的一盒东珠,范青瑜的眸里闪过一丝复杂。   她垂下一双莹透清澈的水眸,看着手里的玉簪,不由心绪乱了,闭了闭眼,还是让碧珠将玉簪收到箱子里去了。   她并无适合相送的人。   第二天,范青瑜让人找来管家,询问他一些事情。   管家陆伯原本在旧的主顾家里做管事,主顾举家迁走了,他依旧选择继续做这行,便又被范青瑜寻了回来。   对方在盛京土生土长几十年,对于盛京了解很深,也许找他事情会有进展。   “陆伯,我想要在城中买一处铺面,但几日都寻到合适的,不知你可否知晓其他门路。”范青瑜轻轻抿了口茶,望向面前的管事,“我想要一处很大的连在一起的铺面,可以隔成不同的部分,但总体要连在一起。”   但在盛京,寸土寸金,那么大的铺面本就不好找,有的话也正开着铺子,所以范青瑜请的几个中人都没有消息传来。   陆伯看着忠厚老实,却是个精明的,他稍微想了想,就知道范青瑜要的是什么样的了,但他一时也不知道哪里有这样的铺子,脑子转了转,提醒了范青瑜一番,“小姐,若是没有这样大的铺面,我们也可以找一处里头带院子的,院里也可以有不同的隔间。”   范青瑜点了点头,这倒是她的疏忽,若有这样的院子,反而比单纯的铺面要实惠很多,便让人传消息,按照这样的去找找看。   “还有一事,”陆伯看着她,露出询问的目光,“附近的几户邻里发来了拜帖,小姐刚搬来这里,家中也并无长辈,我们要如何应对呢?”   陆伯对自己的新主顾了解不多,只觉得这沈家小姐有许多地方都让他难以理解和明白,但他作为管事,只要做好主家吩咐的事情便罢了。   “拜帖?”范青瑜沉思了一会儿,还是摇摇头推拒了,“我并不适合接受拜访,给发了拜帖的邻里回一份薄礼,以表歉意。”   陆伯点头,并将门房刚收到的回信交给她,便出去了。   范青瑜拆开了信,果然是鸿胪寺卿李佩的回信。   阿玥如今还在沈府后院里,范青瑜看到李佩回信中确认了对方族长之女的身份,顿时感到有些意外之喜。   阿玥竟然就是朵西族长的小女儿阿朵玥,救下她对范青瑜而言绝对是一件再明智不过的事情,也让她深感自己还是受到一些眷顾的。   原以为世事都不如意,现在想来她应是一叶障目,险些被仇怨遮蔽了感知了。   深呼一口气,范青瑜一边让人叫阿玥过来,一边查看着最近的消息。   她最近让人去查户部尚书李叙,收回来的消息有真有假,但很多都不是大错,绝无能给他致命一击的错处,让她有些郁闷。   李叙从表面上看是个一心为皇帝的纯臣,看似低调朴实,但他私底下应有其他的钱财收入,否则李府的花销不会这样奢靡。   李晋玮虽然只有几十两的月钱,但那是长辈为了控制他的花天酒地,他每个月配的物资都是上好的,有许多茶酒都是盛京中供不应求的,衣食住行都样样都算得上拔尖。   她知道这事急不得,只好按下来,让人继续查探和收集更多的讯息。   “沈姑娘。”   阿玥匆匆进来,近日为了避免她的身份泄露,范青瑜建议她最好不要离开沈府,她也安心待在府里焦急等待着族人的消息。   “是有我族人传回来的消息了吗?”她睁着一双圆眼看着范青瑜,让她不禁轻轻一笑,点了点头。   李佩身为鸿胪寺卿,已经将此事查清楚并妥善处理了。阿玥也确实是被人拐骗而后救下的,并非自行脱离使团潜入盛京盗取消息,那么这件事他也不会担上什么责任。   他还在心中关切地问起了范青瑜,她在回信中表示自己暂时不需要什么帮助,她如今居于沈府,化名沈瑜,在盛京城里便只有沈瑜这个人,没有范青瑜的存在。   若有人调查,也只会查到她来自江南荆州的一位商贾之家,因是家中独女,上京来经营生意,顺便带着家人的期望来觅一位良婿罢了。   这样一来,也能为她只身上京找好了一个相对能说服人的理由。   盛京多才俊,多的是想要一夜飞上枝头变凤凰的麻雀,她有这样的几份姿色,那商贾之流有这样的想法也很正常。   她不知道的是,有人看到这条消息,有些失神地握紧了茶杯,乱了心绪,也有人紧皱起了眉头,清丽的容颜带上了几份不屑。   范青瑜只是抬眼望向阿玥,“阿玥,你可以回到族人身边了。”   “我明日便送你回朵西使团中。”她微微挑了挑眉看着她,“你可别忘记你答应我的。”   阿玥有些迫切地点了点头,“我自然不会忘。”   范青瑜送走她,便开始想着见了朵西使团之后要谈的条件,又盘算着自己要开的新店的事情,忙碌之间,一天便很快过去。   第二日,她便带上阿玥去了接待使团的鸿胪寺。   不出所料,她并没有见到忙碌的李佩,来接应她的人是李佩的心腹。   出乎意料的是,她又碰见了那人。   华袍锦衣的俊美郎君,身旁毕恭毕敬地陪伴着几位官员,范青瑜甚至发现了李佩的身影。   她至今还未得知他的身份,查也没有那么容易查到,想来对方定是身份贵重之人,说不定就是出身盛京王侯将相之家。   范青瑜觉得现下这种场合并不适合叙旧,正打算先避开,却见对方瞥了一眼过来,对身侧几人说了什么,那些人便先踏入鸿胪寺去了。   现在,那里只站着他一人,长身玉立,望过来的目光清冽沉着。   很显然,对方是等着她过去。   既然已经被对方得知了身份,再装素不相识,也没有什么用了。   “景公子。”她自重逢后第一次叫他的名字,嗓音从喉里缓缓浮上,却是清亮婉转的声音,不复粗哑干枯,让他星眸中微微划过一缕明光。   他缓缓开口,声音仿佛抚在了她心尖上,“别来无恙。”   作者有话说:   小鱼:都是你拈花惹草!   小赵;老婆冤枉啊! 第12章 谈判   面对着这个不时牵动着她异样情绪的男人,范青瑜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的眸光微微躲闪,下意识看了身边露出一脸疑惑的阿玥和明显十分兴奋的碧珠一眼,转头望着他,斟酌着开口,“你的眼伤可好了?”   她不必提对方是怎么认出她的,问了也是徒增不自在罢了。对方既然身份贵重,这些对他而言也只是小事一桩。   甚至她也不必问为何他在荆州,又到了盛京。她不也是如此吗?   只是这因缘际会,竟让人有种宿命般的心颤。   “托你的福,好全了。”赵晞的目光划过她身后的阿玥和碧珠,眸光微动,“想必沈姑娘还有要事,等你忙完,再来叙旧。”   范青瑜的水眸微微睁大了些,又很快敛下,那一汪清泉却涟漪微晃,久久不能平静。   她明知和他在这里只是偶然罢了,却仍为遇见了他而心乱。   她抬眼看向那人,低声道:“景公子,我们待会见。”   眼前的景和公子,和那天她在阳月楼中遇到的那个人的身影重叠在了一起,却比那天少了丝凌厉,多了丝温和清朗,更像是她在荆州的时候遇见的那个人一般。   让她几乎控制不住乱如擂鼓的心跳。   强压下自己的情绪,范青瑜跟着李佩的下属前去朵西使团的住处,默默和他擦肩而过,脚步轻慢,却没有停顿。   赵晞侧眼看去,只闻见那熟悉又陌生的淡香。   他立在原地,看着她纤柔修长的背影,前些日子萦绕在心头的闷意,随着那股让他始终难以忘记的淡淡清香而烟消云散。   上次阳月楼匆匆一见,得知她果然是一位清绝娇美的佳人,这让他想象中那个朦朦胧胧的身影变得无比真实起来。   看见她,他便会想起在荆州小院里的一点一滴,那些记忆,仿佛注入了他的心底一般。   如今,他能亲眼看到她的模样,能看到她那双莹亮水润的眸子,能听见她恢复了正常的婉转柔声,这一切都让他向来难以捍动的心,有些乱了。   若皇兄知晓,定要笑他身为身份尊贵的亲王,竟连接近一位商户女子也会如此。   可在他心里,她是不一样的。   不仅仅因为她救了他,还因为她的每次出现,能轻易擒获他的所有目光。   若她愿意……赵晞的眸底微微闪了闪,若她愿意,他便是向皇兄请求破格娶她为侧妃,也未尝不可。   皇兄曾言,若他娶妃,由着他心意来即可。   他的心意……赵晞的目光落在了对方的背影上,此刻不就在那里吗?   当他流落荆州,她不顾危险救他,悉心照顾,帮他治疗伤病,这一切都让他动容。   而在盛京重逢后,他无法否认,她那明媚娇美的容貌,让遍览盛京燕环肥瘦无数女郎的他,也忍不住感到惊艳。   盛京多美人,可即使如此,她在其中也并不逊色,反而依旧灼灼出众。   俊美的郎君微垂下眼帘,迈步走向一旁的正殿。   他还不够了解她,也不知道她因何来到盛京,更重要的是,她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份。   但没关系,只要她不离开盛京,只要……她真的是来这里寻觅一位良婿,他就有充分的时间和耐心,让她进入梁王府中,成为他的人。   ——   阿朵玥一见到朵西使团带头的人,就忍不住哭着扑到他的怀里,“格力叔叔!”   朵西族人本也焦急地等待着她,此时见到人了,皆都松了一口气。   范青瑜看着这些人高马大的草原人,纵然她心中有些成算,一时也有些踌躇。   她还未开口,对面人群里的一名肤色微深的青年,目光炙热地看着她,“你是什么人?”   这话音落下,朵西族人才注意到,阿朵玥身后,跟着两个陌生的女人,其中一个大渊女人,长的比他们草原上最美的女人还要好看。   “格力叔叔,她就是救下我的人,沈瑜。”阿朵玥擦了擦眼泪,站直了身体,向族人介绍着她,“要不是她,我也回不来了。”   “沈姑娘,我们实在太感谢你了,你就是我们朵西族最尊贵的客人。”阿格力是个精明的草原汉子,但此时他也只是真诚地表达他的谢意,“阿朵玥丢了,我们也不敢太声张,怕她被坏人抓住威胁族里,我们在盛京内又不能自由活动,只得托大渊朝的人四处寻找,好几天都没有消息。”   “好在现在她终于回来了。”阿格力叹息一声,他身后的几位族人也十分庆幸地点了点头。   要是阿朵玥找不回来……他们浑身打了个激灵,根本不敢想这件事。   她可是族长最宠爱的小女儿,要不是她跟族长撒娇打滚执意要求跟着使团来盛京见见世面,怎么说也不会让她来的,没想到半路竟被人拐了。   说起来也是他们的疏忽,谁能想到大渊的骗子路数这么多,连个瘸腿的大娘也是个人贩子呢?   鸿胪寺已经让大理寺去捉拿那群人贩子了,这事就此作罢,只是他们从此在大渊都更加小心了。   “不必谢我,我也只是刚好遇到。”范青瑜看了阿朵玥一眼,微微一笑,“刚好我想要和草原上的部族做些生意,也是误打误撞了。”   做生意?阿格力的眼神一瞬间犀利了起来,他看着范青瑜,又想到她是阿朵玥救命恩人的身份,才又放松了一些,“你要和我们做什么生意?”   实在不是他小题大做,他们草原部落的人和大渊做生意,有过太多被坑的惨痛经验,所以很久以来,他们都没有再主动和大渊来的商人进行合作了。   不是他们排外,是他们已经到了怎么看那些大渊商人,都长一张奸诈狡猾的脸。   “格力叔叔,沈姑娘想要我们的牛羊、皮毛,还想要一些马匹。”阿朵玥在旁出默默出声,表情带着些高兴,“我听阿爹还在发愁怎么多挣些大渊货币,能把我们多出来的这些东西卖出去,如果沈姑娘能买下,那我们不就有大渊货币了吗?”   “好了,你别说话了。”阿格力恨铁不成钢地看了阿朵玥一眼,这些都是他们族内的私事,怎么能这样随意地说给一个外人听?   况且眼前这个女人,还是个想和他们做生意的商人呢。   “可是格力叔叔,我已经立了字据……”看着族叔逐渐变得危险的眼神,阿朵玥缩了缩自己的脖子,艰难地出声,“这不是对我们也是好事吗?”   怎么格力叔叔一副“你这个傻子”的眼神看着她?   范青瑜看看两人,微微一笑,“字据只是一个凭证罢了,我认为草原上的货品如此优质,理应可以得到更高的匹配的上的价格。沈瑜愿意给朵西族一个公道的价格,成为朵西族的合作伙伴。”   她原本的目的是开通一条商路,将西南乡亲的物产直接与其交易,省下了中间大笔的中介利钱,但是仔细想过后,发现将盛京作为一个中间的节点,不仅可以交易西南的物产,甚至是天南海北的物产都能交易到草原去,这其中的利润显然更加可观了。   尤其朵西族人的信誉,在整个大渊都是出了名的好,与他们做交易,范青瑜其实心里也很踏实。   所以面对朵西族人,范青瑜的态度也就更加温和,“你们若是不信任我,我们可以到官府做个公证,一切在官府的监督下进行,确保双方都能够放心。”   对面的朵西族人沉默了一会儿,阿格力还是表示:“这是大事,我们要等到回去和族长商量之后才能做决定。”   范青瑜明了地点头,表示尊重他们的意见,阿朵玥也悄悄松了口气。   “你不用着急,这是对双方都有利的事情,族长会同意的。”却见一直静静在一旁倾听的,刚刚出声问范青瑜的那个青年有些生硬地用大渊语开口,目光依旧有些热烈地看着她。   这人面容俊朗,人高马大,体格健壮,想必在族中也是个不弱的战力。   “多谢。”虽然不知道对方是谁,但这宽慰的话范青瑜也接受了,只是她有些受不了对方那注视着她的目光,对阿朵玥和阿格力点了点头,“那我便不打扰你们了,改日再书信联系。”   “一定会的。”这些人里,至少阿朵玥是真心实意感谢她的,此时也睁着一双圆圆的眼睛对她笑的灿烂。   范青瑜便带着碧珠告辞了朵西使团,步伐不快不慢,然而随着越来越接近门口,心里却慢慢腾升了一股紧张感。   那个人,正在外面等着她。   作者有话说:   小赵:老婆快来 第13章 身份   “沈姑娘,我家主子有请。”他们未到鸿胪寺的大门,便有人候在那里,垂手恭敬地等待。   范青瑜跟着那人,进了鸿胪寺旁边的一间雅致的院落里。   鸿胪寺周边有很多这样的院落,通常都是用来招待各地使团的。   碧珠和那人留在了院门口,范青瑜进门去,穿过一道拱门,拐了个角,便看见了那人挺拔修长的身影。   这个院里有一棵参天大树,碧绿葳蕤,不知生长了多少年,盖住了大半的院子,从树身的纹路看,布满了沧桑的痕迹。   赵晞正抬着头看着树顶,听到声音,转头看来,一双清冽明澈的眸子微微深了些许,“你来了。”   这句话恍若叹息一般,配着他低低的嗓音,竟似余音绕梁一般在她耳边。   翩翩君子,如诗如画,不过如此。   范青瑜向他微微点了点头,看着眼前俊美矜贵的郎君,忍不住问出了心里一直以来的疑惑,“景公子……你的名字,是真名吗?”   相识以来,两个人从未问过彼此这个问题。范青瑜隐瞒在先,又觉得二人只是萍水相逢而已,不必深交,更没有必要得知对方的名姓。   但现在,显然是不一样了。   对方在盛京,一看便身份地位非凡,她若是再不清不楚,可能会犯了一些大忌。   “我没有骗你,景和乃是我的字,”赵晞声音徐徐,有些低沉的声音如同深山浅溪一般缓缓流淌,“沈姑娘,一别数月,还记得我们分别前夜的对话吗?”   “没想到我们注定有缘再次相见。”   范青瑜想到当初在荆州离别的时候和对方的话语,竟觉得有些恍然。   那时她一心想要前来盛京,探明事情背后的真相,心事重重,说这句话的时候,确实从未想过,他们的重逢,竟然来的这样快。   不过几旬,在偌大的盛京,她便几次三番遇见了他。   “世事无常。”范青瑜的唇角微微弯了弯,看着赵晞的眼睛,“您的那盒东珠我受之有愧,今日未曾带来,来日必将送回您府上。”   赵晞神色不变,清冽的眼眸微微动了动,声音低沉,“不必,你于我有救命之恩,这只是一份小小的贺礼罢了。”   那天他在阳月楼看见旁边的几份贺礼,才让下属再次去调查,知晓那日算是她的乔迁到新居的小宴,只可惜被苏顾二人破坏了。   他让掌柜为他们重新送了一份菜上来,想到她初来乍到盛京,孤身一人,心念一动,便从自己的库房里挑出一份礼物送了过去。   他并不觉得东珠有多贵重,再贵重的金银珠宝,能比救了他的命还要贵重吗?   可赵晞并没有意识到,东珠不是一般人能得到的,象征着贵重的身份。   这在范青瑜看来,可能是两人身份的鸿沟。   范青瑜眸光微黯,声音也低了下去,“我还不知道景公子的身份,礼尚往来,日后若要送我的一份薄礼到您府上,恐怕也无处可寻。”   赵晞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俊美的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神色,“你想知道?”   听到这话,范青瑜的心不知为何又加速跳动了起来。   她抬起头,双眼一瞬不瞬地注视着他,看着那好看的薄唇微启。   “我乃当朝梁王,赵晞。”   他说这样的时候难免带了一丝与生俱来的矜傲,这是地位和权势带给他的荣光,无法磨灭。   他是……梁王?   范青瑜的眸子缓缓睁大了,忍不住微微后退了半步,发觉自己的失态,才扶住一旁的树干,抬眼望着树下丰神俊朗的男人。   这人,便是大渊梁王。   那曾与她定下过婚约的男人。   她的心彻底地乱了。   乱过之后,便是一股淡淡的苦涩滋味弥漫了上来。   范青瑜定定地注视着眼前的人,纤白的手指紧紧地攀住粗糙的树干,甚至感受不到那粗糙的木刺扎进了她的皮肉里。   他为何是个身份如此贵重之人?   原本她以为他可能是来自伯府候府,或是国公府,也有可能是宗室,却不敢想象他就是那新帝最为看重的胞弟。   “怎么这般惊讶?”赵晞微蹙起眉,眸光转到她的手上,眉头微微蹙起,大步迈了过来,“让我看看你的手。”   范青瑜后知后觉地将手从贴着树干上收了回来。   原本白皙光滑的纤手上,被树干上细长的木刺扎进,有鲜红的血珠冒了出来,甚至还有一些细小的木刺还扎在皮肉里。   范青瑜正呆怔间,已经被高大的身影笼罩着。   眼前俊美的男人已经不发一言地捧起她的手,为她小心地拔去那些已经扎进了手里的木刺。   他的眼眸那样专注,睫毛如同羽扇一般。他的手那样修长白皙,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手,却是那样温暖,让她仿佛呆傻了一般,任他动作。   “沈姑娘,”将那些木刺细细取出,拭去那些血珠,赵晞用一条纹着精美刺绣的帕子包裹着她的手,而后离远了一步,看着她的目光带着一丝无奈,“你不能这样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到此时,范青瑜才彻底地回过神来,瞬间耳尖都染上了红晕。   “我……”范青瑜十分羞窘,为自己的胡思乱想,也为刚刚一时的失态。   她低头看着包着手的帕子,又心虚,又有些心乱地意识到,在他面前,她变得不像是平时冷静果断的自己,几次都失了镇定之心。   “我刚刚一时失态了。”她渐渐平复自己混乱的思绪,低下头不敢看他,声音也低低的,“望……梁王殿下能原谅民女的鲁莽。”   赵晞眉头渐渐皱起,俊美清隽的脸上露出一丝意外的神色,低沉的嗓音清冽如泉,“你怕我?”   在不知他梁王的身份前,她面对他的时候,可不是这副样子。   范青瑜眸光闪动,她不怕他,只是她怕自己真的将真心丢了。   她无可否认自己对他的好感,但她却不曾想过他就是梁王。   退一步,就算那婚约作数,大渊朝有史以来也鲜少有王爷只娶一个王妃,更何况,以她现在的身份,可能配不上王妃之位。   她的眸光淡了下来,依旧低着头,“民女不敢,只是殿下身份尊贵,民女怕在殿下面前失礼。”   她话里话外,都充斥着对他的远离。   这让赵晞那张俊美的脸微微怔了一瞬。   他清冽沉静的目光落在了她身上,声音清淡,“为何你得知我是梁王后,态度便不如以往,莫非你我长辈之间有宿怨?”   与皇家有宿怨,那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起的罪名,可范青瑜也并没有。   “殿下误会了。”她终于鼓起勇气抬头看他,从眼前之人那张如玉的俊美脸上看到了一丝凝重。   但他不知道的是,并不是因为这个原因。   她心里微微酸涩,低声道:“民女和殿下的身份有天壤之别,就算救下您,也只是日行一善罢了,殿下不必放在心上。”   “你我之间,不必如此。”赵晞看着她娇妍明媚的脸,眸光幽深了一些,似是在安抚她,“滴水之恩还当涌泉相报,更何况是救命之恩。你救了我,便永远是梁王府最尊贵的客人。”   不,不只是客人。   总有一天,他会让她成为梁王府的人。   范青瑜的嘴唇动了动,却还是没有说什么。   她本就不图他什么,即便对他有好感,也未曾奢望有什么结果。   这世上想要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的男子,并不多,尤其是像他这样的天潢贵胄,她怎么敢去赌那微小的可能。   她不知道他是不是因为这救命之恩而对她多了一丝注意,可她在得知了他真实的身份后,只想和他划清干系。   因为她怕,自己再沉沦下去,恐怕难以抽身。   最初她救他,不过想到自己的喉咙因为家中大火坏了嗓子,而对方也因为遭逢劫难变成了眼盲的人,心底一软,救下之后还照顾了他一段日子。   她不否认是因为看到这般出众的男子,因为对方的美色而觉得惋惜,但归根结底却并不是因为这个。   都是厄运缠身的人,她难免觉得物伤其类,却不曾想过,他竟是那高高在上的梁王。   “对我,你不必像其他人一般。”赵晞缓缓踱步,看着树边小池塘里游来曳去的几尾鲜红的锦鲤,俊朗的眉目微微放松了些,“沈姑娘,我只愿你把我当成朋友。”   他们能成为朋友吗?   范青瑜有些发愣,却又见他转过头来,一双黑眸直视着她,声音里带着一丝认真。   “我不愿你将身份的界线画得那样分明,于我而言,你从来都是特殊的人。   作者有话说:   小赵:你是我老婆! 第14章 心意   他的这番话,让范青瑜感受到了些许震动。   赵晞是何许人也?   皇帝最信任厚待的亲弟,与新帝一起在宫廷的血雨腥风里相依长大,说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并不为过。   而他,竟然面对着她这样一个明面上的商户之女,说出这样的话。   这般直白的话语,倘若不是她误解了……足以见他的心意了。   范青瑜不是傻子,可正因为如此,她的脸颊不自觉地热烫起来,心里也控制不住地失了频率。   原来,在他心里,她亦是不同的。   但,得知了他的身份后,范青瑜就明白了,自己和对方之间的距离,是无法抹平的。她不该心存妄想。   “殿下,多谢你的美意。”她几乎不敢看他,目光也有些逃避地转向池塘里快活游着的大锦鲤们,有些生硬地转移了话题,“你看,这鱼生的这样肥,味道一定很不错。”   “嗯。”赵晞的眼眸浮起了淡淡的笑意,并不计较她的逃避,只当她觉得羞涩。   范青瑜不清楚,像这种鲜艳好看的锦鲤,只是作为观赏的作用,吃起来……那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不过这种鱼味道一般,”赵晞眸光一转,望向她,眼底缀满了笑意,“你若想吃鱼,我让人去城外庄子里抓几条冷水鱼送到你府上。”   范青瑜哪敢应下,连忙表示自己并不需要,“殿下,我不爱吃鱼。”   “无妨,你喜欢什么,若我能做到,便是在天涯海角也是有办法的。”赵晞眉眼含笑,话语中似乎意有所指,让范青瑜的耳尖再次发烫起来。   这人在眼盲的时候,可不会这样。   刚救回来的时候,他手上还有伤,她和碧珠换着人喂他喝药,范青瑜偶尔便能看见他白皙如玉的脸上浮起淡淡的薄红,听着他连声道谢,只当他是个内敛的人。   哪成想,他内里却是这样……直白。   想起他的身份,范青瑜心中再次一凛,慢慢冷静了下来,转身向他行了一礼,“殿下事务繁忙,沈瑜便不打扰你了。”   赵晞眉间微微动了动,缓缓地点了点头。   “沈姑娘,我们来日再见。”   他向来不是心急的人,只是由不得自己的心意,在她面前一时有些显露太多的痕迹了。   可能面对自己的感情,他不想遮遮掩掩,过于坦然的后果,便是显得有些急切了。   不过这样也好,早日让她得知他的想法,也能让她早些接受和适应。   虽然目前看起来,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她仍旧心有顾虑。   一步步来吧。   赵晞站在树下,看着那人慢慢离开的背影,眸里满是笃定。   而范青瑜,只觉得那道让她心悸的目光一直跟随着她,直到转过拱门,才全身放松了下来。   好像在盛京每一次见他,她都会被那人紧紧地吸引。   这样下去,她该如何是好?   她仿佛看见自己越落越深,最后再也逃离不了那个深渊。   范青瑜的眸底渐渐聚起了一丝迷茫,最后有些痛苦地闭上了眼。   他们是不合适的,还是不要彼此互相为难了。   逐渐收起纷乱的思绪,范青瑜定了定心,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才迈步从小院里踏了出来。   一见到她,碧珠连忙迎了上来,紧张地看着她,“小姐,没出什么事吧?”   这个景公子,比起荆州时那个盲眼瞎子,可怕多了。   周身不止是那股贵气,更多了一种不同常人的气势,让她不禁瑟缩了一下,怯怯地回了一礼。   果然盛京的人,都不是好相与的。   范青瑜听到碧珠的话,明眸微敛,“无事,先回去吧。”   她抿了抿唇,又望向不远处还在等待她的李佩下属,缓步走了过去。   “麻烦您和李佩大人说一声,我下次再来拜访他。”   李佩下属点了点头,又将范青瑜送回马车上,才回了鸿胪寺。   马车上,范青瑜在想,她应该把自己投入到要做的事情里,这样就没有时间想这些风花雪月的事情了。   碧珠察觉到了范青瑜情绪不高,眉头微皱起来,“姑娘,是那个景公子惹得你不高兴了吗?”   范青瑜沉默了一会儿,眸光定定地看着碧珠,“碧珠,你可知他是什么人?”   碧珠睁着一双大眼睛摇了摇头。   难道,他真的是什么位高权重的侯爷伯爷吗?   “景和公子,便是当朝梁王,赵晞。”   范青瑜说完,别开脸去,没看碧珠那副错愕的表情。   世事多么荒唐,又多么弄人。   “若是能远离他,便不要再与之接触了。”她的目光没有什么焦距地看着房中那扇窗子,窗外的桃花已经有些稀疏了。   花开花落,她相信,她对他的那点不可言说的好感也总会消失的,只能说,他们注定没有缘分。   碧珠欲言又止地看着她,小丫头最后也只是叹了一口气。   她本来还期待自家小姐和景公子能有一段难得的缘分呢,没想到到头来还是孽缘。   不想了,她还是跟着自家小姐继续多挣点银子吧。   等回到府里,看着手里自己写的生意计划,范青瑜更是在心中做下了决定。   只要忙起来,便不会去想那些其他的事情了吧?   没过两天,陆伯和阿禾一起过来,告知范青瑜在城里找到了一处铺子。   “姑娘,这铺子原本是布庄,足够大,也有足够多的地方,只是主人家年纪大了,小辈都当官去了,也无心再请人打理,便关了布庄,清了货物,正找人接手这个铺子呢。”   “说来也奇怪,对方听说我们要找铺子,还是主动来寻了我们。”   范青瑜听陆伯说起具体的事由,有些诧异这个店铺位置竟然很不错,就算是开个普通的布庄生意也应当很好,何至于这么快腾空了铺子?   这并不符合常理。   她转念一想,便发觉了其中有可能的玄机,动了动唇,还是没说什么。   便是她不接受又如何呢?难道他就不会再找别的店铺给她吗?或是在其他方面呢?   怪她未和他说清楚,她其实心底并不愿借他梁王的势。   可她真的如此孤高吗?范青瑜心里微微苦涩,在盛京这种地方经营生意,没有点背景的店铺简直是凤毛麟角。   背后有个无人敢招惹的靠山,谁能说不是一劳永逸的好法子呢?   换句话说,她是个看重利益的商人,那点无谓的坚持,并没有什么意义。   既然布庄已经叫人清空了,她也并不是没有付相应的租金,那么顺势接受,以后想要惹事的人查出这铺子背后有他的手笔,她便能顺利省心很多。   她是要远离他,可既然她已经决定暂时在盛京里潜伏,等待时机对付李叙,只要他想,她不会与他没有任何交集。   她避不开他的。不是这件事,便也会是别的事。   也许从荆州救下他的那一刻开始,他们两人之间的联系,便难以彻底断开了。   “待我去看看,如果确定合适,就定下来吧。”范青瑜对陆伯和阿禾点了点头。   两人都松了口气。   这间铺子也是好不容易才找到的,错过了,还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   看姑娘刚刚脸上那犹疑的神色,他们还以为会出什么变故呢。   范青瑜不是个拖沓的人,当天就去铺子所在的地方里里外外看了一下,果然和她的要求很符合,而且价格也很公道,范青瑜便买了下来。   这事办妥了,她其实也算松了一口气。   虽然这铺子是那人暗里插手帮助买下的,不过她也打听清楚了,那布庄掌柜是真的不想开了,而不是被权势压迫了而不得不关店的,这让她也放心了些,因为她并不愿意做那等胁迫之事,那违背了她做人的底线。   铺子买好了,一切就可以按照她想象中的计划一样铺陈开来,不久之后,自己的生意就能走上正轨。   对于她而言,算是一个不错的开始了。   而买下铺子的隔天,就有一个让她意想不到的人找上了门。   来人来自沈家,是真正的江南豪富沈家,是她母亲出生的那个大家族。   “表小姐,我是受老爷之托带来他的亲笔信。”衣着体面笑容谦和的沈家管事对范青瑜很是客气,并不掩饰对她的刻意讨好,“老爷近日便在盛京,您可以先看完信,再做决定。”   而范青瑜则是心下一惊,不知道那位沈家的家主,自己的舅舅从何得知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您长的和您故去的母亲十分相似。”沈家管事觑着她的脸色,小心翼翼地回答道,“别人再不认得,老爷是决计不会认不出来的。您放心,老爷已经吩咐我们都要闭紧嘴巴,决不能泄露了您的身份。”   她沉默着点点头,拆开了沈家家主沈存风的信。   信中提到的事情,她也知晓一些。   沈家虽然富可敌国,但仍时时处于一种有可能随时都会遇上未知的巨大风浪的状态,说到底,是在朝堂的根基不够。   先帝在位时,沈家与许多大臣都有交情,有的还有些姻亲关系。部分世家虽然瞧不上沈家的攀附,但他们也拒绝不了沈家送来的丰厚礼物,便看在钱财的份上多多少少照顾了沈家一点。   但新帝即位后,手段更为强硬铁血,整治了不少世家大族,在朝堂上,更是经历了一番堪称血雨腥风的大清洗。   现在受新帝看重的大臣,沈家并没有十分牢固的关系网,这让沈存风坐立难安,甚至亲自来盛京,想要为沈家寻一位地位无法撼动的靠山。   范青瑜不知道这位素未谋面的舅舅的想法,但她看完信,只想问问那位沈家家主,这天下,难道不是赵家的天下?   普天之下,唯皇帝最为尊贵。   像沈家这种一方巨富,已经到了十分晃人眼的地步,在帝王的心底肯定也打上了名号,若是未讨好帝王,恐怕这泼天的富贵难以为继。   沈存风在信中表示他愿意为她在京中经营提供帮助,但他也请求她帮忙跟范大将军的旧交们牵线一番,好让沈家的财富能够更加稳固。   范青瑜对这个未曾谋面的亲舅舅并不了解,她只是在心里微微感慨了一下。   当年沈家的财富是在她娘亲手里蒸蒸日上,而不是在他这里,也许她这舅舅在商道一途上的建树也并不出众?   不过她虽然对此也感兴趣,但她的才能也绝比不上她母亲,之所以想要从商,一来是喜好,二来便是不愿像那些千金小姐一样大半辈子都在闺阁之中。   看到沈存风寄希望于范家旧交,范青瑜也不由苦笑。   她都不知道那些人现在对她一个生死未卜的范家弱女是抱着什么态度,而且沈家这样的庞然大物,那些人是护不住的。   若沈家想要安枕无忧,唯一的办法就是向新帝献上投名状,愿意忍痛割下自己身上的一部分肉,否则这事,不会如他所愿。   但她的娘亲与家族宣布断绝关系,她范青瑜更和沈家从无联系,她要和那个血缘上的舅舅谈及这样深的一面吗?   她绝不相信,偌大的沈家,没有一个聪明人。   又或者这里面,有什么坑在等着她跳?   范青瑜蹙起眉头,眸光微沉,细细想了一通,也不知沈存风打的什么主意。   她唤来沈家管事,直截了当地问他,“沈家家主如今在哪?”   ——   在另一座沈府里,范青瑜见到了她血缘上的舅舅,沈存风。   沈存风长的圆圆胖胖,却并不显得油头满面,反而有些“大善人”的福气模样。   范青瑜一看他的面相就觉着,可能他就如她娘亲所说的那样,只是脑袋不那么灵光,心思不坏。   人不可貌相,可第一眼总是会对外貌有个初次印象。   “我的外甥女来了。”沈存风笑眯眯地亲自到大门口来接了她,又请了沈夫人来作陪,半点不见生分的样子,范青瑜也不好过分疏离,从善如流地坐了下来。   “沈家主,沈夫人。”范青瑜对沈存风点了点头,并不接下他的话语叫他“舅舅”。   虽然,当初要和她娘亲断绝关系的是外祖父和外祖母,这位舅舅却一直是反对的,暗地里还给沈若岚这个姐姐送了不少的钱财,怕她日子过的不好。   沈若岚身为将军夫人,又擅经营,日子怎么会过的不好?沈存风此举,不过是惦念着那份姐弟之情罢了。   虽然范青瑜对沈家没有多少亲近之意,但也没有多少怨气,只能说是寻常对待罢了。   她父亲走了,范将军府由养兄继承下去,门第也不算彻底败落下去,但她的身份却毫无疑问并不如从前,范家的人脉关系必定也会大为弱化,对方并没有多少和她攀关系的必要。   “外甥女,你这是客气了。”沈存风笑眯眯的样子很有商人的精明模样,沈夫人也温婉地对范青瑜笑了笑,“你舅舅在江都府城便时常念叨你,都不知道你出落地这般美了。”   范青瑜不知道沈存风是否真的记挂过她,但每年也总有一份寄到范府的节礼,想必也是这对夫妇背着外祖父母送来的。   想到这里,范青瑜的心到底不那么冷硬了,她和两人寒暄了几句,便向沈存风提出要就信里的事情和他具体地谈谈。   沈夫人识趣地带下人们都退下了。   只剩下舅甥二人,范青瑜面上渐渐认真起来,她看着眼前圆圆胖胖的亲舅舅,低声问他:“沈家主,您为何从未考虑过向当今陛下投诚呢?这不是比任何靠山都要牢靠吗?”   沈存风的脸上似是有些惊讶,而后收起了笑容,露出一副苦涩的模样,“我何尝不知陛下才是这普天之下的主人,但若是新帝狮子大开口,要吞下大半个沈家,我们又该如何?”   拒是不可能的,一旦皇帝开口,他们也只有打落牙齿往嘴里吞的下场。   范青瑜知道他说的有道理,但她觉得新帝应不是那种竭泽而渔的人,若他这样做了,岂不是寒了天下所有商户的心吗?   “我倒认为陛下未必会如此。”范青瑜向他分析了赵曜继位以来的种种措施,“减民赋税、注重农桑、加开恩科、安置流民等等,都显示他是个胸有大略的明君,你所担忧的事情,应不会出现的。”   “我岂会不明白?”沈存风叹了口气,“我只是不能拿偌大一个沈家去作赌。”   沈家发展壮大到如今,有无数的人依附着,沈家若是出事了,那必定有无数的家庭要动荡。   范青瑜有些明白了对方为何要找自己了。   新帝赵曜对于范家,还是心存几分歉疚的。虽然帝王无情,但新帝前去西南时,也和范将军有几分交情,如今更是为了诛杀二皇子党而被设计陷害,战死山谷之中。   沈存风虽然说是想和范家旧交牵上线,其实也意在通过范家,试探一下那位帝王的底线。   然而范青瑜,并不想在盛京这么早暴露自己的身份,也不可能拿着范家的名誉当筹码,所以对于沈存风的想法,她只能当想不明白。   “沈家主,能帮的我一定会帮,可靠的旧交那里我也会想办法书信一封,牵线搭桥一番,只是若有超出了底线的事情,恕我爱莫能助。”   范青瑜目光看向沈存风,“此外,我隐瞒身份,是有要事在身,望沈家主能理解。”   父亲战死的仇,随着二皇子党被尽数诛灭,她也算得到了一丝慰藉。可身为范家女,她不是个贪生怕死的人,也不是个会以德报怨的人,带着恶意谋害她范家的人,她也不会放过。   沈存风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罢了,你一介女子,确实为难你了,你要在盛京开铺子之事,我已知晓,你若有任何困难,尽管和我提,我的大管事都会帮你解决。”   沈家毕竟树大根深,虽然根基在江南,但在盛京也有不错的人脉和经营,他们的帮助,对于范青瑜来说,绝对是如虎添翼。   对此,范青瑜也欣然接受了。   她知道自己的身份迟早会瞒不住的,到时候一旦暴露了,在一些人眼里可能是眼中钉肉中刺的存在,那么在此之前,利用好这个空档,也有一些事情可以办成。   “只望沈家主不要后悔帮我就好。”她笑意盈盈地看着沈存风,看着对面圆胖的男人,眼里带着一丝自信,“我向来不会客气的。”   “无妨,无妨,你尽管提就好。”沈存风忽然感觉到了一丝如坐针毡,他拿出帕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笑眯眯地又给范青瑜倒了杯茶水,“只要我能做到的,都没有问题。”   这类似的话,她前几日才在另外一个人那里听过。   只不过那人的话,更为庄重,仿佛蕴含着他的一丝深情,无端地便让人觉得会陷进去。   范青瑜的眸底划过一丝异样,羽睫颤了颤,低下头啜了口醇香四溢的茶。   怎么又想起他来了……   但若要说彻彻底底地和那人断开一切的联系,范青瑜不知道自己能否做到。   人生不由己的事情,有太多太多了,她到底也只是个平凡女子,她不敢接近他,是因为她怕痛,怕疼,怕伤的太深。   范青瑜放下茶杯,轻呼了一口气。   “沈家主,那便这样说好了,我先告辞了。”   沈存风也随她站起身,送她到了门外,这副温和友善的模样,让范青瑜觉得,至少沈家不会在他手里败落下去。   他虽然没有惊才绝艳的才华,但守成谦和,与人为善,若是能遇上好运道,沈家确实还能再持续以往的繁盛。   “答应你的事,我会尽力而为的。”范青瑜的唇边弯起一缕笑意,和沈家人告了别,便上了马车。   她当然不能再高兴了,毕竟有了沈存风的帮助,新铺子的开张便能加快,而且相应的计划也能得到更完善的改进。   事情有了盼头,让自己更忙起来,那个人的身影,便不会常常出现在自己的脑海里吧?   范青瑜轻轻闭上眼,娇美精致的脸上缓缓浮现一抹淡淡的坚定。   作者有话说:   小赵:老婆你别想跑。 第15章 开张   回到府里,下人就上来汇报,之前刚到盛京时派去西南的人已经返回,在府里等待着她了。   养兄范青屹在看到她留下的信时,已得知她并未在大火中葬生,而是偷偷跑去了盛京,又是气又是着急,只不过他向来拿她无可奈何。   范青瑜有多倔强,他又怎会不知?   在回信里他再三叮嘱她务必小心自己的安全,也提及了梁王前去西南协助平乱的事情。   另外,范青屹还提起了梁王询问起她的下落,他只好表示范青瑜受了惊吓,去了远亲家里休养。   看到这里,范青瑜心里微微一跳。   赵晞还问起了她的下落?应该是因为因为她是范将军独女的关系吧?而不是……因为那和先帝的约诺。   随着送信之人返回的,还有两位身怀武艺的范家家兵,范威和范武。   “小姐,你没事真的是太好了。”范威两兄弟对范大将军忠心耿耿,被派来保护小姐也没有任何怨言,两个糙汉子憨憨地笑着,“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少将军可算能放心了。”   这话让范青瑜忍不住心里一酸。   “让养兄为我操劳了。”范青瑜又询问了他们一番西南的事情,心下稍定,看两人渐渐面露一丝疲惫,知晓他们必定在路上不敢多休息,便出言道:“采芙,你带两位先去休憩。”   范威二人走了,碧珠才上来,小声地道:“小姐,少将军没有在信里责备你吗?”   范青瑜愣了一下,勉强笑了笑道:“养兄怎么舍得,他向来也是把我当成亲妹妹的。只是他也深恨不能亲自将背后之人抓出来处置。”   碧珠想了想,也点了点头,“少将军一定能理解你的,小姐,范武刚刚出去的时候还偷偷和我说,少将军得知府里出事的那天,把那些乱党的老巢都灭了。”   范青瑜默然了一瞬,低垂下眼睫,“终究是我不辞而别,待这边的事了了,我一定回珲州向养兄亲自道歉。”   她提笔,想写一封回信,思索许久,发现自己除了找出那个线索之外,并没有什么事情值得和养兄述说的,便只是交待了一下自己现在的状况,至于那个人是谁,她并没有细说。   这种机密,在路上容易泄露,她不敢交给不信任的人。   想了想,范青瑜顺便写了几封信,给一些范家的故交。   信里虽然是以她的名义,不过她却没有将自己在盛京的事情暴露出来,而是说她还在珲州城。   江老和李佩都是她的父亲很信任的人,人品也值得相信,而其他人,她是真的无法保证了。   毕竟人心是会变的,这么多年没有利益关系,那点子交情恐怕也会尽数磨灭掉。   但既然答应沈存风的事情,她也会尽力去试试。   正出神想着事情,采芙又将一封请帖送了过来。   “赏花宴?”   范青瑜的目光移到落款的“芙雅”,眸光微动。   几日前,顾芙雅确实邀请过她参加一个小宴,想必就是这个赏花宴了。   但她分明已经拒绝了她,怎么会找上门来,特地又给她发请帖?   她还真是执着,虽然范青瑜并不明白对方为何要针对她。若是只因为那天发生的不快,也未免说不过去吧?或者,真的是因为赵晞?   范青瑜并不想和这些盛京贵女门打交道,但是她要经营铺子,这也是难免的。   她有种直觉,这位顾姑娘,并不像表面上那样柔弱良善。她和苏晴然,一个明里傲然,一个暗里心机,也不知谁比谁更难对付一些。   范青瑜已经知悉了顾芙雅确实是顾相嫡女,颇受顾相宠爱,因为容色柔美气质纤纤,还精通琴棋书画,在盛京文人雅士中也不乏追求者。   但毫无疑问,身为顾相千金,才是她最大的依仗。   顾相……昔年范大将军和顾相李叙之流,并无多少交集,但也曾有人暗地告诉父亲,顾亦诚还未成为右相之时,便对他暗有关注。   范将军理应只和安国公一派不洽,顾相和安国公一派在朝堂上也是水火不容的关系。   范青瑜微微出神。   这里面,又会有什么联系?   隔着窗户,范青瑜远望了一番院子里景致正好的花草,心下权衡了一番,还是决定推却了。   局势不清不楚,她此时,并不适合这样高调张扬地出现在某些人的视线里。   顾芙雅既然能查到她的住址,说明她已经关注到了她,万一也有其他的人发觉她的身份呢?   为了伺机深入调查一番李叙的事情,麻烦还是越少越好。   ——   顾芙雅得知发出去的请帖,依旧被那个女人推拒了,原本柔和的眸子瞬间暗了下来,一张纤弱美丽的脸上表情淡淡:“她是怎么说的?”   不过是个商户之女,怎么敢这样胆大地拒绝她?   听闻她来盛京不过也是攀龙附凤,这么好的机会,她竟然拒绝了,让她少了一个可以狠狠羞辱她的良机,不得不让顾芙雅暗恼。   那唤做沈瑜的女子,果然和梁王殿下交情匪浅,她盘下来的铺子,背后也有殿下的手笔,这让顾芙雅心中更是提防了起来。   身为顾相千金,才貌双绝的她是梁王妃最有可能的人选,盛京传言中最可能嫁给梁王的人,但其实只有她知道,梁王待她和待其他人并无不同。   唯有那天,她见到赵晞出来为那个商户之女解围,后来更是没有忘却这个貌美的商户女,还暗地出手帮她,心中的敌意更深了。   她不允许有人阻碍她成为梁王妃,那些莺莺燕燕花花草草,她不仅要一一拔除,更是要斩草除根。   只是殿下一直关注着她,让顾芙雅不得不在表面收敛了些,想让这个商户女自己知难而退。   只可惜两次邀请都被对方拒绝了。   “小姐,那个女人说她的铺子开张在即,并不能来参加您的宴会,还特地送上了赔礼。”下人语气小心,他自是知道自家小姐表面纤弱外的脾气的,更不敢在这档口上惹怒她。   “铺子?”   顾芙雅已经冷静了一些,听到这条消息,心里盘算了一会儿,眸光转了转,又想出一个好主意。   “她不来便罢了,去打听清楚,她的铺子是何日开张?”她唇边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我也该带着姐妹们去捧场才对。”   ———   要开的新铺子,按照范青瑜的想法,是开一间汇聚八方特色风物的店,像是一个大集市,里面是相连的又是能隔开的,一间一个地方的物产。   这样听起来很像是杂货铺子,可她想卖的东西都是优质的上乘货品。   来自西南的美味菌菇干货、风味火腿,草原的肉干和皮毛,东南的鱼干海货,江南的华美丝织品,西域的特色果品,还有那高原上的珍贵药物等等。   盛京多富人,盛京的人也不缺钱,而有钱人的钱才是最好挣的,但同时,也是最难挣的。   他们很是精明,要从他们手里挣到钱,除了东西好,还要东西让他们觉得物有所值才行。   若是让他们在店里花了钱,买到了好东西,还觉得涨了面子,跟上了盛京的风潮,那才是更好的经营方式。   不过,若这样的铺子一开,后来模仿者也应当很快就会接连开店,虽然说难以避免,但要如何将损失减少到最小,也是需要好好想想的。殪崋   范青瑜便在为此如何实施十分头疼。   新铺子的掌柜是她从沈存风那里先借来的,经验老道,为人敦实,沈存风表示这个管事办事连他都十分放心,借来先给范青瑜用让他很是心疼。   这个李掌柜确实是个好用的,范青瑜将新铺子的装修事宜都交给了他,也确实按照她的想法,将每个隔间都装修成相应地方特色的风格,等待着货物充盈起来。   而内堂里,则开辟成了一个个雅座,方便来购置物品的贵人们能够休憩。   就连雅座里,她也想着不能放过这个挣钱的空子。   普通茶水免费,但也有更多的优良茶水可供选择:西湖龙井、君山银针、黄山毛峰、冻顶乌龙等等,这些可都是要收费的名茶。   除此之外,范青瑜还请了一位擅做点心的厨娘,和江老的一些药膳配方加以糅合,提供了茯苓膏、枣泥山药糕、桂花凉糕乃至八珍糕等十数种药膳糕点,既美味又养气养生,对于这些惜命的贵人们,比一般的糕点有诱惑力多了。   阿朵玥那边也有了回信,她的父亲朵西族长同意了范青瑜的合作请求,委托族内长老阿格力全权处理这件事。   范青瑜便乘机将契书发了一份过去,和阿格力一同到官府做了见证,接下来的日子里,便逐渐接收到了朵西族寄过来的货物,都一同安置到了城西仓库里。   城西地方较为偏僻,她租了几处大的宅子做仓库,花费比城东节省。   范青瑜从不吝惜自己手中拥有的资源,沈存风既然夸下海口,她便充分地借用了他的关系网,让李掌柜从江南东南一带网罗回了不少的货物。   至于西南、西域和高原,那都是她所熟悉的地域,也有着联系数年的商人,让他们将优质的货物送到盛京来,他们也是求之不得。   而其他地方的货物,也陆陆续续进了盛京,不断将仓库变得丰盛、厚实,一切都在朝着她所期望的方向发展着。   范青瑜等铺子彻底布置好了,又请江老看了一个黄道吉日,便定在这一日开张。   算了下日子,刚好是明日。   铺子的招牌,便叫“八方楼”了,既是汇聚八方风物,也是广迎八方的客人。   前朝定都燕京,在《燕京杂记》中便有记载过:“京师市店,素讲局面,雕红刻翠,锦窗绣户。”①   意为京师的店铺经营者,都深谙店铺的装饰都会反映每家店铺的实力,故而盛京的许多铺子为了迎合达官巨贾、贵夫人千金少爷们,都是雕梁画柱极尽铺陈。   这样的作法,虽然能让一些客人喜好奢华的客人流连,但金碧辉煌的铺子着实太多了,也会引起一些审美疲劳。   范青瑜和李掌柜讨论了一番,便决定店铺的大堂还是以简朴的古色古香为主,在细节上多下功夫。   整个店铺的布置和装饰,范青瑜确实都下了苦功夫。无论是摆放的陈设还是花草,她都仔细考究过一番,还请了一位先生帮忙参详。   即使她心里并不相信风水学,有些客人也会在意这些,她不想在这方面出岔子。   索性当一切都准备完毕的时候,整个八方楼的效果看起来亦是绝佳的。   草原的那间隔铺里,白墙上画满了郁郁葱葱的漠北风光,草地、白羊,还有蜿蜒的河流和翱翔的雄鹰,看起来极其震撼。   西南的绝美山川景致,也通过墙绘将那山山水水完美地彰显了出来。黄沙万里的西北,整个店铺的装修亦是充满着异域风情。接着是江南的水乡园林,选在一楼的院落里,假山池塘角亭,整个院子便是店铺的一部分,墙角的陈列柜上摆放着江南的名优产品,景即是店里的一部分……   这墙绘在盛京亦是少见的,本就属于她的巧思之一。   范青瑜可以遇见以后定然会被跟风,但一来颜料价格不算便宜,二来八方楼的商品都在精美的包装上将店铺的标识镂刻了上去,想必也有人会认准了八方楼的东西,成为回头客。   她和李掌柜商量了一番,给城里的各大商会、大店家,还有管理商户的官府都发了请帖,至于他们来不来捧场,她也说不准。   近日来她这八方楼动静太大,据闻已经有不少人打听消息了。他们抱有什么目的,范青瑜也不得而知。   她只希望一切都能如她所愿那般顺利。   除了那些可能会有往来的必不可少的同行和相关人物,范青瑜自己也私下给江家人和柳绮发了请帖,至于李佩,他的身份还是比较有人关注的。因为她之前在信中已经请他不要将她的身份泄露出去,所以为了保密,他并不会来,只是也派人送上了贺礼。   还有一个人,她再三犹豫之下,也并没有发请帖。她暗想,那人日理万机,身份高贵,哪里会过来她这一个小小店铺?之前便已暗地借了他的方便,如今又怎么敢让他过来?   范青瑜几乎不敢想象若是梁王殿下出现在了她的八方楼里,到场的人们会是怎样的反应。   不过,他应当是不会来的,这让她把心也微微放回了肚子里,等待着明日开业。   在西南,她也开过数家的铺子,可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花费了她这么多的功夫,耗了这么多心力,让她不免有些紧张,也掩不住自己的期待。   第二日,八方楼在预计的时辰开张了。   有发请帖的盛京的大商户们不知道是不是好奇他们开业前这么大的阵仗,竟然来了十之八九。那些商会也都派了各自的代表过来,甚至官府有关部门也派了一位小吏来考察。   等到进了门,这家铺子里的格局和装饰彻底地震惊了盛京的众人。   他们未曾想到,店铺还可以装饰得这样匠心独具,精美绝伦,没有多少华丽辉煌的装饰,却让他们几乎移不开眼。   从一个独具特色的隔铺换到另外一间,来宾们的心已经渐渐平静下来了,改为慢慢欣赏起这些店铺里的产品来。   “这家铺子的东家是谁?怎么有这般精巧的心思?老夫可真是开眼了。”一位中年模样的商户看着这店里的陈设,摇了摇头,“这铺子在盛京可要火起来了。”   “你没看到那李掌柜吗?那可是沈存风的人,说不定就是沈家开的。”旁边一位瘦瘦的斯文人看了看正忙地脚不沾地的李掌柜,“不对啊,今天开业,东家怎么还不出来,难道他这么大的排场?”   “可能东家身份不一般吧。”一位商户有些嫉妒地看着琳琅满目的货品,“这些东西价格不菲,等闲人家哪里能买得起?”   “谁说没人买得起?你看那边,”中年商户指了指被店小二毕恭毕敬地请进了雅座的几个贵夫人,语气感慨,“这东家卖的货物品质皆是上乘的,自是有识货的达官贵人,想必不是面向小门小户的普通人。”   “那也不会有很多人来买吧……”这语气有些酸,不过他倒是很识时务地很小声嘀咕,另外两个同伴就当没听见。   受邀来参加范青瑜的开张典礼的客人们参观完后,都可以凭借请帖到后面的大堂中,自有伙计奉上茶水糕点以供休憩。   茶水尚可,糕点却是味道不错,看着这些糕点盒子上的铭牌,看起来还是药膳?   这些商人们,除了正在四处寒暄的李掌柜外没见到东家的那点郁闷消散了些。   但从知道些消息的同行们那里得知的这家店的新底细,又让他们震惊了。   “什么?这家店背后……是梁王的手笔?”   “嘘,小声点,除了梁王殿下谁能有这样的排场。”旁边人声音压得低低的,“你没看东家都没出现吗?”   “可……我刚刚问了李掌柜,说东家一会儿就到。”一声低低的话,来自他们俩身后竖着耳朵偷听的商户,对方瞪着一双眼睛,显然很是震惊。   难道,待会梁王殿下要大驾光临?   哎呀,这可是盛京一等一的大事,他们今天不算白来一趟了!   “不对啊,要是殿下真的要来,那些大人们怎么可能不出现呢?”   有人提出了这样的疑问,霎时周围人都沉默了一瞬。   路过这里的盛京老百姓们可不管这些商户们的八卦,他们看着这家店热热闹闹的,门前照例请了舞狮舞龙队来表演,还有杂技唱弹,一波接着一波的人流朝着这里聚集。   有的人自觉荷包紧缩,站在店门口观望了一下店内就走了,有的人强撑着面子,决定跟着同伴进去开开眼界。家境不错的人则没有这种顾虑,大摇大摆地跟着人群进去了。   到了里面,自然是一番惊叹,几乎让他们看花了眼。   看到心仪的货品,又看到开业有优惠,不差钱的人自然掏出荷包买买买了。   这边这样闹闹哄哄,那边,顾芙雅正带着一群盛京贵女们浩浩荡荡地乘着一辆辆精致华美的马车,从街角缓缓出现。   “小姐,我们要到了。”   打头的雕花马车里,顾芙雅睁开了微闭着的眸子,柔美的脸上露出一丝冷笑。   “让我看看,她开的店是什么玩意儿?”   作者有话说:   注:①为引用   奉上更新~ 第16章 找茬   这群盛京贵女们一个接一个戴着帷帽下了马车,前呼后拥和那周身高贵的气质,顿时就震慑到了一众围观的百姓。   “这家店什么来头?那不是顾府和苏府的马车吗?”   “这群眼高于顶的闺秀千金们竟然都来捧场了……我好像知道这家店的背景不简单了。”   旁边的观众不屑地瞪了他一眼,“这还用得着你说?”   看样子,可能这家店背后有王爷的手笔并不是空穴来风。   没看顾相的千金都来了。   顾芙雅下了马车,透过帷帽看着眼前庄重大气的招牌,和热闹红火的场面,微微皱起了眉,这个女人,开的不是一个杂货店吗?为什么还有这么多人来?   “芙雅,我们要怎么做?”苏晴然挽着顾芙雅的手臂,娇声问她,眸底是跃跃欲试的恶意。   她们今天,就是来砸场子的!   听到顾芙雅说,这就是那天害得她们在梁王殿下面前丢了大脸的那个女人开的店,苏晴然不用顾芙雅多说什么,就主动联系起其他姐妹,准备好好来羞辱她一番。   明面上她们不能太过分,怕给人留下话柄,但治治那个女人难道还不行吗?她都想好了,到了店里就开始贬低对方的布置装饰货品,总有让对方的招牌名声扫地的地方。   “先进去看看再说。”顾芙雅也没有什么主意,探听消息的人只说沈瑜要开个杂货铺子,没想到到了地方,和她想象的杂货铺子根本不一样。   “这家店看着还行啊……”后面的几位闺秀们嘀咕道。   原本听顾芙雅和苏晴然说要她们一起来一家新开的店去“照顾”一下生意,她们第一个就想到了对方肯定得罪了她们两个。   平白无故的,这两位怎么会这么好心呢?   别人不了解,她们这些平时一起玩的姑娘们还不清楚吗?   这两人可不是明面上的温柔娇俏,要是让她们惦记上,没有几位能有好果子吃。   “姑娘们请。”训练有素的伙计们笑意盈盈地站在门口,弯腰欢迎她们。   即便顾芙雅和那群姑娘小姐们都带着各式各样的帷帽,也并不感到奇怪。   盛京民风虽然开放,但这些世家大族里的规矩向来很多,一般也只有他们上街还戴着帷帽了。   顾芙雅冷冷地看了他们一眼,率先抬脚迈步进去。   后面几位闺秀们见状,也连忙跟了上去。   进了八方楼里,别具一格的装饰和琳琅满目商品让她们心里一震,这家店,好像真的很不错啊?   何止是不错,看看着越来越多的人流,她们都快要无处落脚了,纷纷把目光投向了顾芙雅和苏晴然。   “芙雅,现在怎么办?”   顾芙雅没有看到范青瑜,帷帽下眉头依旧紧皱着,正打算说什么。   两个机灵的女伙计就迎了过来,要请她们先去雅座稍作休息。   “几位姑娘们,雅座里位置宽敞,还有茶水糕点,不如您先在雅座里稍等一下,还能从窗子那里看看楼下的情况。”   苏晴然被这人挤人的状况弄得头晕,本来也没多少心思一个个隔间欣赏里面的布置和货品,连忙点了点头,“我们去雅座吧?”   顾芙雅轻哼了声,看见这有些热闹的人群,也没发现自己要冷嘲热讽的目标,顿时觉得有些气闷,跟着女伙计的指引去了一个大的雅座里。   她们几个从楼上雅座看着楼下人来人往,吃着点的茶水和可口的糕点,竟然有些不知道自己是来做什么的了。   顾芙雅的目光却是一凝,她看见了从内间里走出来一位俊美精致的少年模样的人,不就分明是那个沈瑜吗?   “呀!好俊的公子!”这是兵部尚书家的二小姐,见到那身着锦袍的俊美少年郎,顿时羞红了脸,却忍不住目光直盯盯着人家看。   国公府的三小姐却发现了不对,“这少年……好像不怎么高啊?”   “那分明是女的扮的!”苏晴然发现顾芙雅表情不对,仔细一看,终于发觉了玄机,那不是那天在阳月楼遇上的女子吗?   她顿时精神起来,目光望向顾芙雅,“人来了,我们要做什么?”   范青瑜刚从城西的仓库带着补充的货品赶过来,李掌柜派人说八方楼的货品看起来会不够,她正好要出门,也跟着去城西仓库里帮忙,以免搬运货品的过程中出现问题。   现在回来,还好没有太晚,她带着得体地笑意到大堂中跟各位到场的商户们一一打过招呼,“在下是八方楼的东家沈瑜,各位都是我们八方楼尊贵的客人,在这里一切随意就好。”   她这铺子除了照例请了舞龙舞狮队之外,并没有选择其他的隆重仪式庆祝开张,一切以低调为主,因为真正的热闹是靠铺子对客人的吸引力决定的,这也是他们赖以谋生的根本。   她虽然扮做少年郎,但是有些眼尖的商户还是发现了对方的女子身份。   商贾虽然位居末流,但自古以来还是男人当家,而女子当家虽然并不常见,却也有不少,对此有的人是支持的,有的人无所谓,有的人则是抱着当笑话看。   “沈老板年少有为啊,不知您和沈存风沈家主是什么关系?”有位商户就将她和沈存风联系了起来,结合正在外迎客的李掌柜和江南东南地区的货品,两者之间要说没关系才奇怪。   范青瑜早就想好了说辞,微微一笑道:“沈家主是我的远亲,但沈某人是下决心独立于家里做出一番事业来的,各位老板若有什么合作的想法,可以尽管和我提出来,各地的货源,我也是应有尽有。”   “好说,好说。”表面上其他商户都和和气气地笑着应了。   他们受邀而来,自然不是在开业这天砸场子的,更何况这沈小老板的背景还没弄清楚,他们就算有坏心也不敢轻举妄动。   范青瑜也跟着李掌柜一一认识了商会的人,还有那位官府的市掾吏,笑吟吟地请他们随意就好,有事找伙计或者掌柜就行。   顾芙雅几人却在楼上雅座遇上了之前进去的那群贵夫人,对方几人也是刚好路过这店里,来瞧个新鲜凑个热闹,她们几位千金都被对方绊住了脚,根本无力抽出时间来对付楼下的那个女人。   随着客人们随着新店开业的优惠而动心买买买的同时,开业的活动也到了尾声。   但闻风而来的人们却并没有少半分,除了普通老百姓,还有听说盛京的闺秀千金们都来光顾这里,纷纷想来博佳人青眼的文人才子少爷们。   顾芙雅她们几个无心插柳柳成荫,竟然给范青瑜做了免费广告。   “人太多了,这八方楼里的货物还没细看,点心味道倒真不错,还美容养颜。”侯府的四夫人笑眯眯地捻起一块枣泥枸杞糕,嫣红的蔻丹比糕点上的枸杞还要夺目。   旁边一位富态的夫人也笑着点了点头,又抿了口花茶,“这花茶也不错,待会定要下去买一些带回去。”   顾芙雅面上带着淡笑,眸底却越发不耐烦起来。   这群女人没完没了,她还怎么下去狠狠打那沈瑜的脸?   她身旁的几位贵女们也俱都沉默了,她们,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几位夫人们慢慢吃,我带着姐妹们先下去买些东西。”顾芙雅笑的温和,眸底却微微闪烁,款款站起了身。   苏晴然见状,连忙跟在顾芙雅身边,“是的,夫人们,我们先下去了。”   几个夫人们互相一眼,也纷纷站起了身,“茶也喝够了,不然我们也下去买些东西吧?”   “对啊,糕点都把我吃撑了,刚好下去动动消化一下。”   顾芙雅脸都笑僵了,笑意也淡了下来。   “那便一起吧。”   算了,今日不行,还有改日,她不信让她找不到机会。   千金们戴上了帷帽,贵夫人们则不用,一行人从雅座离开,到楼下的铺子里。   没成想贵夫人们一到了楼下,看到那些优良货品霎时激起了购物欲,一个个化身为店里的忠实顾客。   “这个貂皮不错,刚好买回去做个披肩。”   “我看这个狐狸毛颜色还成,我要了,伙计给我包起来。”   “……”   官家小姐们沉默地看着顾苏二人的背影,即使心痒难耐,她们也不敢当着她们俩的面这样大肆购买,甚至连多在店里精美的装饰上多流连几眼也不敢。   唔,到底这家店的东家是因为什么得罪了顾大小姐啊?   她们下来的时候,人流已经少了很多了,因为来参加开业的客人们已经陆续回去了,而随着舞龙舞狮队离开,进来凑热闹的人群也少了一些,不像她们刚刚过来的时候那样拥挤了。   范青瑜刚刚送走了几位商会的人,转身回到大堂里的时候,就看见这一群看起来非富即贵的夫人小姐们正站在草原隔铺里,挑选着货物。   她便微微一笑,往他们的方向走去。   但其中一个戴着帷帽的姑娘忽然转过头来,便盯着她不动了,这让范青瑜感觉有点奇怪。   “沈姑娘,还记得我吗?”顾芙雅撩开帷帽,对范青瑜淡淡一笑,柔美的脸上带着一丝说不清的意味。   范青瑜愣了一下,旋即也镇定地回以一笑,“原来是顾姑娘,你们光临我的铺子,沈瑜实在是荣幸之至。”   顾芙雅带着这么一大群人,是来做什么的?   她正暗地思索着对策,身后忽然又涌现了几位穿着斯文的读书人,一个个很有礼貌地对顾芙雅等人拱了拱手,“在下是……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荣幸请顾/苏/李/裴……姑娘指教一下我的诗作?”   范青瑜和顾苏几个官家千金都愣了下,顾芙雅没想到这群仰慕她的狂蜂浪蝶竟然追求到了这里,连忙放下了帷帽,声调低柔,“各位才子们,能否改日再商讨诗作呢?现下我和姐妹们……都来给沈老板捧场,怕不是良机。”   几位文人才子们理解地点了点头,他们本意只是为了讨佳人欢心,诗作不诗作的,谁在乎呢?   “那我们也来买点东西,给这位……”他们看了看俊美的少年,微微皱了皱眉,“沈老板捧个场。”   这家伙身为男子,却长着这样一张漂亮的脸蛋,实在有辱斯文啊!   这些大家小姐们,不会被这个人给迷惑了吧?   顾芙雅又没想到,自己的一句话竟然给自己的敌人带来了生意,顿时心里气的不行。   她看了看正买的不亦乐乎的贵夫人们,又看了看这群装模作样挑选商品的文人们,咬了咬牙,抬脚就往门外走去,“我想起了我家里还有事,下次再过来捧场。”   “啊?就这样走了吗?”苏晴然还没反应过来,看见顾芙雅头也不回,娇俏的脸上露出一丝不满,眼眸微暗,却掩在帷帽下无人看到。   她侧身招呼着身后的官家千金们,“走了!”   范青瑜可算松了口气。   她们能离开,实在再好不过了。   没有这些世家千金们,那些实则囊中羞涩的才子们也走的走,剩下的也只有纯粹的客人们了。   范青瑜的脸上重新挂起了笑意,眸光转到大门口,却发现来了一位让她意外的客人。   “您……怎么会来?”   作者有话说:   小赵:老婆忘了我,桑心 第17章 拒绝   范青瑜看着来人,微微怔了一瞬,连忙迎了过去,想到自己是女扮男装,犹豫着行了个作揖礼,低声道:“殿下,您的到来让我不胜惶恐了。”   “难道不应该是蓬荜生辉?”赵晞眉眼含笑,穿着一袭青色锦鱼纹袍的他看起来恍若一位谦谦君子,步伐迈动间又是那样沉着稳重,自带清风朗月一般的气势。   范青瑜有些尴尬地点头笑笑,她都没有发请帖给他,他却不请自来,当然让她觉得有些内疚了。   “殿下,我带您看看。”她连忙将功补过,微笑着带他一一介绍着店里的布置和产品。   她却没有注意到,赵晞的目光却总是落在了她身上。   范青瑜现在扮做的是一个俊美的少年郎,声音也是微微压着一点,不那么娇柔了,低低的,更显得像一个变声期的少年。   可她身上那种淡淡的清香却不断地沁入他的脑海里,难以抛却。   她的一颦一笑,眉眼灵动间,都让他忆起她穿着女装时候的娇美灵韵,让他总是在脑海里不时想起。   从前看不见她时,便只有声音能感受到她的存在。   如今眼疾恢复了,他便贪婪地怎么也看不够她一样。   看来他是放不下她了。赵晞在心底叹息一声,目光仍旧温柔专注地看着她。   “这是东南那边的特产果干,您可以尝尝……”范青瑜讲到一半,发现身边的人只是一直淡声应着,不禁回眸望去,却对上了那人炙热而专注的目光,不禁顿住了,“……殿下?”   赵晞淡笑地点了点头,“我在听。”   被那样的目光注视着,范青瑜的耳尖不由自主地微微泛红,忙转过头,不敢看他,“殿下,要不然您先到雅座休息一番吧?”   他自然点头应允。   赵晞的目的就是为了来看她的,顺便给她捧场的同时能够震慑一下那些魑魅魍魉,要得罪梁王府之前掂量一下自己的斤两。   范青瑜当然带他去最好的雅座,里面装饰十分精美,陈设花草,都是她细心斟酌过了,让人进来便觉得舒适雅致。   “您是我们八方楼最尊贵的客人了。”范青瑜一边为他敬了一杯茶,一边对赵晞轻轻一笑,犹豫了一下低声道:“我并非怠慢您,不给您发请柬,而是殿下您这么忙,我不敢劳烦。”   “你这就见外了。”赵晞眉头轻挑,因为这个动作,那俊美的眉眼流露出一丝风流气息,“我不是说过,你也是我们梁王府尊贵的客人吗?这只是礼尚往来罢了。”   范青瑜哪敢以这个名头自居?   她觉得现在自己不被那些盛京贵女们为难就已经是交到好运了,若是被顾芙雅那些女人们知道了,不得撕了她?   “殿下不怪我就好。”范青瑜低头望着楼下柜台随着抱着货物的伙计结账的客人们,白皙俊美的脸上露出一丝满足,“殿下,你知道吗?我平生所愿就是有我娘的几分能力,不会把她留给我的钱败光。”   赵晞看着眼前的人,眉心动了动,他早就察觉到了手下搜查来的关于“沈瑜”的信息有些问题,但他思索了一下,却并没有让人再次去寻根问底地查清楚。   他在意的,是眼前这个活生生的人。   就算对方是什么罪臣之女、逃犯之后又如何,那些并不会影响他想要将对方纳入自己羽翼下的想法。   而他一直等着眼前人对自己敞开心扉的时候,那时候他想知道什么,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只是,看起来她还对他客客气气,半分逾越的想法也没有,这让赵晞不由有一丝闷意。   “你的母亲也擅长经商?”赵晞不动声色地喝了口茶,眸光定定看着她,直把转过头来的范青瑜看的脸颊染上淡淡的薄红。   她胡乱地点了点头,“比我擅长多了……她是我从小仰望的人。”   父亲高大粗犷,她小时候还比较怕他。但母亲不但美貌非凡,还能挣好多白花花的银子,这让她崇拜不已。   小小的范青瑜就想着,要是长大后能像母亲一样挣花不完的金山银山就好了。   没想到母亲因病早逝,给她留下了无数的钱财,她却再也见不到她了。   想到这里,范青瑜情绪低落下来,脸上的薄红也褪了干净。   赵晞眼眸闪动,猜到了几分,便转移了话题,“我看今日你这铺子里的生意很是红火,想必接下来的日子里也不会差劲。”   “离在盛京城里站稳脚跟还很远。”范青瑜有些不好意思,她这铺子占尽了“投机取巧”的便宜,她原本就不是踏踏实实的生意人,巧思多变就是她做事的格调了。   “无妨,凡事讲究循序渐进,慢慢来就好。”赵晞眸底漾开一抹淡淡的笑意,似是不经意提起,“为什么要来盛京?”   范青瑜一愣,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说些盛京繁华的话,对方兴许也知道她不过是在搪塞他。   可她更不可能实话实说。   “殿下,我来盛京确实是因为有事。”范青瑜想起近期派去盯着李府的人毫无新的消息传来,心里也有一丝烦闷。   要抓住了李叙的辫子,恐怕才能有办法对付他。   范威范武也会在她不出府是时候出去打探消息,但目前除了确认了李府的实际开支巨大之外,也没有更有力的发现。   可能要派人进去李府内部,才能发现一些更隐秘的事情。   但整个李府犹如铁桶一般,每个进入的下人都要一查再查,就是因为这样的原因,所以才更令人生疑。   若非心中有鬼,为何要严防死守?   “有什么我能帮你的吗?”赵晞淡淡出声,声音里却带着关心,“你此番来盛京,千里迢迢,若有事要做,所图必定不小。有我梁王府的助力,可以事半功倍。”   范青瑜又不是不识好歹的人,赵晞的好意,她已经领受多次,每一次都心态复杂。   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对待他。   眼前这个矜贵俊美的男人,是皇帝最为看重的手足兄弟,也是朝堂上手握权柄的梁王,自己因为荆州短暂的停留而救了他,却没想到让她从此与他扯上了关系。   在她幼时,她不是没有想象过,那远在盛京的五皇子是什么样的人。   后来她长大了一些,开始对这段婚约保持沉默了。听说王爷都要三妻四妾的,而她的父亲是不娶小妾的,他只爱母亲一人。   到后来,她自己已然明白了嫁到盛京的命运不是她真正想要的,便开始无数次希望这个婚约能够不作数。   身为天潢贵胄,他必然会拥有许多的闺秀千金们愿意成为他的侧妃、侍妾。   她从不敢奢望得到皇家人的情,只希望他们能够放过她这个无足轻重的人。   “殿下,我已经欠你很多了。”范青瑜微蹙,目光却不敢看他,移向楼下客来客往的大堂,声音不高,“我不想越欠越多。”   她用的是“不想”,而非“不能”,说明她仍然没有改变她的想法和念头。她仍在推开他。   而他还未找出她顾虑再三的原因。   赵晞眼眸微暗,若她迟迟不愿意向他展开她的心扉,如同紧闭的蚌壳一般让他无从下手,他又该如何呢?   “沈姑娘,你我之间从无‘欠’字。”赵晞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若有,也是我欠你的一条命。”   范青瑜心下却微微一跳,眼前的男人在一瞬间,那种温润清朗的气息淡化了,反而多了一种他与生俱来的矜贵凛冽的气势。   这让她再次意识到,他是高高在上的梁王。   他的身份始终是他们之间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   他们之间,若是越陷越深,注定有一个人要被伤到。   范青瑜不愿他们其中有任何一个成为被伤害的那个人。   “殿下,我曾说过,我只当是日行一善,从未想过挟恩图报。”范青瑜眼底闪过一丝苦涩,转瞬即逝。   “你的恩情暂且不提,我问你,”赵晞紧抿着唇,俊美清冽的脸上带着一丝认真,目光注视着她秋水般的明眸,“如果……”   “殿下,”不知为何,范青瑜并不想让他说完剩下的话语,她忍不住失礼地打断了他,“世上没有那么多如果。”   她真的害怕,自己听到他剩下的话语,自己会忍不住动心。   赵晞垂立于身侧的指尖轻轻动了动。   他听出来了,她是真的在拒绝自己。   生为皇室贵子,向来只有他拒绝别人的经历,赵晞并未想到,有一天,他的真心会被人如此无视。   他注视着眼前看着娇柔纤瘦的女子,她的腰背挺直,不卑不亢,似乎并不为他的尊贵身份和无双才貌动心。   可他明明不会错过,和她对视的时候,对方那双翦水双眸里的失神和漾动的波光。   那她,是为了什么而拒绝他?   “你不必急着回答我。”赵晞声音淡淡,“我给你时间考虑。”   考虑什么?范青瑜的指尖微颤了一下。   她有些慌乱地抬起眼,却对上了赵晞那一下子变得深邃的目光。   “沈姑娘,若你想明白了,梁王府的大门随时向你敞开。”   范青瑜怔住了。   她没想到赵晞真的抱着这样的心思,明明……明明他们其实,除了在荆州的那十几日外,才见过几次面罢了。   即便范青瑜自小便知晓自己长得好,向范将军明里暗里打听过她的人也不在少数,皆被范将军挡了回去,在父亲的羽翼下安然长大。   可这人,是盛京里锦衣玉食长大的王爷,阅过无数美人,她这点好颜色,在盛京里根本算不得独树一帜。   而她也未曾想过自恃美貌便为所欲为,从不对他人的感情有什么回应。   只等着若是有缘,便顺应缘分,寻一位身心契合的如意郎君,若是无缘,便好好做她的生意,挣更多的钱,成为西南的大富商。   可如今郎君有了,却并不是她想象中的门当户对或者身份门第比她低一些的,好让她能有更多的自由能做自己的事情的人。   而是当朝贵不可言的梁王。   “殿下,”范青瑜用了好一段时间才晃过神来,娇艳清绝的脸上微微发白,咬了咬唇,站起身对赵晞行了一礼,“民女无才无德,实在不堪殿下垂青。”   他这是被彻底地拒绝了?   赵晞眸色微黯,她竟然没有回去仔细考虑,而是当着他的面便如此直截了当地拒绝了他,甚至丝毫不顾可能会触怒他的下场。   难道他就如此的不合她的意?   “沈姑娘,我仍保留我的提议。”赵晞轻轻放下刚刚握着的茶杯,抬眼看着她,“我等你回心转意之时。”   他赵晞要做什么事,是不会放弃的。   范青瑜不知道自己该作何表态,只能低垂下眸子,默然不语。   她并非有意冒犯他,只是这事,她无法有任何的回应。   若刚刚她真的动容了,那么有可能她从此再也不能脱身了。   赵晞紧抿着唇,目光从范青瑜的身上移到了他处,没有确切的落点。   今日,他在这个女子身上,得到了有生以来最多次的拒绝,这使他感到一丝挫败。   是他仍不了解她。   又或许,是她还不了解他?   “今日便如此作罢,沈姑娘,我们下次再会。”赵晞也站起了身,自上而下地看着这个明媚动人的美貌女子,眸色复杂。   他一定会想办法,得到她的心。   范青瑜直到那脚步声消失,才有些茫然地缓缓抬起头来,一节皓腕撑住了有些眩晕的头,眸里渐渐浮起了一丝失落。   半晌,她苦笑着摇了摇头。   现在她只是沈瑜,一介普通商户之女,在盛京这权贵满盈的地方,微不足道。   不是她心气高,只是若真的就这样入了梁王府,那她是以什么身份?   外室?良妾?……   无论是哪个结果,都不可能是那个结果。   所以她从来都不痴心妄想。   作者有话说:   小赵有点自负了2333 第18章 绮念   经历了这一段事情,范青瑜只觉得一股倦意涌上,看看店里的生意李掌柜完全能掌控,便先回了沈府,小睡了一场。   她做了一个短暂的梦。   可在这短暂的梦里,赵晞那张俊美的脸却不时闪现。   她看见盈盈浅笑的自己,在桃花纷飞乱舞着的树下,被那人握住纤腰,揽入怀中细细亲吻着,羞得不知要钻到哪里去,想要跑开,却发现自己的脚好像被钉牢了一样,一动也不能动。   那人鸦羽般的睫毛轻轻颤动着,像一把小刷子一般与她细腻嫩滑的雪肌轻轻摩擦着,一张清冽俊美的脸带着丝丝隐忍,低声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   范青瑜听不清他说什么,只觉得画面中一瞬间妩媚明艳笑着的女子那样陌生。   那真的是她吗……   一觉醒来,她却更加迷茫了。   碧珠听见动静,走了过来,却看见范青瑜一张白皙娇嫩的脸上满是晕红,顿时有些紧张,“小姐,莫不是发热了?”   “我没事。”范青瑜摸了摸自己的脸,上面的热度还未消散,她根本不敢和碧珠纯良的眸子对视,只觉得十分窘迫。   她低着头,让碧珠为自己打水来洗脸。   可能是水的滋润,让她的头脑清醒了几分,她眨了眨眼,睫毛上还挂着几粒细小的水珠,越发显得那张娇美的脸柔嫩。   范青瑜看着铜镜中自己双眼中的那丝失魂落魄,微微苦笑了一下。   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面对那人了。   罢了,盛京的闺秀千金们那么多,对方应该能很快断了对她的那些想法,她也何必庸人自扰呢?   即使未经历过什么情爱之事,她也从来都明白,越在意,就会伤的越深。   父亲在母亲忌日的那天,向来铁骨铮铮的汉子总会喝得酩酊大醉,明明他为了随时保持出兵的状态,饮酒也最多只是三分醉。   他和母亲住的小院,院子屋子里的种种,依旧保持着多年前的样子,除了一年比一年地陈旧,没有任何改变。   范青瑜又怎么看不出那情之一字给他带来的伤痛呢?   说她胆小也罢,狂妄也罢,她不敢去作赌。   轻轻垂下眼睫,她将自己收拾完毕,依旧扮了男装,去八方楼里看看生意。   已经是开业之日的下午,可从盛京各处赶过来凑热闹的客人们依旧络绎不绝。   八方楼开业后,几乎所有的舆论都往着好的方面发展。有的人嫌贵,有的人进都不敢进,但这是基本上老百姓都明白买卖本就是自愿的事情,没有人强逼着你进店买东西。   有这个消费能力,才能做与之匹配的行为。   不说别的,想犯事前先看看八方楼雇来的那几个彪形大汉,你能打得过再说。   这是范青瑜花了大功夫开的店铺,能得到盛京老百姓的赞许和认可,她已经很是知足了。   同时她也依旧吩咐伙计们对店里产品的检查丝毫不能懈怠,若是有人趁机在里面搞事,对于他们的名声那是大大有损的。   其实哪有人敢来八方楼做坏事?   盛京私底下都传开了,那天有人看见穿着便服的梁王殿下进了这家店,结合店铺背后王府下人的手笔,个个原本肚子冒坏水的人都乖觉地不行。   盛京最不能得罪的人都去了这家新开的铺子,沈家主和八方楼背后的东家也有关系,让八方楼的背景越发神秘起来,同时因为更多客人的光顾,原本价格不低的商品竟然也补了好几次货。   这比范青瑜预想的好的太多了。   即使她心知肚明,这绝对借了那人的光,也影响不了她的欣慰。   毕竟如果八方楼的情况不如预期,她的下一步计划可能就会就此作罢了。   而接下来的半个多月里,八方楼虽然没有了开业之初的优惠噱头新鲜感带来的热度,但是据李掌柜所言,店铺里每日的收益依然可观。   范青瑜也放下了心,不再每日都要去铺子里帮忙和视察一番。   但有一事,让她心里微微迷惑。   范威范武现在负责她的安全,为了更好地观察周围的情况,有时候也隐在人群里或者沈府外的地方。   他们向范青瑜道,这段时间里,梁王府的人一直没有离开范青瑜的活动范围,不像监视,倒也像是为了保护着她。这让她有些错愕。   她上次,和他说的还不够清楚吗?   范青瑜已经一段时间没有看见赵晞了,虽然他的模样还不时在脑海里闪过,但她原以为,对方总会忘记她这么不起眼的一个商户女子的,却没想到,他始终还在关注着她。   这对她而言,并非好事。   对那人而言,也是白费功夫的事情,他为何如此执着呢?   范青瑜思索无果,更怕自己越想,那人在自己心底的分量便越重,强迫自己暂时把这事先放下。   今日,她趁着天气不错,便带着碧珠来店里看看有什么地方会需要改进,却在进入大堂的时候,感觉到楼上似乎有一股强烈的视线注视着她。   范青瑜抬头,目光转了一圈,也没有发现是哪一间,便低垂下眸子,走到内堂里,叫住了背对着她的李掌柜。   “李伯,楼上来了哪些客人?”   李掌柜原本正满脸带笑地在看账本,听见她的声音忙站起了身,仔细回忆了一下道:“我方才亲自送上雅座的客人有五间,有顾府和苏府的姑娘一间、裴员外一间……”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范青瑜就猜到了刚刚是谁在直直地盯着她了。   这两个姑娘,似乎把她当成了眼中钉肉中刺了?   正皱眉思索,一名伙计从楼上雅座下来,恭敬地停在了她面前,“东家,顾姑娘和苏姑娘有请。”   横竖这是自己的地盘,她们应当不会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范青瑜想了想,便答应上去了。   不过她交代了跟随自己一起来到二楼的阿禾:“若我摔碎了茶杯,你便去寻李掌柜带人来。”   虽然心里猜测,这是她的地盘,她们应当不会明目张胆地对她做什么,但范青瑜心里还是觉得有些不安,也许是这两个人给她的感觉都不好。   骄横惯了的千金大小姐,想必很多人在她们眼里都只是蝼蚁而已。   范青瑜敲了敲她们所在的那间雅座,门开了,她微微扫了一眼,发现除了顾芙雅和苏晴然,里面还有四个丫鬟模样的人,心里微微一沉。   她现在是扮做男装,便笑意盈盈地站在门口望向顾芙雅和苏晴然,“顾姑娘,苏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她的目光移向那几个丫鬟模样的人,唇角带笑,“我也并非男子,就不用这么多丫鬟了吧?”   顾芙雅眼底闪过一丝讥诮,这人是怕她吃了她吗?   面上,她柔柔一笑,示意侍女们都出去,“当然,我也只是请沈姑娘来喝喝茶罢了。”   门关上,雅座里就只剩下范青瑜和她们二人。   苏晴然始终脸上淡淡的,没有什么表情,目光在她的脸上转了一圈,挑了挑眉,“沈姑娘,没想到你扮男人,扮的也不怎么样。”   “只是为了行事方便。”范青瑜依旧面带微笑,语调缓和,“不知道这八方楼里的点心茶水,符不符合你们口味?”   “我实话说了,楼里的东西我们都不感兴趣。”顾芙雅脸上的柔柔笑意也淡了下来,目光冷冷地看着她,“沈姑娘,你和王爷是什么关系?”   虽然当朝还有个残废的三王爷、懦弱无能的四王爷,但在场的所有人知道,她口中的人是谁。   范青瑜在心底叹了口气。   果然,她这是糟了无妄之灾。   “实不相瞒,我和梁王并非二位想象的那样,只是我曾帮过王爷一个忙,王爷感激我而替我这八方楼撑撑面子罢了。”   苏晴然的脸上流露出怀疑的神色,“王爷身为天潢贵胄,需要你一个小小的商户之女帮什么忙?”   一边的顾芙雅没有出声,柔美的脸上也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听着这满满的质问口气,范青瑜不由苦笑,“不管二位信或不信,我问心无愧。”   苏晴然哼了一声,眼里带着一丝不屑,“谅你也知道自己不配。王爷是什么人,你是什么人?知道的话就识相一点,不要自取其辱。”   范青瑜眉头微皱,看向二人,“我沈瑜是堂堂正正的商人,只愿本本分分地做我的生意。我也明白我的身份,从不做那等没有结果的事情,望二位能解开这个误会。”   误会?   顾芙雅微微咬了咬下唇,眸底闪过一丝嫉妒。   至少,她从来都认为梁王对眼前的女子不一般。   那从未见过的维护模样,还有后来听人说梁王和她携手进了八方楼的消息,都让她的心里的妒火难以熄灭。   这个女人,凭什么配?   她抬眼,目光冷冷地看着她,“沈姑娘,若让我再知道你和王爷关系亲密的消息,莫怪我下手不留情了。”   范青瑜看着这女子眼里颇有些疯狂的模样,笑了。   “顾姑娘,你在威胁我?”   听说顾相诗礼传家,怎么会教出这样一位骄纵的千金?   苏晴然见势不对,赶紧拽住了顾芙雅的胳膊,“芙雅。”   顾芙雅被苏晴然一拉,也清醒了些,她冷静了下来,看着范青瑜,“沈姑娘,我无意冒犯,只是情之所至,身不由己,望你能够体谅。”   “我自然也不想招惹王爷,但若是王爷有事相寻,我也没有办法拒绝。”范青瑜脸色平静,对她淡淡道:“我本也打算尽力远离王爷。”   说这话的时候,她心里竟然闪过一丝痛意。   范青瑜低垂下眸子,掩饰住眸里的情绪。   她现在就如此在意那人了吗?   范青瑜反而觉得庆幸,庆幸她还没有弥足深陷,没有给自己体验更深的疼痛的机会。   顾芙雅就着苏晴然扶着她的姿势站起了身,淡声道,“沈姑娘,希望你能记住你的话。”   送走了两人,范青瑜深深呼出一口气来。   他们现在说不上有什么牵扯,都有人紧紧盯着,甚至出言警告她,若是她真的入了梁王府,每天会过着什么样的日子?   她不敢想象,也不想去尝试。   半个多月没见那人了,要不是今天顾苏二人突然出现,她已经很少起来他来了。   想必对方也对她心灰意冷了,这样也好。   他们从哪方面来说,都不是合适的人。   他做他矜贵无双的王爷,她做她悠闲自在的大商人,各自安好,这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作者有话说:   女配:反向助推(狗头),把女主越推越远 第19章 心尖   十九   宁城   “殿下,水患终于控制住了。”离黄河堤坝不远处,几位官员围着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几人衣衫上都布满水渍,脸上却都带着一丝放松的笑意。   十余天前,宁城一代大雨不断,导致黄河水位上涨,甚至殃及堤坝,宁城太守连忙奏请朝廷支援,没想到他们迎来的却是圣上的手足梁王。   早听闻梁王之前就替圣上去西南平乱,可后来半途在荆州遭到刺杀,幸好平安无事。后来听说荆州不少官员勾结水匪为祸一方被铁血处置,他们还寒毛直竖,庆幸自己未做什么伤天害理的大错。   但经历了生死劫难,他们实在想不到梁王还愿亲自远赴宁城为圣上治理水患,这一腔为百姓之心,倒让他们切切实实有丝触动。   再一看眼前芝兰玉树的俊美青年,清隽温润的脸上含着一抹笑意,让在场的官员们擦了擦脸上的水渍,心想,合该这天下是这两兄弟的天下,这两人都是受上苍眷顾的吧?   要不然,怎么梁王一来,带来了治水患的法子,说治住这水患就被治住了呢?   还有那二皇子与安国公,造反之后还未嚣张多久,便被彻底绞杀了。   “水患之后,应防疫病。”赵晞望了一眼远处的堤坝,淡声道:“此番太医院带来了新的疫病防治之法,你等务必严肃谨慎,不可懈怠。”   几位官员身上一凛,齐声道是。   赵晞收回目光,便和官员们齐齐返回了城内。   宁城水患不但治好了,新的防患防疫之法也在黄河一代推广了开来,想必接下来两岸的百姓可以继续安居乐业了。   赵晞换了一身衣服,让仆从收拾了一番,才缓缓前去出席宁城太守举办的晚宴。   说是晚宴,其实宁城官员们根本不敢大肆操办,一来水患闹的百姓民不聊生,才刚刚解决,二来梁王也并非奢靡挥霍之人,对此风气早有批判过。   于是太守就置办了几桌饭菜,甚至连舞乐都不敢安排。   但太守看着上座这位俊美矜贵的梁王,越想越觉得可惜,想到家中如花似玉的嫡女待字闺中,便小心地试探道:“听闻王爷将行冠礼,不知王爷是否有娶妃的意愿?”   赵晞淡淡地看了一眼太守,放下了手里的筷子,“男子汉大丈夫,当立业后成家,如今我还未做出几番功绩,又怎敢想这些?”   新帝还是皇子时,二人行事低调谨慎,为了避皇贵妃与二皇子的锋芒,事事谋定而后动,被绊住了拳脚。   到新帝继位之后,大权在握,两兄弟才雷厉风行起来。   新帝沉稳气盛,梁王年至弱冠,现在确实还只是他们巩固权力,文治武功的开始。   太守听了这番话,擦了擦额头上不存在的汗,不敢再出声问这方面的事情了。待回了太守府,面对老妻与女儿的责问,他双手一摊,表示无能为力,“殿下一心功业,无心男女情爱,你们让我怎么问的出口?”   “我不信。”太守之女确实生的一张妩媚脸蛋,桃花眼层层叠开,像是要勾人的魂似的,要不是有个太守爹,恐怕早被人掳了去。   “是个男人,就拒绝不了女人的诱惑,除非他是个断袖,就算是不举我都能让他硬起来。”美人眸光闪亮,她早在远远看见那梁王俊逸身影的时候就折了心,现下对他是势在必得,“爹爹,就让我去试试吧。”   太守皱起眉,“糊涂!王爷岂是你我能得罪得起的!”   太守夫人连忙拉住他,“老头子,先别急,菡萏也不是个鲁莽的,若那梁王真的坐怀不乱,她也不会胡作非为的。”   “你让我想想。”太守的心在砰砰直跳和跃跃欲试之间反复挣扎。   菡萏摇了摇他的手臂,笑的灿烂而明媚,“爹爹,难道你对女儿的美貌没有信心吗?”   太守看了她一眼,在心里叹了口气。   不是他对女儿的美没有信心,他是对那梁王没有信心。   自己的女儿可是能嫁入正经大家族里当正妻的,配那梁王,想必只能当个贵妾,连侧妃都要靠女儿钻营,她这又是何苦呢?   “只需一次,若不成,再不许纠缠梁王,老夫亲自去赔罪。”   太守终是被说动了,也许是他也忍不住想象着搭上梁王之后的愿景,使了美人计。   隔夜,月明星稀,洪水的阴霾已经散去,宁城人又恢复了安宁和乐的生活。   菡萏一身热烈红裙,脸覆红纱,香气阵阵,身姿袅娜地端着酒盘步入了赵晞休憩的小院里。   “站住,什么人?”王府守卫冷目出声,丝毫不因为对方是个美人而让步。   菡萏盈盈一拜,“奴家是宁城太守之女,宁城百姓感激殿下治水大功,特来向殿下献酒。”   献酒就献酒,还派了个如花似玉的大美人,守卫对视一眼,依旧冷声道:“待我询问过王爷再应你。”   “奴家晓得。”那薄红面纱上的一双桃花眼极尽妩媚妖娆,让守卫不敢多看,转身进去通传。   “太守之女?”赵晞依旧手执一卷书册浏览着,俊美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让她回去。”   他此行出来,一是为了治理水患,二则是为了让自己冷静一番,好好想一想如何获取佳人芳心。   除了她之外,赵晞目前对其他女人没有任何想法,也不想和其他女人有什么牵扯。   他想了很久,站在范青瑜的角度思考她的立场和缘由,明明对他也并非毫无感觉,为何她却如此抗拒他?   他想出来了几点:首先便是他的身份,他的身份让她有束缚感和压力,让她觉得这是他们不可逾越的鸿沟。其次便是她自己的顾虑,是顾虑他对她的感情,或者顾虑她以后的日子,或者是顾虑其他的种种,都让她不敢向他靠近一步。最后,便是她其实并不喜欢他,她心中另有爱慕之人。   最后一个可能让赵晞感到一丝挫败。   毕竟前面两个原因他都能想方设法解决,如果她真的有心仪之人,他真怕自己会忍不住做出违背她意愿的事情,失了他的底线。   虽然赵晞自认自己从来不是君子,但他怕的是那人对他失望厌憎的目光,那会让他的心如坠深渊。   想不明白,赵晞决定回到京城后,要彻底去问个清楚。   他至少要知道自己为什么不被接受。   门外,菡萏被守卫告知梁王并不想见她,咬了咬牙,花容月貌一般的脸上一双美眸泫然欲泣,“王爷为什么不想见奴家?”   守卫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王爷素来不近女色,姑娘还是早些回去的好。”   对不住他家王爷了,为了替王爷解决掉这个麻烦,他们也只好用这个借口了。   明明之前自家主子对八方楼那沈东家,可是十分上心的。   菡萏不相信,眸光转了转,柔声问:“那官爷,王爷近男色吗?”   守卫们的脸色瞬间变得很精彩,良久才肃然道:“当然不,姑娘还是快快离去,免得我等为难。”   这女人也太过胆大,这种话也说的出来,也不怕王爷怪罪。   菡萏看着紧闭的院门和铁桶般的守卫,只得不甘心地离开了。   她还暗暗想着,只要王爷还在宁城,她定要亲眼让王爷折服在她的美貌下。   却不想第二日,便得知梁王一行要折回盛京的消息,匆匆忙忙打扮了自己一番,便赶到了城门口,终是望见了那匹高大黑马上的俊美男子。   她几乎醉倒在他的气度风华里,连忙提起裙摆上前,一袭红衣似火,裙带飘飘,好一位美艳妖娆的佳人,“殿下!”   赵晞垂眸,看着路边那穿着红衣的女子,双眸似是含情脉脉地看着他,微微皱了皱眉,语气冷淡,“何事?”   菡萏本想问:殿下,能不能带我走?   可听见这冷淡的语气,看见那双清冽的眸子,她的心便恍若被揪紧了一般,只得呐呐地道:“殿下,宁城百姓永远欢迎您再来。”   赵晞淡淡点头,目光扫了一眼道路两旁相送的老百姓们,唇边溢出一抹淡笑,“大家不用送了,本王只愿宁城,如其名一般,安宁祥和。”   说完,他便带着一行人纵马离开了宁城。   在宁城老百姓的祝福声里,菡萏眸底的泪珠转了又转,终究是落了下来。   *   回到盛京,先去见了皇帝,回到王府后,赵晞并未理会书房里的一堆信函消息,而是让人唤来了他派去保护范青瑜的暗卫,“沈姑娘这段日子一切可否顺利?”   暗卫低着头,想了想,八方楼无人敢闹事,范青瑜身上也没有出现什么危险,刚想说一切顺利,忽然又想到了前几天沉着脸离开的顾苏二人。   “沈东家一切平安,但前几日,顾相和太傅的千金都曾去找过沈姑娘。”   赵晞的眉头在一瞬间皱了起来。   又是顾芙雅和苏晴然?   寻常人不知道这两位盛京贵女是怎样的性情,但瞒不过掌握盛京大小消息网的赵晞。   一个面柔心狠,私下责打下人无数,一个骄纵跋扈,目中无人,这两个人若是对沈瑜起了什么歹心,对方必定处境艰难。   她们怎么会注意到她?   赵晞转念一想,便明白了。   当初他在阳月楼为她解围,对方恐怕就心中怀恨记住了沈瑜,后来又遇见了对方,看见沈瑜只是个商户之女,难免挑衅欺辱,甚至找上了八方楼。   她们怎么敢?   那是他的救命恩人,也是他逐渐放在了心上的人,他小心翼翼只为获取她的芳心,却没想到有人因此而肆意欺压她。   赵晞面沉如水,他没想到自己竟然在不经意间给她带来了麻烦,怨不得她将自己越推越远。   “来人,将她们二人近年来的所作所为都送一份到顾府和苏府上。”   作者有话说:   这章给小赵多些镜头,小可爱们稍安勿躁哈 第20章 真心   范青瑜正为寻到了第二个心仪的铺面而高兴。   毕竟这次,这家铺面可不是靠别人的帮助而拿下的,是她实打实靠一张能言善辩的嘴说服了对方,并且以一个相对能接受的价格买下的。   而关于新铺子的构想,早在她设计第一家铺子的时候便有了些思路。   八方楼的定位是那些优质产品,面向达官贵人。   那么她的第二家店,四海记,定位便是物美价廉的产品,面向普罗大众。   至于为何先开八方楼再开四海记,当然是因为有八方楼先入为主的价格,四海记物美价廉的产品对于老百姓来说便更能接受了。   有去过八方楼的顾客,再来到四海记,会发现产品价格是意想不到的实惠。   虽然四海记的同类产品质量比不上八方楼,但范青瑜手下绝无残次品,更严禁缺斤少两,更有八方楼产生的热度在前,听说是同一个东家,价格却低了好多,想必四海记的营收也不会差。   而四海记的张掌柜,则是她派人从城东一家酒楼里请来的,那酒楼换了东家,对这张掌柜也不如前东家尊重,他便另谋他处,前来自荐,范青瑜考察过后,便留下了他。   如同八方楼一样,四海记的每一位伙计都经历了同样的训练和签了严格的契约,虽然薪水可观,但要严格遵守店里的规则。   范青瑜也同样选了个黄道吉日,安排好了一切事宜,只待那日到了便再次开张。   *   顾府和苏府的主人们,却为了那两份送过来的罪证而各自混乱着。   “你又惹上了什么人?”顾相斟了一杯茶,慢悠悠地抿了一口,看起来温和仁善的脸上没有丝毫愠怒的情绪,却让顾芙雅的身体微微颤了颤,连忙跪在了地上。   “爹,只不过是个小小的商户,除此之外女儿绝对没有再得罪半个人!”   顾相眯了眯眼,“商户?你怎么知道小小商户背后没有靠山?我早教过你,万事不能只看表面。”   顾芙雅心里紧了紧。   她也不知道是谁为那沈瑜出的头,按理说,只要那商户女闭嘴不说,她刁难她的事,根本无人知道!   “不过,竟然有人敢挑衅顾府和苏府,我倒是很好奇。”顾相又抿了口茶,看着跪在眼前的女儿,面无表情地道:“自己去祠堂跪一个时辰。”   顾芙雅不敢求饶,只得强忍着泪水去祠堂受罚。   顾相低头看了眼一片在茶杯里沉浮的茶叶碎,没有什么情绪的眼里闪过一丝幽深。   苏太傅倒是很疼爱苏晴然,不然也不会养成这样骄纵的性子。宫里的苏太妃更是不知道赏赐了多少东西给这个兄长的小女儿,她自己未有子女,便把有血脉关系的苏晴然宠成了这样的脾性。   苏太傅原是怒火中烧的,倒是苏夫人劝住了他。   “晴然必定是惹上了什么人在先,对方为了警告她才送了一份这样的东西过来,若我们再明里报复,恐怕对方还有什么后手。”   这一点,又何尝不是他们两家人都担忧的呢?   既然连这点内宅家眷私密都能查出来,对方的身份绝对非同一般,甚至他们已经敲定了几个人。但有这般本事的,会只把这功夫用在小辈之间的争端上吗?   下一次,被查的人又是谁呢?   一时之间,两座宅子里的下人们都被里里外外地盘查了几遍,闹的府里人心惶惶。   而范青瑜,则收到了顾府和苏府送来的赔礼,感觉到莫名其妙。   询问前来送东西的人,那些下人们都是闭口不言,只说自家姑娘对不住她。   范青瑜并不想收,但一看她要拒绝,那些下人们的脸便苍白地跟一张白纸一般,沉默了一瞬,便让采芙收起来了。   这两人前两天还特地来警告她,现在难道是受到了家里人的惩戒吗?   不,不可能,但凡顾苏两位家里对她们严格约束,她们都不会做出之前的事情。   所以……范青瑜眸光微动,是那个人?   她的心忽然又乱了几拍。   明明她对自己说好了,要将远离对方,要桥归桥路归路,走各自正确的道路的,他们之间无意的交集,只不过是一个小插曲罢了。   可为什么,每一次想起对方的时候,心里总是避免不了起了波澜。   范青瑜在心底微微叹了口气,垂下了眸子。   今天,她要去赴柳绮上次的清岩寺之约,顺道为自己的四海记开张求一个财神符。   她换了一袭浅蓝色的衣裙,带上帷帽,缓缓从马车上下来。   不远处,柳绮也刚好到了,两人打过招呼,一起进入清岩寺。   清岩寺是千年古刹,历经多朝战乱而长盛不衰,在盛京民众心中的地位是其他佛寺所比不了的,也很受王公贵族们拥趸。   寺内,主持正和一人下棋。   对面那人眉目生的极好,斜飞的英挺剑眉,乌黑深邃的眼眸,高挺的鼻梁,轻抿的唇削薄,端的是俊美如铸,又有一身的清冽矜贵气质,像是生来就受上苍偏爱的。   可此时,他却微蹙着眉,一双黑眸像是在出神一般,手里的棋子迟迟没有放下。   “殿下,”慈眉善目的主持念了声佛,“心有杂念是做不成事的。”   赵晞默然,他轻轻放下棋子,抬眼望向主持,“您说的是。”   “世人之念,不过贪、嗔、痴、怨,殿下难超脱其外也是情理之中。”主人微微一笑,发白的长须让他显得佛性更甚,但他注视着赵晞的眸里,带着一丝慈爱之意。   “殿下是老衲看着长大的,依老衲看,殿下遇到了情关。”老主持看着赵晞不动声色的脸,笑意更深,“你和陛下二人,兄弟情谊笃厚,朝堂逐步安定,能够困扰殿下的,着实不多了。”   面对当成长辈的老主持,赵晞低垂下眼睫,低声道;“我愿真心相待,只是她却无意。”   身为天潢贵胄,他第一次这样对一个女子上心,可惜对方并不领情。   那人救过他,他也并不想以势压人,让她寒心。   可若是让他就这样放手,他又岂能甘愿?   “因缘善恶,乃是过去之因,今日之果。”老主持又念了声佛,那双清明的眼里闪过一丝慈悲,“殿下要记住,万物无常,皆在一念之差。”   老主持的话让俊美清冽的男子微微触动。   “我要如何做?”   这话语中的一丝急切,是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住了。   也许是在他面前,纵是贵不可言的梁王,也如同一个初涉世事的年轻人一般。   老主持叹息了一声。   “老衲不过一裟衣僧人,又岂能知晓?不过殿下,情爱一道,不过皆是以真心换真心罢了。”   以真心换真心。   赵晞看着棋盘上的棋子,眸中神色变化,最终微微阖上了眼。   是他陷入魔障了。   沈瑜如此抗拒他,应是觉得他不过是一时兴起,或是认为他只是把她当成可有可无的玩物罢了。   她是那样聪慧细致的,在荆州时他便知道,她个性里柔中带刚,绝非一般乖巧柔弱的千金小姐,若他真的做出强硬的事情,恐怕最后事情绝对会不会如他所愿。   他从未让她得知他的真心,那日因为一时冲动说出了自己内心的想法,意料之外的拒绝让他无法维持住素来的冷静和稳重,心底竟有些慌了,不得不匆匆离开。   而且,真心从来也不是口头上说说而已的。   赵晞睁开眼,与对面仍旧目露温和的老主持对视一眼,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殿下,缘聚缘散,终究事在人为。”老主持淡淡一笑,对他有些狡黠地眨了眨眼,此刻又像极了一位历经世事的老顽童,“你的缘法来了,便不要错过了。”   自小看着赵晞长大,老主持从未见过他如此为情所困的模样。   若不是对那女子有情,向来要什么有什么的他,又怎么会和普通人一样患得患失?   既然如此,就不应轻易放手。   权势孤高,虚名寡淡,若有一相爱之人能陪伴他一同度过这短短一生,想必也不枉来人世一遭。   赵晞抬头,看着微风拂过竹林,竹叶互相摩擦着,发出沙沙的声音,唇角弯了弯。   下属从门后缓步走来,跪了下去,低声道:“主子,你吩咐注意的沈姑娘,来寺里了。”   赵晞心中触动,乌黑深邃的眼眸望向对面的老主持,带着一丝势在必得。   “我定会用真心,换得她的真心。”   作者有话说:   安利一下预收《玉玑珠辉》,也是古言甜文。   文案如下:   钟玥是南都第一美人,被南帝送给敌国将领当玩物,以求一时之安宁。   爱慕者心痛,追求者落泪,嫉妒者窃喜。   谁也不敢惹怒昏君,所有人只当她即将香消玉殒。   马车到了敌营,美人一身华服踏足而出,娇颜绝媚,玉骨生香,看呆了北国众人。   他们还未反应过来,就见钟玥那双漂亮的凤眸好像带着钩子,直指帅位上纹丝不动端坐的男人,“傅明殊,我嫁你好不好?”   众将领:你有事?   正逢打仗的年头,长得美能当饭吃吗?   这娇滴滴的小美人恐怕下一秒,就要被我们元帅叉出去了。   却不想,那叱咤四境、横扫万军的男人一张俊美冷冽的脸僵住,直直地看着自己心尖上的娇艳美人,缓缓地道了声,“好。” 第21章 姻缘   清岩寺内供奉的金身大佛慈眉善目, 那低敛着的眉目隐隐带着一丝慈悲俯视着众生,饶是范青瑜这不怎么信神佛的人,也不敢抬头多看。   既到了大殿, 她便和柳绮将帷帽交给了下人, 如同其他的信众一样虔诚叩拜完了, 向僧人捐了香火。   那僧人带着笑意说了些好话, 又问她们是否要求签。   柳绮看向范青瑜,清丽的脸上带着一丝询问,“听说清岩寺的签……很准,我也求过了。你要试试吗?”   那僧人又念了声佛, “施主, 心诚则灵。”   范青瑜看着面前的签筒,“那我便求一下……财运吧。”   她从僧人手里将签筒接了过来, 摇晃了几番,便有一根签竹掉了出来。   僧人替她换成了签纸,,笑道:“这是大富大贵的签文。”   范青瑜难免心里妥帖,也跟着信众们捐了一笔香油钱。   “既然来了, 不如也顺带求一下姻缘?”柳绮看了她一眼, 秀丽的脸上掠过一丝促狭。   范青瑜正轻轻一笑, 正待拒绝, 僧人听后却果真拿来了姻缘签,便无奈地随手要了一根。   她本心无杂念, 此时却不知为何, 有些紧张。   为何要紧张呢……   就连范青瑜自己, 也说不清道不明。   那根签竹拿去换了签文, 上面写了一首姻缘诗。   “诗咏桃夭正及时, 婚姻永远继宗枝,”柳绮替她解签,看着签纸面上笑意渐丰,“良缘本是前生定,月老先传一纸期。”①   “是好签。”   范青瑜听到柳绮念出签文的时候,便整个人有些怔住了。   这签文当然是好的。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这世上,真的有前生注定的好姻缘吗?   她和那人,早年便被长辈定下了的婚约,这,也是早已注定的吗?   看着柳绮脸上的笑意,范青瑜不免觉得脸颊发烫,收回心思,和僧人道了谢,便和柳绮一起相携着走出殿外。   “你的签文,一定会实现的。”柳绮看见她脸色的薄红未消,轻声认真道。   范青瑜心中微动,却不好向她告知自己的心思,只好试图将她自己身上的话题转移,“你当时的签文……我能问吗?”   不过,她又意识到这也许有些冒犯了,便低声道,“如果不方便的话,还是不用说了。”   柳绮的脚步顿了一下,脸色的表情有些复杂起来,“无碍,只是并非我有意隐瞒,我上次的签文,算不得好。”   范青瑜小声地道了歉,柳绮淡淡笑了笑,“范姑娘能够姻缘顺利就好。”   当初她的签文,因为内容太过让她错愕,还未交给僧人解签,便让她拿去烛台烧了。   知晓那诗文的人,除了她便只有同去的柳夫人了。   也不知为何会摇到那样一根签竹,但柳绮知晓,那签怎么会在她身上应验呢?   她可没有天姿国色,也没有显贵门庭。   见柳绮没有介怀,当真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范青瑜微微松了口气。   “我们去那边看看。”   她们往清岩寺侧面的湖边凉亭走去。   清岩寺依靠着清岩山而建,风光绝佳,景色秀丽,寺中的高塔中更藏有无数佛家名典,为大渊僧人推崇的佛家圣地。   范青瑜从未来过这样的大寺,一时被寺内虔诚的气氛和雅致的风景迷住了,和在凉亭休憩的柳绮说了一声,便从凉亭边的木道穿过几丛花树,站在了高处,眺望着整个寺的风光。   她穿着一袭显得温柔的淡蓝衣裙,乌发柔顺地披散在背后,在周围的花树映衬下,容貌娇艳,更盛三分。   赵晞从不远处缓缓迈不过来,便见到了这副动人的景致,心跳不禁停摆了一瞬。   她的美,是那样撩人心魄。   在他还无法窥见她的容貌时,便在脑海里描绘了无数回。   他放轻了声音,低低出声唤她:“沈姑娘。”   范青瑜的动作顿住,缓缓回身,看见那人俊美矜贵的脸时,竟有些许恍惚。   无法否认的是,她在求到那道签文的时候,心里只浮起一个人的模样。   这让她心绪复杂,却对任何人都难以言说。   对柳绮,交情还未那么深。对碧珠,小丫头与她日夜相伴,有些心事更说不出口。   直到他在她身后轻轻出声唤她,她的心再次悸动了起来。   范青瑜如秋水般的明眸和赵晞乌黑的眸子对上,彼此都感受到了心中那不一样的一丝颤动。   “梁王殿下。”范青瑜和碧珠都对着他行了一礼,娇艳明丽的脸上已经收敛了所有的情绪,只余眸底,还藏着一丝难以掩盖的复杂。   赵晞从和她刚刚对视的那一瞬间,看出了她的触动,心里便知,这人也不是对他全无感觉。   在荆州时,她的一举一动,听着那粗哑的嗓音,他都能感觉出来那藏不住的温柔,在盛京重逢后,她对他却收敛了太多,仿佛换了一个人。   或许,是他太早让她知悉了他的身份,以致于让她不得不疏远自己。   想到这里,赵晞眉目微敛,示意手下和碧珠先退下,“我有话和沈姑娘说。”   碧珠有些犹豫地看了范青瑜一眼,见自家小姐微垂着头,脸上表情淡淡的,想了想,便乖乖跟着孤云走远了一些。   想到之前小姐告知她梁王身份的那天,好像并不是很高兴,如果能和梁王把他们的事情说开了,是不是会心情好一些?   碧珠远远地看着那个高挑英挺的背影,默默在心底感慨了一下:没想到他竟是传闻中的梁王。   不过一想到那些传闻中俊美的王爷,再看看与自己相处过多日的男人,碧珠又觉得理所当然了。   像这人那般的矜贵气度,匹配上皇家王爷的身份,确实相得益彰。   “清岩寺的好风光,确实让人神清气爽。”赵晞看着范青瑜的眼睛,清俊至极的眉目微微舒展开来,“荆州也有一大佛寺,名为云来寺,不知沈姑娘可否去过?”   范青瑜哪里知道什么荆州的佛寺,她突然想起来,当初她还骗过他,说她要去礼佛,顿时耳尖泛红,“没有,我去的只是小寺而已。”   “那也无妨,若有机会回到荆州,再去也无不可。”赵晞目光从她泛红的耳尖上移开,远目看了一下不远处的佛塔,唇边微微勾起一抹淡笑。   “殿下,”范青瑜压下心头的一丝悸动,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一些,“您怎么会来清岩寺呢?”   “这几日恰好来寺里小住,好让自己宁心静气。”赵晞眸光微闪。宁城回来后,他便向皇兄告了几天假。   一是在宁城治水确实劳心劳力,二是想要让自己杂乱的心绪平静下来。   到底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一见到心底惦念的身影,他的心湖就难以自抑地漾起了圈圈涟漪。   赵晞的目光落在了范青瑜身上,“沈姑娘,多日不见了,你是否过的好?”   范青瑜抿了抿唇,轻轻点了点头。   她怕极了自己的心思被这个机敏睿智的人发觉,牵扯不断。   可赵晞看着她点头,眸底还是幽深了些许,轻声道:“可我过的不好。”   “这段时间以来,我心中总是记挂着一个人。”他慢慢从花树下走出来,乍然更明亮些的日光显得他恍若一位俊美而凛然不可侵犯的神明,他形状好看的薄唇微微张开,“想着她,念着她,日夜难寐。”   这般直白露骨的话语,又猝不及防,让范青瑜整个人都怔住了。   “沈姑娘,”赵晞顿了一下,目光认真地看着她,“你能否再给我一个机会?”   原本,正妃的位置,他应当是要留给那位范将军之女的。这是父皇对范大将军的承诺。   在没有遇上他之前,他想着不管是谁都一样,对他而言,只是可有可无的存在罢了。   可他,最终还是遇上了她。   从此心里,便只能容得下一个人而已。   “上次,是我鲁莽了……”赵晞的声音带着一丝懊恼,眸光越发温柔,“若你愿意,我会想办法,让你成为我的正妃。”   他以真心相待,想必她也能看出来他的诚心。   范青瑜真的想不到,自己竟能从赵晞口中听到这个意料之外的回答,心下更是震颤。   毕竟虽然她有范大将军和先帝的约诺,可那时她毕竟还是一方大将之女。   如今他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梁王,而她在他面前却只是一个身份低微的商户女,他能许下这样的承诺,足以见对方对她的重视。   这确实已经是她身为商户女能得到的最好的身份了。   她若是一再拒绝他,多少显得不识好歹了。   范青瑜心中艰涩,低头不语,而对方也耐心地站在原地,等待着她的回答。   四周都安静了下来,只有花瓣落在地上。   赵晞眸光微暗,他给她这般荣华富贵锦衣玉食的未来,给了她尊贵的位置,给了她他所有的爱重,难道还不算是给出了他的真心吗?   但凡对他有丝了解的人知道,梁王一向金口玉言,说到做到。   自古以来,王府正妃有几个不是出身世家大族的?更遑论出身商户的,几乎罕有。   他抛却了门第和偏见,为的,不过是让她心安。   范青瑜又何尝不知这个道理?   她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怕是也会让对方彻底寒心。   若是告知对方自己的真实想法,恐怕对方也会觉得自己是痴心妄想罢了。   但她却宛如箭在弦上,不得不说了。   “殿下,沈瑜此生所求,唯有一世一双人罢了。”她强撑着对方专注的凝视带来的无形压力,抬着头,向来明亮柔和的水眸带着一丝隐隐的坚持,“望殿下能成全。”   赵晞的视线顿住。   他可以让她成为正妃……但那范将军之女,毕竟和他有先帝的婚约在前,又是忠烈之女,他不能不管她。   他闭了闭眼,睁开后,静静地看着她,“你这是推拒我的借口,还是真心之语?”   “沈瑜绝不敢欺瞒殿下半分。”范青瑜的脸色隐隐有些泛白,抓着衣角的手也更紧了些许。   她无意践踏他的真心,可若他知晓,她连个名字都是骗他的,恐怕会更加生气。   为什么她不曾起过向他公开真正名姓的念头?   因为如果赵晞发现,她本就和他有过那样的前约,那她……更就逃脱不掉进入梁王府的命运了。   她无法否认自己对他心有好感,但这还不足以让她能够无动于衷地看他和其他女子情意缱绻,花前月下,那会比现在让她心伤百倍。   不过是没了一个她,他还有无数女子恋慕,拥有无数的选择。   而她……做不到啊。   赵晞紧抿着唇,俊美的脸上浮现一丝隐忍的意味。   “既成全了你……那谁又来成全本王?”   作者有话说:   注:①来自网络。   谢谢还能看到这里的小可爱们! 第22章 失窃   范青瑜在心底叹息一声。   她对赵晞盈盈一拜, 低垂着头看不清脸上的情绪,“殿下,请看在荆州相救的份上, 不要再为难民女了。”   她竟将那份恩情搬了出来, 只为拒绝他。   当初她救他时, 他只当她是个善良柔弱的女子。   却未曾想过, 她心狠起来,能够让他的心这般钝痛。   赵晞星眸微垂,身侧修长的手指不自觉轻轻动了动,缓缓低声道:“除此之外, 再也没有其他的可能?”   范青瑜声音微颤, 却依然还是带着一丝看似无谓的坚持:“望殿下恕罪。”   她是有些不知好歹了。   他放下高贵的身份,几次三番毫不掩饰地向她亮明他的真心, 她却仍旧只期望能够携手一个人过完这一生。   还是该怪,命运阴差阳错,让两个不适合的人遇到了一起?   “我知道了。”赵晞的表情变得平静,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你放心, 我不会强迫你的。”   不论是看在她的救命之恩上, 还是看在他自己的原则上, 他都不会逼迫她做她不愿意的事情。   那不仅违背的他的本心, 更是显示着他的无能。   “沈姑娘,我们来日方长。”   他说这话, 是让范青瑜知晓, 他并未放弃自己的打算。   范青瑜心绪有些复杂, 他又何必如此呢?盛京佳人无数, 他为何独独记着她?   难道还是因为她救过他吗?   她在心里苦笑。   若是这样, 那仍只是报恩而已,而非他真心对她有意。   范青瑜看着他消失的背影,静立了许久,才将赵晞给她带来的这些震撼和迷茫消散了一些。   她回到和柳绮分别的亭子,两个人便离开了清岩寺,各自回了府里。   回到府里后,也许是房中只剩下了自己,范青瑜也没有将自己的思绪从中抽离,反而愈发迷茫了。   她,到底该如何做呢?   各种念头纷扰而来,直到阿禾过来,告知她一个让她愕然的消息,范青瑜才抛开了这些想法。   “你说什么?”   阿禾道,户部尚书李叙表面和顾相没有什么交集,甚至可以说常常政见不合,但李府在郊外田庄产出的南方鲜果,竟然出现在了顾府,这不得不让人深思这两人暗地里的关系。   范青瑜的眼眸微微睁大了些。   这京城,果然没有简单的事情。   “那厨娘家人重病,急需银子,兼之这事也不是什么大事,便随口道了出来,那线人才暗暗记下了。”不过阿禾面上又露出了一丝纠结,“但前几日顾府对下人大力整顿了一番,线人道接下来可能不会再递出消息了。”   范青瑜全然不知这还是因为她的缘故,听到这个消息,她隐约觉得事情好像往更复杂的方向走了。   她至今还未得知李叙为何要对范家下死手,毕竟她并未听说过父亲和李叙有什么恩怨。   这件事,就算查,也查不出什么水花来。   但若是牵扯上顾相……范青瑜皱起眉,她蓦然想起了那个旧闻。   顾相从前便对她爹多有关注,难道说,其实他也参与到了这起针对范府的阴谋里吗?   可是她爹素来为人正直,一心保家卫国,他和顾相之间,有什么她不得而知的恩怨吗?   范青瑜又微蹙起眉,脑海中闪过关于顾相的讯息。   这位顾相是先帝看重的大臣,人人都道他温和仁善,在新帝即位后,对新帝也表示顺服,君臣之间并未发生什么争执,要说他也参与到了乱党中,却没有什么说服力。   范青瑜越想,越觉得头痛。   真相如同层层蛛网,叫她心慌意乱,越缠越不能解脱。   她该要寻个法子,找到突破口才行。   几日后,张掌柜派人来报,四海记的铺子那边出了问题。   原本四海记的店铺装修已经基本完工,连伙计都已经培训好了,范青瑜已经预见了开张的盛况,心里其实再怎么因为查不清真相而烦心,也不禁对自己的铺子有一丝期待。   可百密一疏,这批四海记的伙计里,竟然混进了一个心怀不轨的人,联合外地来的贼,趁着夜里,将库里一批货物几乎给盗空了。   那货物分了几批运出城去,一时竟然没叫人发现,到张掌柜清点仓库时,才发现了出事了!   范青瑜亲自去了城西的仓库里,看着给四海记准备的仓库里,那些价值较高的货物成箱成柜的空了,一时忍不住咬了咬下唇,扶着碧珠的手才能站稳,身体却依旧微微颤抖。   碧珠察觉到了,紧紧握住她的手,小脸泛白,却努力地安慰她:“小姐,别急,官府一定会帮我们找回来的!”   范青瑜闭了闭眼,稳了稳心神,再睁开眼,目光望向正急的擦汗的张掌柜,“报官了吗?”   “一发现就让人去报官了,东家,这事都是我的疏忽,您罚我吧。”   张掌柜满脸愧疚,眼神却很清明,范青瑜亲自考察过他,还特地让人去以前的酒楼那里考察其人品,对于张掌柜,她还是有几分信任的。   张掌柜道,那伙计买通了守库房的两个人,让他们到时候引开剩下的两个,好让他和那群贼人乘机而入,盗走货物。   只是库房的钥匙,确实是在张掌柜身上的,那伙计是怎么从他身上盗走的,张掌柜也不得而知,却感到万分愧疚。   现在说这些已无用了,范青瑜让人关上库门,一边请张掌柜去旁边的酒楼小憩,一边等着官府的人来。   “听闻京郊有偷贼,入房无声,取物如探囊,你被盗了钥匙,也不奇怪。”范青瑜低垂下眼帘,想到已在盛京地界,还有贼人这么猖狂,应该有人指使。   至于是谁,她心中也有几分思量,虽然她并不确定。   到底她是惹上了一个背后家族势重的人,被如此记恨,范青瑜只感到了无奈。   不过这都是范青瑜的一个猜测,无根无据,要证实这件事,还是要官府的证词才行。   她根本无意得罪她,却不知道顾芙雅因为上次那份写满了她劣迹的罪状,越发恨她了。   赵晞本是想警告二人一番,却不知她心性骄横,根本不会就此收手。   “小姐,到底是什么人这样猖狂?”碧珠气的眼睛都红了。   范青瑜拍了拍她的手,她已经冷静了下来。   如果还是她们的话……范青瑜早向她们道明自己的想法,却还被穷追不舍,这番作为,让她觉得很是熟悉。   就像……范大将军已经战死了,范家却还是被大火付之一炬。   她的眼底黯淡了一瞬,因为低着头,让人无法得知她的心底在想什么。   张掌柜心中忐忑不安,一直觑着范青瑜的表情,却见她抬头对他安抚一笑,脸色虽然苍白,却没有失了主心骨,“您放心,我不会怪罪您的,只管等官府查明情况就好。”   张掌柜放下了心。   这东家,应该是心中有成算的。   范青瑜却不知,这里的情况早早就被人告知了梁王府,梁王不在,但管家却知道梁王对这位沈姑娘的看重,派了人去官府。   得到梁王府管家消息的官府连忙派了好几位捕头捕快和差吏过来,丝毫不敢怠慢。   一个王府管家,背后的人是谁,显而易见。   等张掌柜向他们道明了情况,这群人便迅速兵分几路查案去了,这动作一点都不像平时拖拉难请的官爷们。   张掌柜几个迷茫地看着他们的背影,范青瑜却是隐隐明白了什么。   “先回铺子里吧,后日铺子才开张,若还不能找回,多等几天再开业也无妨。”范青瑜淡声对张掌柜道,又吩咐将各个库房加几把大锁,钥匙分放在至少两位管事身上,才能放下心来。   本以为要追查几日,却没等多久,当天晚上,官府就压着盗贼和伙计,还有丢失的货物来了。   张掌柜愕然地看着那些站在后面的一排脸色肃然的官兵们,显然不是官府的人,看着倒像是……禁军。   怎么禁军会出面帮忙抓贼呢?   这禁军,在新帝未登基前,就是归五皇子赵晞,如今的梁王负责的。   因先帝年老体衰,朝中能人少,看自己的第五子品性纯良,沉稳笃正,便将禁军交给了他。   这里面,未尝没有给赵曜赵晞两兄弟和安国公一派分庭抗礼的实力的意味。   至于御前卫,仍旧是由帝王心腹掌控。   但当初那场叛变,任是谁,也没想到御前卫里竟然混进了安国公的人,让新帝差点死于刺杀。   张掌柜心里犯嘀咕,却也不敢多话,乖乖做了笔录证词,领回了自家的货物。   到沈府向范青瑜汇报情况的时候,他还有些飘飘然。   “东家,您怎么会认识禁军的人呢?”张掌柜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目光有些探寻地落在了范青瑜身上。   东家是女扮男装的事情,他知道,不过此时穿着男装的范青瑜,在他面前却高大了起来。   “我不认识。”范青瑜摇了摇头,心下却很清楚禁军的人为什么会出现,“可能是官府请来的吧。”   这下,她又欠下那人一笔,越来越扯不清了。   “官府也没有说幕后主使是谁?”她的目光望向张掌柜。   “主使?不是伙计吗?”张掌柜挠了挠头,“官府没说,只是把他们都关押了起来。”   范青瑜心下也了然。   就算查出来是顾苏两人主使的,官府哪有那个胆子得罪顾相和苏太傅?就算是那人,想必也会看在两位大臣的份上,给陛下一份面子,放过她们。   他能请来禁军为她寻回货物,她也已经十分感激了。   “既然货物已经就绪,那四海记还是按照原定的时辰开张吧。”范青瑜望向张掌柜,“这次就全权交与您负责了。”   这次四海记的开张,她并不打算出面。   她要静下心来,思索一下自己的大计了。   事情越发复杂,她牵扯的事情也更多了,也让她不得不全身心以对,既然如此,她要将精力转到调查事情的真相上才对。   既然调查迟迟没有进展,或许,到了她该引蛇出洞的时候了。   张掌柜走了。   范青瑜若有所思地看着官府送来的审问笔录。   禁军……   范青瑜垂下眸子,想到几日前,在清岩寺的那一幕,微微失神了起来。   她怎么又会想起他?   怪不得人总是说,心不由己。   一声低低的叹息溢散在充满花香的夜里,带着一丝淡淡的涩意。 第23章 倚靠   范青瑜自昨夜下了决定后, 就决心好好调查顾相和李叙的事情。   八方楼和四海记两家店铺的运营都已经走上了正轨,只有些大事需要她亲自来决定之外,目前不需要多操心。   范青瑜便开始看起了有关顾府和李府的消息, 并约了鸿胪寺卿李佩见面。   李佩的官职为正四品, 鸿胪寺又是个清闲部门, 所以在朝中的地位也不高不低, 他又不结党营私,算是一个清流。   范将军和李佩曾是一起长大的同窗,因为性情相合,交情不错, 就算后来一个从文一个从武也没有断了联系。   范青瑜没有见过这位李大人几次, 但既然范将军曾说过他值得信任,李佩的人品绝佳, 那么她便也不会对他心存太多防备。   真心相待的朋友,总比因为利益认识的人更稳妥。   她看了一些旧日的卷宗,还有黑庄买来的各种消息,发现一个问题。   顾府在表面上的风评也是极好的,滴水不漏, 几乎没有任何问题, 也许是因为这样, 才更令人生疑。   水至清则无鱼, 也不是说这样的大臣不好,但过于完美无瑕, 就显得有些刻意了。   卷宗里说顾相对于门生故旧送来的贵重礼物都是一一奉还的, 也婉拒各方送来的孝敬, 这是被很多人夸赞的清正廉洁高雅无双。   那么, 顾府上下那么大一笔花销, 按照朝廷的俸禄肯定是不够的,这笔银子是来自哪里呢?   范青瑜微微眯起了眼,继续看了下去。   官员想要贪渎,有无数种方法。   她的父亲当初就是先帝的一把刀刃,替皇帝斩杀了不少贪官污吏,故而范青瑜也在听范大将军吹牛时听了不少他的“英勇事迹”。   大约十年前,范将军就曾查抄了承州矿山一案,斩杀无数人头。   承州矿山私自采银矿,牵扯出无数的官员来,抓也不能抓尽,至今说不定都有余孽留存。   当初那些被处置的官员里……会不会就有这些朝廷大臣的门生故旧呢?   若是在朝廷没有庇佑伞,他们又怎么敢如此胆大妄为?   范青瑜决定让李佩帮她查查当初范将军经手的案件,从这些案件着手,想必会发现一些蛛丝马迹。   收拢起这些书册卷宗,小心地藏在隐秘的墙内夹层里,范青瑜深深吸了一口气。   这些朝堂之事,果然不是她能理清的,光是看完这些卷宗,她都觉得身心疲惫,头更是隐隐作痛,和看账本全然不同。   欲速则不达,她还是按照计划,一步步查清楚吧。   “小姐,来杯清茶吧?”碧珠适时地送上茶水,小脸微皱地看着她,“你都看了一早上的书了,想必眼睛都花了。”   范青瑜端起茶水喝了一口,对她笑了笑,“无妨,我下午约见了李佩李大人,待会你务必要把我扮成一个不起眼的路人。”   她现在被很多人盯着,不管对方存了什么心思,都要做一番掩饰才行。   碧珠坚定点了点头,握紧了小拳头。   于是等范青瑜出门的时候,除了心细如发的梁王府侍卫,其他人几乎无人发现那是她乔装打扮的样子。   无他,这个白发苍苍的小老头,怎么看也不会是那位玉树临风的沈家主呀?   不过等到了和李佩约见好的地方,范青瑜就稍微整理了一下仪容,把用于伪装的白发和假皮都拆除了,素净着一张脸迎接了这位父亲的故友。   “李伯父。”范青瑜看到眼前温和儒雅的中年人就不知为何升起一种好感来,她对李佩微微一笑,“我是青瑜。”   李佩也微笑着点了点头,微微打量了范青瑜一眼,见这个小姑娘目光清明周正,心里便晓得他那位好友教出来的女儿自然不会差。   “我的次女和你年纪一般大,却成日只知道玩乐,不及你能做大东家的能耐,若是有机会定要让她见见你。”   “我这样走商道,在盛京可不是正道。”范青瑜眨了眨眼,“李伯父可不会舍得让女儿去做生意。”   李佩便笑了。   范青瑜心知李佩值得信任,和他谈了谈几句在盛京的近况,便开门见山谈起了自己来盛京的目的。   “我知道盛京人事复杂,我一个人根本没有能力能够对抗那么多力量,但若是不能知道自己的仇人是谁,不能看到他们罪有应得,我寝食难安。”   李佩沉默了一会儿。   早在之前,范青瑜第一次写信给他的时候,李佩就意识到了她来盛京可能别有目的。   毕竟好友战死,只余这么一位娇养长大的孤女,无论如何也是该在珲州调养身心的,而不是只身上京。   却不想她果然是将门虎女,要以一己之身报家族之仇。   “若真与顾相和李叙有关,恐怕牵扯极深,绝无全身而退的可能。”李佩看着她柔弱的身姿,“你,可想好了?”   若只把这当做二皇子与安国公犯下的罪孽,那么随着他们的伏诛一切应当已经终结了。   可若要继续追究下去,想必只会继续陷入危险之中。   范青瑜心内一颤,无法自抑那一瞬间的痛意。   她又岂能不知道这个道理?   这淌浑水,就像看着是个有些污浊的小水塘,但越往下查,会发现里面越发幽深不见底,几乎是个无边的大湖,乃至大海。   只是事关于己,她就算是粉身碎骨,也想还范府,还世间一个公道。   李佩看着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心里是什么决定了。   他叹了口气,望向范青瑜的目光和江老如出一辙的怜惜和怅然。   沉思了一会儿,李佩缓缓开口道:“若你真心想要查明一切的真相,我建议你要找一棵,比他们更坚.挺更无可撼动的大树。”   范青瑜浑身一震,望向李佩。   “侄女,我知你有自己的想法,但听我一言,抛去倔强和尊严,才能成大事。”   李佩活的通透,看的更远,他淡声道:“你与梁王殿下的婚约,我亦是知悉的,若你成了梁王妃,借由梁王乃至陛下的力量为你范家报仇,名正言顺且无坚不摧。”   “你为何不嫁他呢?”   范青瑜不是第一次听到这番话语,只是彼时初到盛京的心境和此时的心境是不同的。   那时她未曾想过,真相背后可能不仅只是一个大臣,还会是户部尚书,会是右相府,更会是无数他们的门生故旧编织起的弥天大网。   “我看那梁王,对你有意,否则不会帮你的铺子出面,”李佩微微皱起了眉,似是有丝疑惑,“你们是何处认识的?”   “他不知我身份。”范青瑜低声道,眼眸动了动,“我在荆州救过他,至今都是化名。”   李佩儒雅的脸上也出现了一丝慨叹,“侄女,你和梁王,如此良缘天定,佳偶天成,你何不干脆和他履行当初的约定呢?”   履行约定,成为他的王妃吗?   范青瑜有一丝怔然,她抬眼看着李佩,他一脸认真,显然是认为这是可行的。   她里闪过一丝苦涩。   就在前几日,她才坚定地拒绝了他。   也许他确实对她有几分好感,难道就因为这几分好感,她就要利用他吗?   嫁给他,借由他和陛下的力量,查清范府大火的事情,查清顾府和李府的事情……   即便事到如今,这也不是她一个人的事情了。   顾李两家,这些作为,以她对赵曜的了解,这位铁血的君王绝不会坐视不管。   “李伯父,待我好好想想。”李佩的话,确实也让范青瑜的心有些乱了。   李佩点了点头,将范青瑜所需要的卷宗誊抄好的一份交给她,又宽言劝慰了她几句,便先行离去了。   而范青瑜则是过了好一会儿,才重新乔装回府。   当晚,她便看了一晚上的卷宗,直到疲累地趴在桌上睡着,被碧珠和采芙合力抬上床休憩。   碧珠为她小心地收好那些卷宗,回到床沿,看着范青瑜眼角还未干涸的泪珠,美人精致娇艳的脸上带着苍白的神色,心里不禁一抽一抽地疼。   她多希望有人能成为她家小姐的倚靠啊,可以免她苦,免她忧,免她颠沛流离,免她万般纷扰。   小丫头叹了口气,有些忧愁地为范青瑜掩好了被子。   这要如何是好呢?   ……   顾芙雅这次让人对四海记下手,确实多长了一个心眼,把自己和顾府痕迹都抹除了,几乎让人发现不了这事是她在幕后吩咐的。   上次她在祠堂跪了一个时辰,浑身酸痛,却被家里最严格的管事嬷嬷看着,头晕目眩,膝盖发僵,也得老老实实地跪着。   她知道,若管事嬷嬷在父亲面前多嘴,自己的惩罚会更严重。   每多跪一秒钟,她在心底就越发地恨,恨那个导致自己白白受罪的那个罪魁祸首。   要不是那个女人,她会被嫉妒蒙蔽了双眼,无缘无故受到他人的警告,被父亲施以家法吗?   只是据府里人所言,就算是他父亲,也找不出那个送来书信的人。   顾芙雅却在心中暗暗发誓,她一定不能这样放过沈瑜!   四海记货物被盗,只是略施小惩罢了,她在心里还盘算着其他的计划,务必要把这个贪图名利的女人赶出盛京!   作者有话说:   这坏女人应该很快下架了哈,她一直蹦跶不了什么的。我不想小鱼受苦来着。 第24章 身世   梁王府   赵晞手执着笔, 却迟迟未落下。   眼前的宣纸一片空白,与他此刻纷乱的思绪形成强烈的对比。   她,现在在做什么?   那日被她再次拒绝后, 他在这段日子好似想了很多, 又好似又没有什么。   他确实是想来日方长, 但他也明白, 若是不能解开她的心结,他可能永远也无法得到她的真心。   一生一世,一双人吗?   赵晞放下了迟迟没有动作的笔,俊美的脸上露出一缕沉思。   那日他们分别的不算愉快, 可他也不是不能理解她的想法。   他原本是觉得她的想法有些大胆的, 在其他人看来也会还有些放肆。   可那人,本就不是遵循礼法相夫教子的女子, 他看重的,也未尝没有她的特别。   试问,这天底下哪个女子,不想着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呢?   而自他脑海里无论如何也甩脱不掉她的模样, 她的一颦一笑都仿佛刻入他的心底时, 他就知道, 自己忘不了她。   他又何尝不是认定了一个人, 便日夜念着她,任是其他莺歌燕舞, 再也入不了眼。   只是……赵晞眉间轻轻蹙起, 他身有婚约, 又还未知晓那范将军千金的情况, 还不能给出他的承诺。   但这几日的思索, 也不是毫无头绪。   前端日子事务繁忙,在管事汇报已经让人帮她解决了货物失窃的事情后,他也抽不出时间去见她,直到现在才空闲了下来。   知晓这是顾芙雅的手笔后,赵晞是有些愠怒的。   这个女子,面柔心狠,若她真的要对沈瑜做什么,恐怕她是难以抵抗的。   也因此,让他更想将她纳入他的羽翼下,更能保护她。   赵晞原本是打算不顾身份和颜面去沈府看望她的,因为心忧她的状况,他甚至在处理公务的时候,也难掩那一丝心烦意乱。   他本就不是做事拖泥带水的人,皇兄本就答应过他的婚事可由自己做主,若是能解决了范家千金的事情,他未尝不能只娶她一人。   至于那范将军之女,他请皇兄赐她一个县主的身份,再为她择一佳婿,也算是对范大将军有个交代了。   垂下眼帘,纤长的羽睫微颤着,赵晞那张俊美至极的脸上露出一丝浅淡的笑意。   如此,他也能去见她了吧。䧇璍   没想到到了晚上,下属却进来报,见她乔装打扮进了鸿胪寺卿李佩的府里。   赵晞一时不明白这两者之间有何联系。   沈瑜不是和沈存风是远房亲戚吗?她一介商户之女,为何又和李佩这等官员熟识?   他又想到了那让他几次都觉得违和的她的背景情况,沉默了一瞬。   说来可笑,几个月了,他至今连她的身世都不知悉,这不由得让他感受到一丝挫败。   而如今,他已经下定决心,要让她成为她的梁王妃,那关于她的一切,他势必要调查清楚,而不是像以前一样,被动地等待着她对他敞开心扉,那对于他来说过于漫长。   赵晞的声音有些低沉,眼眸越发幽深,“让人去将沈瑜姑娘的身世调查清楚。”   *   范青瑜第二日醒来,还有些恍惚。   昨夜看了一晚上的卷宗,却越看让她越想起了她的父亲。   范将军看着粗犷,却对妻女很是用心体贴,从不对她们大声说话,每次出远门一些都会给她们带回来精心挑选的礼物,各种关怀备至。   他斩杀了那么多贪官污吏,有所树敌是正常的,范青瑜从未怪过他,相反她一直因为自己有个大英雄一般的父亲而骄傲。   不过那些范将军处理过的案子里,最严重、牵扯人数最多的,依然是承州矿山一案,至今都有官员侥幸逃脱,不知所踪。   若说这里面的人,有李叙或者顾相的人,也不是不可能。   她静默了一会儿,又看了几份卷宗,终究忍不住想到父母,一想便心伤难抑,眼泪不知不觉地就从眼角滑落下来。   模模糊糊的,她的脑海里飘过了李佩的话语,又浮现了赵晞的脸,和那段在荆州的日子,各种两人相处的片段和他说过的话语不断交织着,叫她越来越挣脱不得,最终沉沉睡去。   “小姐,你醒了?”碧珠挽起帘子,看到范青瑜已经醒来,正抱着被子坐在床上发呆,素净美丽的脸上还有丝茫然,声音都轻了些,“昨夜你看卷宗看的太晚了,以后可要注意身体,不能这么晚了。”   碧珠没提昨晚范青瑜还挂在眼角的泪珠,她怕提起了再让她想起难过的事情。   范青瑜点了点头,明眸微微颤了颤,声音低的恍若呢喃,“碧珠,你说,若梁王知道了我的身份,会不会恼羞成怒……”   碧珠睁大了眼睛,不禁抓紧了手里的棉巾,声音也带着一丝不确定,“不、不会吧?”   那景公子,不,梁王一向温润如玉,而且自家小姐对他有救命之恩,跟他解释清楚隐瞒的缘由,想必、想必对方也能体谅吧?   范青瑜摇了摇头,微微抬起头看着床顶,眼眸却没什么焦距。   家国仇恨,其实对她而言,是又遥远又近在咫尺的事情。在这件事情面前,自己的儿女私情,好像很微不足道。   她唯一的愧疚,不过是不愿将这份她认为是无法用价值衡量是相遇,当做是用来报仇的筹码,这既对不起自己,更对不起他。   可她真的有选择权吗?   她这一路,除了开这两间铺子,是随着自己的心意做的事情,其他都是被命运裹挟着,不得不做的事情。   范青瑜垂下眼睑,起身下了床,让碧珠端来清水,双手捧着那清澈的水,模模糊糊倒映出自己的脸,里面的人即便眉眼秾丽,也掩盖不了那丝忧色。   她幽幽地叹了口气。   一切,还未结束,还有一场漫长的路要走,她决不能再此时动摇心志。   她没有选择权,可这一切,都是她的选择。   无论怎样,她都要受着。   范青瑜决心放手让两个掌柜管理八方楼和四海记,除了一些大事基本不经手了。   本来四海记失窃的事情过后,也如同八方楼一样顺利开张了,受到了盛京许多百姓的欢迎。   因为四海记的货物价格,比起八方楼那是优惠划算许多,而且两家出自同一东家,八方楼的口碑在那里,许多人就自发地相信四海记不会太差了。   但没成想,这天四海记又出事了。   还崭新的店门前,吵吵囔囔地或站或躺的着一群人,又哭又闹,吸引了越来越多的老百姓前来观望。   只见三四个衣裳普通的男女,看着像是一家人的模样,围着地上躺着的一个一动不动看起来奄奄一息的老翁,那妇女哭闹着道:“大家来评评理啊!四海记的东西,吃死人啦!”   这话可让刚围上来的老百姓来劲了,今日四海记开业,他们不少人还买过他们家的东西呢,怎么就出事了?!   “你快说说,这是怎么回事?!”有那脾气暴躁的,就忍不住了,上前拽着那正哭丧着脸泪水横流的中年男子的胳膊,“什么叫吃死人了?”   他能不急吗?昨日他刚去四海记买了鱼胶给自家老婆补身子,这要是买了毒物,害的可是他一家老小!   那中年男子眼珠子转了转,抬手抹了把眼泪,“昨日我家里的去四海记买了补品给老父亲,哪想今日他就这副模样了,郎中看过了,说是中毒了!”   “这天杀的黑心肝的奸商,以次充好,真是害人不浅!”人群里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声,他身边的几人看着这一家人的惨状,也不禁附和起来,场面一时更乱了。   张掌柜急的火烧火燎的,连忙一边派人去请范青瑜和八方楼的李掌柜,一边让人赶紧把附近的郎中都请来,“大家稍安勿躁,稍安勿躁!这里面一定有误会!我们四海记一定会给大家一个交代!”   “有什么误会?就是奸商作恶,草菅人命!”那妇女一边呜呜地哭着,一边蹲下身让人看那老翁青黑的脸,“郎中们都说这毒,他们可治不好!也不知道是什么肮脏玩意儿……”   这话让周围的老百姓面面相觑,不禁开始商讨起来今日自己购买的东西,以及亲朋好友们在这家店买了什么,一时之间店门口是越发嘈杂了。   李掌柜先赶到这里,看着这情况,经验丰富的他马上就冷静了下来,扬声道:“各位,我们已经报官了!我们的货品是不是真的有问题,官府自会定夺!”   上次四海记失窃的事情,他也是知道情况的,后来官府派的那些捕快差吏,都是官府的好手,不是敷衍了事的,他收到有人闹事的消息,就当机立断地让人去官府报案了。   一听说这商家已经报案了,围观的群众稍微冷静了下来,议论声顿时小了许多,那几个闹事的人互相对视一眼,连忙哭喊了起来:“谁知道官府和他们是不是被他们收买了?串通好了,纵容他们以次充好来害人!”   “爹啊,你好苦的命啊!”那妇女抽抽噎噎,几个平头百姓哭嚎的样子,还真唤起了不少人的同情心。   几个老头子互相对视一眼,叹了口气,“幸亏没让家里小子买,不然躺在地上的可能就是咱们了!”   官府的人、请来的几位郎中到的时候,范青瑜也换好了男装赶到了。   她看着四海记门前纷乱的场面,眉头皱起。   就连她这唯一能自由自在做的事情,也有人不想让她做下去了。 第25章 爱重   “官府的人来了!”   “郎中也来了!”   随着两拨人马的出现, 围观的人群自动分开让出了一条道来,那嘈杂的吵闹声也少了许多,人群中心几人哭嚎的动作蓦然一顿。   那中年男子眼中闪过一丝狠意, 随即借着衣袖的掩饰狠狠掐了身旁的幼童一把, 几个人开始声嘶力竭地大哭起来, “大家来看看这无良奸商啊!吃死人了啊!黑心肝的, 爹,你怎么这么惨……”   官府的捕头一脸肃容地走进来,看着地上奄奄一息的老头子,让郎中过去为他诊治, “先看看是怎么回事!”   郎中应诺过去, 那中年男子眼底闪过一丝慌张,旋即又冷静了下来, 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诉说着地上老翁的病情,“大夫!我爹就是吃了四海记的补品才中毒的!你可要好好看看!”   郎中行医多年,一眼就看出那老翁脸上的青黑色有些不对劲,皱着眉看诊之后,对捕头点了点头, “确实是中毒了, 但是……”   他话还没说完, 那中年男子和妇女就哭嚎地更大声了, 直骂四海记和老板掌柜是奸商,不遗余力地贬低诋毁。   那捕头见郎中神色不对, 面色严肃地将佩刀用力在地上一敲, “安静!”   他可是被大人嘱咐过了, 但凡是八方楼四海记的事情, 万万要放在第一位, 绝对不能懈怠。   这可是梁王府交代下来的!   那一家子人被吓得声音卡顿了一会儿,见这捕头生的高大威猛,面泛寒光,顿时有些气短,不知道怎么接着闹下去了。   老郎中和同行的一位郎中目光交流了一番,互相点了点头,又看了周围的人一眼,才朗声道:“各位,这老翁中的,只是个轻微的毒药,看起来吓人罢了,而且只是个暂时的,过几个时辰就会好!”   “这药,一般不会出现在食物中,看样子是故意服下的。”郎中转身对捕快说话,周围的百姓却听的清楚。   人群顿时哑了声,很快就反应过来了,这些人明摆着是要讹诈四海记啊!   本来就是被人用重金收买来的几个人心虚气短,没有了刚刚大声怒骂庸医奸商的气势,像鹌鹑一样小声囔囔,捕快们将这几个人都带走了。   自以为掩在人群中无人发现的几个人也悄无声息被人控制住拖走了。   范青瑜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这一出闹剧,脸上的神色始终淡淡的。   “小姐……”碧珠看了范青瑜一眼,声音低低的,目光却充满忧虑,“你别担心,没事了。”   没事了?   范青瑜微微勾起了嘴角,眸中神色不明。   对于一心想要对付她的人而言,这只是个开始罢了。   果然,接下来关于八方楼四海记的事情平息了,她这个背后的女东家,又开始成为了百姓的谈资。   也不知道是谁开始空口造谣,在老百姓里四处败坏她的名声,说这个沈东家家里男客不断,水性杨花,是靠身体上位拉拢顾客的商户女。   这些流言不断发酵,在有心人的故意引导下,已经出了好些真假难辨的故事版本:商会那肥头大耳的会长的,官府市掾的,还有捕头捕快的……   范青瑜听的越多,心里就越平静。   她和背后做这些手脚的人甚至从来没有什么正面的冲突,只是对方的猜疑厌恶,便招致了这样的下场。   这些世家大族王公贵人仰仗着权势,为所欲为,犯下了多少罪孽。   这些见不得人的肮脏手段,是他们用惯了的,如果是平常人,也许很容易就会被逼上绝路。   新帝在登基后确实整治了一些气焰嚣张的世家大臣们,但大都是之前拥护二皇子一派的,对新帝十分不敬难以归服的。   乱党未除尽时,为了避免朝堂动荡,再发生逼宫之事,对于朝廷上现有的一些蠡虫,赵曜确实还没有痛下杀手。   这不是帝王的恻隐之心,纵是范青瑜也知道他是在蛰伏。毕竟在皇位不稳之前,赵曜也在忍罢了。   她只不过也在忍罢了,顾芙雅要把她逼到山穷水尽,身败名裂,她也不会就这样任她鱼肉。   但让范青瑜绝对没有想到的一个消息,在盛京传开了。   这个突然之间的消息,不仅让盛京许多人心思百转,更让有些人摸不着头脑。   今上下令,珲州范大将军之女,品行纯淑,敏慧端静,忠孝双全,特封为怀瑾县主。   许多知道些传闻的人,都有些诧异。   范大将军之女还活着?   之前他们不是听闻范将军战死后,那范府也被烧了吗?就连梁王殿下去西南抚军,都没有提到这位范将军千金的事情,他们还当这姑娘没了。   如今看来,她还活着,而且圣上还没忘记范府,给了她身为县主的荣宠。   沈府的人,也得到了阿禾的急急汇报。   “什么?陛下下旨封姑娘为怀瑾县主?”碧珠捂住嘴,瞪大了眼睛,看向身侧的人。   范青瑜娇美明艳的脸上亦是露出了讶然的神色。   阿禾点了点头,他是知道范青瑜真实身份的,故而又抬眼小心地望向她,“陛下还派人去西南,说要接您进京受封呢。”   范青瑜慢慢冷静了下来,第一时间想到的,却是她在盛京的真实身份暴露了。   否则,新帝朝堂事务繁忙,原本好似已经忘记了她,又怎么会突然想起她呢?   很显然,是有人在皇帝面前提起了她。   这个人……范青瑜的眸底掀起巨大的波澜——除了赵晞,除了梁王,还能有谁呢?   她的睫毛轻颤着,低声道:“我们去江府。”   范青瑜到江府的时候,恰好遇上了柳绮和她的姐姐柳氏,也就是江至松的夫人。   她对两人打了招呼,道明自己是来寻江老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脸色并不好,两个人的目光都流露出些许担忧。   “公爹在书房里,下人已经去报了。”柳氏对范青瑜安抚一笑,说话轻声细语。   范青瑜点头低声道了谢,柳氏见柳绮似是有话对她讲,便先离开了。   范青瑜和柳绮走到了一边的花厅里。   “范姑娘。”柳绮轻轻拉着她的手,手心一翻,露出一张护身符来,放在范青瑜手心里,眸光温和看着她,缓声道:“平安符是逢凶化吉的,定能祝你事事如意。”   范青瑜心中微微触动,小心收好了,压下了心中的思绪,一路到了江老的书房。   书房内只有江老一个人,看见范青瑜进来,他站起身叹了口气,微微蹙着眉,却目光慈和地看着她,“侄女,如今你有何打算?”   皇帝下旨封她为县主,明显是一个铺垫,根据江老的猜测,皇帝下一步,很可能就要让她履行当初的约诺,嫁给梁王了。   这在他看来,几乎是已成定局的事情。   先帝也是打的好算盘,谅范府也不敢毁了这婚约将千金另嫁他人,等于将范府永远地绑在了赵家的大船上。   她要怎么办呢?   如果范青瑜有办法,她就不会来江府,麻烦江老了。   范青瑜苦笑一声,抬眸看着江老,“伯父,我曾经救过梁王,在他面前我一直用的化名,如今这县主封号……想来是他知晓了我的身份了。”   江老没有想到两人还有这段渊源,那微皱着的眉头却缓缓松开了。   “想来,这也是你二人的姻缘。”江老的目光悠长,声音徐徐,“青瑜,我不知道你在担心顾虑什么,但梁王身份地位品行相貌都是极佳的,在这盛京,没有比他更好的良配了。”   良配……吗?   范青瑜的内心一涩。   他确实是一个处处都极好的如意郎君。   但他们,真的适合吗?   她想到自己从前的各种想法、自己的坚持、几次的拒绝,好像都是多余而可笑的。   “知道为何你的天池雪蛤未断过吗?”江老看着她的目光既慈爱,又有一丝复杂,“想必后来,是梁王知晓这雪蛤是为了治你的喉咙,而通过赵太妃供应给江家的。”   从江至松处得知后来这事情的时候,江老虽然想到的是范青瑜的身份问题,但却也不禁为了梁王这份帮助而惊讶。   那时他也并不知道两人的关系,只当是梁王认识她,而梁王的人应该查出了江家求贡药是为了治范青瑜的喉咙,但并没有查出她的真实身份。   听到这个,范青瑜再次怔住了。   原来他,一直都在帮助她。   而她,却一直接受着他的各种帮助,又一直把他往外推,还试图划清他们的界线,求个泾渭分明。   他们之间纠纠缠缠,越来越复杂,千头万绪,真的还能分得清吗?   “最关键的,依旧是看清你自己的心意。”   江老温和地看着她。   “你,当真对梁王一点都不动心?”   *   赵晞原本阖目听着下属的汇报,等对方讲到沈府的动静时,才缓缓睁开了眼。   “她出门去了?”   那张俊美的脸上清冷平淡,看似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孤云却仿佛能看见主子心底的在意。   他低下头,“范姑娘去了江御医府上。”   之前,他们只以为江老是帮助沈瑜治病而已,并未想到过,江老是在帮助故交之女。   那雪蛤之事,也是赵晞无意中得知的,只要她的伤能痊愈,就比什么都要来的让他欣慰。   再次从他人口中听到她的姓氏,赵晞不可避免地想到她的出身。   他,被她骗的好苦。   原来,她就是那位与他有婚约的范将军之女,范青瑜。   沈瑜啊沈瑜……她早就得知了他的身份,却仍旧拒绝了他。   她本是可以直接嫁入王府,成为他的王妃的,然而她却依旧小心地隐瞒身份,没有对他透露分毫。   她真的,对他毫无好感?   否则又怎么会接二连三地拒绝他,而且一直隐瞒着自己的身份……   那日,他得知了她的身份后,确实沉寂了几日,他的情绪不高,可虽然没有特意让自己去想她的事情,脑海里却常常浮现她的身影。   音容笑貌,熟悉而让他心动。   直到几日后他收到汇报,听到四海记闹剧和那些子虚乌有的流言,更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怒气。   上次,他已经为此愠怒了。   自己恨不得护在手心里的人,被他人如此作弄,这让赵晞一个向来手段比起兄长算得上温和的人,也忍不住要让陷害她的人得到一个狠狠的教训。   思索良久,赵晞最终做了决定。   他先是进宫,求皇兄下旨封她县主,想要给她一个原本应得的尊荣身份。   不管她愿不愿意嫁他,成为他的王妃,这都是她身为范大将军之女应得的。   再来,通过手下查出背后对她下手的人依旧是顾芙雅后,他再也不允许自己心慈手软。   他要让这个疯女人,再也不能对她继续施加那些阴谋诡计。   身为一朝王爷,他原是不屑这样对付一个女人,可是她伤害的,是他在意的人。   此时顾芙雅在他眼中,也只是一个品性低劣的人,无关男女。   况且,他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把顾芙雅做过的坏事揭露在盛京人的眼前,怎么能跟她凭空捏造诬陷害人相提并论?   上次他已经警告过她一次了,她却变本加厉,就不要怪他不客气了。   范青瑜是他的人,注定是他的王妃,除了他,谁也不能伤她。   不,他不能,也不会。   他只想永远珍护她,爱重她,让她今生有靠,今世无忧。 第26章 动心   顾相千金的事情, 在盛京很快超越了其他的逸闻要事,成为街头百姓饭后的谈资。   大理寺卿亲自督办,将顾芙雅过往买凶杀害民女、下毒暗害某位官员之女和打杀数位婢女的事情, 毫不顾忌那位在朝堂之上位高权重的顾相脸面, 没有任何前兆地暴露在了所有人面前, 让许多人着实惊了一把。   有一部分是惊讶顾芙雅的表里不一:原来那表面上柔弱无依、楚楚可怜的才女, 背地里竟然是个这样蛇蝎心肠的女人?   大理寺卿都亲自出面查案了,这事情还能有假?   而另外一部分人,却看到了这里面的不寻常:那可是顾相,左相告老之后, 在朝堂大权在握, 是门生故旧无数的先帝重臣,再怎么说那也是他的嫡女, 到底是谁,让大理寺卿敢督办他的女儿?   许多人想来想去,只能想到几位能有这本事的人,却是更是没有思绪了。   而更多人,都关注着顾相的反应。   却不想, 顾相大义灭亲, 让人亲自将快要哭晕过去大喊大叫的女儿送到大理寺手里, 丝毫没有要庇护的意思, 让人在感慨他公正清明之外,又有些略略心寒。   虽然顾芙雅千错万错, 那毕竟是他亲生的嫡女, 而且还是独女……许多人不相信他对顾芙雅所犯下的事情一无所知, 他现在反而这样狠心, 想到他一贯仁善的好名声, 有些人就暗暗了悟了。   为了官运亨通,人心拥戴,做个表象功夫,图个好名声,谁不会呢?   这顾相听说向来清廉,从不收贿,拒绝门生故旧的孝敬和贵重节礼,而顾小姐却有银子去买.凶.杀.人……   事情顿时变得有些耐人寻味了起来。   对着突然降临到头上的一切,顾芙雅是又惊又怒,不敢置信的。   和上次一样,这落到她头上的无妄之灾,到底是谁干的!   而且这次,看起来是要毁了她,真是好狠毒的心肠!   “父亲,您一定要救救我!”   顾芙雅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哭腔,柔弱的脸上哭的梨花带雨,嫩白的手死死地扯住顾相没有一丝褶皱的袍子,却没注意到亲爹没什么温度的眼睛。   “芙雅,我从小便教你,得饶人处且饶人。”顾相当着大理寺来人的面,满脸不忍和痛惜,“你到底是怎么长歪的!”   那当然……除了您纵容的,还能是怎么长的?   大理寺的人在心里微微吐槽了一会儿,奉命来捉拿人的少卿站了出来,对顾相点了点头,行了一礼,“相爷,公务在身,多有得罪。”   顾相幽幽地叹了口气,伸手按在了顾芙雅已经紧紧拽着他的衣摆的手上,缓缓拉了下来,声音里带着一丝悲悯,“律法不容亵渎,各位也是秉公办案,老朽一定全力支持。”   顾芙雅睁着一双有些呆滞的眼睛,不敢相信又绝望地看着顾相,“父亲……”   父亲怎么可能不救她!   父亲母亲那么宠她,一定会救她的……   这不就是一些小事吗?   万念俱灰之下,顾芙雅脑海里一片空白,却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母亲从前告诉她小打小闹就算了,家里一定会护着她这个嫡女的,只要不要太过招摇惹上不该惹的人就好……   顾芙雅连忙把希冀的目光投向一向疼爱她的母亲,却见母亲并不与她对视,只是转头擦拭着眼泪,“芙雅,你放心,我不会让你蒙受不白之冤的。”   “父亲,母亲……”她的目光黯淡下来,哀哀叫着顾相和顾夫人,转头间却看见了一旁嫡弟冷淡的目光,浑身好像沉到了冰窖里。   是了,父亲母亲,为了那官位,为了这嫡子,完全可能会对她这个嫡女不管不顾。   她的死活,又有谁在乎!   顾芙雅有些歇斯里地低喊起来:“父亲,母亲!我是无辜的,一定要救我出来,一定……”   她的声音随着大理寺的人走了而逐渐小了,顾相温和仁善的脸却慢慢地沉了下去,眼里闪过一丝阴鸷,“黄口小儿,欺我太甚!”   而范青瑜自那日和江老谈话之后,碧珠觉得自家主子好似沉默了许多,回了房里更是常常一副发呆的样子。   碧珠不明白,封为县主不是好事吗?怎么主子一副心事重重的忧虑模样。   她想了半天,有些醒悟了过来,觑着自家主子的表情,小声道:“小姐,你是担心梁王殿下吗?”   范青瑜听到碧珠的话,微怔了一会儿,低声道:“我现在不敢见他。”   虽然知道面圣那日,自己可能会看见他,但是范青瑜还没有做好准备。   圣上派人接她的人已经去珲州的路上了,但恐怕皇帝已经知悉她就在盛京,去珲州的人马只是个幌子,而兄长也必定会先找人替代她这一路上上京,到盛京再换成她。   碧珠那日问她,他这样是不是打乱了她的隐瞒身份的目的,范青瑜还怔了片刻。   若是他更早地发现她的身份,为她请封县主,让她的身份暴露在盛京的这些人眼前,也许会给她带来更多的麻烦。   然而现在,她刚好到了进退两难的时机。   也不知道,这是不是早已注定的。   她不敢见他,可是她又渴望见他,向他解释清楚。   这种纠结的心情,让范青瑜无可奈何。   “我觉得,梁王殿下一定不会怪罪于你的。”碧珠看着范青瑜脸上的忧色,心里也有一丝难受,“若他知道你来盛京的目的,只会心疼你,甚至帮助你。”   她并不熟悉高高在上的梁王,但她熟悉那个眼盲的景公子,以碧珠的感觉,对方不是会斤斤计较心胸狭隘的人。   不说主子救了他,就说看在他们的交情的份上,梁王也不会怪罪于她的。   “是吗?”范青瑜想到那如同芝兰玉树一般的矜贵男子,只觉得心态复杂。   他们之间也许真的互有好感,但绝没有到了非对方不可的地步,他们之间最深的牵扯,就是那先帝和范将军定下的婚约,其次便是荆州那段遭遇。   可他们在荆州之时,并没有想那么多,也没有多少男女之情,最多是像朋友一样有过一些交谈,因为时日尚短,互不相识,也没有多么深刻。   就这样,他们能就这样在一起吗?   范青瑜内心直觉,还未到那个时机。   离该面圣领封还有一段日子,她原本还没想好做什么,便听闻了顾芙雅的事情。   范青瑜霎时就隐约明白了,这又是谁做的。   在这盛京城里,也只有一个人,会不顾一切,不怕任何世家权贵为她出气,替她解决对她心存恶意的所有人。   一丝触动不可抑制地从心里冒出,她想要压下去,却不知道为何,纵容了这丝柔软漫卷了她的心田。   那日江老的话再次浮现在脑海里——   “你当真对他一点都不动心吗?”   范青瑜从来不敢深思这个问题,她从前便怕自己丢失了自己的心,怕自己沉沦,如今到了这个地步,更怕的是伤了那人的心,她便知道,自己的想法已经变了。   他若娶了她,发现她是在利用他,该会如何?   而若是他不顾她的意愿娶了她,难道她就会事事如愿吗?   世事总是这样。   人心总是贪婪且矛盾的。   她都愿意豁出性命换取真相了,难道还会忧心自己无法觅得良人?   说到底,另外一份担忧,是她不想利用他的真心罢了。   下次若见到赵晞,她一定亲口跟他说明白。   虽然范青瑜这样想着,但未曾想过,再见之日来的这样快。   过几日是端午,盛京沿河有龙舟赛,几乎小半个盛京的百姓都会来看热闹。   龙舟队伍成百上千,自然是在正式的龙舟赛前有一番较量的。   各个队伍之间两两竞赛,最后只余二十支队伍,竞争最后的龙舟王。   只有一只队伍不用参加前面的角逐,直接参加最后的二十支队伍里,这支队伍便是往年的第一名。   到这时,盛京的老白姓们,自去年秋末到今年春初的几月动乱带来的阴霾,才消散了些许,高高兴兴地家家户户备好粽子和五色线,在龙舟赛沿河畔占个好位置观赛。   范青瑜并不知道去岁的龙舟王,就是当初的五皇子、现在的梁王所带领的禁军营。   因为柳绮不知为何又下了帖子邀她出来,她现在本无心来,但柳绮连邀了两次,   只好答应了。   柳绮定了个河边酒楼的好位置,微风徐徐,杨柳依依,能将沿河的风光尽收眼底。   范青瑜自楼上看下去,脑子连日困扰她的思绪也淡了些,心情也确实好了一点。   她转头看向柳绮,眸光微亮,“柳姑娘,想必你破费了。”   柳绮看了她一眼,清丽的脸上淡然一笑,“不用客气。”   原本就不是她定的,她不过是受人之托。   她抬眼看了身旁的女郎一眼,眼神微动,“范姑娘,以后叫我阿绮就好。”   范青瑜愣了一下,对眸底带着真挚的柳绮,心里暖了一下,从善如流地道:“阿绮。”   她也对柳绮笑道:“你也叫我阿瑜便好了。”   原本柳绮是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的,但后来范青瑜也无意瞒她,便坦白了自己的真实姓名和来历。   柳绮这样通透的人,定知道她有自己的难言之隐,没有再追问什么,只道自己定会守口如瓶。   闻言,柳绮唇角微弯,也叫了她的名字,然后转头望向楼下,轻声道:“龙舟赛开始了。”   范青瑜便和她一起坐了下来,一边吃着这楼里奉上的点心,一边看着那些参加龙舟赛的队伍。   那一个个高大健壮的好儿郎,确实能让沿河来观赛的女儿家们面红耳赤。   这热闹的场景,确实能让人心情都被感染的愉悦了起来。   范青瑜默默在心里感谢柳绮。   忽然,人群中的声音忽然变大了些,范青瑜循声望去,只见一艘龙舟从后方向前划来,领头的男子穿着禁军的赤黑色军袍,显得愈发清冽俊美,让不少女郎们面红耳赤,窃窃私语起来。   “天啊,没想到今年梁王还会参赛!我真是来对了。”   旁边的女郎也是一副痴迷的模样,目光直盯盯地看着那俊美男子,“是啊,本来大家都觉得殿下不会来了,没想到……我来的太值了!不枉我一大早就过来抢位置!”   爱来看龙舟赛的人,谁不知道梁王?   前几年,他便带领着禁军男儿们,夺了好几次桂冠呢!   范青瑜的目光也被那人牢牢吸引住,心跳乱了频率。   她抿了抿唇,转头望向没有什么惊讶之色的柳绮,低声道:“阿绮,是不是有人让你带我过来?”   柳绮转头望向失了冷静的范青瑜,眉目柔和下来,定定地看着她,“我确实受人之托。”   江夫人拜托她带范青瑜出来看龙舟赛,她想了想也没有什么不妥,至多是范青瑜会再遇见心仪的郎君罢了。   她不知道她惦记的郎君是哪位,却知道他一定出现了,不然范青瑜的情绪不会有如此的变化。   范青瑜转念一想,便知道了是谁托付她的,因为实在没有几个人会做这样的事情,耳尖顿时微微红了红。   看来江老把事情都和江夫人说了。不然,江老是不会让柳绮做这种事情的,也只有江夫人,心思细腻,想的更多。   她的眸光又忍不住向下望去,恰恰好和楼下经过的龙舟上打头的俊美男子对上了眼。   和当初再遇重逢的陌生不太相同,此刻两人的眼里都带了别样的情绪,眸光漾漾,千万种话语,仿佛都尽在这一眼中。   范青瑜听到了自己的心声。   是,她也早就动心了。   她骗不了自己。 第27章 交心   她也根本无法否认, 面对他时心里的悸动。   范青瑜看着舟上那人,脑海里一片空白,只能听见自己微微加快的呼吸和面上有些发热的温度。   娇艳清绝的佳人, 在角楼上定定地看着他, 让原本不报什么希望能见到她的赵晞微怔, 根本不想移开目光。   他的心里不免掠过一丝惊喜, 仿佛全身都更有气力了一般。   原本,他就是想夺冠献给她的。   也好找个借口,去见她。   见因为他的目光停留太久,周围人纷纷将目光投向那楼上, 赵晞才垂眸收回了目光, 掩下了那一丝不舍。   心里却不免思索起来:刚刚在楼上她这样看他,是为什么?她此刻心里, 又在想什么?   是怨他发现了她的真实身份,并因为受封将她的身份暴露出来了,还是恨他恩将仇报,根本不顾她的意愿,想要得到她……   想到这里, 赵晞的眸底闪过一丝自嘲。   皇家人没有纯善之辈, 他的身体里流淌着皇家的血液, 自然也是一样的。   他的父皇那样凉薄, 曾经说此生只爱母妃一人,却还是又有了一个又一个的妃嫔, 让母妃在宫中斗争里逐渐如同枯败的花朵一样凋零。   而他, 虽然后来清楚了自己的心意之后, 只想要她一个人, 却也用上了手段, 不想让那人离自己越来越远。   论起来,他也是同样卑鄙的。   赵晞的眼眸黯淡了下来,没有再抬头看她,而是带领着禁军儿郎们前往龙舟赛的起点,抽取比赛的对手。   刚好,抽到的是去年角逐龙舟王的队伍,永宁伯世子萧晏所带领的神机营。   萧晏身为世子,又生的英俊潇洒,在盛京中自然也是炙手可热的女婿人选。   但论身份才干相貌,梁王自然是处处压他一头的。   萧晏别处不敢,但在盛京的各种赛事,诸如蹴鞠、赛马、打猎,乃至龙舟赛上,他都是卯足了劲想要超过赵晞的。   这也是他能正大光明地能搏一搏的机会,也不会让人说他不尊皇室。   可惜禁军本身就能人辈出,他的神机营说到底,底子都差了一些,而他本人虽然比梁王健壮,可脑子不如他睿智,至今也少有成功的赢他的机会。   不过听说皇帝,是比梁王更要厉害的存在,只可惜从来都未参加过这些赛事。   萧晏方才就注意到了赵晞的目光在一座楼上停留了一会儿,他远远望过去只能看见模模糊糊是个女郎的身影,心底顿时忍不住有丝好奇。   是什么人,能让向来沉稳清冷的梁王殿下这样挂心?   可惜他现在的位置看不见什么,只得悻悻地收回目光,转而充满战意地看着对面的禁军队伍。   去岁他刚好去南方办事,在南方逗留了许久,特地请当地的龙舟好手教他几招,他就不信今年赢不了这娇贵的王爷!   “殿下,到时候我就不客气了。”萧晏笑眯眯地看着赵晞,俊朗的脸上带着一丝势在必得,“今年我们神机营必定一举拔得头筹!”   神机营的队伍顿时起哄应和起来,闹哄哄的。   “拭目以待。”   赵晞对对手的挑衅没什么兴趣,他身后一脸肃容沉着冷静的禁军们也跟随上官的脚步,一句未吭,丝毫不把手下败将们看在眼里。   这让萧晏和神机营的人都憋了一股气,暗里发誓定要在赛上让他们好看!   范青瑜在楼上看到的,却是那人从始到终气定神闲的模样,有条不紊地指挥着禁军,应对着萧晏和神机营的各种横冲直撞和言语干扰,从互不相让齐头并进,到逐渐赶超了神机营,再次将往年的第二名斩于马下。   她看着赵晞也有这样一副大将气概的模样,表情沉着冷凝,一瞬间甚至让她误以为是皇帝赵曜。   不禁摇了摇头,他们果然是亲兄弟。   “禁军营,胜!”   锣鼓敲响,胜负已定。   萧晏的脸上阴晴不定,面对表情淡淡脸色如常的赵晞,语气有一丝挫败,“殿下,下次我一定会赢你的!”   听到这话,赵晞终于看了萧晏一眼,俊美清冽的脸上露出一丝淡笑,“世子好毅力,本王等着这一天。”   这是挖苦吧?这一定是挖苦吧?   萧晏心下羞愤,面上也只能强颜欢笑,目送禁军队伍离开,而他们自己还得去参加下一场。   赵晞接过代表获胜的花牌,目光却忍不住往那座小楼上望去,见那里果然空了,心也也仿佛空寂了一瞬。   也是,她又怎么会一直在这里等他呢?   那人,是不愿见他的吧?   他低垂下目光,脸上难掩一丝沉闷,表情也愈发清冷。   这让原本欲上来搭讪的人顿了顿,结果一转头,发现他已经离开了赛场,前去休憩的地方。   赵晞的步伐有力,眸里却没有什么什么焦距,显然是有些走神了。   下一场比赛是明天,到时候便是决赛了。   她,估计是不会来看了。   哪曾想到,到了休憩的住所,属下来报,说她刚刚来找过他。   “她在哪?”   赵晞微怔,追问下属得知她的去向后,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衣裳,除了沾上些水渍之外没有什么什么不妥的地方,便照着属下报过来的地方寻了过去。   范青瑜要了一间茶馆的小院,僻静无人打扰。   赵晞推门进去,见到的便是她专心泡茶的模样。   茶水声潺潺,茶杯蓄满,一只白皙修长的手端起,放在他面前,范青瑜站起身抬起头来看他,脸上带着一丝淡笑,“殿下,您来了。”   “嗯。”赵晞应了,在她面前端坐了下来,赤黑色的禁军袍服衬得他气质越发尊贵清冷,但他的表情却比范青瑜刚刚在楼上见到他的样子柔和多了。   她的目光落在对面的人身上。   那张俊美如铸的面庞足以吸引大多数女子的目光,身上那清冽矜贵的气质,更能让很多人为此折服。   而至始至终,最吸引范青瑜的,仍是他那双勾人心魄的眼睛,如她初见那样风采濯然,浊世无双。   “殿下,今日邀您前来,是为赔罪。”范青瑜低低叹了口气,抬眸看他,“青瑜并非有意隐瞒,您也知,我上京是带着目的而来,经商也不过是顺带的。”   赵晞微微点了点头,眸光微动,“我知道。”   顿了一下,赵晞又道:“身份公开的话,会破坏你的计划吗?”   这是他一时冲动之后,深思细想,才生出的忧虑。   虽然在盛京,是兄长和他所掌控的地方,有什么事情,应当都不会难住他们,但事有例外,若因为自己的一己私心,而破坏了她的计划,他总要从其他方面挽救找补回来。   “已经无碍了。”范青瑜看着对面人脸上真心实意的担心,微微苦笑,内心却释然了许多,“殿下也是一腔好意。”   赵晞却看出了范青瑜脸上的那丝苦闷,心底顿时一沉,脑海里已经猜测了几番,缓缓开口,“你上京来,是要报仇的?”   范大将军被乱党的余党共犯们设计战死,还是他亲自去西南抚恤加封的,按理说随着乱党被剿灭,范家的仇应该已经报了。   但看范青瑜这样子,赵晞又不确定了。   他望向她,想起范府的那一场让她死里逃生,并燎伤喉咙的大火,声音有些低沉,“纵火之人,不是二皇子党?”   也只有这样,才会让她决然地孤身进京,寻找背后之人。   范青瑜缓缓点了点头。   “那纵火者估计以为范府必将覆灭无疑,才会放松地和身边人交谈,我侥幸活下来,却不愿如此苟活着。”   她想为范府那场大火中葬生的人报仇。   范青瑜不愿故作柔弱,可不知道为何,在他面前,她的心防尽数卸下,只想向他徐徐倾诉。   她压下了那些苦涩的滋味,却控制不了眼角的一滴泪。   赵晞眸光顿住,望向她眼角那丝闪烁的泪珠,心里如同被针扎了一般,低声道:“是谁?”   “只查出了李叙与此相关。”范青瑜拭去眼角的泪珠,微红的眼眶移开,落在了虚无之处,“但我还没有切实的证据。”   张克死了,想必其他人也被处理了,那些人做事狠辣,又怎么会留下痕迹呢?   她这一系列的调查,都是靠砸银子砸出来的。   那些探子要钱不要命,贪婪成性,不知道涨了几次赏金,才肯继续调查下去。   而且也是她运气好阴差阳错,才能发现一些端倪,但整体说起来,毫无说服人的证据。   赵晞明白了她的无力,想必那仇人借机覆灭范家,下手干脆利落,很难留下什么罪证,况且对方身在盛京,位置可能并不低,让她苦苦寻觅,却毫无证据能够证明对方犯下的罪孽。   “我要怎么才能帮你?”赵晞目光沉凝地看着她,缓缓开口,“阿瑜,如今我已不是外人,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不必再瞒我了。”   他的这声“阿瑜”,让范青瑜怔然抬起眼眸望向他,却落入了一湖幽幽的湖水中,心里的震颤无以言表。   不是外人,是指……他们的婚约?   范青瑜不禁抓紧了手上的茶杯,颤声问他,“殿下你,一直都记得先帝的那个约诺?”   那他之前,还想让她进入梁王府,是想让她和原本他设想的那个“范青瑜”一同伺候他吗?   赵晞见她神色有异,心思稍转就明白了她在想什么。   他不禁温声道:“原本是想无论如何也要接你入府中的,后来那日听了你的话后,我思索几日,也明白了你的想法。我本没有很大的门第偏见,而皇兄更答应由我做主自己的婚事。”   赵晞的语气顿了一下,看着范青瑜的眼睛,声音越发柔和,“那时我便想让皇兄为范家千金加封县主,择一佳婿重新赐婚,只是没想到,你就是那范家千金。”   “娶你,是我唯一想做之事。”   范青瑜怔住了。   这都是,他的肺腑之言?   她几乎不敢再直视那双温柔的眼眸。   只听得自己的心触动的声音。   作者有话说:   这篇文,评论简直不能再少了QAQ,(虽然知道自己写的不好)来自越来越佛系的作者菌 第28章 心悦   她不曾想过, 他竟这般容易,就将这些事情告知于她。   坦诚,热烈, 毫无隐瞒。   让她的一颗心, 再难以平静下来。   如同她每一次见到这个人, 都无法平淡以对。   范青瑜怔怔地看着赵晞, 仿佛声音都在打颤,“你真的,这么想?”   她设想过的让她纠结痛苦、百般难为的事情,在他手里竟然轻而易举地解决了。   他这般打算, 却真的只为了娶她而已。   赵晞看着眼前娇艳美人眸底的那丝触动, 俊美的面庞上慢慢带上一抹笑意,“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我自然是说到做到。”   他忽然放松了下来, 甚至还悠闲地低头品了品她泡的茶,抬眼望着范青瑜那不敢相信的脸,唇角微弯。   “既然我只想要你,那么只要你一个,又有何不可?”   范青瑜微微睁大了眼, 秋水般的眸子里泛起阵阵涟漪, 像是一池被扰乱了的湖水一般。   她那鲜艳的唇动了动, 却依旧无法发出声来。   腹中好像有千言万语, 都无法描绘出赵晞这句话给她带来的震撼。   自己当初关于只愿一人心的话,他竟然, 也能答应……   不是范青瑜不信任他, 她从来都觉得他人的真心太沉重, 太难得。   也许是家人亡故带给她的无依之感, 对于他高贵身份带来的疏离感, 都让她觉得他们之间不会有未来。   可赵晞,却一次又一次,让她明白,没有什么是遥不可及的,只要她愿,只要他想,他仿佛就能给她一切。   白皙的面上隐隐发热,耳尖都染上了殷红,范青瑜几乎不敢和他对视,微微低着头小声道:“你不怨我吗?”   不怨她隐瞒,不怨她得寸进尺,不怨她未曾付出同样的真心吗?   “我怎么会怨你。”赵晞想到清岩寺主持的话语,眸光微动,定定地看着她,“阿瑜,你我之间,前缘早定,无论你承不承认,我们都难断联系。”   他是不会放手的,这句话他已经说过了很多次,如今也不过一如既往罢了。   “另外,你的事便是我的事,我一定会倾尽全力帮助你,让你能够心安。”   他的话,让范青瑜内心辗转,却更加混乱了。   赵晞的意思,很明确。   他想要的,只有她而已。   只要她成为他的梁王妃,他根本不会怪罪她之前的隐瞒和欺骗,而是会毫无芥蒂地继续如常一般真心待她,还会帮她解决一切困难阻碍。   他更为原本定下婚约的那个她诸多打算,没有让那个对他而言陌生的将军之女陷入绝境,这般心地,更让范青瑜动容。   无论别人怎么看,范青瑜却看到了那重重掩映下的赤诚真心。   她若再看不见,眼瞎之人,只怕是她才对。   范青瑜抬眸看着他,她到底何德何能?   她的脑海里掠过相遇以来两人的种种,心头愈发泛软。   她也是个寻常女子罢了,有人这样处处为她着想,时时惦念着她,放在心上,谁又能不动心?   “只要殿下助我让那人罪有应得,”范青瑜眸子里闪过一丝释然,唇边带着笑意,望向赵晞的视线里,也重新带了一丝神采,“从此以后殿下让我做什么,青瑜都心甘情愿。”   赵晞看着那璀璨的笑颜,俊容微肃,“这可是你说的。”   他的眸底却闪过一丝心满意足得偿所愿。   他看出来了,他这次是真的得到了她发自心底的认可,而不是凭借自己的权势和能力让她屈服。   因为范青瑜这样倔强的女子,他若是越逼她,可能会越激起她心底的抵触,越推越远。   只有打从心底,获得了她的认同,他才算是真正被她接纳了。   这让他的心,比以往任何一刻都要熨帖。   原来,以真心换真心的滋味,要比什么都要让人满足。即便他们现在感情不深,但这一切都是可以通过来日的相处加深的。   只要她不离开不逃避,他就有无数的机会和可能。   赵晞眸中也缓缓浮上了一缕笑意。   不过,想到自己娶她的日子遥遥无期,心下也掠过了一丝惆怅。   原本按照前朝律例,他和范青瑜的孝期都是三年,但按照大渊□□改制之后,为父母守孝只需一年以上即可。   尤其范青瑜和范将军父女感情笃厚,不是他与先帝这种天家父子能比的。   更何况他听闻西南那边,有许多风俗迥异,来日他也定要召见熟知西南风俗的礼官好好了解一下。   赵晞沉吟了一会儿,又想到一件事,“过几日你便要进宫面见皇兄受封了,听皇兄说,你旧日见过他。”   “只少时见过一两面。”范青瑜忆起皇帝赵曜,仍旧只记得那一身冷峻的气息。   范青瑜看着眼前的男人,心头的话语转了几圈,定了定心,仍旧是道了出来:“殿下,若是我们的婚约消息传了出去,那些人想必不敢再对我出手。可若我只是大将军的遗女,无权无势,只是个虚名县主,对方可能还会露出些蛛丝马迹,我也能继续查下去。”   赵晞低叹了口气,眸光仍是柔和地落在她身上,“阿瑜是不信我吗?有我在,梁王府和禁军上下,范府之仇,一定会很快水落石出。”   并非不信任他,只是范青瑜现在还不能告诉她自己内心关于顾相的猜疑,毕竟事关重大,她也没有直接间接的证据,证明顾相的嫌疑。   “现在时机未到,殿下,我不会跟您客气的。”   其实,这短短半天的谈话,已经将眼前的男子,从她之前要避而远之的对象,变成了可以谈心的人。   这对范青瑜来说,已经是一个飞跃了。   赵晞也这样想,他不能把她逼得太紧了。   “也罢,你若要我做什么,尽管提出来便可。”他眉头微蹙,想到沈府并不严密的守卫,“但我对你府里的防卫并不放心,你若信我,可让我的下属进行一番整顿布置。”   这是他的关切,担心她会遇到不测,范青瑜怎能不懂。   “那我便笑纳殿下的好意了。”想来赵晞派的应该是禁军好手和谨慎稳重的嬷嬷丫鬟们,范青瑜点了点头便接受了。   她也没有被监视的不便和不满,若背后动手之人,真有顾相的手笔,封县主之后,她自然是要处于对方的眼皮子底下了。   若不能在自己的安全上多加注意,可能她根本等不到他认罪的那一天。   “不必和我客气。”   今日一番谈话,让赵晞这段时日以来的郁结尽消,俊美的面上笑意融融。   他又想起来明日的龙舟赛决赛,便将目光投在对面的女郎身上,“明日,你还会来看我参赛吗?”   范青瑜想起对方今日利落果敢的英姿,那沉着稳定的大将之风,只觉得自己对他的认识又有些不同了。   耳尖微烫,她轻轻点了点头。   赵晞心满意足,离开小院的时候,面上仍带着浅浅的笑意。   只余下范青瑜微微懊恼这自己的草率。   今日便罢了,是江夫人和柳绮请出来观赛的,那明日,又是以什么借口来看他比赛呢?   想着想着,范青瑜便又面颊发烫了起来。   等她回到府里,却意外得知养兄范青屹派过来的人,比圣上前去接她的队伍率先来了。   范青瑜展开养兄的信。   范青屹如今已经是一方小将,除了皇帝同意,他自己不能随意离开西南,只能将对范青瑜的满腔嘱托都交代在信里。   对于她忽然被加封为县主的事情,范青屹有些摸不清情况,在信里又再次提及上次梁王询问起她情况的事,问她是不是与此有关。   看到这里,范青瑜觉得有些愧疚。   养兄全然不知她和当初的五皇子的婚约,也不知自己和他在荆州的那番经历,只当她如今和梁王还是陌路人,对着这天上掉下的县主头衔,还有些迷惑。   她当初出走也没有亲自交代养兄,后来的经历在信中向来也避重就轻,只谈及自己一切安好,她这个妹妹,实在是太任性了。   范青瑜长叹一口气,思索良久,重新写好了一封信,吩咐人加急送去珲州。   养兄看到她的这番解释,应该会理解她吧?   不知道他的气,会不会消了些。   可是范青瑜又清楚地知道,养兄也从来不会生她的气的,他如同父亲一样,只会纵容她做想做的事情,一向如此。   那么,那人以后也会这样对她好吗?   范青瑜的脑海里忽然又蹦出了这个念头,抿了抿唇,眸光微微闪了闪。   因着第二天要去看龙舟赛,她让自己早早睡去了。   通过昨日的比赛,今日只剩下了三支队伍,两两比赛,分夺前三的名次。   她远远便看到禁军营里的那人,身姿如同昨日一般挺拔清瘦,俊美卓然,吸引了无数女郎的目光。   他的目光似是在楼上寻找着什么,见到她的身影,唇角便微微弯起,冲淡了眉眼的清冷。   这让看见的年轻的女子们又是芳心乱撞,窃窃私语起来,有胆大的,甚至直勾勾地盯着他看,“殿下,你一定会夺冠的!”   “还用得着你说,近几年的龙舟王,哪年不是殿下收入囊中?”   范青瑜听着周边女郎们的话语,脸上便也带着笑意,目光在人群中掠过,却发现了一个身形有些熟悉的女子,正目光灼灼地盯着禁军营,准确地说,是盯着赵晞的身影。   她的眸光一顿。   那人是,阿朵玥?   阿朵玥并没有发现她,好似依旧看着龙舟赛场上,范青瑜的心思却转了几道,抿了抿唇,放下了轻纱帘子。   “小姐?”碧珠不解,却见范青瑜在桌前静默着思考了一会儿,脸上又渐渐带着一丝释然。   是啊,她不是早知道他有多受女郎们欢迎吗?   但……只要他心里只有她一个,她便什么也不怕,什么也不想了。   想太多,只会是庸人自扰。   “无事,继续看比赛吧。”范青瑜缓缓喝了口茶,又掀开帘子,将目光都放在了一人身上。   河边两岸的盛京百姓一阵欢呼声传来。   毫无悬念的,梁王又夺魁了。   夺下龙舟王的梁王依旧表情淡然,一副宠辱不惊的模样,和禁军营的男儿郎们功成身退,带着象征冠军的奖牌,在其他队伍面前步伐整齐地走了。   萧晏恨的牙痒痒的,但他技不如人,没什么好说的,只得一边勉强笑着,一边在心底发奋下次一定要赢。   他哪里知道,一转眼,看起来无欲无求的梁王殿下,已经拿着龙舟王的奖章和小小的龙舟模型,去佳人面前献殷勤了。   “阿瑜,给你。”赵晞眉眼带着一抹笑意,修长削瘦的手上托着一艘精巧的小龙舟,温声道:“今年这第一,是为你赢的。”   本来他已经不打算参加这龙舟赛了,如今他已经成为王爷,当然要自持身份。   可是他转念想到,也许她会来看他,若能将今年的魁首夺下,将象征着荣耀的奖章送她,便改变了主意。   范青瑜看了一眼那小龙舟,唇角微弯,“殿下,您年年都是第一,怎么能说是为了我?”   虽然他这样说,让她心里不免掠过一丝甜意,伸手将那艘小龙舟收了过来。   这份礼的价值,远比不上那昂贵的一盘东珠,可对她的意义,却是不同的。   这人,至少在她面前,他不是那个遥不可及的贵人,从来都是一个温润如玉的君子。   “若今年你没有出现,我便不会参赛了。”赵晞淡淡道,目光仍是落在她身上,竟有一丝缠绵之意,叫人面红发烫,心跳如鼓。   一瞬间,范青瑜觉得手上精巧迷你的模型,都沉重了些,让她心头的绮思缱绻不断,微低着头不敢看他。   “殿下,我受之有愧。”   赵晞最听不得她这话,他伸手微微抬起她如玉般光洁的下巴,让那张娇美清绝的脸对着自己,好叫她看清自己的眼睛,看清自己的认真。   “阿瑜,你是我的未婚妻,我未来的王妃,没有什么是你配不上的。”   刚得知她身份的时候,他是有些恼的,也有些挫败,但渐渐的,他的心里又生出些隐秘的欢喜来。   他认定的这个人,注定是他的王妃,这辈子都与他深深牵扯,再也无法分开。   范青瑜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人,她的下巴还被他温热的手抬着,那有些炙热的温度透过肌肤相连的地方传递给了她。   她,自从昨日和他坦诚公开以来,还是第一次有这样清晰的认识。   面前的这个俊美男人,就是她的未婚夫,是她未来的夫君,她这辈子也许都难以摆脱的存在。   “殿下?”   赵晞看着她眸子里的水波一寸寸荡漾着,好似在阳月楼那次真正重逢时一般,叫他心颤。   他放开了手,清冽俊美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阿瑜,我只希望你记住,不管因为你救过我的命,还是因为你是我的未婚妻,都不是我这样珍视你的理由。”   “我这样对你,只是因为……我心悦你。” 第29章 温暖   范青瑜的心, 仿佛被一只温暖的手轻抚过一般。   他的话语,不是对别的任何一个人说的,而是只对她而已。   看着他微微蹙着的眉, 她竟感到一丝难受, 只恨不得能将他那皱着的眉微微抚平。   范青瑜抿了抿唇, “殿下, 不要皱眉,我……会心疼。”   赵晞的眉眼缓缓松懈下来,变成一抹轻松的笑意。   她知道疼他,对于他而言, 是好事。   这说明, 她把他放在了心上了。   这如何不让赵晞感到愉悦?   范青瑜看着他脸上的笑容,耳尖发烫, “殿下,如果没什么事,我便回去了。”   赵晞其实想留她,然而他并没有不容拒绝的理由,只得轻轻应了一声, 目光仍是温柔地看着她, 低低说了一句话。   那声音低的仿若呢喃, 范青瑜却听清了。   “阿瑜, 我真的……迫不及待想要娶你。”   他这样一位俊美如铸的矜贵王爷,嘴里说着这样足以让大半个盛京的年轻女子都疯狂的话。   范青瑜承受不了自己加快的心跳, 和他的目光对视着, 看到了彼此眸中闪烁着的亮光。   她没有多说什么, 只轻轻应了一声, 便起了身。   没走两步, 范青瑜慢慢地顿住了脚步,回过眸来看着他,犹豫着,低声道:“殿下,我等着。”   赵晞看着她如花般盛放着的娇艳脸庞,缓声道:“你放心等着就好……只要你信我,愿意等我,其他的一切都不是问题。”   范青瑜轻轻点了点头,赵晞送她上了马车。   而马车上,她的心里却久久不能平静,看着车内精美的装饰走了神。   原来这世上,真的有人,将她这般放在心上吗?   想着和那人相遇以来的一点一滴,和他这两次会面的话语,范青瑜的心慢慢静了下来。   如同他所言,自己只要相信他就好。   其他的事情,她只需等待。   “我也总算能……托付他人一回了?”范青瑜嘴角弯了弯,明眸里漾起丝丝波澜来。   她虽然要强,但同样也拥有软肋。   作为范家女,她可以不需要别人保护,她自己就必须要有能保护自己的力量。   但这却不意味着她必须要拒绝别人温和的呵护与……爱。   范青瑜低头看着身上从不离身的一块玉牌,轻声对着空气道:“爹娘,也许你们可以安心了。”   回到府里,她在袅袅熏香中很快就入睡,梦里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全是那人的模样。   好梦正酣,而那些让她烦恼的事情,都如雾霭一般,尽数散去了。   第二日起来,范青瑜坐在厅堂里,一边看着手里商铺的账册,一边数着日子,估摸着离她进皇宫面圣的时间,没有多少天了。   这些日子,她也从各处了解了一些顾家和顾芙雅的情况。   顾芙雅如今还在大理寺收押着,原本和她要好的那些贵女们一个都不敢出面。   尤其是苏晴然,素来便有跋扈的名声,此时被苏府严加看管着,怕一个不慎自家的千金也要被押入大理寺,坏了整个家族的名望。   盛京的上层人家,几乎都知道了,这事是皇宫那位或是梁王的授意了,自然不敢有任何的意见。   皇帝刚上位,就整治了那么多家大族,说抄家就抄家,说流放就流放,那些根深蒂固的家族还不是被铲除得彻彻底底。   即使暗地里各怀鬼胎,包藏祸心,明面上,他们不敢得罪这个铁血手腕的皇帝。   新帝无后,也没有太后等长辈看管,皇宫只住着些老太妃,也没有多少臣子敢胆大地建议皇帝娶妻纳妃,怕一个不慎,就被皇帝治罪了。   随着新帝威望渐重,就连宗室那些老人,都不怎么出面了。   他们这些大臣,在揣摩帝心之事上,也很是辛苦。   就比如这次的事情,皇帝这是因为梁王的缘故,对那顾相之女恼了,还是对顾相有意见呢?   一时之间,很多还在想竭力讨好顾相一派的臣子,都疏远了他们许多。   虽然顾相常常一副仁厚和善的样子,但谁人不知,他那一系的大臣,个个都是笑面虎,保不齐顾相肚子里也是个黑心的。   他们毕竟是受皇恩,吃皇粮的,又自认为对于如今大渊朝堂上的形势有所了解,行事上当然以皇帝处处为先。   朝堂之事,和范青瑜干系并不很大,她还在研究那些李佩帮忙找出来的卷宗。   近日,在看到一份关于承州矿案的另一份记载的卷宗时,因为资料详细许多,她终于发现了一些蹊跷之处。   那些被范将军处置的官员里,好些都是出自江南,仔细看了看那些人的生平籍贯,竟然和顾相的家乡是一处。   范青瑜觉得,这一定是个重要的发现。   若能找出这些人和顾相的牵扯,那么范将军和顾相之间的恩怨也能弄清楚了。   也能明白,为何与范将军毫无往来的李叙,会派人对范家下死手。   范青瑜猜测,李叙也许并不像表面上那样和顾相关系不深,没有什么交集,而是暗地里讨好他,想要暗地刮分好处或者是什么有利益牵扯。   她已经派了范威前往顾相的祖籍,去调查当年被处置的这些官员了,希望能有好的结果。   收好这些卷宗,范青瑜难免想到顾芙雅。   赵晞的属下将顾芙雅对她所做的事情都呈了上来,甚至还有后续还没有实施的阴谋计划,确实让她心里生了一丝迷茫。   顾芙雅对她,何至于此?   她和她不过两面之缘而已,因为她毫无根由的猜忌,和一丝嫉妒,便要对她处处狠毒,下死手吗?   她在看到最后那要让她身败名裂一无所有在盛京待不下去之后,还要派劫匪在路上截杀她的内容,不寒而栗。   你永远无法猜测到人心如何,无法看清他们会多么深不可测,多么恶毒。   微微叹息了一声,范青瑜却完全没有升起去大理寺看顾芙雅的心思。   她不想见她,即使她没有见过她几面,然而,她们本就该是毫无关系的人。   既如此,何必再继续牵扯呢?   可范青瑜却没想到,顾府通过顾芙雅的缘故,派人查出了这一切是因何而起,却并没有反思顾芙雅的错处,而是再次想要对她痛下杀手。   若不是赵晞让人对沈府的防卫进行了一番整顿,加派了人手,内外焕然一新,她根本不能如此安全无虞。   当然,这些危险和隐患,有很大一部分又是因为顾芙雅对赵晞的情爱恩怨带来的……世事本就荒唐难解。   范青瑜除了看卷宗,还看了许多关于京中有些名望的家族的相关资料,既是为了更加深入的调查,也是存了以后成为县主后可能避免不了的应酬。   赵晞为她请封,她是感动的。   可是同时,范青瑜也同样心态复杂。   因为这也意味着她,不得不卷入京中的局势里,她从暗处,站在了明面上。   盛京这些人,不仅会有人投来善意的目光,还会有他人恶意的盘算。这些都要让她打起精神,好好应对。   就在她等待着圣上的人回京,换成她自己去面圣的时候,她听到了一则消息。   沈家在京中的几家铺子被某位大臣的人霸占,占为己有了。   她有些诧异,这样堂而皇之的事情,难道盛京的官府不管吗?   因为她答应过沈存风,要给予他一些帮助,所以范青瑜让人去再仔细探听一番事情的原委。   打探消息的人还没回来,沈存风却先上门亲自来求助了。   “外甥女,你可得帮帮我!”   沈存风圆圆胖胖的脸上,带着薄汗,眼里难掩一丝急切和懊丧,“我被人下套了!”   范青瑜让他先冷静下来,坐下来慢慢说,“沈家主,您先缓口气。”   看沈存风这样子,如果他们真是被人设计了,在盛京城里哪位大臣敢如此嚣张呢?   沈存风喝了口茶,忍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跟范青瑜把事情的原委讲清楚了。   原来,不久之前,沈存风接到一位大臣的暗地接见,看言语里的意思,是说要成为沈家在盛京的庇护,前提是,沈家要把几家重要的铺子的所有人改成他的心腹的名字。   “铺子还是你的,我只是要看看你的诚意,你有什么不放心的?”   这事情看着便让人觉得有些不妥当。   沈存风有些犹豫,那位大臣又道,国库空虚,皇帝不日就会对他们这些奸商下手,让他好自为之。   这句话却戳中了沈存风的痛处。   沈存风向来担忧的就是这样。   他想了又想,这位大臣向来名声不错,总不会坑自己,而且对方有权,自己又得罪不起,干脆答应了。   只是换了表面上的掌权人罢了,铺子还是他的,无论怎么样都不会被强占吧?   可他没想到,更名的第二天,沈家铺子就被人占了,连原本的掌柜管事都要被赶出去。   “是哪位大臣?”范青瑜微蹙着眉,这个简单粗暴的计谋,也就……沈存风会信了。   但是这人也必定调查过沈存风,知道他内心深处最担忧什么,十分有效地针对性地提出了计划。   “户部尚书,李叙李大人。”   听见这个名字,范青瑜愣了,一下子明白过来,沈家,有一部分原因,可能是受自己牵连了。   她在外,一向用的是沈瑜的名字,还公开说过是沈家的远房亲戚,连铺子都用的是沈家的掌柜。   那些人应该是忌惮梁王的力量,找不到报复她的方法,便将注意打到了不过一介商贾的沈存风身上。   “沈家主,这件事我会想办法的。”范青瑜看着圆圆胖胖的沈存风,微微叹了口气,“你放心,那几间铺子定会完璧归赵。”   沈存风这才松了口气,又想起了皇帝要加封她为县主的事情,一边觑着她的脸色一边小声道:“外甥女,你说皇帝好端端的,怎么就要封你为县主呢?”   虽然范将军为守护边境鞠躬尽瘁,甚至为除尽乱党战死,但这都隔了好几个月了,突然下旨封他这个千金为县主,在沈存风这个无利不起早的商人看来,是有点奇怪的。   范青瑜看了沈存风一眼,淡声道:“我一介平民,岂能揣摩圣心?”   她看着沈存风有些讪讪的样子,又低了些声调,“沈家主,这件事有部分是因我而起,所以你且放心等着就好。”   沈存风点了点头,叹道:“罢了罢了,等解决完这些事情,我就回江南去,往后少来盛京了,这里太乱太复杂,我应付不来。”   范青瑜听着这番话,看着沈存风说的有些真心话的样子,不禁也有些了悟。   确实,如果盛京这些外事外物,影响了本来做生意的乐趣和挣钱的愉悦,增添了更多的烦恼,那还不如回到自己习惯的舒服的地方。   但是她,还有机会回到西南吗?   范青瑜低着头,看着在茶杯里飘零的一丝茶梗,露出一个淡淡的苦笑。   怕是,往后大半辈子都要待在这盛京了吧。   既来之则安之,她也不会自怨自艾,整日愁眉苦脸。往后细细打算,才是最要紧的事情。   送走了沈存风,范青瑜想了想,还是决定寻求那人的帮助。   既然……他已经是她最大的靠山,又岂有不用的道理? 第30章 相约   自那日分别后, 赵晞本以为两人的再次见面,是等她进宫以后。   毕竟他觉得她是个内敛的人,但从前他也以为自己是, 可他却无法想象如今的他, 早已变了模样, 也能那样热烈直白地面对自己心仪的人。   也许, 这才是将一个人放在心上时刻挂念的感觉。   那日,她的回眸一笑,让他心里回味了许久。   甚至久到这几日,思念源源不断涌上, 让他甚至有种冲动, 去找她,去见她。   赵晞给自己找好了各种理由。   阿瑜本就是他的未婚妻, 为何不能见?   除此之外,他也可以去拜访自己的救命恩人……   思来想去,赵晞还是压抑住了自己的各种念头,只将自己埋头于公务中,让自己无心分神去想她。   但有时, 念头却自己会滋长, 窜成疯长的野草, 叫他控制不住。   他总会想起在盛京, 第一次跨坐在马上,和刚刚掀开马车帘子的她对视, 彼此眸中的种种思绪, 让那一眼, 仿佛已经过了万年。   看着她那张娇妍明媚的脸, 盛京的车马繁华都在他眼里失了颜色。   他内心笃定了一个念头:她一定是他想找的人。   她, 一定就是他回到盛京后,辗转不断寻觅的沈姑娘。   他也终于明白,什么叫“求之不得,寤寐思服”,什么叫“辗转不能寐,长夜何绵绵”。①   ……   明明这些都是看起来不可能在他身上会生出的念头,该做的事……赵晞却甘之如饴。   只因为他也沉湎其中,也因为,那个人是她。   是他在困厄眼盲时,内心一遍又一遍描绘过模样的女子,是那缭绕心神的淡香所归处,是他在那时便已经放入了心底的人。   后来,阳月楼看她被人欺压,他既愠怒,又隐隐带着一丝心疼。   她本就孤身上京,如今还被人仗势欺压,让赵晞从心底生出一缕怜惜来。   再后来,在鸿胪寺,他们真正地会面了,赵晞心底又止不住地喜悦,目光几乎无法从她身上移开。   他不曾想过,她已经在自己心里如此重要,重要到只是见了几面,就再也无法放下。   早在那时,他的心意便已经在话语间泄露出来了。   更是在后来的两次相遇中,忍不住向她直陈了想法,却被她拒绝了。   赵晞虽然心里感到挫败,却依然无法说服自己放手,也不想就如此放手。   所幸,他们之间前缘已定,注定相互纠缠,他也一定会紧紧把握住机会,不让她离开自己。   “主子,有范姑娘让人送来的信。”   赵晞顿了一下,放下手里的书卷,结果属下递来的信,看着上面隽秀的字,微微一笑。   那精致绝伦的俊美面庞,好似会生出璀璨明光一样,灼灼发亮。   属下不敢多看,连忙退下了。   主子的姿容风仪,果然连他们这些常伴左右的人,也难以抵抗。   赵晞拆开范青瑜的信,里面虽然讲的主要是沈家的事情,他却一边看,脸上的笑意一边嘴角微弯。   修长的手指抚过那一个个字,他低垂下了眉眼。   她现在能主动找他帮忙了,这意味着,他终于不是外人了?   在心里,他因为自己这个猜测而有些愉悦,漆黑的眼眸里越发深邃。   “来人,查查李叙和沈存风的争端,想办法处理好了。”   这对他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若能因此讨她欢心,那么无论如何也值得。   解决了这件事,他也好借着邀功的理由去见她。   算了算日子,珲州往返京城要一个多月,离她的身份在盛京公开还有十余日,他还有时日能在这之前多见她几面。   若是在她被封为县主之后,一时之间范青瑜广受关注,人多眼杂,他要是和她一同出现,怕为她带来一些非议。   怀着这样的心思,赵晞又等了两日,终于将李叙和沈家铺子的事情处理好了,将沈家铺子还给了沈存风,才让人下了帖子,邀她去猎场游玩一番。   “皇家猎场?”   范青瑜几乎是同时收到了沈家铺子的事情解决和赵晞的邀请,眨了眨眼,瞬间明白了他的心思。   她哪里想到,这人也是会邀功的人。   虽然这样想着,范青瑜的眼里却溢出了笑意。   在她面前,他不再高高在上遥不可及,于她而言,心里仿佛就多了一分肯定和信心,不会让她再对他们的关系更加迷茫。   “小姐,要去吗?”碧珠有些期待地看着范青瑜,毕竟那是皇家猎场,听起来就像是很厉害的地方,她可从来没见过皇家的东西……虽然人是见过了,见过好几次那位矜贵无双的梁王殿下。   这段日子里,那梁王殿下送过来的东西,差点就要把这边沈府的库房堆满了,连管家都往那边多派了许多守卫。   看着那些价值不菲的东西,碧珠其实,对这位未来的姑爷,心里是有些满意了。   只要他对自家小姐是真心相待的,那么她也就勉为其难地接受这位姑爷了。   他能对小姐好,小丫头就十分知足了。   范青瑜看了碧珠一眼,微微勾了勾唇,娇美的脸上笑容浅浅,“我已经好久没骑马了,到时候出丑了怎么办?”   碧珠连忙摇头,眸里发亮,“怎么会忘呢!小姐的马术,可是很厉害的!”   在西南时,范青瑜就擅长骑射,隔几年还会跟着范将军去草原那边打猎,在碧珠看来,什么皇家猎场,肯定是不在话下的。   范青瑜看着小丫头这样,不由失笑,碧珠实在是对她太有信心了。   不过范青瑜确实很久没有骑马了,对于去皇家猎场,她心里还是有丝期待的。   而且……她必定能见到那个人。   范青瑜的眸光微动,低垂下眼睫,看着手里那人亲笔写的帖子。   措辞端正,笔迹潇洒,风骨尽现。   她在心底,也逐渐期待了起来。   “想去,那我们就去吧。”   范青瑜又拆开另外一封信,是沈存风送来的信。   信中讲了沈家的铺子不知怎么的这么快就被人送了回来,那些人还对他们赔礼道歉,让沈存风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想来想去,又想到自己之前找了范青瑜,顿时了悟了,也赶紧给范青瑜送来了信和谢礼。   范青瑜低叹了口气,却不能如实告诉他,是因为她与顾芙雅的恩怨,导致了他这次的无妄之灾,只得回信一封,表示是她应当做的。   毕竟她之前,便答应了沈存风,要支会范家故交们照顾沈家一些,哪想这次背后作怪的是户部尚书李叙,那些故交里很多人官职并不高,为官更是大多清贫,李叙这种品级的大臣,是他们惹不起的。   “会结束的。”范青瑜收起了信,想到李叙和顾相,以及那些背后制造罪恶的人,眸中闪过一丝坚决。   善恶终会有报,如果上苍没有安排,也会有人心存执念去让那些恶人得到报应的。   至少,她从未改变过自己的这股信念。   到了约定好的要去皇家猎场的这日,范青瑜早早便取出了猎装。   这套是前几日在布庄让人新量布裁衣新做成的,范青瑜穿上后果然英姿飒爽,连碧珠看惯了她的美貌,都有些惊艳了。   “小姐,真好看,”小丫头笑眯眯地道:“定会将殿下迷倒的!”   这两日,碧珠更是已经知晓了赵晞和范青瑜之间互陈身份以及心意的事情,对于这个当初他们救下的景和公子,已经当成姑爷看待了。   但她怎么看自家小姐,还是怎么舍不得。   在碧珠看来,就算是嫁给王爷当王妃,她家小姐也是绰绰有余。   铜镜中的美人,明眸皓齿,黑红猎装更显得她神采奕奕,身姿高挑,若是让盛京的那些风流才俊看见,定然是要移不开眼的。   “只能说您和殿下是天作之合,佳偶天成了。”碧珠为她压平了褶皱,看着范青瑜打趣道。   范青瑜抿唇轻轻一笑,“别嘴贫了,我们出门去吧。”   今日要去皇家猎场,她便不坐马车了,而是牵出了马来,骑马过去。   范青瑜虽然身娇,但她性子又并不娇弱,骑马纵马的快意,没有体验过的人应是无法感同身受的。   而她,原是想自己去挑匹好马的。   正好她和朵西族之间有契约,马场那里也养着几匹草原来的骏马,随便挑一匹去猎场也足够了。   哪知,赵晞却让人送来了一匹枣红色的骏马,体态健壮,毛色发亮,一看就是顶级的好马。   作为有些识马的人,范青瑜有些惊喜。   这匹母马,正好适合她。   上马之后,范青瑜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巧的银质镂空的半边面具戴了起来,这样路过的人也无法窥得她的相貌,对于她现在来说,也是相对方便的。   碧珠则带着下人们坐着马车跟在后面,只有范武骑着马紧紧跟在范青瑜身旁护着她。   英姿飒爽身材窈窕的女郎,骑着漂亮的骏马映入眼帘,一路上吸引了无数的视线,也包括正和人在茶楼上对饮的永宁伯世子萧晏。   “那是哪家姑娘?”他喃喃自语,有些失神地看着那道靓丽的身影。   他对面肤色黝黑的年轻男子却是皱了皱眉,看着那有些熟悉的身影微微眯起了眼,脑海里却不由自主浮出了一个美貌女子的面容。   会是她吗?息维的眸里闪过一丝热烈,他站起身,走到栏杆前,远远眺望着那个纤细美丽的背影,握紧了拳头。   沈瑜,是你吗?   “你知道她是谁?”萧晏转过头来的时候,发现了男子的表情,微微蹙起了眉。   这个朵西族人为什么会认识一个盛京的女郎?难道那女郎是外族人?   息维点了点头,收回了目光,继续坐在了桌前,黝黑的面庞有些不太甘愿地看了萧晏一眼,“一面之缘。”   一面之缘的女子,记得这么清楚?   更何况,如果他刚刚没看出的话,那女子还带着个银色面具。   “哦?她是哪家的千金?”萧晏笑眯眯地又和这个朵西骑兵首领之子碰了碰酒杯,“我能否有这个荣幸知道?”   他们出来茶楼,不过是碍于鸿胪寺的安排,让他紧盯着这些外族人的行踪罢了,可不需要毕恭毕敬。   息维有些不情愿,还是低低出声道:“她是城里八方楼和四海记的东家,名叫沈瑜。”   这是他从阿朵玥口中问出来的,为此还被阿朵玥讹了好些东西。   听到这个名字,萧晏拿着酒杯的手顿了顿。   沈瑜,不就是那个和赵晞有些渊源的商户之女吗?   她,就是刚刚策马而过的美貌又英姿飒爽的女郎?   靠,怎么什么好东西都被那个家伙抢先了?   他实在是,不得不嫉妒了。   作者有话说:   注:①为引用 第31章 比试   皇家猎场的入口, 有护卫把守着,故范青瑜离了有一段距离就停了下来。   她此举是为了守卫误会他们是擅闯的人,还以为要等人去通报过后才能进去, 却没想到一个护卫首领模样的人直接迎了上来, 在她马前不远处停住了, 对她行了一礼。   “请问是沈姑娘吗?在下是禁军少尉冯故, 奉殿下的命令在此迎接您。您不必下马,由我带您进去。”   范青瑜看了他一眼,低声道:“多谢冯少尉。”   看来这是赵晞吩咐在此等候她的人。   她缓步骑着马,跟着他进去了。   而范武、碧珠等人也自然随从在后面。   皇家猎场很大, 外围有木栅栏围了起来, 为了防止歹人进入,每隔几米都有兵士守卫, 防止贵人被行刺。   范青瑜跟着冯故骑着马走了一会儿,才看见一座行宫模样的宫殿,心里猜测这便是这猎场里那些皇宫贵人们休憩的地方了。   她见冯故在此下了马,便也跟着下来,将马匹交给迎上来的仆从。   “沈姑娘, 殿下便在行宫内, 在下就此留步。”冯故恭敬地停住脚步, 示意她往内走去。   范青瑜向他道了谢, 抬头看了一眼行宫的匾额。   “逐鹿苑”,原来大渊先祖们安定天下后所建的逐鹿苑, 就在这皇家猎场里吗?   她深吸一口气, 看向这座巍峨的行宫, 想到里面的人, 面上带了丝微微的笑意来。   范青瑜一边往内走去, 一边摘下了自己脸上小巧的银色镂刻面具。   在他面前,她不需要掩饰什么。   没走几步,就看见赵晞的身影正快步走了过来,想必是已经有人通报了他。   “阿瑜……”   范青瑜看见他修长高挑的身影,正待展开脸上的笑意,却发现他身后不远处,出现了一个一身黑金色衣袍的高大俊朗男子。   这人……   等范青瑜定睛看清他的模样,心里不禁紧了紧,连忙躬身行了一礼。   “臣女范青瑜参见陛下,殿下。”   这黑金色衣袍的男人,便是大渊皇帝赵曜。   赵曜不是第一次见范青瑜,但以前她还是个小姑娘,如今一转眼,她便这么大了,还让自己的亲弟心心念念,故而他看着她的目光难免带上了一丝审视。   “起来吧。”   皇帝龙威甚重,大步走到已经停下脚步的赵晞身边,瞥了自己的弟弟一眼,对低垂着头的范青瑜淡声道:“抬起头来。”   赵晞转头,看着自己的亲哥,“皇兄。”   对于弟弟的话语如同未闻,赵曜仍旧是淡定地审视着眼前的女子。   姿色不错,但盛京也不是没有容色更盛一筹的女人,眸光坚定,倒像是个不服输的倔强人,让赵曜想起了她爹范大将军。   “不必如此拘束,毕竟以后……你便是我弟媳了。”赵曜终于放过她,说这话的时候,他的心里竟然掠过了一丝怅然。   景和长大了,竟然比他还先找到自己的一生良人,这让他情何以堪?   “多谢陛下。”   范青瑜耳尖发烫,目光轻轻掠过赵晞,又将目光移向了他处。   她没想到,皇帝也出现在了这里。   她本以为,此次猎场,只有他和她二人的……没有外人,想必也会自在一些。   毕竟他们虽有婚约,却还没有向天下宣告,也没有任何的正式契约,不知道皇帝会怎么看她。   范青瑜又抬起头,微微瞪了目光落在她身上的赵晞一眼。   这个人,为何不和她支会一声?   身着猎装的女郎窈窕修长,明艳的脸上带着一丝嗔怒,却让赵晞心神更加被吸引住。   他轻笑一声,“莫怕,皇兄实在对你好奇,也来不及提前通知你,只把皇兄当成亲兄长便可。”   范青瑜哪敢把这个九五之尊当成她的亲兄长,她只得咬了咬唇,对赵曜再次行了一礼,“望陛下海涵。”   赵曜近年来已经少见赵晞这般轻松的笑容了,他心里也松快愉悦了些,只是面上仍旧是一副沉着稳重的冷峻模样,“今日是你二人围猎之日,其他的事情改日再叙,去吧,不要在朕面前眉来眼去了。”   被皇帝这么一说,范青瑜的耳尖更烫,连脸颊也染上了薄红,听见皇帝的脚步声远去,才敢抬起头,睁大了眼眸,压着声音叫了赵晞一声,“殿下!”   赵晞亦少见她这副小女儿情态,眸光漾动,含笑看着她。   “阿瑜,皇兄说的又没错,”他的目光专注地凝视着她,“你我本来就是未婚夫妻,就算是这般,也不会不合礼法。”   但是,会在皇帝面前……失去面子。   范青瑜想到刚刚皇帝那张冷峻的脸,看着赵晞这张完美精致的面庞,都无法缓过来。   皇帝刚刚的话语……什么叫“眉来眼去”?   她刚刚,明明只是在瞪他而已。   知道自己无法和赵晞理论这个,相熟了之后,她才发现他根本不像表面上看上去那样翩翩君子,至少面对她的时候,不能以君子论之。   “殿下,我们还是快去围猎吧。”   未免赵晞再说出些什么让她面红耳赤的话语,范青瑜转移了话题。   赵晞应了一声,目光终于从她身上移开,笑意却未散去,“悉听尊便。”   他的语调十分柔和,范青瑜眼眸里漾动了一瞬,收敛了心神,和他一同走向各自的马那里。   赵晞的马,就是那日在盛京她第一次见到他时的那匹黑色骏马,四蹄雪白,健壮有力,此刻却正有些亲昵地蹭着她牵过来的枣红色大马。   范青瑜有些惊讶,虽然她知道这匹枣红色大马是母马,但是……   赵晞脸上的笑意更浓,温声道:“阿瑜,想必烈风也不愿离开你这匹马,不如我们同行游猎?”   若是两个人一起,动静这么大,还能猎到什么?   范青瑜看了赵晞一眼,心内觉得对方是早有谋算。   她眸光微闪,上前牵走了自己的马,“殿下,我们还是分开围猎吧,到时候再比比谁的猎物多。”   她不说自己有多大信心能赢他,但知道自己的骑射并不逊色于很多男儿。   赵晞从小都长在皇城,虽然他对这皇家猎场更为熟悉,但她的骑射技艺,应当更胜一筹。   “也好,我拭目以待。”赵晞依旧是含笑看着她翻身上马,那英姿飒爽的背影让他眸底越发幽深。   越了解她,他只会越发沉沦,恨不得早日能将她娶回王府中。   他知道在范青瑜的仇人未解决前,她恐怕不会答应成婚,那他便帮她将那个人找出来,解决了便是。   因为她的事,便是他的事。而他的人,谁也不能欺辱。   “游猎结束,我们便在此处汇合。”   范青瑜和赵晞分开后,便收敛了所有的思绪,沉浸在观察猎物的状态中。   她一向都是最好的猎手。   不远处,一只公鹿,慢慢从树丛出露了出来。   范青瑜拉好弓箭,寻找着最好的角度,慢慢潜伏着,等公鹿靠近——   放箭!   “咻”地一声,公鹿倒下了。   箭上有她的记号,知晓这皇家猎场有专人帮忙收归猎物,没过多久就会有人来带走,她便收起弓箭,继续往前。   一路上,倒是打了不少的鹿、狼、狍子、野鸡野兔,但都没有一个大家伙,范青瑜却十分沉得住气,继续在丛林里观察着,不放过一丝一毫的痕迹。   她在一处地上,发现了老虎的掌印。   这掌印还未过很久,甚至还有些重叠的痕迹,范青瑜便凝起了神,翻身重新坐在了枣红色大马上。   这些掌印意味着附近有虎,但她观察发现,有的掌印大小有细微的差别,说明可能还不止一只,她不得不考虑自己的安全。   虽然箭术颇好,她的体力却是不如何的,也不会自不量力到跟群虎相争。   范青瑜一边留意着周围的动静,一边缓慢地想原路返回,却天不遂人愿,不远处的灌木丛里,跳出来一只吊睛白额大虫。   显然,对方是主动出现了,可能已经观察了她一段时间。   若虎在明处,她在暗处,还能试一试,现在显然不是这种情况。   她的马已经有些躁动起来了。   幸而只出现了一只,而且她还记得附近应该有护卫。   范青瑜冷静地拉起弓箭,一边控制着大马转身跑动起来,一边侧身将弓箭对准了那奔过来的老虎的眼睛,“咻”地一声,箭再次射出!   但因为老虎是跑动的,这一箭没有射中眼睛,反而射中了前臂。   那大虫吃痛怒吼一声,甩了甩箭,没甩掉,却没有停住脚步,反而向前更加快速地奔来。   这只大虫发怒了!   如果只有这一只就算了,范青瑜也许还会搏一搏,但在这只老虎怒吼完,他身后的草丛里,又跳出来一只同样体格庞大的大虫!   两只凶猛的大虫!   范青瑜当机立断,不得不全力纵马离开,一边高喊,“来人!有虎!”   远处的护卫们听到了这里的动静,飞快地朝这里奔来。   “有危险!”   未等护卫们跳出来抽刀对付那虎,一匹黑色大马忽然疾速奔来,几支相连着的箭飞快地刺破空气,扎进了前头那大虫的身体里。   “嗷!”前面那虎不甘心地咽了气,后面那只大虎也被护卫们联手解决了,范青瑜才感觉到自己砰砰直跳的心缓了下来。   范青瑜自知自己的本事,虽然骑射不错,但让她在自己孤身一人的情况下,对付两只大虫,还是太强人所难了。   赵晞和这些护卫的出现,着实让她松了口气。   “殿下,我输了。”范青瑜也十分坦然,没想到一遇就遇上两只不怀好意的大虫,她确实运气不好。   赵晞看着她无碍,才微微松了松蹙起的眉头,淡声道:“你没事就好,输赢并不重要。以后,我还是得一步不离地看着你才放心。”   范青瑜没成想在他这里听到这番话语,因为骑马有些泛起薄红的脸颊更烫了些许。   “这次是意外,我下次定会注意安全。”   赵晞纵马离她近了些,看着她的眼睛,轻声道:“我可禁不起下次的刺激了。阿瑜,刚刚我的心都要跳出来了。”   他害怕,她遇到危险,更害怕,失去她。   作者有话说:   小赵不知何时起就变成了赵撩撩 第32章 悸动   范青瑜自知理亏, 自己也不能说不感到后怕。   她看了他一眼,低声道:“那……下次,殿下陪我一起?”   这样, 他总能放心吧?   果然, 赵晞脸上的肃容淡了许多, 低低叹息了一声, “我答应要护你周全,今日也是我疏忽了。”   看着他脸上的自责之意,范青瑜轻声道:“殿下,此事本就无法预料, 我已经很庆幸最后没出事了, 还要谢谢你和护卫们的及时出现。”   赵晞看着她安全无恙的样子,揪紧的心终究是放松了些。   “你无碍就好。”   范青瑜跟着赵晞一起, 两人一边随意聊着天,一边慢悠悠地骑回了行宫处。   行宫门口,他们两个人的猎物已经由护卫们带了回来,分别堆在了两处,除了那两只虎外的猎物大小数量, 竟是不分伯仲的。   范青瑜不禁抬眼看了赵晞一眼, 眸光微动, “殿下, 我本有机会赢你的。”   要不是那两只大虫横插一脚,她也许还打到了别的猎物了……   赵晞脸上的那一缕忧色还未褪去, 他定定地看着她:“以后都让你赢, 不要把自己置于危险之中。”   他这般的话语, 倒让范青瑜不好意思起来。   这般危险的情况, 她自己也是心惊胆战。看来赵晞, 是彻底把这件事放在了心上。   不过,她可不需要他让才能赢。   “我知道了,以后定然先保全自己。”范青瑜唇角弯了弯,望向他的眼睛,“殿下,你不要再生气了。”   赵晞闻言,抿了抿唇,目光从她脸上移到地上那堆猎物,“这些东西,我让人处理了,你想吃什么?”   他愿意给她台阶下,范青瑜也接过了他的话头,笑眯眯地道:“当然是烤鹿肉。”   现烤的鹿肉,油脂滋滋作响,香味一阵一阵地传来,让人垂涎不已。   范青瑜看着赵晞手上那块烤的香嫩的鹿肉,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手里的烤的没有他烤的好。   “殿下,您有什么烤肉秘诀吗?”   赵晞轻笑了一声,眸子静静地看着她,“等你成为了我的王妃,我就告诉你。”   范青瑜动作一顿,唇角弯了弯,给自己手上的这块鹿肉翻了个面,“殿下,你有点小气。”   正常的君子发言,不是应该很爽快地告诉自己吗?   虽然脑海里这样想着,她唇角的笑意却是不由地深了些。   赵晞将鹿肉切成一块一块的,放上银质的叉子,将盘子端给了她,俊美的脸上带着丝温柔,“享受你的战利品。”   “明明殿下也猎到了一只鹿。”范青瑜接过了他的盘子,小声地道了谢,明艳的脸上因为热气带着一丝薄红,“殿下,你也吃。”   他把他辛苦烤的鹿肉都端给了她,让她从心底生出小小的愧疚。   “那把你烤的的那份给我。”赵晞眼眸微垂,纤长的羽睫如同一把小扇子一样轻轻颤动着,在范青瑜的心里缓缓抚过。   他们吃着彼此烤的鹿肉,配着下人送上来的冰酪和果酒,范青瑜竟然觉得这样的夜晚,让人有些微醺。   “殿下,我该回去了。”   范青瑜不好意思再待下去,毕竟他们还没有任何正式名分,幸亏今日皇家猎场不允许他人进入,否则若被盛京的一些人看见了,不知会传出什么谣言来。   赵晞点了点头,看着她戴上了来时的那个镂空银质面具,露出下面半边精致白皙的脸,多了一丝神秘的美,俊眸微微动了动。   “我送你。”   范青瑜的脚步顿住,连忙转过身,眼睛认真地看着他,“不必,殿下肯带我来猎场,就很好了。”   知晓她不会答应,他并未再说什么。   赵晞转而定定看着她道:“阿瑜,我以后还能常常见到你吗?”   今日对他来说,是又有些后怕,却又是从未有过的美妙的一天。   他多想,能够日日都能看见她。   范青瑜有些讶然地睁大了眼睛,眨了眨眼,目光移到了旁边的花树上,声音低地几乎听不清楚,“看、看情况吧。”   从皇家猎场离开后,天色已经有些暗了,范青瑜便和范武一起骑马准备回沈府。   在路过一家茶楼时,她感受到了一丝注视的目光,抬头望去,茶楼的灯笼下,映照出一张有些眼熟的脸。   那偏深的肤色,热烈的目光,一下子让范青瑜想起了他的身份。   朵西部族的骑兵首领之子,息维。   她只不过顿了一会儿,对方已经一撑那茶楼的栏杆,一下子从二楼跳了下来,站在她不远处。   “沈姑娘。”   范武戒备地将马骑到范青瑜前面,范青瑜也没有阻止,而是蹙起眉看着息维,“息维阁下,有何贵干?”   “果然是你。”他笑了笑,俊朗的面上带着一丝得意。   即使范青瑜带着银色面具,息维也忘不了这个不过一面之缘就给他留下深刻印象的女子。   “我只是想告诉你,你是我看上的女子,若你愿意跟我去草原,我会将草原上最珍贵的宝物献上。”   他们使团就要回族里了,所以他不想放弃这难得的遇见她的机会,向她表明自己的心意。   草原儿女的情感都很热烈,他也一样。   既然喜欢了,就要说出来,不然对方怎么会知道呢?   范青瑜怔住,有些迷茫地望向他。   她和息维只有一面之缘,又怎么会……跟他去草原?   这不是很荒谬吗?   她刚想说话,身后却传来一阵马蹄声。   四蹄雪白的黑色大马踱步而出,在范青瑜身侧停住,马上的俊朗男子目光淡淡地看着息维,“她不愿意。”   范青瑜愕然地看着赵晞,她不是说不用送她回去吗,怎么……   赵晞回眸,目光对范青瑜对视上,柔和了下来,“天色已晚,我不放心。”   所以即使她说不用麻烦,他还是远远地骑了烈风跟了上来。   她一个美貌的女子,虽然身边有护卫,但赵晞记得她说过她有仇家,也记得她之前遭受的欺辱和阴谋,他怎么也不能放她一个人在夜晚回去。   范青瑜的心顿时划过一股暖流,怔怔地看着赵晞俊美的脸,“殿下……”   在不了解他之前,她只觉得他是个高不可攀的高岭之花,却不曾想过,他原来也是个体贴细心的人。   息维站在昏暗的灯火下,神色晦暗不明,涩声道:“原来你喜欢的是这样的男子。”   “罢了,沈姑娘,你我终究是有缘无分。”   他松开了刚刚紧握的拳头,转身进了茶楼,牵出了自己的马,上马离去了。   远远地,他回头看了一眼,那一对璧人,正互相望着对方。   灯光在地上映出一对漂亮的剪影,他只是多余的人。   息维转头离去,再也没有回头看一眼。   赵晞送范青瑜到了沈府,看着她,“我要好好看住你,不然一不留神就被其他人拐跑了。”   范青瑜有些无奈,看着眼前男子那张极其惹眼的俊颜,低声道:“殿下,不放心的人应该是我。”   她早就知道,盛京有无数的女子想要嫁给赵晞,想嫁进梁王府,这也是她之前彷徨不安的原因。   “你不用担心,”赵晞的眸底漾着一抹笑意,声音缓缓:“我只会有你一个人。”   “梁王府,也只会有你一个女主人。”   范青瑜的心又开始加快起来,“殿下……”   明明她听他说过类似的话语,却仍旧能感受到内心的悸动。   她不敢将心内喜悦表现出来,只得强压着,却不知道她灿烂的情绪已经流露到了眉梢眼角,显得格外动人。   赵晞望着她的目光里尽是认真:“阿瑜,我说过的话,都是真心的。”   范青瑜咬了咬唇,低声道:“殿下,那……我等着。”   说完,她便从马上下来,抬头注视着马上俊美的男人,“您说的话,我都记在心里了。”   不管他是不是在骗她,或是安慰她,至少在这一刻,范青瑜真的记住了这一切,并且镂刻在心底,一生都难以忘记。   赵晞眉眼含笑,送她回到住处,看着她一步步走进沈府里,看着她的背影渐渐消失。   他的阿瑜,终于把他放在了心里了。   他这几个月来的等待和付出,也终会迎来开花结果的时刻。   他有耐心,等得起,等她如同他一样,将他在心底的分量看的更重,爱的……更深。 第33章 凤命   那天见过息维之后, 范青瑜就收到了阿朵玥的消息,说是她要随朵西使团的人回草原了。   同时,阿朵玥还在信中别别扭扭地问她, 她是不是和大渊的梁王关系极好?   范青瑜看到这里, 就想到了见过她和赵晞在一起的息维, 又想到龙舟赛那天双目放光看着赵晞的阿朵玥, 心下对着这一切就有些了然了。   应该是息维,告诉了阿朵玥这件事。   但她和赵晞的关系,还没有摆在明面上,更何况她也没有必要将这一切跟阿朵玥讲的那么清楚明白。   即便从那天, 她就看出来了, 阿朵玥可能对赵晞有一些好感。   但那又怎么样呢?当她笃定了一个人后,她也不会轻易退却。   从前犹豫, 不过是不确定彼此的真心,如今,她不敢说十分肯定,也有九分。   而知晓了自己的心意后……她也更不会再做出屡次践踏他的心意的蠢事了。   所以范青瑜只是在回信中让阿朵玥在回程中多加注意安全,感谢了朵西草原和她合作提供的那些货品, 至于赵晞, 只是表示梁王帮过她的忙, 她也帮过他, 其他的,并没有过多的赘述。   这几天里, 范青瑜也去了几趟八方楼和四海记, 看两间店铺运营良好, 才安心地回到府中。   她正打算了解一下县主受封的相关礼仪规矩, 管家陆伯却送来了几本书册和带来了一位嬷嬷, 说是景公子派来的。   依然,还是他……   她心下触动,默默放在了心里。   他如此处处为她着想,她不得不感念一番。   从珲州到盛京,除了江家夫妇之外,他是给了她最多的温暖和帮助的人。   范青瑜一边开始学习和了解盛京的相关礼仪和规矩,一边等待着面圣的那一天。   等那位宫里来的嬷嬷表示她已经在她这里能过关的时候,范青瑜终于能松一口气了。   她好一段日子没见柳绮,正好这日便送去了口信,邀她出去清岩寺散散心。   无论这个寺庙准不准,她都要顺带去烧几根香。   祝愿他人一切安顺也好,祈求财运亨通也罢,清岩寺……倒是真的能让她有心静的感觉。   柳绮回消息欣然应允,和她约隔日在清岩寺见面。   可隔日,到了清岩寺里,范青瑜才发现,柳绮身侧站了一位身形有些熟悉的高大男子,柳绮虽然对那人并不怎么理睬,范青瑜却能看出两人之间有些不一样的气氛。   等远远看到那人转过头来的侧脸,范青瑜不禁心里一跳。   柳绮身边的这个人,她是认得的。   这个男人,分明是皇帝赵曜!   他,怎么会跟柳绮在一起?   范青瑜心里有些踌躇,并不敢靠近。   毕竟她不知道柳绮和皇帝之间的关系,怕误会和打扰了什么。   而柳绮微蹙着眉转移目光的时候,看到了范青瑜的身影。   “阿瑜。”   看见范青瑜,柳绮总算松了口气。   她前几日在街上给那些乞儿送馒头的时候,这个男人就在一边面无表情地静静地看着他们,让柳绮甚至怀疑地打量了他一会儿。   看着他的衣服,好像也不像是吃不起馒头的人。   可是他看着那些乞儿吃馒头的目光,专注地让柳绮有些害怕,于是她犹豫了一会儿,便让丫鬟给他送了几个又香又软的大馒头。   毕竟这个人一看就很能吃。   没想到那个人虽然拒绝了,却是把目光落在了她身上,怎么也不挪开。   这人也太孟浪了……   这目光让柳绮有些不适,和下人们交代了一声,便转身进了马车里。   但隔了没两日,柳绮在孤幼院,穿着男装教那些无家可归的幼童们认字时,这个男人竟然再次出现在了孤幼院。   他们都看见了彼此目光里的惊异,虽然对方没有打扰她,柳绮却感觉坐立难安一般,叫幼童们自己练字,自己想回到休息室里,好能躲开那个面容冷峻的男人。   却被他在休息室堵了个正着。   “你是哪家的姑娘?”身材高大健壮的黑衣男人面容冷肃,连声音都格外低沉。   柳绮并非没见识,哪里看不出来对方身上那不同寻常的气势,更因为如此,她才更不想接触他。   “我和公子素不相识,何必问名姓?”柳绮淡声回答道,秀丽的脸上也是表情淡淡,眸里也写着抗拒。   对方没有再问,却是在孤幼院听了她好几节课。   ……   这日,她赴范青瑜的约来了清岩寺,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这个男人派人跟踪了,他竟然也出现在了这里。   范青瑜看见赵曜的眼神,就知道他不希望自己说出他的身份,抿了抿唇,便只将目光投向柳绮,“这位是?”   “不认识的人。”柳绮声音淡淡,走过去挽起范青瑜的手,“我们走吧。”   范青瑜不敢去看赵曜的表情,只得应了一声,和皇帝擦肩而过。   到了大殿里,范青瑜忽然想到上次求签,柳绮说的话。   “我的签算不得好。”   柳绮的签,到底是不好,还是太好?   若是她求到的姻缘签,是……   范青瑜收回思绪。   无论如何,这都是柳绮和皇帝的事情,她自己都尚且无法左右自己的命运,又怎么能够去干涉别人的人生?   更何况,皇帝想要达到的目的,一定会不择手段。   她感受到身后那一道仿佛落在她背后的目光,在心里幽幽叹了口气。   若可以,她会适时提醒柳绮的。   但现在告诉她,也许……会破坏了皇帝的计划,说不定,也会坏了一桩姻缘。   范青瑜有些犹豫,看到拿着签竹的僧人,她转头看着眉目清丽的柳绮,“阿绮,你要不要再求一次签?”   柳绮看着签竹默然不语,但显然有些意动。   范青瑜便和她来到一间单独的静室,让柳绮摇了根签竹,替她换成了签纸。   范青瑜看到签纸的时候,便睁大了眼睛。   梧桐上栖,畷饮晨露,翠羽华章,清鸣河山。   这……   毫无疑问,就是凤命。   “又在胡说八道。”柳绮却是蹙起眉头,将那张签纸撕碎了,扔到了竹篓里。   范青瑜却在心里有些感悟。   原来这签语,竟然也有如此暗合现实的可能吗?   想到她上次求的自己的签,范青瑜愈发犹豫了,想了想,还是选择了隐瞒皇帝的身份。   也许,这合该是柳绮和皇帝的恩恩怨怨。   宿命如此……她和赵晞,也许,也是如此。   “阿绮,昔年你求的签,也是这样吗?”范青瑜温声问柳绮,看着她的眼眸。   柳绮顿了顿,点了点头,“虽然有些差别,但……亦是凤凰,实在太过荒谬。”   她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她求的姻缘签,两次都这样离谱?依譁   明明青瑜和梁王的签语,是那样契合,也那样美好。   虽然柳绮内心有些清高,看不上那些寻欢作乐的大多男子,故而常常装作木讷模样,但这也只是为了能够摆脱一些腐臭浪荡的男人。   内心里,作为一个饱读诗书的才情女子,她又怎么会没想过和一个人琴瑟和谐、书画相得呢?   也许……并不是荒谬。   范青瑜抿了抿唇,又看了眼竹篓里的签纸,才和柳绮走了出去,一齐去看清岩寺的风景。   她们走后,一个小沙弥进了静室,将碎掉的签纸重新拼好,誊抄了一份,交给了门外的一名高大的黑衣男人。   那人拿着那张纸,冷峻的脸上,眸底闪过一缕深邃的光,将纸条收了起来。   范青瑜和柳绮并不知道,还有人能捡走竹篓里的签纸。   她们相携又去拜了几处,便去了清岩寺内的湖边和山上,看够了初夏的花树和风景,才找了亭子歇息。   “等过些日子,盛京热了,可就不想出来了。”柳绮轻声道,拿起帕子擦了擦额头上的薄汗。   范青瑜看着柳绮因为温度有些高而泛着微红的秀丽脸庞,明眸微亮着,一袭白裙,颇有些碧玉佳人的韵味。   虽然皇帝阅见过无数美人,但这世上的姻缘之事,向来是说不清的,世间各有各的缘法。   范青瑜放下了心里的担忧,唇角勾起一抹笑意,“盛京的贵人们,夏日不都是去庄子里避暑?”   家里阔绰的大臣和家族,在城外都有一些庄子,种植花草果蔬,修建亭台楼阁,听说有的还造了一些石头房子,夏日里,极是凉爽。   “那是他们,我可没有什么庄子。”柳绮抬眸看她,眼里缀了笑意,“不知圣上可否会赐你一座?”   柳绮对于范青瑜要成为县主这件事,没有什么太大的心态变化,只是真心实意地为范青瑜高兴。   在她心里,范青瑜已经是她的朋友,自然是值得一个更好的未来。   虽然范家遭受了如此大的打击,她仍希望她能够早日走出伤痛。   “若是圣上未赐我,我就自己买一座。”范青瑜笑着和柳绮道。   她之前也有这个想法,但当时事情还没有处理好,无法再分心。   等八方楼和四海记的生意走上正轨之后,她才在心里又冒出了这个念头。   城外庄子里,可以种好多东西,供应好了,也能在城里再开一间鲜蔬店铺,或者餐馆。   现在,她就等着在将范府的事情理清楚之后,能否全身而退,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了。   柳绮正要说什么,忽然睁大了眸子,一把上前拉拽了范青瑜一把,“小心!”   范青瑜只感受到而后一阵呼啸之声,顺着柳绮的动作飞快地偏移了一些,一只羽箭射落在了地上。   这是冲着她们来的!   范青瑜当机立断迅速拉着柳绮往旁边的假山里一躲,一边喊了一声,“范武!有刺客!”   就在她躲进假山的那一瞬间,又有几支箭飞快地射来,她们惊险躲过,听到远处传来脚步声,心下也不知道来人是谁,互相对视一眼,往假山内部躲了进去。   她们在里面等了好一会儿,才听见范武喘着气的声音:“姑娘别怕!那刺客已经跑了!”   范青瑜和柳绮才松了口气。   她们理了理自己在慌乱中有些凌乱的衣裳和妆容,一起走了出去。   假山石外面,落着好几支箭,范武正皱着眉看着箭尖上涂抹的东西,沉声道:“姑娘,这箭上淬了毒!”   闻言,范青瑜心下一沉,有些愧疚地望向柳绮,“阿绮,若不是我,你也不会落入险境,是我对不住你。”   不知道是谁要置她于死地,但把无辜的柳绮牵扯在其中,都让她无比愧疚。   柳绮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轻声道:“没事,这不是安全了吗?”   范青瑜看向那毒箭,皱起了眉,正待说什么,不远处大步走来一位黑衣男子,身后还跟着几名护卫模样的人,冷峻的脸紧皱着眉,看见她们没事才停住了脚步。   范武早已飞快反应过来,站在了范青瑜和柳绮身前,有些戒备地看着他们,“来者何人?”   赵曜没有言语,冷肃的目光落到了地上那些毒箭上,寒声对身后的人道:“务必查个清楚!”   不论是范青瑜,还是柳绮,都不能出事! 第34章 笃定   范青瑜和柳绮, 是被赵曜的人护送回去的。   “你们几人武力不足,恐再遭遇不测。”可能是因为遇上了这场刺杀,赵曜看起来情绪并不好, 面色冷峻, 就连解释的话语也不禁带着一种上位者的气势。   柳绮眉头微蹙着, 看了眼范青瑜, 却没有拒绝他的好意。   “那就麻烦……赵公子了。”   这个对她而言有些莫名其妙的男人,既让她摸不清来历,也不知道对方有什么算盘。但这次,他的人手及时出现, 确实能够防止她们继续遇到伤害。   她看着赵曜的眼睛, 微垂下眼,低声道:“多谢。”   虽然他偶尔会突然出现, 让她有些无措,不知怎么应对,但在柳绮看来,他今日的出现却是恰到好处,连带着那张冷脸也顺眼了起来。   她自己从前对外人是一张木讷的脸, 谁知……有一天会遇上一个更没有什么多余表情的男人。   “无事。”赵曜薄唇微抿, 看着柳绮安然无恙的样子, 心头的紧张情绪放下了些。   他看了眼旁边的范青瑜, 动了动唇,还是没有说什么, 转身离开了。   “阿绮, 我们先回府。”范青瑜低声对柳绮道, 路上在马车里, 她便将她和顾芙雅后面的恩怨告诉了她。   听完后, 柳绮在心中也有些了然。   顾芙雅心仪梁王多年,向来对其他觊觎赵晞的女人心狠手辣,所以才会有被大理寺揭露出来的那些事情。   而她这位好友,现下正是梁王心仪的女郎,顾芙雅百般暗害,也不足为奇。   “你定要多加小心。”柳绮握住范青瑜的手,黛眉微皱起,“男人都不是好东西,不值得为他们丢了性命。”   范青瑜心头一跳……皇帝知道你是这么想的吗?   但在柳绮面前,她还是点点头,表示一定会注意自己的安危。   她也知道,柳绮这是关心自己。   等她们回到沈府,坐下刚缓过神来没多久,管家就来报,有位景公子来访。   范青瑜讶然地和柳绮对视了一眼,她心里却知晓,定是赵曜告知他的。   柳绮看着她,淡淡一笑,站起了身。   “时候不早了,我先行回去吧。”   范青瑜吩咐陆伯,“帮我接景公子进来。”   说完,她要送柳绮到门口,却被她婉拒。   “阿瑜,不用送了,你和殿下有事要谈,快去吧。”柳绮的眸里带着淡淡的笑意,范青瑜听完后,忍不住耳尖微微发烫。   她送了柳绮一段,想了想,范青瑜还是走到了大门通往这里的路上,等待着那人。   一袭月白锦衣在不远处的拱门后缓缓出现,俊美的面庞上隐隐带着一丝焦急,在看到范青瑜的时候仿佛才松了口气。   “幸好你没事。”赵晞朝她走了过来,脸上的严肃褪去,脸上却没有多少笑意。   范青瑜知晓他是因为这场行刺而不快,只得出声宽慰他:“殿下,世人不是都道,吉人自有天相么。”   因为两人都站在了厅堂前的树下,范青瑜便请他在树下的亭子里小坐。   “又劳烦您操心了。”范青瑜抬头看着赵晞已经绷着的脸,抿了抿唇。   其实遭遇这么多的事情,让她甚至有一丝疲惫,尤其是差点害了柳绮的时候。   她是招了谁的深仇大恨,竟然要置她于死地?   是顾芙雅吗?然而她已经被大理寺关押,应当是无法传递消息的。   但范青瑜思来想去,最大的可能性,还是顾府的人。   现在她的真实身份在盛京中应当还未暴露,但是顾芙雅的事情和沈瑜这个商户女脱不了干系,这也应该是顾府报复她的原因。   若是这样,等她的另外一重身份暴露了,顾府的人可能会更痛恨她,手段也会更致命。   “我会给你一个公道的。”赵晞的声音有些低哑,眸中掠过一丝凉意。   有皇兄出手,刺客不久就抓住了,却来不及卸了下巴就被对方咬破舌下的毒包自裁了。   他对范青瑜的情况最是了解,也知晓目前与她结怨最深的人就是李叙和顾芙雅,但目前李叙应该还是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的,而顾芙雅虽然已经被收押,但顾夫人仍旧还在为她四处奔走。   如今整个顾府的力量,在如今的大渊朝仍旧不能小觑。   “阿瑜,”赵晞看着范青瑜,俊美的脸上带着一丝肃然,“你之前,已经调查出来……是李叙参与到纵火烧范府的事情里吗?”   范青瑜犹豫了一下,想了想她也没有什么好瞒他的,便点了点头,“我来盛京的这几个月一直在调查,只是目前因为没有实质性的证据中断了。”   尤其是调查还牵扯上了顾相……她也没有更多的能力能调查下去。   “殿下,李叙和顾相之间,应当有更深的联系,对吗?”她抬起头,目光灼灼地望着赵晞,眸里燃起了一丝希冀的火光。   从调查来的事情看,范青瑜在心里有了一个猜测。而这个猜测,需要更多的依据来证实。   这样才能够说清楚,为什么李叙这样一个和范将军没什么交集过节的人,会派人去范府纵火。   赵晞的眸光微顿,缓缓道:“他们不过都是一丘之貉,表面上和私底下是两种关系。”   而且……   范青瑜不知道的是,顾李两家,都没有表面上这么简单。   顾家不仅私下贪墨无数,更是结党营私操纵朝堂,皇帝早有意对付顾家,却因为顾家树大根深,目前只能意图通过提拔寒门来制衡。   有关于顾亦诚的事情,赵曜赵晞两兄弟私下已经调查了数年了,才终于探清了这只狐狸尾巴下到底还藏着多少罪恶。   若非他们花费了无数人力物力调查,根本无人得知顾家的人做了什么事。   在江南的盐场敛财、官商联手贱卖挣差价、克扣献给皇家的贡缎收为己用、西北献来美玉减少十之四五……   连地方州府收上来的税银,也有不少要通过无数重掩饰,最后落到顾府手里。   至于范家和顾亦诚过往的渊源……赵晞也花费了一番功夫,发现了背后可能的真相。   这一切,确实如同范青瑜暗自猜测的那样,是因为范将军当年查抄了承州矿山一案,斩杀无数人头,其中就有顾亦诚暗地里悉心培养的一批人马,因此被记恨数年。   那顾贼,便一朝利用西南之乱,好解决心头大恨。   只是那范将军,被此人险恶设计,白白赔上了忠烈一生。   这些事情,赵晞并不知道要怎么告诉她。   他只能定定地看着她的眸子,低声道:“放心,一切有我。你若信我,就将这事情交给我。”   他的初心,便是爱她护她,让她不必再操劳这些仇怨之事,做她想做的事情便好。   赵晞大可直接将这些事情告知她,然而她知道的越多,就会越陷入危险之中,他不敢去赌。   毕竟二皇子党虽然几乎除尽,但还有其他的几股势力还在暗地里潜藏着,这盛京不是个密不漏风的铁皮桶,他承担不起失去她的风险。   范青瑜微怔着,看着眼前的人。   他好像也不是第一次这般直截了当地和她说:交给他,一起有他。   明明要面对的是朝堂上位高权重的大臣,明明那是多么大的一个难题,他却就这样承诺下来了。   赵晞看着范青瑜的神色,眉头轻蹙起来,“你放心,我和皇兄,已经调查他们多年了,这不简单只是范家的事,所以你不要有太大负担。”   范青瑜轻咬了下唇,心底却微微松了一口气。   她承认,她害怕承受他那么重的感情,因为她现在并没有像他一样那么深刻。   这会让她惶恐,怕回报不了同样的东西。   至始至终,好像都是他一直在付出,而她做的事,便只有在荆州救了他。   “殿下,”范青瑜抬眸看他,“你……对我太好,让我不知道要怎么做了。”   她要怎么做才能,对得起这份感情。   赵晞的眸底划过一缕亮光,俊美的脸上浮现了笑意,“你什么都不用做,只要等着,成为我的王妃就好。”   范青瑜看着眼前矜贵的男人,心里再一次感受到潺潺的暖流。   她从来没有像此刻一样笃定,这是她以后要相伴一生的良人。   不管赵晞以后是否会改变自己的心意,改变这份感情,她都会记住此时此刻他的承诺。   范青瑜垂下了眸子,纤长的羽睫微颤,低声道:“好。”   她也一定会努力,让自己不辜负他的这份真心和感情,让他的辛苦没有白费。   毕竟她也从来不是个冷心冷情的人,她也会被打动,她也会心软,她也会动心。   “殿下,能够救下你,是我此生做过的最幸运的事。”范青瑜低低叹息一声,抬眼和赵晞温柔对视,“也是最正确的事情。”   赵晞脸上的笑意缓缓绽开,低沉的声音里蕴含着特殊的柔和意味:“对我来说,亦是。”   即使在荆州他身陷险境,甚至不知道自己以后能不能再看得见,但她的温柔相待,悉心照顾,早就在他心上刻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此生都难以忘却,铭记于心。   范青瑜的心砰砰直跳,为了不让自己在他面前失态,只好将目光转向旁边的池子里,忽然又想起来了当日在鸿胪寺两人的对话。   她转头对赵晞一笑,“殿下,自从你说过那种锦鲤华而不实之后,我这池塘里养的便是些肉质美味的鱼了。”   赵晞一怔,眼眸望向亭子旁边的水池,看着里面划过的银鳞,俊美的脸上也忍不住露出一缕无奈的笑意。   “阿瑜,你可是彻头彻尾的商人,不做无用的生意。”   范青瑜把这当成夸赞自己的话,她笑的明媚,低头轻笑,“殿下,那你猜猜,我做的最划算的生意是哪笔?”   赵晞联想到她刚刚的话语,沉默了一瞬,失笑道:“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范青瑜的眸里溢满了笑意,不管他们谁是那尾鱼……结果都是殊途同归。   “殿下,待会能邀请您用膳吗?品尝一番我这池子里的鱼,如何?”   赵晞点头应了,手无意识地摩挲着手里的茶杯边缘,轻笑一声:“阿瑜,来日,我也定要让你尝尝我庄子里的冷水鱼,滋味鲜美,入口即化。”   “一言为定。”   两人把话都说开了之后,范青瑜心里再无什么包袱和芥蒂,坦然地面对着他,既像一位朋友,也像是一位故人,以后……可能还会是相伴一生的人。   他们在池边的亭子里,共同品尝了这池鱼的几种吃法,红烧、清蒸、鱼丸鱼卷……从荆州的鱼产谈及西南的风物。   赵晞博学多才,即便没有踏足过的地方也能对那里的情况有一番了解,范青瑜去过不少地方,见识自然颇丰,两人一问一答,竟然也慢慢过了许久。   不远处,孤云和碧珠默默看着这一切,对视一眼,仿佛都能看见对方眼里的复杂情绪。   这种欣慰的念头……   他们在心里,也不知何时充满了喜悦。 第35章 受封   经过清岩寺的这一场刺杀之后, 范青瑜又收到了好几位赵晞送过来的侍卫,看着个个是武力高强的好手。   她没理由拒绝,只得默默收下。   让她既诧异又觉得能够理解的是, 还有几位托她转送给柳绮的侍卫。   想也知道, 这定然是皇帝陛下的意思, 却没有借口亲自去送, 只能托她来借花献佛。   范青瑜让范武带着这几位一看就身手不凡的侍卫去了柳府,交代说是因为上次的刺杀,深怕柳绮可能受她影响,故而送给柳绮护她安危的。   柳府中人倒是信了, 只有柳绮看着那几位沉默寡言的侍卫,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自然而然地就明白了对方的来历。   她也没有将这事说出口, 而是默然应下了。   如果她执意拒绝,可能会让柳府的人不理解,既要多费口舌解释,也会让范青瑜左右为难。   而在去皇宫面见赵曜之前的这几天里,范青瑜都不打算出门了, 以免横生枝节。   赵晞那日后来告诉她, 她就是范将军之女的消息, 恐怕已经泄露了, 也许上次的行刺就是针对她真实身份的刺杀。   这让她对那些人手眼通天的能力,愈发感到深不可测。   到了此时, 她才更加明白, 报仇的事情, 只靠她一个人, 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   她只能随着命运的脚步, 一步步往前,谋求契机。   过了几日,盛京的许多人都听说那范将军之女今日会进京受封县主,都有些好奇,甚至有些人专门派了人在城门附近等候。   这些人,都是抱着一有消息,就传回府里的打算。   有的人是好奇,有的人是观望,有的人是在思索着什么。   可惜那范姑娘的马车严严实实,训练有素的护卫们也分散在前前后后保护着,根本无缘得见这位怀瑾县主的真容。   没想到这招致了许多人暗地猜测,捂的这么严实,不会见不得人吧?   该不会那马车里,其实藏着一个膀大腰圆的粗妇?   这个流言不知怎么的,传来传去,竟然变成了有鼻子有眼的真相:有人在城门口见到了那范姑娘,腿比她的腰还粗,一拳能打死一头牛。   传到范青瑜和赵晞面前时,这个谣言越演越烈,变成了她比范大将军还生的魁梧,天生神力,声若洪钟,配上这个小女儿家的名字,自然是怎么想怎么违和。   范青瑜哪里会有功夫去纠正这些莫须有的流言,她在寻了机会和那位假的“将军千金”偷梁换柱后,便要进皇宫去受封了。   即使之前和赵曜见过几面,对天子威仪更是有所了解,但把地方换成皇宫,在那威严的大殿之下,绝对又是不一样的。   范青瑜也难免有所紧张。   她按照赵晞找来的嬷嬷和那些礼仪册子教的,换好袍服,梳好妆容,一路低着头,跪在了大殿之下,“臣女范青瑜参见陛下。”   赵曜看了侧殿那道身影一眼,淡声道:“起来吧。”   他又望向身侧的内侍,内侍连忙就将他之前拟好的圣旨打开来,当着范青瑜的面又宣读了一遍。   “珲州范大将军之女,品行纯淑,敏慧端静,忠孝双全……特封为怀瑾县主。”   范青瑜亲耳在皇宫大殿里听到这几句册封词的感受,是与当初听到传闻时截然不同的。   她低着头,脑海里闪过父亲征战沙场、忧心国境的画面,和他作为一个父亲的柔情和爱护,也闪过逆乱以来的种种,明眸里闪过一丝水光,又像皇帝行了一礼,“臣女谢陛下,愿陛下万福金安。”   赵曜表情依旧沉稳,看着站在殿中的范青瑜,“范将军精忠报国,舍生忘死,身为他的女儿,你亦坚韧不拔,不失乃父之风,这些都是你应得的。”   范青瑜接过受封命册和赏赐,就仍旧回到了刚刚站立的位置,本以为一切已经结束了,却听到赵曜忽然道:“为怀瑾君主赐座。”   这是为何?   范青瑜有些讶然地抬头,却见皇帝屏退了殿内的内侍们,对侧殿的人淡淡出声:“出来吧,还站在那里做什么?”   赵晞几日没有见到她,心里着实有些思念,知晓她今日便要进宫来受封,更是早早就来了,一直在偏殿等着,甚至被皇帝嘲笑了好几次。   他不跟皇兄计较,当他不知道,赵曜心仪的那人,对他还没有半分意思,都是孤家寡人,他已经更甚皇兄一筹了。   至少他的小未婚妻,是无论如何也跑不了了,而皇兄想要抱得美人归,想必还要时间。   芝兰玉树风清月朗的男人从侧殿缓缓走出,对目露讶然的范青瑜绽开淡淡的笑意,“阿瑜,恭喜。”   “多谢殿下,都是托您的福。”范青瑜不敢看宝座上皇帝的目光,目光微垂,声音也压低了,“殿下,您怎么会来?”   话说出口,她又觉得自己这是明知故问。   她受封县主,赵晞自是可以不用来的,他当然是为她而来。   赵晞微微一笑,目光温和地看着她,“我来,自是来看看你。”   皇帝还在上首……   范青瑜的耳尖微微发烫,她抬头望向上座的皇帝,“陛下,您公务繁忙,请允许臣女前去拜见各位太妃娘娘和公主。”   后宫没有皇后,也没有太后,只有几位太妃,和两位出嫁的公主。   皇帝也早就传了消息过去,估计她们已经在后宫等待接见她了。   她这个县主,比起众位太妃和公主,自然是地位低的一方,还不知过会儿要应对什么。   皇帝点点头,“朕再赐你一座新的县主府,明日便会有人将契书送到你府上。”   他沉着的眸子看了赵晞一眼,“景和,你替朕送怀瑾县主去见太妃娘娘们。”   范青瑜心里一跳,眨了眨眼睛,抬眸时刚好和赵晞对视上。   有梁王在,是绝对没有人敢刁难她的。   皇帝此举,自是让她放宽心。   范青瑜又谢了皇帝,看着赵晞那定定看来的眸子,犹豫了几秒,便跟在了他身后,“劳烦殿下了。”   “你我之间无需客气。”赵晞淡淡一笑,便离开了皇宫大殿,前往后宫里如今老太妃和公主们所在的德春宫。   一路上,赵晞都在和范青瑜说着如今后宫这些人的事情,有些是那位礼仪嬷嬷和她说过的,有些却是不曾。   她心知这都是为了让她待会能从容应对,便认真听了起来。   太妃里,如今以两位为首,分别是赵太妃和苏太妃,两位公主便是分别抱养来,养在她们膝下的。   赵太妃是某位宗室的养女,被先帝看中了美色,纳为妃嫔,而苏太妃,则是苏太傅的妹妹,娘家势大,在先帝在时位份和赵太妃不相上下。   几位皇子的母妃皆已香消玉殒,后宫里也只有这么几位太妃了。   两位太妃明面上大家也都是和和气气的,故见到范青瑜随着梁王进来行礼,心下先是一惊,随即纷纷出言打趣他:“殿下,您怎么会来?”   赵晞面露一丝温和有礼的笑意,向几位太妃行过礼,便侧了侧身,露出身后的范青瑜,“皇兄令本王带怀瑾县主过来,觐见各位娘娘。”   经过赵晞刚刚的一番解说,范青瑜心底已经不那么紧张了。   她按照嬷嬷教导的,依次向各位太妃和公主问好,便带着礼貌的微笑站在了殿中央。   太妃们心思各异,面上却都带着笑容,就连那两位出嫁了的公主,态度也很是温和。   范青瑜心知,这都是赵晞陪同的功劳,心下不由掠过一丝感激。   她抬头和赵晞对视了一眼,看见对方的眼神,对他轻轻一笑,点了点头表示自己能够应对。   “皇兄那里还有事,本王便先行退下了。”   赵晞向各位太妃们行了礼,在太妃们应允之后,便离开了德春宫。   这里毕竟是后宫,是女人们的天下。   赵太妃笑着让她走近些,“小姑娘长的真俊,过来让我看看。”   范青瑜闻言,便朝着赵太妃走近了几步,看着赵太妃那慈祥的笑意,想到自己那贡品雪蛤便是在赵太妃的帮助下取得的,面上的笑容不禁就更真诚了一些,柔声唤她,“娘娘清雅如莲,风华依旧,青瑜又怎么比得上?”   这话把赵太妃夸得,笑容满面,轻拍着范青瑜的手背,赞她懂事,“怀瑾握瑜,美玉无暇,范大将军的女儿果然不同凡响,来,我这对玉镯子,还是小姑娘戴着好看。”   赵太妃说着,便从自己的手腕下脱下一对碧绿的翡翠镯子,不等范青瑜推辞,便握住她的手将那对玉镯包了起来,并笑道:“我儿嘉仪已经成婚多年了,我也好久没有见过这么讨喜的小姑娘了,你就收着吧。”   范青瑜感受到手心那还带着体温的温润触感,只得收了下来,“多谢太妃娘娘。”   嘉仪公主就站在赵太妃旁边,圆脸白肤,看着很是和善,闻言皱了皱脸,向赵太妃撒娇:“母妃,儿臣不过刚出嫁两年,就落得您的嫌弃了吗?”   赵太妃的笑意更深,“你跟人家小姑娘比什么?给母妃早日生个外孙,比什么都强。”   被嘉仪公主这么一插科打诨,刚刚有些生硬的气氛顿时就散了,在场的几位娘娘也都善意地笑了起来。   “赵太妃娘娘都送了赏赐,那我也不能吝啬了。”看着赵太妃和范青瑜刚刚的举动,苏太妃眸光闪了闪,笑了起来,让身边的侍女将一个八宝盒交给了她,“怀瑾县主初来京城,若有什么不懂的,大可直接问嘉琴。”   嘉琴公主亦在旁边对范青瑜点了点头,笑道:“县主国色天香,想必琴棋书画也不差,下次的宴会上,可要艳惊四座了。”   范青瑜微笑着小声地先谢过嘉琴公主的夸赞,后还是将自己的情况稍微说了一下,“青瑜对于琴棋书画并不擅长,恐怕不能献丑了。”   “妹妹倒也不必谦虚,”嘉仪公主嘟了嘟嘴,圆圆的脸上露出一丝回忆般的表情,“想当年,我也是技惊四座呢!”   诸位太妃都想起了嘉仪公主那不得了的画技,顿时都笑了起来。   “可别笑我,连父皇也是夸过我的!”嘉仪公主看众人又笑话她,顿时搬出了先帝,“他还夸我的画得有神韵呢!”   嘉仪公主的留白画,确实是十分有神韵,一张白纸上,只有一个小小一方画迹,几根简单的线条,其余都是空白。   连赵太妃都不禁笑着摇了摇头,“嘉仪,别闹了。”   “县主不必紧张,我们在宫内日子无趣,习惯了如此。”苏太妃笑的花枝乱颤,嘉琴公主连忙过去扶着她的手。   范青瑜点头应是,又和各位太妃和公主们寒暄了几句,才离开了德春宫。   她一边往宫门方向走去,一边还在思量着刚刚看到的情况。   她重点关注的是苏太妃,之前她就在苏晴然口中听说过苏太妃,苏太妃没有亲女,对兄长所出的苏晴然十分疼爱,惯出了她的骄纵性子。   如今还看不出什么,只觉得苏太妃可能并不好相与,只是目前她可能还不知道她和苏晴然的恩怨,也不知来日会如何待她。   范青瑜和碧珠没走多远,便看见赵晞站在一道门处等着她,旁边还有一顶软轿。   “殿下。”她们停下来,对赵晞行了一礼。   赵晞淡淡地点了点头,“皇兄下令你可以坐着软轿出宫。”   范青瑜的目光移向了那软轿,轻轻抿了抿唇,“臣女多谢陛下恩典。”   她亦心知这是谁才会这样为她着想,不由得心念一动,抬眼和那人明澈濯然的眼眸对上了,便觉得心里一悸,微微低下了头。   “殿下,时候不早了,您、您也请回吧。”   赵晞的目光从她身上移开,应了一声,站在原地目送她们的背影越来越小,转身走回了皇帝所在的地方。   赵晞看着书房里正皱着眉看着那些奏章的赵曜,心知定是又有了难题。   “皇兄,何日才能除了那老贼?”   很多朝堂之事,都是这老贼做下的恶事衍生出来的,让兄弟俩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老贼一日不除,朝堂一日便不能做主,百姓还要多受苦难,这天下也无法安宁。   他也不能娶到他的王妃。   赵曜扔了手里的折子,捏了捏眉心,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国贼禄蠡,岂是一日能够除尽的?欲速则不达,此事还要缓缓谋算。”   赵晞低头,看着那户部李叙上奏国库空虚的折子,眉头狠狠一皱,“这些渣滓!” 第36章 相邀   第二日, 范青瑜便收到了皇帝赏赐的府邸。   从这座府邸,也可见皇帝对范家的重视。   这里原是一座前朝的公主府,比她的沈府大的多, 也精致华美得多。先帝曾赐给了一位大臣, 后来那位大臣被贬, 府邸也收了回去。除此之外, 皇帝还赐给她十位丫鬟十位仆从,范青瑜也正好可以用上。   虽然她一个人拥有这么大一间府邸,着实有些太大了,但她毕竟代表着范家, 这是范家一门受到朝廷重视的证明, 是范大将军忠勇卫国的印记。   在受封后的这两天里,她也收到了无数拜帖。   这些发帖之人, 好些都身份贵重,要么是夫婿身处高位,是盛京城里的名门望族,要么就是自身有诰命,都是她不便拒绝的。   范青瑜对这些世家大族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 从前便没有多少接触, 如今更是因为顾李之事, 对这些藏在表象下不知是何等模样的大族感到疏离。   但她现在毕竟也是个县主, 少不得拜见这些贵夫人们。   对于发过来的帖子,范青瑜让采芙一一回了贴, 表示承蒙厚爱, 改日自己必定登门拜访。   至于改日是何时, 当然是改日再议。   私下里她发了帖子, 先邀请了江家人和柳绮前来县主府小坐。   他们自然也欣然应允, 为了怕有心人探查,走的是小门。   这让范青瑜心里不禁有些愧疚,只能更用心备下餐席。   这几人见到她,还想行礼,范青瑜连忙走过去,“江伯父,伯母,你们可不要折煞我了。”   江家人便都笑了,生疏尽消。   “我们青瑜,现在可是县主了。”江夫人握住范青瑜的手,看她脸上笑意盈盈,眉间再也不见那些郁结,想必过的很好,也放了心。   范青瑜回握住她温暖的手,温言道:“这是陛下给父亲的荣宠,我不过是沾光罢了。”   江至松和妻子柳氏也来了,柳氏是个温婉的女子,只站在丈夫身旁微笑。   柳绮站在家姐身边,眸光微亮地看着她,“阿瑜,你如今可是飞黄腾达了。”   范青瑜哪能以飞黄腾达自居?她自认不过是个小小的县主。   范青瑜笑眯眯地请他们一边欣赏这座县主府的景致,一边低声和柳绮道:“你别打趣我,我问你,你和那位……公子,如何了?”   闻言,柳绮的笑意微顿,抬眸看着范青瑜,“阿瑜,你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知道那赵公子的身份?”   赵公子?范青瑜有些为好友头疼。   赵曜看着就不是寻常人,而这盛京城,有头有脸的人家里,有哪几个是姓赵的?   只除了皇家宗室。   “赵公子不让我告诉你,自是有他的原因。”范青瑜低声道,又眨了眨眼睛望着柳绮,“不知道他的家世,不是会感到更自在吗?”   柳绮白皙的脸上微微泛起薄红,别开了脸,“别乱说。”   她低头想了一会儿,又抬眼看她:“他的身份,很不凡对吗?”   那个人,虽然在她面前收敛了许多,可那身上的气势,是无论如何也难以掩盖的。   他给她的感觉,和梁王有些相同之处,甚至她心里还有了一个猜测。   他可能是个世家大族悉心培养的贵子,也有可能……柳绮想到赵姓,忽然间也有些了悟。   也有可能是宗室,说不定还是个郡王。   “阿绮,你若想知道的话,不如亲自问他?”范青瑜温柔地看着柳绮,声音徐徐,“我相信,他会告诉你的。”   通过赵曜的口得知他的身份,总比她说来的合适。   柳绮点了点头,两人便不再说这事,转而和江家人回到厅堂里,喝茶吃点心。   “青瑜,如今你已是县主了,那些人应该不能拿你怎么样了。”江老笑着看着她,又语重心长地道:“若是有其他官夫人邀请你,你也莫要担心,看圣上这态度,多少会照拂你一番的。”   范青瑜毕竟是范大将军遗留下来的独女,如今更还未出孝期,她的养兄还在为皇帝继续效力,她这个县主,并不如一些大臣争议的那样不合规矩。   说到底,那些人只是对没有了从前威慑的范家轻视罢了。   范青瑜点点头,又和江夫人请教了一番如何和那些贵夫人往来,江夫人虽然接触不多,但也是能指点范青瑜一些的。   “青瑜,如今有殿下护着你,我们也放心了一些。”江老从江夫人和柳绮那里得知了范青瑜终于想通了的事情,欣慰了许久。   闻言,范青瑜心里羞涩,面对几个长辈,只好低声道:“我会护好自己的,伯父伯母你们就放心吧。你们也一定要保重身体,平安顺利才行。”   江家夫妇都笑着点点头。   江至松看着范青瑜,“比起刚来盛京时,你如今的心态发生了一番大变化,也对,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一切也都不一样了。”   他听闻过她开店期间,在短短几个月内就发生过不少事,也许就是这些事情,让她得以改变。   对此,江至松是感到欣慰的。   他还记得当初的范青瑜,整个人虽然看不出来什么,那双眸子里,却有些黯淡,如今,那些事情应该都找到了解决的方法,未来也眼看着会更好,所以连她的眸子都亮了起来。   江至松的妻子柳氏对范青瑜温柔地笑笑,轻轻抚摸自己已经微微凸起的肚子,“是啊,大家都会越来越好的,连盛京城里,那些以前路边常见的乞儿都少了许多。”   柳氏和柳绮两姐妹从前就会去做一些善事,既是尽己之力,又是为家人积德。   不过最近,街上的乞儿确实是少了,听说是官府建了个收容所,让那些乞儿在里面做些杂活,换取食物。   在柳氏看来,这样的做法,比以前那样饥一顿饱一顿的生活好得多,至少那些乞儿们的肚子有保障了。   听柳绮说,孤幼院那些孩子,也有官府的人来定期送物资,不必像以前一样日子困苦了。   眼看着范青瑜成了县主,未来也有了依靠,而她自己,也终于有了身孕。   柳氏就觉得,这日子,可不就是在变好吗?   范青瑜和柳绮相视一笑,让柳氏好好注意身体,福气还在回头,“等江大哥升了太医院掌医,也能为您求个诰命呢。”   江家人顿时都笑了起来。   范青瑜请江家人用过餐饭,亲自送他们出了门,才返身回到府里,想着自己之前的一些计划。   她之前和柳绮说要买庄子,并不是随口一说的话。   她确实想在京郊种一些优质的果蔬,只供应自己开的饭馆,应该是绰绰有余了。   西南的美食向来颇有特色,受到往来商旅的夸赞,若她在盛京开一家,倒也不是不可行。   只是厨子,却仍要从珲州自己从前的饭馆里请一两位过来。   将这个计划的各个关节都想通了之后,范青瑜便提笔写了份计划书。   待她整理了自己目前的账册,发现八方楼和四海记的盈余已经够自己买一个不错的庄子里,便安排人去寻摸合适的地方。   过了几日,还没等她给珲州城寄信,却先收到了养兄范青屹送来的信。   圣上允许他三个月后进京述职,也就是说,到时候兄妹二人也能见面了。   西南已经平定一段日子了,范青屹也已经完全掌控了范将军留下的大部分兵力,若将那边留给自己的几个心腹副将,也是可以放心的。   这对范青瑜来说,委实是个好消息。   既可以见到阔别近半年的兄长,又能够让兄长带着大厨一起上京,免去其他的麻烦。   范青屹带着笑意,写下了回信,装好让人送去。   她现在事务不多,便将前几日那些请帖都拿出来,一一翻看,琢磨着要先去谁的府上合适。   正看到两位公主的拜帖,微微蹙起眉的时候,门人来报,景公子送来了帖子。   景公子,不就是梁王殿下吗?   范青瑜心头微跳,展开帖子,果然是赵晞邀请她去品尝冷水鱼。   范青瑜心里觉得有些不妥,但也不知道用什么理由拒绝。   也许,是她受了他太多次帮助,心中本就纠结,又怕对方把自己当成“用完了就丢”的人,根本不好意思拒绝对方……   而且,若是赵晞又用婚约的事情,说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那她又要怎么做呢?   她越想,白皙的脸上慢慢覆上了薄红。   范青瑜心内情绪变幻着,想了想,仍是选择了赴约。   但这次,范青瑜打算和他说清楚,他们目前可都是年轻的男女,虽然之前屡次见面都避了人耳目,可这样下去,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本朝虽然比起前朝民风开放了一些,但有些传承了几百年的古板守旧的世家大族,可不会顾及这些,在他们看来,女子最看重的就是名声,像她之前抛头露脸从商,在他们眼里已经是离经叛道了。   范青瑜并不在乎这些人的看法,要是在乎,她也不会跟着母亲学经商了。她对于女红也是毫无兴趣,要是让她拿绣品来,那才是真的要命。   然而,她想到赵晞身为一朝王爷,怕自己给他带来非议,觉得他们现在这种情况并不合适经常见面。   定要和殿下好好商量一下才行。 第37章 真相   三十七   范青瑜穿了男装, 坐马车到了赵晞的庄子上。   梁王的庄子,自然是比范青瑜所能想象的还要更宽阔,精致, 不但风景处处绝佳, 就连远处的农田池塘, 也是整整齐齐, 赏心悦目。   范青瑜在池塘边,看到了一整排干净敞亮的茅草屋,里面人来人往,她却一眼就看到了那个高挑修长的背影。   有下人小跑过去汇报, 那人顿了一下, 马上就转过了身,望了过来。   范青瑜停住脚步, 心里已经将来时的念头忘了,脑海里只剩下那人俊美的眉眼和嘴角的笑意。   还未想好如何招呼,对方已经快步走了过来,温声道:“来了?我已经让下人备好了鱼肉河鲜,我们去屋舍里享用便可。”   范青瑜点了点头, 脸上不自觉露出了笑意。   “殿下, 劳烦了。”   她跟在他身后, 去往庄子内的那一座看起来完全如同府邸一样的屋舍。   两人在屋内落座, 周围的仆人们端茶倒水,便垂头站在了角落里。   赵晞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脸上, 察觉到了她的情绪有些不对。   “阿瑜, 你有心事?”赵晞的脸上掠过一缕担忧, 眸里露出些关切的意味。   范青瑜抿了抿唇, 低声道:“殿下, 我觉得……我们日后还是少见面的好,我怕会为您招致不必要的麻烦。”   她父母皆已仙去,只余一位养兄,自是不用怕什么,可他不同。   他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亲王,身份尊贵,极有名望,若因此带来不妥,又要如何是好。   赵晞的眸色微沉,让仆人和侍卫都远远退下,才转头望着她道:“是有人在你耳边嚼舌根了?”   范青瑜摇摇头,犹豫了一下,“并未,我只是担心罢了。”   赵晞轻轻摇了摇头,眸色微深。   “若不是你我都在孝期,我早就娶了你,让你进了梁王府中,也不会有这些烦恼了。”   他目光温柔地看着她:“你若是怕,不如将我们的婚约先公布了,如何?这样你也不用怕外人置喙。”   公布……他们的婚约?   范青瑜微微睁大了眼睛,咬了咬下唇,“殿下,我上次和您说过……若是我们的婚约消息传开,我追查真凶的线索,不就可能断了吗?”   对面那人,彻底沉默了下来。   赵晞心知,自己不该瞒她,否则再拖下去,就变成了自己明知道真相,却一直隐瞒着她。   可他却又不知道,这个真相,会对她造成多大的冲击。   然而,由他的口谁出,也总比她从别的地方知晓,来的让他安心。   他凝视着她的眼,缓声道:“阿瑜,我知道真凶是谁了。”   一瞬间,范青瑜的瞳孔微微缩了起来。   “皇兄和我的人马,查出了当年承州矿山一案,顾亦诚暗地里悉心培养的一批人马也被范将军斩落,因此他记恨了数年,一朝利用西南之乱,借由李叙想要斩草除根。”   听到这番话语,即使范青瑜之前心里便有所猜测,也没想到一切竟然都被证实成了真,一时脑袋空白。   顾亦诚,顾贼,竟然真的是他!   赵晞看她脸色不好,顿时心仿佛被揪紧了,那温润清冽的脸上也失了冷静,轻声安抚她:“阿瑜,我答应过你,一定会帮你解决这件事,而且我和皇兄也势必会将顾府的势力铲除殆尽。”   “阿瑜……”他看着范青瑜脸上无声地滑下泪水,心里无法抑制住自己的心疼和怜惜,却只能坐在她身边陪伴着她。   这一刻,他懊恼自己的无力。   同时也在心底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和皇帝精密谋算,早日铲除顾府的势力。   范青瑜的心空空的,也不知道是知道了真相后的释然,还是痛苦。   她擦净眼角的泪水,低声道:“殿下,还是谢谢你告诉我这一切,否则我可能还要很久才能知道谁才是我真正的仇人。”   进京将近一年,她才从他人的口中知晓,顾亦诚,这个闻名已久却从未接触过的人,却是她的生死仇敌。   “你却是不知,国库空虚,里面有五成原因是顾相势力的人造成的,皇兄早就想除之而后快。”   赵晞声音低沉,一眨也不眨地望着范青瑜的眼睛,“你放心,这件事,不是你一人的事,你只要好好地等着,定能等到他枭首的那一天。”   “而我保证,这一天不会太远。”   范青瑜低低应了一声,眼里依旧微微发红。   但她将赵晞的话听进去了。   是的,早在隐隐发现李叙背后的人是顾亦诚的时候,她不就知道,以她一个人的力量是无法决定这一切的吗?   现在,她也只是借了皇帝整治朝官的功夫,将那个人彻底地除掉,这已经和她的目的不谋而合了。   “殿下,”范青瑜抬眼望向赵晞,低声道:“谢谢你。”   无论如何,范青瑜都感谢和赵晞的这一场相遇,没有他……她甚至可能会铤而走险,也不知道能不能见到仇人伏法的那一日。   赵晞却轻轻摇了摇头,“这句话该由我来说才对。阿瑜,幸好,我遇上了你。”   他们的缘分阴差阳错,但就如同清岩寺主持所说,缘分来了,就应该顺势而为,尽人所能做的事。   因为揭开了这么一件沉重的事情,一时之间,两人竟然沉默了下来。   赵晞看着她黯然心伤的样子,心下也并不好受,他为了改变一下气氛,开口打破了僵局。   “皇兄前几日对我言明,要为你的养兄赐婚,你意下如何?”   范青瑜的思绪被这个消息打乱,有些错愕地抬起了头,“赐婚?”   赵晞点了点头,道:“皇兄看青屹兄年少有为,想为他择一佳妇,好表彰他的英勇战功。”   范青瑜想到盛京这些娇气的贵女们,一时之间也拿不定主意,“殿下,能不能等兄长进京时,再亲自问问他的意见?也许,贸然为他赐婚,虽是恩典,也可能会造成一些不适合的情况。”   她说的话也有道理,反正此事不急于一时,赵晞便答应了将此事转告皇帝。   仆人在门外低声道:“殿下,鱼都做好了。”   鲜美肉嫩的佳肴在上,即使范青瑜心底还想着顾亦诚的事情,也被分走了一丝心神。   她看着对面的人低垂的眉眼,心里低低一叹。   罢了,这事,已经到了她想再多,能干涉的地方也几乎没有的地步了,不如好好想想,怎么让自己更有能力一些,才能养活珲州城里的那些人。   “殿下,你放心,我会好好等着一切都解决的那一天的。”   赵晞见她的脸上终于不再那么沉重,心里也微微松了口气,温声道:“你想开了就好。”   他本担心她沉湎在悲伤之中,现下看来,她比他想象的坚强。   目光落在眼前的珍馐佳肴之上,他抬眼看她,“多吃点,你太瘦了。”   范青瑜端着鱼羹的手顿了顿,她已经觉得自己胖了些许,在他眼中,自己竟然瘦了?   “殿下,您也要多吃点。”   范青瑜心知自己吃不下多少,却仍是在对方的劝慰下心情好了一些,也吃的多了一些。   他们之间,就不必讲究那些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更何况赵晞有意引导着她多说话,不要沉浸在悲伤之中。   两个人一边享用着这鲜嫩几乎无刺的美食,一边轻声交谈着。   用完餐食,范青瑜想起赵晞刚刚提起的一件事情。   国库空虚……这甚至和当初沈存风来找她时提起的内容不谋而合。   也许,并不是空穴来风,而是已经到了一个显而易见的地步了。   范青瑜犹豫着问他:“殿下,刚刚您说,国库空虚?”   毕竟这是国之大事,不是能够轻易泄露出去的,否则边境的势力可能就会如狼似虎一般扑过来。   但一想到李叙竟能用这个理由来威胁沈存风,范青瑜就禁不住身上的冷汗。   看来这件事,已经广为皆知了,连她都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赵曜赵晞两兄弟又怎么会不知道?   她的目光望向对面的男人,果然见对方面上的忧色,缓声对她道:“这些蛀虫,不知在先皇在位时盗走了多少金银,如今皇兄也日夜为国库而烦忧。”   范青瑜沉默了下来。   国库空虚的后果,显然太严重了,甚至让她无法想象。   她思索良久,才缓缓道:“殿下,我有一个建议,也许能暂时为朝廷增加些收入……您可以先听听看。”   赵晞点了点头。   “近日在寻摸庄子的时候,我发现皇家其实有很多产业,比如城外的那几十座庄子,还有城里的几十上百座府邸,都大片的空置着……我知道陛下可能是要留着赏赐,但目前可以先拿来填充国库避免危机,至于以后要赏赐功臣……”   范青瑜看了眼赵晞,缓声道:“等一些贪官污吏抄家之后……不就会有很多能赏赐功臣的府邸和庄子,还有大笔的银子吗?”   赵晞沉思了一会儿,低声道:“这确实能缓解一时之急,但这么多庄子同时售出,不会卖不出价吗?”   “殿下,我觉得,我们可以换一种售卖方式,”范青瑜眨了眨眼,轻声道:“由官府举办竞价大会,届时在会上可以将所售卖的庄子的情况、图纸一一展示在会场,供到场的嘉宾们观摩,挑选,为之后的拍卖做个准备。”   “而且,我建议为了避免有的人顾虑他人的身份不敢加价,可以采取盲拍的方式,无法得知彼此的身份,这样,也能将这些庄子府邸卖出高价了。”   赵晞若有所思。   这一方式,不仅可以用在这方面,就连一些之前查抄来的东西,有的也能如此。   处理完这批东西,也差不多赶上了皇兄本就打算处置一批蠡虫的时间了,到时候抄家所获,可能也不会少。   “我会向皇兄禀明这一切的。”   范青瑜便微微一笑,“其实,我还有一个法子,能让陛下既能不动用国库的钱,又能继续他之前想做的事情。”   这是范青瑜早就想过的事情了,只不过她一直没有立场提出来。   其实,只要能为天下,为了百姓,她根本也不在乎那些虚名浮利,和可能招致的骂名。   赵晞微微挑眉看她。   范青瑜也不卖关子了,直言道:“陛下想扶植寒门,建寒门书院是一个很好的选择。但这种书院只跟学子收很少的钱,还要捐书,让寒门学子们免费读,免费抄,这样一来花销并不小,国库目前的情况可能无法支持。”   “没错,寒门书院要成规模,方方面面恐怕花销不小。”赵晞却觉得范青瑜接下来的话语就是解决这一情况的,便示意她接着讲。   范青瑜是想到了沈存风之前想要抱皇帝大腿却不得的困窘,也联系上了现在国库空虚和皇帝的一系列主张,才想到了这个主意。   其实,她本不该掺和这么多朝廷民生,只是身为大渊子民,又是将军之女,她觉得自己还能做到更多为国为民的事情。   “殿下,其实可以让商人们集资献出一部分自己的银钱,建造书院,孤幼院,等等,再让他们于所建之地刻下碑章留下名姓,再加以表彰,既让陛下满意,商人们也赢得了自己的美名,这岂不是两全其美的事情?”   作者有话说:   基本上都是剧情章 第38章 拍卖   赵晞很快就了悟这么做的好处。   皇帝确实想提拔寒门, 重用寒门,以抵抗数百年积累的世家大族,但是目前的情况, 却举步维艰。   究根到底, 世家的底蕴, 不是寒门能比的。   以致于目前不是不想提拔寒门, 是寒门士子的各方面才能,皆不如那些有着完整流传下来的传承的士族子弟。   而范青瑜这个办法,从各方面来说,都有利于培养寒门的“根”, 又能重视商贾, 提升经济,只要能解决掉世家大族的反对举措, 绝对是一个宝贵的建议。   “定要让皇兄好好嘉奖你。”赵晞深思过后,俊美的脸上笑意更深,注视着范青瑜的眼神却越发温柔,“阿瑜,越了解你, 只会让我更越加惊喜。”   他的目光, 让范青瑜忍不住红了红脸, 低声道:“殿下, 我不过只是尽些绵薄之力。”   范大将军的所作所为,范青瑜是从小看到大的, 那守卫边境舍生忘死的家国情怀, 更是让她为自己拥有一个大英雄父亲而骄傲不已。   即便他因为落入敌人陷阱战死, 也不能减弱范青瑜的孺慕半分。   赵晞想起范大将军, 微微叹了口气, “将军忠烈,大渊百姓不会忘记的。”   他上回去西南,便是带去了皇帝给范大将军的谥号和嘉奖,这位忠勇大将军,将永远记载在大渊的将士史册上。   赵晞的目光不禁落到了范青瑜身上。   他更应该感谢范大将军,将阿瑜定给了他。   赵晞低低叹息一声,“阿瑜,何时,才能告知世人,你便是我命定的王妃呢?”   赵晞的目光专注地看着她,让范青瑜甚至有些羞赧。   她低垂下头,“殿下……再等等,再过一段时间,好吗?”   虽然她现在已经知道了自己真正的仇敌就是顾亦诚,不必再去追查真凶,但若是消息一公布,她定会成为盛京贵女们众矢之的对象,她不是怕,只是要做一些准备,应对那些可能而来的麻烦。   “不要让我等太久。”赵晞眉目都柔软了下来,“我会迫不及待的。”   他们此时正散步在庄子内的花园里,这座奢华漂亮的花园里,种的虽然不是奇花异草,但各种花草疏落有致,相得益彰,造出一处处绝美的景色。   他说这话的时候,一朵花瓣落在了他的发梢,让他俊美的眉眼流露出一丝风流气韵,透着说不出的缱绻旖旎来。   范青瑜顿了顿,低声道了声“好”。   他的一腔真心,她不会辜负,更何况她也明了了自己的真心。   那种感觉,就好像穿花拂叶,跋山涉水,终于找到了自己的一直迷茫的所在,终于见到了光一般。   她望向了身侧人的侧脸,弯了弯唇角。   *   赵晞进了皇宫,就把范青瑜和他建议的几件事,都汇报给了赵曜。   皇帝思索了几番,清楚了其中的利弊后,也同意了此举,因为确实能解决目前国库面临的难题。   至于那些负面的看法和反对的声音,在国计民生面前,能算的了什么?   皇帝下令让户部整合了一下皇室这些闲置的庄子府邸,竟然有上百座。   而这件事情,他不打算交给李叙。   这家伙跟着顾亦诚,贪墨了多少,皇帝就有多恨。   身为户部大臣,却带头侵吞民脂民膏,表面上还装的道貌盎然,要不是皇帝下决心要将这一串蠡虫连根拔起,现在还不能打草惊蛇,巴不得现在就先抄了李叙的家,拿他的私库来填国库。   为了能将这件事做好,皇帝让之前提拔的户部侍郎石江负责这件事。   石江是科举选出来的寒门,十年寒窗苦读,一朝任职京官,他在户部的境况却并不好,是被李叙一系排挤的那个,向来不受重视。   但石江却心里如明镜一般清楚,皇帝提拔他的用意。   他出身寒门,而正是寒门这个身份,他才能得到皇帝的重视,故而他和其他几位寒门出身的臣子,都没有对那些世家大族们奴颜谄媚,而是一步一步艰难地在官场中生存。   他们不知道何时能有出头之日,但他们不会忘记自己当初为官的初衷,也不会忘记皇帝的良苦用心。   故而这次皇帝交代的差事,石江也顶着一众同僚的压力,接过手,便马上安排了起来。   这次的任务,说白了就是皇帝要面向百姓拍卖皇家的闲置产业,把这些变成白花花的银子。   石江看了那么多户部卷宗,最明白这里面会出现什么问题,一早便向所有的手下说明白了,要公开公平公正,要是有什么其他的心思,旁边监察的御前卫手中的刀剑可不干。   而这次拍卖,也吸引了很多商贾的注意力,待了解了规则之后,他们心里也骤然一松。   不记名拍卖,那么他们也不用顾忌其他竞争人的身份了不是吗?   再一看那些拍卖的庄子、宅邸,可都是他们多有钱都买不来的,而且这还只是皇室的闲置产业。   难得有这个机会,自然是买买买!   商户们大把的银子,飞向了户部举办的拍卖会,让参加拍卖会的一些达官贵人心里郁闷又烦躁。   他们的权力,在这里发挥不出来,难道真的要以那群商户们这般高的价格买下心仪的庄子和宅邸吗?   他们心里还在天人交战,下人就来报,庄子的出价已经又高了一轮。   “快!给我再加三百两!”   几轮拍卖过后,商贾们心满意足,收获满满,那些官员大臣,心里肉痛。   原本,他们可以不用付出这么多银子,就能得到这些铺子的……至少也少五成吧?   但转念一想,这个机会本来就是极其罕见的,是皇帝不知为何突然提出来的,要是不趁机买下,以后可能就没有机会了!   如此一来,拍卖会上剩下的那些庄子府邸,顿时价格就水涨船高了。   拍卖会结束后,石江满面红光,觉得自己总算可以给皇帝交差了。   而所有在场的盛京大商户们,却在会后另外收到了一封来自户部的倡议书。   这是什么?   不明所以的商贾们打开倡议书,却见里面竟然是以皇帝的口吻,发出的倡议:   皇帝让商人们集资献出一部分自己的银钱,建造书院,孤幼院等等,朝廷会于所建之地刻下碑章,留下各位商户们的名姓,让他们的声誉美名流传千古。   “这,能有搞头吗?”   在其他大商户还在犹豫的时候,江南沈氏的家主沈存风,率先站了出来,表示自己会积极响应皇帝的倡议号召,自愿捐两座书院和两座孤幼院。   他说干就干,请了大批匠人,没出几天,就建好了一半,在其他商人开始蠢蠢欲动的时候,书院和孤幼院就都建成了。   建成之日,皇帝果然派了人来,检查完书院和孤幼院后,当场赐了碑刻,讲述了沈存风的功绩,还额外送了沈存风一块牌匾,上书“仁善之风”,把沈存风乐的见牙不见眼的,见人就炫耀皇帝的御笔。   他从前多想抱皇帝的大腿啊,只是一直都心有犹豫,多番衡量之下仍是不敢,如今却轻而易举地得到了皇帝的赏赐,果然还是自己的外甥女有本事!   沈存风趁热打铁,又按照户部提供的名录,捐了几座工坊,按照户部的意思,这些工坊里的收益,都是他自己的,只要能让官府安排的人来做工就行,这不是很划算的买卖吗?   其他的大商户们看沈存风一连得到皇帝的几道表彰,甚至民间百姓也不时驻足在那几座御赐的碑刻上面观摩,沈存风的美名也开始四处流传,顿时后悔自己的步伐慢了,开始纷纷效仿。   一时之间,范青瑜当初提出的建议,也实现了大半。   而这天,她正头疼于刚送来的两份请帖。   一份是苏太傅的夫人送来的,一份则是顾相府的顾夫人送来的。   不论是谁的请帖,她都不想过去,而且她也不相信这两位还没有得知她就是沈瑜的事情。   顾芙雅,可还在大理寺了收押着呢。   很明显,这两份邀约都来者不善。   但这两位,是目前送来的帖子里身份最为贵重的,若拒绝了,恐怕不好对付。   “小姐,嘉仪公主也让人送了帖子来了。”   碧珠接过下人拿来的帖子,对着正皱着眉的范青瑜眨了眨眼,“这下你可以不用犹豫了。”   范青瑜展颜一笑,“就你机灵。”   看着嘉仪公主的请帖,她总算松了口气。   总算有了解决之道了。 第39章 小宴   三十九   嘉仪身为公主, 从身份上便比那些外命妇们高了一头,她的请帖自然是可以优先于那些夫人的。   范青瑜些前便没有去赴那些约,如今却是不得不去了。   至少她应了嘉仪公主的约, 也能够赌那些贵夫人们的嘴。   她在盛京算得上无亲无故, 那些人再怎么想欺压她, 也要看圣上亲赐的县主的身份。   范青瑜盛装打扮一番, 坐着马车去了嘉仪公主府。   嘉仪公主的驸马,在翰林院任职,是个温润如玉的男人,和她打了一个照面, 便离去了, 只留下嘉仪公主和她的几位闺中好友们。   “久闻县主声名,如今一见, 才知道那些传闻当不得真。”初见范青瑜,这些闺秀便有些呆了,怎么这样一位美人,京中传闻却是那样不堪?   嘉仪公主见过范青瑜,但京中的大部分闺秀夫人是未见过她的, 至今还有些人记得关于她相貌身形的传言呢。   嘉仪公主摇了摇头, 笑着看了她一眼, “你倒如今还信那些传闻?传闻里我都面首无数了, 你说当不当得真?”   那闺秀连忙摇头,对范青瑜道了歉:“县主莫要怪我, 只是那传闻太离谱了些。”   范青瑜哪里会怪她, 她也是听过那传闻的, 此时只是笑着道:“西南山高路远, 京中有所误解也是正常的, 但我们那里的女郎们,也多是窈窕娇美的。”   “说到这个,听说西南人多肤黑,怎么县主却如此雪白?”另一位闺秀有些疑惑地看着她,嘉仪公主也是睁大了眼听着。   范青瑜便缓声道:“家母是江南女子,我极少晒日头,每日又会抹一道面霜,肤色便白了些。”   “什么面霜这么好用?可否也送我一罐试试?”嘉仪公主笑嘻嘻的,范青瑜自然欣然应允,也答应送给其他两位闺蜜。   如此一来,气氛也热闹了些,范青瑜和嘉仪公主甚至一起走到了花园里散步。   不知怎么的,就提及了那日在皇宫里的事情。   “五皇兄对你的照顾,我们可是都看在眼里。”嘉仪公主笑嘻嘻地眨了眨眼,“他从来没有对一个女子这样上心。”   范青瑜心里一跳。   嘉仪公主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是单纯地觉得那日赵晞的举动有些不符合他的常理,还是暗含其他的意思?   “殿下……”范青瑜抿了抿唇,只得低声道:“梁王殿下是个温和之人。”   嘉仪公主的笑意更深,道:“我们从前都怕他和大皇兄,他的温和,也只是对少数人罢了。”   范青瑜从她的话语里听出了一抹怅惘,顿时不知道怎么接了,幸而嘉仪公主很快就转了话题,不让她尴尬下去。   “在我面前不必紧张,母妃和我一见你就觉得亲切。”嘉仪公主笑着停在了一株盛放的花枝面前,低头微微嗅着这鲜花的芳香,“谁能不爱美人呢?”   范青瑜觉得她圆圆的脸上有丝落寞,当时并不懂,后来才得知是驸马原来有位青梅竹马,便是姿容出众的美人,只是两人缘分浅,那美人另嫁他人,驸马后来才成了驸马。   她只得轻声对嘉仪公主道:“公主千金之躯,身份高贵,人人都会敬重爱护您的。”   嘉仪公主只是笑了笑,目光又在范青瑜的脸上划过,眸里闪过了一丝说不清的艳羡,摇了摇头,“若都像你说的就好了。”   “走吧,我们回去。”她似乎调整好了情绪,笑意盈盈地牵起范青瑜的手,一起回到刚刚一起喝茶的亭子里。   “你们出去说了什么悄悄话?”那两位嘉仪公主的闺中密友招呼她们品尝刚端上来的几盆先做的点心,“这酥饼都要凉了,快趁热吃。”   范青瑜与她们一起吃了两块点心,一位闺秀又轻蹙着眉告诉她:“这段日子,也不见你去参加其他夫人小姐们的邀约,她们私下都说你定是个心高气傲的人,让她们这般误解了可不好。”   “没错,若你不日要回西南了倒也不必和她们打什么交道,但若是要留在盛京……择一位良人佳婿,可少不得见见这群人。”另一位闺秀点点头,显然是为范青瑜打算了起来。   就连嘉仪公主也关心地望着她,“盛京最多的就是青年才俊了,你现在家中听说也只余一位养兄,不如就留在盛京中寻一位好夫婿,到时候成婚了,也刚好由我母妃做主。”   不知道话题怎么就变成了这样,尤其是嘉仪公主还提起由赵太妃为她主婚,而她的脑海里却反射性地浮起了一人的模样……   范青瑜的脸上顿时浮起了薄红,低声道:“青瑜目前还未想到这些……谢谢各位姐姐的关切。”   其他三人顿时笑了起来,纷纷取笑她脸皮薄,也不想想当初她们还未出闺阁的时候,也是这般禁不得别人说。   “不过,现在京中还传闻你是个膀大腰圆的粗妇,我想,你不如去现个正身,好让她们看看你的花容月貌,莫要再以讹传讹了。”   范青瑜点头应了。   嘉仪公主本性温和易处,她的小宴氛围也好,范青瑜也很感激她解了自己的围,将八方楼的好东西都装了一份往公主府送去了。   原本她去赴宴的时候,带的是一套不出错的首饰,如今送去的东西,反倒更符合嘉仪公主的心意,回礼也很是丰盛,倒让范青瑜有些不好意思了。   解决完这一桩事情,也许是因为知道她刚去拜会了嘉仪公主,那些帖子也没有再发过来了,范青瑜便着手实施当初写的那份计划书。   她买下了的一个大庄子,原本就是种植了很多农物的,现在刚好供她继续种果蔬粮食。   雇了人,种下前段时间从西南运货时一起送来的菜种和果苗,范青瑜总算松了口气。   果苗没有一年半载的难以成规模,现在也只是先种下去罢了。   她便开始装修自己的饭馆。   饭馆的店铺不是前段日子拍卖买的,而是她寻摸着差不多合适的,让人洽谈买了下来。   她开西南特色饭馆,也有一部分情怀原因,想让自己家乡的美食能够让其他地域的人都能品尝到,让西南的风土人情故事流传到更多的地方去。   饭馆的牌匾她也让人做好了,就叫做“彩云阁”,连大厨也是西南请来的,许多食材也尽量寻摸着差不多的,力求做到原汁原味。   饭馆和庄子都在平稳地进行中,范青瑜也收到了赵晞的信,讲述了她之前提出的建议已经执行下去了,取得了不错的成果,也为自己能替百姓做一件好事而高兴。   她也是一位大渊人,自然是希望自己的国家能够安宁平和,日渐繁盛,免受边境侵扰。   因为沈存风的例子在前,其他的大商户们纷纷摒弃了自己的担忧,建书院,铺桥修路,建孤幼院,建普济堂,虽然对于追名逐利的他们来说,挣的不多,但名望好多了,有皇帝御赐的碑刻,其他的竞争对手也要掂量着点。   就连官府,也对他们客气了起来。   毕竟他们现在,相当于是为朝廷做事了!   这样一来,商户们知悉了好处,自然更积极地做事了,一时之间,盛京的街道上再也见不到任何一个乞儿,而随着消息传扬出去,就连外地也有一些商户纷纷效仿了。   离盛京近一些的晋地,就有许多以精于做生意闻名的晋商,听闻那户部发出的倡议书里道,只要他们做了好事后上报了官府,就会获得皇帝御赐的碑刻,一些精明的商人马上就行动了起来。   而且听说之后皇帝还会为这些做好事行善举的商贾们造金册,以示表彰。   手头富裕的大商户不介意给自己添一些更好的名声,也为了之后行商更为方便,   一时之间,各地都掀起了这种浪潮。   对此,不论是赵曜赵晞,还是范青瑜,都是非常乐意见到的。   范青瑜将赵晞的信收好,想到他在信尾表示已经多日未见她,甚是想念……脸上微微发烫了起来。   也没有很久吧……好像也有半个多月了?   要答应他的邀请吗?   她不知道那皇家庄园里的荷花池是不是真的接天无穷碧、映日别样红,只是想着可以见到那人,心里却忍不住涌现出一丝雀跃的感觉。   可是这样,会不会太不含蓄了……   上次,她想要和他当面说清楚这样不适宜,却被他以婚约的理由打了岔,根本没有和他谈好。   没想到这次,他却又来相邀……   范青瑜正在犹豫,赵晞却已经让下人布置好了,在属于皇家的一座拥有硕大荷花池塘的庄园里等待着她的回音。   她,会不会来? 第40章 共骑   范青瑜思来想去, 还是决定去赴约。   她同时也下定了决心,这次一定要说清楚,在他们的婚约公布之前, 他们还是少见的好。否则被人发现, 不知会引来多少闲言碎语。   然而这次出行, 却出了意外。   在刚出了自己的县主府不久, 范武就告诉她,有人在她的马车后面跟踪他们,所有的护卫都加强了戒备。   范青瑜想到若直接去了皇家庄园,可能就会被人发现了她和赵晞的关系, 犹豫了一番, 还是决定调头回到府里。   这样一来,避免了麻烦, 同时也保证了安全,她相信赵晞也能够理解的。   于是范青瑜一方面派了一个人悄悄离开去皇家庄园告知实情,一边让她这边的人马转头回府。   本来回程已经快行至半路了,此时突然转头,让护卫们都察觉到情况不对, 不用范武这个护卫头子说, 他们也都加强了警觉。   但在马车路过一个巷口的时候, 危险还是降临了。   一辆看起来十分宽大坚硬的马车, 连外壁上的木头都用了铁皮包裹了起来,在一匹看起来有些疯了的马的拉拽下, 飞快地从巷子里面冲了出来。   “有刺客, 保护主子!”范武察觉不对, 连忙挤到车夫身边, 想要操纵着范青瑜正乘坐着的这辆马车快些离开这个巷口, 但那马车来的又快又急,竟然还是被它撞到了车尾,连车窗都被撞歪了些。   “主子,没事吧?!”碧珠急急忙忙地扶起范青瑜,两人正刚坐稳,却听得外面传来了兵器交接的声音,范青瑜心里一跳。   这是来了多少人?   她皱着眉拍了拍碧珠的肩膀,正盯着那车窗上摇曳的帘子,却见那帘子被一股大力掀开,一张让她又熟悉又陌生的脸露了出来。   “贱人!”   顾芙雅手上拿着一把锋利的匕首,模样和范青瑜当初见的全然不同:衣裳简单,素面朝天,也没有什么首饰物品点缀,而且脸色憔悴不堪,死死瞪着范青瑜的眼睛像是淬了毒一样,二话不说就举着匕首朝她刺了过来。   “小姐小心!”碧珠和范青瑜都迅速反应了过来,但碧珠更靠近那车窗的位置,反手把范青瑜往后一推,随手拿起旁边的东西一挡,才让顾芙雅刚刚猝不及防的一击没有得逞。   “贱人受死!”等顾芙雅怒火中烧地大叫一声,举起匕首再往范青瑜的方向刺去的时候,主仆俩已经都拿到了东西挡住她毫无章法的乱刺,并且马车外的范武等人已经发现了这里的情况,疾步赶来抓住顾芙雅的肩膀便往地上一掷,“什么人!胆敢伤害县主!”   瞧见顾芙雅已经被范武捆了起来,范青瑜和碧珠松了口气,纷纷皱着眉看着地上那个状若疯魔的美貌女子。   “你怎么还不去死!”顾芙雅被绑起来,手脚还在不停地挣扎着,眼睛发红地狠狠盯着范青瑜,原本柔美的脸上尽现戾气,“贱人!是不是你害了我!就是你害我了!我要让你死无葬身之处……”   看着眼前的女人,范青瑜微怔住。   这,真的是之前她们见过的顾芙雅?   她在心里腾升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她们原本素未相识,甚至到如今也只见过几次面而已,而她却想置她于死地。   她原本不懂为什么一个人的恶意可以扩散至此,但当她知晓了顾亦诚应当就是范府失火背后真正的操纵者,就明白了,血缘这种东西的奇妙之处。   顾亦诚可以为了范将军当初的处理贪赃而记恨十几年也不忘斩草除根,那么他的女儿也可以为了几面之缘的嫉妒而燃烧所有理智,把自己逼疯。   “顾姑娘,我们之间无话可说,我相信大理寺一定会秉公执法的。”范青瑜缓缓看着顾芙雅道。   她不知道为什么原本应该在大理寺看押着的顾芙雅会突然出来,还带了一批人要来刺杀她,但她也丝毫不会客气的。   “范武,将这些人都送去大理寺。”   范青瑜看着被押上车里、嘴里却还在叫骂不断的顾芙雅,紧皱着的眉头依旧没有松开。   马蹄声由远处传来,范青瑜抬眸望去,就见赵晞飞身下马,快步走了过来,俊颜上满是担忧,待见到她似乎没受到伤害才松了口气。   接着,他冷肃的目光扫过周围的一片狼藉,和不远处躺倒的几个黑衣人,寒声问一遍静立的护卫,“是谁的人?”   “是顾芙雅请的刺客,目的就是为了取县主的性命。”那护卫就是之前赵晞派来的其中一个,眼见赵晞怒气更涨,低着头不敢再言语。   毕竟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就连范青瑜的性命都差点有了危险,是他们的失职。   范青瑜看着赵晞紧握着的拳头,心下的那些负面情绪反而消散了一些,忍不住低声唤他:“殿下,没事了。”   赵晞那冷的可怕的面容一僵,低头望着范青瑜有些苍白的脸,感受到了心里的那一丝难以忍受的疼痛和后怕。   上一次,在清岩寺,若非皇兄的人及时出现,她也会遇到危险,这一次,又是这般。   他,真的承受不了失去她的任何一丝可能。   “阿瑜……”赵晞的声音带着强忍的情绪,他紧抿着唇,目光几乎钉在了她身上,想说什么,又想到现在的场合,到底是忍了下来。   “我们先回去。”   范青瑜点了点头,又忍不住望了他一眼。   她从他的眸子里,能读出了此时一些他的想法。   同时在自己心里,她也缓缓长呼了一口气。   也罢……   他若是要将自己护在他的羽翼下,她也不会再推辞了,他要公布他们的婚约,便公布吧……   若是这样能让他放心,那么她也根本不用再去让那些无谓的理由,让他时时刻刻都为她担心。   马车后面的部分,被撞出了一个凹进去的洞,范青瑜踌躇了一下,决定还是忍一忍,到了自己的县主府就行了。   却不想赵晞翻身上了马,对她伸出了手:“来。”   看着那只修长如玉的手,范青瑜有些发愣,这是……   “我带你回家。”   马上的俊美男人,脸上的冷寒表情褪去了,露出一些柔和来,清冽濯然的眸子静静地看着她,等着她伸出手来。   范青瑜缓缓伸手,将自己的手搭在了那只手上,赵晞便一边拉着她的手,一边使力揽着她的腰,将她拉到了马上。   碧珠在一旁看着,连忙收起了惊讶的表情,匆匆从马车里拿出面纱拿给了范青瑜,“小姐,快戴上!”   梁王这般带着她家小姐共乘一骑,万一被人看到小姐的真容了怎么办?   到时候京中又传出什么流言,说梁王携美出游,美人竟是圣上刚封的怀瑾县主……那她家小姐的名声,都完蛋了!   范青瑜面色酡红,接过碧珠手中的面纱戴好,根本不敢回头看身后的人的脸,只觉得这样的坐姿,让她坐立难安起来。   “殿下,这样……不太好吧?”   赵晞轻笑一声,低头就能闻见的淡淡幽香让他因为刚刚的事情而腾升起的燥郁心情彻底消散了。   他轻声在她耳边道:“等明日,所有人都会知道,你是父皇为我选定的王妃,还有谁敢有异议?”   范青瑜感受着耳边的那一丝若有若无的热气,浑身都僵住了,耳尖连同脸上都通红,幸亏有面纱遮住,无人得以窥见。   只是露在面纱外的那双眼眸,水光潋滟,秋波明媚,眼尾微微泛红,像是染了桃花一般。   赵晞看着那染上薄红的白皙耳尖,眼里带了笑意,扬手挥鞭,身下的烈风便踢踏起来,慢慢地越来越快,朝着范青瑜的县主府方向奔去。   而他们身后,梁王的人马则将那些还活着的刺客都带走了。   在由刚刚出事的地点到县主府的一路上,范青瑜感受到了无数道注目。   “无妨,让他们看。”   赵晞他早就想这么做了。   自从得知了范青瑜的身份,他就想昭告天下,她就是他的梁王妃。   现在只不过是提前给那些人一个讯息罢了。   范青瑜咬了咬唇,只得把头低的更厉害了。   赵晞这般胆大,她……还是顾忌许多的。   有的人只觉得这郎君甚是俊美,低着头戴着面纱坐在他身前的女郎也甚是大胆,但两个人共乘一骑的画面还是很赏心悦目的。有古板守旧的人觉得世风日下,败坏风俗。   自然也有人,认出了那月白锦衣的俊美郎君是何人。   他们心内涌起一阵的惊骇,纷纷询问认识的一些亲朋好友,知不知道那与梁王共骑的女子是谁。   什么?   与梁王共骑?   一石激起千层浪,很快地,盛京一小半人就知道了这件事。   世家贵女们都瞪圆了眼睛,一边不敢置信地再三询问,一边咬着牙嫉妒那个能够得到梁王青睐的女子。   那个女人到底是谁? 第41章 公开   不用等明日, 只是没多久的功夫,盛京城里就传遍了这件事。   范青瑜回到县主府的时候,管家陆伯和采芙已经站在门边看着她欲言又止。   原来, 传言里那个和梁王共乘的女郎, 就是他们家县主吗?   范青瑜下了马, 望向马上的男人, 脸上被风吹散了的温度又有些升腾了起来。   “殿下,你快些去吧。”   刚刚赵晞已经告诉她,他这次要亲自去大理寺查个明白,决不能再出现这样的事情。   所以现在, 他是不会进她的县主府的。   赵晞眼里划过一丝笑意, 点了点头,看着她进了府里, 脸上的表情才渐渐冷淡了下来,挥鞭朝着大理寺的方向去了。   他进了大理寺,就连大理寺卿都被惊动了,急急忙忙出来相迎。   不是刚刚还有传闻说这位在街上和女郎共乘吗,这样旖旎风月……怎么一转眼就来了大理寺?   这年头, 青年才俊和美人共骑, 在不过分的情况下, 只会被当做一桩名人轶事, 甚至旧时还有好几段佳话。   现在传闻里的对象是全盛京最为俊美如铸、才华横溢还位高权重的梁王,自然是更惹人注目了。   “顾芙雅呢?”赵晞面容冰冷, 让那张俊脸看起来十分不可接近, 大理寺众人顿时心里一凛, 连忙恭敬地一边为他带路, 一边小心解释顾芙雅为什么不在大理寺被好好看押着, 而是逃出去了。   原来还是顾府在里面做了文章。   顾府以顾芙雅的罪还有疑点,身体不好,从小体弱多病为由,向大理寺施压,要让她先回顾府养病,并且表示一定会看管好她,大理寺也可派人去顾府上盯着。   原本大理寺是坚决不同意的,就算顾夫人以顾相相压,他们顶头的可是皇帝,就算是顾相也不能压过皇帝。   结果那顾芙雅不知道怎么的,前几天看着还生龙活虎的,在顾夫人探视完之后便一副要死不活奄奄一息的样子,就连大夫来看,都到无力回天。   大理寺还真怕人死在这里了,恰逢顾夫人又来探望,见顾芙雅这副样子,差点就昏死过去了,哭着要带顾芙雅回府治病。   大理寺再三衡量之下,就派了五个人跟着顾芙雅回顾府,监视她的行踪,结果没想到还是被顾芙雅从顾府跑出来了。   而且这疯女人,竟然还去行刺了县主!   听到赵晞的话,大理寺上下一身冷汗,顿时明白了之前顾府的金蝉脱壳之法。   他们明摆着是上当受骗了!   而顾芙雅逃出去还继续去作恶,他们也难逃干系,于是对待梁王殿下的态度更小心了。   只希望梁王后面追究他们的错误时,能够轻判些。   与之相反的是,他们对顾芙雅的不满更多了。   让她住的,也不是之前干净敞亮的牢房,而是换到了一间普通的女牢里,只是现在看起来这个女人有些疯癫了,从送回来到现在嘴里就叫骂个不停。   看见赵晞,顾芙雅的话语一顿,目光直直地看着他,眼神也渐渐清明了起来,涌出了泪水,“殿下!你可算来了……我是被冤枉的,殿下……”   赵晞目光冷淡地看着她,寒声问:“你为什么要害她?就因为嫉妒她?”   顾芙雅的表情僵住了,露出不可置信的眼神,握着栏杆喃喃自语:“殿下,你不相信我?我没有害她,都是她咎由自取,殿下,那个贱人的话不可信,她会害你的,她会害你的……”   她原本柔美的脸上已经被偏执狰狞的表情所取代,即使多么美丽的外貌,也掩盖不了她内心的残忍。   从她这里是问不出什么了,到底是她自己要加害青瑜,还是受了顾相的指使,真相已经不重要了。   反正整个顾府,都蹦跶不了多久了。   赵晞收回了目光,淡声对大理寺的人道:“继续审,严加看管,不允许她再离开大理寺一步,也不许顾府的人来探监。”   大理寺众人躬身应下,赵晞便离开了这里,径直前往了皇宫。   他,要让所有人知道,范青瑜是自己的人,是未来的梁王妃,任何一个妄图加害她的人,都罪无可赦。   当日下午,从皇宫里传出来一道旨意,让所有还在猜测那女郎身份的盛京百姓们俱是一惊。   先帝早已为梁王和西南范大将军之女定下了婚约,在梁王还是五皇子,而那范家小姐还是个小姑娘的时候,这约诺便定下了。   而如今,五皇子成了梁王,范姑娘成了怀瑾县主,圣上又重新为他们赐了婚,让两人在双双出了一年孝期之后,便让钦天监择一良时,成就美满姻缘。   这消息一传开来,比起之前共乘的传闻,影响可不是大了一点,几乎半个盛京都轰动了,纷纷在讨论这件事。   “天啊,那怀瑾县主,不是之前传闻里膀大腰圆……咳,很壮硕的一位女郎吗?她怎么能配得上我们王爷?”   “没办法,听说这婚约可是先帝定下的,殿下孝顺,定然不会不顾婚约另娶他人。”   “我有点心疼殿下了……”   有一个小小的声音被人忽略了:“不是听说和梁王共骑的女子身姿曼妙,一定是一位绝代佳人吗……”   范青瑜在盛京认识的人少,只是县主府上又多了好多的帖子,她还没有去处理。   宫里太妃们也还没有消息传来,可能还没有那么快会召见她?   而赵晞那边,可见没有那么平静了。   除了后宫里的几位太妃,就连平时不怎么联系的三王爷平王、四王爷顺王,也找上了他。   “五弟,你真要娶妻了?”平王诧异地看着自己面前俊美的弟弟,似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平王早年从马上摔下来折了一条腿,至今也只能靠拐杖或轮椅行走,故而一直未娶妻。   一直以来,他们兄弟几个都没有婚配的打算,可现在,最小的老五竟然先开窍了,让平王和顺王都惊了。   赵晞看着眼前的两个同父异母的哥哥,点了点头,“我要娶她当我的王妃,而且我不会再娶别的女子。”   “你说真的?”顺王也瞪大了眼睛。他生来就是一副体弱多病的模样,也不受先帝重视,一直默默无闻,更鲜少参与朝事。   这次要不是因为老五的婚事,他也不会现身。   “千真万确。”赵晞的嘴角噙着一抹笑意,他早在得知自己的心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永远也无法放开那个人的手了。   “那我和老四就先恭喜你了。”平王眼神复杂地看着自己这个从小仿佛就受到了老天偏爱的弟弟,到底还是真心实意地恭喜他。   即便在赵晞赵曜看来,他们在皇宫里举步维艰,历经了无数阴谋诡计,但在其他兄弟看来,他们的生母是先帝最宠爱的妃子,本身更是皇帝器重的皇子,要不是安国公府势大,早就立为了太子了。   两兄弟生的一副好相貌,有才能又得帝心,又有什么是他们得不到的呢?   也只有他和顺王两个人,仿佛在当初是被人遗忘的皇子,现在是被人遗忘的王爷罢了。   “三哥,四哥,谢谢你们。”赵晞望向自己两个一直很低调的兄长,“你们也一定会找到自己的良缘的。”   平王和顺王对视一眼,苦笑着摇了摇头,还是谢了他的好意,“借你吉言。”   送走了平王和顺王,赵晞又收到了两位太妃的召见。   虽然现在后宫里仅剩的那几位太妃对两兄弟都是敬着的,但到底她们现在还在管着后宫的事情,梁王的婚事,她们还是要关心一下的。   尤其是这位的王妃,还是那个前段日子她们刚刚见过面的怀瑾县主。   也有太妃忆起那日梁王的陪同而来,在心里道怪不得。   她们就从来没有见过梁王会特地带一个女子来见她们,原来是心上人。   赵晞便去见了太妃们,将先帝和范将军的婚约告知了她们,并表示自己娶她一个王妃足以。   “若有其他人在王府后院争风吃醋,不知会带来多少麻烦。”他俊美的脸上表情淡淡,听到这话的太妃们静默了一瞬。   哪位女子,在年轻时候没想过和丈夫一夫一妻白头偕老呢?   只是这在世家大族里本就难得,等她们入了宫,就更遥不可及了。   “殿下,这样似乎不妥……”苏太妃眼神闪烁了一下,语调轻缓柔和,说出来的话语却明显带着不赞同,“皇家子嗣单薄,殿下应多娶些女子才对。”   赵晞微微一笑,淡声道:“皇嗣之事,自有皇兄们在前。我只想娶我心仪之人,其他不相干的女人,就算送到我面前,我也毫无兴趣。”   “看来,怀瑾县主是有福了。”赵太妃笑的温和,出声打了圆场,“明日便叫她进宫来吧,我要再给这孩子赏些东西才行。”   其他几位太妃也纷纷表示,自己也要为那失了双亲的县主添一些首饰,好让她到时能风光地嫁给梁王。   即便她们曾经都嫉妒过赵曜赵晞的生母所受的先帝的宠爱,但那人已经去了那么久,她的儿子们都成了大渊最尊贵的存在,这时候再说那些,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   还不如讨好了这两兄弟,能让后半辈子好过一些。   苏太妃心里闪过各种念头,面上也只得勉强挂了笑意,“你这般真心,希望县主能明白就好。”   赵晞想到了范青瑜,只觉得心底一软,轻声道:“她会明白的。”   只要他往后的日子,一日比一日对她更好,她总会相信,自己除了她,不会再有别人,也不会将这颗心,再拱手送给其他人。   离了后宫,赵晞又到了赵曜的御书房里,却发现皇帝正若有所思。   “哥,你在想什么?”   赵曜闻声望了过来,微蹙的眉松开了些,看着赵晞眉眼里掩不住的好心情,也忍不住打趣他:“有这么高兴?”   “自然,若哥以后娶了喜欢的人,也能明白我的心情的。”说到这里,赵晞却是想起了前端日子,赵曜对柳绮那无端的关心,又看了他一眼,“那柳家的小女儿,哥不喜欢?”   赵曜被说中了心事,表情一滞,冷峻的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挫败,“她不喜欢我。”   赵晞顿时微微皱起了眉,片刻后又想到了自己当初两次被拒绝的事情。   兄弟俩静默了一会儿,赵晞才出声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哥,你还是继续博佳人欢心吧……我先出宫去了。”   他现在,迫不及待想见到她。   赵曜沉着脸看了赵晞一眼,别开了头。   他的弟弟长大了,是别人家的了。   “快滚。” 第42章 互陈   明明就在自己家里, 范青瑜却源源不断地接到了外界的各种消息。   其中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宫里的几位太妃召见了她。   再次进宫的日子就在明日,即使知道自己只要妥善应对就好, 范青瑜依然有些紧张。   上次进宫, 还是她被封为县主的时候, 这次, 却是因为她和梁王的婚约。   也不知这次,那些太妃们会说些什么……   为了避免自己的胡思乱想,她正打算出去看看自己的铺子,或者逛逛其他的地方, 却又在准备出门前, 收到了赵晞的邀请。   他邀请她,去他的梁王府上做客。   范青瑜:“……”   她觉得, 自己的一举一动好像都在他的眼皮底下。   而后她又想到,自己府上都是他派过来的人,确实他想知道她在做什么,做了什么,都一清二楚。   她知道他的本意是派这些人保护她罢了, 并没有监看她的意思, 心里也不会产生什么不快的想法。   尤其是……不出什么意外的话, 她以后应当也会进入梁王府, 既然自己已经做下了选择,两个人彼此之间, 不必计较那么多。   他总不会害她。   范青瑜还没有去过梁王府, 一想到自己要第一次踏入他的府邸, 之前的各种思绪霎时之间便消散了, 有些微微的紧张, 又有一点点些担心京中的风言风语。   她其实也并没有多在乎,但虽然他们的婚约关系公开了,可到底,他们现在还没有成婚。   就算大渊民风开放,这样的拜访算不得越界,但他们现在的身份和关系也是盛京人瞩目的存在,范青瑜虽然知道没人敢当面说什么,但暗地里,规矩多守旧的家族,肯定会有些微词。   罢了,她关心别人那么多做什么?   她家中,也就剩下一个更不在意这些繁文缛节的养兄,也不必担心影响族中其他女郎的声誉。   从她决定学做生意的那一刻开始,她自己其实在内心里就已经不在乎别人的看法了。   范青瑜想通了,刚好自己也穿着男装,便让那梁王府的人先回去告知一番,自己随后就到。   在府里又待了一会儿,她便乘了马车,往梁王府去。   到了门口,梁王府的管家带着一众仆人,已经恭敬地等着她。   范青瑜让他们不必多礼,而是借着穿梭在府里的功夫,打量了一下这座华贵蕴美的王府。   梁王府的装饰并不如何奢华,但也处处透露着主人的尊崇。   府里的下人们秩序井然,个个都规规矩矩地,都微低着头,内敛严肃,恭敬有礼,可见主人家的端正有方。   “县主,到了。”在前面引路的王府管家停住了脚步,回头对她礼貌微笑,便退了下去。   范青瑜抬眸望去,就见一袭苍青色华袍的俊美男人,缓缓走来,眉眼都缀满了笑意,定定地望着她,“阿瑜。”   “殿下。”范青瑜也低声唤了他一声,跟着赵晞往水阁的方向走去。   从水阁的镂空雕花窗子往外望去,池中的芙蕖正盛开着,实在是美极。   “这花开的真好。”   赵晞点了点头,低声道:“是挺好的。”   从她出现开始,他的目光便难以从她身上离开了。   范青瑜低头啜饮了一口馨香的茶水,抬头见赵晞仍旧一眨也不眨地看着她,心里泛起难言的旖旎滋味,白皙的脸上浮起了淡淡薄红,“殿下,你……别这么看我。”   赵晞从喉间发出低低的笑意,到底还是收敛了眼中的炙热,只温声对她道:“阿瑜,我现在很高兴。”   “我很庆幸,我没有放开你。”   赵晞看着眼前娇美明媚的佳人,若是他真的错过了她,那么他一生都会后悔。   范青瑜静静地听着,感受到胸膛里传来的欢喜与感动,轻声道:“殿下,谢谢你。”   她已经几次三番拒绝了他,若不是赵晞没有轻易放手,哪里……哪里还会有以后的事情呢?   赵晞朗声一笑,俊美的面容仿佛镀上了光一般,目光温柔地看着她,“我从前就想将你护在我的羽翼下,往后,再不让你受到半分伤害。”   范青瑜心中触动,轻声道:“殿下,这是我的荣幸。”   可能是有些不好意思,她的目光移到旁边的摆设上,却注意到了墙上挂着的一副千里江山图。   这幅画意境深远,笔触细腻中带着一丝狂傲,连范青瑜这样不大懂画的人,都觉得是一副好画。   下面的落款,正是“景和”。   “殿下,这幅画是你画的?”范青瑜有些惊喜地转头看向赵晞。   她自己画技不精,但还是会欣赏擅长琴棋书画的人,比如柳绮,她就时常在一旁静静喝着茶看着她作画写诗。   对于赵晞精通书画的事情,她之前并没有特地听人说过,哪知如今亲眼得见,竟是如此技艺高超。   对面的俊美男子眉头轻挑,笑着看着她,轻声道:“喜欢这副?送给你。”   范青瑜连忙摇头,不是她不想要,只是……   “殿下,先放在你这里,也一样……”   范青瑜的耳尖微烫,别开了脸,假装专注地看着那副画。   赵晞从喉间发出低低的笑意,点了点头,“县主说的极是。”   看着眼前面上如同娇嫩的桃花盛放的女郎,他的心头只觉得想要把所有的好东西都献给她。   可惜,他心里清楚,在孝期未结束之前,他就只能这样看看她。   但他也甘之如饴。   “阿瑜,等天下太平安定的时候,我会带你去荆州和珲州,既是故地重游,也让你缓解一番思乡之情。”   他看着范青瑜惊讶的脸,面上露出了一丝笑意,“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惦念着珲州,我也不会一直束缚着你在盛京的。”   他知道范青瑜是自由惯了的人,因为他,往后她几乎都会待在盛京,但他也会力所能及地让她觉得幸福。   他早发过誓,会对她好,要让她平安喜乐,一世无忧。   赵晞从来都是说到做到的人。   范青瑜心里有些动容,低声道了谢,“殿下……”   他的体贴,她也早就领教过了。   只要他心里有她,她就什么也不怕了。   赵晞带着范青瑜将梁王府的主要院落都逛了一遍,一路上那些下人们都低垂着头,极是规矩,不敢随意乱看。   “若是日后,你觉得哪里需要改进,都由你做主。”赵晞低着头,看着范青瑜认真地说道。   他眸底的那内敛的情意,让范青瑜脸上不禁又燥热起来。   “殿下……现在说这些,有些过早了。”   说完这句话,范青瑜却想到了自己刚刚推拒他要送画时说过的话,顿时脸颊更烫了。   原来她才是那个先没羞没躁的人……   “你知道的,我是迫不及待的。”赵晞停住了脚步,抬眸笑着看她,为她折了一枝粉莲,递到了她面前,“繁花相送,惟愿卿心似我心。”   范青瑜接过那朵娇艳欲滴的莲花,对着赵晞微微一笑,“殿下,我的心,您还不知吗?”   若是对他无意,那么她定会想办法拒绝他的,而不是因为他们之间有婚约,就借着婚约的原因接受他。   赵晞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声音却是有些低沉,“从前我确实担心,你不接受我,是根本对我没有任何感觉。”   “到现在,我也有些患得患失……”   范青瑜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了他的一丝不确定,她眸光微亮地看着他,低声道:“殿下,你知道我是什么人,也应该知道,若是我真的不想……不想践行我们之间的婚约,我根本不会答应你。”   赵晞听出来了,范青瑜这是为了安定他的心,给了他应该确切的回答,便勾了勾唇,脸上重新浮现了一缕笑意。   “那我,便也好好等着……你成为我的王妃的那一天。”   萧晏带着神机营的人正沿街,路过梁王府,看到一个身材娇小的少年上了马车,眯了眯眼,问身侧的副官:“那人是谁?”   王府的管家还在门口相送,他似乎还看见了一片有些熟悉的月白色的衣摆消失在了门后。   “属下不知。”副官看了一下那辆马车,上面没有任何的标志物和装饰,看着十分朴实无华,同时也纳闷自己的上司为什么会关注一个少年,即使对方是从梁王府离开的。   “算了。”   萧晏又看了一眼马车离开的放下,才收回了目光。   什么少年,那明明是一名女子。   梁王与未婚妻的消息刚传出去,就有女郎男扮女装出入梁王府。   若这人不是那范将军之女,事情不就有趣了起来?   萧晏淡笑一声,纵马离开。   反正和他又没关系。   他和赵晞的斗争,无论如何也不该在这上面,他要光明正大地赢了他。   作者有话说:   这篇文快要完结啦。 第43章 朝堂   范青瑜进宫去见了太妃们。   比起上次受封时来到后宫, 她明显感觉原本有几位对她比较冷淡的太妃,这次态度都有所改善。   赵太妃一如既往的温和热情,倒是苏太妃, 眼里暗藏着审视和锐利, 即使言笑晏晏也掩盖不住。   范青瑜并不在乎苏太妃如何看她, 再如何, 她也不敢刁难她。   这便是,权力所带来的威势吗?   离开皇宫时,范青瑜回望了这巍峨的建筑群一样,若有所思起来。   若是柳绮注定要在这座皇宫里陪伴皇帝度过一生, 那么她希望她是最为尊崇、无人敢冒犯的那一位。   未来的梁王妃的消息, 在京中的热度也慢慢降了下去,很快又有新的逸闻取代了这件事。   而范青瑜的彩云阁终于筹备好了, 只是庄子里的鲜菜还未长成,要从其他地方先采购。   这也无妨,因为她那个庄子,说到底能起的作用还是比较小的,若说要供应彩云阁, 还是不够的。   西南有名的菜色, 彩云阁都有。   各种米线拌粉、红烧云腿、菌菇小炒、竹筒饭竹筒鸡等等, 让盛京的人民开了眼界, 没想到那遥远的西南之地,会有这么丰富的餐饮, 让他们在八方楼四海记的那些西南物产之外, 又对西南多了一些新的印象。   彩云阁开业来了很多人, 很多都是八方楼和四海记的旧客。   这彩云阁的东家, 也是打着沈瑜的名号。   但沈瑜就是圣上新封的怀瑾县主范青瑜之事, 在京中还未有几人知道,范青瑜也并不想让这件事传扬出去。   就这样分离开来,也正如她所愿。毕竟若是其他人得知了她的身份,只会多了很多束缚罢了。   开张之日,不乏有想要尝鲜的达官贵人来到了彩云阁,这其中就包括永宁伯世子萧晏。   听到几个同窗介绍了这家新开的西南菜,他正无聊,便也跟着一起来了。   巧的是,他在彩云阁碰到了到了扮男装来的范青瑜。   “东家,按照您的吩咐,都安排好了。”   彩云阁的掌柜,是之前四海记的掌柜介绍来的,也是个踏实沉稳的人,此时正在跟她汇报。   “这是彩云阁的东家?”萧晏在不远处挑着眉问同窗,旁边的人点了点头,还补充道:“听说那八方楼和四海记,也是出自这位沈东家之手。”   沈家,现在在盛京也有了一定的名声,不仅因为之前范青瑜这两家名气很大的店铺,还以为沈存风前段日子的善举。   如今沈家在圣上面前露了脸,沈存风也挺直了腰板,不再担惊受怕,而是通过不断地将之前修建书院、善堂的行为继续下去,以换取皇帝的欣赏。   “沈家人?”萧晏眯了眯眼,看了会儿范青瑜的背影。   他没认出来她是上次的骑装女,也并不知道眼前的人是怀瑾县主。   但这个身影,和那日他在梁王府门口看到的那个女扮男装的少年身影,很像。   范青瑜感受到一道视线,转头望了一眼,便对上了萧晏的目光。   这人……她好像有点面熟。   范青瑜再仔细一想,就忆起了他是端午龙舟赛那天,和赵晞竞逐的对手,好像是什么世子。   “客官好,请问需要雅座吗?”机灵的伙计看到了萧晏一群人,看着就是不缺钱的阔少爷模样,立刻笑眯眯地小跑过来招呼。   范青瑜和掌柜都对他们微笑着点了点头,算是欢迎新客人。   “给我们一个上好的雅座。”萧晏作为这群人的领头,自然而然地带着他们往雅座的方向走,只是路过范青瑜的时候,目光在她身上徘徊了一下,只是转瞬便挪开了。   眼见那道目光终于收回去了,范青瑜不知为何在心里松了口气,和掌柜交代完事情,便先回去了。   她现在的身份,已经是不同了,要顾虑的事情也多了很多。   而且以后,她要考虑的也不再只是自己一个人,也要考虑到赵晞和皇家的颜面。   范青瑜心里清楚,也许这些会为她带来一些麻烦和困扰,但这都是她选择了回应他心意之后,所必要走的路。   当初她多般犹豫,就有这个原因。担心自己不能再随心所欲地做生意、露面,所有的行为都要先斟酌考虑一番。   这世上,女子本就受了更多的束缚,而身份越高的女子,受到的束缚便更是多了。   她已经足够幸运了,只希望以后有机会,能够让女子在行商上所受到的掣肘少一些,这也是她母亲和她共同的心愿。   所幸他一直是支持着她的。   而此时的朝堂,却开始不太平了起来。   之前,新帝登基时,就重赏了守卫边境的那些武将家族,后来又提拔寒门,本就让世家文臣们不满。   现在这一座座平民书院的建起,更让他们感受到一股危机感,甚至再也做不到冷眼旁观。   若是这些寒门平民崛起了,他们这些世家大族的地位,岂不是就越来越弱了?   于是一批文臣集中起来,在今早的朝会上共同上奏,请皇帝下令管束这些不正规的平民书院,以正大渊学风。   皇帝冷漠地看着阶下这些道貌盎然的大臣们。   这些世家文臣里,有多少蛀虫,皇帝清清楚楚。   之所以还没有整治他们,只不过未到时候罢了。   “太傅,你怎么看?”皇帝望向一旁静立的苏太傅,沉声道。   苏太傅老奸巨猾,作为几位品级高的大臣,他极少在朝堂上发表一些反对皇帝的话语,即使私下那些人可能是他授意上奏疏的,“陛下此举,实乃大渊寒门学子的福音,微臣看来,可以实施。”   皇帝的眸里闪过一丝讥嘲,面上依旧冷峻看不出任何情绪,又看向了另一边的,“顾相又如何看待?”   顾亦诚笑眯眯的,温和地道:“陛下,微臣的想法与苏太傅相同。”   从这两个老狐狸嘴里,是听不到他们的真实想法的。   皇帝嘴角微微勾了勾,看向那最初提出异议的那位礼部侍郎,“窦爱卿,太傅和顾相作为文臣之首,都认为此举有利无害,你们难道还能比两位更有远见不成?”   “微臣不敢。”窦侍郎早就和苏太傅等人串通好了,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此时态度也只是佯装惶恐,“只是陛下,这些书院,并非官家经营,建造之人更是皆为商贾,恐怕会带坏学子,误人子弟,不利于我大渊培养良才啊。”   “既然如此,”皇帝似乎沉吟了一会儿,“那便让我朝的肱骨之臣们,每月轮流去京中这些书院授课,务必将所学简化为精髓,对这些学子倾囊相授。”   朝臣都瞪大了眼睛,一瞬间静默了下来。   看了眼皇帝的神色,他不可能在说笑,也就是说,皇帝真的打着这种心思?   这年头,可是连个主考官都能称为座师的,那他们去教授那些学子们,那些寒门学子不就都能称之为他们的门生?   由此一来,那些寒门更有了名正言顺进入朝堂的机会了!   顾相和苏太傅对视一眼,都明白了对方眼中的想法。   “殿下,诸位大臣们事务繁忙……这会不会对本职造成影响呢?”苏太傅语气诚恳,似是真心为朝臣们考虑,几位文臣也应和了他。   皇帝眼神锐利地看了他们一眼,缓声道:“再忙能比朕还忙?这件事就这么定了,授课的效果,还要计入对官员的考核。这件事,既归礼部所管,依朕看就由窦爱卿全权负责了。”   窦侍郎不敢违抗,擦着冷汗应下了这份吃力不讨好的差事。   他是怎么也没想到,结果会变成这样啊!   这不就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第44章 遇刺   朝堂的事情, 和范青瑜关系不大,倒是寒门书院的事情,她听沈存风说了一些。   沈存风现在春风得意, 对于范青瑜这个亲外甥女更是看重, 即使范青瑜并不认他, 他们之间的血缘关系也是改变不了的事实。   “沈家主, 那些文臣如此反对,必有后招,你可要小心。”范青瑜看了沈存风一眼,淡声道。   皇帝不动商贾, 是因为他知晓商道是一国重要命脉, 若这些大商户们乱了起来,天下也就乱了。   所以这些商贾们的投诚, 赵曜一定是满意的。与之相反的,是原本就对皇帝提拔寒门充满警惕的那些世家大族们,更是不满了起来,才会有朝会上的集体上奏。   沈存风点了点头,他也知道分寸, 从来不会和那些大家族对上, 只是这次因为迎合了皇帝的举措, 也必然会对上那些不怀好意之人, 这个道理他还是懂的。   “我知道了,你就放心吧, 我会和那些家伙都说一声的。”   那些官员们真要来这些平民书院里授课, 他们也不能不做好充分的准备。   范青瑜更没想到, 这个她献出的建议, 竟然还引出了一个极其严重的事情。   皇帝遇刺了!   她从探子那里得知消息的时候, 还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毕竟皇帝身边的守卫森严,不是寻常人能比的,竟然还有人去行刺皇帝?   这一定是抱了必死的决心。   果然,那些被御前军抓到刺客,第一时间就自杀了,只有少数几个没来得及咬破毒囊,被卸了下巴,收押在天牢里。   虽然守卫及时,但听说皇帝仍旧受了伤。   范青瑜得知这件事后,就一直想着要不要告知柳绮。   她知道赵晞此刻一定在皇帝身边,那些御前卫们应该也加强了警惕之心,所以她对赵晞的担心也并没有那么重。   范青瑜主要是摸不清柳绮的想法。   她不清楚柳绮对赵曜,是什么感情,她也不能去过多地揣度他人的感情……就是她自己,之前也对此模糊不清,左右摇摆。   但范青瑜忽然想起了皇帝那天望向柳绮的目光,也许,皇帝此时会很高兴见到柳绮才对?   毕竟他受了伤,心神疲累,正是需要他人照顾的时候。   可柳绮会担心皇帝吗?她心里有他吗?   范青瑜想到了柳绮一直以来对皇帝的态度,也有些不确定了。   思来想去,她还是决定把这件事告诉她。   “什么?他遇到刺客受了重伤?”   柳绮的眼里闪过一丝慌乱,忍不住握着范青瑜的手,仔细地追问赵曜的情况,“严重吗?”   柳绮如今已经知道了赵曜的身份了,其实……只要有心打听一下赵曜这个名字,便能知道这是当今皇帝的名讳。   她从不妄想能和他有什么联系,也不认为自己会进宫。   可她仍忍不住为他的伤情担忧不已。   “具体的我也不清楚,”范青瑜一眼就能看出柳绮的焦急,心下也明白了,柳绮也许如同她之前一般,并不是不在意,而是觉得两人之间的身份差别太大,认为没有什么可能,“你若是真的挂心……要不要亲自去看望一下?”   柳绮的眸子睁大了些,低声问她:“我……不可以,我以什么身份去见他?万万不可……”   她的话语里带着一股难言的失落,范青瑜也察觉出了她的犹豫,低声劝慰她道:“陛下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   柳绮心中的担忧却没有减少半分。   她心乱如麻,最后有些犹豫地看着范青瑜,“我真的……能去见他吗?”   范青瑜笃定地点了点头。   皇帝想必很想见柳绮,她要进皇宫,绝对是一路畅通。   范青瑜让柳绮换了一身男装,便带她进了皇宫。   有怀瑾县主的身份,皇帝和梁王那边很快地便通过了。   此时的皇宫,正乱成一团。   当然,乱的是皇帝的寝宫之外,皇帝寝宫门口,那是重兵把守,谁也不能进出。   那些真真假假担心皇帝伤情的太妃公主们,还有前来的大臣太医,都被御前卫们挡在了门外。   “各位都请回吧,陛下身体无碍。”御前卫的侍卫长面色冷肃地立在门口,不让任何人能有机会闯进那道门。   这次皇帝受伤,他身为侍卫长难辞其咎,等皇帝伤好了,他一定去领罚。   此刻,他还要守好皇帝的寝宫,以防那些不怀好意的人进入。   那些人已经等了许久,见真的见不到皇帝,便散去了大半,剩下的,也都被御前卫请走了。   范青瑜和柳绮到皇帝寝宫门口的时候,已经没有多少人了。   那侍卫长的虎目扫视了她和柳绮一眼,尤其是在穿男装的柳绮身上停留了一会儿,便让她们进去了。   应当是皇帝之前有所交代。   两人进了大殿之后,便有内侍把门关上了。   几步之后,赵晞便先迎了出来,看见范青瑜,俊美如玉的面上便带了丝笑意,“阿瑜,你们来了。”   范青瑜观察他的神色,发觉他并不如何紧张,是不是说明皇帝的伤情并没有那么严重?   可柳绮此时因为忧心,却注意不到赵晞的神色,只是眉目都暗含着担忧望着那层层帷幔后面的后殿。   赵晞转头看了柳绮一眼,温声道:“皇兄就在后面,柳姑娘自行进去就行。”   在梁王面前,柳绮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因为对赵曜重伤的担忧,以及赵晞和范青瑜明显是要两个人独处的样子,还是和范青瑜说了一声,缓缓迈步去看望赵曜了。   “殿下,陛下的伤情……是不是不严重?”范青瑜眼见柳绮的背影消失了,才低声问眼前的人。   赵晞面上露出一丝轻松,而后想到了那些嚣张的刺客,便收敛了笑意,“只是皮外伤,但看起来,那些人是等不了了。”   这次皇帝的遇刺,明显是进行过周密的布置,那些刺客都是抱着必死的决心。   看起来皇帝提拔重用寒门的举动,让他们又联想起了之前被处置的大臣们,难免又觉得自己的地位受到威胁,又动了不该动的念头。   “这次,皇兄决定不再忍了。”赵晞语气平淡,范青瑜却听出了一丝森寒。   她想到那些人犯下的滔天罪恶,确实是罪有应得,可她也不禁对皇帝的处境感到担忧,“若他们决定鱼死网破,又该如何?”   赵晞带着她走到了侧殿内,让她看着桌上铺陈着的大渊地图,“天下这么多黎民百姓,饱受这些国贼禄蠡之苦,若是不能除之而后快,也枉为皇家人。”   范青瑜怔怔地看着那张地图,是啊,这么多人,抛头颅洒热血,守卫的国境,不就是希望能够还百姓一个安宁和太平吗?   他们范家的先辈们,她的父亲,个个不是都如此?   若是因为害怕斗争和危险,就畏首畏尾,岂不是失了血性,失了毅力与斗志吗?   “殿下,无论你们要做什么,我只希望你和陛下能够平安无虞。”   范青瑜一字一句地看着赵晞道,眸子里满是认真。   赵晞心里一软,点了点头,“我会的,我也一定会护好皇兄,将那些乱臣贼子一网打尽。”   *   柳绮到了帷帐之内,在路上的时候,心里已经浮现了赵曜重伤卧病在床不能动弹的画面。   到了此时,见他果然一动不动躺在床上,眼眶顿时就红了,喉咙里的话语转了又转,还是发不出声音来。   “柳绮……”赵曜皱着眉睁开眼,见到眼眸含泪的人,心里腾升起了愧疚之心,但想到柳绮的迟钝与拒绝,还是狠下了心,冷峻的脸上露出一丝脆弱来,“别哭,我没事……”   柳绮的眼泪顿时就落了下来。   都伤成这样了,还能没事吗?   她看着一动也不能动的赵曜,只觉得心里一阵一阵的害怕,“陛下,太医,太医怎么说……要多久才能好起来?”   “我真的没事。”赵曜的眸子却紧紧地看着柳绮,“你在担心我吗……阿绮?”   “我自然在担心你。”柳绮的眼眸通红,看着赵曜嘴角那丝微微的笑意,都觉得他在强颜欢笑,“都这样了,你就别说话了,好好养伤。”   身为皇帝的那些事情,柳绮不懂,她只是心疼眼前这个人。   “若我一直都这样好不了了……”赵曜的声音低下去了,闭上眼不再说了。   “不可能的!怎么会好不了呢?”柳绮看着以前霸气冷峻的男人,现在脸色苍白又脆弱地躺在床上,只觉得心一抽一抽的,“一定会好的……一定……”   赵曜忽然又睁开了眼,看着柳绮,语气虚弱地道:“阿绮,若是我伤好了,你嫁给我当皇后,如何?”   柳绮想到若赵曜出了事,她恐怕也再也不会想嫁给其他男人了,眼眸含泪地看着他,轻轻应了:“我答应你,只要你伤快些好起来。”   赵曜的眸底飞快地闪过一丝明光,伸出手握住了柳绮的手,“阿绮,一言为定。”   “你说的话,要算数。” 第45章 了结   等范青瑜看到柳绮再出来的时候, 只能从她面上看出眼眶有些红,其他的是看不出来什么了。   看来……她得过会儿问问她才行。   但刚刚,范青瑜被赵晞叮嘱过了, 不能跟柳绮说皇帝受伤的真实情况, 她自己也不知道皇帝和柳绮之间到底如何, 一时只好低声劝慰她。   “陛下的伤有这么多太医治疗, 定会很快痊愈的。”   柳绮眸底虽然还带着担忧,但为了让范青瑜放心,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我没事。”   她只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担心罢了。   柳绮也没有想到过有一天, 赵曜在她心底的分量, 竟然已经这么重了。   那日在清岩寺和范青瑜一同遇见刺客后,赵曜便常常出现在各种她露面的地方。   有时候就静静看着她不说话, 有时候却要笨拙地帮她做事,有时候怎么甩开他,也甩不掉。   但柳绮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对方逐渐进入了她的心里。   也许是她发现了赵曜虽然看着冷峻,其实内心里并不如同表面一样冷漠, 也许是她发现了他也有很多才能, 也许是他身上的一切, 早已满足了她对另一半的想象。   可是在之前, 对赵曜了解的越多,只会让她越恐慌。   她想起之前范青瑜对赵晞身份的犹豫与担忧, 没想到竟会落到了自己身上。   尤其是不久之后, 她便知道了赵曜的真实身份。   那之后, 她闭门不出, 就是为了避免和他再次接触, 可怎么也不敢想到,他这样尊贵身份的人,也会遇到刺客受伤。   明明有那么多人保护他的不是吗?   柳绮根本无法抑制住自己心里的慌乱的那一刻,她便知道,自己也无法断开对赵曜的联系了……   和赵晞辞别了后,范青瑜便带着柳绮出宫了。   “阿绮……你和陛下,怎么样了?”范青瑜看着柳绮有些低落的面容,轻声问道。   她也不知道自己当初隐瞒了皇帝的身份一段时间,现在又帮助赵曜两兄弟不告诉柳绮他的真实伤情是对是错……追根究底,她也是不希望自己破坏了一段本能美满的姻缘罢了。   她知道柳绮心中对那些贫苦人民的关爱,而若能身处高位,母仪天下,合了那凤命,柳绮自然能做到很多她能做的事情。   而她并不觉得,皇帝会对柳绮不好。那般呵护关切的样子,至少是做不得假的。皇帝九五之尊,又有什么骗她的必要呢?   她也能隐约看出,柳绮对皇帝的那一分心思。   既然如此,她只是顺水推舟,又不会铸成大错,有何不可呢?   柳绮抬眼,轻轻抿了抿唇,“他……我答应他,等他伤好后……”   她一张清丽的脸微微泛起了薄红,范青瑜若有所悟,脸上也露出了一丝笑意,握住了她纤细白皙的手。   “阿绮,你能够顺遂安康,事事如意,便是我最大的祝愿了。”   一阵风吹过,露出了马车里轻笑着的女郎的侧脸,娇美精致,姿仪天成。   萧晏的神机营,这日也被皇帝指派着守在了宫门外,见到了那马车里的人,有些讶然地睁大了眼。   “世子,那女郎便是怀瑾县主。”   旁边的副官这次消息比较灵通了,凑在萧晏身旁小声说道。   萧晏握了握拳头,他记起来了。   龙舟赛那日,赵晞就在楼上看着的那个女子,还有那女扮男装的少年和沈东家,还有这个怀瑾县主,原来俱是同一个人。   在此刻,他竟然有些嫉妒赵晞了。   他怎么没有寻到一个这样好的心仪之人呢!   萧晏从此刻,便下定了决心,要好好加练操课,饱读诗书,好让自己变得更优秀起来。   他就不信了,除了那出身和相貌,他真的比不上那赵晞。   即便对方是梁王,他也不会认输的!   等范青瑜和柳绮回到她的县主府后,皇帝又派过来了一队三十余位的侍卫,声称要保护怀瑾县主。   范青瑜明白皇帝的意思,估计是让柳绮先住在她的县主府上,也是皇帝怕之后盛京大乱的时候,柳绮的安危出了什么岔子。   她便劝了柳绮在她的府上住了下来。   至于柳家那边,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原本就有一些皇帝派过去的护卫了,而其实那些人应该还联想不到柳绮来威胁皇帝身上,更遑论柳家了。   这段日子,因为皇帝遇刺,整个盛京都人心惶惶的。   听外面的人来报,连街上的人流都少了很多。   而范青瑜却是算着日子,范青屹进京的日子,就在这几日了,心下有些发愁。   现在盛京是多事之秋,也不知养兄这时候进京,会不会又横生什么波折呢?   赵晞已经告诉她,未来一段日子就在府里哪里也不要去,盛京应该要生出一些事端。   可她也没想到,范青屹的到来,却大大地搅弄了一番风云。   盛京城,又要乱了!   任谁也没有想到,那西南大将军的养子进京向皇帝述职之际,竟然暗里带兵而来,和梁王的禁军一同,查抄了朝堂上各大官员的府邸,包括顾相、苏太傅、户部尚书李叙、其他几部的侍郎们,都被禁军控制了。   消息虽然是封锁着的,但不少人家都知道了,一时之间人心惶惶。   那些人,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皇帝的作法如此粗暴,也如此不顾情面。   可他们也早该想到的,以皇帝的铁血手腕,已经忍了他们这么久,无论如何也该爆发了。   这些官员和家眷悉数被押入大牢,而京中骤然涌出了许多意图劫狱和作乱的人,也被禁军和西南军的人马一网打尽,再无作乱的可能。   盛京城里的百姓总算慢慢放下了提着了的心。   他们不想再经历一次二皇子安国公作乱时的日子了。   大渊百姓,骨子里都是渴望安宁太平的。   新帝继位,对百姓都是实施仁政,他们正高兴着,没想到太平日子没有过多久,京中又发生了事情,他们是巴不得赶紧恢复安宁的。   至于那些达官贵人们出了事,和他们平头百姓有什么干系呢?更何况听说那些都是十恶不赦的大贪官,坏事做尽,早该砍头了!   而让范青瑜感到后怕的是,这次明明是出其不意的铲除行动,顾贼竟然还有后手。   在不久之前,顾亦诚就开始计划挖一条直接通往皇宫的密道,意图通过密道杀进皇宫,覆灭皇位。   甚至他还让人准备了许多弹药,等密道挖成,就算杀不了赵氏兄弟,也能一举炸毁皇宫,同归于尽。   但他的阴谋,最终还是败露了。   这一切,都源于他的心腹之一,顾府的管家,是一位在他身边埋藏十几年的细作,与顾亦诚有血海深仇,隐忍十几年,就是为了看着他一朝粉身碎骨、永世不得翻身。   他向皇帝揭发了顾亦诚的所有阴谋,一方面赵曜迅速派人前去抓捕这些人,一方面也感到无法抑制的滔天怒火。   这也是这次抓捕如此突然和强硬的根由。   顾贼,胆大包天,狼子野心,若是让他成了事,一切会变成什么样,纵是运筹帷幄的赵曜,也不敢想象。   这些人在天牢里,被重重把守着,任何人不得探望,每一位看守的兵士都面无表情,一句话也不会多说,天牢里的气氛,让人绝望又晦暗。   他们,仿佛已经都知晓了自己的命运。   向来都是如此,成王败寇,即使是被单独关押起来的顾亦诚,也闭紧了双眼,一个字都未吐露。   他又不是输给了赵曜这个毛头小子,黄口小儿,他不必向他低头半分。   顾亦诚坚信,自己是输给了命。   这一切直到他亲眼看见自己的心腹管家出现在了牢门口,一切才得以崩裂开来。   “你……”   一刹那间,顾亦诚什么都明白了,他像是瞬间苍老了好几岁,听着昔日的心腹诉说着他们之间的血海深仇,再也说不出半个字来。   天道好轮回,这真的是命啊……   而时隔一年多了,范青屹也终于能再见自己的妹妹。   看着已经明媚娇艳的妹妹,身披盔甲、肤色黝黑的年轻武将脸上挂起了一个有些疲累的笑容,“阿瑜,你长大了。若父亲能亲眼见到,必定会感到高兴。”   范青瑜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养兄进京,还有这一层目的来。   这几日盛京的大变天,也有范青屹浴血拼杀的功劳。   她怔怔地看着满身是伤的范青屹,眼泪落了下来,“哥,你辛苦了。”   盛京的大乱,她虽然被护卫们严加保护在府里,却也是有所听闻的。   其中的凶险之处,外人又怎么能得知呢?   三言两语,也无法感同身受。   “为了大渊,为了父亲的遗志,这一切都是应该的。”范青屹闻言爽朗一笑,“来跟养兄好好说说,你这大半年的事情吧。”   范青瑜和他谈了一夜,从范府的大火,到前往盛京,到如何发现真正的仇人,以及赵晞的事情。   范青屹对这个妹妹的成长既心疼,又感到欣慰。   他此次奉皇帝密令,来处理朝廷的事情,却不知道那顾贼,便是自家的仇人。   阴差阳错,幸好最终的结局大快人心。   尤其是那顾贼狼子野心,和二皇子和安国公更是脱离不了干系。   顾亦诚想要掌控朝堂,表面上和安国公无甚交往,暗地里却想利用安国公又蠢又贪,为他铲除赵曜赵晞两兄弟,再找个傀儡皇帝,好让他能够继续大权在握。   没想到二皇子安国公失败了,他便继续蛰伏了起来。   但顾亦诚他们犯下的那些罪孽,却不会永远无人得知。   从这些人那里查抄出来的资产,足以堆满大半个国库。   “这些人就该千刀万剐。”范青屹狠狠地道,范青瑜听着兄长熟悉的话语,才感受到了自己的心宁静下来。   是啊,这些恶人,都终究会有应得的下场。   九泉之下,那些人也该瞑目了。   最终,这些大臣们斩首示众,家眷流放西北荒原,永世不得回京。   范青瑜并不想见到他们,也不知道他们是何日离京,可是没想到她这日上街去见柳绮,在路上恰巧遇上了这些流放的队伍,还见到了一些熟悉的人。   顾芙雅、苏晴然,还要李晋玮等人。   顾苏二人,看见了她,依旧仇恨,怒骂不止,状若疯癫,范青瑜已经学会对此心无波澜。   有的人,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悔改的,她们的脑海里,大约永远只有自己的那些想法和念头。   和她们计较,不过是浪费自己的时间罢了。   而李叙之子李晋玮,见到范青瑜,却感到十分的震惊。   他已经从旁人的口中知道,这个人便是未来的梁王妃,同时也是西南范将军之女,怀瑾县主。   但他也知道,这个女人曾经接近他,询问一个画像上的人的去向。   电光火石间,李晋玮明白了什么,他深深地看了范青瑜一眼,便垂下了眼睛,和其他所有要流放的人一样,颓废落魄地被关在了囚车里。   冤有头,债有主,他父亲犯下的罪孽,也终有要偿还的一天。   范青瑜叹了口气,放下了帘子。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一切自有因果。   所幸,一切都已经了结了。   作者有话说:   小可爱们,这部分剧情不会写很多,想了想我以后应该少一些剧情,多一些感情戏的练习和情节的,谢谢你们能看到这里,还有一章可能就要完结啦,无论如何谢谢你们~   安利一下预收《玉玑珠辉》,也是古言甜文。   文案如下:   钟玥是南都第一美人,被南帝送给敌国将领当玩物,以求一时之安宁。   马车掀开,美人一身华服踏足而出,娇颜绝媚,玉骨生香,看呆了北国众人。   却见那双漂亮的凤眸好像带着钩子,直指帅位上纹丝不动端坐的男人,“傅明殊,我嫁你好不好?”   众将领:你有事?   正逢打仗的年头,长得美能当饭吃吗?   这娇滴滴的美人恐怕下一秒,就要被我们元帅叉出去了。   那叱咤四境、横扫万军的男人一张俊美冷冽的脸僵住,直直地看着自己心尖上的娇艳美人,缓缓地道了声,“好。”   从此富贵荣华青云路,宠她入骨,拢她入怀。 第46章 圆满(结局)   数日之后   马车停了下来, 碧珠掀开了帘子,眼睛便亮了起来。   她转头偷笑着看着范青瑜,“小姐, 王爷来了。”   范青瑜抬眸望去, 赵晞就在马车旁边等待着她, 见她要起身下马车, 便伸出了手来,“扶着我。”   她看了眼那只修长如玉的手,眸光微动,还是将自己的手搭了上去。   赵晞小心地扶着她下了马车。   官员们犯事了就应该得到处置, 而不管是多大的官也离普通老百姓很远, 几日前热火朝天的讨论也消了下去,只留下老百姓们对张贴出来的这些人的罪状的唾弃。   对于盛京的的大部分老百姓来说, 日子还得照常过。   但因为前段日子盛京的动荡,清岩寺多了很多来求神拜佛的人。   一些不受官场影响的家族,也有不少的贵女们结伴来清岩寺求个心安。   于是当俊美如铸的梁王,小心翼翼地扶着一位娇美明艳的佳人下马车的画面,也落入了她们的眼帘中。   不是说梁王殿下不近女色吗?   不是说殿下已经有了一个心仪之人, 那个人还是西南大将军之女, 圣上亲封的怀瑾县主吗?   听说除了她, 梁王殿下对其他人都毫无兴趣……   那这一位, 真的是梁王吗?   难道是传闻有误?   盛京的那些贵女们,都感到不可思议, 私下小声议论起来。   “你们不知道啊?那个女郎, 就是怀瑾县主啊。”其中一个非常淡定的贵女抚了抚自己衣摆上的褶皱, 笑的得意。   她的亲哥, 就是永宁伯世子萧晏。   这个关于梁王的八卦, 她早就从萧晏那里死缠烂打地打听了过来了。   她哥毕竟掌管神机营,神机营能知道的消息,怎么说也是一手的。   正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啊。   “什么?!”   没想到这美貌的女郎就是怀瑾县主,这些贵女们都炸开了锅,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心下都极其复杂。   不是说那怀瑾县主,貌丑无盐,不堪为梁王妃?   之前,她们还觉得那不纳侧妃的传言是假的,甚至觉得自己还有希望。   可当她们亲眼所见梁王对其的爱护之后,这个念头是熄了大半。   没看之前顾芙雅还是顾相千金的时候,上赶着倒贴,也没能让梁王殿下多看几眼,她们又有什么本事呢?   这些女郎们又羡慕又嫉妒的眼神,范青瑜是一点都没有注意到,她正和赵晞登上塔顶,一同眺望着远处的风景。   近日,皇帝的伤情根本无大碍的事情终于掩不住了。   柳绮气急了,好几日不理睬皇帝,皇帝心情不佳,赵晞这个王爷便被指派了许多朝事,已经很多天未见范青瑜了。   “殿下,您该赏景,而不是看我。”范青瑜被赵晞那热烈的视线看的面色发红,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   赵晞的目光落在了她染上薄红的耳尖,眼眸幽深了些许。   “阿瑜,在我眼中,你比景色更美。”   范青瑜终于转头,对上了赵晞的目光,看清了他眼底炙热的爱意,心里也仿佛溢满了那浓甜的蜜一般,又滚烫又灼热。   她低声道:“殿下,容颜易逝,年华易老,希望经年之后,您还能这样认为。”   “这是自然的。”赵晞的眉间微蹙,极其认真地看着她,“我说过是永远,便是永远,这一生一世,便只会是你。”   范青瑜看见月光照在赵晞脸上,那张俊美的脸恍若神祗。   一直以来都是这样,他给她满满的呵护。   她心底的声音告诉她,他就是她可以全身心托付之人。   除了赵晞,也没有别人会这样赤诚待她了。   范青瑜便也缓缓笑开了,“殿下……我亦如此。”   她在心里默默道:再多一些时间吧。   相信时间会沉淀一切的,也会让一切,达到更好的状态的。   那时的他们,也定会比现在都更好。   *   因为范青屹三日后便要回西南,范青瑜虽然不舍,也只能为他精心准备着各种东西。   她现在购置五湖四海的东西都很便利,便准备了一车又一车的东西,要运回珲州送亲朋好友们。   银子永远是可以再挣的,情谊也远比银子来的珍贵。   在短暂的在京日子里,范青屹不但帮助皇帝惩治了这些逆贼贪官,向皇帝述职,还拒绝了皇帝的赐婚。   他向赵曜表明,自己在珲州已有心上人。   范青瑜也惊讶地得知,他心仪的女郎便是范青屹军中的医女。   他们早在军中相识,又机缘巧合彼此属意,等范将军孝期过了,范青屹就打算娶她为妻。   为此,范青瑜又多备下了几车的东西,这是要给未来的嫂嫂的。   无论如何,他们范家的聘礼,范青瑜都不会少半分,只会更多地准备起来。她不缺这点钱,而范青屹就是他们将军府的延续。   同时她也有些怅惘,毕竟她可能不能亲自参加范青屹的大婚了。   罪臣伏诛,皇帝再次加开了恩科,广招良才美玉,对于天下学子来说,又是一个大好消息。   而范青瑜和赵晞在出了孝期之后,便在皇帝的授意下,定下了成婚的日子。   但皇帝似乎不愿自己的亲弟婚期在自己之前,率先迎娶了柳家的幺女、那盛京闻名的才女柳绮为后,震惊了整个盛京的世家大族。   这可是比梁王娶王妃还让他们无法预料到的事情。   这些大臣们还准备把自己的女儿嫁到皇宫中呢,没想到皇帝也断绝了他们的念想。   “朕之后宫,只会有皇后一人。”   任这些大臣们再怎么不甘愿,也不能反抗皇帝的意志。   皇帝和柳绮的事情皆大圆满之后……便是范青瑜和赵晞的婚事。   这场婚事,赵晞期待已久。   他和范青瑜,商量之后是将成婚的日子定在了孝期满半年之后。这多出来的半年,也是对彼此的长辈的尊重,这点就连那些古板的士大夫也无可指摘。毕竟大渊律法上白纸黑字地写着,一年期满即可婚嫁。   这也是先祖为了后代的姻缘美满考虑,力排众议革新了旧俗,才渐渐成了大渊公认的规矩。   梁王的这场婚礼,虽然比不上皇帝盛大,但仅仅只差一点。   皇帝将最尊贵的婚仪赏赐给了大亲王,以表达对同胞的厚待。   而在他们在成婚后,赵晞便履行了自己当初的诺言,带着范青瑜途经荆州,在荆州逗留了几个月游山玩水后便回到了范青瑜心心念念的西南珲州。   这里有范青瑜的无数回忆,还有一些故人和生意,更有养兄范青屹和他新娶的夫人。   但这一次回来,她觉得一切都已经圆满了。   昔年故里早已物是人非,她也该回到属于自己的家了。   范青瑜回眸看着身后的人,微微勾唇,牵住了他伸过来的手。   “殿下,我们回京吧。”   此生,愿与他长伴左右,岁岁常欢。   作者有话说:   完结啦,当初在写大纲的时候就预感还是个短篇,跟编编也说了大概十几万字左右,这本也发现了自己很多的不足,感情戏和情节太薄弱啦,下一本要继续努力呀呜呜。谢谢大家能看到这里,如果有兴趣可以收藏一下我的新文呀,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