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杳录》 作者:半盏流苏   文案:   运筹帷幄的镇国长公主一朝国破家亡,再睁眼成了逼死自己之人的女儿。她设计重回黎京,与名满京都的端王不受控制的越走越近。一次受伤梦回前生,察觉以往不曾注意的一些蛛丝马迹,当年殉国竟只是一场阴谋,原来她过往二十五年竟都活成了一场笑话…… 第1章 以身殉国   永庆三年冬。   这一年黎京的雪下的不是很大,但却出奇的寒冷,大大小小的街道上到处都是一层薄薄的冰霜,有的地方甚至都垂下了冰凌柱。   但即便如此,仍是挡不住新皇登基,旧朝逝去,帝都欢腾。   皇宫深处。   站在高高楼台上的女子一袭紫金衣裙,她面容冷淡,却只是衬得那绝色容颜更加的不食人间烟火。   “大公主这是何必,新皇登基,大赦天下,您也还是以往荣耀尊贵的公主,可与新朝共锦绣。”来人身材修长,一身玄色衣袍肃穆之中有些冷意。他面目几分俊秀,只是那脸上的表情有些碍眼。   他趾高气昂吗?为何不可,如今他已经是手握重兵的大将军了,而她傅云则成了亡国公主,他顾之曦自然是有资格在她面前趾高气昂的。   站在高高楼台上的女子轻轻一笑,带着一丝说不出的意味,朱唇轻启,却不咸不淡的吐出一句,“与我何干?”   是的,与她何干,纵使她再不喜欢自己的父皇和那个已经腐败到了极点的朝堂,可那终究还是她家的天下,可如今呢?真的是与她何干了。   长长舒出一口气,她这些年养在深宫里,枕边案几上摆着的却是比皇帝还多的军政奏折,别的公主在嬉戏玩闹的时候,她却是坐在案几前为已经摇摇欲坠的天下出谋划策。   可即便是如此,她那位看起来仁义且疼爱女儿的父皇却还是觉得不够。   三年随军出征,数年如一日的游走在各个臣子的阴谋诡计之间。她只是一个女子啊,纵然有着不输天下谋士的能力,也不该过着这样的日子。   她如今已经是二十五岁高龄,他的父皇却还是把她留在了皇宫,众人都道皇帝爱女舍不得大公主下嫁他人,只有她自己知道,不过是怕她这么一个谋士落到别人手里,坏了他的大好江山罢了。   顾之曦皱了皱眉,看着站在高楼上无动于衷的镇国公主,心里想着的却是新皇的交代,不得不再次开口想再劝上一劝。   只是不等他再次开口,站在高楼上的女子忽然仰天大笑,笑罢朝后一扬,就从高高的楼台上坠了下去。顾之曦一惊,赶忙上前去看,却只在茫茫夜色中看到飘飞在漫天飞雪中那一袭紫金色的衣裙。   顾之曦久久站在高楼上不动,这么一个惊才绝艳的大公主,竟然就这么香消玉殒了,当真是可惜的很。   不过片刻之后,他便没了心思感叹,新皇吩咐的事没有办成,这该如何交代啊。   “去,到下面看看,先把尸体收了吧。”顾之曦一声轻叹,命令身后的士兵去查验大公主尸身,自己则转身远去,竟是不打算再管。   永庆三年冬,帝都里接连出了两件大事,一是旧朝彻底覆灭,新帝登基,二是新帝登基之夜,前朝镇国公主从高高的楼台上坠下,竟是以身殉国了。   而相较于帝都之中纷繁杂乱百废待兴的局面,远在江南一处山野小镇上的人家,就显得温馨怡然的多。   如今已经是冬日,虽说江南比北面的帝都要暖和的多,但总归还是不如春日里的舒爽,进出门都要带着手炉或是披风。   许靖容进门的时候也是一身严严实实的打扮,今日她的女儿就要从山上的寺庙里回来了,她心里欢喜,早早的就起了床往前门等人。   可是却是左等右等,迟迟不见去接人的儿子回来,无奈之下只好先回了屋子。   片刻后有人掀了门帘进屋,来人还没站稳脚步,就对上了迎上前的许靖容,来人不由宽慰的开口道,“母亲莫急,小妹肯定是因为太冷耽搁了,再等上一会儿说不定就回来了。”   许靖容一听这话稍微安了安心,看着眼前的少年浅笑道,“云楼,娘这不是想你妹妹了嘛,她已经有五年没有回来了吧,也不知道如今是个什么模样。”   说着,许靖容的脸上一阵黯淡,当年她不肯忍下一口气,带着三个孩子远走江南,如今这三个孩子都已经长大成人,多少也是安慰了她的心。   “母亲宽心,妹妹不是一直与我们都有书信来往吗,虽说不是她亲手所写,但也是报了平安的。”与许靖容说话的是一个年约十五岁的少年,他看起来雍荣闲雅,一张俊逸的脸上有着淡淡的无奈。   自家的母亲可是个爽利洒脱的性子,怎么偏偏遇上自己的女儿就变得患得患失了。顾云楼扶着妇人坐到了椅子上,也往门外看了看,算算时间,早该到了镇上才是。   他们顾家三个孩子,他和二弟顾云淆自小就在母亲身边,而三妹妹则不然,因年幼随母亲一起远走他乡,导致身体一度到了病危的地步。   顾云楼正想着,门外传来了一阵马蹄声,他立刻起身往外走,那着急的模样一点也不像是刚才安慰自家母亲的从容淡定。   门外,一个身形修长的冷俊少年正从马车上往下跳,看到来人喊了一声大哥,这才去掀了车帘想要把里面的人给扶下马车。   只是那帘子一掀,他的脸色就是大变,马车的正中央斜斜歪倒着一个年约十二岁的少女,此刻她脸色青白一片,气息微弱至极,似乎随时都会停止呼吸。   顾云楼只看了一眼就把挡在他前面的顾云淆推到了一边,上前把马车上的人儿抱了出来,而被推开的顾云淆也不生气,立刻转身把马车上的马拉了,翻身跃了上去,眨眼就没了踪影。   许靖容从屋子里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了这一幕,立刻就瞪大了眼睛,她的杳儿怎么了!“抱你妹妹到屋子里来。”她喊了一声,高高的把门帘给挑了起来,方便顾云楼进屋。   这边刚把人放到榻上,那边门外就传来了急匆匆的脚步声,接着就看到顾云淆和一个须发花白的老头走了进来。   许靖容也不多言语,让了位置让老头上前,“大夫,小儿莽撞,请您见谅。”她见那大夫一脸的大汗,就知道自家这儿子是怎么把人给请来的。 第2章 借尸重生   许靖容斜了自己儿子一眼,又满脸忧心的看着躺在榻上的女儿,她那模样憔悴的,令她的心都在抽痛,哪里还顾得上别人许多。   老大夫摇摇头示意没事,稍稍把气喘匀了,就上前把手搭在了少女那雪白的腕上,片刻后神情一顿,又重新再换了只手继续号脉。   许靖容和自己两个儿子等在一边一脸的紧张,却见大夫慢悠悠的收回手道,“无妨,只是晕车晕厥,我给开个方子,喝上一次就好了。”   其实他心里多少有些奇怪,刚刚搭上腕脉的时候,他明明已经觉出了这人八成是活不了了,但谁知就在他收手的瞬间,那脉象竟是又活了。   他行医多年,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奇怪的脉象,故而刚才又搭了另外一只手的脉,得到的结果便是他刚才说出的话。   匆匆开了方子,大夫连银子都没有收,直接就往屋外走,走前还交代了一句,病人体虚,应多注意饮食。   顾云淆是自告奋勇的去抓药熬药,顾云楼则端了水过来,以便等会妹妹醒了可以先喝口水缓缓,而许靖容却是一脸心疼的看着自己女儿,爱怜的伸手把她额前的乱发拂到了一边。   傅云醒来的一瞬间,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张既心疼又爱怜的面容,不由的就愣在了当场,她记得自己被迫从高台上跳了下去,那么高的地方,肯定是绝无生还的可能了,那现在……   与生俱来的从容不迫让她不动声色的查看了四周,在她边上还站着一个年约十五的少年,他的长相很是英俊,小小年纪就有一股风流雅士的感觉。   许靖容见自己女儿醒了,高兴的几乎要落泪,连忙关切的问,“我的杳儿可还好?要不要先喝口水缓缓?”她问的很小心翼翼,似乎是怕自己大声些就会吓到床上的人似的。   傅云又是一愣,杳儿?是在叫她吗?可她不管是封号还是名字里,都从来没有一个杳字啊,而看眼前的妇人这般眼神,也肯定不是认错了人,因为,没有谁会把自己女儿认错的。   她,这是活了?还活到了别人身上?傅云一时之间有些反应不过来,任由身边的妇人嘘寒问暖,都是讷讷的点头或是摇头。   接下来的几日傅云都晕晕乎乎的,不过总算知道了是怎么回事,她是真的活了,活在一个年仅十二岁名叫顾云杳的姑娘身上。   而她其上还有两个哥哥,大哥名为顾云楼,正是那日在她身侧的翩翩少年郎,二哥顾云淆,性子冷淡极不爱说话。   看着这两位哥哥,傅云的心中想到的却是自己的哥哥们,新旧朝代更替,他们也该是死多活少了。   傅云是个冷淡的性子,但不代表她是一点感情也无的人,想着可能都已经不在了的人,心中多少有些感伤,只是常年谋士的日子让她很快就把这种情绪收了起来。   “杳儿,可是饿了,母亲给您做了些糕点快来吃。”许靖容站在门前朝着院子里坐着的顾云杳招手,这孩子自从好了之后,似乎变得不太爱说话了。   不过五年时间没见,许靖容也确实不知道自家的小女儿养成了什么性子,或许她这般沉默也是在山寺里养出来。   唉,叹了口气,傅云终于找回了一个谋士和公主该有的镇定,既然她活了,那便就当是重生好了,顾云杳是吧,那就做她吧。   她站起身迈着步子往屋前走,站在门前的许靖容看着走来的顾云杳一时间之间有些移不开眼,自家女儿的礼仪姿态如此的好,难道是天生的不成。   她喜滋滋的想着,就伸手拉了已经走到她身边的女儿往屋里让,“都是些口味清淡的,你现在刚刚好些,吃这些应该没有问题。”   许靖容忙忙活活的让顾云杳坐下,又给她把两盘子点心往前推了推,又伸手拿了茶盏在一侧,这才安静下来看着她吃。   “母亲,我想出去走走。”顾云杳姿态优雅的拿起点心吃了一小口,跟前世她在宫中吃的那些根本无法比,不过却让她吃的安心。   还有身旁的妇人,她现在还无法真的把她当作母亲,因为在她的记忆里,母亲的印象还是那位性子温软的云妃,而不是眼前这个一脸希冀等着她评价糕点的妇人。   “出去?可是你这身子……”许靖容原本是想让自己女儿评价下自己的手艺,却忽然听到她说想出门,不由的就是一愣。   顾云杳点头,她总该知道这是何年何月,什么地方吧,从苏醒到现在,她可是连门都没有出去过。   许靖容皱了皱眉,在顾云杳的清澈目光里,最终还是点头了,不过却是要老大一起陪着才行。顾云杳自然也没想过自己一个人出去,一来这身子还很纤弱,二来人生地不熟的,她也没办法一个人啊。   于是向来雷厉风行的顾云杳吃完糕点就拉了自家大哥出门,只在一条路上转了一圈,她就知道了自己想要知道的一切。   原来离她死不过几日时间,新帝登基沿用了前朝年号,所以现在还是永庆三年,而这里则是一个偏僻的山野小镇,连新朝更替旧朝也是今日才被传来了进来的闭塞之地。   她忽然就没了兴致,既然已经决定做顾云杳,那这天下是谁的天下,又与她何干。   “大哥,我们回去吧。”顾云杳兴趣索然的仰头跟一旁的顾云楼说话,却看到他一脸探究的看着自己,心下忽然一紧,但随即又释然。   她不是假的,没必要心虚,更没必要掩饰什么,早先她就知道了,顾家这位小姑娘离家五年,这五年足以改变很多东西,比如性子什么的。   顾云楼也确实如她所料,什么也没看出来,不过他心里多少还是对自家妹妹刚才那略显落寞的眼神感到奇怪。   那眼神就好像是放弃了一切繁华之后才有的落寞,虽然只是一瞬间,但顾云楼还是敏锐的察觉到了,可他的妹妹怎么会有这样的眼神,她曾拥有过世间繁华吗? 第3章 改变心意   两人并肩走在回去的路上,顾云楼也曾试探的问了几句山寺的生活,顾云杳都是对答如流,只是问道书信的时候,她略微迟疑了一会儿。   顾云杳也是满心的无语,山寺里他们不曾长去,自然随她自己怎么说,倒是那书信,不是她写的她又哪里知道都写了什么。   不过好在顾云楼也不是真的在意,便也就这么蒙混过去了。只是,顾云杳知道,顾云楼心里的疑惑怕是就此种下了,不想办法打消,总归还是不妥。   走到他们居住的小院子前时,一辆看起来极为精致的马车挡住了他们的去路,顾云杳侧头看了一眼,马车之上的装饰极其繁复,不是一般人家该有的,又看坐在其上车夫的衣饰,心里就猜到了几分,来人恐怕是与许靖容的夫家有关。   她刚刚醒来的第一天就看出许靖容不是个平常的山野村妇,她一举手一投足之间的典雅贵气,非世家大族所不能培养出来。   其后与顾云楼相处更是看出,他的教养极好,规矩礼仪更是挑不出一处错来,小小年纪说话做事更是滴水不漏,就是从前的皇子王孙也不遑多让。   “他们又来做什么。”顾云楼皱着眉看着那马车,说出的话让顾云杳一挑眉,竟然还不是来了一次,而且看起来顾云楼还不甚喜欢这来人。   “大哥,是谁来了?”顾云杳不动声色的问了一句,幽深的眸子里满满的好奇,却还是压不住内里的冷淡。   顾云楼拍了拍顾云杳的肩膀,安抚似的开口道,“杳儿别怕,是祖母派人来接母亲的。”他在小时候就知道了,母亲为何会带着他们离家到了这里,这十年之久的光景,他那位父亲竟是从来未曾来看过他们一眼。   顾云杳点了点头,她哪里是害怕,不过是好奇罢了,许靖容那么个利落的人,会有一个怎么样的夫君。   随着顾云楼一起进了院子,远远就看到一个衣着打扮光鲜的女子,她着了一身深兰色织锦的长裙,袖口与裙裾之上片片兰花,盈盈细腰上系着一条同色的锦绣腰带,显得那体态更是纤弱娇柔。   女子一看到他们二人进来,立刻就堆了满脸的笑意开口道,“楼哥儿和云杳都这么大了,尤其是楼哥儿,瞧瞧瞧瞧,越发的丰神俊朗,比咱们黎京的少年郎更惹眼。”   赶在皱眉要说话的顾云楼之前,许靖容先开了口,她面色沉沉,不悦的看着一旁的女子道,“四姨娘这些年的规矩学的越发好了,我的儿子你也敢说三道四。”   许靖容是个极护短的人,这被她称作四姨娘的女子说的话,明面上是夸人,可暗地里的意思却是变着法儿的说她的楼哥儿是个徒有外貌之人,这哪里能让她容得。   四姨娘脸上笑意一滞,连忙低头赔了不是,那样子谦卑之极,可顾云杳却没有错过她低下头那一瞬间的不屑。   四姨娘自然是不屑的,许靖容的性子谁都知道是个直来直往的人,当年与老爷在府中闹的那一出更是人人皆知。   不过她这次来可不是来看笑话的,当下便也又开口说了目的,“姐姐,老夫人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一定要把您带回黎京,这次您说什么也要跟我回去啊。”   许靖容冷笑,看着一口一个姐姐叫的亲热的年轻女子,心里多少有些悲凉,这就是她那位海誓山盟只娶一人的夫君的妾室,都已经是第四个了,看来她走后他过的依旧很好很好啊。   突然许靖容就没了兴致和力气再搭理这位四姨娘,摆摆手道,“从哪儿来回哪儿去,我许靖容可没有一个朝三暮四的夫君。”   她这不是气话,这么多年她也想通了,等到她的杳儿身子好些,她就回黎京与那位如今名满天下的顾大将军和离。   四姨娘还想再劝劝,许靖容已经转身进了屋子,独留下她一个人看着那厚重的门帘不知所措。   “四姨娘还是回去吧,若是惹急了母亲,我二哥可是不会手软。”顾云杳走到四姨娘身侧的淡淡的说了一句,把还在想法子的四姨娘吓了一跳。   等四姨娘想问问她这话是什么意思的时候,顾云杳已经进了门,还是留给了她一层厚厚晃动的门帘,四姨娘气急,如今老爷的地位早就今非昔比,这些人怎么就不识好歹。   顾云杳进门就看到坐在椅子上神色黯淡的许靖容,心里有些奇怪,既然这么在意,为何不回去,她缓步上前,轻轻把手覆在妇人的手上,没有说话。   许靖容手上一热,抬眼看到顾云杳站在自己面前,强忍在眼中的泪水就滑了下来,她声音嘶哑的道,“杳儿,他怎么能这么狠心,十年不来看咱们,如今来了,却派了个姨娘,他这是要于我示威吗?”   当年她在夫君纳妾之时大闹了一场,之后更是直接带了自己的孩子远走江南,原以为她的夫君明白了自己的心思,总是会来劝自己回去的,可没想到的是,这一等就是十年之久。   如今新朝初立,他便迫不及待的遣人要她回去,怕也不是因为夫妻情分还在,而是她父亲留在他手里的军队人心不稳了吧。   顾云杳看着满脸泪痕的许靖容,良久才道,“母亲要是打算一辈子就这么过下去,不回去也无妨。”她声音很轻,似乎是在劝慰许靖容,又似乎是在自言自语。   许靖容脸上的哀伤之色稍微收了收,她抬眼看了看站在一侧的顾云楼和顾云淆,忽然站起身道,“不,母亲会回去的,不过,绝不会跟别人回去。”   她可以什么都不在乎,但却不能不在乎两个儿子的前程和小女儿的终身,许靖容闭了闭眼,声音坚定的道,“母亲会拿回属于你们的一切,也会拿回属于我的一切。”   顾云杳嘴角微微一挑,她知道许靖容会是这么个反应,她是个极护短的人,也是个顶好的母亲,怎么会容忍自己的儿女因为自己碌碌无为一生。 第4章 重回黎京   顾云杳之所以改变注意不着痕迹的劝许靖容回黎京,主要是因为刚才许靖容的一番话,她还记得,十年前黎京曾有一段笑话传到了宫中,说的是一个将领的妻子因他纳妾直接离家了。   当时她还是镇国公主,居住在深深宫闱之中,听到有女子敢这么大胆的离家出走,还好好的称赞了一番那女子。   如今看来,那人八九不离十就是眼前的许靖容了,而那位将领如果她没记错,应该就是当日逼得她不得不跳下高台的顾之曦。   她原先就不是个大度的人,如今知道了逼死她的人竟然成了她的便宜爹,怎么能不回去好好送他一份大礼。   顾云楼皱眉看着嘴角带笑的顾云杳,他总觉得妹妹有些奇怪,她一句看似无足轻重的话,偏偏点在了自家娘亲的软肋上,轻易的就使母亲改变了心意。   距那一日许靖容的失态到现在,又过去了两日,那位四姨娘也无可奈何的离开了,许靖容才开始让顾云淆收拾东西,准备回黎京。   顾云杳自然不反对,她前世一直在黎京居住,从未在别的地方久居,所以当醒来在江南时,多少还有些不习惯。   她也曾叹息过,想当年,她随军出征的时候,身子可是硬朗的很,可后来为了不随军,硬是变着法子养尊处优,活生生养了一身的富贵病。   从不输男儿的好身体,到后来手不能提肩不能挑,不过短短三年,她就成了一个活脱脱的娇弱公主,后来更是为了给自己少些烦恼,还养了一副恶劣的脾气。   每每想到这里她就无奈,想她一个堂堂公主,有着不输人的容貌和才智,偏偏有那么一个昏庸无能的父皇,让她不得不把自己弄的这般狼狈。   在院子中伸了个懒腰,看着跑来跑去的二哥收拾东西,顾云杳在心里挣扎了一下,要不要去帮个忙什么的,但最后在许靖容又一叠点心下,彻底没了念头。   于是顾云淆一个人忙里忙外把东西都收拾好了,顾云楼才施施然从外面走了进来,顾云杳也刚刚吃好了点心。   也亏得顾云淆不爱计较,否则一定会破口大骂,这都什么哥哥和妹妹。   到了第二日一早,顾云杳被许靖容从被窝里拉了起来,迷迷糊糊的上了马车,又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直到日上三竿,她才在马车的摇晃里醒了过来,看了一眼窗外,眨巴着眼睛问,“到哪儿了?”顾云楼回答的她,说这里已经是江南与湘洲的边界。   顾云杳点了点头,如此到黎京还早的很,起码还有七八日的时间,她将自己的身子往车厢上靠了靠,歪着头往对面的窗外瞧。   这马车不是很宽大,但就她们母女两人坐着也足够了,大哥顾云楼和二哥顾云淆都是一人一马,走在马车前后。   “母亲,父亲这次接我们回去,可是有别的什么事情。”顾云杳突然问了一句,让神思游离在外的许靖容反应了片刻。   她有些不明所以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儿,好一会儿才迟疑着开口道,“可能是有别的事情,毕竟十年了……”   她的意思顾云杳明白,十年都不曾想起的原配妻子,如今却巴巴的来接回去,若说是为了夫妻情分,怕是街上的乞丐都不会相信。   顾云杳没有再开口说些什么,许靖容的娘家是什么人她还不清楚,不过能让她当年那么硬气的一走了之,看来也绝非一般的大族了。   否则以如今这个年代的男子来说,这样的妻子怕是早就休了,可顾之曦却没有,如今还眼巴巴的要把人接回去。   不过他那碍于面子不自己来的行经,倒是让许靖容对他那最后一点念想彻底散了,恐怕这位顾大将军自己也没料到。   散了也好,顾云杳想,对于顾之曦的印象她还停留在死前那一刻,那张想趾高气昂偏又不敢的样子,着实令她觉得恶心,那样的人配不上许靖容的大气爽利。   接下来的几日,都是在颠簸的马车上度过的,所以当车外的顾云楼说马上到黎京的时候,顾云杳重重的松了口气,这马车颠簸的她都几乎散架了。   她实在是不明白以前与她套近乎的那些贵妇们,为何都觉得马车这玩意儿坐起来很舒适,难道她们都喜欢被颠地七荤八素的滋味?当真是特别的喜好。   顾云杳忽然很怀念之前骑马游玩的时候,那双眼睛就慢悠悠慢悠悠的移到了骑在马上的两人身上,或许是她的眼神意思太过明显,顾云淆几乎是立刻就转了头看她。   “二哥,我能骑会儿马吗?”她尽量让自己说话的声音柔和一点,但不管是前世还是重生后的今生,她都没当过柔弱女子,所以她觉得柔和的声音,实际上也不过是声音小了一些而已。   这一句话立刻引得三个人都看向她,许靖容更是直接惊呼道,“杳儿,你还会骑马?”当年无奈之下送她的杳儿上山修养,她还记得她怯生生的不敢靠近马匹,而如今竟然主动要求骑马。   许靖容心里有些发酸,这五年不能朝夕相处的陪伴,到底是缺失了太多女儿的喜好,她如今连想讨好女儿都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顾云杳努力保持着笑意,在顾云楼探究的目光下,在顾云淆惊讶的眼神下,在许靖容心疼又遗憾的眼神下。   她从来没体会过这样的感情,前生面对的多数都是尔虞我诈,那人即便跟你说着最温柔动听的话,反手就能再给你一刀。   “如果不行就算了,我不是……”顾云杳有点扛不住了,悻悻的说,只是话还没说完,许靖容已经朝着自己的儿子挥手,示意他把马儿让给妹妹骑一会儿。   顾云杳立刻高兴的下了马车,完全没看到身后许靖容那宠溺的眼神。   翻身上马,动作娴熟标准,优雅里又不失洒脱,看的其余三人都是一阵点头赞许,顾云楼更是觉得,妹妹这五年在山寺,那些僧人倒是也给养的不错。   他自己这一身贵气和姿态礼仪皆是母亲悉心教导,而妹妹却是无人能时时教导,却也能做到与他不相上下,甚至有些地方比他还要好,着实不容易。 第5章 顾府   顾云杳不是个粗心的人,即便是此刻能骑马驰骋,多少还是忍住了很多习惯上的动作,比如皇室才会用的手势。   许靖容的娘家必定不凡,说不得她不知道许靖容,但许靖容却知道皇室隐秘呢。   没有放肆多久,许靖容就把她给喊回了马车,因为黎京的城门已经近在咫尺,在快上几步,他们也就进了城门了。   顾云杳也没有不乐意,爽快的翻身下马,低头上了马车,而这一幕恰巧被远处一个快马往城门赶的人看在了眼里。   进入马车后,顾云杳收敛了脸上的意气风发,乖巧的坐在许靖容身边,任由她上下查看有没有受伤。   骑马,是她在还是少女之时,就已经很喜欢的事情,也是她在深宫里唯一的乐趣,她总是在对父皇的失望和母妃的唉声叹气中偷偷跑去马场自己溜上一圈,心情必定就会好一些。   马车到城门前就慢了下来,今日也不知是为何,守门的人拦下所有人,逐个检查后才放行,到他们这里时,已经过了快一刻钟。   少顷,顾云杳听到大哥的声音在外面响起,他告知了守门自己的身份,沉默了片刻后,马车的帘子忽然动了,顾云楼探了头问,“母亲,守卫想见见您。”   许靖容一愣,顾云杳则是若有所思,等回过神来,一个年约二十五六身穿铠甲的士兵已经站到了马车前,对着坐在马车里的许靖容低头行礼。   他的礼仪很规整,像是在给上级将领行礼的姿势和态度,这让顾云杳更加猜测起来,难道说许靖容的娘家也是武将世家,可前世谁人是许姓还为武将的?   三年不与军队里混迹,她对军中的消息也多少闭塞了,如今想起来,都还是老一辈的人,许姓倒是有,可却跟眼前的许靖容年龄对不上。   那人年少曾是她父皇得力大将,年迈之时也是威武强悍的将军,只是可惜,许老将军突然离世,她被困在深宫,倒是没能给这位忘年之交送最后一程。   顾云杳想到这里,忍不住心中有些憋闷,当年她曾怀疑过,许老将军的死不是意外,只是他已经是年过花甲,她那昏庸的父皇还有什么好忌惮的,应不至于下此毒手才对。   “你是……?”许靖容想来也一时想不起这人是谁,上下打量了一番,那人却抬头脸色严肃的说,“卑职王朝逊,见过主子,少主。”   王朝逊的礼仪比刚才还恭敬,顾云杳微微侧头看了一眼马车外,已经有人朝这里看过来,这人刚才半途而止的动作,怕是顾忌有心之人窥探吧。   许靖容脸上刚才还疑惑的表情在王朝逊那一半的动作之后,忽然就变成了激动,“朝逊,你怎么会在城门?”   这人是她许家的暗卫之一,当年她嫁给顾之曦时,曾远远见过这个他一面,那时他还只是个半大的少年。   王朝逊没有多说,眼睛朝着两边动了动,许靖容立刻就明白了,顾云杳也明白,这里肯定有不能方便说话的人在,而城门前,也的确不适合叙旧。   “娘,我累了,先回府吧,日后再叙也不迟。”她适时的做了一次娇纵的大小姐姿态,冲王朝逊眨了眨眼睛,后者立刻往后退了一步,给马车让了行。   就在车帘落下的一瞬间,顾云杳感觉到有一道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虽然时间短暂,但那目光和他人不同,一下子就让她感觉出了异样。   只是车帘已然落下,再掀起来,先不说找不找的到是谁,就是许靖容和其他两个哥哥的询问眼神,顾云杳想想都难以招架。   算了,她早就不是傅云,这黎京里还有谁能认得她,肯定是她多想了,果然这马车不能久坐,容易坐傻。   进入城门,顾云杳没有再伸手挑起帘子,黎京她再熟悉不过,不用看也知道哪处都有些什么,就在皇城被破的前一天,她还曾变装在市集上逛。   深深吸一口气,顾云杳揉了揉眉心,这动作看在许靖容眼里,心疼的不得了,赶忙的问,“杳儿,可是坐的不舒服,乖,马上咱们就到了,回娘的院子,娘给你好好揉揉。”   顾云杳心里微微一暖,多久没体会过这种被人溺爱的感觉了,还真是让她想沉溺下去,只是她不能,顾家大宅里,还不定是什么龙潭虎穴,她既然借用了人家的身体,自然也要尽到该尽的孝道,让这位溺爱她的母亲好好的活在顾家。   “母亲莫担心,我只不过是眉心有些发痒,随意捏一捏而已。”随口胡诌了一句,许靖容竟然也很认真的松了口气点头。   车外两人听到这一段对话,顾云楼在心里想的是妹妹顾云杳似乎和信上所写的乖巧怯懦有些不同,而顾云淆想的却是妹妹这么懂事,以后定然要保护住了她。   到了顾家的大门前,顾云楼看着紧闭的大门,心里的不悦已经达到了顶点,求着母亲回来的是他们,如今人回来了,倒是大门紧闭,这是何意。   顾云楼思索了一下,翻身下马,准备上前去叫门,却被从马车上下来的顾云杳给叫住了,“大哥,不用叫,自然有人会请我们进去。”   顾云楼回身挑眉微笑,顾云杳也笑,她不信顾之曦得知许靖容回府的消息后,不是着急忙慌的前来迎接。   许靖容肯定有东西是他必须要得到的,所以才会迫不及待的让人来接了十年不闻不问的发妻,只是顾云杳还不知道,许靖容手里的王牌到底是什么。   但只要算准了顾之曦就可以了,他那样的人,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不择手段,包括伏低做小,不过是请发妻进门,这点程度的事,顾之曦一定做的很顺手。   果然,在门外不过站了不到不半盏茶的功夫,街道上一骑快马急速而来,一人一身玄色劲装,样式普通,但衣袖领口那一圈银丝线昭示着,这一身普通的衣服其实也不普通。 第6章 下马威   来人面露喜色,快步走到马车旁边,看到顾云杳和顾云楼等人时,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我儿如今都如此出色了,为父甚是欣慰。”   顾之曦眼睛在顾云楼和顾云淆身上流转,最后才落到了顾云杳的身上,只是在对上她的眼睛时,稍微愣了愣神。   顾之曦觉得眼前这个只在很小时见过的女儿,似乎很不一样,尤其是她的眼神,让他不自觉就想到了一个人,已故的前朝镇国公主,傅云。   样貌虽有不同,自己这个女儿清秀冷淡,不似那位美貌动人,但眼神和气质看起来却很像,尤其是眼神,看一眼让他差点畏惧俯首。   顾云杳自然也注意到了顾之曦的异样,心中冷笑,果然是观察入微,才一个照面,这位便宜父亲就已经察觉到了些许端倪。   可那又如何,她如今是顾云杳,无论是查身世还是滴血验证,她都不惧怕,因为如假包换,唯一不作假的的只是藏于身体里的灵魂,他顾之曦要是有本事,大可以证明她是傅云,不是顾云杳。   心里越是冷笑,顾云杳的脸上越是淡然,嘴角的笑始终保持的恰到好处,这样子倒是让顾之曦心里开始狐疑起来,这是他的女儿没错,傅云已死尸体都是他最后看着入殓的,绝对不会是她。   想通这一点,顾之曦最后看了一眼顾云杳,回头换了个欣喜的表情,“夫人,你可算回来了,为夫可是等了你好久。”   顾云淆一声冷哼,先许靖容一步给了顾之曦一个没脸,不过顾之曦是何许人也,就仿佛没听见他那一声充满讥讽的冷哼一般。   许靖容伸手挑开帘子,脸上的表情很淡,只看了一眼满脸欣喜的顾之曦一眼,自己利落的跳下了马车,完全把顾之曦伸出去的手给忽略的彻底。   “怎么敢劳驾将军亲自接我,不过是一个不受宠的发妻而已。”许靖容说话没了往日的温柔和气,字里行间丝毫不给顾之曦留面子。   顾之曦的脸色僵了僵,但很快又换了一副愧疚的神情,“是为夫不对,当初若不是为了建功立业为家门争荣,为夫绝不会放着夫人十年不管。”   说着还很真心的唉声叹气了一番,在场所有人都是一副看戏的神色,倒是许靖容似乎是看不下去了,摆摆手往大门里走。   顾云杳自然也跟着往里走,顾云楼和顾云淆也一样,唯独留下顾之曦站在原地略显尴尬的看着他们往里走。   “哟,姐姐回来了,好久不见您了,妹妹我可是想念的紧呢。”一个浓妆艳抹的女子自大门里走了出来,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刚好挡在了许靖容的面前。   许靖容微微皱了皱眉,往后退了一步,那女子见此神色里掩不住的得意,嘴上却还是说,“瞧瞧,瞧瞧,江南虽好,可姐姐选的庄子也太简陋了,这些年没见,姐姐可是越发憔悴了。”   说到憔悴两个字的时候,顾云杳明显看到这位装扮的跟花盆似的女人舌头打了个转,她大抵是想说老的吧,只是看到了顾之曦才改口的吧。   果然,这女人说完这句,也不等许靖容发作,绕过他们如同花蝴蝶一般朝着顾之曦快步走了过去。   人从顾云杳身边走过,那一股呛人的胭脂味儿差点没把她呛死,顾云杳也不隐瞒自己的真实想法,状似委屈的抬头看许靖容,“娘,好难闻啊,我胃里都不舒服了。”   这一句话在那女人话音刚响起之时恰到好处的说出,一下子噎的准备跟顾之曦说话的女人半天愣是一句没说出来。   “杳儿,不得无礼,这位可是你父亲的姚姨娘,虽然这味道是不好闻,但也不可说出来,多丢人呐。”许靖容也是个妙人儿,一句话看似教训顾云杳,实则把姚姨娘给气的更狠。   说她憔悴,她以为那个老字她没说出来,她许靖容就看不出来?   姚姨娘愣愣的,忽而面上涨红一片,咬牙愤怒的指着许靖容你了半天,愣是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顾之曦有些头疼,他心里想,这才把许靖容等回来,这门都还没进,怎么就闹起来了,这女人当年给了他那么大个人丢,如今一回来难道还要闹个家宅不宁?   他想当年那件事和埋怨不满许靖容的时候,丝毫没想到,当年那件事,完全是出于他先背信弃义,这才惹得性子刚烈的许靖容一气之下出走。   “阿容,你才回来,还是先回院子里歇息吧,地方我早已让人给你挪出来,你先安顿好,稍事我再找你。”顾之曦原本想斥责的话在喉咙里转了转,最后还是忍了下来,她还有用,如今是得罪不起。   许靖容也不应声,转身往里走。   姚姨娘哪里肯罢休,她可是将军费尽心思娶回府里的,何时受过这种委屈,张口就要让许靖容留下说个明白,却被顾之曦一把拽住。   “别给我添乱,这女人我还有用。”顾之曦此刻的脸色阴沉,要不是还需要许靖容,他一早就把这女人给休了。   姚姨娘的出身也让她早就学会了察言观色,自然能看出顾之曦此刻的怒意,忙点头称是,乖巧的跟在顾之曦身边往里走。   顾云杳在转角回头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嘴角微微翘起,看来许靖容对顾之曦的用处不小,这么顶撞无视于他,他都只敢憋在心里发怒。   许靖容脚步稳稳,不慌不忙,经过他们身边的下人里,几乎再没有十年前的熟面孔,一个个都不知道这位气度不凡的夫人是谁,身边的三位小姐和公子看着略显眼熟,似乎和自家老爷有几分相似。   有机灵的,已经想到了眼前这人就是传说当年一走了之的主母许靖容,而身后跟着的,自然就是将军的长女和两位公子了。   许靖容自然是目不斜视的往自己曾经居住的院子走,顾云杳则是余光里扫了一圈走过的下人,其中有个瘦弱的婢子倒是引起了她的注意。 第7章 旧时故人重相逢   走进阔别已久的院子,门前站着的几个人让许靖容愣了愣,那些都是当年府里的老人儿,有些已经从姑娘嫁为人妇了。   许靖容当年在府里,绝对是说一不二的性子,也好在她为人和善,从来不苛责下人,所以若是当年的仆役还在,也都愿意回来她的院子服侍。   “夫人,您回来就好了,我们都时时刻刻惦记着您呢。”领头站着一个年约三十的妇人,一看到许靖容立刻满眼泪光,走上前就给许靖容行礼。   许靖容皱眉看了那妇人良久,忽然惊讶起来,“翠玲,你是翠玲?”   顾云杳挑眉,旧时服侍许靖容的人?她没理会两人的主仆相见感概万分,而是一双美目上下打量着名为翠玲的妇人。   虽是三十左右的年纪,但似乎并没有太多这个年纪该有的沧桑,尤其还是个下人,手上和脸上竟然保养的十分得当,连一丝老茧都没有。   她收敛起眉眼,才一回来就遇到这么有趣的事,看来顾之曦的后院也蛮好玩的,只是到时候想参与的人不要后悔才是。   “母亲,一路劳顿,我们先回房再说吧。”顾云杳一副纯良无害的模样开口,立时所有的下人都把目光放到了她身上。   好几个下人都称赞她的乖巧和体贴,只是有几人有几分是真心,那就不得而知。   顾云楼和顾云淆领着几个人把行礼搬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其乐融融的景象,顾云淆没什么心计,还以为原来顾府也不是他想的那般龌龊不堪。   而顾云楼则是心知肚明,古往今来,再清明的高官,家宅里只要有诸多人,不管男人还是女人,定然是安宁不了,更何况顾之曦在他心里,算不得清明。   差遣下人把他们带来的东西安置好,顾云楼和顾云淆一起到了主屋,此刻许靖容和顾云杳都坐在屋中,里面倒也是温暖的很。   只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屋中的炭炉也不过是刚刚才生起,屋里还有淡淡的异味,就是最好的证明。   顾云杳见两位哥哥来了,起身笑着让他们也入座,她自己则是走到顾云淆身边坐下,许靖容见了,只以为他们几个亲厚,心里还欣慰了一阵。   那边许靖容跟几个过去的老仆人闲谈,这边顾云杳却不着痕迹的鼓动顾云淆,“二哥,你能不能帮我一件事?”   顾云淆想都没想就点头,他很喜欢这个妹妹,比他通透机灵,还总是能逗母亲开心,比他们两个都厉害。   自从他懂事开始,许靖容就很少笑的开怀,他和顾云楼嘴上不说,但心里都很担心,当然,对顾之曦的怨怼和恨意也就更深。   顾云杳自然知道顾云淆不会拒绝她,笑眯眯的说,“那二哥晚上帮我带一个人回来,切记,千万不要惊动别人。”   顾云淆一愣,带人?谁?还不能惊动别人,他侧目看顾云杳,却只见她笑的温和纯良,似乎刚才说出这些跟打家劫舍一样话的人不是她一般。   “二哥做不到吗?”顾云杳见他一直疑惑的看着自己,伸手撩了撩额前的发,似笑非笑的问。   顾云淆哪里是做不到,自然立刻摇头,“带谁?”   “一个婢子。”   入夜,许靖容往昔住着的枫院早早的就熄了灯,只有一人还坐在窗前,慢悠悠的喝着茶,慢悠悠的等着人。   顾云淆扛着人回来的时候,看到自家妹妹那悠闲的模样,心里的狐疑更深了,不过是一个婢子,她怎么让自己亲自去掳人,还要悄无声息的。   把人轻轻放在地上,顾云淆走到她身边,坐下接过她递来的茶,“人我带来了,只是我不明白,为何?”   他说的简单,要问的话却很多,顾云杳都听的明白,只是有些事,她说不出个所以然,所以……   “二哥,你信不信我?”她突然这么说,表情还异常严肃,顾云淆不自觉的坐直了身体,郑重点头,“自然信你。”若是不信,他怎么会大半夜去掳人,直到回来了才问原由。   顾云杳笑了,点头继续说,“既然信就别问了,我自有我的道理,二哥只要知道我是为了母亲好即可。”   这话是也不是,掳人大部分原因是为了她自己,一小部分原因是顺带为了许靖容,她不相信许靖容连这点警觉都没有。   顾云淆说了声好,起身往门外走,顾云杳叫住他,“二哥,今日多谢,明日小妹请你出去逛逛。”   她的声音调皮,带着点算计,顾云淆咧咧嘴,“好。”转身大踏步离开,临走之时,还不忘帮她掩上房门。   顾云杳松了口气,走到地上还昏迷不醒的人身边,上下打量了一番,“别装了,你是几斤几两,我知道的很清楚。”   她说完,地上的人还是不动,似乎是真的被顾云淆击昏,根本不会苏醒。   她也不着急,起身重新坐回到椅子里,把玩着茶盏,“念婷,不过些许时日未见,你倒是越发会装模作样了。”   地上刚才还昏迷很彻底的人,唰的一下站了起来,转眼就到了顾云杳面前,“你是谁,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她手上一把黑色的短小匕首,正正顶在顾云杳的雪白脖颈上,但顾云杳像是没看见一般,把茶碗往桌子上一放,轻声的叹息道,“念婷,你这性子,难怪嫁不出去。”   念婷手一抖,出手快收手更快,她盯着眼前的小小人儿上下打量,最后把目光放到了她那双眼睛上,她的眼睛像极了某人,只是,那人已然香消玉殒。   “不用看,你若能看出破绽,我也早就露馅了。”顾云杳起身,笑眯眯的看着念婷,“我们的约定可不能因为我的死就这么算了,你,还得守诺。”   念婷的眼睛猛地睁大,那张面黄肌瘦的脸上都是震惊、不敢置信和复杂的不知道是喜悦还是悲苦的表情,精彩程度绝对不亚于变脸大师。   “我这苦命的人啊,我还以为我脱离苦海了,我,哇……”刚才还一脸杀气拿匕首抵着顾云杳脖颈的念婷,忽然哭了起来,那模样即便是脸不怎么能看,也着实让人心酸。 第8章 护犊之心昭然若揭   顾云杳淡淡的拍了拍念婷的肩膀,虽然她如今的身高只到念婷的肩膀处,但不影响她表达的安慰之意,“节哀顺变。”   念婷哭的更伤心了,边哭边说,“我就知道,祸害遗千年,你没那么容易嗝屁,好在我没杀了顾之曦那烂人,不然你就算回来也没得玩儿了。”   她越说越觉得自己功不可没,直接一步蹿到顾云杳面前,但当看到她那张略显稚嫩的脸时,到嘴边的话又给咽了下去。   “我说你这张脸还真是让我不习惯,不过老娘什么大场面没见过,我会适应的,我先适应适应。”念婷说着,背过身去,心里默默的给自己压了压惊,妈呀,这借尸还魂都能给这位遇上,上天真是有眼,无珠。   “你要是骂我,不用避讳,反正我现在也奈何不了你……”顾云杳这么一说,念婷猛的转身,双眼闪着金灿灿的光。   可顾云杳下一句就让她跌落谷底,“除了,约定。”   念婷捂住脸,“不带你这样的,好歹换了个纯良的脸,怎么还是那副狐狸的德性。”   “不好意思,我天生如此,也不好意思,谁让你们苍岭山庄的人必须守约呢,嗯?”这一句话说完,顾云杳的笑容越发惬意,念婷的脸色越发挫败。   接下来很顺利成章,念婷第二天老老实实来报道,死乞白赖的进了枫院,还留在了顾云杳身边,虽然这中间夹杂了无数不解和狐疑的目光。   当然,最多的则是第二日一早就来看看当年没见过的当家主母,究竟是个什么人的各位姨娘,四姨娘顾云杳见过,色厉内荏,不足为惧,这就是她所能给的结论。   而门口遇到的姚姨娘,更不必说,她迄今为止只见到了她狐假虎威,且那只老虎还不给她面子,丢人呐。   一大早一堆人挤进了枫院,这院子当初是许靖容挑选的,面积算不得最大,但胜在环境雅致清静,可这会儿也跟菜市场没区别了。   “哟,四姨娘也来了,敢情不止我一个人好奇呀。”姚姨娘手里捏着手帕,自认为风姿绰约的看了眼四姨娘,后者撇撇嘴,连想理会的意思都没有。   姚姨娘似乎也是习惯了,冷笑一声率先进了枫院。   顾云楼和顾云淆原本是在院子里切磋,看到这两人带着一帮子丫鬟进来后,都停了手,顾云淆更是不悦的盯着为首的姚姨娘。   姚姨娘被他盯得后背有些发凉,但自恃算是顾云淆的长辈,嘴里没什么底气的说,“二少爷,我好歹也是将军的三姨娘,也算是你的长辈,你怎可如此无礼的看着我。”   顾云淆还没张口,刚刚起身出门的顾云杳先笑着接了口,“姨娘说的哪里话,这家里,能算的上长辈的似乎只有我母亲和顾将军,自然祖母也算,至于你……”   她上下看了看姚姨娘,眼神也没怎么轻蔑不屑,声音却很让人很没脸的说,“什么时候黎京改了规矩,不过一个姨娘,也成了长辈,我倒是长见识了。”   姚姨娘的脸色一阵红一阵青白,气的嘴唇只哆嗦,可就是找不出一个字来反驳,她以为这几个都是从乡下的庄子上回来,黎京的规矩都还不明了,说出长辈,也不过是想占占口头上的便宜,没想到,却被一个小丫头给讥讽的体无完肤。   许靖容站在门口听的很清楚,她心里放心了许多,回来只是当时一时冲动,不想自己的子女碌碌无为一生,可这顾府如今也是豺狼虎豹环伺,她在进府那一刻就感觉到了。   可刚才听到她的杳儿那一番话,她放心了,有什么可担心的,即便是在山寺里养大,她的杳儿也一样不属于世家大族熏陶出来的小姐。   “杳儿,饿了吗?快到娘这里来,咱们用膳。”许靖容伸手挑起帘子,全然当是看不到屋外还站了两位姨娘,直接招手让顾云杳过去。   等顾云杳走近了,她都没往姚姨娘和四姨娘那边看上一眼,四姨娘有点沉不住气,赶忙的上前,“夫人,你怎么自己回来了,若是当时跟妹妹一起回来,岂不是还可以帮衬一二。”   许靖容这才像是恍然大悟,“四姨娘啊,你怎么大清早的过来了?”她语气还算正常,倒让四姨娘不自觉的脸上也加了笑意,“本也是我份内,夫……”   她话还没说完,只听许靖容又说,“不过我还要与孩子们用膳,不介意就先在外等着吧,有事等用完膳再说。”   这一句直噎的四姨娘嘴角直抽,还没等张嘴,许靖容已经拉着顾云杳的手进了屋。   姚姨娘嗤笑一声转身离开,虽然没把许靖容怎么着,但看着四姨娘这般憋闷,也算是值了。   四姨娘怔在原地,在庄子上看到的许靖容,可没这般咄咄逼人,怎么不过短短时日,人就变了。   她不知道的是,许靖容是不喜欢与人犀利,只是回到这里担心自己的孩子们,因为自己与世无争的想法被人欺凌,这才不得不露出了母鸡护小鸡的姿态。   四姨娘正百思不得其解,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淡淡如春风般的声音,她回头就看到顾云楼朝着她笑,不自觉的她也笑了起来。   “麻烦让一让。”顾云楼仍是笑,可说出的话让四姨娘的笑僵在了脸上,一种羞辱感噌噌噌的往上蹿,还不得不移动脚步让开路。   等顾云楼和顾云淆都进了门,四姨娘的脸上显出一股狠厉来,今日这几人给她没脸,来日别怪她不手下留情。   甩手脚步匆匆的除了枫院,不过是一个刚回府的夫人,纵然有名分压制,也还轮不到她给顾忌,四姨娘头也不回的离开,这一幕被蹲在顾云杳窗户边儿的念婷看的一清二楚。   她端着一盘杏仁酥,往嘴里一边塞一边含糊不清的嘀咕,“呀呀呀,这是得罪人了,说不定有好戏看咯。”说完,念婷一脸的跃跃欲试,她好久没捣乱了,手痒呀。   想这些的时候,她完全忘了不久前才把姚姨娘踢下水,把顾家二小姐的脸上点了七日褪色的颜料,吓得她整整哭了三日。 第9章 顾家祖宗   而此刻在屋内的顾云杳则是很享受的吃着许靖容亲手做的糕点和粥,满脸的惬意,虽然比不上御厨的精细与美味,可她仍是很喜欢,因为她看重的是许靖容毫无保留的母爱。   做傅云之时,她的母妃是个柔弱的人,从来用膳都讲究的是食不言,所以每次用膳,都安静的只能听到布膳人的脚步声。   自然,更别提这样把东西放到她面前,一脸期待的等她吃完评价,母妃可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做饭?她从来都避之不及。   有时候想想,她心里也很不明白,像她母妃那样温软的性子,也不知道怎么就养出了她的坚韧诡谲来,着实令人费解。   顾云杳一边把粥咽下肚,一边对着许靖容绽开春风般的笑,“母亲的手艺真好,若是日日都能吃到,杳儿那就是真福气了。”   许靖容爱怜的摸摸顾云杳的头发,心里有些酸楚,她这话让她想起了那五年都不得见自己女儿的心酸,也不知道山寺上是怎样的生活,让小小年纪的她就这般懂事沉稳。   “杳儿喜欢,为娘就每日做给你吃,喜欢吃什么,娘就给你做什么。”许靖容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宠溺,跟她记忆里母妃的冷淡责备完全不同。   顾云杳点头,嘴角抿成一条直线,她忽然有些喜欢这个新的身份,或许,是喜欢这个想把她宠成公主的母亲。   用完膳,许靖容起身,面色虽然有些不愿意,但还是叹息道,“走吧,去拜见你们祖母。”   顾云杳挑眉,传闻中严厉不苟言笑的顾家老祖宗?她还为镇国大公主时曾听闻过这个老太太,据说在顾府里那架子比她皇祖母都不遑多让。   顾云楼率先起身,“是,母亲,不过,既然是觐见长辈,那是否该准备些礼品。”他的礼仪向来周到,即便是在庄子上那么偏僻的地方,也一样事事周全。   但许靖容皱了皱眉,摆手道,“不必,去看一眼即可。”说完也不管三个子女脸上的疑惑,抬脚往门口走,走了几步又迟疑着回头,“母亲不喜欢她。”   “好。”顾云淆第一个回答,他只说了一个好字,意思很明显,既然母亲不喜欢,那他也就当是寻常人罢了。   顾云杳正眨巴着眼睛看许靖容,冷不防有道目光看向她,余光里看到是顾云楼的目光,顾云杳也侧头看过去,“大哥,我可是支持二哥的。”   这话把顾云楼逗乐了,很自然的伸手在顾云杳脑后抚了抚,“大哥知道,自然也同你们站在一起。”   许靖容走在前面眼睛有些发红,即便是当年顾之曦那般负她,她如今的子女也足以弥补她的心伤。   几人披了披风拿了手炉,浩浩荡荡的跟着许靖容往枫院外走。   一路上不少的仆役侍女,许是得了顾之曦的吩咐,恭恭敬敬的给他们行礼问安,态度算不上恭敬,但比刚昨日好了不少。   顾家老祖宗徐氏名唤秋云,她此刻正襟危坐,手里一只掐丝珐琅鹤纹手炉,面色淡淡的看着门口,“为何还不见过来,这几年乡下生活,越发没规矩了。”   徐氏开口,声音威严沉着,除了丝丝老态,倒也显得精神奕奕,只是在场听到的人都嘴角微微翘了翘,看来这老祖宗不喜欢许靖容,十年都未曾改变。   四姨娘昨个儿的事,心里憋闷了一晚上,这会儿听着老祖宗的话,立刻就附和道,“可不是,老祖宗,虽说她是明媒正娶的正妻,可这孝道也是要守的。”   “可不是,大嫂出身是显贵,可那也是以前,如今谁又能高的过大哥呀。”出声的是一个年月二十七八的妇人模样女子,她一手拿着帕子微微掩口,样子看起来清新雅致,可说出的话却叫人不怎么中听。   许靖容走到门口听到的就是这样几句,她的手微微紧了紧,却被一只微凉的小手给轻轻的握住了,“母亲莫气,不过是些不重要的人罢了。”   许靖容原本心里的气,竟然真就这么淡淡的消散了,她回头看了一眼顾云杳,她脸色淡淡,朝着她温柔的笑,让她的心如沐春风。   顾家既是有事相求,如今还要摆这副嘴脸,许靖容对顾之曦那一星半点的情丝也彻底给断了个干净,是她当初眼瞎,怎会嫁给这样的人。   一侧的丫鬟见许靖容看过来,立刻上前把门帘高高的掀起,一行三人加上不知道什么悄然尾随的念婷,一起进了屋子。   许靖容先一步上前,仪态大方的对着坐在中央的徐氏行礼,一丝一毫礼仪都不差。   屋子里的人早在门帘掀动的瞬间就都静了下来,这会儿见许靖容只行礼而不开口,才又有些窃窃私语,更有几人还对着她指指点点。   顾云杳看了一眼两位哥哥,三儿一同上前行礼,行完礼后也都是默不作声,并不打算叫一声祖母,说一声吉祥话之类的。   这让上座的徐氏脸色变得有些难看,“果然是有其母必有其女,都是教养极好的人。”她这话配上脸上的神色,是个人都知道是反话。   许靖容可以忍受这位往自己儿子房里送人的徐家长辈对自己的讥讽,但却无法忍受她讥讽自己的子女,当下就拉下脸,不悦的看着徐氏张了嘴。   只是她话还没说出来,有人先一步说了,“顾老夫人哪里的话,我母亲知书达理,大家出身,自然是教养极好的人。”   说话的是顾云楼,他一脸的如沐春风,翩翩公子的气质让人见之便眼前一亮,那一身烟青色的长袍罩衫更是衬得他分外脱尘。   徐氏打一进来就注意到了这位出色的长孙,只是她还没来得及跟顾云楼说上一句好话,顾云楼倒是先开口顶撞与她。   徐氏的脸色越发难看,胸口微微起伏,可额上青筋和瞪大的双眼无不显示着,她已经有些压不住了的怒意。   可就在这时,顾云杳看到一直坐在一侧的一位妇人突然轻轻把茶碗碰了碰,徐氏立刻收敛了脸上的神色。 第10章 李氏姨娘   “好,好,你倒是有个好儿子,罢了,既然是来拜见我的,那便跪下奉茶吧。”黎京规矩,媳妇为婆婆奉茶,那是天经地义,但跪不跪却不是必然。   可徐氏却是让许靖容跪下奉茶,明摆着是故意的,许靖容心里又哪里不知道,微微一福身道,“原本晚辈与长辈奉茶是天经地义,可我今日不适,想来您也不会为难我的。”   她出身自世家大族,虽然从小被保护的很好,家宅之中也并没有姨娘姐妹之争,可不代表她不知道这些后院里的明争暗斗,论聪慧心计,她不见得输于旁人。   许靖容三番五次的拂了徐氏的面子,让徐氏终于忍不住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想她许靖容刚进门之时,多乖巧好拿捏,这才出去不过十年,如今都敢这样驳她了。   “许靖容,你好大的胆子,别说你许家早已覆灭,就是你父母安在之时,也不敢如此对老身说话。”徐氏的声音变得气急败坏,伸手指着许靖容大声道。   顾云杳微微蹙眉,这老太太怎的这么沉不住气,不过是顶了几句便如此与儿媳大声嚷嚷,这还是传闻中那位顾家老夫人吗。   许靖容的脸色也阴沉了下来,声音冷冰冰的说,“徐老夫人还请自重,我父母虽然不才,也是官拜一品的大将军,而您……”   她冷冷笑了一声,意思不言而喻,徐氏彼时还只是一个三品官员家中的长辈,就算她嫁与顾之曦为妻,她的父母也决计不到不敢对徐氏说些重话的地步。   徐氏一听火气更旺,指着许靖容你了半天也没说出下文来,是了,当年许家算是黎京显贵,许靖容之父乃是大将军,之母乃是世家千金,徐氏确实无法跟他们两位相提并论。   许靖容不给徐氏进一步发话的机会,这次连俯身行礼都没有,直接丢下一句,“既然无事了,那我们也就不打扰徐老夫人清静,告辞。”   说完,许靖容率先往门外走,顾云杳等人跟着她,临出门前顾云杳回头望了一眼,看的是那位一直默不作声看着手中珠串的一位妇人,她是谁?   出了门,许靖容深深吸了一口气,顾云杳看在眼里,上前一把挽住她的胳膊道,“娘,我想晚些与二哥出去逛逛,娘也一起去吧。”   她原本是不打算这么早说,不过看许靖容这般心情闭塞,也便提前说了出来,一则希望她转移了注意力,二则让她也出门散散心。   许靖容果然立刻就把刚才的不愉快给抛诸脑后,拉着顾云杳就问,“出门?这才回黎京,你们二人都不熟悉,如何到街上逛?”   这话是说的没错,若是以前的顾云杳和顾云淆,那肯定是无法独自上街,可她不是,她骨子里是傅云,黎京曾是她家的天下,她又怎么可能没有逛过。   顾云杳眼珠一转,微微嘟起小嘴,“娘,这不是有你吗,杳儿想去,娘就陪我们一起去吧。”   许靖容是个不发泄就可以把事一直压在心里的人,顾云杳早在庄子上的时候就摸透了她的脾性,是以才这么说。   面对宝贝女儿如此说,许靖容怎会不答应,只略微想了想就点了头,“好,娘也许久不到黎京,正好出去看看。”   那头母子三人一同高兴的出了门,这头徐氏在屋子里把桌子上的茶盏统统扫到了地上,屋子里一时间鸦雀无声。   姚姨娘很后悔刚才二房三房和二姨娘侯氏走的时候她没跟上,这会儿就是有心想走,那也不好直接走了呀。   摔了东西,徐氏仍是不解气,沉声低吼道,“当初就不该答应这门亲事,看看许靖容这女人,简直反了天了。”   姚氏心里不由的撇嘴,许靖容娘家当年可是黎京显贵,若不是因为许靖容下嫁给将军,怎么会有如今顾家的荣耀。   她觉得徐氏如今是要往自己脸上贴金,倒是把当初得了许家的好处都给忘了。   “母亲,切勿气极伤神,老爷把人请回来,自然有老爷的用处,咱们可不能坏了老爷的大事,就算要收拾她,也得等老爷的事情完成后不是。”   开口说话的是一直坐在徐氏下首位置的妇人,她年约二十五六,梳着一头朝云近香髻,其上一支白玉笄,一朵半开的海棠花,简单之中又衬托的她娇艳动人。   女子一张粉嫩唇瓣微微一动,“到时候,母亲想怎样,老爷想来也必不会插手。”说完纤纤玉手在唇边虚掩一下,那张娇艳的脸上也带起一丝笑来。   徐氏听完缓缓坐下,只是眉头依然皱着,她的儿子她清楚,当年既然没有去接了人回来,那便也说明了一切,只是为何现在接人回来,她却是知道的不清楚。   “之曦到底在计划什么?”徐氏问,作为一个母亲,她竟然还不知道自己亲生儿子的事情,这着实让她有些恼怒,对着身边人说话也没那么客气了。   李氏李涟儿也是个机灵通透的人,徐氏这语气和脸色,她立刻就猜了七八分,面上不动声色的为难道,“母亲,您都不知道的事情,我又怎么会知道,只是猜测老爷把人请回来,必然是有些用处罢了。”   说完很自然的给徐氏递了杯茶,动作轻柔带着些许关怀,让徐氏瞬间就平息了刚才的懊恼,接了茶碗又反手轻拍了一下李氏的手,“倒是我多虑了,罢了,你也下去吧。”   李涟儿很顺从的起身行礼退出门外,姚氏自然也立刻跟了出去,走出门口,李涟儿便回头看了一眼厚厚的门帘,“姚姨娘,听说你昨日吃了闭门羹?”   她看似随意问问,却让姚姨娘心里一惊,昨日的事她早已嘱咐下人不得传出去,可李涟儿还是知道了,她是怎么知道的?   “这个家里,我若想知道,便没什么瞒得住。”李涟儿似是知道姚氏的想法,嘴角一挑,说完便抬脚离开,只留下一脸惶恐的姚氏。 第11章 莫名被盯上   顾云杳在街上慢慢的走,身边的许靖容不时跟她说些当年黎京的趣事,她听的仔细,里面也有许多她听过的,可从许靖容嘴里讲出来,却让她觉得似乎不一样了。   “娘,黎京里有糖人儿吃吗?”顾云杳等许靖容停顿的时候问,她记得黎京有一家专门做糖人儿的小铺子,曾是她当年偷偷出宫时无意发现的,那里做糖人儿的老爷爷,手艺比别处的都好。   许靖容微微想了想,“有一家,做糖人儿的是位老爷爷,我去过几次,可他总是不把我想要得给我,说是一位姑娘定的,要等她来取。”   顾云楼和顾云淆都来了兴致,顾云楼问,“娘,什么样的糖人儿还需要预定?”他好奇的是糖人儿,而顾云淆好奇的是,糖人儿片刻就能做好,为何要定好了来取。   唯有顾云杳明白,老爷爷等的是她,那糖人儿也是专门做给她的,一个故事才换了那么一个,自然不能给别人。   几人正在说笑着要往卖糖人儿的地方走,忽然顾云杳停住了脚步,她感觉到身后有两道目光,一道冰冷一道探究。   顾云杳的身世她早就探知的一清二楚,今次是第一次进入黎京,谁会把注意力放到一个山野丫头的身上?   她心里微微一动,侧目不着痕迹的看了眼许靖容,难道是她?   思索片刻,顾云杳状似不经意的回头看向身后,速度很快扫了一圈,并未看到可疑的人,看来这两人都是老手。   “小妹,我刚才看到家首饰铺子不错,不若大哥陪你去看看?”顾云楼忽然笑着说,眼神里光影明灭,顾云杳立刻就懂了。   她略微偏头,先是看了下许靖容道,“娘,咱们出来也有一会儿了,要不你和二哥找个地方歇一歇,我和大哥去去就回。”   顾云淆的身手很不错,有他跟在许靖容身边,顾云杳才比较放心,她想,顾云楼大概也是这么想的。   许靖容想说什么,顾云杳已经站到了顾云楼身边,“娘,估摸着回来也该饿了,你和二哥还是找个好辨认的酒楼吧。”   这下许靖容立刻就点了头,还嘱咐了好一会儿,就在顾云杳走出好几步的时候,还念叨着等会快点回来,她点些东西等她回来吃。   顾云杳一直微笑点头,直到看不到许靖容的人,她才伸手在眉心上按了按。   “母亲对妹妹,太宠溺了。”顾云楼的声音里带着笑,母亲自小对他和云淆都比较严厉,虽然也是关爱有加,但绝对达不到这种程度。   他看着顾云杳,对这个妹妹他有过怀疑,她太不像一个山寺里长大的孩子了,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眼中的沉稳和一言一行,都仿佛经过千百遍演练,丝毫不出差错。   “那是因为我离家久,若是换做大哥,娘也会如此。”顾云杳这话根本没过大脑,自然也不能让顾云楼相信。   摇头笑了笑,顾云楼率先往街边一家首饰店走,顾云杳一愣,嘴角微微一挑,也跟着走了进去,原本她还以为,顾云楼只是为了不让许靖容发现端倪而已,没想到真去。   “妹妹何时发现的?”顾云楼在柜台前拿起一支红色的玉簪,他的手白皙,那玉簪在他手中把玩,竟也是赏心悦目的很。   顾云杳笑的温柔,“大哥明知故问,或者,大哥还是对我有疑虑?”   顾云楼对她起疑,这在庄子上第一次出门就开始了,她早前打算慢慢化解,可却横插了许靖容回黎京这件事。   黎京不比庄子上安稳,若还让顾云楼对她心存芥蒂,只怕早晚会被有心人发现,从而给了某些人可乘之机。   所以,她不打算继续拖下去,趁着今日,索性把话说清楚。   顾云楼表情微微一怔,很快便换了一副郑重的表情,“不是大哥对妹妹怀疑,只是,你太不像……”   这话还没说完,门外忽然闯进来两个人,这里是首饰店,可闯进来的却是两个粗布灰衣的大汉,进门也不说话,径自挥拳朝着顾云杳而来。   她微微眯起了眼睛,原来刚才的感觉没错,这些人确实是冲着她来的,可,为什么?   “大哥,回府再说,我引开人,你去找官差。”没时间解释更多,顾云杳一边低低交代,一边转身就跑。   进来的两人根本不是刚才盯着她的人,也就是说打她注意的还远不止这两个,且看两人的步伐和动作都如此整齐,这些人必然也不是普通的市集泼皮。   她一边往首饰店后院跑,眼睛一边四处扫视,这家店很早以前曾来过一次,还是和念婷一起,当时记得这后院有个狗洞,足够一个人爬过去。   顾云楼并没有阻拦那两个人,立刻返身冲了出去,速度极快的往最近的府衙跑,他也看的出来,这些人并非普通人,可他们兄妹才入黎京,谁会惦记上?   至于顾云杳,他不是很担心,这个妹妹机灵聪慧的很,只要他足够快,想来没有人能把她怎么样。顾云楼一路飞奔,心里一直这么安慰自己。   事实上,顾云楼想的是对的,顾云杳此刻已经远远甩开了那两人,可不幸的是,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了更多这样的灰衣人。   她站在巷子的拐角处,左右看了看,沿着墙角慢慢的往前移动,这是两座建筑之间,这缝隙也亏得她只是一个十二三的孩子。   穿过缝隙,顾云杳看了看四周的坏境,眼珠一转,拔腿往另一侧的巷子钻,走到中间时,不期然看到一个坐在门前捏糖人儿的老者。   顾云杳二话不说跑了过去,就要往老者身后半开着的门里钻,被老者一把拦住,“嘿,我说小娃娃,你这是做什么?”   被人拦住,顾云杳也不着急,上下看了一眼老者,咧嘴一笑道,“老头儿,你徒弟叫我来的,你还拦着我做什么。”   老者在听到你徒弟这三个字的时候,浑身一震,脸色顿时变了,紧紧攥住顾云杳的胳膊急声道,“你说什么?!我徒弟,她,她在哪儿?” 第12章 端王   看着眼前双眼涨红,一头银发微微颤动的老头儿,顾云杳心里忍不住叹息一声,“何必问我,不都传遍大街小巷了吗。”   老者死死咬着牙,半晌颓然放开顾云杳的胳膊,他早就知道,他那徒弟太过招摇,早晚会有那么一天,只是没想到,到最后竟是这么个下场。   “我那天去看她了,可却连面儿都没能见着,只远远看着她被人抬进冰冷的地宫之中。”说话间老者竟然默默的掉了泪。   许是看到那眼泪,顾云杳还有些怨怼的心稍微有些松懈,她张口准备要说些什么,忽然听到巷子头传来一阵脚步声,整齐的很,分明就是刚才追她的人。   阴魂不散,顾云杳心里暗暗骂了一句,再次往门里走,这次老者没阻拦,还亲自带路,“娃娃跟我走,还有,别跟那死丫头学,你叫我崔爷爷就好。”   顾云杳斜眼看了看他期待的目光,撇撇嘴,眼前这个老头儿,本名为崔禀意,曾任帝师,后转为少师,本事确实不小,可……   “老头儿。”顾云杳丝毫不给面子,依旧老头儿的叫着,崔禀意纠正了几次,地方都到了,顾云杳却还是不肯改口。   “唉,算了算了,老头儿就老头儿吧,反正也被那死丫头叫习惯了。”崔禀意伸手在墙上的灯上扭了一下,墙后忽然出现了一道暗门,还不待打开,顾云杳已经快步走了进去。   崔禀意张着的嘴巴还未来得及说一句话,门已经自里面给关上了,他摸了摸自己的胡子,他不记得刚才有跟这小丫头说过关门的机关在何处呀。   站在门前想了想,干脆甩甩袖子走到了门口,刚拿起糖人,几个身穿灰衣的人就冲了过来,为首的人见只有他一个老头儿在这里,一皱眉问,“老人家,有看到一个小姑娘过来没有?”   崔禀意闻言抬头看了一眼那人,摇头,继续低头把做好的糖人从板子上铲起来。   “老头儿,你看清楚了没有。”另一个灰衣人口气不怎么好的又问了一次,崔禀意这次干脆连头都不抬了。   灰衣人见状,立刻就要上前掀了崔禀意的摊子,崔禀意在他手还未触及他的摊子前耻笑道,“堂堂王府护卫,竟然也做这些泼皮无赖的事,大开眼界。”   灰衣人的手在触及摊子时被人生生给拦了下来,拦着他的是第一个询问的人,他上下打量了下眼前的老者,沉声道,“多有得罪,走!”   崔禀意不置可否,继续捏着手里的糖人儿,这个是最后一次答应给徒弟的糖人儿,可她却再也取不走了。   一行七八个灰衣人很快出了巷子,火爆脾气的灰衣人不服气的问道,“头儿,为什么不让我砸了那老东西的摊子,看他还敢故弄玄虚不。”   被他称为头儿的男人,身形比较高大,一脸的络腮胡子,可看见的五官却都温文儒雅,显得这胡子非常的突兀。   他看了一眼问的人,不冷不热的说,“能看一眼就知道我们是王府护卫,你觉得他会是一般的老者?”   见问的人不说话,领头人继续说,“别忘了王爷的交代,办砸了,你我都吃不了兜着走。”说完大步往远处走。   外面的灰衣人刚走,崔禀意连糖人儿也不收了,立刻起身往里走,打开机关快步走进了暗室,一眼就小丫头正站在房间中央,一动不动。   崔禀意上前一步,“哎呀,你怎么好意思对一个小丫头下手,她可我是徒弟的朋友。”说着,崔禀意给角落里端坐在椅子上品茶的男人一个眼色,示意他赶紧把人给放了。   顾云杳转动眼珠,这老头儿怎么跟以前一样傻,就这样还做了那么多年别人的师傅,怪不得教出那么多不务正业的徒弟。   “我没有。”坐在角落里的人开了口,声音略显低沉,清明里带着丝丝冷意。   顾云杳一下子把目光重新放回到角落里那人的身上,可这暗室里只有一盏灯,从进来到现在,她就没看清那人是谁,只知道是个男人。   那人从她进来就没说过话,但只要她敢往里走近一步,脚下必然会被一只花生给砸一下,天知道他是用了多少力道,那花生砸在脚面上,竟然疼的狠,所以她现在才一动不动。   “啊?那……”崔禀意是想问那怎么人不动了,只是目光一触及地面,他就明白了,嘴角不由的抽搐起来,还不如给人点上一指。   “他是谁?”顾云杳听着那声音觉得耳熟,似乎在什么地方听到过,但又不是那么清晰的记得,只是觉得听到过而已。   崔禀意犹豫了一下,角落里的男人已经站起身,随着他一步一步走出来,顾云杳的眼睛一点点睁大,到最后几乎到了瞪视的地步。   “你认得我?”男人微微眯了眯眼,他一张犹如天神一般的俊美面孔,五官分明,目若凝霜之水,眉若远山深翠,每一分每一毫都恰到好处。   可顾云杳惊讶至有些失态的不是这个,而是眼前这人,她还真的见过,前朝皇城被破那一日,她远远的看见过这人,他还曾跟她隔着重重楼阁对视了一眼。   顾云杳很自然的摇头,然后把眼睛里的惊讶转变为痴迷,一个男人长成这幅样子,很难让人不痴迷。   只是这人却没有她想象中该露出的嫌恶之色,只是把目光很平静的转到了崔禀意身上,“既然你有客人,那我就不打扰了。”   说完也不待暗室里的两人反应,抬脚就往外走。   “小娃娃,你刚才还有问问题的闲心,你差点就死了你知道吗?”崔禀意抹了一把冷汗,嘴唇微微抖动,一脸你真是福大命大的样子。   顾云杳紧抿着唇,他是谁?怎么会到这里来?和崔禀意这个老头儿又是什么关系?   她的脑子中一瞬间出现了很多问题,这人曾是破城后第一个进来的人,是将领?还是玉戎的儿子?   “不过你竟然不知道他,你是第一次来黎京吧,连大名鼎鼎的端王都不认得。”崔禀意就这点好处,即便你沉默着,有时候也能从他嘴里知道很多。 第13章 一唱一和   顾云杳回去的路上,一直在想一件事,崔禀意看起来和端王很熟悉,他们是什么时候相识?是否在她之前?   她其实不想回想以前的事情,除了被顾之曦那样的人送了最后一程这件事外,她是打算彻底做顾云杳的,可现在见到了崔禀意和端王,心里不知为何总是无法安宁。   “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吗?”顾云杳边走边小声的问自己,最后那几年里,她那位昏庸的父王越发忌惮她,有时候无缘无故就能让她在寝殿里思过个月余,是以那段时间她的消息略显闭塞。   她这边想的出神,脚步不由停了下来,也没有注意到,早该离开了的端王,此刻就在她身前不远处的巷子口。   “去查查这丫头的来历。”玉非寒站在阴暗里,手里把玩着一块镂空莲花纹玉佩,淡淡的吩咐道,可此刻他的身边分明空无一人。   话出口,玉非寒似乎迟疑了一下,随即转身,当时见她在城门那般策马,潇洒之姿并非一般人家的闺阁小姐,今日又在崔禀意处见到她,不得不让他一探究竟。   顾云杳抬头时,发现自己竟然站在巷子半道上,她捏了一下自己的下巴,这想事情的毛病是在深宫里养成的,可如今在幽深的巷子里,若是遇到那帮灰衣人,那她岂不是等同于束手就擒?   摇摇头,抬脚往巷子外走,突然听到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过来,顾云杳略一停顿,立刻快步走了出去。   巷子外,顾云楼正带着人朝这边快步跑过来,他还是那么的翩翩风度,只是脸上的笑在看到她时才慢慢的恢复。   “小妹,你,没事吧。”顾云楼上前上下打量了一番,见她衣着整齐,唯有露出的绣鞋尖儿上有一点印子,其余倒是没有不妥。   顾云杳摇头,不着痕迹的把鞋子隐在了裙摆之下,“大哥,可惊动了娘?”她看着跟在他身后的几个衙役,又看了看被他们押着的灰衣人。   这人根本就不是那帮人,他那一身灰衣也像是被人强行套上,最多是个替罪羔羊。不过也是,既然顾云楼带了官府的人前来,那总得在面子上过得去,那这抵罪的人也就顺理成章了。   “没有,不过我们出来的时间略长了些。”顾云楼皱眉,顾云杳微微一笑,眼珠一转道,“大哥,我一时嘴馋,偷偷跑来买了糖人儿,是以耽搁的久了些而已。”   她说完笑眯眯的看着顾云楼,后者也嘴角一挑,伸手在她额头上轻轻一点,“真是调皮,大哥拦都拦不住,真是拿你没办法。”   两人你唱我和的,听到一旁那几个衙役一头雾水,心想这两兄妹打的是什么哑谜,怎么一个字都没听懂。   顾云楼朝着几个衙役一人塞了一些碎银子,连声道谢后,这才把人送走,而顾云杳已经再次走进巷子,直接从崔禀意的摊子上取了几个糖人儿,转头就走。   “唉,唉,没给钱呢,你这不是抢吗。”崔禀意追在她屁股后头,低声喊着,顾云杳淡淡的丢了一句,“你徒弟说可以拿走她预定的。”   说完崔禀意停住了脚步,看着顾云杳两人施施然远去,直到人都消失了,他才扶额嘀咕道,“什么世道,还有人拿我那苦命徒弟的名义来抢老头子的。”   顾云杳和顾云楼找到许靖容的时候,她已经坐立不安的靠着窗户一直朝外面的街上观望,见他们过来,立刻招手,“杳儿,这里,快上来。”   抬头朝上看,顾云杳就见许靖容挥着手,完全不顾大家夫人的仪态,满脸欣喜的叫她上去,她忍不住笑意浓浓,立刻抬脚往里走。   在楼梯拐角处,顾云杳差点与一人撞上,抬头一看,她微微皱了皱眉,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不久前在暗室里见过一面的端王。   他眼神微冷,如冬夜霜雾,只淡淡的看了她一眼,还愣在原地的顾云杳下意识的便要让路,随即眉头皱的更深,但还是侧身让了位置。   等人走下楼梯,顾云杳才握了握拳头,抬脚往上继续走,她身后的顾云楼悄声问道,“小妹认识他?”   这人是当今新帝第九子,好像是叫玉非寒,开国当日便被册封的端王,是新帝几个儿子中最早有封号的人。   顾云楼知道这些还是到黎京后,立刻便做了功夫的,母亲回京是做什么不要紧,但他要做打算,如果,如果有朝一日要和顾之曦对上,他要有保住家人的能力。   只是现在他心里更好奇的是,刚才妹妹顾云杳的反应,似乎她是见过端王玉非寒,可他们才到黎京,妹妹之前更是养在山寺里,这可能吗?   顾云杳抿抿唇,“不认识,只是刚才逃命时遇到过,他是谁?”她说的是实话,只不过有些事情隐瞒了而已。   顾云楼哦了一声,张了张嘴,却只简单的说了句,“端王,玉非寒。”继而抬眼唤了声母亲,顾云杳这才注意到,他们此刻已经站到了临窗的包间门前。   “你们可回来了,杳儿累不累?”说着把顾云杳拉着进了包间,开始为她布菜,到最后兄妹两人准备好的说词,竟是完全没派上用场。   回程的路上,顾云杳一直挽着许靖容的手,这个母亲虽然不是她的,但她却感受到了亲生母亲该有的温暖,这是她上一世二十五年来从未曾感受到的东西。   “娘,杳儿已经长大了,杳儿可以为娘分忧,杳儿也可以保护娘。”她忽然仰头看着许靖容,她自昨日回黎京开始,脸上虽然都和平常无异,可她看的分明,许靖容的眼中都是忧色。   许靖容一愣,继而眼眶红了起来,伸手抚着顾云杳的头发,“杳儿是个好孩子,娘也会保护好自己的孩子,你哥哥们也会的。”   这话算是一语双关,她身为母亲,可以保护自己的孩子,而她这两个作为哥哥的儿子,也要保护好自己的妹妹,此次回黎京,是福是祸,未尝可知。 第14章 兄妹谈心   回顾府后,没有人来问上一句,今日这几人去做了什么,可否用膳,可有别的需要,顾家人对他们,是完全的冷漠。   枫院之内有三处独立小楼,许靖容一处,本是想让顾云杳与她一起住,但顾云杳婉言拒绝了,她既然要对付顾之曦,有些人就有必要找回,比如念婷,与许靖容住在一处,多有不便。   许靖容也很理解顾云杳胡编乱造的独立想法,欣然应允了,单独给她收拾了一处,而她的两位哥哥则是挤在另外一处。   回到自己的小楼里,顾云杳才刚坐下,念婷就不知道从哪里蹦了出来,嘴里胡乱的发出声音,也不知道是在感概什么。   “好好说话,要不闭嘴。”对念婷,当年的傅云一向都是直接利索的对待方法,因为别的方法,根本对她不管用。   念婷撇撇嘴,“这身份都换了,对我还是一样,就不能温柔点,我可是有大消息给你的人啊,你怎么着……”   她话还没说完,就看见顾云杳竟然起身要往楼上走,俨然是一副你慢慢说,我先睡了的架势,念婷立刻一步蹿到楼梯口,讨好的说,“我不啰嗦了,玉非寒找人在查你,你看……”   她那意思是让顾云杳防范一下,可随后想到,这可是借尸还魂,人可就是如假包换了,似乎也没有防范的必要。   “你想通就好,他愿意查,那就让他查,他查不出来的,你给送上去给他看,我就不信他还能查出我是前朝公主。”顾云杳挑眉,想起今天在酒楼楼梯上遇到玉非寒时,她竟然下意识有要让一让的意思,这让她心里很不爽。   顾云杳一时郁闷,抬脚就要继续往楼上去,门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声音稳重规律,来人一定是个极其注重分寸的人,不用说,肯定是她的大哥顾云楼。   她看了一眼念婷,后者立刻弯了弯腰,也不知道从哪儿变出来的抹布,一本正经的擦拭书架去了。   顾云楼进门,一眼就看到站在楼梯口的顾云杳,又看了一眼快把书架擦掉皮的侍女,微微皱眉,“这就是妹妹一定要带在身边的人?”   这侍女看起来笨手笨脚,就只是长相看起来忠厚老实,只是,打理妹妹的起居,徒有忠厚老实可不行,还得利索能干才行。   念婷的眉梢不自然的微微抽了抽,擦书架的手更重了几分,他娘的,这小毛孩啥意思,怎么语气让她听着这么不舒服呀。   顾云杳点头,“她很好,大哥看这房间里就知道了。”她环顾了四周,房间里一尘不染,所有物件摆放整齐,多数都是按照她以往的喜好放置,虽然东西没法和以前比。   当然,顾云杳说这话的时候很违心,这一看就不是念婷的手笔,不过那有什么关系,她更看重结果,结果只要是好的,也可以。   念婷听了心里美滋滋的,只差上前把自己鼓吹一番,可惜,还有碍眼的人在场。老老实实收起自己的喜色,老老实实的继续擦书架。   “念婷,你先出去吧,我与大哥有话说。”见念婷还在使劲的擦着书架的一角,顾云杳开始考虑顾云楼的话,这家伙自来游手好闲,或许扮成丫鬟,不太妥吧。   想着,顾云杳径自坐到椅子上,也没有招呼顾云楼的意思,顾云楼也不客气,跟着坐了下来。   看着一步一步似乎很不情愿走出去的侍女,脑子里思考着,是不是该给妹妹找个靠谱的人侍奉,否则连口水都没得喝。   “大哥,有什么疑问你尽管说,我不希望等到危难之际,因为咱们心里那点疑虑,而成为致命弱点。”她简单直接,打从第一眼看到顾云楼,她就知道这个大哥是个聪明人,和聪明人说话,越直接越有效。   果然,顾云楼笑了,“妹妹的性子倒是直爽,那可否告诉哥哥,这些年在山寺里,如何有仪态万千之姿,又如何对天下之事感兴趣?”   他心中的疑问很多,但一时之间能想到的先是这两个,其旁的竟是组织不出语言来。   顾云杳等了片刻,确定他只是问了这些,撇撇嘴道,“大哥,你也有年少之时,可知少年都好奇,都有求知欲,这又有什么值得你疑虑的。”   她想不到顾云楼问的竟然是这些问题,心里松了口气,幸好不是问一些她自己都不知道的事,否则这样的穿帮可是连解释都没有。   但她同时也很奇怪,她是不是顾云杳,想必顾云楼肯定是查了,为何还是这么一副疑虑重重的样子,难道他信鬼神?   “然也,妹妹,娘和云淆或许不知道,但我可是去山寺看过你一次,那时的你,并非是这样。”顾云楼轻描淡写的扔出这么个重磅炸弹,让顾云杳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回答。   “妹妹,后来的三年,你到底遇到了什么事,怎么会成为如今的模样,我还记得你那时怯生生的眼神,似乎害怕周围的一切。”顾云楼说不下去了,那时见到妹妹的时候,他差点要跟山寺里的和尚打起来。   她的妹妹虽然不是从小住在锦衣玉食的家庭,可也是娇养出来的,但他看到的,分明不比一个乞丐强多少,只是衣服稍微整齐了些而已。   顾云楼想到那时的情景,心里的怒意翻出几分,但很快被他压了下去,同时又开始质疑自己,他这段时间到底在狐疑什么,只是因为妹妹变得坚强了吗。   顾云杳还没说什么,顾云楼自己倒是开始反思自己,若不是今日静下心来坐到妹妹的小楼里,他还不知道要把这不该有的情绪带到什么时候。   “大哥,世事改变人心,这些年我会变,或许是因为际遇,或许是因为有些事,我不得不变,只是我不能告诉你,这是为人起码的道德和素养,可有一点我希望你明白,我们是一家人,我顾云杳就算是成了恶魔,也绝不辜负对我如此温暖的家人。”   顾云杳发自肺腑的说,虽然这中间夹杂了一些似是而非的东西。 第15章 冰释前嫌   她从顾云楼眼里看到了愤怒,刚才他说到曾上山看过她那一瞬间,他怒了,所以不难猜他看到的事情,无非是顾云杳过的很不好。   所以她表情自然的说出那一番话,依旧是真假掺半,她心里其实也那样想,这么些日子的相处,这几个亲人对她都很好,好的有时候她都有些幻觉,她真的就是顾云杳,而傅云只是一场梦。   就连顾云楼,他心里有疑虑和狐疑,可他还是毫无保留的对她好,所以她才肯与他周旋,而不是视而不见。   顾云楼沉默了良久,忽然起身对着顾云杳就是一拜,这一拜把顾云杳给弄懵了,愣愣的坐在椅子上看着他,心想这是做什么?   “妹妹,是大哥的不是,大哥跟你道歉。”顾云楼真心诚意,顾云杳立刻起身,一副受不起的样子,“大哥,你这是折煞小妹,下次再这样,我可是要翻脸的。”   她的话让顾云楼笑了起来,爽朗之余带着宠溺,与他以往温和礼貌的翩翩模样不一样,显得更为真实。   顾云楼重新坐下,伸手在桌子上似要取东西,可除了一手灰,什么也没摸到,不由的皱眉,“妹妹,你是不是考虑换个侍女,否则大哥岂不是每次来连口水都没得喝?”   顾云杳咧嘴一笑,含糊不清的说好,只是念婷是她自己的人,若是再弄个旁人来,她一是信不过,二是不习惯,唉,为难。   顾云楼又坐了一会儿就起身离开,他才走出去,念婷就从后窗翻了进来,冲到顾云杳面前的第一句话就是,“老娘这么贤惠,凭什么换了啊!”   贤惠?顾云杳拿眼上下瞅了瞅,一身粗布衣裳,头发随意的不能再随意的挽在脑后,脸色蜡黄,就差在眼角弄点眼屎。   不敢苟同的摇摇头,就算是侍女,有必要把自己扮成这幅德行吗?没必要吧。   见顾云杳也是不敢恭维的样子,念婷心里委屈了,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开始控诉道,“我这都是为了谁,你死前我为你鞍前马后的当牛做马,你死了我还得给你到别人家祸害人,我容易吗啊?”   顾云杳揉了揉眉心,她后悔了,早知道不该这么早把念婷弄到自己身边,这女人压根就不是个女人。   “念婷,别惹我,你知道我脾气不怎么好。”耳边的鬼哭狼嚎一直没有停的迹象,顾云杳终于忍不住了,沉着脸说。   被她这么一说,念婷立刻闭了嘴,可身体还是一抽一抽,似乎还是觉得自己极度委屈,抽抽搭搭,跟小媳妇一样看着顾云杳。   “你自己想办法,不可能以后都让你的人潜进来给我打扫,或者我换人。”顾云杳撂下一句话,转身上楼,独留念婷蹲坐在地上,满脸的愁容。   晚膳时,枫院来了个趾高气昂的老妇人,她才一走进枫院,立时高声喊道,“夫人,老夫人让奴才来喊您过去参加家宴。”   这声音高亢的犹如一只公鸡,嘹亮的让人耳朵有些嗡嗡作响。   顾云杳自然是被吵醒了,她自软榻上起身,刚才闲来无事就找了书看,但没多会儿就觉得疲乏,便也就倚着软榻假寐。   而自院子里传来这一声,几乎是把她给吓醒的,她心里嘀咕,就是宫里那些嗓音尖细的公公都没这样的好嗓子。   揉揉了鬓角,起身穿好鞋子,走到窗前往下看,只见院子中间站着一个老妇人,身后还跟着几个一看就很不好说话的丫鬟。   她高声喊了一句后,见院子里的人都出来了,唯独不见许靖容,又准备张开嘴再喊,顾云杳立刻低声道,“念婷,堵住她的嘴。”   话音落下,所人都没看清楚,那妇人的嘴里就多了一只鞋子,接着一个披头散发的人冲了出去,挥舞着手往妇人脸上乱抓,嘴里还神经兮兮的喊道,“哎哟,我的鞋,我才穿了半个多月没换,还干净的呢。”   妇人本来就被这突如其来的东西给吓住了,这会儿刚回神见到个疯子一样的人,听着那让人胃里翻腾作呕的话,一下子气急败环的喊道,“抓住她!给老身抓住她!”   “是,刘妈妈。”丫鬟们刚才也混乱了一阵,此刻有了命令,一股脑去抓拿了鞋子要跑的疯子,可念婷的身手,岂是这些小丫鬟能追上的。   许靖容在门前已经看了大半晌,这会儿也是极力忍住了笑,刚才那个所谓的疯子,她没记错应该是杳儿的侍女。   “刘妈妈,既然话已经带到,我就不留你了。”刘妈妈见许靖容出来,嘴巴张了张,一嘴的鞋臭味儿,可更憋屈的是,她还没说一个字,许靖容已经很不客气的下了逐客令。   送走了人,许靖容往顾云杳住的小楼看了一眼,见她倚在二楼笑的欢快,也跟着笑了起来,“杳儿,干的好。”   一旁其他下人见此情景,不由的面面相觑,刚才那人是小姐指使的?而且夫人还夸了小姐,可这在黎京已经算是很没规矩的事了呀。   顾云杳不置可否,趴在窗户上问,“娘,可是要去,家宴?”她说到家宴的时候,眼里不加掩饰的讽刺,许靖容看的分明,笑着道,“自然,只是可惜了我的杳儿,娘也没有为你买身像样的衣服。”   她摇头说没事,眼睛在还站在四周的下人看了一眼,许靖容或许是没发现什么端倪,所以才会有刚才的夸奖。   可她若是知道这些人都是狼子野心……   叹口气,罢了,只要他们不做多余的事情,她暂时也不急于收拾人,毕竟她还没有物色好人,而这些人现在扮演忠仆也很尽心尽力。   “娘放心,没有锦衣华服,女儿也不差。”她的自信让许靖容心里更是欣慰,她的女儿没有像世家中那些娇弱的小姐一般,整日只知道对镜梳妆。   许靖容点点头,转身回了自己的屋子,心里已经想好,家宴而已,只需得体即可,懒得费神费心思打扮。 第16章 受伤   顾云杳自然是比许靖容还不在意这所谓的家宴,这是顾之曦的家,却不他们的,尤其是许靖容,从来至今,顾之曦可曾来看过一眼,既有求与人,却还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这求人的态度倒是特别。   一切收拾妥当,顾云杳不紧不慢的从楼上下来,许靖容已经在院中等她,看到一身素色衣衫,发髻简单的女儿,她心里有些酸楚,但看她一举手一投足,却又很是欣慰。   她的女儿虽然出落得不是很出众,但眉眼间的风姿,却和她的母亲很相似,几分温柔,几分坚韧,所以许靖容觉得,她的杳儿将来必然比她要自在快活。   “走吧。”许靖容牵起顾云杳的手,紧而轻柔的放在自己的臂弯之间,以一种绝对的爱护之姿往大厅方向走。   走到老夫人住的园门前,一阵喧闹传来,许靖容原本不打算理会,这位老夫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当年顾之曦纳的第一房妾侍,可不就是老夫人徐秋云的手笔。   只是她有心要走,却有人偏偏不愿意遂她的愿,顾云杳看的出这些人像是早有准备,刚才那么大的声音,她们应该远远就能听到,可偏偏是走到跟前了才突然爆发。   她若有所思的看着一帮子人从老夫人院子里冲了出来,扑通一声跪在了许靖容的跟前,其中一个看起来有三四十的妇人哭喊道,“夫人啊,你可要为老奴做主啊。”   这妇人一副委屈至极的模样,八成是捏住了许靖容对上年纪的人心软,顾云杳眯了眯眼睛,快速在四周扫了一眼,刚才还吵闹不停的内院,这会儿寂静无声,似是都在看这一场好戏。   她收敛了眉眼,微微俯身道,“娘,老夫人说了家宴可不兴晚到,不若带着人一起到大厅去吧。”想找人评理,那本姑娘就给你找一个,只怕你不敢闹大。   顾云杳也不看地上忽然一激灵的妇人,双眼带着笑的看许靖容,许靖容没察觉到什么不对,心里想的是这些人是老夫人院子里的人,自己只不过是刚好经过,确实不好横加插手。   “好,那就一并带着吧。”说完她就要走,可跪在地上的妇人却不敢了,有些怯怯的往身后看,顾云杳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一个神色狠厉的丫头瞪了她一眼,那地上的妇人立刻就要起身。   大概是来了顾府后,顾云杳就没怎么用上自己的手段,这会儿也没在意这些混在后宅里讨生活的下人,一时大意之下,换来的便是一个不算小的教训。   顾云杳没打算再管这些心怀鬼胎的奴才,微微扯了扯许靖容的衣袖,后者点头,抬脚就要走,然而就在此时,顾云杳余光里却看到一个黑影朝着她的方向飞了过来。   她心中还在计较,便听到一人惊声尖叫道,“死奴才,那是大小姐呀!”   只这一停顿,顾云杳再想躲开那黑影,已经是来不及,顿时额头上一疼,这重重的撞击让她脑袋一阵眩晕,她甚至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顺着额头往下流。   耳边的嘈杂声更盛,伴随着还有许靖容的惊叫,杂乱的脚步声,以及有人被摔出去的声音,她一阵皱眉,吵死了,若是往昔,她定然要让这些人三日说不出话来。   许靖容看着倒地的顾云杳,两步并作一步跑了过去,却被随后而来的顾云楼给先一步抱进了自己怀里,“娘,先回去再说,云淆,喊大夫,快。”   顾云楼说完转身就走,彼时不忘淡淡的看了一眼此刻站在老夫人院门前的一众人,那眼神淡淡的,可却让所有人觉得后背一阵发凉,似是被一只蓄势待发的猛兽盯上一般。   许靖容已经有些六神无主,只得跟着自家儿子往回走,什么家宴,她早就忘了个一干二净,眼睛也只顾着紧紧盯着顾云楼怀里的女儿看。   顾云杳只觉得脑袋里有一个大大的旋窝,不住把她往里面吸,她无论如何挣扎都挣扎不脱,最后还是被嗖的一下拽了进去。   忽然,眼前的黑暗就变成了层层叠叠的楼宇,她一愣,这,这不是皇宫内苑吗?她怎么会到了这里?   正宛自疑惑,顾云杳感觉自己的身体猛地朝前一动,人便到了一座高高的楼台前,她记得这里,大公主傅云一也就是她以身殉国的地方。   顾云杳心中疑惑更深,为何会回到这里,难道她当日算计好的事,还有哪里出了纰漏?还是说这件事还有别的她不知道的隐情?   作为一个谋士,她想到的自然和别人不同,她没心思感概当日的悲壮之举,也没心思考虑自己怎么到了这里,连借尸还魂都出了,还有什么是值得疑虑的。   她看向高高的楼台,又看了看彼时的天色,再过不一会儿,傅云就该出现了吧,那时的她貌似就是这个时辰走上了高楼。   果然,片刻之后,高高的台阶上,两个人慢慢的朝楼台上走来,为首的是一身紫金色锦绣团花裙的傅云,她身后还跟着一人,赫然是低眉顺目的侍女流苏。   在楼台上站定,流苏便贴心的上前为傅云披上雪白的狐裘披风,黎京今年的冬天异常寒冷,虽然这冷既无风也无雪。   顾云杳站在高处看着这一切,当日的情景重演,难道真是有地方她疏漏了?   这时顾云杳听到傅云出声说话,而她这个死后重生的人就如同一个旁观者一般,远远看着。   “流苏。”一身紫金色锦绣团花裙的傅云朱唇轻启,却在流苏应了之后半晌没有再说话。   直到流苏抬眼看她,她才摆摆手说了声,“罢了,若是他听从我的安排,此刻进入皇城的,便不是叛军了。”   流苏脸上有哀伤,她的主子是镇国大公主,有外人眼里不可一世的荣耀和资本,可却没人知道,这样的荣耀之下,她过的是什么日子。   “流苏,母妃那里安排的如何了?”转过身,傅云看向半垂着头的流苏,顾云杳也看向流苏,她叹息一声,这丫头跟了她十五年,自她过了不像公主的生活开始,她就一直陪伴着她,可惜她总也没能给她最好的安稳。 第17章 梦回当日   “启禀公主,云妃已经和皇上一起撤去了大殿,当是无碍。”流苏说出这话,心里其实并不这么认为,这宫中谁都看得出,皇帝这时候还带着云妃,无非是害怕大公主弃他而去。   傅云轻声笑了出来,彼时的顾云杳也笑,是吗,当是无碍,他若真那么宠爱母妃,又怎么舍得她唯一的女儿自小被人欺凌,年幼便随军出征,年逾二十有五还孑然一身?   傅云转过身,站在高高的楼台上,极目所能看到的都是混乱,忙着逃走的宫女与太监,还有趁机浑水摸鱼的贼人。   突然,傅云看到宫门前有一人策马而来,他一身玄青色长袍,面目看不清楚,但一举手一投足之间却炫目的让人移不开眼。   这人是谁?傅云微微皱眉,是玉家人吗?   又看了那人一眼,那人似乎是感觉到她的目光,忽然回头朝她站的高楼看过来,四目相对,傅云第一次有了想移开视线不与其直视的冲动。   这人的目光好冰冷,似冬日寒霜,又似深海凝冰。   那时还是傅云的她不知道那人是谁,可现在的顾云杳却知道,那是玉戎的第九子,端王玉非寒,是第一个让她看到就有心避让的人。   “公主,那是玉家的军队,公主不若与我一起离开吧。”流苏也注意到了那人,她原是不打算这么早劝大公主离开,可那人来了,她忽然心里有些急迫的想带公主走。   傅云摇头,“我走不了,流苏,你离开吧。”已经到了此时此刻,除了被她派出去的念婷,另外的那几个人都没来,看来城外已然出了岔子,她,还如何能走。   流苏急切的喊了声公主,傅云却只是摆手,“通知念婷,不要回来了,若我死了,她便可以自由,还有历壹铭,还有叶无心。”   傅云说完转身往下走,离开的方向竟是大殿。   流苏站在高高的台阶上看着她紫金色的身影越走越远,一咬牙,脚下一点,人便消失在了高高的楼台之上。   顾云杳漂浮在半空,看着当日发生的一切,那时她早就想好了,若是可活,便安稳的活,若是不能,她也要死得其所。   顾云杳还在高楼上漂浮,那边的傅云已经走到了花园之中,顾云杳没有跟去,她甚至还记得当日的所有细节,去不去,都无关紧要。   “冬日无雪,便不可为冬,皇城无皇,便也不足以为皇城。”傅云慢慢的往前走,内宫之中,如今也没有几个人,一路上竟也没人过来阻拦。   一直走到大殿前,门前的守卫已经换成了玉家的士兵,看到是她,不知道是有人吩咐,还是早就听闻天下第一的镇国大公主,根本不加阻拦,直接放了她进去。   大殿之中,皇帝还坐在龙椅上,他手边站着一个宫装妇人,一脸的憔悴,眼睛里都是惊恐。   傅云眼里有心疼,她最后肯来,不是为了这摇摇欲坠的江山和昏庸的父皇,而是怯懦温柔的母妃,她说过要让她余生安稳的。   “大公主驾到,顾之曦有失远迎了。”一个身穿玄色铠甲的男人站在大殿的中央,见傅云进来,脸上有一丝得意。   昔年他参拜傅云的时候,她总是一副不冷不热的姿态,如今她是阶下之囚,亡国公主,而他马上就是开国功臣,官拜大将军,看她还如何傲的起来。   傅云却不理会顾之曦,走到大殿前,朝着上座的两人规规矩矩的跪拜,“参见父皇,母妃。”   顾之曦见她还是这幅不冷不热的姿态,心中火气顿时涌了上来,“你!”他话还没说完,一道沉稳的声音自大殿门外响起,“好,不愧为大公主,不愧为天下第一谋士。”   顾之曦听到声音便立刻回身参拜,“参见新皇。”   玉戎点头,示意顾之曦平身,抬眼对上傅云戏谑的眼神,他笑笑道,“大公主何必看我,我想你早该知道会是这个结局。”   傅云深吸一口气,叹了声,玉戎说的她何尝不知。   他们之间话的意思外人不一定听得懂,尤其是年迈昏庸的皇帝,他抬手指着傅云气急败坏的骂到,“孽障!枉朕悉心栽培,你,你竟然通敌卖国!”   他这话一出,傅云皱眉,玉戎和顾之曦则是一愣,继而玉戎大笑起来,“大公主,这便是你辅佐的人?若非是你的父皇,我想你大概是要亲手宰了他的吧。”   傅云苦笑一声,大概玉戎说的对,若非亲生,她定然是要把这样的人千刀万剐。   “玉戎,放过我母妃。”傅云不打算跟他多费唇舌,他要的是江山,她要的是平淡,若是可以,各取所需。   只是……   “云儿,你,你当真要叛国?!”云妃的声音在大殿里显得有些柔软,可说出来的话却如刀子一般插进了傅云的心里,难道在母妃的心里,她也是不可信的人吗?   傅云面色平静,看着云妃的双眼却哀伤无比,她为何被皇帝拿捏的死死的,难道母妃都不知道吗?   “母妃,也是如此觉得?”傅云艰难的开口,她原本的性子如何,这些年刻意泯灭的也差不多,但自始至终有一点没变,那便是孝顺。   云妃的目光在似笑非笑的玉戎和傅云身上来回转动,最后狠心一偏头,避开了傅云的目光,傅云鼻子微微发酸,可她不愿落泪,因为玉戎和顾之曦还在。   “应或是不应。”她看着不愿看她一眼的云妃,一字一顿的问。   玉戎嘴角微微勾起,“自然,不过,也希望大公主应我一件事。”待傅云目光看向他时,玉戎笑的更得意,“下嫁。”   想也不想,傅云点头说道,“好。”   随着这一声好,燕国真的成了过去,她傅云,也真的国破家亡了。   玉戎没想到傅云会答应的这么爽快,大手一挥,“既然大公主下嫁,那我也不会失信,放人。”他不怕傅云耍花招,即便眼前这个面容平淡的女人有着天下第一谋士的称号。 第18章 个中端倪   皇帝双眼赤红,死死的盯着傅云,这个女儿可是那人口中的宝,就这么轻易给了玉戎叛贼,他怎么能甘心。   朝身边的云妃使了个眼色,眼中的杀意一闪而过。   云妃轻轻的摇头,眼里有哀求,可在皇帝越来越赤红的愤怒眼神下,云妃浑身一颤,把目光移到了背对着他们看着大殿外天空的傅云。   “云儿。”云妃莲步轻移,四十余岁的年纪,却还是芙蓉花面,眼角的皱眉被她精巧的妆容遮盖的一丝也无。   傅云转身,看着云妃一脸愧疚的朝她走来,这么多年了,母妃是终于觉得愧对与她了吗?傅云叹了口气,两步走上前。   她的手还没碰到云妃的手,一柄利剑从云妃的胸口当胸穿过,剑尖就在她的眼前,大朵大朵的血花溅落在她的脸上、身上。   顾云杳最终还是决定来看看,当日她母妃死时,她曾疑惑为何自己答应了下嫁,顾之曦却还是敢出手杀了她母妃,可惜,这次她仍是晚了一步。   “母妃!”傅云目次欲裂,惊声尖叫,上前揽住倒地的云妃,眼泪终于还是忍不住落了下来,然而云妃只怔怔的盯着她,一句话也没留下便咽了气。   顾云杳即便是再看一次,她仍是抑制不住杀了顾之曦,她看到傅云死死的咬着牙,眼睛瞪得大大的,眼泪无声的滑落。   忽然,傅云转头看向此刻持剑立在原地的顾之曦,他的剑上那刺目的红还在往下滴,那是她母妃的血啊。   “顾之曦。”傅云一字一句,咬牙切齿,若此刻她能杀了这人,她一定毫不犹豫,顾云杳想着当时心里的所思所想。   玉戎皱眉,挥手示意顾之曦退下,他走到傅云身边,“大公主,顾大将军并非有意,只是……”   他话还没说完,傅云已经出其不意,一把夺过身旁士兵的长刀,反手挥出,逼得刚靠近一步的玉戎不得不退了出去。   他英武的面容上闪过一丝愕然,随即变成了震惊,他看到傅云执刀冲着高高在上的皇帝而去,一刀穿心,丝毫不留情。   “我母妃既然死了,她生前那么爱你,你便也去陪她吧。”傅云的手用力往前再三分,这一生她很少动手杀人,没想到其中就有她的父皇。   皇帝临死前都没能明白,为何一向隐忍听话的女儿,会这般对他。   顾云杳没有动,也没有去看傅云一刀了解皇帝的命,她怔怔的看着地上的云妃,看着她宽大衣袖下闪着的寒光。   皇帝倒了下去,傅云的手也从刀柄上滑落,她像是被人抽干了力气,缓慢的转身,缓慢的往大殿外走,玉戎有心想说什么,却最终也没能说出来。   站在高高的楼台上,傅云倚在栏杆处,她这二十五年,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如果再来一次,她不做这个外表荣耀无上的大公主,只愿做一个普通少女,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嫁一个安稳的人。   似乎是被什么牵引,顾云杳也到了高楼,她还没从刚才的意外发现中回神,那便是当时顾之曦出手的原因?   只转念之间,顾云杳脑子里又浮现了一幕,是皇帝的御书房,玉戎和顾之曦都在,顾云杳静静的隔空看着。   玉戎清剿了宫中剩余抵抗势力,他坐在御书房中,眉头紧紧的皱着,铤而走险反叛,他也是没了别的办法,只是似乎结局并不是他预料的。   “顾之曦。”玉戎看向站在一侧的玄色劲装男人,顾之曦立刻俯身应到,“臣在。”   玉戎犹豫了一下,傅云的心思绝非表面那么简单,大殿那一出说不得是不是她自己策划,若真的是,那这个女人就太可怕。   不过……   他想到了先生说的话,一咬牙道,“想办法让大公主配合大婚,不管用什么办法。”   顾之曦愕然,随即点头领命。   出了御书房的大门,顾之曦很为难啊,在大殿他杀了云妃,虽说是有原因,但看傅云的样子根本不会相信这是个误会。   而且,他私心里也确实不乐意傅云入了玉戎的后宫,那岂不是给他自己头上悬把刀?且那刀还防不胜防。   到了高楼,远远看见傅云一人站在上面,顾之曦心里略微一动,此时此刻是个好时机,新皇忙着整顿登基,这边若是除了任何差池,其实也不能全怪到他头上。   想着,顾之曦抬脚走上了高台,几句话傅云都没反应,顾之曦皱眉继续说,“大公主,既然亲自应了下嫁,那便不要再做无谓的抵抗了。”他故意把话说的像是傅云因为云妃的死抵抗不嫁,那等会儿有什么问题,也跟他无关。   傅云没有转头,嘴角翘起,顾之曦,从前是个狗奴才,现在高级了,是个奴才了。   见傅云没动静,顾之曦又试探着开了口,“大公主这是何必,新皇登基,大赦天下,您也还是以往荣耀尊贵的公主,可与新朝共锦绣。”   这话刚一出口,傅云忽然转了身,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顾之曦,你可知道为什么我看不上你?”傅云说,不等顾之曦开口接着道,“敢作敢当乃是大丈夫所为,可你呢?小人终究是小人,即便是将军了,也还是改不了你小人畏畏缩缩的本性。”   这话说的顾之曦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双唇紧紧的抿着,幽深的黑色眸子里几乎要蹿出一头凶兽,把傅云撕咬致死在当场。   顾之曦胸口急剧起伏,良久才颤抖着说,“大公主,何必与我费唇舌,只要你答应配合,我绝不为难。”   傅云脸上忽然露出一个灿烂的笑来,她本就绝色,这一笑让众人都晃了眼,“顾之曦,你早就打算好了,我也不妨告诉你,我也早就打算好了,而且,玉戎猜到了。”   顾之曦脸上神色一乱,忽然明白她说打算好和猜到,说的都是她自己,他这才放了些心,但又有些担心。   傅云抚了抚身上的紫金色衣裙,她今生喜欢这个颜色,因为它既热情似火,又高贵不可靠近,但若有来生,她绝不碰这个颜色。 第19章 狼狈为奸   伸展开双臂,傅云往后退了两步,身后栏杆外就是她的万丈深渊,但也是她的解脱,这一步,从她踏进大殿开始就算计好了的。   顾之曦看着傅云的动作,他没有阻拦的意思,这个女人要死了,那他之前所做的一切,也就没人会知道。   往后一仰,傅云脑子里划过这些年的种种,终于结束了,她不用活的不像个女人了,也不用为了这千疮百孔的江山绸缪了,都解脱了。   顾云杳静静的看着,这一切当日都发生过,只是,中间有什么地方她心里觉得不太对,似乎是她遗忘了,也似乎根本就不该是那样。   就在这时,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将她往下拉扯,顾云杳注意到,那是傅云坠楼的地方,她一惊,可这力道太大,根本容不得她反抗。   就在坠下去的瞬间,顾云杳猛然发现,在不远处的楼顶上,赫然站着两个人,虽然他们都黑衣蒙面,但太过熟悉的人,只一双眼睛,便足以让她认出来。   是历壹铭和叶无心,原来她死的时候,他们都在,可为何……   她只想到了这里,额前猛地一阵剧痛,顾云杳猛然坐起,把待在床边照顾她的顾云淆吓了一跳,赶忙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问,“妹妹,你怎么了?”   刚才还见人昏迷着,只一转眼,怎么就猛地坐了起来,还一脸的惊愕。   顾云杳听到他的问话,才感觉到额头上的痛有些钻心,她伸手虚虚抚在额前,心想到底什么东西砸的,这般疼。   顾云淆见她如此,忙不迭的说,“别碰了,伤口不小,大夫说,说不一定能平复。”他虽然不注重外表,可对于一个女子来说,容貌应该是很在意的吧,也不知道妹妹会不会因此伤心。   “哦,我没事。”顾云杳不甚在意的说,当年随军出征,她身上被叛军敌将偷袭的伤也不少,只额头这一小块,倒也无伤大雅。   环顾四周,只有顾云淆在,她疑惑的问,“娘呢?”许靖容对她有多宠溺,她心里清楚的很,如今她被人砸的晕了过去,醒来却不见许靖容,很是奇怪。   顾云淆眉头一皱,愤然的说,“娘和大哥去找人算账了,那帮人欺人太甚,几个奴才也敢伤到妹妹,真该死。”   其实从醒来的那一刻,顾云杳心中就多了很多疑问,但听到自家二哥这么说,也顾不得其他了,忙要起身下床。   顾云淆想拦着她,只是他知道自己下手没个轻重,也不敢轻易碰顾云杳,只嘴里急切的说,“小妹,你别乱动,你额头上还有伤呢。”   顾云杳摆摆手,穿好鞋子扶着床站了起来,“二哥,你放心,我心里有分寸,你带我去找娘。”她说的很坚定,顾云淆根本没有反驳的余地。   两人一起走在去往大厅的路上,不少奴婢下人都对着二人指指点点,顾云淆的性子比较冷,脸上此刻已经凝成了霜。   顾云杳却当没看到,她在心里计较的是如今的局面,顾之曦虽然有求于许靖容,但后宅里的女人,狠辣起来不比宫中妃嫔差,哪里还管那么许多。   就像她额上的伤,她可不会相信是不小心,而且当时那些人的演技,啧啧啧,跟宫中那些混久了的宫人比,简直是惨不忍睹。   到了大厅,顾云杳一眼就看到被人按着跪在地上的许靖容,而顾之曦却不在,又环顾了四周,顾云楼也不在。   不用想,这一家子人大抵都是算好了,支开顾云楼,一个小小的许靖容她们又怎么会对付不了。   “娘,这么冷的天,你跪在地上做什么?”故意装作毫不知情,顾云杳快步走上前,在进门的时候,她已经让顾云淆去找大哥,这情景,反正二哥进来了也帮不上忙。   许靖容听顾云杳的声音挣扎的更厉害了,头上的发髻都有些散乱,可她都顾不上,只焦急的问,“杳儿,你怎么来了,你额头上还有伤,大夫交代了不宜见风的。”   顾云杳在心里叹息一声,自己都被人押着跪在地上,她还心心念念的担忧自己,若是她的母妃也是如此,她或许也走不到那一步。   眨了眨眼睛,把心中的想法甩开,顾云杳连忙上前,扑通一声跪在大厅正中,也不管对着谁,连连磕头,“杳儿知道和母亲回来的突然,可既然是父亲请回来的,便是认了我们的身份,只是如今连一个下人都敢将我砸晕,这家当真是待不得了。”   她算好了时间,这时候顾云淆应该已经带了人过来,那这一段话传进那人的耳朵,他,该是着急了吧。   果然,她话音刚落下,坐上的老夫人才要张口,一道阴郁的声音就先传了过来,“放肆,这话怎能从一个身为女儿的人嘴里说出,你这是把为父放在何等位置了。”   顾之曦脸色铁青,他早就知会过家里人,把许靖容接回来是有大事要办,可后宅里的女人们就是闲不住,如今这才回来几天,就闹得后宅不宁,若是这节骨眼儿上许靖容走了,那他不就前功尽弃了。   想到这里,顾之曦不仅对许靖容也更加不满,果然这女人留不得,才回来就闹得家宅不宁,当真是个祸害,等那件事办成,他第一个除了她。   见顾之曦走过来,徐老夫人的脸色有点不悦,但最后也没说什么,只狠狠的瞪了一眼姚氏,算计人没问题,但在她院子前,可让她怎么说的清。   顾云杳趴在地上,肩膀瑟瑟发抖,看起来就像是委屈至极,害怕至极的模样,顾之曦不由的有些怜悯,这女儿他当初也是抱在怀里疼爱有加的,要不是……   想到这里,他心里一阵烦躁,“够了,都退下,堂堂主母,岂能跟个犯妇一般被人押着,成何体统。”   顾云杳听罢心中冷笑,犯妇?他顾之曦不就是变着法儿的诋毁许靖容吗?她要是跟犯妇似的,那作为结发夫妻的顾之曦可不就是犯人了。 第20章 初探端倪   许靖容此刻的心也是凉的,她以为,就算他们没了往日恩爱,可夫妻情分总还是有的,如今看来,竟是她痴心妄想。   起身拉起地上的顾云杳,许靖容一反刚才的疯状,眼神凌厉的看着此刻大厅里的人,他们或是幸灾乐祸,或是不屑,或是不耐烦,这些她都一一记得,将来有一天,她的杳儿跪了谁,她就让那人重新跪回来。   “杳儿的事我不会善罢甘休,顾之曦,我念着夫妻情分,希望你也不要太过分。”说完拉起顾云杳就走,完全不理会此刻一脸铁青的顾之曦和徐老夫人。   待两人出了大门,顾云楼和顾云淆就站在门外,“咱们回去吧。”顾云楼没解释为什么刚才不进去,顾云杳也没问,因为她明白顾云楼的用心。   而此刻大厅里,徐氏一拂袖子,把桌子上的茶盏尽数扫落在地,吓得几位姨娘都赶紧低头,“放肆,太放肆了,伤她女儿的人是我院子里的人,怎么,她还想怎么不善罢甘休?”   徐老夫人的话没人回答,顾之曦如今脑子里也是一团乱,那东西要是拿不到手,别说许靖容只是顶撞老夫人,就是把这几位姨娘打了,他也不能怎么她。   见老夫人面色越来越难看,顾之曦这才收敛了自己的心思,上前一拜道,“母亲,靖容虽然有错,但念在她是爱女心切,还望母亲原谅她。”   这是给徐氏台阶下,他母亲是个什么脾性,他这个做儿子的自然知道,而且请许靖容回来这件事,老夫人也是同意的。   果然,徐氏冷哼一声,便不再说什么,俨然是这件事到此为止的意思,底下的姚氏就有点不乐见了。   不过她还没说出话来,顾之曦已经一个冷冷的眼神看了过去,姚氏心中一惊,赶忙垂了首不敢再动心思。   虽说这件事是老爷自己应允了的,但谁也没想到许靖容的反应会这么大,更没有想到,顾云杳竟是个硬性子,说什么要离开顾家。   姚氏几乎要把手中的丝帕捏烂,这一对母子,倒是她小瞧了,尤其是顾云杳,她刚才那一番话,摆明了是说给老爷听的,可她如何算得准老爷那时候会到?   徐氏起身离开了大厅,顾之曦也随后离开,只剩下几个姨娘和大房二房的人,所有都是面面相觑。   大房二房好奇的是,到底是什么事,值得老三这般委曲求全,而几个顾之曦的姨娘则是好奇,许靖容和那三个乡下长大的孩子,为何一点也没有乡野之气,而且似乎都很难对付。   而这边,枫院之内,许靖容一回来就急忙往自己的小厨房去,早先在家的时候,她就习惯了自己开灶,如今倒是也正好。   顾云杳被两个哥哥看着重新躺回了床榻上,老老实实的盖好被子,等着许靖容亲自做了饭拿过来。   看着脸色苍白的顾云杳,顾云楼忽然抿唇道,“小妹可怪哥哥?”他忽然这么说,顾云杳还没反应,顾云淆心里先疑惑了,小妹怪大哥?为何呀?   顾云杳微微勾起唇角,“不怪,若换做是我,定然也那么做。”这下顾云淆更疑惑了,完全听不懂自家大哥和小妹,这是唱的哪一出。   顾云楼点头,若不是如此,以母亲的性子,又怎么会对顾之曦这样的人,完全死心,而顾之曦的所作所为倒也不负所望,让母亲对他再无期待。   “他不是个良人,配不上,大哥做的一点没错。”顾云杳叹息一声,殊不知从她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口中说出这话,让顾云楼和顾云淆都诧异的很。   察觉到两人的异样,顾云杳轻咳一声,“咳,嗯,那个,大哥,可有探听出他到底意欲何为?”岔开话题,顾云杳也不忘正事。   十年不闻不问,突然之间就想起了这位发妻,她可不会认为顾之曦是功成名就,想弥补发妻这些年的分离之苦。   且回来所感受的到一切,似乎人家没了许靖容这个发妻,过的更加逍遥自在了,那又是何必巴巴把人请回来?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顾云楼说出了顾云杳此刻心中所想,他眯了眯眼睛,那样子看在顾云杳眼中,赫然就是一只优雅的狐狸。   真是没想到,重生后竟然有一个和自己这般相似的哥哥,顾云杳不由的有些兴奋,“大哥所言甚是,只是,娘的手中,有什么是值得顾之曦肖想的?”   顾云淆一直沉默的听着两人的对话,这时候忽然皱眉说,“暗卫,外祖家的暗卫。”   当年母亲出走,他和大哥都还算好,但妹妹尚且年幼,自然不知道当时已故的外祖父曾给了母亲一支暗卫,据说那暗卫里的人,都是以一敌百的高手。   顾云楼点头,“嗯,应该是,当年走的时候,那支暗卫并没有随母亲离开。”而他也曾听许靖容提及过,要想号令那支暗卫,须得两支令符在手。   听到此处,顾云杳已经知道顾之曦所图,她眉头轻挑,“他想要另外一半令符,这算盘倒是打的精。”   许家的暗卫,在顾之曦手中多年,他却无法真正调动,怪不得着急忙慌的把人给接了回来,只是既然有求于人,顾之曦这态度,可不算好啊。   许靖容端着餐盘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自家三个孩子都是一副沉思的模样,尤其是床上的人儿,那一脸的苍白,却还是皱着眉,让她看了都心疼。   “杳儿,可是伤口疼?”许靖容赶紧把手上的餐盘递给了大儿子,坐到床沿儿上关切的问。   顾云杳摇头,但不敢很快,虽然不是什么大伤,但若摇的猛了,却还是会头晕的,只是她这样看在许靖容眼里,却当她是不想让自己担心。   “都怪娘没用,没能好好护住你,都怪娘。”许靖容说着眼圈都红了,这让顾云杳有些哭笑不得,从两个哥哥口中听说的许靖容,可不是这样的。   顾云杳伸手握住许靖容的手,小手轻轻的抚着她的手背,“娘,你已经很好了,这次的事也怪我不小心,不过您可以放心,绝不会有下次。”否则她也愧对多活的那些年。 第21章 许家暗卫   顾云杳觉得,如许靖容和这两位哥哥的脾性,有些事不必要隐瞒,有问题也不必要拐弯抹角,于是,她一边接了许靖容熬的粥,一边很自然的问道,“娘,外祖父给你的暗卫,你能跟杳儿说说吗?”   许靖容显然没料到女儿会忽然问这个问题,微微蹙眉,想了会儿才说,“其实娘也没见过暗卫的首领,当年要接手时,便出了那件事,所以,根本没来得及,娘就带着你们三个去了庄子上。”   原来如此,顾云杳心下已经大致知道了如今的局势,她又问,“那暗卫可有令符或者规矩,比如谁拿着令符谁便是主人?”   以往她的势力,就有这样的规矩,谁掌握了令符,那谁就是这势力的拥有者,或者两名主事与她一起出现也可以。   许靖容点头,“有,有两枚令符,他手上的是明符,我的是暗符,两者合一,暗卫的全部势力才能调动。”   她说完,忽然也想到了什么,脸色变得很难看。   顾云杳伸手把粥放到了案几上,伸手覆上许靖容的手,“娘也想到了是吗?他接我们回来,不是为了共享天伦,而是为了那支暗卫。”   说到这里,顾云杳心里还有了别的猜的,顾之曦十年都没打暗卫暗符的注意,却在玉戎登基没几天突然找上许靖容,她是不是可以把这件事和玉戎也联系起来?   许靖容神色愤然,心中已经把顾之曦和小人画上了等号,当年她到底是怎么猪油蒙了心,才会嫁给这样一个人。   想到自己父亲和爷爷那欲言又止的模样,许靖容第一次觉得自己错了,当年的许家人怕是早就看出顾之曦并非真心,只有她,一心以为那就是真情,还毅然嫁了过去。   许靖容眼中有悔恨,只是看到三个孩子的时候,又觉得欣慰,不管怎么说,她的孩子们没有顾之曦的陋习,尤其是女儿,像是她许家的女儿,果断不娇气。   “他要打暗卫的注意,恐怕呀打错算盘了,那枚暗符,可一直都在杳儿身上的。”许靖容这一番话让在场的三个人都愣了。   尤其是顾云杳,她张口结舌的指着自己问,“我?”   许靖容点头,伸手把她鬓边的乱发抚了抚,“暗符是你出生前,你外祖父亲自送给我的,一同送来的还有明符,只是娘当年糊涂,还以为你外祖父的意思是让我给夫君。”   她说到这里,脸上的后悔之色更重,顾云楼安慰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她这才叹口气笑着继续说,“也罢,过去的都过去了,更何况咱们也不一定要不回来。”   顾云杳点头,送出去的东西,谁说没有要回来的道理,她偏就要要回来,还要让顾之曦打落牙齿和血吞。   许靖容伸手把挂在顾云杳脖颈上的链子拿了出来,上面有一只小小的兔子,样子可爱精巧,但却不是白玉,而是墨玉雕琢。   顾云杳眼睛一眯,这便是暗符?她一直以为这不过是一只普通的兔子挂饰,说到底就是做工精细巧妙了些而已,没承想,竟是这么重要的东西。   “娘在出生时就挂在了你的脖子上,娘以为有你爹,我不会需要这些,但杳儿不同,将来说不定用得着。”说着,许靖容又红了眼眶,把头偏到了一边。   顾云杳心里也有些为她不值,那么多的信任和期盼,换来的只有欺骗和弃之如敝,换做是她,早就把顾之曦大卸八块了。   “母亲,既然知道他的目的,那就好办了。”顾云楼适时的插了一句,成功的把许靖容的注意力转移了,她不再唉声叹气,担忧的看着自己的大儿子。   这个儿子很优秀,比她想象的还优秀,而且他很聪慧,有些时候,许靖容也看不透这个儿子到底在想些什么。   但顾云杳知道,顾云楼的意思很明白,别人既然要来骗取你的东西,那我们又为何不能将计就计,把他手里的东西骗过来。   这事不是不可为,就看到时候谁的手段高明厉害,谁更胜一筹了。   顾云杳嘴角挑起一抹笑容,和顾云楼嘴角的一样,让一旁的顾云淆看的脊背一阵发凉,他怎么觉得,小妹和大哥越来越像,都让人有种不敢得罪的感觉。   许靖容点头,又不放心的摇头,“我不放心你们,他毕竟现在是大将军了,你们要如何和他斗?”她相信自己的孩子都很有分寸,可问题是现在要面对的人,要做的事,她心里总觉得没底。   顾云杳安抚般的拍了拍许靖容的手,后者一愣,继而笑了,“杳儿可真是长大了,也不知道你在山寺里过的怎么样,怎就这么一副老成的性子。”   顾云杳也是一愣,她到底是活了二十五年的人,现在忽然之间成了乳臭未干的小丫头,一时间确实很难转变。   “娘这是取笑我了?”她半开玩笑的娇嗔道,这是她的极限了,再用别的撒娇手段,她就真使不出来了。   好在许靖容很宠溺她,抚了抚她的脸心疼的说,“不管你们要做什么,娘都支持,但有一点,娘希望你们保护好自己,在娘的心里,没有什么比你们更重要,知道吗?”   三个人都点头,顾云淆虽然没听太懂,但他知道,这件事跟他们回来有关,也跟那个十年未谋面的爹有关。   送走三人,顾云杳半躺在床榻上,算算时间,念婷早该回来了,她才这么想,窗户就传来一声轻微的吱呀声,接着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蹿了进来。   “还知道回来,这都什么时辰了。”顾云杳掐准了时间,在人影落地的瞬间出声,果然不出意外的看到那人一个轻微的趔趄。   她挑起嘴角,笑的很欢快。   念婷怨念的看着半躺在床上的人,还没张口说话,目光触及到她额上还渗着血迹的白布,不由的一愣,“你这是,什么情况?”   她才离了不足一个时辰的功夫,这人怎么就成了这样?念婷凑近了看,这伤口还不小呢,嘴里就开始抱怨了。   顾云杳把念婷的脸往远处推了推,手不自觉的拂到额上的伤,还是挺疼的,虽然没办法跟行军之时所受相比。   “能有什么情况,有些人等不及要动手,我有什么办法。”她才说完,念婷就一脸夸张的表情道,“竟然还有人能把你算计了,谁啊,这么厉害,我一定要认识认识。”   眯起眼睛,顾云杳不善的看着眼前的人,念婷也注意到她的目光,清咳一声摸了摸鼻子,忽然一拍脑袋道,“对了,我说要带个人来的,看我,都给忘了。”   说完也不管顾云杳是不是要见,朝着窗外就是一声惟妙惟肖的猫叫,接着窗户再次一声吱呀,一个人影翻了进来,落地的姿势再熟悉不过。   顾云杳着实有些头疼了,流苏,念婷居然把流苏给找来了,她可是借尸重生啊,她自己看似不在意,可心里也是消化了好些天才接受,她念婷以为人人都跟她一样,只惊呼了一下,然后就理所当然了?   流苏轻飘飘的落地,当看到床榻上的顾云杳时,一愣,继而皱眉看向念婷,“你所说的新主人就是她?”   念婷眨巴着眼睛,很严肃的纠正道,“不是新主人,她本来就是……”   “念婷。”顾云杳喊了一声她,轻轻的摇头,后者抿紧了唇,半晌没说话。   流苏怎么会看不出两人之间的互动,她觉得眼前的人有一种熟悉的感觉,这感觉让她想到了大公主傅云,可那日,她也亲眼见到了傅云的尸首。   顾云杳一言不发,脸上带着淡淡的笑,不是她不相信流苏,只是她既然已经是顾云杳,那便不打算再做傅云,自然也不会以傅云的名义让她们留在身边。   “我叫顾云杳,顾之曦的长女。”她淡淡的说,念婷似乎要说什么,但在顾云杳的眼神下,到底是闭了嘴不出声。   流苏迟疑了一下,对着顾云杳微微一行礼,是基本的礼仪,只在平起平坐的两人之间使用,顾云杳笑了,流苏的礼数向来都严谨。   “我是流苏,念婷的朋友,原以为是她让我来见一个故人,所以,抱歉顾小姐,我似乎并未见过你。”流苏说完看向念婷,后者欲言又止,流苏只当她是骗自己过来,毕竟这样的事,念婷以前也没少做。   顾云杳也不在意,笑着道,“我也是刚认识她,没想到她的性子倒是有趣。”说罢抿唇一笑,笑容里带着揶揄,念婷却只能撇嘴。   流苏笑了笑,不可置否,“既然如此,那我便不打扰顾小姐休息,先行告辞。”说完,也不看念婷,如来时一般,翻身出了窗子。   等人走远,念婷才一副不乐意的神情看着顾云杳,“为什么不告诉她,她可是你最信任的人。”流苏在傅云心里的地位,无人可及,即便是当年的云妃,也不敢说能超越的过。   顾云杳摆手,“我是顾云杳,又不是她,怎么还能以已死之人的名义让她留下,你真是不厚道。”说着就往被窝里钻。 第22章 传旨顾家   念婷一脸不敢置信,流苏不能以傅云的名义留住,为毛她就得继续守约?她也很无辜的好吧。   可惜她满脸的不满和怨念,顾云杳是看不到了,她已经躺下闭了眼,念婷看她满脸的苍白和疲惫,也不好意思再打扰,转身出了房间,还不忘轻手轻脚的把门给关上。   这一夜安眠到天亮,直到念婷来敲门,顾云杳才懒洋洋的起身,走到梳妆台前,坐了好一会儿也不见念婷过来给她梳妆,不由疑惑的回头看她。   念婷拿着梳子,正比划的起劲儿,顾云杳的嘴角忍不住抽了抽,一把把梳子夺了过来,她怎么就忘了,这女人压根就不会梳头。   许靖容进门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情景,顾云杳拿着梳子给自己梳头发,一旁的侍女倒是好奇的看着,怎么看都让她觉得怎么怪异。   “杳儿,娘给你梳吧。”许靖容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自己女儿这哪里是梳头,根本就是糟蹋头发,瞧瞧那一头乌黑的长发,都给扯掉了好几根。   许靖容的话让两个人都松了口气,顾云杳只会梳最简单的发式,还是随军时不得不学的,而念婷,她要么披散在脑后很敷衍的绑一下,要么就是男式发髻,更别奢望她能给自己梳头了。   顾云杳看着镜中的许靖容为自己细心梳发,心中想起的是云妃,她的母妃从未给她梳发,也从未给她做过羹汤,可她却一心为了她把自己捆缚在皇宫深院之中。   想起昨日昏迷时看到的,顾云杳的心口就是一疼,数十年如一日的孝心,竟比不上一个对她薄情寡义的男人,她竟然要杀她。   手紧紧的攥在身前,顾云杳的眼中有恨意,只是一闪即逝,对上刚好抬头的许靖容时,已经是一副欣喜之色。   “娘梳的双平髻真好看。”顾云杳知道这个发式,虽然宫中不常用。   许靖容笑着帮她把簪子插了上去,又簪了一朵珠花,这才放下梳子,“是我的女儿好看,梳什么头发都好看。”   正说着,屋外有人疾步跑了过来,来人是许靖容以往的丫鬟,如今也是个老妇了,她一进门,立刻高声喊道,“夫人,赶紧去前厅吧,宫里来了旨意,全府都在等你了。”   许靖容纵然对顾之曦再怠慢,但宫中旨意她还是很看重的,忙起身道,“好,我马上就去。”说着吩咐念婷,“赶紧把小姐的衣服拿来,穿戴好了去前厅。”   可就算紧赶慢赶,等到了前厅,府里上上下下的人都已经到了,看样子还等了不短的时间,顾云杳觉得奇怪,就算是一起通知的,她们也并未刻意拖延,怎么就让人等了这么久。   顾之曦还没说话,上座的徐老夫人已经很不悦的开了口,“哪里还有当家主母的样子,真是丢人现眼。”   宣旨的公公也是个人精,他也等的不耐烦,只是碍于顾大将军如今的地位,也只能忍着,可这位夫人就不同了。   “既然来了,那就开始吧,老奴还得去别处传旨呢。”他翻着眼睛看许靖容,一副轻蔑的姿态,这让顾云杳心里很不痛快。   顾之曦却浑然不在意,率先跪下接旨,一众人也呼呼啦啦跪了满厅。   太监的声音向来尖细刺耳,顾云杳以前就不喜欢,这会儿听在耳朵里更显得刺耳。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除夕岁末,万家同欢,念重臣工往昔劳苦,特在宫中设宴,望君臣同乐,特此传旨,钦此。”   太监的声音终于落下,顾之曦跪着接了旨,又寒暄几句把人给送走了,转头那一瞬间,脸上的笑容就变成了阴沉。   他看着许靖容,张了张嘴却没说出什么,一拂袖转身离开。   其他人看许靖容和她的三个孩子则是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其中一个穿着艳丽的妇人走上前,似是惋惜的说,“弟妹,不是我说你,如此场合你还要拿捏着架子,那就是你的不是了。”   她说完掩唇一笑,脸上的笑多了三分嘲弄,“不过也怪不得弟妹,毕竟十年都是在乡下待着,教养没了,也说得过去。”   许靖容可以忍受别人说她的不是,却不能忍受有人诋毁她的亲人,没有教养,可不就是说她父母教子无方?   立刻上前一步,瞪着眼睛看那妇人,“二嫂这话是什么意思……”许靖容这话还没说完,身后忽然有人轻轻拉扯了一下她的衣袖。   她扭头去看,见是女儿顾云杳,不解的看着她,后者笑的很温和的朝着打扮艳丽的妇人道,“想来二夫人没别的意思,否则诋毁弟妹,这也够没教养了。”   “你!”卢氏一脸的不悦,狠狠的瞪着顾云杳,她原来就和许靖容不对付,当初她嫁进顾府,何等的气派风光,可她呢?就只是最普通的礼数,自然嫉妒。   “牙尖嘴利。”一道低沉的声音传来,从卢氏身后走出来一个人,一看就是个贪官污吏,那腐败的样子,顾云杳都不愿意多看两眼。   许靖容皱眉,以前怎么就没发觉,顾家这些人的嘴脸,真是让人讨厌,她也不想多跟这些人纠缠,挽着顾云杳的手就往外走。   卢氏哪里肯就这么算了,眼珠一转,偷偷的把脚往前伸了伸,这点小动作,正好被跟着的念婷看到,当下就裂了嘴。   她速度更快的跑到许靖容边上,单手拖着她的胳膊,一只脚猛力的往后一踢,只听到卢氏哎哟一声,整个人滚到了地上。   许靖容想回头看,被顾云杳拉着快步往外走,“娘,是非之地,不宜久留哦。”半开玩笑,半是认真,倒叫许靖容不好再说什么。   永庆三年的冬天,着实是冷的很,到年关那几日更是冷,且还要一大早起身梳洗,准备各色要用的东西。   顾云杳哪里弄过这些,只能干坐着看着一众人忙里忙外,唯独她这个大小姐端端正正的坐着,时不时喝个小茶,吃个糕点什么的,好不惬意。   顾云楼远远看到,不由的叹气,“小妹,你这可是名副其实的大小姐,瞧瞧我们这一帮子打杂的,唉,同人不同命啊。”   他这一声说笑,被许靖容听在耳朵里,笑骂道,“你还和你妹妹计较,她额头上还有伤,只管歇着就是。”   顾云杳笑嘻嘻的挑眉,一副看吧,娘都这么说了,你这个做大哥的就担待点吧。   顿时就把顾云楼给气乐了,转身该干吗干吗去,一副君子不与女子计较的大度模样,惹得院中几人都跟着笑了起来。   念婷是在一众人笑声中风风火火的跑进来的,也不看院中有谁,直接嚷嚷道,“小姐,有好消息,有好消息。”   说完也不等顾云杳问,跑到身前往地上一蹲,仰头说,“我帮你找到……”   还不等念婷说完,顾云杳一只手快速拿起糕点,使劲儿塞进了她张开的嘴里,接着仰头朝着许靖容笑,“娘,我带念婷回去有事说。”   说完拉起嘴巴被糕点塞的满满的念婷往自己的小楼走。   到了小楼,顾云杳四下看了看没人偷听,这才松了口气,皱眉看着才把糕点吐出来的念婷,“你这性子就不能改一改,那么多人在,你没看到啊。”   念婷撇撇嘴,揉着自己的腮帮子道,“看到了,可你找个无关紧要的人,怕什么被人知道呀。”   她还委屈呢,费时费力的找人,回头就被塞住了嘴,现在腮帮子还酸呢。   顾云杳扶额,她找的人,要是被顾之曦知道了,肯定会起疑心的,“算了,找到了人?可问出什么没?”   念婷摇头,“我找到他的时候,那人已经死透了,能问出什么来?”她说的理直气壮,让顾云杳连发脾气都不知道该怎么发,“那你还嚷嚷着好消息?”   “是好消息啊,我虽然没问出东西,但我抓到了另外一个,足以证明你的推断正确。”念婷说着从沾有油渍的袖子里抽出一张纸。   顾云杳看了一眼她的袖子,叹了口气接过纸,左右看了看,这其实只是一张白纸,但重点在于,在它之上有些微的印记,像是有人写字笔力微重透过去的痕迹。   把纸张铺在桌子上,顾云杳凑近了仔细看,半晌后嘴角荡起一抹微笑,果然和她猜的一样,顾之曦并非为了自己。   想来也是,十年都不闻不问,又怎么会忽然之间想到了结发妻子手中的暗符,从而将人接了回来,果然这后面还有别人的手笔。   “很好,知道是谁想要这东西就行。”顾云杳摸了摸自己脖颈上挂着的墨玉兔子,心里有了个底。   念婷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看着顾云杳嘴角的笑意,忍不住搓了搓自己的手臂,这笑她太熟悉,当初被下套时,傅云就露出的这种微笑,所以她现在才会在这里,“你打算怎么做?”。   顾云杳离开小楼时,姚氏就站在外面,看到她出来,只淡淡的看了一眼,就扭头继续跟许靖容说话。   “这些布匹是宫中赏赐,老爷让我拿一些给你,晚几日年关宫宴,姐姐可还得有几套撑场面的衣服才是。”姚氏这话明显是觉得许靖容没有银钱弄像样的衣服首饰。 第23章 出门拜师   这其实也不怪姚氏这么想,从回来到现在,许靖容都不曾换过一身华贵的服饰,头上的簪子也是两三天才换一根,还都是普通的玉簪。   许靖容不咸不淡的让人接了布匹,也不说谢,只转身要往屋里走,摆明了就是把姚氏当成了普通的传话丫头,连客气都不曾有。   姚氏脸色铁青,恨恨的瞪了一眼身边的丫鬟,一甩袖子就要出院子,但走到顾云杳身边的时候,她忽然笑着说道,“大小姐这伤还好吧,可别耽搁了入宫参宴这等大事,毕竟,你还未曾到过宫中吧。”   说完睨了一眼许靖容,见后者脸色不好看,这才得意洋洋的出了院子。   顾云杳脸上始终带笑,宫中的宴会皆是无聊至极,也亏得这些人都觉得是一种荣耀。   “杳儿,别听她胡说。”许靖容有心想要安慰,但却不知道该怎么说,顾云杳的脸上根本就没有失落和在意。   她有时候看不懂自己这个女儿,她的性子太难以琢磨,有时候觉得很温和,但仔细看她的神情和眼睛,又能看到里面的淡漠和冷。   就像此刻,她明明是一脸的不在意,可眼睛里的却是势在必得,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许靖容看着女儿,顾云杳也在看着她,“娘,宫宴去不成也无所谓,姚姨娘的话你也别放在心上,她不过是说出来让你难受罢了。”   这些许靖容何尝不知,但心里还是忍不住会想,她的女儿本该是荣宠出来的顾家大小姐,却因为她的关系,从小养在乡野,连高门侯府都没去过,更何况是宫中。   “无论如何,娘会想办法,一定让你能同娘一起入宫。”许靖容坚定的说,这倒让顾云杳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是真的不太想去,刚才那一时之间的势在必得,也不过是不想让姚氏狗眼看人低罢了。   “好,不过我今日想出去一趟,娘应允了吧。”顾云杳乖巧的点头,赶紧把自己的要求提了出来,这几日因为额上的伤,许靖容都快要把她禁足了。   果然,一听她要出去,许靖容立刻紧张起来,“不行,你额上的伤还没好,这会儿出去见风,娘不放心。”   见许靖容不肯,顾云杳眼珠一转,把站在身后的念婷拉了出来,“可念婷说她认得一个大夫,只用一帖药,保准两天痊愈,娘不想让我去试试吗?”   狐疑的看向念婷,后者一愣,继而坚定的点头,“夫人,我认识的可是神医,他轻易不来黎京,这次也只待这两日,错过可就没机会了。”   撒谎谁还不会,念婷心里想,表面越发真实,“而且我听说,他傍晚时分就要走了,再不出去,怕要赶不上了。”   许靖容被她那表情给打动了,“真的?那要不让你二哥和你一起吧,你一个女孩子家,我不放心的。”说着就要叫顾云淆,顾云杳赶紧阻止。   “娘,娘,不用了,念婷从小习武,她可以保护我,上次不都是她戏弄了人吗。”她在提醒许靖容,让她记得念婷的丰功伟绩。   果然许靖容迟疑了一下,点头答应了,两人都松缓了口气,单独出门可真是难啊,原来世家小姐也不比公主自由。   出了门,顾云杳嘴角忍不住抽了抽,后面跟着的顾云淆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是说好了可以单独出门的吗?   “小妹,娘是担心你,上次的事,大哥跟我说了。”顾云淆脸色认真的说,倒是让顾云杳没话再说,她都给忘了,上次被人莫名追赶的事。   默认了顾云淆一路跟着,他们三个人慢悠悠的往大街上走,她今日出来是找崔禀意的,但顾云淆跟着,似乎有些不方便。   只是,她转念又一想,她是顾云杳,顾家的大小姐,并非傅云,跟崔禀意之间也没什么秘密可言。   “二哥,我是去找上次捏糖人的老头道谢的,上次若不是他,我肯定要被坏人给抓了。”尽量让自己的言语像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可说出来,顾云杳自己都觉得很别捏。   清了清嗓子,撇撇嘴,她还真不适合做个孩子,也更不适合隐藏自己的性子。   “好,我跟妹妹走一趟,也感谢人家帮了这么大的忙。”顾云淆没在意顾云杳的不自在,很爽快的点头,和她一起往离主道稍微偏一些的小巷走。   那巷子约莫有三四人宽,两侧都是高高的院墙,只有中间有两三间铺子,做的还是很冷门的生意,比如棺材铺。   走到巷子中间,顾云杳看到崔禀意的糖人摊子还在,但人却不在外面,大门还大开着。   思索了片刻,她抬脚往里走,却正好和一人迎面碰上。   又是他,顾云杳皱眉,随即躬身行礼,“端王爷安。”   玉非寒看了一眼眼前半屈身的人,淡淡的嗯了一声,与她擦身而过,一片衣角从顾云杳的手上翩然飘过,柔软而冰凉。   她起身,听到身后远离的脚步声,心下松了口气,这人的气场真是大,当年她高高在上远远眺望这人,还以为是踏万千枯骨而来的大将,如今看却是尊崇的王爷。   崔禀意听到声音,忙跑了出来,见是上次来的丫头,头疼的道,“你怎么又来了?”上次抢了他的糖人,这次又来干什么。   顾云杳收拾起心里的胡思乱想,看着崔禀意,上一世的师傅,这一世虽然不想和之前的人有交集,可她要做的事,却又不得不一步步找回原来的人。   “自然是有事相求。”她说的随意,又给一旁的念婷使了个颜色,后者立刻上前,从怀里拿了一样东西,背着所有人给崔禀意看了一眼。   顾云淆这时已经走了进来,看两人神神秘秘的,心里好奇,但性子冷淡惯了,总归是问不出口,顾云杳也是算准了这一点,就是不说。   崔禀意一张老脸在看到念婷的瞬间就变了颜色,这会儿看到她手里的东西,那脸上更五味杂陈,最后竟然直接一屁股坐到地上,开始嚎啕大哭起来。   这架势,除了顾云杳,其余两个人都看傻眼了,顾云淆更是不知所措的看看地上的老头,又看看自家妹子,嘴巴蠕动了半天,硬是不知道说什么。   唉,在心里叹了口气,可怜的老头,遇见傅云以为是个宝,却不幸为自己招来了灾祸,好不容易傅云死了,却又摊上了她,当真是惨。   可惜顾云杳的同情仅仅到这里,崔禀意的谋术不比她低,当初会选择傅云,定然也是深思熟虑,只是她到底让他失望了。   “既然是我徒儿的意思,我答应,但我有一个要求。”崔禀意哭了大半天,终于安静了下来,当年的选择说不上对错,但这一次,他定然不会让她错。   那双浑浊的眼看向顾云杳的时候,精光一闪,顾云杳眯了眯眼睛,老狐狸!心里这么想,脸上却天真眨巴着眼睛问,“什么要求?”   呵呵的笑了起来,崔禀意一脸我是和蔼老爷爷的姿态,坐到门外的糖人摊子前,指着摊子的糖人说,“你要是能捏出一只一模一样的糖人来,我就答应你。”   念婷一直抱臂看戏,这会儿听崔老头这么说,不由的满脸的失望,崔禀意怎么会错过念婷的脸色,以为这丫头知道他是刁难,且猜对了,这大家小姐根本不会捏糖人,那自然也怪不得他不答应了。   可他的得意还没从眼睛里蔓延到嘴角,顾云杳竟然爽快的点头答应了,“好,一言为定,我相信崔老是个信守承诺的人。”   崔禀意狐疑的看看这个不过十二三岁的女娃娃,心里突然就没了底儿,这孩子的神态和眼神,和他那徒儿太像,让他心里捉摸不透。   可话都说出来了,又有旁人在场,他就是心里发虚,也不好反悔了。   顾云杳做了请的手势,崔禀意一咬牙,抬手快速做了个他自己都觉得有些难的糖人,丝丝缕缕的发丝都栩栩如生,赫然是一个美人望月。   故作沉稳的把自己的糖人放到一旁,抬手示意顾云杳照着来一个,顾云杳面露难色,迟疑了好一会儿才抬手。   崔禀意看这架势,心里轻松了不少,看来是他想多了,这世上哪里有那么多傅云那种妖孽,只看上一眼,就能把他捏的糖人一丝不差的给捏出来。   可片刻后他傻眼了,这……   崔禀意震惊的看着顾云杳手中不断变化的糖人,不用看到最后,他就知道她做到了,她那手法和神态,简直和傅云一模一样,崔禀意不由自主的问了声,“小丫头,你到底是谁?”   顾云杳不回答,把手中的糖人做了收尾,稳稳的放到了崔禀意刚才捏的糖人旁,这才回头有抬眼看着崔禀意,“我是顾云杳,顾家大小姐,崔老这是健忘吗?”   崔禀意紧紧盯着她,忽而摇头,“不对,不对,你,太像了,太像了。”说着眼睛不住的打量顾云杳。   顾云淆虽然不知道崔禀意在说什么,但他那么肆无忌惮的打量自己妹妹,还是让他心里很不舒服,立刻上前一步挡在顾云杳身前,怒视崔禀意。 第24章 兴师问罪   “二哥,没事的,崔老只不过是想看看自己徒儿的品行而已。”顾云杳笑着说,那眼睛里的神色,俨然是目的达到的得意。   崔禀意嘴角使劲的抽搐,他前半生荣耀无限,难道是过的太好了,所以才会在后半生遇到两个这么妖孽的丫头?   摇头叹息,崔禀意的样子像是忽然之间老了十岁,顾云杳看的心里也是一阵无奈,她是不想纠缠过往的人,可却也没有办法。   她想知道当初到底怎么回事,为何自己安排好的一切都没能按计划走,逼得她不得不走了殉国那一步。   而那日昏迷后看到的一切,也让她心里疑惑,历壹铭和叶无心明明都在,为何却袖手旁观她的死,而流苏……   她最不想怀疑流苏,只是那日流苏离开的方向,分明也不是去跟历壹铭他们汇合,她,又去了哪里?   崔禀意最终还是答应了收顾云杳为徒,不仅是念婷拿来的东西,也因为顾云杳跟他已故的徒儿实在是太像了。   “做我的徒弟很辛苦,隔三差五的故事不能少,自然,我想规矩你也知道,老头子也不多说了。”崔禀意说完,摆摆手,做出一副送客的架势。   顾云杳进来的目的之一达到,自然也没有久留的意思,只是……   “我知道师傅的拜师仪式简单,但总该给徒儿送个东西吧,比如,你徒儿我额前的伤……”她没继续说下去,崔禀意已经一脸愤愤的从袖子取了一瓶药扔过来,顾云杳接过也不看,直接收进了自己的袖子。   从小巷出来,已经是临近傍晚,回去的路上行人并不多,许是新朝刚立,百姓们还并不能真正的安居乐业,也或许是今日这天气,着实不怎么好。   “小妹,崔爷爷到底什么来历?”顾云淆最后被崔禀意成功策反,一口一个崔爷爷叫的很顺溜,顾云杳也不以为然,总得给老头儿点甜头,不然他内心多憋屈。   “没什么来历,就是一个有些看家本事的老头儿,”念婷先一步回答,她手里有个糖人,刚才走的时候顺手拿的,反正那么多老头也卖不完。   顾云淆皱眉,看了一眼妹妹,又看了一眼念婷,他觉得妹妹让这么一个大大咧咧的姑娘照顾,似乎不怎么妥当。   他正想着,顾云杳忽然伸手挽住了他的胳膊,顾云淆虽然爱惜自家妹子,可妹妹从来没跟他亲近过,他也根本不和其他女子亲近,所以被这么一挽,浑身不由都僵硬起来。   “二哥,今日的事你得答应妹妹,不能告诉别人,娘也不行。”顾云杳眨巴着眼睛,很严肃的看着顾云淆,这件事她不想节外生枝。   顾云淆哪有不答应的道理,只是心里的好奇还是有的,“杳儿告诉二哥,你是不是之前就认识崔爷爷?”   他看着两人不像是刚认识,而且隐约听到两人还谈起了他以前的徒弟,崔爷爷还很伤心的样子。   “嗯,认识,不久前还救过我。”顾云杳没全说实话,也没全是假话,带顾云淆来,一是临时起意,还有一点是希望他能和崔禀意多接触,这老头的人脉之广,天下少有,说不定对顾云淆有用。   三人回到顾府已经是天边擦黑,刚一进门就被人给拦住了,赫然就是第一次到枫院大嗓门被念婷教训的刘妈妈。   她一脸的不耐,见到顾云杳和顾云淆,很敷衍的行了礼,声音就高亢的说道,“二少爷,大小姐,老爷和老夫人在大厅等你们,快随老奴过去吧。”   说着也不等两人回答,对着两边的丫鬟使了个眼色,那俩丫鬟就一边一个走到两人身边,俨然是看着人过去的架势。   顾云杳和顾云淆对视一眼,两人都不动神色,“那就劳烦带路。”顾云杳先开了口,并朝着念婷使了个颜色,示意她自己离开。   刘妈妈看了一眼念婷,只以为是府里哪个犄角旮旯不中用的丫头,也就没多管,任由她自己离开,而她只领着顾家两兄妹往大厅走。   到了大厅,里面已经是坐满了人,就连许靖容也在其中,她满脸的不知所措,但隐约可以看到眼中的愤怒。   见顾云杳和顾云淆走进来,许靖容想起身,却被一旁一个五大三粗的丫鬟给按了回去,动作看起来轻柔,但力道一定不小,因为许靖容竟无法挣扎开。 第25章 泼脏水   “云杳拜见各位长辈。”低低的一句话,把所有人都给涵盖在了其中,仍是不肯叫任何人称呼,这一举动让上座的徐老夫人勃然大怒。   “放肆,顾云杳,你还知道你是我顾家的女儿,你可知你犯了什么错!”这话疾言厉色,若是一般的小姑娘,这会儿八成是要被吓的眼泪打转,可惜,她是顾云杳,身体里的是活了二十五载的傅云。   顾云杳施施然又是一礼,面色如常的说,“云杳不知,还望您老人家明示。”   这莫名其妙出趟门,回来弄出个三堂会审的架势,她还真不知自己犯了什么大错,还用得着这般兴师动众。   顾云淆一直沉默的站在后面,妹妹交代过,叫他不要出声,她可以应付得了,所以,他相信她的话。   顾云杳说完,余光朝着站在许靖容身后的顾云楼看,后者眉头紧皱,眼睛里有担忧,这让顾云杳心里一紧,到底什么地方出了纰漏,竟然连大哥都担忧起来。   她再次看向上首的徐氏,她一脸的愤怒不像是假,手边还摆着一个精致的檀木盒子,手指都在微微颤抖。   难道和那盒子有关?   顾云杳这么想着,徐氏已经一把把檀木盒子给拂到了地上,堪堪摔在她脚边,而从摔下来的盒子里,赫然落出一方丝帕,上面还绣有她的杳字。   这丝帕是她的贴身之物,是许靖容亲自为她绣的,出门前还在身上,这……   “何人送来的?”只一抬眼的功夫,顾云杳就知道怎么回事,目光有些冷然的看着此刻大厅中坐着的人,怪不得这么大阵势,敢情有人想借这件事践踏她的名节。   徐氏一脸的怒不可遏,“你还有脸问,不过才回黎京几日,怎么就敢做出如此败坏门风的事,难道你母亲就是如此教你的?!”   顾云杳原本没打算多跟徐氏计较,但她最后一句话让她心里着实气愤,一瞬间,她的脸色也变了,双眼平静如水的看着徐氏,一言不发。   但即便是这么被看着,徐氏的心中猛地一震,她竟然被一个小辈这么平静无波的眼神给看的有些吃不消,似乎自己的心思她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老夫人,我不过出门丢了丝帕,不知道和您说的败坏门风有何关系?难道黎京连丢个东西,都能影响到家族风气?”顾云杳丝毫不给徐氏和在场那些幸灾乐祸人面子,一句话说的徐氏的脸色更难看了。   “我……”徐氏张嘴要说什么,顾云杳却不给她机会。   “还是说,有人想借着我丢东西这件事,做些什么?”她的目光淡然的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所有人都是看戏的姿态,唯独有个人,她不止想看戏。   李涟儿注意到顾云杳的目光看向自己,她娇柔的笑了笑,“大小姐说的哪里话,老夫人也是气急攻心,毕竟女儿家的贴身之物被一个陌生男子送来,这……确实有些难说清呀。”   陌生男子?顾云杳心里微微一怔,着实想不到这丝帕到底是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丢的,但即便如此,谁要想以此往她身上泼脏水,也都是做梦。   “哦?那人在何处?我倒是要当面感谢人家归还之恩,这丝帕,可是我母亲亲自为我绣的,意义非凡呐。”她似是而非的说,这丝帕许靖容给她绣了三面,这一面她是今日才拿了出来,没想到便丢了。   许靖容立刻跟着点头,“那是我送予杳儿的,既然丢了人家送来归还,自然要感谢,不知道那人在何处?”   虽然不知道自家女儿的意思,但既然这么说,定然是有道理,许靖容现在就开始盲目信任起自己的女儿了。   顾云杳心里一暖,这件事说大也大,说小也小,其实不用那么紧张,可许靖容却害怕她受到伤害,极力想帮她澄清,这让她心里万分温暖。   姚氏原来是来看热闹的,这会儿见顾云杳几句话就要把事情往另一个方向推,不由的看向李涟儿,她的心思谁都知道,不过是想给顾云杳安一个不检点的帽子,可惜算盘似乎打错了。   “杳儿,你也别着急见那人,人家来送丝帕的时候,我也是在的,那人的样貌与你,倒也般配,你若是有心,也不用藏着掖着。”卢氏这话简直是直接给顾云杳和人有私情下了定论,不容她反驳。   顾云杳也不着急,笑呵呵的看了一眼卢氏,不疾不徐的说,“二婶,这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别人家好心送还失物,咱们顾家就要往人身上泼脏水呀。”   黎京虽然民风尚算开放,可还没到大家小姐与人私定终生都无碍的地步,更何况,还找上了门,这要是传出去,不止这小姐名节没了,恐怕那人也要惹上是非。   卢氏冷笑一声,“是不是泼脏水,你心里有数,你丢的东西,为何偏偏是那位小哥给送来的,还一脸认识你的模样。”   这下顾云杳也惊讶了,那人说认识她?她仔细想了想今日的事,只是去给崔老头添了个堵,似乎并没有再去别的地方,要说碰到的人,也只有玉非寒而已啊。   难道是他?   才一想,顾云杳立刻否定了,玉非寒不会做这样的事,他没那么闲。   “二婶这么说,云杳倒是好奇了,还真想见见你口中那位小哥。”她落落大方的说,不过一些后宅里的女人,手段能高明到哪里去,无非就是栽赃嫁祸,她还不信自己招架不住。   卢氏皱眉,她不喜欢许靖容,自然也不会喜欢她的孩子们,更重要的,当年黎京的人总是拿她和许靖容比,比过了还好,可关键是比不过,那卢氏的心里怎么会好受。   “杳儿,你也别巧言善辩了,还是老老实实承认了为好,我相信三弟不会为难你的。”卢氏不以为然的说,今日这事就得把它坐实了,看她许靖容还有何脸面在黎京立足。   许靖容怒极反笑,猛地起身瞪着卢氏道,“二嫂,你的意思是我们家杳儿定然是与人有私了?我倒是不知道,二嫂竟然比我这个做母亲的还要知道杳儿。”   被这一番话给说的卢氏脸色涨红,但随即不屑的说,“是不是自己心里清楚,人都找上门来了,还想抵赖,弟妹可真是有意思。”   卢氏那一副嘴脸,把许靖容给气的不轻,她是大家望族出身,何时跟人有过这般嚼舌头争吵,愣是半晌说不出话来。   顾云杳心里叹息一声,许靖容是名门望族的大小姐,跟小户人家出来的卢氏怎么能比,顾家人的情况,是她从踏进顾家看到念婷开始,就已经着手查的事。   而念婷的速度也很快,每个人都摸得一清二楚,或许是她早就有所准备。   “娘,清者自清。”多余的话她现在无法跟许靖容说,只能先安慰她一句,而就在她话音落下,门外忽然又跑进来一个小厮,远远的就喊着什么。   顾云杳还没听清楚,倒是卢氏先一步笑了起来,“瞧瞧,说曹操曹操到,云杳,这就别怪大家不相信你了,这人可是又来了。”   说完徐氏还没动静,卢氏已经让那小厮赶紧把人给请进来,顾云杳这时候才知道,原来送丝帕的人又来了。   这也正合她的意,只要见到了人,她有的是办法给自己澄清,怕的就是死无对证。   很快,小厮领着一个身姿挺拔的男人走了进来,那人一脸肃然,剑眉星目,倒是真的不像是寻常人。   人刚一进来,一直不说话的顾之曦忽然站了起来,只是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卢氏和李涟儿就一人一句劝起了顾云杳。   “杳儿,既然人都来了,你也就别藏着掖着了,大方承认了也没人会为难你。”这话是李涟儿说的,换来的只是顾云杳一个嘲弄的笑。   她真当自己是三岁的孩子,这事别说没有,就是有,她脑子烧了才会承认,秋后算账她很早以前就学过的好吗。   卢氏更直接,“这位小哥配云杳你,绰绰有余……”   她话还没说完,顾之曦忽然厉声喝到,“住口!丢人现眼!”   这话也不知道是说谁的,一时之间大厅里安静的几乎能听到每个人的心跳,顾云杳垂着头,心里忍不住为卢氏和李涟儿的着急摇头。   刚才从人进来开始,顾之曦的反应就很奇怪,这俩女人难道是眼瞎了,竟然都没发现吗?她猜想,这人顾之曦肯定是见过,而且,知道他和自己绝不可能。   果然,那人对着顾之曦只微微点头喊了声将军,那态度竟然丝毫不把顾之曦当成是大将之首,倒像是寻常人问候。   而顾之曦则是点头笑道,“让李侍卫见笑了,都是后宅妇人们胡闹,你……”   李良政不置可否的一笑,没理会顾之曦的解释,转头看向一直默默垂着头的顾云杳,忽而弯身行礼,很恭敬的说,“顾小姐,给您带来不便,是卑职的不是,还请您原谅。”   当初捡到人家手帕的是自家的主子,说了只要送还就行,也没说不能这么送啊,害的他一连跑了两次不说,竟然还赶上这么个场面,李良政不由对自家主子的怨念更深了。 第26章 书房谈话   顾云杳抬头,一双眸子清透无波,看的李良政心里有点吃不准她会怎么反应,好在顾云杳忽然笑了,“云杳还要多谢李侍卫,若非是你,云杳也不会知道原来家中长辈都如此关心我。”   李良政一愣,继而皱眉,刚才那架势,分明是把他当成顾家大小姐在外的情郎,只不过是送还丝帕而已,这顾家的人怎么就这么能折腾。   还是说,他们知道他是谁,故意这么做,是想攀上他家主子?   李良政的神色微微变化,顾之曦都看的清楚,一路跟着心惊肉跳,李侍卫是端王玉非寒的贴身侍卫,若是他说些什么,难保端王不会多想。   顾之曦赶紧上前一步,“李侍卫,刚才只是个误会,后宅妇人不知轻重,叫人看了笑话。”说完看了一眼顾云杳,示意她赶紧解释一句。   顾云杳挑眉,刚才她被一屋子人逼问的时候,怎么就不见顾之曦出声,这会儿倒是想起她来了。   “嗯,我也只是奉王爷之命前来解释一句,丝帕既然奉还,那我就不多留了。”说完朝着众人一点头抱拳,转身就往外走。   顾云杳真的很想扶额,千算万算,没想到竟然真的是端王,这下麻烦远比一个莫名其妙的情郎更难以洗脱了。   果然,李良政走后,顾之曦看她的眼神就有些变了,而卢氏和李涟儿更是探究的看着她,就连许靖容都有些好奇。   “既然确定并非是云杳的错,那不知云杳是否可以回去了?”说着,她状似不经意的抚了抚额前的伤,许靖容立刻就走了过来,把她搂进自己怀里,一脸的心疼。   她的女儿还有伤在身,这些人竟然折腾这么久,还只是为了一个莫须有的事,顾家的人,真是让她寒透了心。   徐氏一脸的端正,似乎刚才大发脾气的不是她,点头示意她们可以离开了,许靖容连礼都没行,直接带着顾云杳等兄妹出了大厅。   卢氏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刚才那位竟然是王府侍卫,看他对顾之曦的态度,莫不是端王或者定王?   相较于二夫人卢氏的忐忑,大夫人白氏就淡然的多,她历来不喜欢跟二房和三房的妇人们掺合,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小手段,没伤到人反倒被人打脸。   那边大厅里众人纷纷退了出去,这边许靖容则是搂着顾云杳赶紧进了屋子,她也没心思问刚才的事了,着急忙慌的就要给女儿找药换药。   顾云杳拉住她,从自己袖子里拿出一小瓶药来,“娘,我和念婷今天见到那位神医了,他给了我药,保准在宫宴前可以好的不留一丝疤痕。”   许靖容一听高兴了,“真的呀,唉,那娘给涂上,来。”她打开瓷瓶,立刻一股清香扑鼻而来,她脸上顿时就是一喜,光闻味道就知道是好药了。   顾云杳乖乖坐着给许靖容往额头上涂药,嘴里不经意的说,“娘,刚才那个是端王的侍卫,我和二哥在神医那里遇到的,估摸着丝帕也是那时候被捡走了。”   她这是给许靖容解惑,不管别人怎么看,这件事得让许靖容心里清楚,她不喜欢事情不明不白,因为那样最容易出纰漏。   许靖容的手指很温软,轻轻的按在她的额头,很快就把药上好了,顾云杳想,还是这药管用,立刻伤口就不疼了。   “端王?就是黎京传言最盛的那个人?”许靖容虽然不怎么出门,但也偶尔能从下人口中听到些传言。   传言这位端王是如今西秦皇帝最小的儿子,却是最早有了封号的一个,还传言这位端王冷血无情,还杀人不眨眼。   许靖容有些担心,看着顾云杳的眼神都有些着急,“听说那可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人,你们怎怎么会遇上他呀。”   这下在场的兄妹三人都愣住了,顾云楼最先开口,“娘,你从哪里听来的传言?端王可并非你口中所述。”   顾云淆跟着点头,那日看到的那人,分明气宇轩昂,容貌和气质都是一等一的好,怎么会有自家娘亲口中的那般可怕。   许靖容张了张嘴,玉家的人她早前也有耳闻,那时许家还在,她父亲和爷爷倒是也对玉家的几个孩子赞不绝口,只是……   “娘,道听途说可以消遣,但不可尽信的。”顾云杳一看就知道从哪里听来的,外面如此多的下人,嘴碎的也不在少数。   许靖容宠溺的摸了摸顾云杳的长发,点点头,也是,都是些下人,谁有真的见过端王,不过也都是人云亦云罢了。   晚间几人一起围坐到桌前吃了晚饭,顾云楼和顾云淆就先行离开,顾云杳陪着许靖容说了会儿话,外面就有人进来,先给两人行礼,然后说是顾之曦让顾云杳去一趟书房。   就知道这件事没那么容易过去,节外生枝看来是必然得了,顾云杳起身,给了许靖容一个安心的眼神,随着那人往外走。   黎京虽然是新朝新气象,但只要是朝廷,那就避免不了拉帮结派,避免不了攀龙附凤,尤其是像顾之曦这样的人,更无法抗拒。   所以,顾云杳连脑子都不用转,就知道顾之曦叫自己去书房的目的,当然,恐怕她要让这位便宜爹失望了。   走进书房,顾之曦正襟危坐,手里拿着一本兵书在看,似乎没注意到顾云杳的到来,样子严肃,神情也颇为专注。   顾云杳也不出声,装腔作势谁不会,但他顾之曦可要弄巧成拙了,原本就是上赶着把人叫来,这会儿装什么矜持。   那头,顾之曦心里也是奇怪,他早就看到人来了,还以为这女儿会先给自己请安,他也顺势放下手中的书,顺势再问问今天的事,可左等右等,就是不见来人开口。   顾之曦心里不愉快,把手中的书重重放在书案上,抬眼第一句话就问,“你母亲没教你礼仪吗?见了为父为何不行礼?”   顾云杳一脸的懵懂,眼中顿时有些委屈,“我,我没曾想过会见到父亲,娘也没说过别的。”她来自山野之间,虽然礼仪什么的她是会,但顾之曦就算了,他还不配。   这话让顾之曦一噎,他倒是给忘了,这女儿自小长在山野,听说幼年还因为身体的原因,到山寺里住了五年,怪不得……   顾之曦的眼中有鄙夷之色,但很好的掩饰住了,他缓和了表情,“算了,也是为父的不是,这么多年,唉……”   那惋惜悔过之色,顾云杳真想给他拍手叫好,能把表情装的这么逼真,由不得她不佩服。“父亲哪里的话,是我们兄妹福薄。”   见顾云杳客气了起来,顾之曦心里也安心了些,都说这个女儿怎么伶俐,他看也不过如此,“杳儿啊,你跟爹爹说说,你跟端王,是如何认识的?”   顾云杳一愣,继而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满脸的委屈和愤怒,“父亲,今日李侍卫已经解释清楚了,为何您还这么问?难道有人又想给女儿扣个行为不端的帽子不成?”   她这一跪,把顾之曦给跪傻了,他只是想旁敲侧击的问一问,别说自己女儿跟端王是不是有牵扯,就没有,他也有办法让她有,但顾云杳这一跪,他根本没办法再张口,只能嘴巴蠕动了几下,摆摆手。   “爹爹不是这个意思,只是随口问问,杳儿何必这么大反应。”顾之曦思索着怎么才能让眼前的人明白,端王那是大树,如果靠上了,他顾家也就高枕无忧了。   顾云杳怎么会不知道顾之曦的心思,仍是一脸的泫然欲泣,“不过是出门遇到,端王好心送还失物,仅此而已,可杳儿才一进门,就被众位长辈审讯,杳儿心里害怕,还请爹爹以后莫要再提及此事。”   她纯属胡扯,顾之曦听到这里也知道她胡扯,可他作为一个父亲,一国大将军,他能指着一个年纪十二三的女娃娃说你胡扯吗?当然是不能。   所以,顾之曦愣愣的看着此刻一脸受惊的顾云杳,今日在大厅之上,他可没看出来此刻柔弱的女儿有一丁半点的怯懦害怕,反倒是一句话把别人给说的哑口无言。   “你……”顾之曦不知道该怎么说,他现在有点相信姚氏的话,这个女儿,似乎真的不如外表看起来那么温良恭顺。   顾云杳适时的抽泣了一声,顾之曦要反问的话也给堵在了嘴里,好半晌他才硬压着气闷挥手道,“你先下去吧,叫你母亲好好照顾你,今天也算是委屈你了。”   说完这些,顾之曦的心里更郁闷,本来要问的事没问出口,本来想做的事也没能做成,他还得安抚一个小丫头,这都叫什么事。   从书房退了出来,顾云杳脸上的委屈和担忧一扫而光,想让她搭上端王的线,这老家伙的算盘倒是打的精,只是她跟端王又怎么可能?   摇摇头,旁人攀龙附凤还有个限度,顾之曦却没有,十年不闻不问的女儿,这一回来,他就想利用,还居然是这么没边儿没沿儿的事。 第27章 端王的心思   晚间躺在自己的榻上,顾云杳没能安稳的闭上眼,她总觉得今日的事有些凑巧,她没有丢三落四的毛病,而且今日遇见端王的时候,他明明直接走了出去,根本没有停留,那丝帕如何到了他的手里?   越想心里越不安稳,干脆坐了起来,拥着被褥细细思索,忽然,顾云杳从床上一步迈了下来,从梳妆台上拿起那块丝帕。   上下仔细翻看了一番,不由的愤愤道,“果然不是什么好人,女儿家的东西也仿制!”她的动静惊动了念婷,她从窗外翻了进来,询问她怎么回事。   顾云杳把丝帕扔在了梳妆台上,“端王殿下是不是最近很闲,竟然用一方假丝帕试探我。”说着,她自己皱起了眉,难道以前的顾云杳真的认得玉非寒?   否则真是解释不通,为何只见了两次面,玉非寒就这么设计她,顾云杳可不会觉得,这是端王殿下真的闲的没事干,故意戏耍她而已。   念婷不解,拿起丝帕看了看,没问题啊,是小姐平时用的,她没看出来是仿制的呀。   抚着额头,顾云杳不想跟对针线一窍不通的念婷解释针脚收边的问题,只很确定的说,“你查查,以前的顾云杳是不是见过玉非寒,他们之间是不是认识,我心里有点不踏实。”   顾云杳手捂住胸口,此刻心里确实七上八下,她如今是顾云杳没错,她不怕玉非寒查,但不知道为何,就是心里不踏实。   念婷没有答应,她忽而皱眉说道,“小姐,会不会因为我?”她指了指自己,她和傅云交好,虽然知道的人不多,但若是有心留意,也不难知道。   顾云杳一下子就明白过来,对啊,念婷和傅云是至交,如今她却心甘情愿跟在自己身边,难怪玉非寒要试探。   随即心里一沉,玉家的势力那个时候就那么强大了吗?而她那个愚蠢的父王,竟然丝毫不曾察觉,也怪不得被人取而代之了。   长出一口气,顾云杳重新爬回到床榻上,如果只是疑心念婷,那倒没什么,怕只怕玉非寒和以前的顾云杳有牵扯,那她这个半路出家的半假本尊,可就演不下去了。   想着这个问题,顾云杳慢慢的闭上眼睛,随后说道,“出去关门,谢谢。”   念婷撇撇嘴,人家卸磨杀驴还有个过程呢,这位压根就不管,她好歹也是关心她才进来,这会儿怎么感觉这么多余。   乖乖出去关门,念婷蹲在门口越想心里越不对,这位大爷这反应,到底怎么回事?不行,今天在大厅被支走,肯定有啥好玩的事她错过了。   嘴角溢出一抹笑,坏笑,念婷左右看了看,脚下一点,人就轻飘飘到了屋顶,又是几下跳跃,就消失在了夜色中。   念婷没有注意到,就在她飞跃到屋顶的时候,在顾云杳的小楼后探出一个脑袋,黑巾蒙面,看到她走了之后也紧随着消失在了小楼后。   玉非寒一手拿着茶盏,一手拿着一枚白玉棋子,声音颇有些诧异的说,“是吗?前朝大公主的人,竟然会和顾家长女走的那般近,倒是出乎本王意料。”   跪在地上的人低垂着头,闻言继续道,“属下不敢靠的太近,只隐约觉得两人关系很熟稔。”他没把自己听到的只言片语汇报,可他心里其实也觉得,这顾家小姐有点卸磨杀驴了。   “良政,今日的事顾之曦什么反应。”玉非寒猜得到,但他想知道的更详细,顾之曦可非外间传言那般就是个卑鄙小人,他就算是,也是个颇有心机手段的卑鄙小人。   而顾云杳,竟然和崔禀意有联系,那这女子也就不容小觑,只是他查到的情况,却又让这件事变得很古怪。   一个乡野长大的丫头,怎么会跟大公主傅云有关系,又怎么会一早就知道崔禀意的落脚之处,还有办法把崔禀意压得死死的。   “顾将军似乎想让顾小姐攀上端王府,不过,看起来顾小姐并不乐意。”李良政观察人的心思很入微,只不过是在大厅见两人的细微反应,就把他们的心思给猜的透透的。   玉非寒哦了一声,唇边微微挑起一抹笑,顾云杳,这倒是个有趣的人,“继续盯着,还有,让你们办的事若是再没有进展,我不介意你们一起到秋山走一趟。”   说完,玉非寒把手中的白玉棋子轻轻放下,这一声几不可闻的声音,让李良政和地上跪着的黑衣人浑身一震,立刻低头应是。   等两人都离开,玉非寒伸手在眉心按了按,最近黎京的形势越来越紧张,崔禀意又一而再的推辞他的请求。   “或许顾家那位会是个入口。”玉非寒自言自语了一句,把手中的杯子放到案几上起身往外走,无论如何,许家的暗卫不能落到顾之曦手上,更不能给皇城中那位。   这一夜,端王未能好好入眠,顾云杳也同样辗转反侧,且一大早就被许靖容给叫了起来,原因无他,今晚的宫宴所用衣饰今日要试穿,基本的礼仪要学会。   顾云杳一身的起床气,却不能对着许靖容来,脸色一直很差,她怎么会不明白,先前那么久都无人问津的枫院,倒是今日有人来送东西,又来教导她宫中礼仪,显然是有人故意拖到了最后。   今晚便要入宫,衣饰不合适哪里还有时间再改再换?规矩学的不足一日,若是出丑,传出去也是她顾云杳自己学不会,愚笨无知,跟旁人无关。   她就不明白了,这些顾家的妇人们都整天没事做吗?就等着一天到晚的算计她们,有意思吗?   “大姐,你快来看看,这衣服可都是今年黎京最流行的,听说宫中娘娘们都喜欢呢。”顾云杳一脸的我不高兴进了大厅,一道犹如黄鹂一般好听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她一愣,这是叫她?   顾云杳没记错,在顾家的女儿中,她确实是排行老大,这一声大姐,叫的也正是她。   叫她的是一个跟她看上去年纪相仿的姑娘,她皮肤白皙,柳叶眉樱桃小口,小小年纪已经出落的如此美丽,可想而知她的母亲也定然是个美人。   “顾芯眉,李氏李涟儿的女儿。”念婷跟在顾云杳身后小声的说,顾云杳立刻在脸上绽放了笑容,这就是被念婷捉弄的好些日子没露面的二小姐顾芯眉啊。   “妹妹脸上可好些了?”顾云杳这话问的有些哪壶不开提哪壶,照说人家好意跟她打招呼,她不该如此,可此刻她心里的气还没顺,不好意思,没心情跟人虚与委蛇。   顾芯眉的脸立刻就变了,手死死的抓着自己的裙子,硬是把绣有梅花的锦缎长裙,给抓出了一条条难看的皱痕。   “多谢姐姐关心,我好多了,姐姐还是先看看给你准备的衣饰吧,这可是要入宫穿的。”站在原地眨了好几次眼,顾芯眉才把到嘴边的怒骂给压了下去。   顾家的长女又如何,不过是一个不受宠的人,瞧瞧那些早些年她就不穿了的衣服样式和花色,顾芯眉心里就舒坦了多。   斜睨了一眼搁在大厅中间案几上的东西,顾云杳嗯了一声,就没打算看第二眼,那些东西看起来不错,可在黎京却是早些年就无人问津的过时东西。   念婷低眉顺目的站在顾云杳身后,也偷偷瞄了一眼,连她这个不主动打扮的女人都看不上的东西,顾家人难道是觉得,乡下来的顾云杳没眼光吗?   撇撇嘴,或许本尊是没什么眼光,可现在这位,眼光可是挑剔的很。   果然,下一秒顾云杳就要往外走,大厅里的其他人都愣住了,徐氏更是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杯子都被她给一把拍到了地上。   “放肆,你这是什么态度,不满意我们这几个长辈为你准备的吗?你可知道,这可是你李姨娘悉心为你挑选的。”徐老太太说的那叫一个气愤,似乎顾云杳不欢天喜地的接受,那就是她无理取闹。   长出一口气,看来没让许靖容跟着来是对的,顾云杳想着,转身笑着看向徐氏和李姨娘,“那云杳要多谢两位了,不过,这些东西既然这么好,我自己怎好独自享受,不若到时候我和妹妹一起吧。”   她不说这东西在黎京宫宴上算个什么货色,别说是一套,就是随便一件,都足以让她成为众人眼中的笑话,更何况还搭配那些首饰。   李涟儿还没有出声,顾芯眉已经不乐意了,“姐姐,这是为你准备的,你自己用就好,我有自己的,不用姐姐担心。”   徐氏也跟着点头,这些东西她一个老婆子都看不上,怎么能让她的宝贝孙女用,皱了皱眉,徐氏一副高高在上的祖母姿态说,“云杳,不得胡闹,这些你今晚便用了吧,我看你到黎京也没有几件像样的衣服,别到时候丢了我顾家的脸面。”   虽然这样做顾家一样也丢面子,可就像李涟儿说的,这是顾云杳自己选的,虽然是丢顾家的面子,但那也是顾云杳自己丢,跟其他顾家人,没关系。 第28章 挨打   顾云杳心中一声冷笑,丢顾家的人?一家子人这么明目张胆的想让她丢人,怎么还有脸让她不要丢顾家的人。   “您说的是,那云杳就恭敬不如从命。”她忽然没了心思跟这些人绕弯子,回头给念婷一个眼神,让她把桌子上的衣饰拿着。   念婷这一晚上从败家子的嘴里知道了很多,尤其是大厅里那一段,顾云杳大度不计较,但她可不是好说话的人。   这会儿又遇见这样的事,不由的怒火中烧,装作低眉顺目的走到那些垃圾面前,念婷的眼珠一转,手在拿起衣饰转身的同时,脚下一个不稳,朝着已经坐到一边的顾芯眉栽了过去。   顾芯眉有心要躲,可栽过去的是念婷,她的身手,想躲?没门。   嘴里哎呀一声,人咚的一声就撞上了顾芯眉,那力道和方位都恰好到处,好到让顾芯眉避无可避,手更是下意识的抓住念婷送上去的衣角,直接给撕了开来。   这咝啦一声,好好的一件衣服被顾芯眉的力道从头撕到尾,衣服上搁着的首饰一样不落全都掉在了地上,有的还掉在了桌子上的茶碗里。   “对不起,对不起,奴婢不是故意的。”念婷一副蠢蠢的样子,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那模样简直了。   顾云杳看的嘴角不自觉的抽了抽,但很快也配合的说,“念婷,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各位,实在是抱歉,她一直都笨手笨脚的。”   上前把人给扶起来,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前,顾云杳赶紧拿话堵了有些人的嘴,念婷的笨在顾家也不是什么秘密,当初她把人要过来没人阻止,也正是因为此。   念婷缩在顾云杳身后瑟瑟发抖,只有顾云杳知道,这家伙费了多大劲儿才没笑出声。   徐氏已经站了起来,伸手颤抖的指着念婷,或者是顾云杳,但她一句话没说,人直接朝后倒去。   这一变故让所有人都始料未及,顾云杳皱眉,心里立刻预料到了后果,徐老夫人这么一晕,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就成了大事。   顾云杳一步上前,第一个冲到徐老夫人面前,伸手把人给托到了自己身上,脸上的神情焦急万分,“来人,快来人,老太太晕倒了。”   这声音不算大,但够高,连站在外面的下人都听见了,赶忙的往里涌。   李涟儿也有些心慌,但她想到的却不是怎么叫醒老太太。   往前一步,李涟儿声音忽然提高,“老夫人,你醒醒啊,小辈儿们都是胡闹的,您别置气啊。”   顾云杳心里一咯噔,余光看了一眼,李涟儿还是那副温柔细弱的模样,只是这话说出来,别有用心的很,这简直是要把责任全推到她的身上啊。   没来得及说别的,大夫就从门外进来了,一起进来的还有顾之曦,今日是入宫参加皇家晚宴,他提前回来准备了要带着家人一起入宫。   可谁知道回来就听说老太太晕倒了,赶紧的就跟着大夫跑了过来,却在进门的一瞬间看到人躺在顾云杳怀里。   愣了愣,顾之曦把目光投到了李氏的身上,后者立刻拿手帕抹了抹不存在的眼泪,“老爷,今日是给云杳衣饰的,没想到……”   顾之曦话都没听完,立刻双眼带火的看着顾云杳。   大夫已经让人扶着老太太坐到了椅子上,顾云杳就站在一边,顾之曦连话都不说,直接冲上前一把掌甩在了顾云杳的脸上。   顾云杳根本没想到顾之曦敢打她,一时之间愣在原地,捂着脸看着顾之曦,一脸的不敢置信,“你打我?”   她声音很冷,像极了黎京的冬日,顾之曦却冷笑一声,微微仰了下巴说,“打的就是你,胆敢气晕自己的祖母,你难道还不该打?”   徐氏这时候刚好醒了过来,她也不看捂着脸的顾云杳,反而是泪眼朦胧的看向自己的儿子,“之曦,你可回来了,这丫头我管不了,管不了了。”   顾云杳胸口急剧起伏,手慢慢的从脸上拿开,白皙的脸上赫然有几道红痕,顾之曦对待她这样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竟然用了如此力道。   念婷已经愣在了原地,她还把顾云杳当成是以往高高在上的大公主,所以顾之曦打她那一下,不仅把顾云杳打的愣住了,她也一样。   反应过来,念婷刚要动,顾云杳立刻一个眼神看过去,让她硬生生把到手心的黑色短刃给重新放了回去。   “顾将军竟然认定了是我气晕了老夫人,那我也就无从解释,告辞。”她不哭不闹,微微躬身行礼,转身就往外走。   顾之曦眯起眼睛大喝一声,“站住。”   顾云杳挑眉回头,“怎么,顾大将军还没打过瘾?”她不闹,是因为她觉得现在闹完全没必要,不过是让这些人下不来台,她顾云杳要闹,自然有些人要付出些代价。   顾之曦气的说不出来话,冷哼一声,“今晚宫宴你必须参加,别以为置气就可以不去。”   这话简直跟小孩子一样,还是无赖的那种,顾云杳有些苦笑不得,顾家的人难道都是靠这种手段走到现在的?真是老天不长眼。   顾云杳其实对顾之曦并不了解,是大公主的时候觉得没必要,如今则是不屑,所以,在她眼里的顾之曦就是眼前这个样子,自私自利,恃强凌弱。   没有回答顾之曦的话,顾云杳头也不回的走出大厅,念婷赶紧跟了上去,她这是闯大祸了,以往傅云若是这个样子,准保有人要倒大霉。   一路上往枫院走,念婷都是低着头,她心里是真忐忑,看自家小姐这样子,显然不止是气愤这么简单。   “念婷。”她还在忐忑,这一声唤的她立刻惊跳起来,“在在在,小姐,什么事?”念婷老老实实乖乖巧巧的弯腰跟在顾云杳身后,这样子还是跟她以前身边的内监学的。   顾云杳看了一眼,撇撇嘴,学的倒是惟妙惟肖,“查清楚那支暗卫现在的情况,还有,以你的名义让流苏把影子调动起来,我要知道顾之曦在京中的势力。”   原本不想那么早收拾顾之曦,但今日这一巴掌,说什么她也咽不下这口气,从小到大,即便是欺负她的人,也没人敢这么打她的脸。   “是,我立刻去办。”念婷毫不迟疑,影子原本就是傅云的王牌,城破那日,若不是无法调动影子,玉家又怎么会那么轻易得手。   顾云杳继续往前走,到了枫院门口的时候,突然想起自己脸上的巴掌印,这若是让许靖容看到,她不知道会有什么过激的反应。   只是她还没想好怎么处理脸上的印子,许靖容已经从里面走了出来,远远看到她脸上的印子就震惊的问,“杳儿,怎么回事,你的脸怎么了,谁打了你,告诉娘!”   许靖容的脸上心疼和愤怒并存,大方得体的妆容丝毫掩饰不住她的自责,顾云杳赶紧垂了头,“娘,没事的,今晚不是要进宫吗,咱们还是赶紧准备吧。”   原本这宫宴她不想去,可现在她改变主意了,于是伸手推着许靖容往里走,许靖容的脸上还是担忧,她女儿只是去大厅取衣饰,回来脸上却多了那么明显一个五指印,许靖容不是笨人,立刻就想到了怎么回事。   可顾云杳不肯说,她是在担心她难过,许靖容的心里很暖,连声应了,进了房间就拉着顾云杳的手,示意她先坐到一边儿。   “娘,你要做什么?”许靖容脸上的心疼还在,但愤怒似乎消了,或者她是隐藏了起来,顾云杳眯了眯眼睛,娘似乎明白了她的用意。   叫下人拿来煮好后放的温热的鸡蛋,许靖容包好小心轻柔的在顾云杳的脸颊上敷,她的女儿皮肤很好,白皙通透,这一巴掌印子显得格外明显。   “娘,不用了,这印子我留着还有用处,这会儿不疼就不用敷了。”拉下许靖容的手,顾云杳安慰她道,“你女儿的性子比较记仇,娘放心,今日事今日毕,我不会让某些人等太久。”   这性子是她与生俱来,和其他恶劣的性子不同,她倒觉这性子不错,免得有些事拖久了夜长梦多生出变故。   许靖容不知道自己这个很有主见的女儿是要做什么,但她无条件支持,“好,娘知道,娘帮你收拾,她们想要咱娘儿俩出丑,娘早就料到了。”   她起身走进自己的屋子,没一会儿抱着一个包袱走了出来,把包袱放到桌子上,“杳儿,这是娘为你准备的见面礼,一直没机会给你,现在正好派上用场。”   顾云杳眨巴了几下眼睛,她还让念婷准备了衣饰,没敢太招摇,只是按照普通富贵人家的标准准备,没想到许靖容也有准备。   她趴到桌子上,一脸期待的看着许靖容,后者见此情景一脸的宠溺,伸手把包袱打开,里面是一套水蓝色的裙子,和一套素雅却样子精致的首饰。   “这,娘,这是你想送我的?”顾云杳伸手抚上那水蓝色的衣裙,上一世因为出身她见过不少好东西,这一套衣裙所用的材质,绝对和她以往穿的织水云锦一样,虽然算不上这种布匹里的上等货色,但普通就算是官宦人家,也绝对拿不出来一匹做衣裳。 第29章 原来是许家   而现在摆在她面前的就是一整套织水云锦做出来的衣裙,手感丝滑柔顺,如水般舒适,似云般飘逸,但这些都不是最特别,最特别的是冬暖夏凉。   许靖容点头,还没开口就先红了眼眶,“这布匹是你外祖母留下的。”她说着,鼻子有些酸涩,她的母亲是个多么傲气的人,而她的亲生女儿却这般给她丢人。   顾云杳很惊讶,心里对许靖容的娘家更加好奇,有织水云锦的人家,前朝似乎也没有几户,她脑子飞快的转,想着皇家都曾给了哪些大臣。   想来想去,忽然想到了一位前朝德高望重的大将许守昌,但是她并未听说许老的女儿是嫁给了顾之曦的呀。   “娘,外祖母怎么会有这么好的布匹,我都不曾听你说起过。”顾云杳说这话的时候,心里其实带了点赌性,就赌去山寺之前,许靖容并未在真的顾云杳面前提及过娘家人。   许靖容抬眼看着她,眼睛里先是一愣,继而微微有些湿润,“杳儿,都是娘不好,你小时候就只顾着为你爹那个不值得的人伤心,都没好好跟你讲过你外祖家。”   这话让顾云杳笑了,她赌对了,许靖容当时是离家出走,而许家在十年前似乎就已经因为某些事而散尽,虽然她不知道最后许家的人到底如何,但凭着她父皇的性子,八成是有死无活。   “你外祖一家曾是京中高官,不过也都是前朝的事。”许靖容有些犹豫,毕竟现在是新朝初立,提及前朝往事,若是被有心人知道,那她们的麻烦可是少不了。   顾云杳知道她顾忌什么,就问了句,“我听哥哥们说,太姥爷是个大英雄,是真的吗?”她只用知道许靖容的爷爷是不是就是许守昌,就足以解她的惑。   许守昌当年与她也算是忘年之交,只是当时许家出事的时候,她被蒙在鼓里,连最后一面都未曾见到,若许靖容当真是许家后人,她定然会加倍照顾。   许靖容一听立刻笑了,抚了抚女儿柔顺的长发,“是啊,你太姥爷是个大英雄,他可是鼎鼎大名的将军王,那匹织水云锦呀,也是你太姥爷的功劳换来的。”   她说着,把手按在了水蓝色的衣裙上,眼中的骄傲和自豪,就像是一个少女听到自己心目中英雄时那般,与有荣焉。   顾云杳点头,许守昌确实是一个值得让人尊敬的人,保家卫国,征战沙场,比那些在京中靠着上下两片唇过活的人,强了何止千百倍。   她眼中也有兴奋和崇拜,兴奋是真的,崇拜多少带点水份,她彼时还是大公主,许守昌是臣,与她也算是君臣关系,而且她很清楚,有几次许守昌能胜,也有她的功劳。   “太姥爷好厉害啊,比现在那谁强的太多了。”她状似天真的说,许靖容却赶紧对着她摆摆手,“杳儿,我们如今在何处,怎么可以乱说。”   许靖容的反应有些大,倒是让顾云杳愣了愣,只是接下来许靖容的表现,让她就有点哭笑不得了。   许靖容拉着她的手,朝外看了看,低声说,“不过娘觉得杳儿说的对,你太姥爷,岂是他可以比的。”   顾云杳忍不住笑了起来,两人正乐呵呵的说着话,外面有人高声禀报道,“夫人,老爷让您收拾好了带着几位公子小姐过去,时辰差不多了。”   宫宴设在晚间,但京中大臣午时过后就要开始准备入宫,因为在宫宴之前,还有其他事要安排,尤其是宫宴中到的都是黎京权贵,这可是结交的大好时机。   许靖容皱眉应了一声,扭头再看顾云杳,又心疼的看着她的脸,这一巴掌如此明显,不用说她也猜到了是谁,他十年对她们母女不闻不问,一回来却要打她的女儿,这天下还有比他更狠心的爹吗。   “来,杳儿,娘给你梳妆。”许靖容爱怜的看着自己的女儿,因为她身体的原因,那么小就离开了她身边,可不管什么原因,她心里总是愧疚的。   顾云杳很配合的点头,许靖容梳妆的手艺很好,比宫中那些专门负责此类的宫娥还好,她今日确实也需要一个得体的打扮,不然又怎么能给顾大将军一份大礼。   随着许靖容到内室,顾云杳端正的坐着,任凭许靖容为她梳妆打扮,只是在扑粉的时候,她故意侧了侧脸,露出一副忍着疼却忍不住的样子,许靖容立刻就放弃了拿粉多遮盖一些印子的举动。   等她们收拾好出门的时候,门外站着的下人都是眼前一亮,眼前的顾云杳一身水蓝色衣裙,也不知道是用的什么布料,在冬日里除了厚重的感觉中,又增添了几分飘逸。   顾云杳的表情不骄不躁,在下人们或惊艳、或担忧的眼神里,和许靖容两人相携往外走,算算时间,顾之曦一定已经先一步离开,那等在外的必然只有她的两个哥哥,这也正好。   出门抬眼,许靖容只看到一辆马车,且样式简陋,怕是黎京富裕一些的人家都不会用,她现在好歹名义上还是顾之曦的正妻,他竟然让她乘坐这样的马车。   许靖容的手攥的紧紧的,顾云杳轻轻的抚了上去,安慰的说,“娘,你若是相信我,咱们今晚就用这辆马车。”   她说的高深莫测,许靖容诧异的看着自己的女儿,她怎么觉得杳儿似乎话中有话,她要做什么?许靖容的心思一下子从马车上转到了顾云杳身上,担忧的看着她说,“杳儿,你要做什么?可有危险?”   她支持自己的女儿,哪怕她现在说不愿意待在顾家,她都敢立刻和顾之曦和离,然后带着他们兄妹三人离开顾家。   但她害怕杳儿做傻事,那是顾之曦,别人不了解他,她还不了解?那么多年的夫妻,许靖容很清楚顾之曦并非只是有勇无谋,相反的,他很有手段。   顾云杳给了许靖容一个安心的眼神,在她开口询问之前,挥手跟顾云楼和顾云淆打招呼,两人转头看到她,立刻眼前一亮。   “小妹今日真是光彩照人,大哥都快认不出来了。”顾云楼笑呵呵的说,他今日只是一身月白色长袍,头发简单整齐的束起,但因着容貌气度,还是让人觉得此人不凡。   顾云淆则还是一身劲装,玄色之上有红色滚边,看起来俊朗之中又平添了几分威严,倒是跟他冷然的性子很合适。   “大哥,你就知道取笑小妹。”顾云杳抿唇一笑,柔软的长发间那几根精致素雅的簪子跟着她的笑微微颤动,再加上这一身织水云锦所制的水蓝色衣裙,竟让人一时之间看的愣住了神。   眉宇间的花细是许靖容亲手所绘,不是时下流行,但却把顾云杳略显稚嫩的容貌带出了几分娇媚,与她的稳重老练倒是相辅相成。   “大哥说的对,小妹今天确实与众不同。”顾云淆笑了笑,他性子比较冷淡,也不知道姑娘是应该怎么夸。   顾云杳笑的更愉悦了,“好了,时间不早了,咱们还是先出发吧。”没有女人不喜欢被人夸赞,她也不例外。   前世的容貌世间少有,别人的夸赞也就显得不那么让人放在心上,可这一世却只是中等姿色,被夸一次可不算容易,顾云杳心里叹息,果然是物以稀为贵,夸奖也是一样。   顾府如今在黎京也算是高门大户,所以宅邸离皇宫也不算远,马车不过二刻钟便到了。   宫门前此刻停了不少华丽的马车,他们这一辆就显得尤为显眼,自然,因为简陋的让人不得不瞩目。   “到了母亲,这里下来需要步行。”顾云楼很体贴的出声提醒,其实不必他说,许靖容对入宫的礼仪知道的很清楚,当年许家也是黎京数一数二的望族,又怎么会少了入宫的机会。   两人下了马车走到宫门前时,守卫拦住了去路,其中一个问,“夫人可有令牌?”他不问这是谁家的夫人,而是直接要令牌,可见是看到了刚才那辆寒酸的马车。   许靖容皱眉,顾之曦并没有给她令牌,只说到了宫门前自然会有人接引,她往里看了看,宫门下灯火通明,哪里还有人站在此处等。   “夫人,若是没有令牌,卑职不能让您进去。”守卫尽职尽责的说,随即朝着许靖容做了个请离开的手势。   许靖容想说什么,忽然身后有人比她先一步开口,声音清冷却好听,让人一听之下就对此人充满了期待。   “放肆,顾将军的夫人,也是你能拦的。”来人话还没说完,宫门的守卫齐齐跪了下来,“卑职参见端王殿下,是卑职眼拙,这就让夫人进去。”   顾云杳一听到那声音就知道是谁,心里无比的感概,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转身、拜倒,一气呵成,“民女参见端王殿下。”   几人一起跪拜,玉非寒骑在马背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地上跪着的四个人,目光稳稳的落到了顾云杳身上,今日这小丫头似乎很不一样,倒是让人眼前一亮。 第30章 诚邀   “平身。”淡淡的两个字,玉非寒翻身下马,把缰绳交给了李良政,走上前一步道,“夫人许久未回京,想来宫中也不会太熟悉,便随本王一道进去吧。”   顾云杳在心里腹诽,这里原本是她家,有谁比她还熟悉?竟然还需要一个外人来带着,开什么玩笑,但脸上却还是恭顺的模样,退到了许靖容身后半步远。   许靖容有些迟疑,但玉非寒已经抬脚往里走,她也不好推辞,这毕竟已经是西秦的端王,且手中权利俨然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她根本得罪不起。   玉非寒走在最前面,身姿挺拔,一个背影就让人对他浮想联翩,怪不得即便是那么残暴的传言,这黎京的姑娘还是为他一人倾心。   顾云楼抬眼看了看,又以眼神和顾云杳交流,后者摇摇头,示意她自己也不知道这端王是什么意思,为何会突然要与他们一道入宫。   这皇宫不算很大,但从宫门到设宴的大殿,中间有五道大门又途径御花园,之后还要过幽兰宫方可到达,这一段着实不算近。   所以,走到御花园的时候,顾云杳已经有些支撑不住了。   想当年她也是可以随军出征的人,虽然后来硬生生养成了娇弱的公主,可体力也不会这般不济啊。   “本王有些累了,诸位可介意与本王一道休息片刻?”玉非寒这一句简直就是天降福音,顾云杳从没觉得他这么可爱过。   许靖容早就发现自己女儿一脸的虚脱,此刻玉非寒这提议,她满口答应,几人便也到了御花园的亭子下休息。   坐下后,许靖容才仔细看清了眼前的端王,确实跟传言中的不太一样,虽说眼中有冰冷,但也不是嗜杀暴虐的样子。   有端王在,桌子上自然不会少了茶水和点心,这便是皇室的诱惑,体贴入微的照顾和无上的权利,总是能吸引人为了那把龙椅拼上一拼。   “臣参见端王殿下。”远远的顾之曦就看到许靖容竟然和端王坐在一处,他心里有惊讶,但更多的是喜,他了解的端王可是从来不与外人同行,更何况还在一处休息。   所以,他赶忙上前行礼,在端王点头之后,起身朝着许靖容道,“夫人,我刚才去宫门才知道你已经入宫了,这得多亏了端王殿下。”   他一脸的感谢之意,只是玉非寒却不看他,而是把玩着手中的茶盏,眼睛看的也是亭子外的各色花朵。   许靖容一看到顾之曦立刻皱起了眉,又看他眼睛时不时看向端王,心里就明白他想干什么。   收敛了眉眼,许靖容起身,顾云杳也跟着站了起来,“端王殿下,既然我夫君已经寻到,那便不打扰了,我等先行告辞。”   她说着行了一礼,在得到玉非寒的点头同意后,拉着顾云杳的手就走,顾之曦皱眉想说什么,可当着玉非寒的面他也不好表现的太过明白,只能也跟着告辞。   一众人渐渐的远离亭子,李良政这才上前躬身开了口,“王爷,属下不解。”   玉非寒放下茶盏,“不解本王为何对他们和颜悦色,还是不解顾之曦的意思。”他这么一说,李良政苦笑了一声,这些他都不解。   他们家王爷是个什么性子,别人不知道,他可清楚的很,别说和人一道走,就是在宫门遇见了,基本也都是无视,哪里会解了围还把人给带到了这里。   而且这人还是顾之曦的夫人和子女,这就更说不通了,王爷不是最瞧不上顾之曦的吗,这会儿怎么改变想法了?   “呃,王爷,我都……”李良政话还没说完,玉非寒已经转身走出了亭子,显然刚才那一句问话,完全、真的就只是问问。   在心里给自己一个大大的叹息,李良政赶紧跟上端王的脚步,不管这件事内幕是什么,他只要记住一点,他们家王爷那都是对的就行。   顾之曦一路都在观察许靖容,他心里很不明白,以端王的性子怎么会对许靖容和颜悦色,还帮了她们。   “到了,老爷有事就不必陪着我们了。”许靖容俯身给顾之曦行礼,话语温文有礼,体贴的让人觉得她这个大家出身的夫人果然是知书达理。   可这话听在顾之曦耳朵里,可就不是那个滋味了,他喉结上下滚动,最后一甩袖子冷哼一声转身离开。   顾云杳上前一步挽住许靖容的手,许靖容微微一笑,与她缓步迈进大殿,身后顾云楼和顾云淆也亦步亦趋的跟着。   黎京的清贵多数都是互相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牵连,尽管新朝不过成立不足月余,可官场规矩却是千百年来换汤不换药。   许靖容四人虽然第一次出席新朝上层官员的宴会,还是高规格的宫宴,可其实各个府上却早已将几人熟知。   “那便是顾将军的大公子和二公子啊,果真是一表人才。”礼部尚书家的夫人早有心将自家女儿与顾家结上姻亲,只是当初选好的是三公子,不过现在看来,这大公子和二公子似乎更合适。   “唉,你看那个可是顾家的大小姐,也是出落的不错,还有,她穿的可是织水云锦?那可是稀罕物啊。”工部侍郎家的夫人附和着说,这位大小姐也是最近才听说,没想到看起来这般知书达理。   大殿一时间窃窃私语声不断,幸好这会儿帝后并未驾临。顾云杳微微颔首跟在许靖容身边,宫宴中从来不缺话题和谈资,但她却不愿意成为这两者中的任何一个。   西秦的宫宴还是效仿前朝后燕所设,男女宾席分开,成遥遥对望之势,所以入席后,顾云杳和许靖容坐在一面,而顾云楼和顾云淆则去了对面。   “顾夫人,来我这里坐吧。”说话正是刚才夸赞两位顾家公子的尚书夫人,许靖容还未说话,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张夫人,我与顾姐姐许久未见,可否赏个薄面,让她与我一道啊。”   随着许靖容一起转头,就见一个身穿紫色莲花纹图案的妇人,年纪和许靖容不相上下,只是或许是黎京的生活好,看起来气色十分不错。   “宜兰?”许靖容激动的握住来人的手,那人也十分欣喜,眉眼间都是喜悦,“姐姐,十年了,可算见到你了。”   刘宜兰看着眼前的人,虽然容貌还是依旧,可眉宇间的沧桑却很浓重,这十年的时间,别说,却是过的并不好。   “得了,你们原来认识啊,那算我多嘴,你们一起坐吧,有时间咱们再聊。”尚书张夫人性子十分利索,当下就笑着摆摆手,自己重新坐了回去。   许靖容赶忙点头谢过,跟着刘宜兰往她坐的地方去,她如今贵为兵部侍郎的夫人,位置自然不差,就在过道女宾席第二排。   与许靖容一起坐下,刘宜兰先是寒暄了几句,就把目光转到了顾云杳身上,“这就是你的女儿?出落的真是水灵,有你年轻时的模样。”   她说着眼圈忽然就红了起来,许靖容赶紧拍着她的手背,“这孩子的性子更像我母亲,以后啊,还需要你多照顾才是。”   说着伸手握了握顾云杳的手,顾云杳十分得体的朝刘宜兰行礼,喊了声兰姨,把刘宜兰给高兴的啊,直说要把手腕上的镯子给她。   这东西顾云杳自然不会要,许靖容也不敢要,她可是知道那镯子的来历,虽然和刘宜兰是姐妹,但却不想就这么把女儿许给她家的公子。   “妹妹要这样客气我可就生气了。”许靖容佯装不高兴,脸上也是收敛了笑容,刘宜兰这才罢了手,“得得得,我不给了,你呀,性子一点也没变。”   两人在一旁说笑着,陪着的顾云杳同时注意到,席间不少人都在观察她们这一桌,而重点就是她和许靖容,想想也是,许靖容乃是黎京大族之后,虽然许家不在了,可她的外祖家还在,那也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势力。   至于她,自然是和顾家联姻的好筹码,但凡想要和顾家交好的,多数都会盯着他的几个子女,可惜啊,他们的算盘怕是打错了,她和两位哥哥可不会成为顾之曦的助力。   收敛了眉眼,顾云杳默默的等待宴席开始后的时机。   现在不过是下午,多半是各家小姐的才艺,或是随意在一定范围内逛逛,这也是皇家一年一度唯一一次准许在外间走动的时候,多数不经常来的夫人小姐基本都会走上一走。   顾云杳坐了会儿,收到了不少的目光,有不怀好意的,有好奇探究的,总之,没有一个干净纯粹,她心里有些厌烦,附耳到许靖容身边说自己想一个人出去走走。   许靖容自然不同意,不过拗不过她,最后顾云杳还是在她百般叮嘱中起身离席,走出大殿的时候她注意到,有四五个别家的小姐也起身跟了出来。   女人多了就是麻烦,顾云杳心里想,脚步不由的加快,今日念婷没跟着进来,她自己一个人若只是斗嘴之类的还好说,若是有人动心思动手,她虽然不怕,但到底麻烦不少。 第31章 刁难   讨教往御花园的方向走,从这里到御花园有条捷径,平时来往的人也不多,相信可以让她清静片刻,可偏偏有人就是不想随了她的愿。   “大姐,你这急匆匆的往哪儿呢?”顾芯眉不知道从哪儿走了出来,挡住了她的去路,那不怀好意的样子,跟她在顾家时判若两人。   果然,什么样的母亲就有什么样的女儿,她顾云杳从来就不相信,李涟儿那样的会养出一个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   看着顾芯眉她连话都不想说,只定定的看着她。顾芯眉长眉一挑,“别以为你不说话就可以走,今天可不是妹妹我一个人想留你呢。”她说着抿唇一笑。   顾云杳不用回头都知道,刚才后脚跟出来的人也到了,她叹了口气,不过才回到黎京,她也什么都没做呢,怎么就这么多人看不惯她了。   “芯眉,这就是你大姐?样子倒是很一般,不过这身衣服和首饰倒是不错。”跟来的都是平时和顾芯眉交好的各家小姐,虽然都还没见过织水云锦,但平时日看多了好东西,也还是可以分辨一二。   “就是,这模样跟你差远了。”有人附和到,顾云杳微微侧脸看去,是一个鹅蛋脸的少女,约莫也就十岁的模样,一双眼睛微微上挑,让人一看就觉得此人难相处。   顾云杳淡淡一笑,“容貌乃父母所赠,云杳决定不了,当然,也不觉得现在有何不好。”她尽量把语气放平和,想着自己一个二十多岁脑子的人竟然被一群小屁孩堵,她心里就不是滋味。   “大姐,不若你把衣服脱了给各位小姐看看,等我们看够了,你再穿走,你看如何啊?”顾芯眉眼珠一转开口说道,其他几个小姐也都掩着嘴一边笑一边附和。   只要今日顾云杳把衣服脱了,那不管怎么样,这脸都丢定了,众位小姐心里都抱着看好戏的心态,反正顾芯眉自己的姐姐,她都不在意,她们又何必在意。   顾云杳脸上神色不变,她和顾芯眉要说真有过节,也不过是早上大堂那一句话得罪罢了,竟然就要她当众出这样的丑,她要是把衣服脱了,那她的脸面和名节岂不是全没了。   小小年纪竟然这么明目张胆的害人,到底是李涟儿教的好,还是她顾芯眉本来苗子就好学得快。   “顾芯眉,念在你我姐妹一场我不与你计较,但你也给我适可而止些。”她的手段都是在宫中和战场磨练出来,眼前的人再装的一副大人样,也终究只是个孩子,她不想赶尽杀绝。   但顾芯眉却觉得顾云杳只是外强中干的纸老虎,嗤笑一声不屑的看着她,“你算个什么东西,别以为你娘先一步嫁给爹爹,你就可以跟我比,我告诉你,早晚我娘要取代她,到时候本小姐让你们跪着滚出顾家。”   她趾高气昂的模样跟顾之曦一模一样,顾云杳不自觉就想起那日她从高台上一跃而下的样子,顾之曦也是这样一抹趾高气昂的姿态。   她心中的怒意横生,眼中的平和渐渐带了一层戾气,这一变化只有与她对视的顾芯眉注意到,不由的心中一惊。   她母亲交代过,虽然现在他们无权无势,但也不可得罪太狠,说是爹爹留着有用。   她被这眼神吓住,心里有了怯意,但转念一想不由的心中愤怒。只是一个眼神,自己就被吓到了,这要传出去,她还不被笑话死。   顾芯眉心里想着,今天无论如何也要让顾云杳出丑,否则难消她心头怒火。   “顾云杳,你要是不脱,别怪我们不客气。”她虚张声势的吓唬顾云杳,平常人家的小姐被这么多人围着她,她除了就范还能如何。   但她料错了一点,眼前这人是顾云杳,是已经死过一次的人,她连死都不怕,这世上还有什么能吓住她?   不想跟这些无知少女纠缠,顾云杳抬脚往前走,冷不防身后有人推了她一把,幸好她自上次后就提高了自己的警觉性,这一下只是让她打了个趔趄,并没有摔倒。   见人没摔倒,推人的姑娘又要上前,顾云杳双眼一眯,一个孩子她不放在眼里,虽然不会武,但普通人也绝不是想近身就能近的。   手腕一翻,脚下两边一错,顾云杳很轻松就把上前要再推她的少女给甩翻在地,“闹够了没?”她把人放倒后,双眼直直看向顾芯眉,这一眼让顾芯眉不自觉让后退了两步,脸上露出害怕的表情来。   见她不敢再轻举妄动,顾云杳转身继续往前走,穿过这里就是御花园的一角,在假山后有一个亭子,那里鲜少有人知道。   她走了不远,听到身后有人大喊她的名字,扭头一看,顾云杳瞪大了眼睛,顾芯眉这是疯了吗?她竟然要杀她。   冲过来的顾芯眉手中赫然握着一把短剑,那红眼的样子简直跟见到了杀父仇人似的,直直朝着她而来。   顾云杳往后退了两步,若只是想要打人她可以避开,可顾芯眉这样的胡乱挥砍,她也没了法子,只能慌忙躲避,而顾芯眉看到她躲避更是来了劲儿,疯了一般朝着她挥砍。   “顾云杳,你也有害怕的时候啊。”顾芯眉一边挥舞着短剑,一边哈哈大笑着,她像是发现了一件好玩的事,完全没想过若是她一时失手,那便是杀人了。   没心思跟她多纠缠,顾云杳思索着退路,抬眼时猛然间看到在一旁站着的一名少女,手中按着一个剑鞘,看样子就是顾芯眉手中的短剑剑鞘。   她看了一眼那姑娘,年纪和她相仿,一身银红色妆花缎罗裙,外面罩着一件雪白的狐狸毛披风,一身的贵气在一众小姐里都显得很不一般。   顾云杳看她,她也在看顾云杳,一脸的笑意,让人看着便觉得这姑娘很温和,忍不住想要亲近一些。   但她竟然把随身的短剑递给了顾芯眉,让那剑变成了杀人的凶物。顾云杳一时不解,她与这位小姐第一次见,何以就敢下杀手。   一时分心,顾云杳脚下忽然一滑,整个人朝后倒去,而顾芯眉已经到了跟前,举着短剑就胡乱挥了过来。   她似乎也没料到顾云杳忽然之间倒地,手上的动作根本无法收住,眼看着那短剑就要劈到顾云杳的头顶,她才知道了害怕。   就在短剑已经到了顾云杳眼前的时候,忽然有人横着挥出更快一剑,只听噹的一声,顾芯眉连同那柄短剑一起倒摔了出去。   半躺在地上的顾云杳也是吓出了一身冷汗,若是刚才再差那么一点,她说不定又要再死一次,而这一次,说不定就真的没有回来的可能了。   “你们在做什么?”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众人还没反应过来,那拿着剑鞘的少女已经跪在了地上轻柔的道,“民女倪安柔参见端王殿下。”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跪拜了一地。   端王,那可是只听说没见过的人,据说他英勇善战文武双全,最重要的是,他是西秦皇帝最宠爱的儿子,容貌更是天下无双。   顾云杳已经缓过劲儿,也跪在了地上,虽然心里很不愿意,但她如今的身份需要适应才是,“参见王爷,多谢王爷出手相救。”   她不替有些人回答问题,只先谢过端王,救她这人她见过,是上次来还手帕的人,名叫李良政。她曾问过念婷,知道这人是端王的贴身侍卫,若非端王首肯,他定然不会出手。   玉非寒嗯了一声,目光转向别处,最后落在了倪安柔和顾芯眉的身上,“两位小姐好兴致,一个递剑,一个舞剑,当真默契。”   这话听在倪安柔耳朵里,心猛地就是一揪,端王这话是什么意思,他看到了多少?倪安柔心里忐忑,又觉得不应该看到多少,否则不会到现在才制止。   她这时是忘了,以端王的性子,谁死谁活他根本不会管,又怎么不会袖手旁观看上一阵儿。   顾云杳没有说话,顾芯眉和这位叫倪安柔的姑娘她记下了,只是现在有端王在,她不想多生事端。   “走吧。”玉非寒忽然淡淡的说,这下包括顾云杳在内都愣了一下,随即李良政上前扶了她起身,她才知道,这端王的意思竟是要带着她一起离开。   顾云杳皱眉,眼角余光微微一侧,果然看到跪在地上的几个小姐眼里闪过一丝妒忌,倪安柔更是目露凶光死死的盯着她。   原来如此,顾云杳头疼不已,这位从未谋面的姑娘原来是因为端王玉非寒所以才对她出手,这份功劳她该算在顾芯眉的身上吧。   顾家大厅里发生的事外人并不知道,一众下人在顾之曦知道那人是端王侍卫那一刻起,也都被下了严令,谁敢嚼舌根那便是找死,可顾芯眉不一样,她说出去,顾之曦还真不会把她怎么样,反正幼子无知,且抹黑的也是她。   随端王离开,顾云杳一直低头思索,她并非圣贤,有仇不报也不是她的性格,正思索着,前额忽然撞上了一人的后背,不是很疼,却让她忍不住倒退了两步。 第32章 被人轻薄   “呃,请端王恕罪。”看到那人衣衫的颜色,顾云杳立刻屈身赔礼,最近到底怎么了,怎么这么冒失。   玉非寒也不说话,径自走进亭子,里面已经摆了糕点和香茶。   顾云杳抬头发现,这里竟是那座凉亭,四周的海棠花还在,假山的位置也都没变,唯一变得是她。出神的看着四周的景色,顾云杳心里很不是滋味,前不久她还和哥哥一起在这里品茶嬉闹,如今却是恍若隔世了。   “顾小姐似乎对这里很熟悉,可是来过?”玉非寒的声音轻柔中带着一丝淡淡的寒意,顾云杳下意识就要点头,心里却猛地一震,她是第一次到黎京,第一次入宫参宴,若是此刻点头,她又该如何解释?   “王爷说笑了,云杳第一次进京,也是第一次入宫,只是见这里的景色不同别处,看的久了些。”她说着收敛了心里的情绪,在端王这样的人面前走神是最不明智的。   玉非寒微微挑动嘴角,伸手取了茶盏送到嘴边,呷了一口茶道,“顾小姐不妨也坐下,这茶可是好茶。”他似乎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却让李良政差点笑出来。   端王喝的茶有的比太极殿里那位喝的还好,自然都是好茶,他家王爷这明白是废话,但李良政只敢想没敢说,更没敢表现出来。   顾云杳嘴角微微动了动,缓步上前坐到玉非寒对面,玉非寒亲自为她递了茶碗,里面是一种浅碧色颜色的茶水,顾云杳轻轻一抿,果然是好茶。   这茶她前世也曾喝过,是他二哥极力推荐,说是与一般的茶不同,一年下来也不过得个一两,珍惜的跟他自己的命似的,可惜她喜爱饮酒,茶喝的极少。   “露妍秋茗,听说是后燕二皇子最喜爱的茶,今日你有幸尝到也算是福气。”玉非寒定定的盯着顾云杳,似乎从她的脸上能看出什么。   顾家大小姐身边围着的人多数都是前朝大公主的故友,这倒是让玉非寒心生好奇,也正因为此他才破例出手相助。   “都是托王爷的福。”顾云杳微微收敛眉眼对着玉非寒颔首,手在衣袖里死死的攥住,二哥的茶今年年初就已送入宫中,外间不可能有,玉非寒是见过二哥了?   玉非寒哼笑一声,手指在茶碗边沿轻轻摸索,一张惑人心魄的脸朝前凑近看着顾云杳,“顾小姐似乎对本王如何得到这茶有些兴趣,莫非顾小姐知道这茶的来历?”   一句接一句,顾云杳的心猛地揪紧,这端王到底想说什么,难道他还知道她借尸还魂这件事?想到这里顾云杳又全然否决,绝无可能,这么诡异的事若非亲身经历,她断然是不会相信。   “王爷,云杳自然是好奇,这么好喝的茶,若是可以,云杳也想去买一些来。”她装做不知,眨巴着眼睛对上玉非寒那双饱含霜雾的眼睛,他真的很让人动心,这一张脸,丝毫不输她前世那张天下第一美人的脸。   玉非寒笑了起来,这一笑让顾云杳不自觉蹙眉,妖孽,跟历壹铭有得一拼,“云杳可是说错了什么?”顾云杳还是蹙眉,很好的把自己为何蹙眉解释清楚。   “没错,不过这是贡茶,一年仅得一两,顾小姐怕是买不到了。”说着,玉非寒把茶盏里的茶一饮而尽。   顾云杳哦了一声,一副失望的样子,原来没有意外,玉非寒真的见过她二哥,只是不知道她二哥可还好。   后燕灭国,想来这个二皇子也不会好,历朝历代哪有留着前朝余孽的可能,她若非是个女子,恐怕破城那日就已经血溅太极殿了。   “今日的茶也是傅兄所赠,只可惜,他不愿为本王父皇所用,真是可惜了。”玉非寒此话一出,顾云杳浑身禁不住一抖,牙关紧咬,不发一语。   真的听到二哥已经殁了,顾云杳心里的难过一时之间差点就忍不住,二哥最宠爱她,包容她的任性胡闹,在她最无助的时候,唯有二哥伸出援手,可他却走了。   鼻子微微发酸,眼眶的温热让她知道自己要快憋不住了,但在玉非寒面前,她不能露出这种悲伤到流泪的情绪来。   用尽力气调整气息,她脑子一转,伸手以手背掩嘴,做出一副自己精神不济打哈欠的模样,这模样在别家小姐身上那就是大大的丑态,可顾云杳不管,她也不觉得是丑态。   玉非寒垂下眼眸不置可否,李良政躬身道,“顾小姐若是疲乏,不若到偏殿小憩片刻,卑职让宫女领您过去。”   他说的很客气,是在征询她的意思,这态度让顾云杳忍不住看了眼玉非寒,端王的侍卫对她一个小小的顾家小姐这么客气,很奇怪啊。   玉非寒拿着茶盏慢悠悠的喝着,权当没看到,李良政心里怎么想他很清楚,只是无关紧要,他要误会就误会,无伤大雅。   顾云杳点头起身往凉亭外走,外面果然站着一个宫娥,面目清秀,看到她立刻躬身行礼却一言不发。   玉非寒的目光随着宫娥和顾云杳的身影走远,李良政在一旁则观察自家王爷,这么专注的目光,他们家王爷不会真的对这个小丫头片子动心了吧,人家才十二三岁吧。   “收起你的龌蹉想法,派人盯紧顾云杳。”玉非寒睨了一眼李良政,眼神里柔光若水,但却是极寒之地的冰水,李良政感觉自己浑身血液都给冻住了。   赶忙应了是,抬手朝身后挥了挥,一道黑影迅速闪了过去,让暗羽卫盯着顾云杳他很放心,跟以前王府被打发掉的暗卫比,暗羽卫绝非一般人能轻易甩掉。   玉非寒已经起身往御花园外走,时辰也差不多了,该去见一见宠爱儿子的皇帝陛下,心中闪过一丝无奈,这世人眼中的尊贵王爷还真不是人当的。   宫娥领着顾云杳到了一处偏殿,推门请她进去休息,而她自己则退守门外,样子恭敬有礼,比之最喜欢守规矩的流苏也不差。   缓步走进殿中,大殿里的摆设和她记忆里一样,只是如今却是换了主人,她伸手抚在殿中的软榻上,她那时总会有几日懒惰的躲在这里,就躺在这软榻上偷懒。   “物是人非,没想到我还能再来此处。”顾云杳敛了衣袂侧卧在软榻上,一手弯曲供头枕在其上,一手在榻上轻轻摩挲。   闭上眼睛,心渐渐平静了下来,熟悉的地方,熟悉的味道,让她不自觉的放松。   而此刻大殿之上,为难顾云杳的各家小姐都陆续回到席位上。   见顾云杳还没回来,倪安柔的脸色顿时阴沉起来,小小年纪就学会勾引人,顾云杳,她一定要让她知道缠着端王殿下的后果。   许靖容看了眼回来的各家小姐唯独不见自家女儿,心里有些焦急,但刘宜兰一直拉着她说话,她几次想说出去寻女儿,都被她给拦了下来,“哎呀,这是皇宫,谁还敢在这里放肆,放心好了。”   这话听起来是有几分道理,可她就是抑制不住心里担忧,总觉得会出点什么事。   顾云杳在软榻上小憩,这一下竟也睡过去大半个时辰,等睁眼的时候,面前站着一个人,正一脸垂涎的看着她。   “小姐可算醒了,我可是专门等你这么久,你说你该如何报答我?嗯?”面前的男子一脸的猥琐,上下在她身上打量,目光露骨且肆无忌惮。   顾云杳皱眉,刚想张嘴说话,忽然发现她全身无法动弹,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走了,她目光在四周扫了一圈,落在了不远处的香炉上。   她记得很清楚,进来的时候并没有燃上香炉,可现在,香炉上却有袅袅烟雾,正恣意朝着四周飞散。   “你是谁,敢擅闯浮游殿!”这大殿的名字是她和二哥改的,取自战国屈原所著离骚的一句,‘欲远集而无所止兮,聊浮游以逍遥’,他们是想远游过逍遥自在的生活,可生于帝王家,这便是妄想了。   男子哈哈笑了两声,凑到顾云杳跟前,一屁股坐在了软榻上,“小娘子不知道我是谁没关系,我知道你是谁就行,放心,爷是个疼惜美人儿的人。”   说着,手在顾云杳脸上轻轻摩挲了一下,顿时她浑身一阵鸡皮疙瘩,天杀的,她一定要让念婷打折了这王八蛋的蹄子!   “滚,再敢碰本,本小姐分毫,本小姐定然让你悔不当初!”顾云杳强压下心中的恶心厌恶,飞快的思索此刻到底该如何脱身。   她来此处只有端王知道,除此之外,并无其他人在场,难道是端王的人?想想又觉得不可能,端王与她并无仇怨,犯不着如此羞辱她。   在脑子里把每个人都过了一遍,李良政不会,他那时的神态不像有假,那便只有那个宫娥,她现在才想到,那宫娥似乎从头到尾都未曾说过话,且她的手,对了,一个高等宫娥的手,怎么会有茧子。   顾云杳呼吸急促,竟然栽在一个小小的宫娥手上,她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先是在顾家被一个婢女算计,现在又是宫娥,看来她表现的太良善,有些人以为她好欺负了。 第33章 昭王   “本公子倒是想知道,你要如何让我悔不当初。”说着,男子倾身就要在顾云杳的脸颊上亲一口。   她何曾遇到过这样的事,心中的怒火几乎要从眼中化为实质,誓要将眼前的人烧成灰烬。   刘然眼看就可以一亲芳泽了,可身体怎么往前,他就是亲不到脸上,这才感觉到有人拽着自己的衣领,恼怒的回头想要大骂,却看到一张俊美无双的脸。   他看呆了,好半晌没回过神来,这人的脸,可比这顾家小姐美多了,忍不住刘然的手就伸了出去,那人也笑着伸出手,不过却不是握住他的,而是一掌把他给拍飞了出去。   “真恶心。”玉非墨在衣服上蹭了蹭手,一个男人对他露出垂涎三尺的表情,真是让他连吃的心情都没了。   顾云杳看着眼前的人,无奈的在心里叹了口气,又是一个王爷,她还真是与皇家有缘啊,“顾家长女顾云杳,参见王爷。”她此刻根本无法动弹,只能自报了身份对着眼前的人点头。   “顾家长女?你是顾之曦的女儿啊。”玉非墨上下打量着眼前的人,丝毫不在乎已经爬起来对他怒目而视的猥琐男子。   刘然被打了一掌,不算重,就是浑身上下哪儿都疼,爬起来还没张开口骂人呢,就听到软榻上的顾家小姐说参见王爷,顿时腿就软了。   “是。”顾云杳回答,心中一计较,又把端王救了她,侍卫让她到此地小憩的事也一并说了出来,不为别的,眼前这人的样子,极有可能是与端王交好的昭王。   顾云杳也不管这件事是不是会被传出去,会有什么流言蜚语,先把眼前这关过了再说,只要她今天没事,刚才轻薄她的人,必然要等着受死。   她脸上的笑意更浓,玉非墨瞪大了眼睛,几步走到她身前蹲下,“你是说本王的九弟救了你,还让小政安排你在此小憩?”   玉非墨脸上的震惊是个人都看得出来,顾云杳苦笑一声,点点头,果然是昭王,连他都不相信端王会多管闲事,何况是她了。   无事献殷情,非奸即盗,这是她的想法,但一时实在是想不出玉非寒能图她什么?别说什么财色了,她穷的只差去抢了,至于色,跟她前世比,现在这副皮囊,往中上等容貌挤,都还得靠各种衣饰衬托,且皇家从来就不缺美人。   玉非墨撑着下巴苦苦沉思,一旁的刘然赶紧开口求饶,被他拿起香炉直接砸在了脸上,就那么直直砸晕了过去。   “既然本王九弟救过你,那本王也救你一次,哎呀,难得看到他多管闲事,你若是在此出事了,那不就可惜了。”玉非墨说着,就要扬声朝外面喊。   顾云杳连忙出声阻止,她如今这幅样子出去,岂不是摆明了要落人话柄,“昭王殿下,不可,云杳这幅模样,不宜立刻出门啊。”   玉非墨这才注意到,软榻上的人似乎一直都没动过,他越看越觉得不可思议,顾家大小姐的容貌勉强也就算个中等,即便这一身织水云锦做的罗裙好看,也给她加不了多少分啊,他九弟难道口味非同一般?   他的脸都要凑到顾云杳脸上了,若非念婷给她的消息她不会觉得有误,她真会以为这昭王跟刚才那人是一伙的。   “昭王殿下?”顾云杳不得不出声提醒他一声,再往前,都要贴到她脸上了,虽然这位昭王人很俊美,但她又不是花痴,不会因为脸好看就对这人宽容许多。   玉非墨啊了一声,才发现自己确实有点过了,这脸都要贴到人姑娘的脸上了,也难怪人姑娘一脸不乐意的提醒。   “本王是帮你喊个懂医术的人过来,你这样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好,要是错过了晚宴可不好。”说着他朝着外面吹了声口哨,马上就有一人翻窗而入,直直跪在了昭王的面前。   玉非墨也不磨叽,从软榻前起身,示意那人上前查看,那人也没多问,一步跨上前,伸手在顾云杳手腕上搭了一搭,就从怀里摸出个瓶子来。   “只是普通迷药,闻了这个就没事了。”说着,手中的瓶子已经凑到了顾云杳的鼻子下,一股刺鼻的味道顿时呛得顾云杳剧烈的咳嗽起来。   李良政得到暗羽卫消息赶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连忙上前给昭王行礼,又把询问的目光看向了顾云杳。   后者正咳得难受,根本没心思搭理他,更何况那人是他安排的,如今出了这事,顾云杳难免会迁怒到李良政身上。   李良政也自知是自己的疏忽,摸摸鼻子不说话,余光突然看到一人倒在地上,鼻子还在往外冒着血,一看这架势顿时明白了。   该死的,竟然被人混到身边都不知道,这要是冲着端王来,那岂不是要出大乱子,他目光阴沉,对外面挥了挥手,立刻进来两人把地上的男子给提了出去。   “顾小姐,这件事卑职定会给您一个交代,卑职先行告退。”   李良政是端王的近身侍卫,就算是看到顾之曦那种有一品军衔的将军,他也从来都是不卑不亢,却在这里对一个小小的顾家小姐如此客气,昭王顿时眼睛就亮了。   看来这姑娘刚才说的都是真的,原本他心里还有些疑虑,看到李良政这一番动作,顿时全没了,“弟,啊,不对,顾小姐,你感觉好些了吗?晚宴的时间可是要到了。”   一时激动,玉非墨差点直接喊了弟妹,虽然眼前这姑娘还小,但不妨碍她长大了以后直接跟了非寒,难得看到九弟对一个人上心,可不能便宜别人。   顾云杳狐疑的看了一眼昭王,刚才虽然也很热情,但跟现在比,好像现在都热情的过了头吧,那样子,让她想到了讨好她的内侍太监。   忍不住紧紧抿住唇,现在笑出来,她可不敢解释说是把堂堂的昭王想成了谄媚的内监,她相信,眼前的人绝对会想一把掐死她。   走出浮游殿,看着外面夜色如水,一轮明月高挂空中,顾云杳才知道自己出来的确实久了点,也不知道许靖容此刻该急成什么膜样。   她和昭王走的还是原来来时的路,在夜色下显得有些荒凉,周围除了林立的假山外,连一个旁人都没有,只有他们两个人亦步亦趋的走着。   “王爷,我们若是同时出现在大殿之上,怕是有些不妥,不若王爷先一步,小女随后再走。”顾云杳脑子都不带转,这种说词她以往和二哥使坏后都会用上一次好告诉旁人,他们俩没一起,那使坏的两人就不是他们了。   玉非墨想的却不是她所表达的意思,他想的是,这还没怎么样呢,就开始替端王考虑了,还害怕自己那个九弟误会她,这姑娘确实不错,知道为人考虑。   “也行,那本王就先一步过去。”说完玉非墨突然凑近又低声说了句,“你身后有暗卫跟着,放心,没人敢上前找麻烦。”   玉非墨整了整衣襟,大步离开,今夜偷吃的糕点没吃到嘴里,心里虽然也遗憾,但好歹让他撞见了自家九弟这件事,也是不虚此行了。   顾云杳深吸一口气,把身上看不出一丝褶皱的罗裙整了整,缓步朝着大殿而去,不管刚才发生了什么,她的计划也还是要进行,顾之曦今日必须为打她那一巴掌,付出代价。   一步一步踏着脚下的细碎月光,周围的花树在清风里微微晃动,一阵阵熟悉的花香从她的鼻尖飘过,再深入心中,带起一丝细细的波澜。   旧时景致却是新人来看,无端的顾云杳心里不是滋味,她不是多愁善感的人,往日里更没有心思想这些有的没的,因为光是堆积如山的军政奏折,就已经耗费了她全部心神。   最后又看了一眼身后渐行渐远的浮游殿,顾云杳深吸一口气,抬脚快步朝着晚宴所设大殿而去,她是顾云杳了,过往尽数化作云烟,除了心底的恨意。   进入大殿的侧门,立刻就对上了许靖容担忧的眼神,顾云杳心里一暖,如今她有如此关怀自己的家人,足矣。   走到许靖容身边坐下,后者立刻伸手拉住她问东问西,尤其是为何到如今才回来,可让她担心坏了。   “娘,我就是在凉亭里睡着了,我没事的,您不是也看到了。”顾云杳声音软软的,把许靖容的心都给软化了,只抚着她的手嗔怪她怎么能在凉亭里睡着,可是要着凉的。   两人其乐融融的说着,一旁的刘宜兰看得羡慕不已,张口叹息道,“有个女儿真是好,你瞅瞅我,就个臭小子,一天到晚的给我惹是生非。”   说到这里,刘宜兰抬眼往对面望了望,发现自己家的儿子又不知道溜去哪儿了,这都到了时辰,眼看帝后转眼便到,这死小子也不知道注意点分寸。   许靖容掩唇轻笑,“宜兰,这话我爱听,我家云杳可是乖巧懂事的很,我呀,这些年也就因为有他们仨才不觉孤单。” 第34章 恰合我意   两人相视而笑,在刘宜兰眼里,越看越觉得眼前这个眉清目秀的姑娘好,就单单这气质,就把一众只知道攀比的别家小姐给比下去了。   她看着顾云杳笑的越发和善,只把顾云杳笑的心里发毛,面对千军万马她都不害怕,却被一个妇人的笑给吓到,丢人呐。   许靖容哪里会看不出刘宜兰的心思,只是她相信刘宜兰的为人,但她的儿子,她并未有过接触,而且她的杳儿年纪还小,她不想这么早就为她定下亲事。   三人心照不宣的对坐,一桌子其他人也都乐的看两人姐妹情深,顾云杳低了头把玩手中的衣带,刘宜兰那么明显的表现,她又不是傻子怎么看不出来,只是她注定无缘这位素未谋面的公子。   殿外有人尖着声音高唱,“陛下,娘娘,驾到~”声音虽然尖细,但却极具爆发力,起码在大殿中的人都听的一清二楚。   所有人起身,朝着门口看去,只见大殿门口缓缓走来两人,一身明黄的帝后服饰,虽不是朝服,但也显得郑重的很。   这是顾云杳第二次见到玉戎,他虽然已经快到不惑之年,但仍是精神抖擞,和当初在父皇跟前看到的时候一样,英姿飒爽。   其实她对玉戎夺了这江山并没有异议,因为在她的想法里,玉戎这样的人,比她的父皇更适合当这一国之主。   帝后行至最里的宝座上,众人叩拜,帝挥手示意众臣平身,这一切都在正常不过,但顾云杳发现,自帝后进入大殿起,有些陌生的面孔就陆续出现。   顾云杳注意到,那些人的眼睛里不是恭敬,也不是畏惧,而是平淡的看着这一切,就像是看一场笑话,面上无动于衷,但眼神的平淡里却带着嘲讽。   难道是他们?   顾云杳心头一惊,心里快速的算计着,如何能避免这一切的发生。   玉戎站在高高的王座前,声音浑厚的说,“今日乃是年关庆宴,众位爱卿大可开怀畅饮,今日咱们君臣同乐。”说着举起案几上的酒盏,底下众位也都一起举杯,表面上看也确实是君臣同乐。   可谁的心里都清楚,君仍是君,臣仍是臣,所谓君臣同乐,也得是在君乐了之后臣才能稍微乐一乐,若有人乐的过了头,那恐怕明日就乐不起来了。   顾云杳敛了眉眼,却没注意到,一人的目光朝着她看了过来,似有疑惑,却很快移开了目光。   “儿臣来迟,还望父皇母后恕罪。”皇帝那一番言语声才落下,从大殿外又走进来两人,顾云杳抬眼看去,就对上了一双寒烟雾罩的眼睛。   顾云杳移开眼,立刻又对上一双兴奋的眼睛,她嘴角微微抽了抽,昭王这是遇到了什么好事,怎么一直这么兴奋。   “儿臣参见父皇母后。”相较于昭王的俏皮请罪,端王则是直接参拜,但看两人的样子,似乎都对自己来的比帝后迟,并未有压力。   玉戎看到这两个儿子,心里也是冰火交加,老七就是个不成器的,整日里除了吃就是吃,老九倒是成器,但那手段,让他这个已经是一国之主的父皇都有些招架不住。   “罢了,入席吧,今日你两个哥哥都来不了了,朕也不想来了两个就罚两个。”带着玩笑的把这件事轻描淡写的撇过去了,玉戎心里也是无奈。   顾云杳一直默不作声,玉戎忌惮端王,为何?西秦刚刚立国,玉非寒也只是刚刚封了端王,手中虽有实权,但却无多的兵力,为何玉戎会忌惮这个儿子?   她这个沉思,完全没看到,昭王冲她频频投来的目光已经惹得好些人都好奇的看过来,玉戎也注意到了,只是并不做声。   两位王爷的到来,让在殿中的各家小姐妇人都是眼前一亮,端王的冷酷虽然让人心生惧意,但不是还有昭王,同样是俊美无双,且一看就很亲和。   众位小姐妇人的眼睛追寻在两位王爷身上,顾云杳则是把目光看向自己的手背,余光里都是顾之曦,她心中想,现在且让你笑的开怀,就是不知道等会儿你还笑不笑的出来。   她余光在众人身上扫过,突然发现一个较为熟悉的身影,好像曾经是她璇玑里的人,只是后来去了何处她倒是未注意。   那人似乎也注意到了她,只是她低着头,要想收回余光自然可以不露痕迹,是以那人也不过是看了一眼,随即转向别处。   今日这些人里竟然有前璇玑的人,难道真的与她猜想无异,那他们想做什么也就不难猜,顾云杳心里叹息,人死茶凉,看来她那杯茶却还是在红炉之上温着。   “娘,今日可有歌舞助兴?”一般皇家宴席多有歌姬舞姬助兴,这个时代贵族的喜好,一时半刻当是改不了。   许靖容点头,她也是听刘宜兰说今日会有番邦舞姬前来,据说那是惊动天下的美人,有人曾为了她一掷千金,却不曾换来那美人的一眼。   顾云杳越听心里越觉得不对劲儿,这世上除了那人,还有谁有这等魅力与傲气?应该是没有的吧,但她怎么会来这里,她不是说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宫墙之内的气味?   许靖容见女儿听的专注,很想多说一些,但她知道的也就这么多,是以临时起意就拉了刘宜兰,“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你兰姨知道的比我多,不若问她。”   对着刘宜兰使了个眼色,她久居黎京,这里的消息比她灵通,知道的自然比她也多的多,这位舞姬是怎样的,她肯定知道。   谁知道刘宜兰也很为难的看了眼许靖容,拉了顾云杳的手说,“不是兰姨不告诉你,是兰姨也知道的不多,只知道这位舞姬非比寻常,并非谁人都能染指,据说但凡强来的,最后都失踪了。”   这话说的有些耸人听闻,但听在顾云杳的耳朵里,却让她确定了一件事,来者真的就是柳轻盈,顾云杳一阵头疼,连她都跟着胡闹了。   高高在上的帝后寒暄完之后,便挥手端上各色美味佳肴,这些菜式她自幼便常吃,想来这些能入的宴席的人也都一样,但大家还是边吃边赞赏有加。   顾云杳的心思完全不在这里,她在思索,如何将两个计划合并,既全了她今日的心思,又能打消那些人的行动念头。   思来想去,她突然想到从崔禀意老头那里要来的东西,对了,可以用那个,前世她还是傅云的时候,时常在手中把玩,她的璇玑以及密友都知道这东西。   但又一想,即便是那东西也不一定能全然让他们停手,看来只能用令符了。   打定主意,顾云杳侧首附耳到许靖容身边,“娘,我想出去一下。”许靖容被她吓了一跳,这帝后都来了,她还要出去做什么,中途离席若是被发现,那可是有不敬之嫌,除非你有正当的理由。   顾云杳知道许靖容担心的,摇摇头说没事,她出去是正事,自然这正事跟许靖容想的正事可不一样。   她才起身,立刻就引起了倪安柔和顾芯眉的注意,两人对视一眼,又把不着痕迹的收回了目光,但只那一眼,就都看出了彼此眼里的算计。   倪安柔纹丝不动,顾芯眉却也悄悄跟着起了身,反正刚才酒水喝了一些,这会儿也正好有正当的理由离开,只是不知道她顾云杳有没有。   顾芯眉的步子很大,轻轻松松就赶上了缓步往外走的顾云杳,又在经过她身边的时候,很不小心的脚下一歪,人就朝着她推搡了过去。   看到顾云杳歪坐到地上,顾芯眉心里笑了,那时把她吓住的眼神,果然只是表面凶悍一些,乡下来的怎么也上不得台面。   顾芯眉正在心里得意,冷不防脚下有股力道传来,让她整个人一个后仰直直摔在了地上,这一下当真不轻,那扑通一声,都把一尘不染的地面给差点砸出个印子来。   顾云杳嘴角微微上翘,挂在腰间的信物被她一手掩进了腰带里,目的达到,这东西还是少露出来为妙,毕竟说不得在场的某些前朝官员会看出端倪,她可不想惹祸上身。   “怎么回事?”玉戎低沉威严的声音响起,顾云杳立刻俯低了脑袋一副害怕不敢说话的样子,怯懦的模样看在玉戎眼中,更是微微蹙眉。   顾之曦原本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思,可谁知道一抬眼,看到的竟是自己的两个女儿,顿时就瞪大了眼睛,又见皇帝问话这两个谁都不出声,心里一急,自己站了起来告罪。   “陛下,这两个乃是臣的女儿,御前失仪,都是臣教导无方,请陛下责罚。”听到顾之曦说话,顾云杳微微抬起头。   这下所有人,包括正欲开口的玉戎在内,都看到了她脸颊上清晰的五指印,一看那印子就知道打的人力道不轻。   大殿一时间寂静无声,顾之曦心里嘀咕,照说这也算不上什么大事,皇帝也不会多加责怪才是,为何这么久都没有回应,难道今日他是撞在枪口上了?那好歹也有个说法才对呀。 第35章 就是让你没脸   转动目光,顾之曦悄悄抬眼看向上座,却发现上座的人直直看着下面,看目光的方向,好像是他两个女儿那里。   发生了什么事?顾之曦赶紧扭头去看,生怕两人再惹出什么乱子,却在目光触及顾云杳时,突然就定住了,不止是目光,整个身子都定住了。   怪不得大殿一时寂静无声,原来这孽障竟然把脸上的巴掌印子给露了出来,还在这么多大臣和皇帝面前,她是存心要让他出丑不是!   顾之曦一瞬间的怔愣过去,怒火一时间噌噌的燃烧,孽障,果然不该放纵了她。   玉戎脸上有一丝愠怒,顾之曦是他倚重的大臣,这么苛待自己的女儿,他的颜面也有些挂不住,这不是要告诉天下人,他玉戎倚重的是个治家靠打的莽夫吗。   “罢了,也并非大事,想来两位小姐也是有正事须得外出,速速退了吧。”玉戎眉心微微跳动,他如今才知道治国之难,竟然连一个小家也须得照顾。   顾云杳眉眼收敛,就这么和稀泥的想要打发人,玉戎,你把我想的也太好打发了。   在皇帝语毕,顾之曦立刻躬身行礼,他转身往顾云杳和顾芯眉跪着的地方走,这大殿这两人是不能待了,否则顾云杳脸上的手印,岂不是会时刻提醒众人。   尽量使自己看起来温和,顾之曦走到两人跟前还未开口说话,一道尖叫声一下子刺破了不少人的耳膜。   昭王手中的杯子都被吓得掉在了地上,酒液洒在了锦袍上好大一块。   他怔怔的看着自己新裁制的袍子,有些欲哭无泪,转头就把手上沾染的酒水蹭在了李良政身上,后者一脸的无语,心说你洒了酒水毁了袍子,跟我有什么关系。   玉非寒当什么也没看见,捏着手中的酒杯丝毫不为所动,事情跟他料想的差不多,今日顾之曦怕是要丢尽脸面才能走出这大殿了。   顾云杳的尖叫不止吓到了其他人,也吓到了顾之曦,只是不等他说话,顾云杳已经捂住脸不住的以额头触地给他磕头,嘴里还喊着求父亲饶恕我,我一定会乖乖拉拢王爷之类的话。   顾之曦心里的不好预感此刻尽数实现,他呆愣在原地,虽然刚才顾云杳的声音不是很大,但大殿门口站着的侍卫和门边坐着的几桌,怕是都听清楚了。   他恨得牙痒痒,怒火烧光了所有理智,爆喝一声住口,手也高高举了起来,立刻换来顾云杳更大更惊恐的一声尖叫和哭喊。   许靖容怎么会看不出来其中的端倪,连忙在顾之曦停滞这一瞬间里,冲到自己女儿面前替她挡住,“老爷,虽然杳儿与你并不亲厚,但好歹也是你的骨肉,你打了她一次也就罢了,难道今日还要再打第二次?”   顾之曦的理智本来也早被顾云杳第二声尖叫给唤回来了,如今看到许靖容也跪在地上哭诉,心里难免烦躁,可他还记得有求于她,少顷也只是皱眉,不再说话。   顾芯眉怎么也料想不到,不过是要这野丫头出个丑,怎么就会演变到如今的局势,而且她注意到,父亲和上座的皇帝陛下,似乎都一脸不悦的看了她一眼,吓得她立刻缩了脖子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喘。   许靖容见顾之曦不说话,往前跪行两步,声泪俱下的叩拜道,“陛下,还请您为我母女做主啊,我儿可怜,自小就体弱多病,这十年里我好不容易才把她养大成人,却不曾想,今日竟要受此磨难,民妇心中酸楚啊。”   这一字一句都说的顾之曦眉头直跳,那是气的,他此刻的手指关节都捏的泛白,他着实没想到今日竟会有此局面,他这护国大将军的脸,算是丢尽了。   许靖容的话里都是在指责顾之曦为人夫,却对明媒正娶的夫人十年不闻不问,如今眼巴巴的刚把人接回来,却如此苛待她的女儿。   而顾云杳的话则就更耐人寻味了,众人心里都恍然大悟,还以为是顾家这乡下回来的大小姐坏了规矩被打,却原来是因为别的事。   那一句乖乖拉拢王爷,真是让听到并听清楚的人心生鄙夷,竟然逼迫女儿去拉拢皇族,虽然大家族也不乏有人会这么做,但这都是心照不宣的,哪有人会如顾之曦这般。   “够了!”玉戎黑着一张脸,看了一眼暗自神伤抹着眼泪的许靖容,和战战兢兢的顾云杳,“顾卿家,这乃是你嫡女嫡妻,还望你善待才是,否则朕当会怀疑你治军的能力。”   这话玉戎不得不说,虽然顾之曦好用,但若是他连自己的后院琐事都处理不好,就算他不怀疑他治军统帅的能力,那其他臣工却不一定了。   他如今是帝王,当以大局为重,自然,他也希望顾之曦明白。   顾之曦以往就是善于察言观色揣度人心,怎么会不知道玉戎这一番话的警告和用心,当下一脸惭愧的称是。   只是他心里的火却无论如何也消不了,只要拿到许靖容手里的东西,他定然叫这贱人知道与他做对的下场。   几人重新坐回到席间,顾之曦感受着或鄙夷或不屑的眼神,心里的火气噌噌噌的往上冒,却怎么也发不出来,只能低头独自喝闷酒。   而顾云楼看到几人都落座了,也才放开抓着顾云淆的手,与他也一并坐了下来,他这妹妹倒是平时小瞧了,虽然用的手段一般,却把时机和人心算的极准,难得,难得。   许靖容拉着顾云杳坐下,手一直在微微颤抖,她心里当时也是害怕,若非是看到自己女儿那可怜兮兮的模样,她也不会鼓起勇气说那些。   顾云杳紧握住许靖容的手,最后她这一哭诉是她没想到的,她原本是不打算把她也牵扯进来,不过不可否认许靖容这一出来,把她的计划执行的更彻底了。   原本她也只是打算让顾之曦丢了脸,给他一个教训,让他知道她们母女不是那么好惹的,不过从刚才顾之曦那一瞬间闪现的杀意看来,她有必要着手对付此人了。   她心中暗自计较,今日虽然得罪了他,但有许靖容手里的王牌,一时半刻顾之曦也不会对她们怎样,但若是逼急,以他的小人秉性,难保不会做出鱼死网破的事。   计较好这件事,她的目光在周围几个人身上打转,最后落在了略显熟悉那人身上,思索再三,她还是附耳到许靖容身边,说了自己要出去一趟,很快回来。   许靖容哪里肯,但始终拗不过,便也只能叮嘱早去早回,顾云杳起身往外走,不想牵扯的人和事,这一世却不可避免的非牵扯不可,这难道是天意?   从侧门出了大殿,顾云杳一眼就看到站在黑暗里的一个人,是他?眼珠一转,快步朝着那人走去。   王朝逊感觉到有人靠近时,顾云杳已经走到了他身后,“王侍卫,恭喜晋升啊。”她语气里不带其他情绪,只是单纯的道一声贺。   “卑职参见少主。”王朝逊朝四下里看了看,对着顾云杳抱拳道,许家变故时,这位小主子还未出世,如今却都已经这么大了。   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的人,一身宫中禁卫的服饰,眉宇间都是沉稳内敛,但眼中却有丝丝戾气,一看便知是上过战场或是见过人血的人。   “为何唤我为少主?”顾云杳也不多问,心里猜到这人是许家的旧人,却不能确认,是不是来自许家的暗卫。   王朝逊抬眼看了看眼前的顾云杳,这位小小姐的气质很是华贵,那眼神给人一种历经世事洞察一切的敏锐感觉,只是这么小小年纪,何以有如此沧桑的眼神。   躬身再次行礼,王朝逊低声道,“属下乃是许家九黎中的一员,少主不识得也是自然。”他说到九黎的时候,顾云杳明显觉得他的神色有一瞬间的骄傲。   九黎?她确实并未曾听过,想来也是许家的侍卫之类吧。   “既然你叫我一声少主,那我让你为我办件小事,你应当不会拒绝吧。”顾云杳笑的很好看,王朝逊却有种不怎么好的预感。   附耳过去,顾云杳告诉他如何做,王朝逊嘴角从她说到舞姬开始,就没停过抽搐,调戏?少主竟然让他去骚扰调戏要在大殿表演的舞姬?   直到顾云杳说完,王朝逊都还是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少,少主,这,不太好吧。”他能不能拒绝,按理说暗卫令牌还未传到她的手上,他应该是可以拒绝的吧。   嘴唇蠕动了半响,王朝逊还是没说出拒绝的话来,暗卫令早晚要传到许家后人手中,且这一代只可能传女。   “是,属下这就去办。”心里纠结了很久,最终还是点头答应了,算了,说不定少主让自己调戏人家舞姬,是有什么重要的理由吧。   他自我安慰了一番,抬脚准备走的时候,顾云杳的声音再次传来,“我说笑的。”   王朝逊扭头,看着眼前这笑颜如花的小姑娘,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说笑的?她知不知道他刚才是做了怎样的思想斗争啊。 第36章 凰令   “王侍卫莫怪,我确实有重要的事情需要你帮忙,但……”她看着王朝逊,眼神清明。   王朝逊点头,他明白少主的谨慎,这是好事,这黎京刚立新朝,表面上波涛已经平静,但背地里仍是波云诡谲。   见他点头,顾云杳这才收敛了脸上的笑意,郑重的说,“你帮我把这东西送到刚才我说的舞姬手里,记住,一定要亲手交给她,待她看完后再拿回来,她若问,你便说一概不知。”   顾云杳把手里捏着的东西递给了王朝逊,这是璇玑楼主的信物,她原本打算让它就在浮游宫外的花枝下长埋,可这一步走出,怕是再无可能了。   欲远集而无所止兮,聊浮游以逍遥,终究都是个梦而已,前世的自己无法实现,如今的自己,怕也难以实现。   顾云杳心里想,做个游手好闲逍遥自在的人,怎么就那么难?   目送王朝逊离开,她返身往大殿里走,却不经意看到端王玉非寒正站在偏殿的门口,虽然不是看她的方向,但还是让顾云杳的心猛地一跳。   他来了多久,又看到了多少?   “怎么,见到本王很惊讶?”玉非寒刚刚出来门便看到一人离开,看背影服饰,竟然还是宫中禁卫,这顾家小姐还真是让他时时有惊喜。   顾云杳抿唇一笑,那笑显得有些怯生生,步子慢移到了玉非寒面前,朝着他施了一礼,“云杳见过端王殿下。”说罢,颔首往侧门里走,却被玉非寒叫住了。   玉非寒也不动,就背对着顾云杳不咸不淡的问了一句,顾家的小姐第一次入黎京,怎么就认识了宫中的禁卫,只一问,他便不疾不徐的离开了,独留顾云杳一人在原地皱眉。   玉非寒到底是看到了,不知道王朝逊会不会有麻烦,长舒一口气抬脚进了大殿,不管如何,她不会因为自己这一点私事连累别人。   落座后,许靖容一直也没问东问西,只一个劲儿的往她碗里夹菜,惹得旁人频频侧目,但许靖容不管,她只要自己女儿不饿着,别人什么目光她不在乎。   顾云杳一直笑着慢条斯理的吃,也不阻止许靖容,直到大殿中响起一阵异域悠扬的乐声,她才婉言告诉许靖容她吃饱了。   柳轻盈的出场一向都很华美,这一次也不例外,不过明显人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若非是这支柳絮舞她早就烂熟于心,怕是会频频出错。   顾云杳看着在殿中翩翩起舞的柳轻盈,深吸了一口气,看来王朝逊把东西给她看了,那今日的意外就定然不会发生,不过,既然让柳轻盈知道了她的存在,那叶无心和历壹铭,恐怕也会很快找上门来。   她忍不住抬手揉了揉眉心,再加上念婷,这四大魔王聚集在一起,简直是要把人闹死,她上辈子被折磨了一辈子,重生了还得受着,真是作孽啊。   柳轻盈手臂挥动身姿辗转飘飞间,众人的眼睛都直了,哪怕是高高在上正襟危坐的玉戎,也有一瞬间失神,怪不得天下人都为她着迷,这样的女人确实足够勾魂。   然而被众人痴痴望着的人却没回应任何人,倒是把目光落到了此刻正微微蹙眉,一脸苦大仇深的一个小姑娘身上,她的眼神和表情似曾相识,但容貌却是她不认识的。   柳轻盈看了几眼,那人抬起头冲她淡淡一笑,那眼神里的波光令她猛地心下一惊,是她?怎么可能,傅云死的时候,历壹铭和叶无心都是亲眼看到了,那两人还因为无法救人受了她的怒火。   不可能的,绝对不是她,那这小姑娘是谁?   她身姿妙曼的在殿中一转,做了个莲花盛放的舞姿后缓缓收拢,这一支柳絮舞也就临近尾声了,却突然,柳轻盈的身体再次舒展,竟是又舞了另外一支。   她想干什么?顾云杳的眉皱的更深,却见柳轻盈忽然朱唇轻启唱了出来,顾云杳记得这支曲子,是她刚认识柳轻盈的时候她唱给她听的,说是她家乡民谣,而这首民谣如今也就她一个人知道了,因为家乡早已不存在。   当时她还是随军的公主,一身男装显得格外瘦弱,虽然吃的不错,但仍是面黄肌瘦,还被柳轻盈嘲笑过不像个公主,更不像个女人。   顾云杳尽量让自己面带微笑听完看完,一曲罢了,柳轻盈不着痕迹深深看了她一眼,对帝后一礼后翩然离开,直到这时,大殿的众位才回过神,有人不自觉的拍手说好,全然忘了帝后还在此。   之后的半个时辰里,顾云杳都默默的坐在桌前,只偶尔跟许靖容说两句话,或是看看对面两位哥哥的情况,便也再不动作。   等晚宴彻底结束了,顾云杳便挽了许靖容的手,俨然一副小女孩的姿态求着她快些离开,顿时那些想要跟许靖容一道说说话的夫人们,也都不好再挽留。   顾云杳知道,按照以往皇家惯例,晚宴结束后会有半个时辰可以逗留宫中,这也是这些贵妇们乐意的,因为可以与想说话想套近乎的人走到一处单独说上几句,宴席之上毕竟不方便。   “娘,你跟兰姨说了没?”走出几步后,顾云杳问许靖容,后者这才恍然想起来,摇摇头,连忙要往回走。   顾云杳却站在原地不动,“娘,那你去,我在前面的亭子里等你。”来时她们就在那亭子里休息过,许靖容倒也不陌生,便也点头答应了。   看着许靖容远去,顾云杳才回身看向从树荫里走出来的王朝逊,他把手中握着的东西递还给顾云杳,又欲言又止的看着她好半晌。   “想问这东西的来历?”顾云杳接过东西,不在意的问了一句,王朝逊立刻低头道不敢,但眼神明明还是带着疑惑。   那东西他在送过去的路上看了,用的是上好的红玉雕琢而成,是一只凤凰,那是皇室才能用的图案,怎么会在一个不过十二三的小姑娘手上。   而且王朝逊还调查过,在这之前,主人和少主根本没有离开过江南乡下,来黎京也都是第一次,但看她的样子似乎对这里极为熟悉,根本不像是第一次来,倒像是在这里住了几十年的样子。   “我不喜欢拐弯抹角,王侍卫也不必弯弯绕绕。”王朝逊是个忠心的人,至少现在是,所以她也不想就此失了此人的忠心。   王朝逊思索片刻,终是开口问道,“少主,那红玉上雕刻的可是凤凰,你……”他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意思,只能期望顾云杳能明白。   “是,此为皇家之物,是我师傅转赠于我,才到我手中不过数日。”她在取出这枚凰令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说辞,所以,此刻说出来表情和语气都自然的不能再自然。   王朝逊点头,看来少主的师傅不是个寻常人,竟然能拿出这样的令符来,还能轻易送予少主,“多谢少主解惑,少主和主子回来的消息属下已经通知九黎主事,她会很快想办法与主子见上一面。”   顾云杳挑眉,既然解了旁人的疑,那是否作为回报,也解了她的疑?   “九黎究竟是做什么的?”她问,语气里很是疑惑,似乎这疑惑已经压制了很久,这会儿终于是问了出来。   王朝逊讶然,“少主不知道九黎?”他很惊讶,许家暗卫分两部分,暗符为九黎令符,明符为九尾令符,想要调动整个暗卫,必须两枚令符合二为一。   把许家暗卫的情况大致跟顾云杳说了一遍,等明白了九黎是暗符直接统管后,她把脖子里挂着的玉兔提了出来,“既然拥有暗符为九黎之主,那我便下了这第一道命令。”   看到暗符的一瞬间,王朝逊立即跪了下来,他当暗符还在许家小姐手里,没想到竟然已经给了少主子,哦,不,是主子。   “属下先前冒犯,还望主子恕罪。”王朝逊心下忐忑,才为主子办了一件事就对主子起疑,这可是大不敬。   顾云杳亲自将他扶起,她不过十二三岁的孩子,扶起一个大男人略显吃力,“王侍卫,你还是别动不动跪我了,我这单薄的力气,可实在扶不起你第二次。”   王朝逊不好意思的应声是,刚要张嘴问顾云杳第一道命令是什么时,不远处细细碎碎的传来了脚步声,他看了一眼顾云杳,后者微微蹙眉,“让九黎主事来找我,你先退下吧。”   点头应下,王朝逊快速朝着另一边闪去,他才刚走远,从顾云杳身后走出几个人来,赫然就是在御花园里围了她看笑话的几位小姐。   领头的还是倪安柔,才看到顾云杳一双秀眉就皱了起来,继而看了一眼身旁的顾芯眉。   顾云杳淡淡的看了她一眼,转身权当没看见这些人,缓步往凉亭里走,算算时间,许靖容也差不多该回来了。   她是懒得理会这些人,可不代表别人就想放过她,顾芯眉第一个怒了,冲到凉亭里已经坐下的顾云杳面前,一手指着她的鼻子就怒道,“别以为你在大殿上害我我不知道,我告诉你顾云杳,在顾家我娘才是主子,我早晚要让她把你们赶出去。” 第37章 翻窗也会上瘾   这都哪儿跟哪儿,怎么就扯到了大殿陷害上,怎么就扯到了顾家的地位上,要知道,以顾之曦的性子,得不到暗符之前,他不会动摇许靖容的地位,哪怕他早已不把她当结发正妻。   “嗯,我等着。”实在不想跟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争吵,顾云杳心不在焉的点头应着,可她这态度看在顾芯眉眼里,就更增添了火气。   顾芯眉愤然指着眼前人的鼻子,好半天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忽然看到她身上穿着的织水云锦罗裙,脸上的怒意瞬间转成了嘲笑。   “顾云杳,想必你还不知道,许家当年是怎么末落消散的吧。”这话成功吸引了顾云杳,她扭头看过来的时候,顾芯眉心里很是得意。   她微微扬起下巴,以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看着顾云杳,用在场谁都能听清的音量说,“许家当年可是出了个败类,要不是他,许家也不会衰败,更不会被满门抄斩。”   顾芯眉的话音刚落,一道怒喝便响起,“住口!我许家如何也不是你这小儿可以议论,李涟儿这些年,难道就教出你这么个无德无才的女儿来。”   许靖容与刘宜兰话别后,匆匆往凉亭赶,这深宫之中,处处都是危机,杳儿虽然稳重,但并不知这宫中凶险,她心里担忧。   可谁知道,才走到凉亭外的假山,就听到顾芯眉这般放肆大声的嘲讽她许家当年如何覆灭,她知道什么,尽忠如许家,终究敌不过他人一句功高震主,这本是她心里的一道伤疤,却被顾芯眉毫不手软的揭开,怎叫她不怒?   顾芯眉被这一道怒喝吓了一跳,她今日能来,全仰仗顾之曦的脸面,否则以如今顾家以许靖容为主母,她一个庶女,又怎么能进宫参加宫宴。   但反应过来,见是许靖容一脸怒意的过来,顾芯眉心里倒是没那么害怕了,“母亲,你这话就不对了,即便芯眉无才无德,那也是当家主母管教不当,与李姨娘何干?”   许靖容气的胸口起伏,这十年里,她何曾踏进过顾家一步,何来管教不当一说。   “刚才也不知道谁说的,在顾家她母亲就是主子,早晚要赶我们出去来着。”顾云杳起身走到许靖容身边倚着她,一脸笑意的看着顾芯眉。   她诋毁许家本就让她不悦,现在还要污蔑许靖容,她自然不允许,从前世到今生,护短的性子她可是一点没变。   顾芯眉嘴巴几次想动,却找不出反驳的话来,这话刚才大家都听见了,她现在是百口莫辩了。   倪安柔这时候笑着挽住顾芯眉的手,脸上的温柔和煦让人舒心,可说出的话却让人皱眉,“芯眉是顾将军从小疼到大,性子难免豁达放纵,夫人也别与她计较了。”   这话说的,似乎许靖容刚才的指责是她无理取闹一般。   “自然不能计较,无才无德之人,我们也不好计较,你说是吧娘。”不着痕迹的贬人,她很小的时候就会,倪安柔在她面前还略显稚嫩。   许靖容点头,“见到长辈都不予行礼问安,旁的,我还有什么可计较的。”说完,也不看众人的脸色,拉起自家女儿就走。   倪安柔的笑一直维持着,直到两人的背影在眼前消失,她才倏然收了笑意,不过一个不受宠的将军夫人和女儿,她就不信斗不过。   “今日也乏了,安柔就先行一步,众位告辞。”她不咸不淡的说了句转身离开,身后的婢女立刻也跟了上去。   顾芯眉站在原地气闷不已,原本是要给顾云杳难看,谁知道却让人看了自己的笑话,她恨恨的甩了袖子就走,连声招呼也不打。   坐到马车里,许靖容脸色有些不好,大抵还是被刚才那话给堵在心口了,顾云杳也不劝慰,有些事若不自己想通,那这心结早晚会致命。   马车摇摇晃晃的往前走,她百无聊赖的伸出两根手指挑开车帘,外面是静谧的夜,有淡淡月光自上而下洒落,镀在黎京的各家房屋上,竟也显得温柔了许多。   月色是凉,她一直这么认为,因为自小她的夜晚就是各种噩梦惊吓,直到第一次见到真正的战场,遍地尸骸,千里残血,她才真正知道什么叫噩梦。   手被人轻轻拿了下来,许靖容伸手抚了抚她的长发,“杳儿,娘带你们来黎京是否是错了,这里根本不是你们该待的地方。”   顾云杳摇头,既然顾之曦想到的东西在许靖容手上,那不管她愿不愿意,早晚都要回黎京,与其被人逼迫憋屈的回来,倒不如自己回来占住先机。   “也罢,娘该相信你们,你两位哥哥也能保护你。”许靖容的爱怜让顾云杳暖心,鼻尖有微微酸意,索性直接俯身趴在许靖容腿上撒起娇来。   哒哒哒……   马车后面传来马蹄声,接着是顾云楼低沉的声音,“母亲,杳儿可还好?”看到两人出来,他和二弟也要跟出来,却被顾之曦几个同袍给拦住了,一直到现在才得以脱身。   “大哥,我没事,倒是母亲有些乏了。”顾云杳在许靖容之前扬声朝外喊,说完就被许靖容敲了下额头,“就你机灵。”   顾云楼这才放下心,大殿上那一幕他始料未及,幸好也没自作主张上前帮忙,否则说不得要坏了杳儿的计划。   “娘,小妹,我先回府准备,让云淆陪你们慢慢走。”顾云楼说完,得到许靖容的同意,这才驱马远去,这么面面俱到的大哥,真是捡到宝了,顾云杳这时候完全忘了被顾云楼怀疑时的郁闷了。   回到顾家,顾之曦还没回来,老夫人也还在自己的院子里将养,这一行人也乐的清闲,一溜烟儿回到枫院,早早就歇了。   顾云杳窝在床榻上,看着翻窗进来的念婷抱着一壶美酒蹲在自己床前啰嗦,她是要休息,今日算是把自己给累的不轻,许久都不曾这么费体力,确实有些吃不消,念婷居然还不懂看脸色的蹲着不走。   “你若真那么闲,我不介意你把这楼里的所有事儿都自己做。”今日回来她就发现,屋里的摆设又归置过,所有家具上一尘不染。   念婷摸了摸鼻子,把手中的酒壶往怀里一抱,吱吱唔唔了半天才说,“那个,那只花蝴蝶要见你,她不知道从哪儿知道我与顾家大小姐一道混了,不过我看她那样子,分明有所隐瞒。”   顾云杳点头不置可否,在大殿里她就感觉到了柳轻盈的试探,但她没放在心上,反正借尸还魂这种事,谁查也查不出痕迹。   “不对啊,她今天说进宫了,你也去了,你们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你快告诉我,你都干什么了?”念婷一脸兴奋的蹲好,活脱脱是要听故事的架势。   顾云杳眯着眼睛笑了起来,念婷也跟着笑,心里想着今天没跟着进宫,肯定错过了不少好戏。   “就算我想告诉你,恐怕也没时间了。”顾云杳笑的越发灿烂,那笑让念婷脊背上一阵发凉,怎么有种不好的预感?   “谁!”突然感觉到窗外有人靠近,念婷猛地起身,如迅疾飞鸟一般朝着窗前袭去,却在看到翻进来的人是谁后,蓦地退回原地,这一系列动作下来,竟然只在眨眼之间。   她的功力又更上一层楼了,顾云杳心想,这苍岭山庄第一天才的名声,还真不是假的。“我这窗户如今都比门吃香,你们一个个怎么就那么喜欢翻窗?”以前她怎么没发现她们有这爱好。   顾云杳这调侃没让来人舒展了长眉,反而一脸探究的看着她,只有念婷笑呵呵的重新蹲到床前,“这不是不方便,你要一个人住一栋院子,我们又何必啊。”   来人是柳轻盈,她一直盯着顾云杳看,今日送凰令来的人不肯说是谁人给的,但她有的是办法知道,所以,便看到那人把令交给了眼前这位小姑娘,之后又询问了在大殿里的人,才知道他们也曾看到过一眼那令符。   而在大殿上的试探之后,她忽然发现,这个不过是二三对的小姑娘竟然和傅云有很多地方相似,傅云看她的舞虽有欣赏,但却不会露出迷醉之色,还有她唱的那首民谣,她竟然也看似听得懂。   “柳姑娘,既然你寻来了,那我也不必隐瞒,那凰令是一个大姐姐给我的,她说我跟她很像,想来也能跟她的朋友们相处很好。”眨巴着那双清澈的眼睛,顾云杳睁着眼说瞎话,把念婷都说的一愣一愣的。   柳轻盈挑眉,“你知道我?”傅云的行踪他们是不能过问,但多数时候她只在自己的宫中,何来给了顾家小姐令符的机会,更何况据她所知,这顾家小姐早年都在江南乡下,并未入过黎京。   “嗯,自然知道。”不欲多解释,有些话,越说的多破绽就越多,她以往说谎之所以不被人拆穿,一是总是真假掺半,二嘛就是说一半藏一半,等待时机随时补充。 第38章 翻窗也会上瘾2   柳轻盈点头没有再追问这问题,她来也不是为了这个,“既然是傅云给你的凰令,璇玑楼上下便会听你差遣。”她说着对顾云杳屈身一礼。   顾云杳挑眉,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却很清楚,柳轻盈刚才的根本不是属下该行的礼,果然即便是看到凰令,也不是那么好号令他们的。   有些头疼,上一世能把这些人聚集在一起完全是个意外,巧合中的巧合,这一世可没有意外和巧合,她又该如何让他们信服。   “好,我知道了,有需要我会找你们。”她这话算是送客的意思,柳轻盈懂,但显然念婷不懂,她还蹲在床前抱着那壶美酒。   柳轻盈见状,走出几步后又折了回来,拽了念婷的衣领把人提起来,又拖着一路拖到了窗前,“让姑娘见笑了,姑娘好好休息,我们就先告退了。”   目送两人离开,顾云杳刚准备躺下,紧闭的窗户又是一声吱呀,她忍不住叹气,难怪以前叶无心说走窗户会上瘾,看来是真的。   “九黎主事师浅雪,见过主子。”师浅雪翻身进入房间后,直直朝着床榻上一脸无奈的顾云杳跪拜,许家暗卫的宗旨,哪怕眼前的是个襁褓内嗷嗷待乳的孩子,主子就是主子,跪拜少不了。   顾云杳挥手示意她起身,她没想到九黎主事竟然是个女人,且这女人还这般冷然,与她师浅雪的名字倒是般配。   “我算是知道王朝逊动不动下跪是跟谁学的了。”她玩笑一句,往被子里窝了窝,院子里分配的都是劣质的木炭,根本不能在屋中生火,她便都送到了小厨房,总归做饭用得着。   师浅雪抬起那双美目看了她一眼,视线又在四周晃了一圈,“主子房里怎么没有生炉子?”如今是寒冬腊月,今年的天气还比往年冷上许多。   她还注意到,这屋子里竟然一件值钱的物件都没有,堂堂大将军的嫡女,竟然看起来如此寒酸,顾之曦也真是欺人太甚。   “顾家穷的要克扣我们,我也是没办法。”她就不会在嘴上被人占便宜,自然也不会在嘴上放过别人,尤其是顾之曦这样的人。   她又往被子里缩了缩,这几日越发冷,每每都要半夜冻醒,她真是后悔没剥削一把念婷了,要知道苍岭山庄那可是个富得流油的地方。   师浅雪站在原地不说话,心里思索如何开口给主子松些银两物资,却见顾云杳一脸可怜兮兮的模样看着她,“美人儿啊,不若你给我送点银子花花,我要的不多,千儿八百两就可以。”   千儿八百两?这可是小富之家两年的开销,还是大花特花。   眼前这小姑娘,怎么敢狮子大开口,师浅雪直直看着她,表面没什么变化,但心里的惊讶还是有的,虽然她并不是拿不出这些银两来。   “觉得我要的多?”顾云杳问,伸手打着哈欠,不等师浅雪回答,继续说道,“这院子中不止我一个人,还有我娘和两位哥哥,而且哥哥都是年少正常身体的年纪,母亲也需要补一补身子,你可懂?”   这一番话说的冠冕堂皇,其实她早就让念婷改了伙食,这些日子给许靖容吃的,也都是掺了燕窝的粥,她在乡下那段时间,也着实是清苦。   “属下知道了。”师浅雪低了头,倒是她疏忽了,许家还有小姐和两个外孙,这开销确实不会小,“那属下先行告退,银子会尽快送到主子手中。”   顾云杳赶紧点头,乖乖,可算要走了,她真是要困死了,这一天下来,又是逃命又是演戏的,真心是累的不行了。   窗外夜凉如水,师浅雪看着约莫是要下雪了,兵荒马乱的一年,这一场雪后就算是要过去了,她返身把窗户关紧,悄无声息的隐匿进了黑色中。   这一夜顾云杳睡的很不安稳,天色未亮她就被冻得醒了过来,裹着被子坐在床榻上,呆呆的看着窗,一大早心情都不好,看来今天也不会太好。   睡是睡不了了,索性直接起身,洗簌过后,随便把长发在脑后松松的束了起来,顾云杳就走到了楼下。   推开门的一瞬间,她惊奇的看到自天空飘下的雪花,每一片都不算大,但却很密集,看来等天亮的时候,就可以积下厚厚的一层了。   门外很冷,微微冷风伴随着雪花翩翩起舞,周围的一切都很静,只有雪花嗖嗖的往下落。她自小就喜欢雪,这会儿虽然冷,但还是站在门前欣喜的看着。   师浅雪来的时候,就看到这样一副情景,身材略显单薄的小姑娘,两眼放光的看着扑簌簌给下的雪花,脸上是满足和欣喜,那神态才像是一个十二三岁少女该有的模样。   她静静的站在暗处,看着她伸手接住一片雪花,嘴里低声吟道,“飞花落处馨香在,满院风声,何似流连,一夜忽而送雪来。”   声音因淡淡,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清的情绪在里面,师浅雪微微皱眉,不是她多疑,这位小主子的心思当真难猜,比当初她接任九黎主事的位置还难。   见她吟完后原地不动,师浅雪朝四周仔细看了看,无任何动静,她便走了出去,一个闪身到了顾云杳身后的门边,这里刚好可以挡住外面的所有视线。   “主子,你要的银两我带来了,这一包是碎银,约有百两,其余的属下做主给换成了银票,你也好收。”后燕灭国之后,西秦沿用了上一朝的大部分制度,除了某些鸡毛蒜皮的事外,基本与前朝无疑。   这大抵就是西秦皇帝打的好算盘,民嘛,要的不过是一个安稳的生活,沿用前朝制度,又把一些苛捐杂税免除一部分,这足以让民心安定。   而作为普通百姓,其实并不关心如今这天下是谁的天下,他们要的是一个安稳的生活,有口饭吃,一家人和和美美。   更何况,前朝君主并非明君,百姓也早已怨声载道,自然也就更容易接受新皇的‘仁政’,这一点不得不说,玉戎做的很好。   顾云杳点头,刚才她就感觉到周围有人,自然她能感觉到,八成也是因为那人想让她感觉到,所以,她很确定这人并非敌人,也就放心的在门外一直站到现在。   “阿雪,三天之内我要知道黎京如今的局势,越详细越好,你可能做到?”她给了三天,不是觉得这件事需要做三天,而是因为,这毕竟只是许家的暗卫,或许并不真的关心黎京的局势,那花费的时间久一点也在情理之中。   当然,这件事交给璇玑楼的人去做,不出半日就能把详细的内容送到她手上,但如今的璇玑楼并非真的臣服于她,她自然也犯不着非去寻人家帮忙。   师浅雪一愣,黎京如今的局势?主子要这个做什么?她心中疑惑,但暗卫的第一条戒律便是,主子的事,不该问的不要问。   所以,她只是点头应了是,又确认了顾云杳没别的事吩咐,也就转身快速离开。   顾云杳嘴角微微上扬,这个师浅雪倒是不错,身手和脑子都不错,来去都无声无息,倒是跟叶无心差不多,就是人冰了些。   又站了片刻,她刚准备返身回房,就听到一道声音传来,“奴婢翠玲见过大小姐。”   这位翠玲她记得最清楚,顾云杳才踏进枫院的时候,这位就泪眼婆娑的与之相认,那场面,那叫一个主仆情深,可既然如此情深,当初许靖容离开的时候,她为何不一起随着走?   “翠玲姑姑起的挺早啊。”顾云杳浅笑吟吟,看着翠玲的目光带着一丝亲切,这院子中每个奴才都扮演的很到位,她怎好拆穿?自然也跟着演的用心些。   翠玲的目光一闪,自打入了枫院,这位大小姐就没怎么对她们这些下人笑过,今日怎的这般高兴,“不早了,多谢小姐还记得奴婢的名字啊。”   顾云杳淡笑不语,挥挥手,转身进了自己的小楼。   门外,翠玲收起脸上的笑,思索了片刻,转身开始打扫院中已经逐渐堆起来的积雪,昨日就听说了,大小姐入宫让老爷和二小姐很是没脸了一番,昨夜听说都把书房的一应事物给砸了个遍。   她快速的把院中小路的雪给清了个十之八九,便悄悄的朝着院外走,而站在二楼的顾云杳则一直看着翠玲走出院门,这才翘起了嘴角。   有些人就是白眼狼,即便她如今是个温顺的狗,但一有机会,总会想方设法出来咬人。   顾芯眉正在房中发着脾气,昨日的一切就像是个噩梦,不仅自己丢了人,还连累了父亲,回来后更是被母亲也给骂了一通,她心里窝火极了。   “顾云杳这个贱人,本小姐与你势不两立!”拂袖把婢女递上来的茶打翻在地,又反手甩过去一个耳光,“废物,一群废物,本小姐要你们何用!”   翠玲弯腰进了房门时,就听到顾芯眉这一通谩骂,虽然这小姐是她看着长大的,但这脾气性子,却连她都不知道是怎么养成了这样。 第39章 白眼狼?   快步上前朝着盛怒的人儿俯身行礼,又使了眼色让其他人都下去,这才走到顾芯眉身前说道,“二小姐,别动怒啊,动怒易伤身的。”   这本是劝慰安抚的话,可听在此刻顾芯眉的耳朵里,却觉得更家恼怒,劈手就是一挥,把翠玲推出去了老远,“你知道什么,昨日宫宴,那贱人害我丢尽了脸面,我以后还如何在姐妹面前抬得起头啊。”   说着,顾芯眉的心里更火大,抬脚就把身边的圆凳给踢了出去,那圆凳骨碌碌就滚到了门边,把刚好要进来的李涟儿给吓了一跳。   进门看到满屋子一片狼藉,派去许靖容院子的翠玲也在,却捂着胳膊垂头站在远处,李涟儿顿时就皱起了眉,“眉儿,休要胡闹,你翠玲姑姑岂是你可以如此不敬的。”   说完安抚的看了一眼翠玲,不管这人是不是卑贱的下人,在用的时候,就有必要以礼相待,好让她死心塌地的帮你办事,这点道理,她悉心栽培的女儿为何就不知道。   顾芯眉紧抿着唇,一脸委屈的看着李涟儿,等她走近了才依偎到她手臂上,声音恨恨的道,“娘,顾云杳那贱人敢这么让我出丑,娘你一定要好好教训教训她。”   “是啊,这次看二小姐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奴婢心里也很是心疼啊。”翠玲站在一盘心疼的说,只是说完后,心里多少有点不舒服。   李涟儿点头,入宫原本是想让自己的女儿多露露脸,将来及笄之后好攀上皇家的亲,如今顾云杳这么做,却不偏不倚阻碍了她的计划,这怎么能忍。   “今日过来,为的就是此事,眉儿别急,娘自有法子对付她。”手指轻轻的抚着女儿那柔软的长发,李涟儿笑的越发温柔。   顾芯眉被她抚着长发,心里不由的一哆嗦,每次看到娘露出此种微笑,那必定要有人倒血霉了,但随即一想倒霉的会是顾云杳,她又不由的兴奋起来。   凑到李涟儿脸前,她急切的问到底准备如何对付顾云杳那贱人,李涟儿原本不想说,却被她缠的没办法,便附耳过去说了几句,立刻顾芯眉的脸上就是一阵狂喜。   “真是便宜她了。”冷哼一声,顾芯眉站起身理了理刚才疯闹有些乱了的衣裙,又走到翠玲身边道,“翠玲姑姑,刚才是眉儿被怒意冲昏了头,你千万别跟我一般计较啊。”   话说的是漂亮,但那神态举止却不像是道歉,反倒是觉得自己这么一说,眼前的人就该卑躬屈膝感恩戴德。   翠玲连忙低下头说不敢,隐进眼睛里的则是有些失望,这顾家十几年的老资历,如今到头来还是要被一个小丫头呼来喝去,一不顺心就动手打骂。   她想到这些日子在枫院的自在生活,忽然有些后悔当初的决定,自己怎么就鬼迷心窍答应了李姨娘的要求,这可是真的背叛自己的主子啊。   在风煦院待了片刻,翠玲到底是把枫院的事都兜了个底儿,临走出风煦院的时候,她心里还是一阵忐忑,虽然这事也不是第一次,但这一次却觉得异常心慌。   而院里的两母女在看到翠玲离开后,才一脸嫌恶的说,“许靖容当年怎么会收留这种吃里爬外的奴才,眉儿你可以看清楚了,以后遇到这样的,绝不可手软。”   李涟儿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对自己的女儿谆谆教导,顾芯眉立刻点头,她早就觉得这贱婢留不得,若非此次她应了母亲的要求,她一定想办法把她赶出府。   “娘,你同我说的事何时着手开始?我迫不及待想看顾云杳那贱人哭着求您的模样了。”顾芯眉脸上的笑很恶毒,这次顾云杳怎么也逃不过去了,到时候,看她如何羞辱于她。   端坐在榻上一脸柔美的妇人抬手掩了掩唇,一脸笑意的说着不急,不过定然让她年关有大礼收着便是。   许靖容一大早起来时,看到自己女儿已经端坐在桌前,看样子似乎早就起了,这让她很奇怪,以往杳儿不睡到日上三竿,那是见不到人的,今日怎么这般早。   “杳儿,你这是做什么?今日可是有要紧的事做?”许靖容左思右想,或许只有这个理由才会让人暂时转了性子。   顾云杳原本只是被冻得睡不着便起了,这会儿听许靖容这么说,忽然眼珠一转,还真想到了一件事,“娘,云杳以前在山寺上曾拜过师傅,近日他到了黎京,云杳想多去看看他老人家。”   拜了崔禀意为师,除了想把前世没学到的东西给榨干外,还是个不错的出门借口,总归出门看望师傅并学艺,许靖容应当是不会阻拦的。   “如此,那你便去吧,不过要带上念婷,她功夫好,保护你娘也放心。”许靖容果然没反对,她心里以为自己女儿这般成熟稳重,且聪慧伶俐,多半都是这个师傅教的,她觉得很好。   顾云杳点头,陪着许靖容用了早点,看着她收拾了东西要出门,不由的好奇,“娘今日也出门去吗?”在黎京许靖容应该有些闺中密友,但十年不来往,还有谁会如旧。   “是啊,你兰姨差人送了帖子来,约我一道去寺中拜佛,左右闲来无事,我便应下了。”许靖容一边披上外衣,一边吩咐下人把拜佛用的东西收进篮子。   原来是刘宜兰,她除了总是想把她指给她儿子这一点,顾云杳对她的总体印象还是很不错,而且如今她已经是兵部侍郎的夫人,想来顾之曦也不会阻拦许靖容与她来往。   送走了许靖容,顾云杳也带着念婷出了门,在大门前还遇到了顾芯眉,不过她这次倒是乖乖的,只幸灾乐祸的看了她一眼,冷哼一声便转身先一步离开。   “哟呵,这小丫头片子是脑子坏了,竟然不跟你吵啊。”念婷刚才看到人还想着看好戏来着,谁知道顾芯眉竟然是这么个反应,真是让人失望。   顾云杳斜了一眼念婷,她难道没看到顾芯眉那幸灾乐祸的眼神?还有心思想着吵架,“我觉得你是不是找人盯着这对母子?不然我什么时候被卖了,你或许都还不知道。”   出了顾家大门,一路走到街头便是黎京最主要的街道,以往番邦来朝或是大军旗开得胜回朝,都要从此经过,继而走到尽头的宣德门,再一路入宫朝拜皇帝。   如今这道上清静了不少,连年战乱致使百姓流离失所,黎京的繁华也渐渐开始凋零,即便如今换了皇帝,实施了利民的新政,繁华也不是瞬间便能回来的。   到了崔禀意卖糖人的巷子里,远远就看到巷子中间站了不少人,大多是布衣,但一看就知道并非寻常百姓。   “不会那个冷面黑神又来了吧。”念婷抓了一把头顶上梳的整齐的头发,愣是抓成了毛躁躁的感觉后才放手。   顾云杳无语,胡乱嗯了一声,谁来了不要紧,崔禀意不想做的事,除非你有本事捏住软肋,否则就是来求上一百次,他也照旧不做,管你是天王老子还是皇亲贵胄。   和念婷一道走到糖人铺子门前,两个一脸冰霜的守卫拦住了她们的去路,“今日崔先生不见外客,两位还是请回吧。”   顾云杳挑眉看着两人,浅浅的笑着道,“我还真不知道,我这个徒弟什么时候成了外客,我师傅他老人家知道吗?”   守门的两人一听面面相觑,可主子交代的是不得放任何人进去,这……   李良政听到外面有动静,走过来一看竟然是顾家大小姐,立刻就挥手示意放人进来,“顾小姐别见怪,我家王爷今日找崔先生有正事要谈,所以才会拦了人。”   顾云杳摆手说无妨,忽而又笑着问,“李侍卫,我挺想知道,上次你送还的手帕是何处所制,倒是和我母亲给我绣的有几分相似呢。”   早前一直没机会问清此事,她越想心里越奇怪,就算端王是试探念婷,可送的却是她的手帕,这于情于理说不通啊。   李良政脸色尴尬了一番,吱吱唔唔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顾云杳也不逼着,“或许是弄错了吧,毕竟端王终日繁忙,那丝帕说不得并非是我的,你放心,改日我一定差人送还。”   这件事其实并没什么,如果没有后来入宫遇到那位面善心黑的倪安柔,一切也就这么揭过去了,可偏偏遇见了,还差点被她弄死。   越想顾云杳心里越气,要她真和端王有什么,那也就算了,她都受着,可关键是他们俩也就几面之缘,她犯不着为了这么个人处处被人惦记啊。   “不是不是,顾小姐你别误会,其实,其实并不是针对你,总之我替王爷给你道歉,你千万别往心里去。”李良政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原本是试探顾之曦的,谁知道会牵扯出那么多的事。   那日宫宴后,他专门查了顾云杳被自己妹妹提着短剑追的事儿,竟然也是他们家王爷惹得祸,而且之后在浮游殿里,同样也是因为他们家王爷。 第40章 冤家路窄   唉,都说女人美了是祸水,其实男人也一样,就像他们家王爷,但凡敢对哪个女子笑上一笑,要么那女子被人打死,要么就得打死旁人,可怕啊可怕。   顾云杳看着一脸为难的李良政,她算是明白了,原来是为了顾之曦。   她心里刚才若说是不痛快,那这会儿就是怒火中烧,为了什么都好,但为了顾之曦害得她频频招来麻烦,她怎么能不怒。   面无表情的看着李良政,顾云杳一字一句的说,“如只是戏弄,我还可以忍受,但为了那人牵连到我,我绝对不忍。”   说完,顾云杳冷漠的往里走,跟在她身后的念婷同情的看了一眼李良政,“看来你家王爷今日来要办的事是办不成了,谁叫你们惹到了她,节哀吧。”   李良政就更懵了,他什么也没说啊,这事应该跟他没关系吧……   打开暗门走了进去,顾云杳看到玉非寒微微皱眉,可她当作没看见,给崔禀意行了礼后走到他身边,“师傅,今日的授课时间要到了哦。”   崔禀意早就谈不下去了,端王的意思他很明白,但他真不想再趟朝廷这趟混水,这会儿正愁怎么把人打发走呢,他这可爱的徒弟就来了。   “啊,对,为师都给忘了,那王爷,要不咱们改日?”崔禀意脸上的神色很真诚无奈,这老头子最擅长的就是真假掺半,这是以前初初拜师时被坑几次才得知的事。   顾云杳无辜的站在一旁,看着玉非寒似笑非笑的目光在她脸上打转,“好,本王也不急在这一时。”玉非寒起身往外走,走到一半的时候忽然转头看向顾云杳,“顾小姐可认得一位名叫明心的师傅。”   说完这一句,玉非寒转身离开,弄的刚进来的念婷和一旁的崔禀意都是一愣,继而都看向她,顾云杳耸耸肩,什么也没说。   这一日崔禀意并未教授他什么,因为他觉得,能骗的他徒弟把那么重要的东西都交出来的人,其实也不用学什么了。   于是三个人就蹲在糖人摊子前一上午,直到有个身材微微发福的妇人前来取走一支糖人,崔禀意才长吁短叹的说,“徒儿啊,你千万莫要学那傻丫头,万事先为自己考虑好了再说,为师用心教你,可不是为了让你去受委屈的。”   这话真是掏心掏肺,他确实是老了,若非是他徒儿送来的人,他一定不再收徒,这一生就一个真传徒儿也就行了。   而如今他既然收了,便会好好教导,看这孩子的资质竟是也不比傅云那丫头低,只是她很多地方和傅云太像,崔禀意担心啊。   顾云杳点头,她已经不是傅云,绝对也不会再走傅云的老路子,这一世她要多为自己而活。   念婷一直默默的吃着糖人,崔禀意做了这么半天,念婷就吃了这么半天,直到这时才忽然一拍大腿站了起来说,“我给忘了,那小侍卫走之前让我告诉你,上次那宫娥他已经处理了,叫你放心。”   撇撇嘴,上次在宫中的事她通过柳轻盈都知道了,那事儿分明就是有人幕后操纵,只处理一个宫娥算什么,她很怀疑端王的人是杀人灭口。   念婷的表情也是此刻顾云杳心里的想法,只处理一个宫娥,是端王的主意还是李良政的主意?“念婷,顾之曦的事查的怎么样了?”   这件事她一直没问,但心里一直记着,以念婷的手段和败家子的消息网,不可能这么久还没有消息确认才对。   “哦,查好了,但你知道楼里的规矩,还得等历壹铭的手印才行。”念婷一边把一只糖人兔子往嘴里塞,一边含含糊糊的说着。   长舒一口气,顾云杳扶了扶额,她怎么把这件事给忘了,眼珠微微一转,扭头看想崔禀意道,“师傅,我能求你个事儿不?”   崔禀意一直听着呢,心里刚才为自己已故大徒弟的悲伤没一会儿就被吸引到了俩丫头说的话上,这会儿听小徒儿问,瞪着眼睛示意她说。   顾云杳咧开嘴笑了起来,这样子的笑让崔禀意觉得更像了,不由的便对她又起了几分好感,虽然一直说傅云对他不够好,但其实他心里都明白,傅云那丫头是个至情至性的人,否则也不会为了一个不喜她的母妃甘愿困在浅滩上。   “你帮我把那东西给要出来呗。”崔禀意虽然不属于旋即楼的里的人,但他身份特殊,所以璇玑楼里除了部分只有楼主才有的权限外,崔禀意都可以参与。   所以,她把主意打到了崔禀意的头上,有个师傅这么好用为何不用。她笑眯眯的看着崔禀意,那小脸上的期待都让他不好意思拒绝。   嘴巴张了几张,最后还是决定答应了下来,“好,谁叫我徒弟第一次求我来着,唉,我这么好的师傅这世上可是极难寻的。”   说着他站起身往屋里走,快到午时了,等会儿把店面关了和徒儿出去吃一顿去,自从那丫头故去之后,很久没人陪他这个老头子吃饭了。   再出来的时候,俩丫头基本把他摊子前的糖人吃干净了,他伸手一人头上拍了一下,“吃这些做什么,也不怕坏了牙齿,走,为师带你们吃好吃的去。”   念婷一脸兴奋,怎么说崔禀意以前也是帝师,手里的银两应该不少吧,嘻嘻嘻,她心里一阵窃喜。而顾云杳则是眉头直跳,前世跟崔禀意去吃所谓的好东西,她都要好几日肚子不舒服。   她张了张嘴,想着给拒绝了吧,可刚才才求着人家办事情,这么拒绝了不知道会不会让这小老头恼怒了。   “那,多谢师傅请客了……”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顾云杳都有些想哭,自己受着罪还要给人家道谢,这世道果然人人都不容易。   崔禀意带她们去的地方是拐了几个弯儿的另外一条巷子,在巷子口上有一家面馆,据他自己说,这面馆的面简直是人间美味啊,偶尔有几次他还能从素面里吃到一片半片肉来。   面馆面积很小,摆上两三张桌之后也就没了多少地方,连饭馆里收钱的地方都直接省了,而是把钱直接递给坐在门边磕着瓜子的老板娘。   这不是崔禀意往常惯去的地方,顾云杳心里想,难道自己死之后这老头过的这般辛酸,连去下个好一点的馆子钱都没了?   可转念一想不对啊,即便是她不在了,那璇玑楼里的人也不可能对崔禀意不闻不问,这从刚才她求他办事就能看出来,但凡求了解几分他的人都知道,若是做不到他绝对不会答应,可见璇玑楼他还有联系,那他们几个又怎么会让他寒酸成这样。   左右想不出个所以然,她正准备抬眼观察下崔禀意的脸色,看能不能从这老妖精脸上看出些端倪,却忽然看到坐在门边的老板娘一脸肃杀的道,“崔老莫不是上门抢生意来了,居然还带了两个女娃娃。”   这下顾云杳算是明白了,人家是做生意没错,却不是做表面这个卖面的声音。   四下看了看,屋中虽然一尘不染,但也太过干净整洁,一个面馆还是这么小的店面,就算生意冷清也不会干净到这种地步。   屋里一面墙上挂着挂着一副山河图,笔法苍劲有力,寥寥数笔就把一座大山勾了的如同活了一般,而绕山而起的云雾更是半遮半掩了一座隐在山中的宫殿。   崔禀意见顾云杳盯着那副山川图看,不由的点头,这小丫头的悟性确实不错,观察能力和敏锐都有,倒是个不可多得的好苗子,也不知道他那大徒儿是不是算好了自己的结局,所以又送了个比她好的来给他教导。   “老板娘这是说笑了,小老头早就不问世事,自然也不做寻人问事的声音,我来呢就只为一点。”他说到这里顿了顿,见那老板娘盯着自己不说话,这才笑着说,“取了我该取的银子,我这俩后辈可都等着我吃饭呢。”   这话说的顾云杳嘴角不自觉的抽搐,念婷更是瞪大了眼睛,她以前以为自己就够无耻脸皮厚了的,没想到这小老头厚起脸皮来,丝毫不比她差啊。   她见崔禀意的次数并不多,而且多数都是有要紧的事,崔禀意也都是一本正经的样子,就算偶尔有不一样也是极少数,根本让人无法多加在意。   面店的老板娘也是一个趔趄,堪堪扶住门才站稳了脚步,“崔老可别说笑,我这里怎么会有您该取的银子。”   崔禀意也不着急,捋了捋胡须才慢慢的说道,“我在黎京多年,从未有人知道我便是卖糖人的老头,那端王是如何找到我的?你敢说这件事并非你雪神殿的手笔?”   果然是雪神殿,顾云杳听到崔禀意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心情有些复杂,前世身为大公主傅云的时候,她曾跟雪神殿的人正面交过几次手,当然,他们的交手并非靠武功,而是百转千回的计谋。   彼时她第一次佩服一个人,也第一次深深记住一个人那一身雪白的长袍和一张精致冷冽的银白色面具。 第41章 人不找死不会死   面店老板娘显然没想到崔禀意说的是这件事,她有些闪避的说,“崔老说笑了,谁敢把您老人家的行踪告知皇室,您真是会开玩笑。”   崔禀意收起了脸上的笑,看着面店老板娘一字一句的说,“我并不想为此让璇玑楼与雪神殿对上,但你也要想清楚。”   这简直就是赤裸裸的威胁,虽然顾云杳很清楚璇玑楼崔禀意做不了主,但外人并不知道,而且江湖中多数人也都以为崔老既然是璇玑楼主的师傅,那想必在璇玑楼里也举足轻重。   面店老板娘的脸色微微一变,犹豫了片刻一咬牙从袖子里拿出一张银票来,“既然崔老都这么说了,那我也不好再扭捏,这是上次一条消息的一半银钱,崔老进收好。”   崔禀意故作严肃的把银票接了过来直接塞进了袖子里,像是他根本不在意这银票,来此只是为了讨个说法和公道,谁都知道,消息对消息,便不可随意散出去,这是坏规矩的做法。   拿了银票崔禀意也无心多留,转身一拂袖带着两个满脸惊讶的小辈往主道上走,等走出小巷能看到的势力范围后,他立刻把银票从衣袖里拿了出来。   “哇,一千两啊。”念婷惊呼到,崔禀意也是一脸惊喜,“没想到老夫的行踪都值那么多,早知道我就自己卖出去了,亏了亏了。”   顾云杳从始至终都以一种我不与你同流合污的眼神看着崔禀意,这老头到底是真穷还是装穷,她不信每年璇玑楼给他的银子会少。   三人一路神色各异的进了黎京最出名的燕子楼,崔禀意那是银票在手美食我有的直接要了个大包间。   “小二,给老夫上最美味的菜肴来,来,来个七八个就行。”崔禀意豪气干云的吩咐这小二,那小二也亏得素质好,看到崔禀意那一身粗布衣衫也没有露出为难或者嫌弃的神色来。   呵,没想到历壹铭那样高傲冷厉的人竟然在经商之上还这么有手段,这些小二的素质到是真不错,连看起来像街边老大爷的崔老头都不先问问有没有银子,就这么应了他的要求开始报去做菜。   小二退下后顺手把包间门给关上了,念婷立刻兴奋的跳上椅子“老娘好久没开荤了,今日就要吃回本,哈哈哈哈。”   她那笑声绝对有魔性,听的顾云杳脑子眼儿都是疼的,若非是自小的涵养极好,以她后来硬生生惯出来的脾气,她早就上去把她的嘴给堵上了。   “我说丫头,你这笑声也太诡异了,咱能不能不笑了。”崔禀意也有些受不了的说,话音才落下,门前就有人急促的敲门,看样子并非是小二端了菜上来。   念婷咧着嘴去开门,还回头跟崔禀意说着没事我不笑了之类的话,可等门一打开她就猛地朝后一个旋身回到了桌子前。   “干什么打人!”顾云杳和崔禀意都没注意门前的动静,直到听见念婷的声音才知道竟然有人想要打她。   顾云杳抬眼去看,门口站着一个一脸骄横的小姑娘,身后还站着一个身穿粉白衣衫的侍女,那小姑娘一扬下巴趾高气昂的说,“听声音就是你笑的吵到了我,我打你又有何不可。”   她说的理所当然,那模样把念婷气的不轻,她早年行走江湖到现在为止,也不过只挨过一人的巴掌,那人便是顾云杳,也正是因为此事她后来才会被诓着许了诺,所以她是极其痛恨有人敢掌捆她。   念婷的手指微微捏紧,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有些凶厉,但门外的小姑娘像是没看见一样继续挑衅的说,“笑的那般难听,简直是折磨我的耳朵,我只打算给你一巴掌都是仁慈,你还不受着。”说着就要再次上前抬手打人。   念婷是何等身手,别说眼前这小姑娘没有功夫底子,就是有,她也一样把她打的满地找牙。   想也不想,一掌就要朝前推出,却被一人硬生生给接住了,两人手掌一碰便快速分开,念婷倒是原地未动,那人却硬生生推出去五六步元。   小姑娘眼睛瞪得大大的,忽然撅起嘴骂到,“喀吉斯,你真没用。”说完还狠狠的瞪了一眼念婷,“你的功夫不错,但脾气真是不好,不过你要是愿意跟着我,我会好好磨磨你的性子。”   这话的口气让崔禀意都抬眼看了过去,黎京什么时候有这么没眼色的姑娘了,都看不清楚如今的状况吗,这是出门没带脑子还是咋的。   “我说小娃娃,你这话说的也不怕闪了舌头。”念婷打哪儿来的他知道,不止是她,其他三个跟着他大徒弟的他都知道,一个比一个来头大。   想想当初听到流苏是来自哪儿的时候他就一脸的吃惊,后来听其他人的时候,那可就差点昏过去,虽然装的成份比较多,但确实心里震惊过。   小姑娘一脸傲慢的瞥了一眼坐在桌子前一副穷酸相的老头,不屑的回道,“我的舌头很好,至少在你的命被闪到之前它不会闪到,就不用你瞎操心了。”   崔禀意怒极反笑,他这是好心被人当了驴肝肺,以念婷的脾气这一通话下来,还把这小丫头片子给直接撕碎了,他有意给她找个离开的理由,可这丫头竟然还反倒顶了他一句老不死?   念婷还没动,那个被叫做喀吉斯的异族大汉捂着心口走到了小姑娘身边,不知道低声说了些什么,那小姑娘立刻皱眉跺脚往楼下跑。   念婷作势要追,顾云杳叫住了她说,“追上去亲手杀人?她也配吗?”她这四个左膀右臂中,也就念婷的心思没那么复杂,自然也最容易给她惹事。   “回去让璇玑楼的人查,反正如今他们的主子不在,肯定都闲的很。”当着崔禀意的面儿,她也不好说她自己不在,否则以这老头的敏锐多心岂不是给自己找麻烦。   崔禀意一拍大腿,“哎呀,你这小丫头说的对,璇玑楼自我那徒儿去世后,还真就一日比一日闲,前几日听说柳丫头还进宫跳舞去了,她可都不舍得给我这老东西跳上一曲。”   念婷脸上的怒气还没有消,不过注意力倒是转了大半过来,“那,那我可叫他们查了啊,可是你说的。”她不确定的看着顾云杳,璇玑楼以往可是不允许假公济私,这次怎么她改了性子了。   “嗯,我说的。”拿起茶碗抿了一口茶,味道不若宫中好茶清甜绵软,但也勉强可以入口解渴。   很快门再次被敲开,一道道香味诱人的菜肴被端了进来,念婷瞬间就把刚才的不愉快给忘了个一干二净,不过好在还知道等崔禀意举筷子她才开动。   这一顿下来风卷残云,三人酒足饭饱晃着开始往外走。   在街上,远远的就看到一人骑着骏马飞驰而过,马上人的容貌都未看清就已经没了踪影,“黎京什么时候许人策马狂奔了。”   顾云杳望着一骑绝尘而去,这速度都赶得上逃命,还是在这么多人的主道上,竟然都没人要管一管,她注意到前面不远处俩官差都只侧目看了一眼就直接走人了。   “那是定王,谁敢上前拦着让骑慢点啊。”念婷浑然不在意的说,这黎京如今是另一个天下的了,而在这众多权贵中能横着走的,除了本身就是皇族之外,也就只有定王玉非尘、端王玉非寒。   当然,其实应该还有一人,但那人久不在黎京,所以年念婷也就没说。   崔禀意也知道这人,挥挥手道,“别瞎操心那么多,你不是那丫头,管这许多事做什么,要真是闲着,还不如想想你自己如今的处境。”   他从柳丫头哪里也知道了这新徒儿的近况,也亏得她如今还有闲心想别的,顾之曦可不是好对付的,更何况他是志在必得许家的暗卫。   顾云杳讪笑一声应了是,崔禀意便晃晃悠悠的说自己要回去了,叫她们也早些回去。看着崔禀意明显老迈了的样子,她心里很不是滋味,自己的死到底是对师傅的打击不小。   等崔禀意走远了,顾云杳也转身往府里走,低头又思索了片刻道,“拿到调查结果后交代一声璇玑的人,务必按照以往的惯例照顾崔老。”   念婷点头应是,心里却在想着柳轻盈把这消息告诉了其他两人,不知道今天会不会就找上门来,叶无心她倒是不担心,但历壹铭的脾气可不算太好。   到将军府门外,念婷一眼就看到在不远处站着的一个人影,她附耳到顾云杳身边说了声人来了,顾云杳便点头示意她离开,而她自己则先一步进了门。   回到枫院自己的小楼里,念婷已经等在了厅中,她把裹着的布包递到顾云杳面前,“这是你要的东西,还有一件事……”   念婷不知道该不该说,犹犹豫豫了半天,顾云杳都把调查顾之曦的情报给看完了,她还是欲言又止的模样。   “得了,我早就猜到了,只要他们不翻天,来就来吧。”这是早晚的事,既然选择了取出凰令,那这些人早晚要见到早晚要面对。 第42章 就是命好没办法   把东西揣到袖子里,她想起许家暗卫的事似乎还没有告诉念婷,便坐下说道,“许家暗卫的事你知道多少?”当年黎京一些高官贵族都有自己的暗卫,就连她自己也有璇玑楼在背后。   念婷坐下一脚踩在凳子上抱着腿思索了片刻,歪着脑袋说,“好像许家的暗卫跟别的暗卫不一样,据说里面的都是好手,应该跟你的璇玑楼差不多了太多。”   璇玑楼应当是整个黎京上层人暗卫中最拔尖的存在,即便是皇帝当年的死士都无法与之相提并论。   而许家的暗卫竟然能和她的璇玑楼相差不多,那已经算是非常不错了的,要知道当年建立璇玑楼的时候,她是费了多大的心思和精力。   尤其是璇玑这四位令主,哪一位不是她使劲浑身解数连蒙带骗弄进来的,且个个都是人中龙凤,随便丢出来一个那名声都不比她这个大公主低。   伸手把脖子上的链子拉了出来,墨玉雕刻的兔子惟妙惟肖,只是这玉质并非上等,“这东西是许家暗卫中一支的令符,也是顾之曦厚着脸皮找回我们的原因。”   顾云杳手指轻轻摩挲着兔子,这玉自她知道是暗卫令符那一刻起,就再也不曾离开过她,哪怕是沐浴安寝,都一刻不离戴在身上。   不是她稀罕许家不可多得的暗卫,而是这是许家人的一番心血,许靖容又对她如此的好,她不能因为自己的疏忽而丢了这东西。   念婷咧着嘴一脸的不公平,“你这是走了什么狗屎运,换了个这么不济的身份,竟然还有这么好的命,有疼爱你的娘和哥哥,居然还有很不错的暗卫,天理何在啊。”   顾云杳斜了她一眼,说的可是正事,这女人就不能正常点吗。“感概够了就做事,我看卷宗上顾之曦有个妹妹曾远嫁,你帮我留意一下是否今日回京了。”   入宫那日的事情她不会善罢甘休,倪安柔和顾芯眉也绝对不会那么便宜了她们,但那日那人被李良政直接给带走了,如今想要在找到也有些麻烦。   不过知道因为什么被算计,然后找那个人的关系网再揪出人来,也不是不可以,最多是费些时间而已。   “这件事让柳轻盈去,她的手段比我多,你也知道我,弯弯绕绕的事情不适合我的。”念婷换了一条腿翘,下巴在膝盖上一滑一滑的。   如果柳轻盈来来办这件事,相信会很快有个结果出来,“而且据我所知,那什么倪安柔是兵部尚书的女儿,她姐姐是定王正妃,在朝中势力不小。”西秦立国才不过月余,可朝中关系却早已经是盘根错节。   顾云杳点头,门外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念婷立刻跳了起来站到顾云杳一边儿,这时候会谁来,听脚步声也不像是许靖容。   “大小姐?大小姐在不在?”是一个陌生的声音,从不曾听到过。   顾云杳看了一眼念婷,后者点头轻声道,“是谁呀,小姐正在休息呢。”   看着已经靠在椅子上微微闭上眼睛的顾云杳,念婷才走到门前打开一条缝儿,外面站着的是一个侍女,不过看身上衣料质地,应该是哪位主子的身边的人。   “奴婢是风煦院的荷香,我们李姨娘想请大小姐过去一趟。”荷香温和的对念婷说,眼睛里丝毫没有异色,可就是太客气正常了,念婷反倒有些狐疑。   “你在门口等等,我先把小姐叫起来再说。”说完直接把门砰的一关,把站在门外的荷香给吓了一跳,她在将军府也不少年,还没见过这么随意没规矩的侍女。   顾云杳早就听见了一切,李涟儿找她肯定不会有什么好事,想起尽早看到顾芯眉时她的反应,难道这俩母女又闲不住要动手?   “走吧,去看看,否则一定没完没了。”有人想算计你,一次不成还会有下次,总归是得算计上了才算完,那何不在自己察觉的时候尽早解决。   念婷嗯了一声,跟在顾云杳的身后往门外走。   荷香见到人出来了,立刻躬身行礼,“大小姐,请随奴婢走。”说完转身准备抬脚走,却看到念婷也跟在顾云杳身后,颇有些为难的说,“大小姐见谅,李姨娘想请你一人过去,这……”   她为难的看了看年念婷,想着自己这么明显的为难之色,这侍女也该识趣的就此回去,可谁知道人家仍是眨巴着眼睛,一副你继续说下去的神色。   “我堂堂一个将军府大小姐,身边若是连个侍女都没有,岂不是说不过去?”顾云杳站在原地俨然不打算继续走,看着荷香道,“走还是不走,你自己考虑。”   荷香也很为难,姨娘临走交代了最好让她一个人过去,可现在却多了一个侍女。犹豫了片刻,算了,反正姨娘说的最好,并没有一定得是一个人,那便走吧。   “是,那大小姐随我来吧。”荷香弯腰低头转身继续往外走,顾云杳却朝着身后的念婷使了个颜色,念婷了然的一闪身就没了踪影。   荷香一直领着顾云杳快到地方才发现刚才要跟着的侍女不见了,她诧异的问了句,顾云杳只是笑着说马上就过来,也不解释人到底去了哪里。   “哦,这样,那咱们还是先走吧。”荷香心里有些窃喜,等进了风煦院的门,即便是人回来了想跟上,那也是妄想。   荷香的脚步加快了几分,身后顾云杳也跟着走的快了几分,既然人家心里有期待,那她也确实不好现在就说破了让人失望。   风煦院的位置是仅次于老妇人徐秋云和顾之曦独立的院子,可见在这府里究竟谁才是后院女人们的第一位,反观许靖容住的枫院,虽说当初是她自己选的清静之地,可连内里的摆设都寒酸清贫,这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荷香进了风煦院的门才松了口气,转身刚想说让顾云杳自己往里进去,可一转身就看到顾云杳身后跟着的侍女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跟着进来了。   眼睛瞪得大大的,荷香一副被吓到的样子,这人怎么跟鬼似的神出鬼没,“你,大小姐,还请你自己进去吧,李姨娘在屋内等着你呢。”   顾云杳脸上一直带着淡淡的笑,那笑让人看不出息怒,只觉得她似乎是在看着你听着你说又不像是,荷香心里有些犯嘀咕,怎么这主仆都看起来怪怪的。   继续往里走,念婷一边走近顾云杳一边说,“周围没问题,看来今日这位只是找你有话说,不过我觉得十成十不会是什么好事。”   顾云杳嗯了一声,为了不让自己太过显眼,她把师浅雪要给她安排的暗卫拒绝了,当然这不是她自大觉得自己可以顾全自己,而是她如今有念婷在身边,着实不用再带什么暗卫。   掀了帘了进门,无力暖融融的,跟外面冰天雪地比起来简直是两个季节,顾云杳脸上神色未动,看到李涟儿也不着急说话,和念婷就站在屋内靠近门的地方。   李涟儿看到人进来还带了一个,细长的眉微微向上动了动,这才起身迎了过来,嘴里还说着,“大小姐肯来就好,以往姨娘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大小姐也别往心里去啊。”   她想伸手握住顾云杳的手,这样便也能感觉到她有冰释前嫌的意思,可顾云杳却不想碰李涟儿,侧身往一旁的椅子上走过去。   等坐稳了她才慢悠悠的说,“姨娘哪里的话,云杳身为晚辈自然不会跟你计较,再者我娘也教导我要学会大人不计小人过。”   站在椅子后面的念婷是想笑来着,可人家姨娘的脸色都变了,她若是再笑出声来似乎很不厚道,想着便也忍了下去。   “大小姐真爱说笑。”她掩嘴掩饰了自己嘴角的得意转身走回到屋内的主座上座下,这才有继续说道,“今日请大小姐来是有事想跟你说,当然,这也是你父亲的意思。”   顾云杳嗯了一声,漫不经心的样子让李涟儿有些吃不准她到底是什么意思,但话都说到这里了,不说下去又似乎不太甘心。   “你父亲的意思是先把事情定下来,等时间到了再说,不知道你觉得如何?”她说的含含糊糊,脸上却是一脸的喜色。   顾云杳只看了她一眼,就不咸不淡的回了一句觉得不如何,丝毫不给李涟儿继续下去的机会,更不给她留一丝面子。   李涟儿皱眉,她是觉得这位从乡下来的野丫头有几分城府,但也并没真的放在心上,即便是知道了宫中那件事,她也还是以为这只是阴差阳错罢了。   可现在看来这姑娘一举一动看似无心平常,但却能把问题一句掐死在原地,让她根本无法把计划好的顺利进行下去。   “大小姐还真是爱说笑……”李涟儿以手掩唇笑了笑,见顾云杳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把心一横说道,“这门亲事你父亲和祖母都觉得不错,要不就先定了,等你及笄……”   她的话还没说完,顾云杳已经站了起来,“如果姨娘没别的事,那我就先走了,至于定亲,我觉得你们还没有资格管。” 第43章 再见旧友   她转身就走,念婷也赶紧跟了上去,身后的李涟儿气急败坏的瞪着走出门的人,目光里狠厉一闪,这亲事她答不答应都得给她定了。   走到花园一侧,念婷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李涟儿为这位定亲自然不会是什么好亲事,但她还是很好奇,什么人能过了顾家那两位的眼。   虽然顾之曦和徐老太太不喜欢这个孙女,但这事关嫡长女的婚事,更是顾家的脸面,一般普通人就算顾之曦答应,徐老太太那关也过不了。   “我比你更想知道这人究竟是谁。”顾云杳站住脚步,“念婷,查查最近李涟儿跟谁走的近。”她不考虑顾芯眉是因为李涟儿不会让顾芯眉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去接触这类人。   念婷点头,她也想知道这人是谁,想知道李涟儿到底耍的什么花招,“还有一件事你得注意,历壹铭和叶无心今日入京了。”   她听到这消息的时候心就咯噔了一下,这俩人居然一起来了,不会出什么乱子吧。   顾云杳嗯了一声,缓步朝枫院走,心里也有些诧异这两人竟然会一起入京,难道就是来见她的?可这两人一起出现的几率可是少之又少啊。   她脑子里忽然就想起了昏迷那日梦境里看到的,那时候这两人站在高高的楼宇间,眼睁睁看着她一跃而下葬送了性命,心里忽然就有些不舒服。   自从那日后她一直也处于半逃避的状态,可脑子太清醒,根本无法对此不闻不问不疑心,那日的种种都透着古怪,当时不觉得,可以一个旁观者的姿态再看一次就发现了诸多不对劲儿的地方。   到院中一眼就看到了进门的许靖容,她脸上有些许怒意,念婷在身后小声的问了一句,“你娘这是怎么了,怎么看起来有点不对。”   顾云杳没回答,快步走到许靖容身边接过她手中的篮子扶着人进了屋子,念婷赶紧倒了水放在桌子上,眨巴着眼睛看一脸怒意的许靖容。   “娘,可是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了?”顾云杳坐下问道,今日是和刘宜兰一道去山寺进香,以她们的交情应该不会出什么大摩擦,那便是回府后了,她眯了眯眼睛,难道是李涟儿说了什么。   许靖容一把拉住女儿的手,欲言又止的模样让念婷很着急,但她如今扮演的是侍女,主子没说话她也不能插嘴。   “杳儿,这吃人的地方娘一刻也不想待了,改日咱们就出去置办个地方一起搬走。”许靖容越说越委屈,这十年不闻不问也就算了,如今竟然要把她的女儿这么草率的许给人。   顾云杳一愣,这是做什么,怎么会然要离开顾家?“娘,到底怎么了。”她对念婷使了个颜色,后者立刻会意的点头。   门外那些苍蝇还真是烦人,打扰她听故事的兴致,太欠揍了。   等念婷悄无声息的出去了,顾云杳才再次开口说,“娘,是不是李姨娘跟你说了什么?”她能想到的就是今日叫了她过去的李涟儿,看许靖容这神色,八成是知道了要给她定亲的事。   “他们欺人太甚,我的杳儿这么好,那种人怎么配得上。”许靖容看着自己的女儿心里一阵酸楚,小时候迫不得已将她送走,如今才回到自己身边却又磨难重重,她心里愧疚啊。   今日刚进门就被徐老夫人给叫了过去,她还以为是自己这一日出门徐氏要找事,却在见到人后被她那一脸笑容给弄的有点愣。   徐氏见到她第一句就是恭喜,接着说了一大堆好听的话,这时许靖容才回过神来,她们如此反常竟然是要为她的杳儿指人家,更不巧的是,今日刘宜兰刚好还跟她说起过那人。   “徐氏简直就是睁眼说瞎话,你兰姨今日刚巧跟娘聊起过这位兵部尚书夫人的外甥,那可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纨绔,拈花惹草,一年到头都流连在烟花之地,他怎么配得上你。”   许靖容越说越气,眼睛都红红的,顾云杳赶紧抚了抚她的背安慰到,“娘,杳儿不会嫁与这样的人,杳儿心中的未来夫婿少不得得是文武双全的翩翩公子,娘就放心好了。”   说完她在心里撇撇嘴,柳轻盈曾说过,这世上最负心薄情的就两种人,一是满腹经纶的文人,二是文武双全的自诩公子的。   所以在柳轻盈的潜移默化之下,她最不会考虑的便是书生和所谓的翩翩公子,因为这当时还被叶无心好好夸赞了一番,因为他也很讨厌这两类装腔作势的人。   许靖容听完却很放心的拍拍她的手背,“杳儿放心,娘绝不妥协,如果她们敢逼迫你与那人定亲,娘就算是拼着一死也会阻止。”   这话说的真心实意,顾云杳心里确实一动,手紧紧的握住许靖容,“娘,谢谢你。”她鼻子有些酸,若是她的母妃也如此待她该多好。   “傻孩子,你跟着娘本就吃了不少苦,娘再不对你好些,你要是跟别人跑了,那娘岂不是要后悔死了。”许靖容见女儿一副动容的样子,半开玩笑的说着,她不想女儿哭,哪怕是为了她。   她的女儿应该快快乐乐,将来再找个对她一世倾心,只守着她一人白首的人,那样最好。   念婷打发了外面几只苍蝇正要回转的时候,忽然察觉到在顾云杳的小楼后面有个人,她眼珠一转,装作正常的往小楼前走。   就在刚离开那人视线的瞬间,念婷身形一闪,人就出现在了楼上那人的身后。   来者是一个浑身黑衣的年轻人,脸色比常人显得苍白了几分,唇色却比旁人红润了几分,看起来冷冰冰中还带着一份血腥。   念婷还没走近就想扭头回去,这家伙倒是来的快,不过大白天的也不怕被人当成毛贼给抓起来毒打,要真是那样,他这天下第一的刺客这脸可就彻底没了。   “唉,你看见我就走是不是觉得我这个造型不够酷?”叶无心心里是郁闷的,历壹铭说只要他这么来了,念婷一定会热情款待什么的。   念婷回身笑呵呵的走到叶无心面前,伸手想摸小狗一样摸了摸他的脑袋,“乖,姐姐没心思跟你玩儿,小姐等会就该出来了,你给我躲远点,否则,哼哼……”   她阴险的笑让叶无心心里一咯噔,他万分后悔自己的那点子弱势被这帮人知道,天天就知道拿这个威胁他,这天下第一刺客在这帮人面前简直没有一点危险可言。   “行行行,我就是来摸摸道,晚上再来找你。”叶无心话音都还没落下,人就已经没了踪影,念婷咧了咧嘴,该来的总是要来啊。   顾云杳把许靖容安抚好后,自己才走了出来,见念婷就蹲在她的小楼前发呆,看起来一脸愁容,顿时就明白肯定是那人来过了,他还是这个习惯,喜欢先探探路。   “他来过了?”顾云杳绕过她往里走,边走边说,来的肯定是叶无心,若是历壹铭的话,大概念婷此刻肯定是一脸愤怒的冲她抱怨了。   “嗯,晚上会再来,你真的不要告诉他们?”虽然说了他们不一定会相信,但等观察的时间久了,顾云杳的某些习惯一定会让那些人确定她的身份。   顾云杳摇头,这件事她不打算说,告诉念婷也只不过是需要在顾家有一个人护着,否则总是被人那么惦记,她就算有聪慧机敏的脑子,也不一定能保这一家人不出差池。   其实她算是担心的有些多余,从这几日九黎告诉她的情报中就知道,她的大哥顾云楼早在入黎京的第二日,就已经有所动作了。   不愧为她的大哥,不愧有一副狐狸的心性,顾云杳想着就笑了,念婷不知道她在笑什么,看起来有点让人脊背发凉。   进了小楼才关上门,屋子里就多了两条身影,一个赫然是才走了片刻的叶无心,而另一个则是俊美到让人有些失神的历壹铭,那双带着隐隐蓝色的眼睛让他有几分异域的风情。   “你就是新的璇玑楼主?”历壹铭的声音让人听着就有种心凉的感觉,顾云杳强忍住撇嘴的冲动,怎么没见他在柳轻盈面前装冷酷,这人还真是差别待遇。   拢住了衣袖,顾云杳嘴角上挑,眉眼间都是笑意,“你若这么说也是,毕竟凰令确实在我这里。”她说着手里已经拿着一枚凤凰图案的令牌,正在指尖晃动把玩。   这动作把所有人都给吓了一跳,这是极品红玉雕刻没错,可那再好也只是玉,一不小心这么咻的掉到地上,那可就玩大了。   “你好好拿着,好好拿。”叶无心眼睛随着那凰令也在顾云杳手指尖晃动,他也不想管,但他答应过傅云,这令要是再磕着碰着,那就让念婷把他丢进血池里。   叶无心浑身一抖,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顾云杳的手指,好在她似乎也玩儿够了,把凰令往手心一抓,慢悠悠的走到椅子前坐下。   “这么激动做什么,我又没说让念婷把你丢进血池。”顾云杳说的很随意,可这话说出来之后才猛然间意识到,自己早就不是傅云,应当不知道这件事。 第44章 恍若当年   微微抬眼,果然看到所有人的目光再次集中到她身上,尤其是历壹铭,他的眼神锐利中带着疑惑,但最终仍是散了。   顾云杳松了口气,只要这家伙不怀疑,多数时候都不会有问题,“别这么看我,我可是听念婷告诉我的,怎么,不是真的?”她看向念婷,此刻内心无比期待这姑娘能和以往一样与她默契十足。   念婷眨了两下眼睛,然后重重的点头,“楼主的话我可不会忘,再说凰令是楼主亲自给的,她自然有责任继续楼主的命令吧。”   叶无心瞪着眼睛看念婷,后者一脸的无辜,反正这话不是她说的,提及的人也不是她,要真把叶无心给丢进去了,也怪不到她头上。   “够了,我来不是听你们玩闹。”历壹铭低声呵斥了一句,两个人顿时就老老实实站着不动了,连表情都变得很严肃。   过去那么多年也就是他有点手段能制住这俩人,顾云杳看着他们脸上忍不住笑意更深,她完全没意识到,这笑让历壹铭刚刚消散的疑惑又冒了出来。   眼前这人跟那人太像,虽然是两个没法比的容貌,然那一颦一笑间的气质与感觉错不了,简直就是另一个傅云。   “你到底是谁?”历壹铭上前两步,那张颠倒众生的脸冷冷的看着顾云杳。“顾云杳,顾之曦的嫡女。”她回答的简单,这是事实,谁去查都一样。   两人久久对视,谁也不对谁让步。   片刻后历壹铭先转了目光道。“既然是她选的人,我没意见。”   这突如其来的承认她身份的话,让顾云杳自己都有些诧异,于情于理他不应该是最难搞定的人吗,怎么这么容易就妥协了。   她皱了皱眉,难道是因为刚才她不小心以傅云的姿态说话,让历壹铭觉得她跟她很像?想到这里顾云杳不由苦笑,虽然想要摆脱过往成为顾云杳,可终究还是靠着前世的她得到了璇玑。   有了历壹铭的话,叶无心也跟着点头,其实他也觉得这小姑娘跟傅云很像,但又有什么地方不一样,她看起来比傅云要不拘泥的多,她像是出笼的彩雀,而傅云则像笼子里的雄鹰。   “既然认了我这楼主的身份,那我就不客气了。”顾云杳把手中的凰令收进了袖子里,看着历壹铭道,“你掌管的是暗线,这件事你帮我做,把顾之曦所有的人都过一遍,找一个可以在关键时刻给他一击的人。”   历壹铭点头,这件事简单,只是她明明是顾家大小姐,为何想要对付自己的亲爹?这姑娘的手是不是有点黑了。   “还有,兵部尚书那边的事情也帮忙留意下,或许很快我能用得上。”倪安柔是兵部尚书的女儿,如今李涟儿想给她定下的亲事,也是和尚书府有些瓜葛,她心里隐隐有个猜想。   “好,最晚明晨会把你要的东西送到你手上。”历壹铭给了时间,顾云杳点头,明早最好,以李涟儿的性子,恐怕明日就该鼓动老夫人一道对她们母亲施加压力了。   两人走后,念婷立刻就瘫在了椅子上,刚才那几句说的她差点没反应过来,还有……“你刚才那笑太像是她了,我恍然间还以为我们在你的太辰殿中。”   顾云杳一愣,她刚才也很放松,这种感觉不止念婷有,她自己也恍然觉得还在那时,长舒一口气,是她太放松了。   “这是个问题,我以后会注意。”说着她斜斜的靠在椅子上。顾云淆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主仆两人都歪歪扭扭的靠在椅子上发呆,连他进来了也没反应。   轻咳了两人,那侍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顾云淆有点无奈的直接走过去说,“念婷,你这样子要是让旁人看见了,不太好吧。”一个侍女,就算是她妹子没那么多规矩和限制,那也不能坐没坐相站没站相。   念婷愣了愣,忽然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她都给忘了她现在的身份,“二公子安。”不伦不类的弯腰行了个礼,在顾云杳的眼神示意下一溜烟儿跑了出去。   “你这侍女真是……”顾云淆一时之间找不出形容词来,摇摇头坐到刚才念婷坐的地方看向一脸讪笑的妹妹,今天她看起来不太一样,没平日里那么沉稳了。   他也跟着小幅度笑了笑,可一想到大哥叫他来说的事情,又突然笑不出来了,“小妹,娘跟我们说了那件事,你放心,我和大哥一定会想办法护住你的。”   顾云淆这一番话让顾云杳脸上的笑柔和了几分,就算不用他们从中斡旋她也能解决,但这一份心意她却是无法拒绝的。   “二哥,是不是大哥想到了什么计策?”以顾云淆的性子断然不会温和的解决,要是可以他肯定直接打断那公子的腿,或者把人扔进湖里自生自灭。   自然,今日顾云淆来这里也一定不会就是安慰她一下而已,那既然不是还肯跑来,一定是大哥给了他什么任务,比如传个话什么的。   顾云淆伸手挠了挠头,外人眼里不苟言笑的二公子此刻倒像是符合年龄的少年,踌躇了半晌才说,“大哥让我来跟你说,定亲那人是兵部尚书夫人的外甥,叫刘然,文定公的次子长子,按理说是配得上妹妹,可这人却欠缺了些,所以大哥已经在想办法给推了,叫你放心。”   有些话他终究是没说出来,大哥固然聪明,可来黎京的时日尚短,怎么可能周旋得了文定公府和兵部尚书府的势力?   他交代这些话给他的时候,脸上是从来没有过的担忧,大哥其实也是没把握的吧,这一番话传来也不过是想安慰安慰小妹罢了。   顾云杳嗯了一声,她这位二哥是个不会说谎的,这一脸担忧的神色就说明了一切,“二哥别担心,我相信大哥,再不济我们还有许家暗卫可以用。”   这一番话大部分是扯淡,这些日子与许家暗卫接触下来她算是知道了,为何当初许家遭受灭顶之灾的时候,这号称仅次于璇玑楼的暗卫没有任何能力救主,因为许老将军完全是把这暗卫当作江湖高手在用啊。   把一头雄狮当成猫儿养了一代又一代,突然把它放出来也不会成为凶猛的王者,这是她在让许家暗卫查黎京如今局势这件事上发现的问题,他们竟然从未涉及过朝廷政事这些东西。   更因为许老将军一直兵权在手,暗卫更是这些年都没怎么出过任务,她当时就头疼不已,原来以为是接手了一份大礼,现在看来根本就是一个烂摊子。   顾云淆眼睛一亮,对啊,他怎么没想到还有许家暗卫可以用,“还是妹妹想的周全,等大哥回来我就跟他说。”   “回来?大哥去哪儿了?”顾云杳诧异的问,他两位哥哥并没有职务在身,大哥又是个不喜欢凑热闹的主儿,基本都没怎么出过府,这会儿出去不会是去了文定公府吧。   她心里咯噔了一声,随即又释然,以顾云楼的脑子不会这么做,他们是一类人,都清楚冲动并不能解决问题。   “他没说,只是说出去走走,说不定有办法。”顾云淆微微蹙眉说,他心里也有些烦躁,自从入了黎京入了顾家的门,他们似乎就没怎么过几天安生的日子,一天到晚都是鸡毛蒜皮的事缠身。   顾云杳点头,顾云楼不用她担心,现在就怕许靖容做什么冲动的事情,“二哥,小妹有件事想让你帮忙。”她说着一手撑在桌子上附耳到顾云淆身边。   两兄妹一坐便是到了入夜,在翠玲的喊声中才起身一起到许靖容那里用餐,席间翠玲显得比平时更加恭敬卖力,这让顾云杳心里有些了然。   但她还是没打算处理这帮子吃里爬外的奴才,如今要解决的事是定亲,要清算的便是宫中她差点被人玷污这件,当然,如果有空余的时间还可以把砸了她额头的人,顺道收拾了。   一顿饭下来,顾云淆难得嘴巴就没停过,两人总算是把许靖容给安慰好了,当然最后不是顾云淆的功劳,她这个二哥还真是不会安慰人。   这一夜枫院格外安静,人也睡的格外香甜,果然换了一床被褥之后就舒服多了,顾云杳睡之前还想着一定要睡到自然醒,反正哥哥们和母亲早就习惯了她贪睡这件事,她舒服的压根忘了历壹铭之前说过的话。   所以天还没亮就被人叫醒的顾云杳还是一脸茫然,“叶无心,你不睡觉的吗?”迷迷糊糊的重新躺了下去,这人进来把窗户打开也不知道关上,冷风嗖嗖的往里冲,这本身就没火炉的屋子就更冷了。   叶无心眼巴巴看着人又重新钻进了被窝,还把头都给缩了进去,而他就捏着要递出去的卷宗不知道是收还是送。   这姑娘也太……太……太有意思了……   坐在床边上,伸手把人从被子里刨了出来,在一脸要发怒还没出声的顾云杳之前,叶无心先一步把东西递到了她眼前。 第45章 难得早起   “我说楼主,你不会忘了昨天要的东西了吧?”叶无心笑的促狭,睡觉能睡成这样的,除了傅云他还没见过别人,当然,现在要加上这小姑娘了。   顾云杳捂着脑袋晃了晃,似乎是有这么件事,“下次我该说入夜送来。”她愤愤的说,一把把叶无心手中的卷宗夺了下来,翻开只看了一眼就皱起眉来。   “他竟然和定王有勾结?”这倒是让她没想到,顾之曦竟然攀上了定王这根高枝,可为何还会想让她能和端王走到一处,难道是不想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这算盘倒是打的精。   继续往下看,顾云杳刚刚恢复平静的脸色又是一变,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她还没去找那王八蛋算账,他倒是自己来找死了。   卷宗上明明白白写着一行字,文定公次子长子曾在宫中犯事,被侍卫乱棍打后丢进了大牢,后文定公亲自求了端王,此子方获自由。   要说前面她还不知道怎么回事,那后面求了端王这一条就足够她串联起所有事,当日试图轻薄她的人就是这人不会错。   叶无心挺好奇的,照说即便是这人在宫中犯事,以璇玑楼的力量也可以查的一清二楚,可偏偏这次很奇怪,一点线索和风声都没有。   “这件事我们查不到,连这人都不知道是怎么从宫里进了大牢。”叶无心说,这是第一次璇玑查不到东西。   顾云杳知道为何查不到,这件事既然端王那边的人有心隐瞒,那自然是做了完全准备,还有便是有人玩忽职守,还是刻意这么做。   她不奢求现在就璇玑楼里的人都像前世那般顺着她,以她为尊,毕竟她是顾云杳,还是杀死云妃逼死大公主罪魁祸首的女儿,他们肯认凰令和她这个楼主都已经是很不错了。   当时让历壹铭去查顾之曦的人也有打消他疑虑的念头,如果顾之曦的女儿都希望他死,他们自然也就不会把她如今是仇人之女这个身份看的那般重。   “无妨,我心里清楚就好,多谢你送来的东西,对我很有用。”顾云杳笑眯眯的谢过叶无心,后者摆摆手说没事,完全没看出来要走的意思。   顾云杳眨巴着眼睛盯着他看,叶无心就冲着她也眨巴几下眼睛,好像就是看不懂她送客的意思,这家伙到底要干吗顾云杳心里想?   想不明白,她干脆直接往被窝里一躺,他想待着就待着吧,反正她是要睡觉的人。   只是才闭上眼睛,又是一声吱呀声响起,顾云杳肯定这不是叶无心,不由赶紧睁开眼睛,一眼就看到站在窗下一身白衣的师浅雪。   师浅雪愣了愣,看看地上蹲着的人,又看看缩在被子里的人,迟疑的开口说道,“主子,这位是……”她觉得自己这话问的有点尴尬,万一这人和主子有什么别的关系,那可如何是好。   “跟你一样,你来找我是什么事?”顾云杳才不管师浅雪怎么想的,简单明了的连叶无心的名字都懒得介绍,反正以后会知道。   跟她一样?这也是主子的属下?可看他的样子似乎比主子都华贵的多,虽然只是一身简单的黑衣,可那料子可是千金难求啊。   “属下过几日要出京一趟,特来向主子告罪。”师浅雪恭恭敬敬的说,惹得一旁的叶无心一直盯着她看,这女人好像在哪里见过,他摸着下巴继续盯。   师浅雪的功夫跟璇玑里的人四位令主比不了,但也是一等一的高手,叶无心这么肆无忌惮的目光她怎么可能感觉不到,但在主子面前,她不想多生事端。   啪……   沉闷的一声,叶无心立刻捂住自己的脑袋,扭头瞪着顾云杳低声吼道,“你打我!”他可是天下第一的刺客,除了傅云还没人敢打他,也没人打得到他。   “盯着人家姑娘看,你都不知道不好意思?这样都不打你,我这楼主也就白做了。”顾云杳不觉有什么不对,她之所以能打到叶无心这样的高手,也是他自己给的方法,不用白不用。   叶无心完全没听进去她的一番言论,愣愣的重复着打我了几个字,忽然就站起身一眨眼不见了,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把屋里的两人都弄愣住了。   “这家伙今天是吃错药了吧。”顾云杳摇摇头,目光转向师浅雪,今日她这一袭白衣确实漂亮,把她冷然的气质衬托的更加神圣不可侵犯。   “你既然有事便去吧,我这边有这几个人照顾也并不会出事,不过等你回来就立刻来找我,我有事同你说。”顾云杳一番话说下来,脑袋几乎就钻进了被子里,连眼睛都微微闭了起来。   师浅雪行了礼,再抬眼被窝里的人已经呼吸均匀,看样子是睡着了,她嘴角微微一抖,转身从窗户跃了出去,再反手一挥,那窗子就无声无息的闭了起来。   等人走后,顾云杳慢慢的睁开眼,嘴巴微微一翘,一声细微的声音传了出去,不一会儿念婷就推门走进来。   “难得看你这么早起来……”她话都没说完,裹在被子里的人就翻了个白眼说了句想多了,接着很严肃的道,“帮我查的事怎么样了?”   念婷愣了愣,歪着脑袋一件一件的说,“文定公那边不用担心,我们自有办法,至于那小子能不能保住就看他的造化,至于李姨娘倒是没跟倪安柔一道,不过是正巧抓了这人而已。”   原本听顾云杳说完之后她也有所怀疑,所以这几日都盯着李涟儿,发现她根本不认得尚书府的人,之所以定下文定公府的小公子,也是因为那公子声名狼藉,但凡好一点的姑娘家都不愿意跟了他。   “不是这个,我是问许家暗卫的事。”她曾在告诉念婷暗卫之后让她查下如今这些人的底子,许家暗卫这么多年无主,她确实不放心就这么直接让他们成为身边人。   念婷恍然大悟,是这件事啊,她摇摇头,“还没查清楚,不过师浅雪这个人可以用,她是徐老将军自战场上捡回来的孤儿,自幼就跟着老将军,直到许家覆灭前才被老将军给送去学艺。”   覆灭前才送走,那时候老将军八成已经知道自己的下场,所以才会把这个无辜的孩子给送走,希望她能逃过一劫。   师浅雪也确实逃过一劫,可她最后还是选择回来了,可见这姑娘重情重义,“嗯,我知道了,那她今日出城八成是为了拜祭许家。”   从师浅雪的眼睛里就能看出几分端倪,她在哀伤,可她是孤儿,这些年的经历又简简单单,那还能为谁哀伤?思来想去也只有许家了。   顾云杳叹息一声从床上爬了下来,若是如此,那稍后她也得准备准备出城了,只是不知道许靖容会以什么样的理由出去,毕竟许家现在还是顶着一个乱臣之名。   永庆三年冬,终于迎来了最大的一场雪,这雪在天亮后悄无声息的下来,不过一个时辰的时间,院子的屋顶和树木上都落上了厚厚的一层。   许靖容站在院子里喊她的时候,她正倚在窗前看着满目的雪白发呆,这银装素裹下掩藏了多少肮脏的心思和事。   “杳儿,今日咱们得出去一趟。”她仰头看着趴在窗户上对着她笑的女儿,心里的悲伤稍微释然了,今日是许家没了的日子,她所有亲人逝去的日子。   顾云杳点头,很快就从楼上走了下来。   院子里的雪还来不及清扫,她如今的身高一脚下去都已经埋到了脚踝,走到许靖容门前的时候,一双鞋子都湿了大半,心疼的许靖容赶紧把她拉进屋里推到炉子前坐下。   “今日是必须要出去,可你这样子,出门一趟回来还不得冻了,娘……唉……”她心里有些不忍心,但这是女儿第一次入黎京,也是第一次要拜祭祖上,不得不去。   顾云杳把脚往上抬了抬,抬头对着许靖容小道,“娘放心,咱们出门是乘马车又不是走路,不会冻着我的。”   许家当年覆灭之后她也曾去老将军坟前祭拜过,虽然只是匆匆一别再没去过,可地方她还记在脑子里,想着下次正式祭拜。   那一次她被人追杀,仓皇中进了秋山,又无意间看到了许老将军的墓,当时心酸不已,如今到了祭日她自然要去,不过想不到此去竟是以他后辈子孙的身份。   等到要出门的时候,顾云杳有些头疼的看着一身裹得严严实实的自己,这抬脚走路都有些困难,不过是一场雪,许靖容就恨不得把她给打包好了送去跪一跪再送回来。   好不容易上了马车,她已经累的直喘气,这,这也太厚重了,太厚重了啊。   马车晃晃悠悠从将军府门前离开,顾之曦这才从门口转了出来,双眼阴森森的看着远去的马车,既然你自己把机会送到我面前,那我就不客气了,他心中想着,转身跟身后人低声吩咐了两句,又深深看了一眼已经没有马车影子的街道。 第46章 风雪来人   许家当年以乱臣之命被诛灭,原本是不得好好安葬,只能被丢弃在乱葬岗,是她用一计跟皇帝换了这个要求,让许家人得以安葬在秋山之上。   今日的雪异常的大,马车到山下就几乎无法前行,掀开车帘漫天大雪几乎要迷了人眼,顾云杳粗粗看了一眼重新缩回到马车里。   “娘,要下去走了,马车根本上不去。”今日这雪来的太突然又太大,超出了她的想象,如今这情况就算是往回走恐怕都困难。   顾云楼在马车外喊了一嗓子,这么近的距离都听的不大清楚,他似乎是说前面有人过来,顾云杳微微蹙眉,这冰天雪地又是比较荒凉的秋山上,谁会这个时候到这里来。   她看了眼神色有些担忧的许靖容安抚了几句之后,身后把车帘掀了一角朝前看,远远的能看到雪地里有是有一对人走来,这一行人都是黑衣,一眼就能看到。   “大哥,小心些,这些人似乎并非善类。”这装扮可不是一般的侍卫或者家丁,她一眼就看到在这些人身侧并没有武器,但却在这么远的距离就感觉到了戾气,这岂是善类。   车外的两人也有感觉,尤其是顾云淆,他的武艺也不算低,早就察觉到了这群人的异样,也是他第一时间看到并告知顾云楼。   “大哥知道,我们先把马车挪到一旁再说。”这距离已经不算远,既然他们能看到对方,对方就一定也早就注意到了他们。   这一次不管是福是祸反正是躲不过的,索性也不躲躲藏藏引人猜疑,只按照刚才想到的方法让马车上的两人下来骑马前行。   下了马车,前面一队黑衣人已经几乎走到近前,顾云楼先把许靖容扶上马坐好,又伸手要拉顾云杳也上去,她却摇了摇头。   眼睛直直盯着前方,半晌才说道,“二哥,你先带娘走,我等会儿和大哥再赶过去。”她没有扭头声音急促的说。   顾云淆皱眉想说什么,顾云楼点了点头,这些人看样子并不是找麻烦,只是在这偏僻的秋山遇到,确认让人很不放心。   许靖容要说什么,但最后也只是担忧的看了一眼便和儿子一道离开,只是却坚持留了两匹马,她想不管做什么,到时候一人一匹马总是能让他们走的快些。   她不想说逃,她更不想把这些人联想到追杀上,第一次许靖容觉得有许家暗卫在手是一件让她头疼的事。   目送两人离开,直到背影在雪地里再也看不见,顾云楼才出声询问,“妹妹这是何意?你知道那些黑衣人?”   看她一直盯着那些人,眼睛里有疑惑,但独独没有害怕,似乎是知道这些人不会对他们不利,所以顾云楼才猜测她可能是认得或知道这些人。   顾云杳收回目光摇了摇头,“我并不知道这些人,但他们身上没有杀气,想来不会对我们怎么样,或许他们只是路过此处。”   看这些已经近在咫尺的黑衣人的样子,她心里更加确定他们只是路过,每个人身上都有风雪落下,但并不多,可以推测他们出来的地方并不远,且能遮风挡雪。   秋山这么偏僻没听说过有谁在这里有庄园,更没有听过谁在这里安排有兵卒啊。   这些人步伐整齐划一,身上的衣着也如出一辙,虽然不带兵刃却浑身上下掩不住的戾气,不是暗卫死士,那便只有兵了。   一行人走到近前,其中一个人朝后一挥手,一队人立刻停了下来,没发出一丝异样的声音,纪律之严明可见一斑。   这些人就直挺挺的站在雪地里,任风雪在他们身上吹打,而领头的人却朝着他们俩站着的地方走来。   顾云楼很自觉的站到她身前,他这是在保护她,顾云杳心里暖暖的,这跟以往有璇玑楼的暗卫保护不一样,这是自愿的,是她哥哥对她的保护。   “顾姑娘,我家王爷今日在山中,他知道姑娘今天回来,便让属下过来带几位拜祭完之后,一同入山。”这人的声音平平,看似不带一丝情绪,却也让顾云杳听出了一丝疑惑。   他家王爷?顾云杳微微蹙眉看了眼雪地里站着的人,怪不得这装扮觉得眼熟,却原来都是端王的人。   那日在浮游殿里她中了迷魂香,当时李良政命人把刘然拖出去时,那些人穿的好像就是这种衣服,他们竟然是端王的暗卫。   “那就有劳了。”顾云杳也不客气,风雪如此大的天气里出门本来就不是一件明智的事,不过拜祭许老将军倒也不能不来。   顾云楼扭头看了一眼自家的妹子,她到底还有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又怎么会认识这群人,还是王爷的人?   没时间解释,顾云杳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两人上马跟着这队人往许靖容他们离开的方向走,风雪如此大,估摸着两人也走不了多远。   果然没一会儿就看到了骑在马上的许靖容和牵着马的顾云淆,顾云淆很警惕,还离得很远,他已经扭头看了过来。   顾云杳对着他招招手,想说些什么话却被吹来的冷风呛的咳嗽了一声,更是什么话都没能说出来,身后的人更是赶紧上前询问她如何。   这一幕看在顾云淆眼里,还以为她是被身后的挟持,立刻就急了。   所以顾云杳他们还没走到,顾云淆已经牵着马带着许靖容赶了回来,开头的第一句话就是,“你们放开我妹妹,有什么冲着我来!”   顾云杳和顾云楼一愣,那黑衣人也是一脸的不解,随后看向顾云杳道,“顾姑娘,这……”   “二哥,你误会了,这位是端王派来帮我们进山的人。”她哭笑不得的看着已经准备动手的顾云淆,这位二哥还真是耿直,但也真是待她极好。   顾云淆一时之间惊讶的看着眼前的人,还是许靖容清明的多,“杳儿,你怎么会认识端王带殿下,那日的手帕……”   这话说的顾云杳的脸微微有些抽搐,赶紧打断了她的话,“娘,不是你想的那样,你看天色也不早了,咱们还是快些祭拜了先人再说吧。”   她在心里暗自抹了一把冷汗,这要是挑明了说出来,端王的人会不会真的多想她可就真不确定了,到时候说不得又会有什么麻烦。   想想这几次见端王时她的小心翼翼,她就很不愿意见到此人,可如今的情景又须得这些人帮助,唉,顾云杳觉得自己的头有些疼。   这一路到许家坟茔前路途其实并不远,但由于风雪大的缘故,又加上是偏僻的崎岖山路,即使有了一对人的护送,仍旧是到了未时三刻才看到孤零零矗立在荒野中的墓碑。   许靖容的眼泪一下子便下来了,十年,十年了,她终于再次回到这里,带着自己的儿女来跪拜许家的一门忠烈。   黑衣人动作迅速的把坟前积雪清理了清理,许靖容先跪了下来,随后顾云楼和顾云淆也跪了下来,她是最小,自然也就跪在最边上。   顾云杳随着拜了三拜,默默的看着写有许老将军名字的墓碑,当年也是忘年至交,许老将军的兵法布阵她很是敬佩,最后一次见时还曾说过哪日一定上门亲自讨教。   可这一别就是永诀,也真不知道她那个糊涂的父皇是怎么想的,竟然把燕国唯一堪用的大将亲手葬送,也难怪玉家起兵造反的那么顺利了。   耳边听着许靖容的喃喃自语,一边听着风雪从林间飞舞飘过,她这几日烦躁的情绪忽然就安定了下来,是她被外事扰乱了心神,竟然真的跟个小孩子一般置气。   扶着许靖容站起身,身前的瓜果和酒水在雪地里很快就被覆上了一层雪白,今日过后不知道何时还能再来,顾云杳在心里默默的说,“许老,我定然会把许家的污水清除,还你一个清白身后名。”   黑衣人恭敬的上前,“既然夫人已经祭拜完,那便随我们到山庄吧,如今天色也不早了,下山恐怕会有危险。”他说的很诚恳,而且话语里那句会有危险像是知道什么。   顾云杳微微蹙眉,出府并未有任何遮掩,今日是他们一家一同出府,顾之曦一定知道这是去干什么,难道会是他有所动作?   许家暗令还没有到手他就按耐不住动手,莫不是那次真把他给气急了,就如此忍耐和肚量,能坐到如今兵权在手的大将军位置,这不得不说是个奇迹。   “娘,走吧,今日下山确实不便,这风雪也不知道何时才会停。”顾云杳劝了一句,许靖容这般犹豫下去,恐怕连去山庄都在天黑赶不到了。   “那好吧,有劳带路吧。”她点了头,不过眉宇间的担忧还是不散,这端王虽然看起来不像是那么凶恶之人,但人不可貌相,她总归还是会想起那些传言来。   山庄坐落在秋山一处宽广的林间,虽说冬日里树木百花凋零,可山庄外却仍是一片绿意,不过今日这绿意之上还覆盖了一层皑皑白雪。 第47章 秋山上的庄园   没有仔细辨认那些绿色的植物,总归都是一些常青树或是松柏和杉树,能在冬日还绿的有很多,只是都没有这里种植的这般好看罢了。   进入山庄需要先经过这一片绿林,林中的路曲曲折折,明明都看到了远处山庄的飞檐楼阁,可下一刻转了圈又看不见了。   顾云淆和许靖容有些不安,顾云楼悄声安慰了一句,告诉他们这林间有阵法,又说这是端王的地方,有这些防卫布置在正常不过。   他说的话尽数被顾云杳听进了耳朵,她挑眉笑了笑,没想到她这位哥哥竟然还看得懂阵法,在山野之间长大有这一身气质都是难得,如今竟然还如此博学多才。   又走了一会儿,前面能清楚的看到山庄朱红色的大门,门前是守卫的石狮子和两个一眼就知道是高手的护卫。   走到门前黑衣人出示了令牌,守卫才放了行,只是还没走进去,空中便有一声清亮的鹰啸,黑衣人看了一眼挥了挥手,那鹰便朝着远处飞去。   顾云杳看的心中惊讶,端王在她眼里越发深不可测,这些她璇玑楼也有,但那也花费了很多年很多力气才得到,而且那鹰还只有柳轻盈能指使得动。   “顾小姐,山下有一群不明身份的人埋伏,若明日那些人还不退去,属下就亲自送各位回府。”黑衣人很恭敬的说,他的态度从头到尾都让顾云杳莫名其妙。   就算她跟端王一起喝过茶,但也还没到能让他的人对她这般恭敬的地步,这也太奇怪了,“身份不明?难道不是顾之曦派来的?你其实不用瞒我我也知道。”   直接把话给挑明了,这件事她倒是希望越多人知道越好,最好黎京的人都知道,顾之曦派人要劫杀他们母子,至于原因她想顾之曦肯定不会说出去。   许家暗令既然是那人要,顾之曦又怎么敢轻易透露,今日敢来估摸是因为他们要祭拜许家,而许家在前朝可是乱臣。   黑衣人垂首做了个请的动作,她也不客气,扶着一脸欲言又止许靖容走了山庄大门,有人对你恭敬就受着,不管他出于什么理由什么目的,反正该享受就享受。   进了山庄让侍女把几人各自领到了住处,黑衣人却迟迟不离开,顾云杳苦笑一声明白了这恭敬还真不是白受的。   “娘,你且安心住着,我去拜谢了端王就回来。”她说着又跟顾云楼嘀咕了几句,在许靖容的担忧眼神下随黑衣人走了出去。   黑衣人走在她身前一步远,顾云杳则是慢条斯理的看看东看看西,山庄内里布置的也不错,尤其是这阵法,竟然把守和攻如此完美的结合,还把周围的景致布置的丝毫看不出异样,看来布阵的一定是个高手。   “顾小姐,怎么知道是大将军的人?”黑衣人忍了好久终于还是问了,他并没有说什么,眼前这小姑娘就很确定人就是顾之曦的,她难道是早就知道了?那还为何来秋山。   顾云杳呵呵笑了两声没有回答,黑衣人以为她是不愿意说,也就没有再追问下去,本来按照规矩他这一问就是逾矩了。   “因为只有他这种小人才会干这种事。”笑够了她回答道,把走出去几步的黑衣人给说的一愣,“你叫什么名字,为何今日不是李良政来?”   黑衣人赶紧恭敬的垂首道,“卑职于洪,李侍卫今日有别的事并不在。”于洪说完做了个请的手势,两人一路往花园右侧一座小园子走去。   从外看这园子不大,周围都是高高低低起伏不定的院墙,此刻被白雪覆盖上,倒像是一条长长的银色小龙,刚好把这园子护在中间。   园子大门前站着两个护卫,见他们走近就一直盯着看,看的还是她?顾云杳心里的不由的犯嘀咕,到底怎么回事,为何端王这里的人都怪怪的,看着她的眼神很有种意味深长的意思。   “于洪,你们王爷的侍卫都这样?”于洪干咳了一声,两人赶紧收回目光恭敬的行礼,走过两人身边的时候,她还能感觉到这俩人余光里的好奇。   果然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下属,一个个都这么奇怪。   进入园子的一瞬间,一股清冽幽香便窜进了她的鼻子,入目看到的竟然是满园的梅花盛放,她很喜欢这种一簇簇的花朵,满树开遍的时候尤其好看。   伸手抚了抚树枝上的梅花,郁郁葱葱的花枝不少,开的也很好,这模样少说也种了十数年,否则这如虬龙一般的枝桠是怎么也长不成的。   玉非寒站在阁楼上往下看,只见一个一身如熊一般的小丫头站在雪地里,一手白玉素手轻轻抚在梅花上,神色看得出很是喜欢。   “顾家这丫头倒是有趣,天真烂漫时是真,如狐狸般狡猾也是真,这世上还有这样的人儿。”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头自玉非寒身后探出脑袋来,摸着没有几缕的小胡子说道。   斜眼看了老者一眼,玉非寒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把身子转了转,刚好遮住了老者的视线,“师傅若想收徒可是晚了一步,她已经拜崔禀意老先生为师了。”   “什么?”老者一下子就跳了起来,声音之大让玉非寒不自觉的皱眉,再转头看向楼下的时候,果然对上了顾云杳一双疑惑的眼。   其实这小姑娘长的倒也不差,尤其是那双仿佛沉淀了无数岁月和睿智的眼睛,叫他很难把她只当作十二三岁的小丫头看。   “师傅,你吓到她了。”玉非寒淡淡的看了一眼一脸绝望的老者,心里不由为顾云杳庆幸,虽然崔禀意也有些不羁,但总比完全没有常理可言的宋伯胤要好的多,这世上不是每个人都受得了这样的师傅。   于洪把顾云杳请了进去,示意她上去二楼,自己则躬身退出了楼阁,这是那位的楼阁,就算宋老先生时常邀请他们进去,但也没几个人敢进去虐自己。   顾云杳沿着楼梯往上爬,眼睛偶尔看一眼屋子四周的摆设,随意而无规律,看来住在这里的很随性,性格多半也是说风就是雨。   上了二楼,她脚都还未站定,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头就像风一般冲了过来,凑到她眼前左瞧瞧右看看,眼睛里都是满意。   “顾云杳见过宋老先生。”她看到来人就猜到是谁,再见这人的一番举动,不用想就知道这就是和崔禀意齐名的宋伯胤老先生了。   据说当年他还和崔禀意约在江南望仙楼比试,那一场比试用了整整三天,最后是以宋伯胤认输结束,这期间到底反生了什么,两人又是比了什么,谁也不知道。   不过听说自那之后,宋伯胤就消失了,而崔禀意也辞官归隐,这才有了她后来的事。   她还是傅云的时候曾问过崔禀意比试的事,可他只是长叹一声,并未做什么解答,只说宋伯胤的卦术在他之上,若非奇门遁甲不如他,怕是输的就是他了。   彼时她才知道,那三天里他们竟然不止比试了一样,而最重要的,后来宋伯胤的消失和崔禀意的辞官,似乎都跟那一卦有关。   宋伯胤惊讶啊,看看自己的那位冰山脸的徒弟,又看看眼前这个笑颜如花的小丫头,很兴奋的问,“丫头,你知道我?”   顾云杳点点头,“家师曾提及过您,说您的卦术可谓天下第一。”她这可是实话,只是崔禀意说的对象是傅云不是她。   玉非寒挑眉看着顾云杳,后者一脸我说的都是真的,那神色竟然还带着几分娇嗔的意味,这让玉非寒不由的愣住了。   而顾云杳立刻收回目光,乖巧的同宋伯胤笑,直让宋伯胤心里更是喜欢这小丫头,“哎哎哎,你师傅说的不错,可惜了,你早一步拜他为师,否则老夫一定收你做徒弟,而不是小子。”   她心里一滞,玉非寒的师傅竟然是宋伯胤,怪不得他能让玉戎忌惮,还不敢把他怎么样,原来人家后台够硬,还不是因为他那皇帝老子。   宋伯胤可不是等闲江湖术士,他出自雪神殿,据说是为数不多见过雪神的人,虽然她江湖上的事了解的不对,但雪神殿这等神秘的存在,她自然也曾好奇的打探过,可即便是璇玑楼也是什么都查不到。   “蒙宋老垂爱,是云杳没这个福分。”漂亮话要说的,还要说的让人开心,顾云杳在这种高人面前更是不会吝啬,总归对自己没有坏处。   玉非寒见两人相谈甚欢,简直要把他这个主人给忘到了九霄云外,不由微微咳了咳,开口道,“师傅,既然你和她有缘,我倒是不妨让顾小姐多留几日,总归这雪一时半刻也停不了。”   他对顾云杳开始只是有点兴趣,如今已经是越来越好奇她究竟还有多少意想不到的秘密,许家暗卫甘愿俯首能理解,可璇玑楼呢?那些人可是从来只把前朝大公主傅云当主子,根本无法收服。   但今日暗羽卫来报,璇玑楼的四个令主竟然都相继见了顾云杳,虽然还不是拜见楼主的模样,但俨然是承认了她的地位。 第48章 救了她   这让玉非寒十分好奇,莫不是顾云杳找到了凰令?可就算如此,璇玑楼的四位令主就能轻易认了她楼主的位置?   玉非寒的话说完,顾云杳还没想办法开口拒绝,宋伯胤先一步咧嘴道,“臭小子,你担心山下那些人对他们不利就直说,何必说的你要仗势欺人一样,别再吓到云杳丫头了。”   这般说完后又换了副自认为很慈祥的笑容看着顾云杳说,“别理这臭小子,他就是这点不好,不够直率,但老夫可以理解,云杳这么聪明想来也可以理解。”   顾云杳笑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理解是可以理解,可这也不好明说,因为端王的脸色已经不怎么好看了。   “唉,对了,我这刚进京,都还没找你师傅喝个酒什么的,不行,我得走了,喝酒去。”这话音才落下,人就已经朝着楼下跑去,俨然也是怕了玉非寒的冷脸。   顾云杳张口结舌的看着风风火火冲出去的宋伯胤,有些结巴的问,“你,不派个人跟着?”这风雪天下山本就危险,况且宋伯胤还是上了年纪的人,一个人能行吗。   “你知道家师不会武?”玉非寒坐到窗前,示意顾云杳也一同坐下不必拘礼,她自然也不客气,坐好后摇头说不知道。   宋伯胤会不会武她还真不知道,只是下意识的觉得一个老人家风雪这么大的天下山太危险,压根就没想到他若是会武这就不是难事了。   “放心,有人跟着,本王今日让你们入庄子也不是为了这个。”他放下手中茶碗,定定的看着她,如此近距离仔细看,这丫头虽然仍是没那么美,但却有几分灵气和生动,和黎京那些大家闺秀有点不同。   顾云杳嗯了一声,她知道不是为了这事,她可是走到楼上才知道宋伯胤在这里,若是端王为了这事,她就该奇了。   “王爷可是为了许家暗卫的令符?”这里就他们两个,也不妨直说了,“暗卫我不会给任何人,那是许家的心血,我不管以往许家是为了什么成立这暗卫,但现在却只能为我所用。”   不管前世还是今生,她从不会轻易放了到手的东西,即便那东西她留着也无用,那也只能是她的,旁人休想肖想。   “本王不要,你也不能给任何人,尤其是,顾之曦。”玉非寒一字一句的说,看着顾云杳的眼睛明灭不定,有丝丝寒意瞬间飘过,恍若一层寒雾笼罩在两人之间。   顾云杳微微蹙眉,端王也知道顾之曦要的是许家暗卫?或者他知道的更甚。   “王爷说笑了,方才云杳已经说的很清楚,我的东西就只能是我的,谁也别想染指。”尤其是顾之曦,她在心里默默补了一句。   原本以为顾之曦只是为了许家暗卫才会接回他们母子,可后来知道了九黎的情况之后,她心里就有了别的想法。   这样的暗卫对于一个大将军来说并没有多大的用处,哪怕这里面的人都真的以一敌百,所以顾之曦其实想要还另有他物,只是她暂时还不知道罢了。   “如此甚好,那顾小姐就先在山庄里休息一日,待雪停本王便让人送你回去,至于山下的人,本王自会打发了。”他说完也不等顾云杳回答,径自迈步往下走。   顾云杳独自倚在窗户边上,心里无比郁闷,这要是真被端王的人送回将军府,她可真就名扬黎京城了。   想想就觉得头疼,目光无意间在楼下梅林间的小道上扫了一眼,见已经走出去的玉非寒面前站着一个人,白衣飘飘似雪中仙,赫然就是跟她告假离开的师浅雪。   她怎么也到了这里?顾云杳心里疑惑,站起身探出身子看着那方向。   这园子不大,梅林也是绕着屋子栽种,她这一探头,楼下的人就都看的清清楚楚。   还没开口说什么,顾云杳手上一滑,眼前的视线就开始旋转起来,她的身子也跟着往下坠去。   她心里一阵恍然,这是重蹈覆辙再来一次坠楼?   只是一瞬间恍惚,回神时余光里看到一人迅速闪了过来,华贵的衣袍在风雪里翻飞,乌黑如墨的长发因着极快的速度飘飞在了身后。   顾云杳感觉到一双有力的手臂托住了她,微微抬头就望进了一双寒雾缭绕的眼睛里,救他的竟然是端王。   “顾小姐也太不小心了,虽说本王这楼不高,但若是万一把你摔出个好歹来,家师岂不是要拆了本王的山庄。”玉非寒嘴角微微挑起,怀中的小丫头身子极其柔软,像是一只刚出生不久的狐狸,抱在怀里没什么重量还很舒服。   顾云杳还没回过神来,刚才也赶来救人的其他侍卫都已经呆立在了原地,他们刚才听到了什么?那竟然是端王嘴里说出来的话?   掐了自己一把,疼,真疼,这是真的呀,可这话怎么听着都像是在逗弄人家姑娘,何况他家王爷竟然到现在了还没把人给放下来,看来昭王说的没错,这姑娘极有可能就是他们未来的主母王妃了。   “多谢王爷出手相救。”面不改色的从玉非寒身上下来,顾云杳镇定淡然的冲他施了一礼,刚才那一瞬间明明脑子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不然以她的姿势根本不可能坠楼。   师浅雪脸上从始至终都没有变过神色,主子不会出事,她有这样的自信,即便端王不出手,她也一样能把主子救下来,根本无需担心。   “浅雪,你怎么会来这里?”顾云杳谢过玉非寒就转脸看向师浅雪,她没有必要隐瞒许家暗卫的事,因为玉非寒一定早就查的清楚了。   以许家暗卫如今的情况来看,师浅雪肯定是早就被人查过,她既然都能知道师浅雪的来历,以端王是宋伯胤徒弟的能力,想来知道了也不难。   “主子,今日祭拜过后看到你被人带走,属下便跟来看看。”只是到门外林子中却被阵法困住,这阵法竟然和她以往学过的都不一样,似乎不止一种。   只是阵法之中开设阵法,这本身也是极难的事情,还这么不着痕迹的结合在一起,看来布阵的人一定也是深不可测的高人。   “主子,顾之曦派人在山下伏击,似乎是想让你们有去无回。”她原本就已经到了山下,看到顾云杳上来便又折了回来跟在身后,而后又收到暗卫传信,知道顾之曦竟然想把自己的妻儿一同杀死。   顾云杳冷笑一声不予说话,这些玉非寒知道,但她怎么想的却不想让他知道,毕竟他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人,小心些总归没有坏处。   “王爷交代的事云杳已经给了答复,那云杳就先行告辞了。”她又对着玉非寒行了一礼,在他点头后施施然带着师浅雪走出了园子。   站在园子外的雪地上,顾云杳冷冷的说,“浅雪,九黎如今的能力是否足以把这些人都解决的不留痕迹?”她不是个乖乖女被人欺负了还不吭声,有仇必报才是她的性子。   师浅雪微微抬眼看她,随即垂首说可以,但已经没有必要,因为端王的人已经把山下的人都处理干净了,而尸体据说都打算还给顾之曦。   顾云杳诧异的看着她,师浅雪面无表情的继续说,“主人,不管端王是真心还是假意,这件事都必然会为你带来不小的麻烦。”   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这她何尝不知道,但端王既然已经这么做了,她又能如何,撇清关系看来是来不及了,那不妨就靠着这棵大树乘个凉。   脑子只在一转之间就决定了,端王特意把她叫来说了许家暗卫的事,想来这么做也是想让她彻底没了和顾之曦和解的机会。   其实他真的多虑了,不管是顾之曦杀了她母妃还是逼死她自己,她都不可能与之和解,更何况这一世又如此待许靖容,她更是不可能和此人友好相处。   或许许靖容之前提的事不是不可以实行,顾家的将军府总归不是长久待的地方,纵然她能保全自己,也不一定能保全每个人。   顾云杳回到暂住的院子时,许靖容就站在廊下张望,一看到她回来立刻就迎了上来,“杳儿,你没事吧,端王可有为难你?”声音温柔之中又满是但还有。   她不是不想问端王找自家女儿什么事,毕竟一个王爷找个闺阁小姐谈话,确实让人很好奇,可就在看到顾云杳那一瞬间,她的好奇都变成了关心,算了,问那个做什么,只要她的女儿没事就好。   “娘,我没事,殿下只是问我一些关于许家的事,我如实回答,他就放我回来了,还说等雪停了让人护送我们下山。”她这可是大实话,只是具体许家什么事,和雪什么时候才会停,那可就不好说了。   许靖容点头,伸手握着顾云杳的小手,想着先把人带进屋子再说,却在一扯之间听到咝的一声抽气声。   她立刻扭头去看,见顾云杳一脸极力忍着疼的样子,许靖容一下子就愣住了,随即一把翻开她的衣袖,只见她白皙如玉的手臂上,赫然一道青紫的痕迹。 第49章 念婷要去相亲   “杳儿,不是说没事吗,这怎么回事,是那端王做的?”许靖容声音有些发颤,她是气的,她自己都不舍得打一下的女儿,竟然让被人在手臂上打出这么长一道青紫的淤痕,她怎么能不气不心疼。   “夫人误会了……”送顾云杳回来的小厮还没说完,许靖容就抬眼瞪着他道,“误会?误会什么,我女儿手臂上的难道是假的?”   顾云杳收回手臂,心里有些郁闷,本来想瞒着的,看来这是要瞒不住了,“娘,真的误会了,我不小心从楼上摔下来,是端王救了我。”   许靖容一听眼圈立刻就红了,一把抱住她就开始落泪。   顾云杳怕的就是这个,你说像她前世的母妃那般凉薄她难过,但像许靖容这般她又头疼,果然这世上什么都是相互的,得了这个就得一并接受了负面影响。   回抱住许靖容,顾云杳一声不吭,她是个什么性子许靖容知道,同样她也知道许靖容,今日这般哭出来或许是为了她,但更多则是因为许家人。   “娘,一切都过去了,如今我们一家四口不是很好?”她声音如同三月的风,如同柔软而娇美的花瓣,一点点落在许靖容的心上,直说的她豁然开朗。   是啊,一切都过去了,她既然决定回黎京,那就把几个子女好好安顿着,只要他们都能好好的,比什么都重要。   安抚好了许靖容回到自己的房间,顾云杳也回了住处,推开门看到念婷蹲在窗子下发呆便问道,“怎么了?你怎么来了?”   她出门前没有看到念婷,以为她是回了璇玑楼,便也没有在意就随着许靖容来了秋山,可眼看今日是休想回去,就只好让师浅雪下山告诉一声念婷,可谁知道师浅雪刚走,念婷就自己跑来了。   “没事,顾之曦派来的人处理干净了,端王做的。”她说着站起身,脸上没有往日的嬉皮笑脸,似乎还带着一丝愁容。   念婷是苍岭山庄庄主的独女,从小到大除了被她骗着许了苍岭山庄人从来都不轻许的誓言外,就不知道头疼是什么。   可她现在却一副愁到头疼的样子,这倒是让顾云杳奇了,“苍岭山庄派人叫你回去?”似乎也只有这件事才能让这位无拘无束的侠女一脸愁容。   念婷哀嚎一声,声音不大,却把顾云杳给嚎的只想上去一脚,好让她闭嘴。“我老爹不知道又抽了什么风,竟然让我回去相亲,对方还是一个比我小了三岁的。”   捂住脸,念婷浑身都散发着怨气,看的顾云杳实在没忍住笑了出来,“你也有今天?一路走好啊。”想当年她可是嘲笑了她很久,看着她由思凡的少女边变成对情爱不屑一顾的老姑娘。   念婷哀嚎声更大,不得已顾云杳只好一把捂住她的嘴,在她耳边小声的说,“不就是相信,相信我,回去交了差再跑也一样。”反正你也不是第一次,她在心里默默的补了一句。   小楼外有人在问出了什么事,顾云杳不紧不慢的说没事,就是看到虫子吓到了,已经没事了,这才把门外的人给支走。   对着念婷眯了眯眼睛,后者立刻点头表示不敢,顾云杳这才把手给拿开,“什么时候走?”她问,苍岭山庄离黎京不近,少说也需要半月有余的时间,一来一回就是一月,黎京现在的局势,谁也难说不会发生大变化。   “明天就走,我来是跟你道个别什么的。”念婷蹲在地上,不知道为什么她很喜欢蹲着,不管是地上、榻上还是凳子上,总之一切能蹲上去的地方都可以。   顾云杳嗯了一声,明天走倒也没什么,有了玉非寒这个大靠山,顾之曦一时半刻也不敢对他们怎么样,只是两个哥哥若想在黎京有个立足之地,怕是难上加难了。   走到桌子前坐下,一手撑着下巴一手在桌子上轻轻的敲击,这是她想事情时的习惯,喜欢两指交替敲击,似乎这样就能把事情理清楚。   念婷站起身也跟着走到了桌边,有些犹豫的说,“云杳,有件事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叶无心好像发现了什么,那次送完卷宗回去就很奇怪,你把他怎么了?”   前面那几句还没什么,这最后一句把顾云杳端着杯子的手都给问的颤了三颤,她把他怎么了?那可是天下第一的刺客叶无心,她能把他怎么样,这话说的……唉……   顾云杳抚着额头回想,似乎就只是打了他一下,别的也没什么了,“我就打了他一下,也没打脑袋,不至于把叶无心给打傻了吧。”   那一下也没多重,而且完全是因为叶无心看着师浅雪那肆无忌惮的目光实在太失礼,所以才忍不住打了那么一下而已啊。   左思右想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可念婷已经呲牙咧嘴的说,“姐姐啊,你还知道叶无心是天下第一刺客吗?”   顾云杳不明白她说这个干什么,是天下第一刺客又怎么了……   “天下第一,刺客……”她忽然明白了什么,以叶无心的武功,就算是念婷在他不毫无防备的情况下都休想碰到他,而她不止碰到了,还打了……   念婷点点头,心说姑奶奶你总算想起来那是天下第一刺客了,前世那身份和交情打的顺手,可现在可是一个普通的闺阁小姐,这一巴掌下去,怪不得叶无心奇奇怪怪了。   顾云杳嘴角一阵抽搐,这个得想想怎么糊弄过去,难道说是巧合?摇摇头,狗屁,说出来连她一个十二三岁的小丫头都不信。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说不定叶无心自己想着想着就想通了?”念婷这句话的水准真是让顾云杳大开眼界,怪不得是苍岭山庄的庄主一直为这个女儿头疼,这头疼的还是有原因的。   “得,随缘吧,我倒是不觉得他除了自己奇怪,还能想到什么。”毕竟她是假借傅云亲传凰令的名义接手了璇玑,或许叶无心会觉得这一手也是傅云教的呢。   与念婷又闲聊了几句便打发了她离开,这毕竟还是在玉非寒的地界儿,此间暗卫也是非同一般,保不齐会发现了念婷。   她有自信璇玑和她的关系玉非寒还不知道,自然她也不想让他知道,聪明人总是会给自己留张底牌,暴露出去的越多,危险之际无法翻身的几率就越大。   这一夜顾云杳睡的很踏实,安全自是不必担忧,更不用担心谁会半夜里翻了她的窗子,况且屋里的暖意更是在这大雪纷纷的夜里卯足了劲儿散开,所以她也就睡的格外香甜舒服。   第二日一早出门时雪已经停了,玉非寒很守诺派了人把他们护送回顾家的将军府大门前才离开,直把顾之曦那一双眼都快瞪了出来。   这一次他不是气怒,而是惊讶,惊讶他们母子四人竟然可以得到玉非寒的侍卫护送回来。全黎京谁人不知,端王玉非寒是个冷漠且难以靠近的人,别说是让他的侍卫送个人,就是对别人假以辞色都很少。   所以这一日围在将军府门前的不明事情真相的百姓也不少,顾之曦只顾着惊讶,也忘了该先驱散下围观的百姓。   顾云杳走进顾家将军府大门时忍不住叹息一声,今日之后她的好日子要来了,她的好日子也算是到头了。   许靖容和顾云楼倒是面上镇定的多,看到顾之曦站在门前却没有一个人理会他,径直走了进去。   经此一事,许靖容会彻彻底底把顾之曦这人划在对立面,而顾云楼和顾云淆十成十也不会再有认祖归宗的可能了。   顾云杳心里对端王这一箭好几雕的做法表示佩服,先用一队死人让她和顾之曦彻底没了和解的可能,虽然她原本就和他绝无可能和解。   而后透露给许靖容三人知晓这些人的目的,让她两个哥哥再没了认祖归宗的可能,使顾之曦彻底失去了两个好儿子和可能的帮手。   不得不说玉非寒打得一手好算盘,也好在这方法并没有伤害到她如今在意的家人,否则让她以现在的实力去对阵这样一个对手,八成是要败的。   一行人谁也没打算去给家里那位老太太请安,径自回了枫院,他们前脚才踏进院门,后脚李涟儿就领着几个姨娘走了进来。   “姐姐,你可算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们要被困在山上几日,还特地告诉老爷要派人接你们去呢。”她话说的漂亮,但里外的意思都是在暗自嘲讽许靖容是个失了宠的废妻。   可惜她如今是打错了算盘,许靖容对顾之曦那仅存的一点点情分,也随着他派人要截杀他们母子死人给灰飞烟灭。   “我并没有出身如此卑贱的姊妹,李姨娘你怕是叫错人了。”许靖容虽不会与人撒泼怒骂,但口中不吐脏字的说人也不是什么难事。   以往她看在顾之曦的面子上并没有多加计较,也不想为了自己的一时冲动而让子女难做,可现在看来完全没必要。   顾之曦没那么大的面子,而她的儿女早就不需要她小心翼翼的呵护,他们都是她的骄傲,许靖容也相信他们有能力排除万难,站在比顾之曦更高的地方。 第50章 逼亲   李涟儿没想到一向不怎么跟她计较的许靖容会说出如此难听的话,一时之间脸上青白交加,手中的丝帕被她绞成了一团,眼看下一秒就要发作。   然后这么多年顾家后宅里的运筹帷幄和审时度势,最终还是让她打消了当众顶撞许靖容的念头,老爷留着这个女人还有用,她如今若是破坏了,指不定会被其他几个贱人打压下去。   她是被老太太塞给顾之曦的,虽然后来顾之曦确实对她也不错,可从她入了顾家气走许靖容开始,这顾府里就接二连三的进来新的女人。   起初她也会闹一闹,可换来的不仅不是妥协,反而是顾之曦十天半月的冷落,顾老夫人不满意的责备,所以后来她也就看清了想明白了,要想在这顾家的后宅里站稳脚跟,就得容得下其他女人。   但她李涟儿也不是吃素的,想要在顾家的院子里好好待着,那也要看这进来的人是不是有那个本事。   所以那个让她被冷落了十天半个月的女人后来消失了,进府便对她指手画脚的小家碧玉后来发现跟人私通,被顾之曦直接沉了塘,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出现在一个陌生男人的床上。   这么多年来好不容易把顾之曦对她的新鲜换成了依赖,好让她在一众莺莺燕燕中始终不倒,她绝不允许有人毁了她这十年来的心血,包括她自己。   “姐姐,哦不,夫人说的是,是涟儿说错了,还请姐姐见谅。”李涟儿的话让跟着来的其他三个姨娘一阵惊讶,在她们跟前,李涟儿可是从来都说一不二的,跟不允许有人跟她呛声。   就连如今最得宠的四姨娘也不敢与她真的硬碰硬,且顾家但凡有点脑子的女人都知道,顾之曦对李涟儿如今的宠,早就不是色相可以动摇的了。   至于为何会如此,大抵跟府中老一辈家奴私下里传的话有点关系,或许顾之曦能走到今天这个位置,跟眼前这个女人真的有关系。   许靖容微微皱眉,李涟儿如此说,她倒还真不知道该如何继续呛声下去,不由的看了眼一直站在旁边不出声的小女儿。   她一脸娴静的模样很让人心疼,明明只是安安静静的样子,却似乎有种高处独寒的孤独感,许靖容很多时候都觉得,她若是不好好的宠爱她,这个女儿就会彻底把自己变成隐匿了的坚冰。   “娘,我饿了。”顾云杳也不看李涟儿和她身后那三个各怀心思的女人,笑眯眯的看着许靖容说,似乎刚才那段对话和李涟儿挣扎那么久的原因,她都毫不在意。   李涟儿胸口起伏,顾云杳的这满不在乎的神态比许靖容谈及她的出身刚让她气愤,她努力了这么久的东西,在她的眼里竟然一分不值。   不知道为什么她脑子里忍不住这么想着,看着顾云杳的眼神就越发的冷冰冰,不在乎吗,那如果她说出今日来的目的呢?   见几人转身要往里走,李涟儿终于沉不住气等到进了屋再说,而是沉声道,“慢着,涟儿知道夫人累了,可这里有一件很重要的事,非得大小姐和夫人知晓不可。”   她再也顾不得拿捏着架子站在原地不动,一步上前挡住了众人的去路,见许靖容皱眉,顾云杳兄妹三人也看着她,李涟儿这才心满意足。   “夫人这两日不在,咱们也没来得及跟您商量,不过这既然是喜事,大小姐又是老妇人的孙女,她做主应当也不会委屈了大小姐才是。”   李涟儿说完,如愿以偿的看到许靖容变了脸色,但让她不满意的是,顾云杳仍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她难道听不出来,这件事跟她有关?   顾云淆是个比较直爽的性子,闻言还不等许靖容开口,他先一步怒喝道,“我妹妹的事自有母亲做主,你们如此草率对她,心肠何其歹毒。”   他早就知道顾家要把杳儿和文定公次子的长子刘然凑做一堆,可那人是个什么德行,即便是他都听闻了一二,这顾家的老太太难不成是疯了,竟会把杳儿这么好的姑娘嫁给那种人。   李涟儿冷笑一声,根本不予理会,仍是对着许靖容和顾云杳说,“这突如其来的喜讯一时无法接受也是难免,涟儿只是为老太太传个话,夫人早作准备啊。”   她说着掩嘴微微一笑,看着许靖容面如死灰她心中就无比的畅快,出身名门又如何,如今还不是落得狼狈至此的下场。   自己的夫君不宠她,自己的女儿被人拿捏在手里,两个儿子明明文武皆有,却只能终日闲赋在家,李涟儿心中笑的猖狂,许靖容啊许靖容,当日你走的时候甩下那一巴掌,如今我便要你还回来更多代价。   许靖容心里的震惊和愤怒已经无法言语,她的女儿啊,竟然被这帮打着亲人旗号的畜生这般糟蹋,刘然那样的浪荡公子哥儿,好人家的姑娘,谁会跟他凑一对。   “回去告诉老太太,我的事她就别操心了,毕竟……”顾云杳故作神秘的一笑,她这一笑满不在乎和引诱人来问的意味太过强大。   李涟儿几乎是在还没反应及时的情况下,已经脱口而出问了毕竟什么,这也正是顾云杳要说的,“毕竟我与端王殿下,呵呵,想必你今日也已经听说了,希望你和老太太不会因为擅自做主而得罪了端王殿下。”   说完这番不明不白又让人想入非非的话,顾云杳便拉了许靖容等回了枫院,并命人将枫院的大门关上,吩咐众人今日谁都不见。   进门的一瞬间,她侧眼看到翠玲偷偷往外丢了东西,顾云杳嘴角微微上扬,这么快就忍不住要动手,她倒是高估了李涟儿的能力了。   进了屋子,许靖容连大氅都没来得及脱下,就急切的问道,“杳儿,你方才说的,不会是真的吧。”这端王虽好,可终究是生在帝王家,一墙之隔的皇城内苑,其实她们这些普通女子可以待的地方。   想想当年在宫中惨死的许家旁支姑娘,许靖容的心里就忍不住颤抖,她不想让女儿嫁给一个浪荡子,也不想她入了那吃人的皇家。   顾云杳明白她的担忧,柔声解释道,“娘,这不过是权宜之计,别说我对端王没心思,就是有,人家端王也未必看得上我。”   话是这么说,但顾云杳在心里撇了撇嘴,就是看得上,她也不想跟一个生在帝王家的人纠缠,上辈子一次皇家囚鸟就够了,这辈子绝不踏进去半步。   “胡说,我女儿这般好,那端王怎么会看不上。”许靖容这番话说的顾云杳兄妹三人心里都是一阵哭笑不得,这到底是想表达什么意思?   顾云楼上前拍了拍自家母亲的后背轻声道,“娘亲说的是,是咱们杳儿看不上他,娘就放心吧,杳儿这么聪慧,她定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许靖容点头,“对,对,杳儿最有分寸,娘不唠叨了不唠叨,快,先坐着,娘去给你们做饭”   看着她匆匆忙忙的走出去,三兄妹面面相觑,顾云杳心想算了,忙碌些总归可以少想很多事情,她到底是对这个家失望透顶了。   许靖容走进厨房,将一众人都赶了出去,这才扶着灶台捂住口鼻嘤嘤的哭了起来,十几年的夫妻之情,他又是诱骗又是劫杀,这些她都能忍了,可为什么还要对他们唯一的女儿这样?   她浑身都在颤抖,扶着灶台的手五指显然非常用力,骨节根根泛白,连手背上的青筋都现了出来,喉咙里压抑的哭泣声让默默站在外面的师浅雪皱了皱眉。   许靖容端着热气腾腾的饭菜走进房间的时候,屋里多了一个看起来冷冰冰又很美的姑娘,那姑娘肌肤雪白,仿若冰雪凝结而成,一双眼睛如冬日泉水潺潺流动。   她看着这位姑娘愣了愣,又把目光看向没有丝毫惊讶的其他三个人,发现那姑娘对着她行礼后,端了茶杯奉给了她的女儿云杳。   这让许靖容挺惊讶的,这姑娘的气质看起来也并非一般人家,眉眼间还有种似曾相似的感觉,只是她怎么也想不起什么时候曾见过一个这么好的姑娘。   顾云杳眼珠微微一转,给了师浅雪一个眼神,后者立刻点头接过许靖容手中的饭菜,并在桌子上摆好了,这才缓缓往后退了两步。   “杳儿,这位是?”她不曾见过女儿带人回来,也不曾见过府中有这样好姿色和气质的女子,如果有,李涟儿又怎么会留她到现在?   师浅雪闻言对着许靖容规规矩矩的行了一礼,“奴婢师浅雪见过夫人。”她的礼数当年都是跟着宫中嬷嬷学的,这一礼下来更是让许靖容刮目相看。   她自小在许家受最好的教养,见过的东西也都并非寻常之物,见过的人也都并非寻常人,虽然这十年都在山野之地,可那些是刻进骨子里的东西,绝不会忘。   许靖容的惊讶顾云杳知道,毕竟师浅雪这样的人怎么会是别人的侍女,尤其是她刚才的礼数,怕是高门望族都能看出些门道。 第51章 修整九黎   “娘,浅雪是望族出身,不过是家道中落,正好又被我遇见,所以才带回府中,她并没有和我签订过卖身为婢的契约。”顾云杳一口气解释了师浅雪的来历和她为何在这里的原因,想来许靖容也没有别的疑惑了吧。   果然还是很讨厌解释这种东西,尤其是一个其实漏洞百出的解释,她可是拥有天下第一谋士的人,编造这样的说词,也真是有些侮辱她的智商。   “既然如此,那也好,你身边现在那个也着实不太靠谱。”许靖容一想起看起来疯疯癫癫的念婷就摇头,那姑娘耿直是耿直,忠心也十分忠心,可就是做事太过马虎不堪。   这话立刻得到顾云楼和顾云淆的认可,看着两人点头的样子,顾云杳一阵好笑,念婷到底做了什么让人难以接受的事,怎么一个两个都不看好她。   不过说起来念婷这次离开要很久,她又得为她也编造一个理由才行,总不能告诉许靖容说念婷其实是武林第一庄的千金,这次离开是去相亲的吧。   在心里长叹一声,顾云杳已经许多年未曾跟任何人解释过什么,所有事情,包括国破家亡时,她也是如此,给了皇帝最好的选择,可他偏偏选择了不信她,即便是当时她都未做任何解释。   “娘,念婷大概需要离开半月左右……”她的话还没说完,许靖容就嗯了一声,说了句没关系,接着便开始张罗着众人吃饭。   顾云杳微微挑眉,看来念婷还真是不重要,微微挑了嘴角开始埋头慢条斯理的用膳,动作姿态优雅之中偶有随意,却一点也不显得冲突。   她的姿态几人早就已经看过很多遍,但仍是疑惑不解,师浅雪不解的是一个乡野长大的丫头,怎的姿态仪容比她还要好,而许靖容母子疑惑的就更多了,只是对顾云杳的宠溺让他们都忽略了这一点。   回到自己的小楼,顾云杳斜躺在矮榻上,窗外是郎朗日光,大雪之后显得分外刺眼,就像是城破之日那冲天的火光。   她的脑海里忽然闪现了一丝血雾,逼得她慢慢的闭上了眼,去阻隔这一切,她该忘了的,怎么还会再想起。   师浅雪默默的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这个只有十二三岁的丫头,身上那股历尽沧桑的感觉为何那么浓重,还有她眼中的沉稳与看透一切之后的淡漠,就连她这样经历过家破人亡的人都无法有。   “浅雪,可会怨我让你以这样的身份进了顾家?”顾云杳的声音就如同春日暖阳,可这中间却夹杂了一层又一层凉意,如同一团火包裹着坚冰。   是察觉到了她探究的目光了吗?   师浅雪立刻垂了头回道,“主子这是折煞浅雪了。”她突然有些惶恐,她的心中从未把这个小姑娘当成真的主子,只是因为她脖子上的暗令,可刚才那一句话问出来,她忽然发现,这个看似随意的小丫头,竟然可以让人产生畏惧。   伸手遮挡了面前大部分的阳光,顾云杳轻声的笑了出来,师浅雪和柳轻盈有很多相似的地方,比如都只是对她名义上认可,实际却丝毫没有要认她为主的意思。   “浅雪,其实你这样也不错,只是,把这种阳奉阴违用在我身上可是会很危险的。”她今日被李涟儿和徐氏弄的心情极其糟糕,还拿了最不想纠缠的端王为挡箭牌。   一想到此事,她眉眼间的愠怒就越积越多。   师浅雪猛地抬头,浑身忍不住微微一颤跪了下来,如此的顾云杳她从未见过,这语气与威压就像是久居高位的王者。   “主子赎罪,属下不敢。”师浅雪心中波澜起伏,她自认已经把这点情绪藏的极好,到底是哪里让人看出了端倪?   顾云杳揉了揉眉心,今日这阳光晒的她有些不适,照说雪后初晴该是惬意的,为何她心中会烦躁难耐。   起身看了跪在地上的师浅雪一眼,微微蹙眉道:“罢了,是不是咱们心里清楚,我也不打算让你短短几日就接受了我,所以,先说正事吧。”说着她重新换了个姿势侧躺在榻上,没了那刺眼的阳光似乎是舒服了许多。   师浅雪跪在地上一动不敢动,即便刚才那股迫人的气场已经烟消云散,她仍是不敢有丝毫懈怠,“主子请吩咐。”   看着松了口气的师浅雪,顾云杳微微摇头,她这一怒确实是有些过头了,此事并非她的错,这怒气也受的委实有些冤枉。   “对于九黎你如今可以有什么想法?”她微微软和了语气,比起刘然那件最多算得上糟心的事来,九黎的整顿才是正事,且迫在眉睫。   师浅雪没想到她会忽然问了这个,微微皱眉了好长时间才试探的说,“主子的意思,可是要休整九黎?”   九黎的问题她早就知道,但一直无暇顾及,起初是因为许家那突如其来的灭顶之灾要查,后来便是根本管不了。   顾云杳点头,师浅雪便犹豫着说了出来,“九黎其实并非早前那般齐心,就算主子要修整,怕也要花费大功夫。”她不知道自己说出来是为什么,或许是私心里是骐骥顾云杳能让九黎回到当初。   “无妨,既然要修整,那有些不需要的就该剔除掉。”九黎的状况她早就通过璇玑知道了,既然有些人自己冒头了,那也省的她费力找出来,正好到时候一并削干净了。   挥手示意师浅雪起身,顾云杳又道,“许家当年的事查的如何了?是谁人在背后动的手。”   当年她还是傅云的时候就觉得此事蹊跷,但当时她被皇帝软禁,璇玑又都被她派了出去,根本无法着手查出真相。   现今既然借了许家子嗣的身体再活一次,那许家的事她就更该出一份力,最好能让玉戎亲自下旨平了他的冤屈,留下一个清白的身后名。   师浅雪微微一愣,连她查许家的事都知道?难道……   她猛地想起前几日在这里见到的那个男子,顾云杳曾说那人和她一样,难道他们又在查许家当年的事?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那人分明不是冲着许家那事来的。   见她久不说话,顾云杳翻了个身躺平微微眯眼看着她,她这才惊觉自己竟然走了神,“主子,许家的事属下无能,并未有结果。”   她自从学艺初成离开师门后,就一直追查许家当年的事,虽说知道是皇帝亲自下的旨灭族,可最后为什么又悄无声息的解决了许家本家的人而不牵连其他,她始终不明白。   原本她当年还信心满满的以为有九黎的帮助,会很快有进展,可这都好多年过去了,却仍是一无所获。   “主子,许家的事似乎并非属下一人在查。”她其实并没有遇见过这股隐形的势力,只是直觉他们确实存在,而且她还很确定有人在阻止任何人查许家的事。   顾云杳点头,师浅雪又把自己的猜测也一并说了出来,既然今日说到这里,那便索性一并说完,她刚才也想通了,既是许家唯一的小小姐,又有暗令在手,她这辈子也不会再换主子,又何必一再试探。   “还有人在查,更有人想永远掩盖许家的事?这倒是有趣。”顾云杳再次翻身趴在了榻上,两手撑着下巴看着师浅雪。   她这幅少女的天真模样让师浅雪恍惚觉得刚才感觉到压迫感都是假的,眼前这分明就是个孩子,但又不能忽略她眼中那看透一切的淡漠。   不敢再与之对视,师浅雪低头等着她的吩咐,却好久都没等到一句话,不由的又抬头去看她,却见她望着窗外。   随着她的目光看去,见不知道什么时候窗前竟站着一个身姿挺拔的少年,那眉眼之间的漠然和顾云杳有些相似,但似乎又不一样,这少年漠视的大概是命。   “叶无心,下次来可否先敲个,嗯,窗户?”她是想说敲门,只是话到嘴边想到他们这些人都是跳窗户习惯了的,哪里会从门进来。   叶无心不置可否的抿了抿唇,盯着趴在榻上的顾云杳上下打量了一番,又看了眼立在一侧的师浅雪,撇嘴说道,“你到底是谁,我可不相信傅云会把打我这事儿告诉别人。”   他终究是想不通,别说傅云当初发过誓只会她一人知道,就算不发誓,以她的性子也绝不会告知别人,哪怕是她的恩师崔禀意。   可眼前这个小丫头却知道,还手法熟练的碰到了他,这让叶无心着实震惊了好长时间。那日若非她有凰令,就凭这个就足以让他动手清理。   顾云杳看了眼师浅雪,后者立刻会意行了礼离开,她这才从榻上坐起来盘腿对着叶无心,歪了歪脑袋示意他过来。   “我是谁不重要,有一点你知道就可以,傅云对我如同对她自己,所以,我既是她,她既是我。”这一番绕口的话的顾云杳知道叶无心不会立刻明白,但这话要是传进历壹铭耳朵里,他定然就明白。 第52章 铤而走险   叶无心皱着眉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盘腿悠闲的小丫头,他当初就觉得她跟傅云像,现在看来更像,只是傅云没有她的不羁和洒脱,否则那日也不会……   想到这里,他收回了看着顾云杳的目光,那日袖手旁观,到底是对了还是错了。   “希望你不要像她一样。”两人沉默了好久,叶无心突然说了这么一句,在顾云杳抬头的瞬间,以极快的速度闪身离开。   希望你不要像她一样,可她就是她,顾云杳长长叹出一口气,之前他们那日的袖手旁观是因为什么她不想问,但就在刚才,她忽然想问一问,为什么。   重新一歪躺倒在榻上,顾云杳喃喃的说,“我自然不会像她,我是顾云杳,不是傅云。”说完闭上眼睛又自顾自的笑起来,是谁都不重要,那不过是一个名字和身份,只要她的脑袋瓜子不变,最终还是会一样。   这边顾云杳宛自舒服的窝在榻上,那边风煦院内却是一片狼藉,“贱人,竟然真的跟端王勾搭上了,她到底哪里好,竟然可以得端王殿下青睐!”   李涟儿坐在主坐上,看着自己悉心栽培多年的女儿发呆,她到底是哪里教的不对,为何会教成这般莽撞又无知的模样。   顾芯眉浑然不知此刻李涟儿心中所想,自顾自的气闷,自从那日见到端王,她的一颗心就迷了上去,那么丰神俊朗的男子,才配得上她秀丽的容貌和身份。   彼时的她哪里还记得倪安柔那温柔中掩不住的阴狠,更不记得倪安柔曾在她面前说过,若谁敢对端王动了心思,那就是与她为敌。   “娘,你倒是说句话呀,顾云杳一定不能放过,我觉得那人跟她挺般配的,你再想想办法啊。”她早前听说那位公子是文定公家的,心里还愤愤不平,可等知道那位竟然是个荒唐至极的人,她就巴不得顾云杳就指给了那人。   李涟儿皱眉看着眼前发髻凌乱衣衫不整的顾芯眉,想说她两句,可张了张嘴又作罢了,若是训斥了她,少不得又要闹上一阵儿。   “娘知道,你放心,定然不会让她和端王搭上边儿。”李涟儿把手中的帕子捏紧,即便顾云杳今日被端王的侍卫送回来,那又如何,说不定还是看在老爷的面子上,她就不信端王会对一个小丫头动心思。   站起身朝外喊了一声,立刻一个看起来就机敏刁钻的丫头走了进来,对着李涟儿和顾芯眉行了礼道,“夫人可是有什么吩咐。”   在风煦院中,乃至整个顾家,多数都是称李涟儿这个姨娘为夫人,一则顾之曦并不反对,二则老夫人也默许了她的地位。   烟绣的姿态放的很低,李涟儿是个怎么样的人她一早就摸透了,否则也不会这么多年仍能站在她身边侍奉。   李涟儿招手示意她上前,附耳过去轻声的交代了几句,烟绣立刻了然的点头,一脸笑意的恭维道,“还是夫人英明,奴婢这就去照办。”   看着烟绣出了门,顾芯眉才迫不及待的跑过去问,“娘,是不是有法子让顾云杳那贱人服软了?”她可不会错过烟绣走时的痛快表情,似乎已经做了什么让她得意的事情一般。   抚了抚顾芯眉的长发和娇美的脸颊,李涟儿笑着安慰道,“我的眉儿且先忍耐几日,娘总归是要让你成为这府中唯一的大小姐。”   顾云杳一觉醒来已经是入夜时分,隔着窗户听到院子了有人说话的声音,似乎还有许靖容的声音,她便起身走到窗子前往外看。   院中此刻站着一个挑了灯的侍女,一身鹅黄色绸缎,竟然来的还是个高等侍女,想必不是老夫人的,就是顾之曦的了。   侍女同许靖容说着什么,声音不是很大,传到她的耳朵里已经是模糊一片。   “浅雪,可听清说的是什么?”她趴在窗子上没动问道。   师浅雪悄无声息的站到了她身后,躬身小声的说道,“是让夫人小姐到大厅用膳,只是夫人似乎不愿意过去。”   听她说完,顾云杳笑了起来,有些人还真是耐不住性子,这么快就要用强了,这跟她当年为了那一个计划成功蛰伏三年相比,差得太远。   “下去告诉娘,就说应了她。”她吩咐完了师浅雪,径自走到衣柜前,翻箱倒柜了好半天才找处一套看起来略微寒酸的衣服来。   她们想铤而走险先斩后奏,那她就让她们把脸都给丢尽了如何?一报还一报,向来也是她喜欢的做事准则。   师浅雪回来的时候,顾云杳正在跟那件看起来简单却穿起来无比麻烦的旧衣服大战,不过最终她战败了,只好求助的看着一脸不可思议的师浅雪。   “你要看到什么时候,本小姐如今这模样,你该不会想笑吧。”顾云杳这句话让师浅雪哪里还笑的出来,她给她的感觉还停留在早前迫人的威压时,她根本无法适应突然间就这么随意的主子。   上前帮着顾云杳把衣服穿好,又按照她的要求把头发梳的简简单单之后,她才满意的提着裙摆往外走。   一路和许靖容到了大厅,里面已经坐了好几个人,除了老夫人和李涟儿以外,竟然还有一个姿态华贵的妇人。   那妇人一见到她就皱眉,不过等她规规矩矩的行礼后倒是舒展了不少。“这位就是大小姐?”她问的是老夫人,显然并不把李涟儿放在眼里。   而李涟儿也不恼怒,在老夫人回答是了之后又补充了一句,“云杳可是将军最宠爱的女儿,到时候夫人可要好好待我们大小姐呀。”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许靖容就是再榆木也听出了其中的意思,这位怕就是文定公次子的夫人王瑶了。   这些人竟然在杳儿抬出端王的情况下仍执意要把她的女儿许人,许的还是一个黎京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浪荡公子,许靖容此刻眼中怒火已然燃了起来。   顾云杳赶在许靖容发怒张口之前站了出来,一脸好奇的问道,“李姨娘,老夫人,你们这是做什么?杳儿现在的婚事可由不得自己做主的。”   话虽然这么说,她心里也有些感概,避之不及的皇室之人,现在竟然要她自己干巴巴的贴上去,这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犯贱?   呸呸呸,在心里暗骂自己太矫情,脸上的神色却变换成了为难,还不待开口,李涟儿就先一步打断了她道,“大小姐自然是要有老夫人做主的,况且刘然公子一表人才相貌堂堂,将你许给他也不委屈了你。”   她这一番话说的王瑶心花怒放,她的儿子自然是好,最多也就是性子不羁了些,想来日后成家了,自然就会收敛起来。   “那是,我的儿子自然是好的,将来你嫁进文定公府,好处自是不会少。”王瑶说完笑呵呵的上下打量这位据说十年没回来的顾家大小姐。   啧啧,在外待着就是不好,瞧瞧,那一副身子板儿那么瘦,脸上更是没几两肉,就凸显那双眼睛大而灵动,可惜看着有些暮色。   再看那一身穿着,可不像是这位李姨娘口中的受宠啊,那衣服都给洗的泛白了,鞋子也是有多处磨损的迹象。   王瑶微微有些蹙眉,又去看顾云杳头上的发式和簪子,竟然是乡野丫头才会梳的散髻,那根处处都有黑色污迹的银簪更是碍眼的很。   “老夫人,不是我说你们,怎么着带来见我的时候也稍微收拾一番,堂堂顾家的大小姐,嫡出的女儿,竟然就是这副扮相,着实让我大开眼界啊。”   王瑶在这黎京也算是比较敢说的人,不为别的,她的夫君是文定公次子,虽然无官位在身,但谁也不敢小瞧了的人。再者,她亲妹妹是兵部尚书夫人,侄女又是嫁给了手握重权定王为妃,她有敢说敢言的资本。   徐氏被她说的脸上有些挂不住,狠狠的瞪了一眼顾云杳,这才勉强笑道,“云杳这孩子因身体不好在山寺修养了几年,倒是惯了这清苦的生活,我们也是无法的呀。”   瞧瞧,这说的多么冠冕堂皇,顾云杳一阵鄙夷,但面上还是做出肯定的表情来,既然想玩那就玩,不过要是玩火自焚了可别怪她。   许靖容一直想说几句,就是被自己女儿阻止着,后来还是她身边新来的这丫头低语了几句,许靖容这才放下了心,指不成就好,指不成就好啊。   王瑶不置可否,是不是如此她也不想知道,只要这姑娘是个老实的,将来能好好伺候她儿子那就成,况且顾大将军的女儿,这身份说出去也不算差。   “那行吧,这事就这么定了,改日就上门把礼数周全了吧。”她说着站了起来,那颐指气使的模样,似乎还是顾家高攀了她。   徐氏差点就忍不住拍桌子,不过一个文定公府次子的夫人,怎么得就这般高姿态,怎么说她也是大将军的母亲,就连太后都对她和颜悦色的。   王瑶看到了徐氏的不高兴,不过她并不放在心上,谁人都知道这老夫人架子极大,多数人也都看在大将军的面子上让她几分。 第53章 提亲   可她王瑶不同,她亲妹妹是兵部尚书夫人,而这将军虽然品级不低,但也高不过兵部尚书去,自然也不需要她低头奉承。   李涟儿也是想到了这里,所以才拦了徐氏的一时冲动,王瑶的亲妹妹可是兵部尚书,万一她回去说个什么,让拥有调兵权的妹夫对上老爷,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顾云杳一直乐的看好戏,不料王瑶忽然看向她,像是看一件商品似的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走上前有些嫌弃的说道,“丫头,虽说过惯了清贫的日子,可到底是回了黎京,这一身打扮若是出去了,还不要笑死黎京的权贵们。”   其实在宫宴上她是见过顾云杳的,只是当时只记得大概是个衣着华贵的姑娘,并没有与此刻站在她眼前的小丫头比较。   顾云杳微微笑了起来,轻声细语的说,“多谢王夫人关心,想必老夫人很快会为云杳安排的。”她说完看向老夫人,却是只字不提定亲的事。   徐氏脸上的青白交加之色更明显,但李涟儿在一旁一直提醒她,不得已只能压住火气点头,看顾云杳的眼神几乎是想要掐死这忤逆的孙女。   “那就好,我可不想我儿来迎娶的时候,她还是这幅摸样。”说着王瑶就要起身往大抵是想告辞的意思。   顾云杳笑了笑继续说道,“迎娶大概是不可能了,端王殿下……”   她话都还没说完,徐氏已经怒喝一声住口,李涟儿也赶忙上前说道,“大小姐,之前的事虽是我们的错,可也已经过去了,你何必还揪着不放啊。”   她表情殷切诚恳,目光有意无意看了看王瑶的神色,见她似乎并没有听出什么不妥来,这才松了口气说,“大小姐今日是来用膳的,不如我先带夫人和小姐过去侧厅吧。”   顾家的大厅分三部分,正厅、侧厅和后厅,正式的客人在前厅,妇人之间的来往一般在后厅,用膳则是放在侧厅。   徐氏也是一身的冷汗,这要是说出来,这事不但成不了,恐怕这位王瑶夫人也要得罪,那可是一并得罪了文定公府和兵部尚书两家。   她此刻也迫切希望李涟儿带走这俩不知道分寸的,立刻就点了头,原本要留王瑶用膳的心思都给打消了。   顾云杳皱眉,话都不让说,这摆明是要瞒着文定公府那边把这事敲定了,可她以为真的就能办到吗,她可不是原来性子软糯的顾云杳了。   “老夫人,有些事你不想我说,我也可以不说,但还请您自己心中掂量清楚才是。”临离开后厅,顾云杳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徐氏说。   徐氏顿时就是一愣,这丫头难道是在威胁她?可听着这语气又不像,只是今日这两母女竟然这般乖顺,倒是让她心里有些不安,总觉得事情并非如此简单。   王瑶这时候也看出了一点端倪,笑着重新坐了下来,上下看了眼徐老夫人道,“老夫人,莫不是这大小姐并不乐意与我们家然儿定亲?”   从她说话开始,这位大小姐脸上就带着淡淡的笑,起初还没感觉,可越看越像是在看戏。这厅中就她们几人,她到底是在看谁的戏?   徐氏心中咯噔一声,脸上的笑堆了起来,嘴里客气的说只是孩子还小,有些不太好意思,让王瑶不要见怪。   王瑶不置可否,总归这姑娘她看着不错,只要能给然儿延续香火,那其他的事她并不在意。“那就好,如此我就不打扰老夫人了。”她说完起身行礼告退,徐氏自然也不想留她,连客套的话都没说便送走了人。   李良政垂首站在玉非寒身后,听着暗羽卫送来的消息有些想笑,顾家那位大小姐倒是会挑人,前脚王爷才找人谈了话,这后脚就利用回来了。   “算盘打的不错,事情倒也有趣。”玉非寒轻抿了一口茶,忽然目光微微一侧,似笑非笑的看向李良政,直把后者看的浑身紧绷站的笔直。   一般端王有这种表情,多半是有人要倒霉被发配到秋山,想也不想立刻单膝跪地犹犹豫豫的说,“属下失误,请主子责罚。”   玉非寒轻巧的把玩着手中价值千金的青枝玉茶碗,不疾不徐的哦了一声,李良政立刻整个人都伏在了地上,以额头抵在地上。   “属下不该卖给定王妃姊妹和文定公府面子,自作主张放了刘然。”他现在想起来只觉当时脑子进了水,明显自家王爷对那位不一样,他竟然还高抬贵手放了人。   放下手中的茶碗站起身,玉非寒踱步到了门前,在走出去那一刹那轻飘飘的丢下一句,“自己解决,或者,秋山还缺了一位狱卒。”   他说完施施然走了出去,独留下跪在地上愣愣的李良政,有转机?王爷竟然给了他一个机会,大喜过望之下,李良政对倪安柔简直是厌恶到了极点,若不是那小丫头,他也不会有这惊心的一朝。   而被李良政记住了的倪安柔此刻却心情愉悦的很,她的对面坐着刚刚从顾将军府出来的王瑶,正和她的母亲热络的说着顾家大小姐和她儿子定亲的事。   她这位表哥是个什么货色,从小就有耳闻,顾云杳要是跟了他,那这辈子怕是要彻底毁了,“瑶姨说的可是真的?安柔见过那位小姐,虽说美貌不足,但性子却是极好的,嫁与表哥定然可以为表哥锦上添花。”   王瑶一听心里更是欢喜,原本看着那顾家大小姐就很喜欢,虽然那性子看起来是淡了点,不过也不碍事,太好强了恐怕他们家然儿也压不住。   “那就好,那就好,明日我便差人合上八字把该有的礼数一一给做了。”王瑶是个风风火火的人,这么一说恨不得立刻就把这事儿给办了。   王瑶这边心花怒放,倪安柔那边也是幸灾乐祸的很,她心里得意的想:顾云杳你也有今天,本小姐要让你后悔招惹端王殿下。   她笑的异常温柔婉转,倒是让王妙娴有些狐疑,她这个女儿标准的是个适合在内宅后宫里生存的女子,看起来温软和善,实际却是个可以笑着给人致命一击的狠辣之人。   只是她不知道这位顾家大小姐到底如何得罪了她的女儿,竟让她这般痛快她即将嫁给一个废人,王妙娴心里默默的想,虽然她和姐姐姐妹情深,可刘然的德行也确实说不过去。   与王瑶又闲聊了几句,夜色也比较深了,王妙娴也就留了姐姐住在尚书府一晚,这才把王瑶安顿下来,她便急急的寻了自己女儿去。   坐在女儿的闺房之内,王妙娴还没开口,倪安柔已经撒娇般的依偎到了她怀里,软声软语的说,“娘可是在怪我不该推波助澜?”   王妙娴听罢叹息一声,她的性子算是比较平和的,不知道为何会让自己的女儿成就这幅心肠,有时候她想管却又不知该如何管起。   “柔儿,你表哥的品行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去年在你爹的寿宴上还差点调戏了你去,你怎么可以……”王妙娴说不下去了,她还记得自家女儿那日怒火中烧要杀人的模样,还与姐姐王瑶大吵了一架,自那之后就再没给过一个好脸色,怎么今日却又返了性子。   倪安柔笑了笑没说话,她怎么会忘记,也正是因为没忘记,所以才会让顾云杳那样性子的人与他凑做一堆,相信以顾云杳的性子绝对会让刘然好看。   “娘,顾家大小姐其实是个要强的人,若是嫁给表哥能管管他的性子,倒也不失为一桩美事。”话是说的冠冕堂皇,但那眼神里却满满都是恶意。   王妙娴点点头,只是还是觉得心神不宁,就算不知道那顾家大小姐是个什么模样,可好好的姑娘家,又怎么会愿意与她那侄子定下亲事。   起身叮嘱了女儿早些安歇,她转身走了出去。   倪安柔一直目送母亲走出房间,消失在院门前,这才收回目光落到面前的铜镜上。王妙娴疑惑她的性子,她其实也在疑惑自己母亲的性子,她们两个太截然不同,却又是亲生母女。   第二日一早将军府就热闹了起来,因为文定公府二夫人王瑶遣人带了合字的相师和雁礼,这把一早上朝回来的顾之曦给弄的摸不着头脑。   “这是做什么?”他站在被围的水泄不通的大门前皱眉,他这是将军府,不是市井菜市,这般喧哗吵闹成何体统。   李涟儿出来的迎人的时候正看到一身朝服往里进的顾之曦,立刻上前行礼,又把命人把堵在门前的人驱散了一些,这才小心翼翼的说,“这是文定公府来纳采、问名的,若是合了那就顺道把纳征也一并办了。”   她正说的高兴,顾之曦却突然沉声丢下一句胡闹就进了大门,还命人把大门关上,像是并不打算让这提亲的人进来。   李涟儿心中忽然有些不好的预感,老爷这样子分明是在朝堂上受了气,可如今他正得皇宠,敢给他气受的大抵也就那几尾殿下,难道…… 第54章 服软   顾云杳是在睡梦中被人叫起来的,一脸睡眼惺忪中见应该在回苍岭山庄的念婷站在自己跟前,不由的眯着眼睛含糊不清的问,“你被人你爹追杀了啊,那躲我这儿也没用。”   念婷一脸你就是个损友坏主子的神情,很不客气的把一套衣衫丢给了她,嘴里絮絮叨叨的念叨着什么,顾云杳一个字儿也没听清。   “你到底要干什么?”顾云杳实在是被她的碎碎念给打败了,从床榻上起身赤脚下了地走到梳妆镜前,刚进来的师浅雪立刻上前为她梳妆收拾。   念婷就站在她身边一脸委屈的开始诉苦,完全不避讳师浅雪的样子,“叶无心把我硬扯回来的,还跑去威胁我老爹,我觉得我再回去八成要被我老爹给拆了啊。”   说完捂住脸蹲在地上低声的嚎,顾云杳皱眉几乎要皱成了跌宕起伏的大山,念婷才继续说,“他问我关于你的事,我知道的就这么多,哪个知道为什么你能打到他啊,真是的。”   她心里那个委屈啊,她倒是真知道,可不能说啊,顾云杳可是拿着誓言要挟,她也还不想被她老爹继自己胡乱发誓之后再一次抓回去吊打。   “我不是告诉过他了吗,怎么还不死心。”头疼的看了眼地上蹲着的念婷,还以为她一走半个月自己可以清静点,谁知道这竟然只是奢侈。   叶无心不是个穷追不舍的人,除非那个人是他的目标,可被叶无心定义为目标的人,八成了没有继续下去的可能,因为一个照面就得魂归九天。   是她哪里说的不够明白吗?还是有人……勾起唇角笑了出来,她伸手在念婷那乱糟糟的刘海前拂了拂,“不用担心,只是有人想胡闹而已,随他去吧,至于你老爹那里,等这里的事情处理完,我帮你求情。”以璇玑楼主的名义,她默默的补充了一句。   念婷立刻跳了起来,“真的?那行,我没事了,哎呀,叶无心这死小子,看我以后怎么收拾他。”说着就风风火火的冲了出去,连给人拦一下的机会都没有。   随着师浅雪收拾妥当,顾云杳才伸出一根手指绕着散在胸前的一缕长发问到底发生了何事,怎么会吵醒了她。   念婷的出现只是意外,而且她知道她多数时候被吵醒后的脾气不怎么好,一般也不会来冒这个险,所以她来必定是有别的事,而这件事既有可能是师浅雪告诉她的。   师浅雪立刻单膝跪在地上谢罪道,“主子赎罪,我,我是有事要进来,碰到那位念婷姑娘就被她缠着问了缘由,这才……”   顾云杳没多说什么,摆摆手示意她不在意,师浅雪这才继续说下去:“主子,刚才文定公府差遣人过来,说是要把六礼中的前三礼给办了。”顾云杳没多说什么只嗯了一声点头往外走。   院子门前顾之曦也正好从外面进来,这是许靖容回来后他第一次来,却不想竟是要软言求人。   看到顾之曦进来,顾云杳连脚步都没顿一下,径直进了许靖容的屋子,这时辰她大抵是在准备午膳,屋子里或许就只有翠玲姑姑等人在,至于做什么,那就不得而知了。   进了屋子坐下,顾之曦刚好也走了进来,见她泰然自若的坐在凳子上,丝毫没有见了父亲该有的礼数,他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换上了一副慈父神色道,“杳儿,今日的事为父已经训斥过你姨娘,你放心,为父一定不会让她们胡来。”   顾云杳手指交叠在桌子上轻轻的敲着,听着顾之曦这服软一般的话,心里破天荒的竟然会觉得极其无聊,她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亲事不成,不管是因为端王还是别的,都不可能。   说了这一番话后,顾之曦瞄了瞄顾云杳的神色,这女儿看上去似乎一点也不在意,还有些无聊的样子,顿时他心中的火气就涌了上来。   只是想到今日早朝过后端王身边那位侍从的话,又咬咬牙硬生生的压了下去,小不忍则乱大谋,这一点他是深知的。   “杳儿这般不言不语可还是在怪爹爹?”他语气再度温和了几分,想着这总该成了吧,可他自己这位久不见面的女儿却仍是那副不咸不淡的模样。   顾之曦就算以往做惯了察言观色的奉承小人,可如今也是大将军了,这般三番四次的对一个小丫头示好,而她竟然丝毫不为之动容,这让他的一张脸怎么挂的住。   怒意涌动之下再也压制不住,可就在爆发的关口,顾云杳突然冲着他行了一礼,幽幽的说道,“多谢将军关心,云杳记在心里。”   这算不算是服顾之曦不知道,他知道的是自己这憋到嗓子眼儿的火算是发不出来了,真把他难受的坐立难安。   摆摆手,刚想再说些什么,许靖容已经端着一叠点心走了进来,看到他也在很随意的点了点头,继而笑容满面的把点心直接放到顾云杳面前,示意她吃吃看。   顾之曦终于脸上显出了一分尴尬,想想当年许靖容对他的关怀备至,再对比如今的不冷不热,他心里忽然也有几分怅然若失,只是这感觉也只是稍纵即逝,并未留下半点痕迹。   “靖容啊,云杳的亲事我已经给推了,那文定公次子的长子并非良人,配不得我们家云杳,你且放宽了心,往后除了你,没人会再敢随意跟云杳提及婚嫁之事。”   顾之曦说的倒是一个慈父该有的话,可期间的缘由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只是许靖容不明白,她不知道这中间到底出了何事,竟让一直冷眼旁观的顾之曦松了口。   不过也好,只要她的杳儿不用被这门亲事纠缠,其旁的她如今也不关心,朝着顾之曦行了一礼,许靖容开口轻声道,“如此就多谢了。”   语气里中的客气疏离让人听了就明白,顾之曦自然也明白,既然从中有端王插手,那想必秋山下的事,这母子也都知道了。   他起身嗯了一声,面色沉稳的抬脚离开了枫院。   一路走过去,顾之曦犹豫了一下,转而走向风煦院,进了门就看到李涟儿在哪儿暗自神伤,那娇美的模样令人怜惜,即便是多年的夫妻,也仍是让顾之曦的心起了一丝疼惜之意。   “涟儿,你这是做什么,在这府中还有谁敢欺负你不成。”顾之曦上前伸手揽住李涟儿柔若无骨的身子,声音不由就软了几分。   李涟儿闻言更是目中含了三分水汽,盈盈秋水似的看着顾之曦道,“老爷,你这般做可是怪涟儿自作主张?”顾云杳的事她没想到顾之曦会忽然插手,更以这般态度直接拒了文定公府的人。   一听是这件事,顾之曦揽着李涟儿的手松了几分,脸上闪过一阵恼怒。   李涟儿跟在顾之曦身边十几年,哪里不知道他这是做什么,立刻软语道,“老爷,可是有什么心事,不妨说与涟儿听听,或许涟儿可以帮上什么忙也不一定。”   她也不是傻子,文定公府二公子的长子顾之曦也晓得是个什么人,或者说这黎京就没人不晓得,可他还是没有一开始就阻止,八成心里也想顺水推舟。   如今这般反应,大抵是有人从中作梗,而这人……李涟儿心中略一思索,忽然想到了一个人。   顾云杳这丫头到黎京不过月余,除了宫中似乎也并没有认识人的机会,而且若说认识,似乎也只有高高在上对人不假辞色的端王一人。   难道是他?   李涟儿不由的皱起眉,原以为端王不过是看在老爷的面子上,如今看来不然。想来也是,以往都不曾给过半分薄面,怎么会突然示好的送其妻女回府。   她恨恨的在心里骂了一句小贱人,端王是何等尊贵的人,竟然被那丫头给熟识,简直是气煞她了,“老爷,莫不是端王殿下……”   话还没说完,顾之曦猛地抬眼看她,李涟儿顿时觉得浑身的血液都有一瞬间的凝固,顾之曦看她的眼神中狠厉之色竟叫她心颤。   “端王殿下何等尊贵之人,岂是你我可以言说的。”说完看到李涟儿的神色才觉得自己似乎反应的有些过了,随伸手重新环住了她的柳腰。   李涟儿心里也是一惊,看来果真是端王在其中使了力,她还真是小瞧了顾云杳的能耐,竟然真的勾搭上了端王,那此人她便不能轻易动了。   “老爷说的是,如此这事我便不提了。”她柔顺乖巧的说,这模样让顾之曦甚为满意,伸手挑了她的下巴缓缓的凑了上去。   两人谁都没注意到屋外还站着一个人,赫然就是顾芯眉,她听说父亲一进门就把前来办事的文定公府人给赶走了,就知道事情有变。   原本来是商量对策,谁承想竟然听到顾云杳真的跟端王有关系,还听到李涟儿说此事就此作罢,这怎么能行,先别说顾云杳那贱人如此不把她放在眼里,就单凭引诱端王殿下这一条,就足够让她去死。   ‘你们都胆小怕事要放弃,可我不怕。顾云杳你给我等着,我定要你身败名裂,彻底在黎京待不下去。’顾芯眉心里恨恨的想,转身往外走。 第55章 将计就计   顾云杳在院中晒太阳时收到了倪安柔的邀请帖,帖子上明明白白的写着倪安柔要与她和解,还说上次的事是个误会,她年少轻狂,也不晓得自己做了不该做的事。   总之那邀请帖不像是邀请帖,倒像是写来给她道歉的,末了才提及这请帖的目的,是要让她去参加什么劳什子的贵女宴会。   说起来这贵女宴会她曾是傅云的时候还去过一次,当时只是好奇,所谓的贵女宴会到底是做什么的,为何各家的千金都希望参加。   只是去了一次后她就彻底没了兴趣,宴会没多大意思,无非是各个望族的小姐们比一比吃穿用度,结了亲的比一比自家的夫君儿子什么的,着实无聊。   “不去,这种无聊的地方,我没兴趣。”想也不想拒绝了倪安柔的帖子,那姑娘可不是个能认错的主儿,这次去怕也不是参加个宴会那么简单。   师浅雪点头准备回了还在外面候着的侍女,据说这侍女是得了倪安柔的吩咐,不等到回复不能离开顾家,所以她还真就一直等在外面。   要知道念婷拿到那帖子的时候她还在榻上睡觉,这会儿都已经是下午时分,她都在院子里又晒了许久的太阳,那侍女竟然还在外面候着。   “等一下,等一下。”念婷把师浅雪叫住,拿过她手中的帖子蹲到顾云杳的椅子边儿上说,“云杳啊,你听我说个事儿啊,这个帖子咱得接了。”   顾云杳挑眉,接了这帖子?明知是个陷阱还往里跳,虽然她不惧什么,可麻烦啊,“给我个理由。”也不直接拒绝了念婷,她不疾不徐的说。   念婷一听有希望,立刻满脸兴奋的说,“你想想,倪安柔为何在这个时候找你?那八成是你跟端王的事传到了她耳朵里,以这小姑娘的心性,我觉得就算这次设计不成,也难保不会有下次。”   这话说到了顾云杳的心上,她是个怕麻烦又喜欢给人找麻烦的人,若是这次不去,那下次岂不是还要被这人烦?   况且她着实不喜那位兵部尚书府的倪安柔小姐,小小年纪就那般毒辣,毒辣也就罢了,还用到了她身上,真是让人想给她个教训,好让她知道有些人她惹不起。   “告诉外面的人,我定会准时到。”   这次贵女宴会设在了燕子楼,这是黎京第一的酒楼,最高处的一层是个半开的亭子,四周有各色的花草植被,走出亭子还能看到远处的万家灯火和漆黑如墨的夜空。   顾云杳到的时候,亭子里已经坐了几个人,其中有几位倒是有过一面之缘,就是当日她被顾芯眉追杀的时候在场的那几位。   而倪安柔就端端正正的坐在亭子的中间位置,俨然就是这帮小姐的领头人,不过也是,她是兵部尚书的嫡女,姐姐是定王正妃,而她母亲的姐姐又是入了文定公府,她确实有自傲的本钱。   见顾云杳缓缓走来,倪安柔立刻起身迎了过去,一照面就是道歉,“云杳妹妹真是对不住,那日在御花园的事你别放在心上。”   这么快就开始演上了,这姑娘还真是周全,顾云杳想着便笑了笑,把手从她手中抽出,“哪里的话,我自己的妹妹要杀我,我怎么能怪你递了刀子呢。”   话是没错,可听在耳朵里就不是那么回事,倪安柔立刻就美目含泪的悲伤道,“妹妹这么说,是不原谅姐姐不是?那日也确实是姐姐做错了,原是该被你记恨的。”   这话和这副神情都恰到好处,立刻就引得后面一众小姐们开始对着顾云杳指指点点,多数都在指责她太过小肚鸡肠,人家已经道了歉,她为何还不肯原谅云云。   顾云杳也不说话,冷眼看着倪安柔做戏,忽然抬眼看向一个对着她怒目而视的姑娘道,“如若当时不是端王殿下救的及时,我可还能站在这里任你们说三道四?”   她不想与这些小丫头计较,但她也不是个喜欢吃亏的主儿,既然倪安柔要的就是传开她这不怎么好相与的脾性,那就如了她的愿,只是莫要怪她说出些让她不痛快的事来。   果然这话一出,那刚才还愤愤然看着她的姑娘就垂了眸子,只是似乎还是不甘心的嘀咕了句,你不是没事,这话顾云杳都懒得跟她计较。   倪安柔没在意这些,她在意的是顾云杳竟然把端王救她这件事这么泰然自若的说了出来,她可知道以端王的脾性,别说救人,就是冷眼旁观热闹都不可能。   她心里的嫉妒已经催红了双眼,只是她心里还知道自己今夜的计划若是成了,这贱人便也没了如此说话的底气了。   “妹妹说的是,都是姐姐我考虑的不周到,来,先到里面坐着,稍后宴会就可以开始了。”她想做出亲昵的姿态去拉顾云杳,可惜后者根本不给她机会,自顾自的就进了亭子,寻了个宽敞的地方坐了下来。   倪安柔手里的丝帕简直要掐出丝来,她一忍再忍这才也跟着进了亭子,且让你嚣张片刻,等到时候,就怕你嚣张不起来。   宴会定在酉时三刻开始,顾芯眉便踏着这个点才到,看到顾云杳也不说话,只看了一眼就坐到了倪安柔身边,那样子似乎她们俩才是亲姐妹。   顾云杳斜斜倚在栏杆上,宴会和前朝她参加的没有什么两样,看着这些小小年纪就开始攀比羡慕旁人的小姐们,她着实觉得无聊的紧,于是就开始把目光一一在这些人身上扫过。   一圈之后,她的目光停留在了一个沉默着做冷眼旁观姿态的小姐身上,这人从一开始就是如此,似乎比她对这个宴会还没兴趣。   许是被她的目光惊扰到,那小姐侧了侧头看向她,忽然就笑了,立刻顾云杳就有一种满树梨花飘落的感觉,这小姐的笑着实是美。   微微一怔愣,顾云杳也回以淡淡的笑,继而把目光重新转到了别处,这宴会已经开始了有一会儿,歌舞才情还真有几个真才实学的,可惜那品行就着实一般。   正在她发愣的空档,突然感觉到不少人的目光都落到了她身上,顾云杳也不好奇,只抬了眼去看,见倪安柔正笑意盈盈的看着她,或者是看着走向她的顾芯眉。   就知道来了这麻烦一定少不了,顾云杳也早就有了准备,不就是藏拙当缩头乌龟吗,她忍得住,只要,不太过分。   顾芯眉趾高气昂的看着斜斜倚在栏杆上的人,这样姿态哪里有一分大家小姐的样子,真不知道她是如何引诱了端王殿下。   “今日是贵女们的宴会,姐姐既然来了,是不是该也随了规矩,展示展示你的才艺?”顾芯眉不屑的看着顾云杳,她是养在乡野里的丫头,这黎京的贵女之间早就有耳闻,如今叫她展示才艺,想必她也拿不出来什么像样的。   果真是没什么新意,顾云杳刚才一看顾芯眉的架势就知道是才艺,在她心里一定以为她这个乡下来的丫头什么也不会吧。   “自然,不过我比较懒,所学东西都不怎么精通,若是展示的不好,诸位也别笑我。”她这一番话耿直憨厚,听在一众小姐耳里,就是不折不扣的愚笨。   倪安柔笑着上前帮忙说话,不过那话越说就越显得顾云杳就是个蠢人,众位小姐都各自掩嘴嗤笑,更有人开始议论看起来也不错的人儿,怎么是这副脑子。   顾云杳一直淡淡的笑着,她留意了四周,只有刚才那位冷眼旁观的姑娘一言不发,其他人多数都在对她指指点点。   “废话我就不多说了,刚才我见几位都展示了歌舞,我体力不济,就勉强抚琴好了。”她说的很敷衍,打眼在几位带了琴的小姐跟前扫了一圈,突然笑了伸手一指,“不知道倪小姐可否愿意借琴一用?”   顾云杳看着倪安柔的眼睛,从她的眼睛里明明表白透出一种,借给我你就不用再用了的意思,倪安柔咬牙立在原地,今日她带的可是一把名琴,如果让顾云杳给毁了,她岂不是要心疼死。   有些犹豫的看了眼那把放在桌子上的琴,她心里是想拒绝的,可有人先一步站了出来,“倪姐姐,借给她,我就不信她能弹出什么好曲子来。”   说话的是顾芯眉,她得意洋洋的看着顾云杳,不过一个乡野长大的野丫头,也妄想跟她们相提并论,简直不自量力。   倪安柔的手攥的紧紧的,该死的顾芯眉,她这话一出口她不借岂不是显得她不够大气,连一把琴都不肯借,那刚才的道歉又有几分真诚。   思及此,倪安柔看了一眼顾芯眉,挥手示意候着的侍婢把琴送到了顾云杳身旁的桌子上,目光随着那琴到了亭子内,“妹妹,此琴乃是名琴,你……”   倪安柔的话是没说完,顾云杳已经一手拂了琴弦,继而她的眼睛一亮,竟然是绿绮琴,倪安柔竟然还有这么一把好琴。   突然改变了刚才的想法,顾云杳端正的坐到琴桌前,双手姿态轻柔而优雅的按在琴上,手指微微一动,一阵悦耳如潺潺流水般的琴声荡漾开来。   这绿绮相传自相如死后就不知所踪,还有人说此琴早已毁了,多半都是因为这琴的材质其实并不能久存,没想到她还有缘得见,也算是了了一桩心愿。 第56章 月黑风高杀人夜   一曲与绿绮同名的曲子弹奏完,顾云杳还有些不舍的抚摸了琴身,随后起身重新坐回到栏杆旁。   众人都没回过神来,只有刚才默默旁观的姑娘突然起身走到顾云杳身边,“顾小姐这首曲子倒是别致,非倾很喜欢。”   说完也不等顾云杳反应,转身走出了亭子,看样子是要离开。   “站住,宴会还没结束,你这样离开是做什么。”顾芯眉果然是不知死活的,她那双眼睛难道是出气的,那姑娘的气质一看就非凡,再看她身上的衣着配饰,绝非是大家望族那般简单。   倪安柔也是想阻止,只是没来得及,顾芯眉的脑子是浆糊做的吧,她狠狠的瞪了一眼有点茫然不知道自己哪里错了的顾芯眉,赶忙上前对着那人行礼,“还望您不要跟她计较,她的性子是直爽了些,但并没有恶意。”   “无妨,我不会同她计较。”说完抬脚走了下去,顿时亭子里所有人都沸腾了,都跑到倪安柔跟前问她那人的身份。   倪安柔被吵的头疼,摆手说这件事最好别问,否则会惹祸上身。   这是唬人,顾云杳挑了嘴角笑起来,璇玑昨日来报说玉家那位自小跟着师傅游走天下的公主到了黎京,再对比刚才从那姑娘身上看到的华贵配饰,想来就是永嘉公主玉非倾无疑了。   待了这么久,倪安柔还真是耐得住性子,到现在都不动手,那她不自己给她个好机会,是不是太不厚道了。   “既然如此,那我也便先行一步,告辞了。”她起身往楼梯口走,转头的瞬间不经意扫了一眼顾芯眉,若今晚真有事,那顾芯眉藏不住东西的脸上定然可以寻到蛛丝马迹。   可奇怪的是并没有,只有不甘心和气闷,倒像是找她来只是想让她在宴会上出丑,谁知道被她不小心给化解了。   顾云杳缓步走下楼,没有人阻拦她,走的很顺利,顺利的她才升起的狐疑瞬间就烟消云散,今日若是没事,她就自己把她天下第一的招牌给砸了。   出了燕子楼径直往将军府的方向走,她今日是一人出来谁都没带,就是为了给那人一点方便,终归绊脚的小石头多了走起来也不舒服。   顾家的将军府在离主街不过两条巷子的辅道上,也算是富贵云集的地方,从燕子楼回去最多一刻钟,但顾云杳走的慢,一刻钟不过才走了一半多些的路程。   她站在一条小巷前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走了进去,这巷子可以省去很多回去的时间,穿过去就到将军府外的大道上了,只是唯有一点不好,这巷子狭窄的很,多数时候都无人问津。   走进去,顾云杳还没来得及想她会怎么样被带走,头顶就已经一片黑暗罩了过来,下一秒天旋地转的眩晕感朝她脑袋袭来。   刘然原本是要在东街的花楼等着的,但心里总也忘不了早前的耻辱,越想越气,索性也跟了过来。   看着顾云杳被装进了麻袋弄晕,他脸上闪过一丝痛快的笑意,这次没有昭王的人在,看她还怎么逃脱。   “走。”刘然转身看了看四周没有人,大手一挥让车夫赶着马车往东街花楼去,今晚他就让这小丫头知道得罪他的代价。   赶车的车夫速度很快,直接把车赶到了花楼后门的巷子里,很快一行人进了楼里。   顾云杳睁开眼的时候是躺在一张大大的床上,四周的布置庸俗艳丽,一看就知道是花楼一类的地方,她不由的皱了皱眉,原以为只是教训她罢了,没想到竟然还动了这种恶毒的心思。   没有挣扎,她就默默的躺着,鼻子里一股刺鼻的廉价香料的味道,看来还是一家不怎么景气的花楼。   “哟,醒了啊,来让本公子看看你可有什么地方受了伤?”刘然笑嘻嘻的走了过去,一屁股坐到了大床边上,伸手就在顾云杳的脖子上摸了一把。   这一下是顾云杳始料未及的,她更想不到的是倪安柔等人竟然找了刘然来,顿时眼睛就睁得大大的,该死的,怎么没能把人心想的那般纯真。   倪安柔这哪里是教训,分明是要毁了她,眯起眼睛,顾云杳看着眼前一脸淫邪的刘然咬牙切齿的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要闯,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   话音才落下,顾云杳突然笑了起来。   刘然开始被她的话给吓住了,可想到昭王这几日根本不在黎京,便也放大了胆子讥笑道,“本公子倒是要看看,你这地狱之门我进不进得。”   说罢就要动手去扒床上人的衣服,即便是个不到及笄之年的丫头,他也不介意,文定公府中这样的丫头也不少,他也不照样随意玩弄。   刘然的手才刚刚触及到顾云杳的衣领,还没来得及再进一步,突然就止住了所有动作,整个人朝前就要倒下。   “弄走!”顾云杳低喝一声,朝着她倒来的人蓦地改变了方向,直直倒在了床下,露出站在他身后一身深蓝色长袍的历壹铭。   “楼主小小年纪就这般心肠冷硬,属下佩服。”历壹铭站在床边居高临下的看着床上的人,她此刻脸上一派冷厉。   顾云杳看着历壹铭手掌一动,束缚住她四肢的绳索顷刻断开,单手撑着床榻坐起身,她斜眼看着历壹铭一字一句的说,“既然知道我心肠冷硬,那就自行去领罚吧。”   璇玑楼四位令主找那个只有历壹铭一个人敢挑战她的极限,以前如此,如今更是如此,不再看一眼微微蹙眉的历壹铭,顾云杳蹲下身去查看地上的刘然,历壹铭动手,这人竟然没被直接杀,真是奇迹。   难道为了试探吓唬她,历壹铭真的会在必要的时候冷眼旁观?顾云杳缓缓起身,把目光转到历壹铭身上淡淡的说,“身为四大令主之一,我想璇玑楼的规矩你应该很清楚,我这罚你可认?”   咄咄逼人的语气,却是一脸云淡风轻的神色,历壹铭看着不过才到他胸口高的小丫头,忽然笑了起来,那一双透着微微蓝色的异域眼睛冷意倏然消退。   “是属下的失误,自当回去领罚。”他说着看了一眼地上的人,一抬手一枚冰针就没入了刘然的头顶。   历壹铭才收回手势,窗外忽然响起一声抽气声,接着是有人远去的脚步声,历壹铭和顾云杳对视一眼,刘然是文定公府的长孙,若被人传出去是他们下的手,麻烦可就大了。   “许家暗卫就在附近,按计划进行,我去追人。”历壹铭说完纵身一跃,人下一刻就不见了踪影,只留了屋内顾云杳和刘然的尸体。   厌恶的看了一眼地上的人,顾云杳把自己的衣衫弄的散乱了些,猛地推开门朝外跑,边跑边叫,“救命啊,救命啊,谁来救救我!”   这台词是念婷极力让她喊的,说什么民间流传的话本子里女子遭人调戏就是如此反应,顾云杳却喊得无比难受,民间话本子里有没有说被调戏的良家女子把人给设计弄死的?   很顺利的冲到了花楼大厅,打扮的花枝招展的鸨儿正在迎着客,心里还在欢喜今晚平白赚进来的百来两银子,突然就被这一阵喊叫给惊住了。   来不及反应,迎面跑来一个衣衫不整的小丫头,对着她就是一脚,正正踹在她小腿上,人一下子就翻在了地上。   冲出花楼大门,顾云杳回头看了一眼,嘴角忍不住抽了抽,这老板还真是懒得出奇,一个花楼的名字竟然就叫花楼。   往前跑了两步,按照剧情设定她晕倒在了地上,身后是花楼里追出来的人,身前则是刚巧找到这里的师浅雪和被人邀约到附近的顾之曦。   一切都在掌握中,顾云杳也就晕的很放心。   “杳儿,杳儿,可还好?”许靖容的声音在顾云杳耳边传来,她这才悠悠醒了过来,历壹铭的药果然名不虚传,才不过沾了一点服下,竟然让她能睡的那般死。   强撑着身子坐起来,她发现自己的四肢绵软无力,手腕和后脑勺的头发一阵疼痛,该死的,她晕倒前竟然还被人抓住了。   许靖容见她醒来喜极而泣,又是张罗她进食又是安慰的,却只字不提后来发生了什么。   “娘,我,我怎么回来的?”她伏在床柱上有些惊魂稳定的问许靖容,这件事必然要让她担忧心疼个样子出来,否则文定公府死了一个长孙,那可也不是能轻易说过去的。   许靖容一听就满脸愤怒,可在自己女儿面前,她终究还是心疼她多一些,“杳儿不怕,那人已经死了,这件事你爹也在帮忙周旋,相信文定公府的人也不敢怎么样。”   她早有耳闻文定公府这位长孙性子恶劣,曾当街调戏官家小姐,品行更是一无是处的混账,可怎么也没想到竟混账到了如此地步。   听说她的杳儿是从东街花楼里逃出来的,衣衫虽是完整,可这名声到底是受了影响,这若以后及笄想寻个好人家,怕是不容易了。   “死了?”顾云杳惊讶的问,“我,我跑的时候他还好好的,这,该不会赖到我身上吧,娘,这可怎么办。”   这一番话刚好被进来的顾之曦听到,他怒声道,“赖在你身上也是常情,你可知道那是文定公的长孙,为父今日早朝为了你的事,可是受尽了气。”   文定公是个明白事理的人,但他那个儿子和儿媳却不然,竟然在皇帝面前众位臣工朝会的建章宫吵了起来,他一个堂堂大将军,竟然被人指着鼻子骂了半晌。   顾之曦越想越气,如不是想到端王和皇帝那层关系,他真恨不得一手劈了这总是惹麻烦的女儿,“算了,这几日就别出府了,这件事我想办法。”   看了一眼床上脸色苍白的人,顾之曦扭头就走。   许靖容一直待到她用过午饭睡下才离开,后脚窗户就被人退了开来,“你怎么样,历壹铭的药你又不是不知道,还敢吃。”   璇玑楼四位令主各有各的本事,历壹铭的毒、柳轻盈的软剑、她的鞭子和叶无心的匕首,这可都是武林上赫赫有名的东西。   顾云杳叹了口气,要骗过顾之曦那个老狐狸,假的肯定不行,放心的也就是历壹铭,“我没事,事情怎么样了?”   念婷点头,犹豫了一下说,“不过出了个意外,那家伙竟然带了人,师浅雪没敢露了身手,被他们给打伤了。”   点点头,顾云杳表示知道了,她心里有个怀疑,即便师浅雪不能露出真实身手,也不应该这么容易被人打伤,除非那人的武功远在师浅雪之上。   “想办法让文定公府的人把事情闹大,否则我怎么好浑水摸鱼。”顾云杳轻声的说着,念婷立刻一脸兴奋的点头就要走,人都到了窗下突然又转身问了一句,“你跟端王,不会真的有什么吧?”   这话才问完,念婷似乎是害怕顾云杳冲她丢东西,赶紧一溜烟儿翻出了窗子,只留下顾云杳一脸的愕然瞪着窗户看。 第57章 崔禀意失踪   在枫院中待了三日,这三日不断有消息传来,一会儿说是前院被文定公府的二公子给围住了,一会儿又是被他夫人王瑶给站在门前叫骂,总之一直都挺热闹的。   三日过后,顾之曦亲自来了,见了顾云杳的面第一句话就是,“逆女,你可知你这次惹了多大的麻烦!”   这话听着就像是她的错一般,可从头到尾,似乎她才是这件事里的受害者。   顾云杳也不争辩,神色平淡的看着顾之曦,一点要妥协让步的意思都没有,这事儿就是要让它闹大,否则怎么能惊动某些人。   顾之曦一股气都憋在胸腔,这几日朝堂之上倒是清静了,可回来的路上就不那么平稳,文定公府那位次子简直是混账,竟然雇了人沿路朝他丢东西,他堂堂大将军的颜面都要丢光了。   顾之曦心里从来不想这件事其实是他的女儿受到了伤害,当然,这也拜李涟儿母女所赐,当时顾芯眉才一听到这个消息,立刻就接到了倪安柔的请柬。   这两人一碰头,顾芯眉再回府的时候就没了失望之色,而是急匆匆跑回了风煦院,和李涟儿在房间中整整待了一个时辰。   这些顾云杳都从念婷那里知道了,她不用想也知道两人怎么跟顾之曦说的,想来连顾之曦自己都觉得当日看到她昏倒在花楼外,也是她自作自受了。   顾云杳能忍着,但她的母亲许靖容和两个哥哥却是忍不了,顾云淆一个箭步上前就跟顾之曦打了起来,他的身手很好,竟也能和顾之曦打成了不相上下。   但长久缠打毕竟不能解决问题,况且在黎京贵族云集的地方,规矩是最为重要的,以儿子的身份和父亲动手确实不妥。   顾云楼算准了时间上前劝住顾云淆,示意他先别冲动,继而回身冲着顾之曦点头说道,“这件事谁对谁错自有公道,想来将军也不会颠倒黑白是非冤枉我妹妹才对。”   他的话让顾之曦一时之间这火气发也不是,不发也不是,顾全面子还是硬扛下此事,他心里计较了好半晌,最后无奈的发现不扛下似乎也不行。   “罢了,为父只是心烦而已,你且好好休息,此事再想办法。”顾之曦满腹怒意的来了,又满腹憋屈的走了,看的顾云杳真想大笑三声。   顾云楼不赞同的扭头看着顾云淆,他太冲动,怎可以和那人动手,别说他是他们的亲生父亲,就算不是,也不该如此。   “云淆,你的性子该改改,就算动手也不能如此明目张胆,否则小妹的事谁去处理。”许靖容原以为大儿子要教训老二了,没承想说出的是这话,一时之间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顾云杳冲着顾云楼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母亲还在,别表现的太腹黑,要是吓到她老人家还是事小,万一让那个她回去思考怎么会生出这么些个鬼灵精来,那可就麻烦了。   看懂了她的意思,顾云楼又给顾云淆使眼色,后者立刻低头认错,并缠着许靖容出了小楼。   “杳儿,你和许家暗卫联络了是吗?”顾云楼一撩衣袍坐到了她床榻边儿上,看着面色还有些苍白的顾云杳,心里说不出的心疼,他这妹妹自小就命苦,来了这黎京又处处受委屈,而他这个做哥哥的却护不了她周全。   “嗯,昨夜的事大哥猜到了,那我也就不隐瞒了。”顾云杳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床柱上,眨巴着眼睛看顾云楼。   此刻是午时,阳光正好顺着半开的窗子照了进来,半数打在了顾云楼的身上,衬得他一身月白色衣袍更显柔润光辉,隐隐透着一股飘渺的仙气。   她这大哥绝非寻常人物,将来说不得是个什么锦绣前程呢。   “兵部尚书之女倪安柔与顾芯眉一道设计害我,我原以为不过是小小教训下罢了,谁知竟是要毁了我一生,这样的人我如何留得。”   顾云楼怎么也想不到昨晚竟是如此凶险,他的手在腿上捏成了拳头,顾芯眉和那位尚书府千金都不过及笄之年,手段却已经这般狠毒,若是长久那还了得。   “那昨日为何只除了一个?”在顾云杳面前他不需要像在外一样的温润倜傥,他真实的性子这位妹妹早就知晓,根本不用隐藏。   挑起嘴角笑了起来,眉眼间的流光之色辗转而出,让她还显稚嫩的容貌多了一丝妖娆,“大哥,还不是时候,以后的路还很长,说不得会有什么意外。”   她心胸恰好不那么宽大,性子恰好不那么好,别人对她好一分她就还一分,别人对她恶一分,不好意思,必然会十倍百倍奉还。   顾云楼点头,既然知道昨晚并非真是被人算计,那便好,也省的他整日里担忧她的安危,“杳儿,虽然大哥并非什么手眼通天的人,但有需要大哥也一定会帮你。”   有许家暗卫在,他不担心妹妹的安全问题,虽然没见过许家暗卫的能力,但好歹听闻过他们的事,总归传闻是八九不离十吧。   顾云杳点点头,有用得着的地方她一定不客气,反正信任的人嘛,自然是用来做一些杀人放火杀人越货这种事的最好帮手。   顾云楼被自家妹子看的忽然有些浑身发冷,心里不太安稳的想,自己这话说的会不会过于草率了,看自家妹子的样子,要他帮忙的事十有八九不会是简单的好事吧。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顾云杳的窗户忽然一阵晃动,接着一个人影翻了进来,惊的顾云楼立刻起身挡在了她面前。   叶无心立在原地看着屋子里站着的男人,挑眉低头看着从那人袖子下面探出头的顾云杳,“你这是做什么,怎么还派了个保镖,难道楼里……”   他话还没说完,顾云杳已经大喝一声闭嘴,这一声中气十足,把顾云楼和叶无心都给惊住了。   叶无心饶有兴趣的看着一直冲他使眼色的顾云杳,撇撇嘴一转身坐到了软榻上,抱胸看着一脸狐疑回头的人。   顾云楼?他从念婷嘴里听说过,是个和历壹铭有的一拼的狐狸,只是他显然还没有多少经历让他成长,若是经历了历壹铭的事,怕也会和他一样一样。   “杳儿,这是……”顾云楼想问又觉得不问最好,刚才妹妹那一声闭嘴,显然是不想让他知道的更多。   顾云杳揉了揉眉心,她也不晓得怎么说,璇玑楼的事她没法解释啊,“大哥,这件事以后再说,我现在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给你听。”   诚意,这真的是她最大的诚意了,好歹没打算彻底骗顾云楼,当然她不会承认是觉得骗不过他。   点点头,顾云楼又看了一眼软榻上坐着的人,他周身都是一股让人难以引起注意的气息,似乎是刻意又似乎是与生俱来。   “那大哥先走了。”顾云楼抬脚往外走,出去后顺手把门关好,这才皱眉往楼下走,刚才那人应该是刺客或者杀手,那气息不会错。   顾云杳从床上坐起来,瞪着叶无心,“我不信你不知道屋里有其他人在。”她微微眯起了眼睛,这下意识的动作让叶无心一愣,继而垂下眼眸站起身,“崔禀意失踪了。”   顾云杳一愣,下一秒猛地从床上赤脚走了下来抓住叶无心的袖子问,“你说什么?失踪,什么时候的事?”   她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崔禀意的失踪怕是有什么大事要拉开序幕,而她竟然丝毫没有察觉,就像她被破以身殉国那件事一样,她到死都没发觉有什么不对。   若不是那一次梦回,她说不定都不会怀疑。   “今日清晨发现的,屋子里的东西一样不差,没有争执打斗的痕迹且收拾的很整齐,他似乎知道自己要离开。”叶无心把从璇玑楼得到的情报综合了一下说给她听。   这件事还有其他奇怪的地方,但只有这一点最奇怪,崔禀意既然不是自己想离开,为什么不躲开或者求助璇玑楼,难道带走他那人连璇玑楼都无能为力?   顾云杳皱了皱眉,脸上的神色变得凝重,“世上比璇玑楼还势大的便是传说中的雪神殿,只是,那只是传说,就算世间有雪神殿的落脚点,也都不过是远的不能再远的分支而已。”   她不明白,如果是雪神殿的人带走崔禀意,带他是为了什么?崔禀意一个隐退了的帝师,除了这以往的身份,似乎并没有什么值得关注的地方。   太阳穴凸凸的跳了起来,顾云杳忽然头疼的剧烈,迫使她不得不伸手按在上面,脸上更是不自觉露出略显狰狞的神情来。   “你怎么了?”叶无心快步上前蹲在她床边,手快速在她额前几个地方点了几下,顾云杳这才感觉好了点,起码头没那么疼了。   摆摆手,顾云杳往后仰躺到床上,叶无心就站在她边上,若是被人看到这情景,八成不用倪安柔设计,她的名节什么的也毁的差不多了,可她不在乎,叶无心潜意识里也把她当傅云看,自然也不在乎。   “一定要找到我师傅,倾尽璇玑楼所有也要找到。”她心里有些不安,有一种威胁感在周身蔓延,这幕后的势力与她的死说不定也有关系。   叶无心领命起身,看了一眼愣愣思索的顾云杳,身影极快的消失在了屋子内。 第58章 目的达到   一连几日顾家将军府外都是热热闹闹的,有看热闹的,也有制造热闹的,顾云杳也就一连几日都没有出过枫院,每日都被许靖容照顾的十分周到。   顾云杳揉着自己的脸,她这些天过的着实有些好,连脸蛋都圆润了几分,看着让她心里有些纠结,这要是再胖下去可如何是好。   终于在第四日的一大早,皇帝的旨意来了,不过从头到尾都只说了一件事,意外,文定公家那位长孙的死是意外,但即便如此,顾云杳仍是被提及训斥了两句。   跪在大厅里看着顾之曦接了圣旨,又看着那趾高气昂不把人放在眼里的内监收了银钱离开,顾云杳都一直带着淡淡的笑。   这件事还真是要感谢刘然,若非他的不知死活,又怎么能成就如今黎京无人敢再与她提及亲事的结果。   解决了一件让人烦心的事,顾云杳就开始要着手离开顾家的事,还有崔禀意的失踪和她的死,这都是至关重要的。   半个月后。   顾云杳坐在小楼的窗户前,手里拿着一卷刚从岭南回来的卷宗,上面写着崔禀意曾在那里出现过,身边跟着一个白衣白发的女子,两人在城中逗留了数日之后悄无声息离开,至此崔禀意的行踪再次消失了个干净。   把手中的卷宗放到窗台上,她微微闭起眼睛问身后站着的念婷,“白衣白发的女子?”这样的人世间并不多见,当是很好找才对,可不过才一转眼,人就消失了。   念婷嗯了一声,她也心里奇怪,以璇玑楼的势力,找个人竟然找不到,那这女子的身份就值得细细思索了。   “还有一件事需要需要你注意。”念婷的语气有点兴奋,顾云杳立刻就猜到了一二,大抵是顾之曦的后宅又不安宁了。   这才不过多久,她害死文定公府长孙的事都还没彻底消停,怎么就又有人惦记上她了,“说。”不咸不淡的蹦出一个字,也丝毫没影响念婷的一腔热血。   “过几日老太太寿辰,据说要邀请黎京大大小小的官员前来,你说年关那日你被关在院子里,这年都过出鸟味儿来了,这次是不是可以出去走走了。”   顾云杳挑眉,原来是这件事,她倒还真不知道,不过黎京清贵高官那么多,当日的事可就不好说了,叫她去凑这个热闹,她还怕被人当成热闹凑了。   “不去,黎京官场上的水太混,比我还是公主那会儿还深,我可不想掉进去淹死。”顾云杳起身从窗户前离开,这半个月也并不是只处理了那一件事,她还好好了解了黎京的局势,发现了个有趣的事情。   念婷权当没听见,继续说,“据说老太太有心在寿宴上把自己的孙女挑选好夫婿,据说几位在黎京的殿下也会来,你说她口中这好夫婿会是谁?”   此话一出,顾云杳总算来了点兴趣,老太太的孙女自然不会是她,否则也不会放话要挑好夫婿,看上次把她指给刘然那样的人就知道。   “这老太太有意思,难不成她还指望顾芯眉那样的货色能成为王妃?或者这是顾之曦的意思,是为将来帝王有望着抛出橄榄枝?”念婷好歹在宫中混过,比寻常人知道王储之争官场之道的猫腻要多的多。   顾云杳轻轻摇头,眼神里有丝丝缕缕的鄙夷之色,“顾芯眉看上的是端王,又怎么会听了顾之曦的话。”   念婷顿时脸色就精彩了,好半晌哈哈笑了起来,前仰后合的,似乎听了什么特别好笑的笑话,“你是说顾芯眉竟然还看上了端王?她是不是傻?”   单手撑着脑袋,顾云杳的目光放到了窗外,这几日天暖和了许多,微微暖风吹拂在脸上有些痒痒的,像是被人拿着浮沉在轻轻的扫。   叹了口气,伸手在脸上揉了揉,顾云杳刚打算回头叫念婷弄点水果,却刚好对上近在咫尺的一张大脸。   “你做什么?”顾云杳往后撤了撤,看着念婷那张蜡黄的大脸,心里多少有些不适应,本来是个多么好看的姑娘,怎么就喜欢扮丑。   念婷的目光把顾云杳从上打量到下,最后极富八卦又神秘兮兮的问,“你该不会是动了凡心,也看上端王了吧?”   说完还不等顾云杳张嘴,继续自言自语道,“动心也不算稀奇,端王那样的倒是跟你很般配,一个郎才一个女……嗯……女貌。”   这话她是看了看顾云杳一张最多算得上不错的脸,这样貌和前世的她相比,根本不值一提,不过没有对比才没有伤害,单独拎出来也还是能看的。   “念婷,你最近是不是很闲?”在念婷盯着她脸的同时,顾云杳终于有机会插进来话,第一句就让念婷浑身一哆嗦,忙往后退了好几步摇头说很忙,转眼就出了屋子。   顾家老太太的寿宴是将军府里顶重要的事,顾之曦为了彰显自己的孝心,寿宴尽可能的往大里操办,这整个黎京除了太后和几位后妃的寿宴他不敢超越了去,其旁的都顾不上了。   顾之曦如今是皇帝玉戎最为得力信任的重臣,自然也默许了他的做法,一时间黎京大小官员一窝蜂都涌进了将军府,总算这热闹把之前文定公府那一出给压了下去。   枫院的几人都对此不感冒,可许靖容到底是名义上的将军正室夫人,如此场合不去,也确实说不过去,于是顾云杳和两个哥哥也就一并都跟着去了。   寿宴设在了晚间,就在花园中间位置,四周摆上了各色锦绣花朵,尽数遮盖了冬末还显凋零的景色,就连池中的锦鲤都比平日活跃了几分。   许靖容一早就被李涟儿叫了过去,以操办寿宴她一人太累,既然夫人肯帮忙,那就一并帮着张罗张罗为由,把他们三兄妹给先撇开了。   顾云杳不太放心,刘然那件事她不清楚有没有李涟儿的参与,若有她,那许靖容单独跟她在一处,她又怎么能放心。   “大哥、二哥,你们先到前面等我,我忘了带样东西,去去就回。”说完也不等两人发问,转身往回走,今日为了不惹是生非,她并没有带着念婷出来,这会儿看起来没她还真不好办。   念婷正无聊的蹲在二楼的窗户前发呆,远远看到顾云杳回来,立刻一个纵身跳了下来,反正枫院里也没人,这会儿也不怕被人看见她会武。   “你反悔了,肯带我去了是不是?”念婷兴高采烈的往顾云杳身前冲,哎呀,她就说嘛,今晚千载难逢看热闹的时候,怎么能少了她呢。   顾云杳斜了她一眼,要不是修养比较好,她给的就是一个大大的白眼,“派两个人跟着我娘护她周全,告诉璇玑楼今夜注意宫中的动向。”   她刚才走回来越想越不对,以顾之曦的性子,就算再对老太太尽孝心,也不敢逾越了规矩,可今晚的寿宴明显超出了一个臣子该有的排场。   既然他没那个胆子却还偏偏这么办了,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有人允许他这么做,而能顾之曦放心大胆做的人,除了玉戎不做第二人选。   说到正事,念婷立刻严肃了态度,虽然热闹很重要,但大热闹更重要,“属下这就去办。”说话间念婷已经闪身没了人影,顾云杳也转身去和两位哥哥汇合。   她走出去几步微微斜了目光,身后刚才有人,念婷示意她不要打草惊蛇,所以她才装作不知。   走到与两位兄长约定的地方,远远就看到有几个花枝招展的姑娘围在他们周围,其中一位似乎在贵女宴会上见过,还曾对她冷嘲热讽。   “杳儿回来了。”顾云杳上前喊了一声,顾云楼和顾云淆立刻扭头看她,“时辰差不多了,走吧。”她只字不提这两位是她哥哥,就是想给某些人一个机会。   她生平最喜欢两件事,算计被人和收拾算计她的人,虽然那几个姑娘并非算计她的人,但不好意思,她脑子里自动把她们都算做一堆了。   顾云楼起初有些不解,但当目光与自家妹子交汇后,顿时恍然大悟,看来这些人没少得罪这位看起来温顺的妹妹,也合着该倒霉。   “杳儿,那就快走吧。”伸手制止了顾云淆即将出口的小妹两字,顾云楼也似是而非的说,还伸手示意顾云杳过去跟在他们身边。   周围站着的几个姑娘都往后退了几步,只有一个人还在原地站着,面色不善的看着走过来的顾云杳,“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害死文定公长孙的顾家大小姐啊。”   这件事在贵女圈儿里都传遍了,原来看着股将军面子要求娶这位大小姐的人,因着这件事尽数销声匿迹。   不过据说这件事她是被人设计的,想来想去似乎也只有倪安柔了,可也怪不得别人,谁叫她爱慕谁不好,偏偏动了倪安柔的心头好。   曹钰斜眼不屑的看着顾云杳,眼神里还带着一丝丝敌意和厌恶,凭什么这些品貌出众的公子哥儿都围着她转,这贱人到底使了什么手段。 第59章 不寻常的寿宴   顾云杳就等着曹钰先发难,不然她没事找茬就显得不好看了,面上的神色一闪,她有些委屈怯懦的反驳道,“曹姐姐这是什么话,那件事明明我也是受害者,怎的你这般指责我。”   她虽是反驳,可声音柔柔软软如清风一般,根本没有一点份量,顾云楼在旁边看的忍不住挑眉,他这妹妹变脸演戏的精湛程度,怕是他也赶不上。   顾云淆这会儿也忽然开了窍,站在一旁冷着一张脸看戏,对自己妹妹的信心可谓十足。   曹钰冷哼一声,眼睛余光瞟了一眼冷着脸的顾云淆,见他只是沉默并不打算插手,不由更加得意,看来这两位公子并不知道顾云杳的真面目,看她不拆穿她。   “是吗,可我怎么听说你和刘公子是相约在花楼里呢,那日可是很多人看见你依偎在他怀里进的房间呢。”她双眼大大的很是好看,此刻一副装出来的天真也是一点违和感都没有。   只是这话却十足十的恶毒,似乎是在告诉在场的人,外间传言的那些什么顾云杳被挟持都是假的,不过是顾家顾全这位大小姐面子罢了。   果然此话一处,在场所有人的脸色都是一变,有好奇来兴趣的,有透出隐隐怒意的,只是曹钰自顾自说到了兴头上,浑然不觉罢了。   “我哥哥管理黎京安危,他可是亲眼所见你的狼狈德行,据说出来的时候还不知道什么原因昏倒了花楼外的巷子里,那可是更多人看到了。”   哥哥?顾云杳挑眉,管理黎京安危的曹刚?他那么一个正值的人,怎么会有这样的妹妹,倒是可惜了这个人。   “曹姐姐是什么意思,我舍命逃了出来,体力不济混到在巷子里,难道这也有错?”顾云杳气愤不已的说,把众人心中的疑问直接问了出来。   曹钰一句不知道什么原因把这些人的思绪误导进了歧路,虽然这些大家小姐或许不知道具体意思,可黎京的八卦一向一通百通,小姐们不知道,不代表那些历经人事的的妇人不知。   被顾云杳直接问了出来,这是曹钰没料到的,小脸微微红了红,这些其实也不是她说的,都是顾芯眉私下里说的,意思比她说的还露骨,可她现在也无法直说啊。   “总,总之,你肯定是不洁之身,你……”曹钰的话还没说完,一声怒喝凭空响起,把曹钰吓得噔噔噔后退了两步,惊恐的看着一脸怒意的顾云淆。   顾云杳伸手拽了拽顾云淆的袖子,后者一脸的怒意,狠狠瞪了一眼曹钰,把曹钰吓得又往后缩了缩。   “曹小姐,你这话就有些过分了,那日我从贵女宴会出来,你们众所周知,我又怎么可能与刘然那样的公子相约?”顾云杳顿了顿继续说,“再者,你为何知道的这般详细清楚,莫不是那日陷害我的人……”   她没有说完,早前她就已经放出话去,说那日有人陷害她,否则怎么会给刘然可乘之机,怎么就那么准时准点的等在路上劫了她。   曹钰听罢立刻回过神来,忙不迭就要解释,顾云杳却打断了她,“对了,还有件事忘了告诉你,这两位是我的哥哥,想来上次宫宴曹小姐因病未能到场,也是不识得的。”   这话让曹钰的脸色顿时白了,她愣愣的看着顾云杳,又把目光移到了顾云淆的脸上,这么看来,这三人还真是有几分相似,只是刚见面她忽略了这点罢了。   “你哥哥,你们,你们……”曹钰喃喃自语,话都不成句,如果是真的,那她刚才那一切岂不是可笑,还想以顾云杳的丑陋面目让那人离她远些,可却是作茧自缚了。   “曹小姐,还望你以后说话做事能谨慎些,我的妹妹绝不是任人都能诋毁的。”顾云淆一番话说的曹钰眼泪都快出来了,可他愣是当没看见。   诛人诛心,算计更是要让人疼在心上,曹钰明显对他二哥有好感,她玩的这一出怕是要让曹钰只能暗自神伤了。   戏演完了,人也收拾了,顾云杳就没了继续待下去的兴趣,伸手挽了两个哥哥的手臂往前走,把背影留给了其他人。   曹钰看着三人离开,眼泪终是再也没能忍住,顺着脸颊落了下来,刚才还在看热闹的人顿时换了下一个热闹,都开始对着曹钰指指点点的。   寿宴的排场很大,整个花园里都布置的很是喜庆,到处不在这季节开的花被一盆盆摆在这里,园中万宝石刻灯一一点着,给前来的客人照明。   “哎呀,老夫人万福啊,瞧瞧这寿辰办的,真是哪儿哪儿都是顾大将军的孝心啊。”来人是兵部尚书大人的母亲丘氏,也是王瑶的外祖母。   徐秋云没料到这位还来了,不由的一愣,继而也和善的笑了起来,“丘姐姐哪里的话,你肯来老身已经很开心了,快,快里面坐。”   她身边的侍女一看立刻懂事的上前领着丘老夫人往里走,徐秋云看着她进去微微蹙眉,她那不肖孙女的事才刚刚压下去,这时候那边来人,说不得是福是祸。   正忧思之际,听到外面有人唱报,“定王、定王妃到!”   老太太顿时把刚才的顾虑抛诸脑后,她这寿宴本就是为了那丁点面子,如今连定王和定王妃都来了,岂是一般的面子。   正自高兴,又听人唱报道,“端王、昭王到!”   这下老太太不止是高兴了,那张满是皱纹的脸笑的几乎看不到一块平整的地方,那双眼睛更是几乎闪出光来,“唉呀,快快,扶老身迎接几位殿下。”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走到花园口,刚好看到顾之曦陪着几位殿下走了进来,徐秋云那张脸就笑的更灿烂了,“劳驾几位殿下前来,老身荣幸荣幸啊。”   徐秋云就要按照品阶给眼前的人行礼,被一双柔软的手给扶了起来,“老夫人免礼。”   徐秋云站起身,入眼看到的是一个身穿宝蓝色罗裙,外罩水色锦纱,挽着一个端庄且不失娇媚的发髻,那发髻间虚虚插着的确实金簪。   “多谢定王妃,早闻王妃美貌倾城,今日一见果然传言不需。”徐秋云这一番话让倪安芍顿时笑的更加愉悦,伸手亲热的挽了徐秋云往里走。   但走了两步这才恍然大悟般的回身道,“瞧瞧,臣妾这都高兴的把几位殿下给忘了,是安芍的不是,安芍给几位请罪了。”   随后而来的三位殿下对视一眼,昭王笑嘻嘻的说道,“嫂子,你这是要折煞我们呢。”说完还拿手臂轻轻碰了碰一旁的端王玉非寒。   倪安芍这下眉眼都在笑了,转身挽着徐秋云往里走。   花园里此时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刚才听到唱报的也有不少人,这会儿一眼看去却只看到一个容貌极美的妇人挽着徐秋云进来,而几位殿下则跟在身后。   顿时不少人开始窃窃私语,这说的都是定王如何宠爱这位容貌极美的定王妃,倪安芍将这些话听在耳朵里,脸上的笑意也更多了几分。   顾云杳与两位哥哥到的时候,刚好看到几位殿下入了座,那其中赫然还有以从不参加无聊宴会的端王,顿时她就开始怀疑念婷昨儿个才跟她讲的八卦,都是狗屁了。   玉非寒也看到顾云杳的到来,她与月前看到的模样似乎没有变化,但仔细看却会又变了一些,脸颊圆润了些,眉眼舒展了些,倒是比之前更像个十三年岁的姑娘了。   顾云杳没有回望端王的目光,那可是万众瞩目的人,他这才一看过来,四周不少的姑娘公子都跟着看了过来,若非有她两个兄长在,她怕是要成为公敌了。   强自镇定的走到许靖容身边坐下,看着许靖容手上一道触目的伤口,顾云杳皱了皱眉。不是派了暗卫过去,连念婷都跟了过去,怎么还是受了伤。   李涟儿逾越了身份坐在老夫人身边,顾之曦与她对着各位宾客寒暄敬酒,许靖容这个正经夫人却被晾在了一边。   或许过去十年里她的缺席不止失了这个夫君,也失了在这个家里的主动权,只是许靖容不在乎了,顾之曦在派人杀他们那一刻,她就对他再也不会有可能。   “杳儿别担心,只是不小心而已,娘没事。”她看着站在上首两人的一举一动,她的女儿却注意着她的小伤,许靖容突然觉得很满足。   两人在这边低声私语,没有注意到在不远处的几道目光,那目光里有淡漠冷意,也有欲杀之后快的恨意。   寿宴很快开始,顾老夫人作为今日的寿星自然得了众人的拜贺,一番你来我往之后,花园里响起一阵悠扬的琴声,顾云杳听着虽不如她自己弹得好,但也勉强可以入耳。   琴声绵绵如春风扶柳,似在诉说着无尽的情意,又似潺潺流水,抚过在座人的心,一曲听罢倒了得了几人的叫好声。   然并非是终结,片刻停歇之后,琴声再起,随着琴声而来的还有一个身着层层烟纱丝缎长裙的少女,在缓步走到宴席中间时翩翩起舞,此人正是顾芯眉。 第60章 曹钰之死   顾云杳挑眉,看来念婷的八卦也有靠谱的时候,老夫人的寿宴上如此打扮卖力跳舞,想来确实是要为自己择婿,只是她看上的那人,岂是她这种事事都以炮灰出场的小丫头能降服的。   默默为顾芯眉叹了声可惜,顾云杳端起茶杯同许靖容一道喝了一口,正喝的专心,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两下,扭头却见是顾云淆。   他本是冷清的一个人,这会儿看起来温暖了几分,微微弯腰小声的道,“小妹,二哥给你准备了好东西,你等会到后院来。”说完也不等顾云杳问明,人就悄悄的离开了。   顾云杳狐疑,顾云淆像是被人灌了不少的酒,可大哥在,又怎么会允许他多饮许多?   许靖容也听到了儿子的一番话,摇头微微叹道,“你二哥喝的太多了,瞧瞧刚才那满身的酒气,也不知道这会儿还往后院游荡什么。”   思索了再三,顾云杳也是不放心,扭头和许靖容说了几句,起身就往后院方向走,却未曾注意到,在她离开的时候,有几人也耐不住性子跟着离了席。   顾家在黎京也算是高门大户,又是将军府,皇帝亲自下批的地方,这面积自然也是不小,所以,自花园出来到后院还需要些时间。   顾云杳心系自家二哥的安危,便也急急往里走,沿途景色无心观看,更无暇注意周遭的异样,等她反应过来时,人已经站在了后院之中。   她微微蹙眉,许家暗卫经她休整余下的不过二十人,且多数都被派出去需找崔禀意的下落,璇玑楼那边她有从未想过要让他们入将军府,如今这局面,她倒是成了孤家寡人一个。   顾云杳抬眼看了看前路在夜风中微微晃动的灯光,料想在自家院子里总归出不了大事,最多有人想要找她麻烦,她受着挨两句奚落便罢了。   可当她转角走到一处花树前时,整个人怔愣在了原地。   那株花树她听念婷提及过,说是许靖容,也就是她娘当年刚嫁入顾家时亲手所植,如今十几年过去,倒也是树干笔挺枝叶繁茂。   但这些不是让她怔愣的原因,她怔愣的原因是夜风中飘来的腥甜的味道,萦绕在鼻尖那般熟悉的味道,血腥味儿。   顾云杳猛地攥紧拳头,死死的咬牙盯着花树,慢慢的朝前走,她如今已经入了局,就算现在四周无人她也逃不了,设计这一切的人一定也想好了若她逃走后如何栽赃的办法。   她脑子飞快的转,脚下的步子平稳的往前,一步一步,渐渐看清了有个人被挂在花树下,看那身衣裙和绣鞋,似乎是在园内与她有过口角的曹钰。   还真是会挑人,此时她也确定这局是为她设的了,只是可惜了曹钰这姑娘,虽然嘴巴欠抽了些,但人也并没有多大罪啊。   顾云杳立在原地不动,远远看着曹钰的尸体在花树的枝干上摇摇晃晃,夜风送来一阵阵花香里也夹杂了一阵阵血腥味。   “局已经设好了,不知道顾家大小姐可有解决的办法?”花树上忽然传来一个人的声音,幽幽淡淡的女子声音,像是很有兴趣她如何做一般。   顾云杳抬眼看去,花树在冬日将尽未尽之时显得有些光秃秃,可盛在树枝稠密,上面横卧着个人她也没有注意到。   感觉到她的目光,那女子轻声笑了起来,似乎是翻转了身子侧躺着也看向她,顾云杳看着那一袭白衣随着女子的动作耷拉了下来,轻柔的飘飞在夜风之中。   “不若你留下来看看?”顾云杳仰着头,一张小脸上带着云淡风轻的笑意,乌黑的眼珠在月光下有丝丝光芒流转。   侧躺在树上的女子呵呵一笑,声音仍是那般清浅,“啊,我就不等了,既然是有人送你的礼物,你就好好收着,我先走了小丫头。”   话音落下,顾云杳只觉得花树间一阵嗖嗖的风声,再定睛去看,刚才还侧躺在树上的女子已然没了踪迹,这等身手,怕也只有叶无心能和她一较高下。   深吸一口气,满鼻腔胸腔都是血腥味儿,她的脑子才彻底从刚才那女子的声音里回过神来,连声音都这般有魔力,看来设局害她的人还真是下足了功夫。   她还没自嘲完,从花树另一面忽然跑出来一个人影,看打扮是个家丁,人都还没靠近,那震天的喊声已经惊动了四面八方的人。   不多时,从她身后急匆匆赶来的寿宴贵客,从她身前各处奔走出来的侍女家丁就把她围了个水泄不通。   “云杳,这是怎么回事?”先出声的是老夫人徐秋云,她脸上的震惊不像是假,也正是这不假的神情让众人都开始对她升了怀疑之色。   “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在这里,曹家小姐又是怎么死在这里的?”顾之曦在老夫人问过之后再一次发问,眼神紧紧盯着顾云杳,似乎已经把她当成了凶手。   顾云杳没有看其他人的反应,很恭敬的朝着顾之曦行礼,这是她第一次这般正经的给他行礼,当然,目的也是有的。   “杳儿不过是在后院转转,谁知道竟然碰到这种事情,看来咱们将军府也不怎么固若金汤,竟然都有人敢在府里行凶杀人了。”她说的时候一直看着顾之曦。   顾之曦被噎的一时说不出话来,确实有些说不过去,但……   他余光里看了看一道前来的三位殿下,心一狠道,“府中一直戒备森严,你休要胡说。”   李涟儿见机会来了,立刻伸手扶住顾之曦,眼睛却别有深意的看了眼顾云杳,说道,“将军府一直平安无事,守卫也都是尽忠职守,定然不会发生这样骇人的事,除非……”   她再次看向顾云杳,突然惊骇的瞪大眼睛看着她。   明眼人谁看不出来,李涟儿的意思明白是说这件事并非外人做的,而是让侍卫放松警惕的自己人。   顿时周围人的眼神就又变了变,怀疑的足够明显,让顾云杳都忍不住皱眉,人心可怕由此可见一斑,如若放任自流,今日这事怕是一发不可收拾了。   “姨娘,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认为杳儿一介女流可以把人吊上花树,还是认为以杳儿的身手可以分毫不差的把簪子插到曹姐姐的心上?”   仵作在他顾之曦说话的时候就已经把人给放了下来,她虽然没走近看,但刚才那一道银色光芒闪过时还是察觉到,曹钰并非被吊死,而是被胸前银簪刺死。   她在算,算仵作检验完后说出的话哪里会有漏洞,她便可以借机脱身,到时候即便翟不干净,也总能不被当成箭靶。   可李涟儿这一席话让她不得不站出来说句话,她此话一出,倒让顾云杳怀疑起她来,只是刚才花树上那女子却不是她能请得到的,或许李涟儿只是帮腔?   李涟儿表情一变,有些畏惧的看了眼顾之曦,这才模样柔弱的说,“大小姐,姨娘不是那个意思,你别往心里去,这,这也是着急找到凶手不是。”   顾之曦心疼的揽住李涟儿的肩膀,看着顾云杳话还没出口,顾云杳已经先一步跪了下来,小脸苍白泫然欲泣的道,“上次的事您不信我,这次的事难道也不信我?”   她没有多说,这一句话就足以提醒顾之曦别忘了他还有求于他们母子,而她如此柔弱的模样,也让周围看热闹的人都动摇了几分。   情势微微有些好转,可就在此时,一道女人凄厉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接着一个身穿莲青色锦缎罗裙的妇人从人群里冲了出来,直直朝着被仵作盖上白布的曹钰尸体前。   妇人哭声凄厉,让在场之人无不心中一震,顾云杳也是为之动容,但她动容的不是妇人的悲伤,而是事情恐怕要糟了。   许靖容急匆匆赶来看到众人围着自己女儿,立刻上前一步要挡在她身前,却被顾之曦使了个眼色,把人给隔在了一旁。   “杳儿,到底反生了何事?老爷,为何拦着我。”许靖容的目光在顾之曦和自家女儿身上转动,她的杳儿为何跪在地上,那旁边哭嚎的妇人又是怎么回事?   顾家两兄弟也随后赶来,顾云楼一看这架势担忧的神色溢于言表,此情此景一看就是自家妹妹被人陷害了,这可如何是好?   他抬头看向顾云杳,她微微摇摇头,此人设局不过是为她一人,若是顾云楼等人也掺合进来,那她估计连自保的能力都没了。   妇人哭嚎过后,猛地起身朝着顾云杳扑了过去,一巴掌甩在她脸上,猝不及防的顾云杳被这力道十足带着怒气的一巴掌,硬生生给甩到了地上,手臂狠狠和草丛里的石子磕在了一起。   顾云杳被这一巴掌打的好半天没能起身,不管今生还是前世,她这绝对是头一遭。   脑袋里的嗡鸣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脸颊上火辣辣的疼痛,还有周围人的惊呼和许靖容等人的哭喊。   原本还只是见招拆招的淡然在这一刻也染了怒意,她挣扎着坐起身,单手扶着地面扭头看打完她仍不解气的妇人笑了起来。 第61章 自辩   妇人被她笑的一阵心慌,继而更多怒意涌上心头,张口就骂到,“贱人,你笑什么,难道不怕我让你为我儿赔命!”   妇人疾言厉色的模样很是狰狞,周围几位以袖子掩着面的小姐们更是被吓得倒退了一步,更有甚者已经嘤嘤的哭了起来。   顾云杳听着这哭声,心里更是一阵烦躁,她冷笑一声,“我笑什么,你难道还没看明白吗,你女儿的死根本与我无关。”她语速不急不缓的徐徐道来。   眼前这人是骠骑大将军嫡妻李敏,早前她还是公主的时候就听说这位是个头脑简单的女人,配上曹烈倒也是登对,一样的一根筋。   李敏刚要张口大骂,顾云杳就已经抢先一步再度开口,“曹钰胸口那一簪子如此精准,脖子上的勒痕明显也是死后才被人吊到了花树上,别说她是个死人身体比活人重,就是个活人,以她比我高出一头的身高,你觉得我能把人吊上去?”   这一字字一句句,把被看到女儿尸体悲伤过度的李敏给问住了,她是为人简单,但不等于傻,眼前这个小姑娘说的,并不是没有道理。   这会儿慢慢回过神来,刚才有人告诉她顾家大小姐杀了她女儿,她便急匆匆来了,下意识就把顾家大小姐当成了凶手,并未多加思考。   李敏眼睛移到躺在地上紧闭双眼的女儿,眼泪忍不住又落了下来,她的女儿死了,她只想找到真正的凶手,给她九泉之下的女儿一个公道。   深吸一口气,尽量收拾起自己刚才的失态,李敏努力平衡自己的语气转向地上还跪着的人,“顾小姐,既然你说你不是凶手,那可知道谁才是真的凶手?”   这转变顾云杳觉得很合情合理,可周围的围观的人却都很是奇怪,怎么前一秒还要杀要刮的,下一秒就看似平静的询问人了,而且听这话的意思,似乎已经把顾家小姐的怀疑给消除了。   顾云杳皱了皱眉,想着自地上站起来,可动了动竟然动不了,想来也是可笑,多少年没跪过人,这一跪才不过片刻,竟然腿都麻的无法动弹了。   哀叹了一声,索性直接由跪坐到了地上,微微仰着头道,“夫人说笑了,我不过一介女流,且能力有限,又是恰巧走到此处遇见曹姐姐,那时候她已经遇害,这,怎么会知道凶手是谁。”   说完她把目光在四周绕了一圈,似乎是在告诉李敏,今日来的贵客有权有势,且都站在四周,她不能做到的事儿,有人可以做到。   李敏这下倒是灵光了许多,立刻朝着最为尊贵的几位殿下跪了下去,“请几位殿下为我的女儿做主,我与我家老爷都会感念殿下的大慈大悲。”   这话说的有些奇怪,但谁还能在这个时候去挑刺,站着一直未多说话的几位殿下面面相觑,最后定王犹疑了片刻点头说道,“曹烈将军乃是我西秦大将,他的女儿遇害,本王自当为她讨回公道。”   顾云杳绷着一张脸,很严肃的坐在地上,看似随意没有章法礼数的姿势,却硬是让一众人看出了几分洒脱随性。   顾之曦自然不会博了定王的面子,李涟儿则不敢在几位殿下面前造次,于是许靖容被放了过去,一下子就把自己的女儿揽进了怀里。   事情算是告一段落,只是定王临走时说顾家大小姐虽然提了反驳,但仍是无法彻底洗了嫌疑,所以就责令她在家中闭门思过,什么时候案子破了再说。   看着一行人浩浩荡荡的离开,顾云杳又瞄了一眼才曹钰盖着白布被人抬着的尸首,她心里有些嘀咕又有些兴奋,看来是遇到高手了,好久没遇见过这样的对手。   顾之曦派人把他们四人一起送回到了枫院,之后那俩家丁就直挺挺的矗立在了院门口,大抵的意思就是看管。   兄妹三人被许靖容安抚好后才各自回了住处,顾云杳一进门就被飞扑而来的念婷给抱了个满怀,“猜出来是谁算计你了吗?”   她原本是护着许靖容的,没承想错过了这么千载难逢的机会,有人胆子不小的算计顾云杳,这等大事她可得跟其他三人好好说说。   “我还想问你,有你这个堂堂苍岭山庄的天才在,竟然还能被其他势力混进来,你这脸以后就别拿出来丢了。”论毒舌,顾云杳还没服过谁。   念婷一张脸顿时就垮了,热闹没赶上,还得被训斥,可她都还不知道为了啥。   顾云杳坐到椅子上,揉了揉眉心说,“今日曹钰吊着的花树上曾出现过一个人,女人,且武功不弱,你们四个,怕也只有叶无心可以与她一较高下。”   那女人从始至终都一派幽淡慵懒的姿态,似乎这件事她就只是帮个忙而已,完全没兴趣知道知道接下来会导致什么后果。   念婷一愣,刚想再问更多的细节,却听门外三声轻叩,两人对视一眼,心想应该是师浅雪回来了,便示意外面的人进来。   师浅雪推门而入,一向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难得有忧色,看到顾云杳立刻就跪了下来,“属下失职,还请主子责罚。”   念婷好奇的蹲在她身前问怎么了,师浅雪紧抿着唇一言不发,只倔强的跪着。   “你知道我的性子,或者你打算在此跪一夜后离开。”顾云杳皱了皱眉,她最不喜欢的便是自己人这般磨磨唧唧的样子,有事说事一向是她的风格,师浅雪才跟着她,她可以谅解,但不代表可以一直谅解。   师浅雪浑身一震,低头说道,“我们把人给跟丢了。”在后院中,她刚一赶到就看到顾云杳和一个女子在对话,而后顾云杳给他们使眼色让跟上那人,可最后还是给跟丢了。   只是跟丢个人而已,她还以为又发生了什么大事,“无妨,我料想你们也追不上她。”   几人正说这话,楼下院子里忽然一阵吵杂,顾云杳走到窗前往下看,院子里竟然站了不少的人,个个看起来都是壮实的很,看架势倒像是要打架。   念婷也探头看,心里有点诧异的问顾云杳,“该不会是你新招的护院吧,这看起来也粗野了些。”   “看来是兴师问罪的人来了。”她没理会念婷,转身朝着楼下走去,反正不是今晚就是明早,总归要去老太太跟前被训斥一番。   摸了摸自己还有些火辣辣的脸颊,今日还真是尝了平生未尝的滋味,又是跪人又是被打,如今还要去给人当面训斥。   下了楼在入院子人还没开口前,顾云杳就先出声道,“是老夫人叫我去的吧,我跟你们走。”许靖容好不容易才睡下,若是因为这帮人吵闹再醒来,今晚也就不用睡了。   一行人三个壮实的婆子面面相觑,领头的对着顾云杳上下打量了一番,伸手亲她走出去,顾云杳看了眼师浅雪,后者立刻点头退回到了小楼前。   念婷亦步亦趋跟着顾云杳走了出去,几个婆子看是她也没有要赶的意思,这府里谁不知道,大小姐一回来就要了个脑子有问题的侍女过去。   一路到了老太太住的秋岚院,才一到门前就听到里面哐啷啷的拍桌子声,一众侍女婆子都站在门外噤若寒蝉。   “孽障,孽障,不知检点还纠缠进杀人案之中,我顾家怎么会有这样的孽障!”徐秋云的声音子屋中传了出来,愤怒的似乎随时都会喷出火来。   顾云杳就站在门口看着眼前这一扇门,犹豫着是直接走还是走进去把老太太彻底气死算了。   “唉,这不是大小姐吗,怎么还不进来,老太太都等你很久了。”李涟儿声音里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幸灾乐祸,老太太何等爱面子的人,却被自己这不待见的孙女给搅黄了,今日训怕是不会轻。   既然有人给她做了决定,顾云杳也就笑着无所谓的接受了,她刚才那两个想法也都只是想想,她不是孤身一身可以为所欲为,她还有两个哥哥和母亲,自然不能太过随心所欲。   “有劳姨娘通报,云杳这就进来。”这句话听在李涟儿的耳朵里,顿时脸色就沉了几分,在口头上占了几分便宜又如何,看她如何跟老夫人交代。   才看老夫人那一脸盛怒的老脸,一个茶杯就被摔了过来,擦着顾云杳的鬓发直直砸在了她身后的地面上,哐啷一声,碎的四分五裂。   徐秋云没想到这小丫头竟然没躲,屋子里其他人也是一个怔愣都面面相觑起来,顾云杳浑然不觉这有什么不妥,面不改色的冲着上座脸色不怎么好的老夫人行了个礼。   这一举动把刚才还有些悔意的徐秋云给气的不轻,一只苍白满是皱褶的手颤抖的指着顾云杳,老半天却只从牙缝里寄出两个字来,“孽障!”   李涟儿等人也都回过神来,四姨娘依旧是一副恭敬的模样,只是那眼中也是难掩看热闹的心思,而二姨娘和三姨娘,一个眼观鼻鼻观心,一个得意洋洋的睨着她。   顾云杳都不放在心上,这些时日她也都看明白了,顾之曦这后院里,也都是些妖魔鬼怪,各路都有,她要想保得许靖容平安无事,看来还有些麻烦。 第62章 挨打   “云杳不知何处惹得老夫人生气,还望老夫人明示。”她乖顺的低头,脸上的惶恐像是刚下个起来今天还没吃中午饭一般收放自如,让一旁的二姨娘候清留意了几眼。   候清大概是府里最可有可无的人,一向低调行事,但在顾云杳心里,这位看似温婉贤惠,从不过问自己夫君宠爱谁向着谁,一心一意只窝在自己的院子里的女人,或许才是这府里最该小心的人。   注意到候清的目光,顾云杳微微挑了挑嘴角,那弧度几不可查,但她相信候清可以看的清楚,能在李涟儿的势力范围内爬上了顾之曦的榻,她可不会认为这就是个温吞不济事的姨娘。   候清慌张的收起了自己的目光,继续专注的眼观鼻鼻观心,顾云杳也不再把余光放在她身上,有些事急不来,越是急说不定越是办不成。   徐秋云没注意到刚才顾云杳和候清的互动,这屋子里其他人也没注意到,这极短的时间里,也只有念婷看的清楚。   “你还不知错,你就是个灾星,自打你进了顾家大门,这大小祸事就没停歇过。”说完徐秋云似是气的不轻,一只手抚着胸口喘着粗气继续道,“自今日起你给我禁足,没有我的允许,不得踏出枫院半步!”   说完徐秋云重重的坐回到椅子上,整个身体都在颤抖,像是真的气到了极点,但顾云杳接下来的举动她就更是气的差点就背过气去。   “是,云杳谨遵老夫人之命。”她规规矩矩的行礼,礼数周到的让人挑不出来一个错处,可这样子却让徐秋云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李涟儿也一样,她辛辛苦苦教导的女儿,在仪态上也是输了顾云杳许多,她不愿意承认,可这就是事实,她就不明白了,一个乡野长起来的丫头,怎么就这么一身让人忽略不掉的华贵之气。   “大小姐,你还不赶紧跟老夫人道个歉,今日这事你确实有些过了,怎么,怎么能……”李涟儿的话还没说完,一旁的四姨娘刘月也跟着说道,“怎么能弄出这么一出命案,搅的老夫人寿宴都没能好好办完。”   这是火上浇油,原本徐秋云就气急了,但也碍着顾之曦的大事并没有打算往大了追究,可李涟儿和刘月这么一唱一和的说完,徐秋云已经是双眼冒火,几乎要把顾云杳给当场烧死。   “灾星,当初就不该允了让你回来。”说完看着顾云杳仍是云淡风轻的模样,不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来人,给我打,今日不教训了你这小儿,你就不知道我顾家的规矩。”   顾云杳猛地抬眼,直直盯着立在桌边微微发颤的徐秋云,她一张老脸青白交加,但当看到她猛地抬眼看过去,那脸上的皱褶似乎皱了皱。   徐秋云见下手站着的小丫头有了反应,心里还冷哼了一声,原来也是有怕的时候,可惜迟了,她的话既然已经说了出去,断然没有收回的道理。   门外已经走进来两个粗壮的婆子,一人一边就要把顾云杳给按倒在地,只可惜手还没碰到人,就被一旁的念婷给横冲直撞的撞开了。   她傻乎乎的模样着实没有人在意,可这一撞却让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她身上,“你们,你们都欺负我家小姐,你们都是坏人。”   念婷把一个痴傻忠心的侍女演的入木三分,不过刚才冲出来的时候,她是打算把这两个粗壮婆子一并撩翻了,可那一瞬间收到了顾云杳不赞同的目光。   徐秋云冷冷的看了一眼耍疯的侍女,疾言厉色的喊了其他人进来,把人直接给拖了出去。   从始至终顾云杳都站着一动不动,她可以让念婷出手伤人,但后果说不得就是难以收拾,她可以转身拍拍屁股走人,许靖容呢?顾云楼和顾云淆两位哥哥呢?   在心里微微一叹,她想起了付出半生维护的母妃,她为了她甘愿被囚禁在皇宫那高高的围墙之内,耗尽了心力支撑了她夫君千疮百孔的江山,可她呢?却在最后一刻要杀她。   顾云杳眼中有哀伤一闪而过,但也仅仅是一瞬间,继而她朝着徐秋云微微一礼道,“老夫人今日要责罚云杳,云杳无话可说,但望老夫人来日不要后悔。”   今日这打她是挨定了,也算是为了枫院中其他的家人能安稳一阵,让这些魑魅魍魉消停一段时间,打便是打了吧。   只是她不管是傅云还是如今的顾云杳,挨了打哪有不还回去的道理,且一定要加倍偿还,方才不委屈了自己这委屈求全的低姿态。   李涟儿为难的看着顾云杳,又看看上座一脸暴怒的老夫人,“云杳,你跟老夫人认个错,咱们都是一家人,又何必如此大动干戈呢。”说着朝还傻站着的两个婆子使了个眼色。   顾云杳被押着出了门,院子里早就摆好了一张长条板凳,边上站着几个侍女和婆子,多数都是一副看热闹又不敢太明显的神色。   她被按在凳子上,有人上前按住了她的身子,顾云杳从头到尾不出声也挣扎,这让慢慢平息怒火的徐秋云看着更是不顺眼,果断坚决的喊了声打。   木棍挥舞的声音带着风声从上而下落入顾云杳的耳中,接着是挨在皮肉上的钝疼,一下,一下,又一下,她都始终不肯发出声音来。   挥舞木棍的婆子在府里可都是些力气大且平日里干惯了粗活的人,这一棍子下去,别说只是个娇弱的小姐,就是普通府里的小厮也都得喊出声来,可顾云杳愣是不吭不哈的受着。   那婆子也是心中冷笑,下手更是重了几分。   顾云杳其实并非不知道疼痛,但她有她的倔强,这一顿打使她想到了当年,她随军征伐鲜于之时,军中有人里通外敌抓了她去。   那时在鲜于的大帐外,那个满脸胡须的男人曾居高临下的嘲笑了她一番,还扬言只要她能受了二十军棍不出声不求饶,那便给她一炷香的时间离开。   事情到最后自然是她受了,那男人也算守信,也给了他一炷香的时间,所以鲜于在那一年彻底覆灭,彼时顾云杳立在城墙上俯视那男人,一言不发。   木棍终于停了下来,顾云杳也从这段往事里回了神,念婷就被人押在一旁看着,直到这时才被松开,忙不迭的就去扶人。   顾云杳的后背上已经有隐隐血迹渗出,但她倔强的站直了身体,冷冰冰的看着立在门前表情各异,却都是不怀好意的众人,淡淡的问了句,“既然打也打了,那云杳是否可以离开了?”   她的眼神清清淡淡,仿佛此刻拂过枯枝干叶的冷风,又似池塘里静谧无声的波纹,可就是这样的眼神,却让徐秋云心里猛地一个激灵,下意识的希望她快些离开自己的视线。   “滚回枫院,没我的命令,不得踏出一步。”这一番话说的极有气势,但若仔细听就能听出来,她声音里的一丝颤意。   李涟儿宛自笑意和善的要说些什么,顾云杳却已经示意念婷扶着她转身就走,倒是把李涟儿的话给硬生生堵在了喉咙里,脸色顿时就变了变,不过想到既然人已经教训的不轻,那便算了吧。   回枫院的路上,顾云杳一直强自撑着一口气,既是后背上的疼已经让她难以忍受,她还是没有表现出软弱可欺来。   “云杳,你这是何必,你如今只是顾家大小姐,一个高门的小姐而已,你不是她,不用如此强撑啊。”念婷皱眉劝到,她还是傅云的时候就喜欢什么事都自己撑着,如今重活一世,她还以为她会转几分性子。   顾云杳耳边此刻嗡鸣一片,就好似几百只上千只夏蝉在齐齐鸣叫,她根本听不到念婷说了什么,只恍惚间看到花园池塘里有一尾红色的锦鲤一跃而起。   “念婷,以往在宫中有人说过,若是看到红锦鲤跃出水面,那这一年的运程就会极好,你说是不是真的……”   话音还没落下,念婷手臂上的重量忽然一沉,顾云杳就那么软软的晕了在她的身上,一张小脸煞白,一身鹅黄的衣衫后面一大片血迹晕染开来。   昏迷前顾云杳还在想,八成那人说的不是真话,她看到红锦鲤了,却当场晕了过去,这怎么能算是运程极好?这分明就是倒霉催的。   此时将军府门外一个人影鬼鬼祟祟的猫腰蹲在墙角下的狗洞旁,小声的说着什么,不多时就从里面伸出只手来,白嫩嫩的,一看就是保养极好的人。   人影接了东西立刻转身就走,墙内的人也极快的消失在了狗洞旁。   月影横斜,历壹铭一身玄色长衫悄无声息的跟上了离开的人影,两旁的街道上空无一人,人影走的很快,但无论如何快,也无法离开历壹铭的视线,这满黎京里,除了叶无心,他谁都不怕跟丢了。   少顷,人影拐进一条小巷里,从巷子中间的小门钻了进去,立时那门就从里锁了起来,历壹铭立在巷子外看了看,轻松的绕到正门瞄了一眼,忽然挑眉自言自语了一句,“原来是他,还真是煞费苦心啊。” 第63章 一枝梨花压海棠   枫院里,许靖容一脸泪痕的坐在昏迷着的顾云杳床边,昨夜人还好好的,怎么她一觉起来,她的女儿就被打成了这样奄奄一息的模样。   “到底怎么回事?都给我说清楚了。”许靖容厉声问站在一旁发呆的念婷,她是杳儿的贴身侍女,自家主子都这样了,她竟然还一脸平静的站在一旁,太不像话了。   念婷闻言回过神来茫然的看了一眼许靖容,人她都已经找人给医治过了,最多再过半个时辰,这烧退了也就没事了呀。   “夫人想知道什么?小姐已经没事了,她醒来就能告诉你一切的。”念婷这是实话实说,但听在许靖容耳朵里就显得太凉薄,她的杳儿如今还烧着昏迷着,哪里就是好?   再者发生了什么她一个贴身之人难道还不能说,为何非要等昏迷不醒的人来说,可是这中间有什么隐情?   念婷想的恰好和许靖容相反,顾云杳的性子她了解,有些事她不愿意说,哪怕当时是迫于无奈别人说了,她也一样不会领情。   柳轻盈曾说她这是太矫情所致,可后来相处久了才发现,她压根就是不喜欢被动着想办法来圆谎,也从那时候起,他们四人都生生领教了她的奇特的怕麻烦原理,也知道了在她的字典里,压根就没有矫情这一词的存在。   许靖容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念婷却丝毫不当回事,她的主子是顾云杳,那便只是她一人,哪怕这人是主子的母亲,也跟她没有什么关系。   就好比当初她还是公主的时候,她的那些哥哥和母妃也跟她没关系一样,除非傅云有命令,否则她就算看到有危险,那也没兴趣出手相助。   “你……”许靖容开口想训斥几句,就算她忠心耿耿有些痴傻,但此时此刻她就是压不住自己的火气。   只是话才一出口,被她握着的顾云杳的手忽然动了动,立刻许靖容就忘了前一秒她是要干什么,神情似悲似喜的看着床上缓缓睁开眼睛的人。   “本宫这是在哪儿?”顾云杳还有些迷糊,下意识把眼前的人看成了以往服侍她起居的嬷嬷,她整个宫中也只有这一位嬷嬷不曾被她扔出去。   许靖容和一旁的念婷都愣住了,念婷立刻机敏的接了一句,“小姐,你这迷糊了吧,前两日看的戏文怎么今日还记得。”   被念婷这话一带,许靖容松了口气,伸手在顾云杳略显苍白的脸上抚了抚。她命苦的女儿,从出生到现在就没有安稳过,如今竟然还被人打成这样。   她心里一阵难过,眼泪就在眼眶子转啊转的想要掉下来,这一下顾云杳清醒了过来,嬷嬷可是从不会哭的。   “娘,你,你别哭啊,杳儿没事,杳儿很好的。”她学着以往见过的安慰人的模样安慰许靖容,可这话才一出口,许靖容的眼泪就掉的更凶了。   不得已,顾云杳只好再次牵动自己的伤口,立时疼得呲牙咧嘴,终归是把许靖容情绪转了个玩儿,转而关心起她的伤势来。   长长松了口气,只要不哭就好,她还真是宁愿疼着也不愿意看人在她面前哭,而且这位她也不能把人给丢出去任她自生自灭啊。   念婷偷偷的掩嘴一笑,重活一世后,终于有人能把一向云淡风轻,享有世间唯一个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女诸葛给弄的没辙,着实是厉害中的厉害。   顾云杳一边跟许靖容说着没事,一边凉丝丝的看了眼念婷,看来她最近是太好说话了,有些人都忘了她是个什么风格的人。   忽然还在偷笑的念婷眉眼一动,朝着床上的顾云杳动了动嘴巴,后者眼珠一转,语气温软的依偎在许靖容的手背上,“娘,杳儿想吃百合莲子酥,还有娘做的那个糖水。”   她可怜巴巴的抬着眼睛看许靖容,立刻就把许靖容一颗心给看酥了,“好好好,娘这就去做,但你要答应娘,待会儿把事情跟娘说清楚。”   顾云杳立刻点头,这也不是什么大事,说了也无妨。   送走许靖容,顾云杳收起脸上的笑意和温柔,轻轻的把脑袋枕在曲起的手臂上,“进来说吧,白日来想来也是大事。”   话音落下,半开的窗户忽然吱呀一声被人推开,窗框上一只白如玉一般的好看手掌一闪而过,一道人影就落在了屋子里。   凉风轻抚下,历壹铭的衣袍微微飘动,一头如墨般的长发随意的散在脑后,却把他那张充满异域风情的脸衬托的更加撩人心神。   可惜,屋子里两个不算女人的女人都没什么兴趣,大抵是看的太久,反正叶无心也是这般好看,柳轻盈也是,当初的傅云更是,她都习惯了。   “楼主英明。”没什么诚意的拍了拍顾云杳的马屁,历壹铭的神色倒像是更感兴趣她为何成了现在的模样,堂堂璇玑楼的楼主,竟然被人打的屁股开花,这要是传出去,岂不是,岂不是一件趣事?   顾云杳凉凉的看了一眼眼睛一直在她后背和屁股上打转的历壹铭,心里恨恨的骂到,活该你追不到花蝴蝶,活该你单身一辈子。   “废话少说,到底白天来做什么?”她曾交代过,如若没有什么大事,就不要在白天出现在顾家,虽然璇玑楼这几位的身手她信得过,但也要以防万一。   历壹铭一撩衣袍坐到了离她不远的椅子上,单手撑着下巴半眯着眼睛的说,“你们还真是很像。”说完也不待顾云杳张嘴,继续说道,“黎明时分有人从顾家带出了一条消息,关于你,送到了定王府中。”   简单明了的说完,历壹铭的眼睛再次在顾云杳的屁股上转了一圈,笑意深了几分,这小丫头八成是为了这几日的清静,不过这办法是不是过于简单粗暴了些?   顾云杳没理会他,反正左右不过是个看热闹不显事大的人,她还同他计较什么,她心思活络的很,只听到定王府三个字就猜了事情的大概。   果然是皇家,出手就是阔绰,不仅请了高手来杀人,更设了这么一个大局一箭双雕,只是这算盘打到她头上,可有问过她是不是愿意帮忙?   “事情还真是曲折离奇,百转千回,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那什么,一枝梨花压海棠……”念婷自认为很有文化的说完,神色还带着几分得意,这一口气说出这么多词来,她的学问可以得到肯定的有长进了吧?   屋中一时静寂无声,好半晌历壹铭和顾云杳才对视一眼,在对方眼里看到了叹息,又同时抚上了自己的额头。   前几句勉强还能听下去,最后一句又是啥东西?一枝梨花压海棠?她是看她院子里的梨花要开了才这么说的吧,但,哪儿跟哪儿?   没有期待中的夸奖,念婷顿时耷拉下来脑袋,好吧,这回又失败了,她怎么每次想卖弄卖弄新学的词却总收不到夸赞之声啊。   “嗯,一枝梨花压海棠,这词学的好,学得好。”历壹铭淡淡的说了一句,站起身抖了抖身上的衣袍,转身就要离开。   顾云杳微微皱眉,来此一趟虽然是说了些比较重要的事,但不至于这么就走了吧,“壹铭,别告诉你就只是来当个信差。”   她这一唤用的是旧时的口吻,让已经走到窗下的历壹铭猛地定住了身形,这语气这称呼,除了傅云还没有人如此过。   他慢慢的回头,看到的却是斜斜瘫软在床上,一张陌生而又苍白的小脸,没有一处像那人,没有一处像,可当历壹铭的眼睛对上她那一双,心里又开始有些疑惑。   顾云杳直直看着窗户边上站着的人,背着光他的影子大半都投在了地面上,看着有几分凌厉的意思,若真是顾云杳本人,怕是要被他给吓得半死,可惜她并非全然是顾云杳。   过去与他的对视里她没有输过,现在她也不打算输。   片刻后,历壹铭率先移开了目光,果然和那家伙很像,怪不得傅云会把璇玑楼交给眼前这个小丫头,根本就是物以类聚产生了共鸣。   “算是传个信,那边如今不适合打草惊蛇,我会留意。”说完轻轻一跃,衣袍翻飞间人已经出了房间。   顾云杳挑眉,她也正有此意,定王府既然想卖给曹家一个大人情,自然不会那么快那么容易把事情了结,否则太容易岂不是显得很没诚意。   “浅雪呢?”这两日都不见人,顾云杳总算想起来自己还有个靠谱点的名义上的侍女,她刚醒来那会儿,看许靖容似乎就想要训斥念婷,至于原因,十有八九是她不懂察言观色。   “被弄到璇玑楼了。”她说着嘴角不易察觉的抽了抽,据说是自己去找叶无心,至于原因,八成是把人给追丢了,心里不舒服,要找人学学本事,免得下次又出现类似的不快。   顾云杳点头,不经意的动了动身子,一阵疼痛顿时传遍全身,立时呲牙咧嘴起来,额上的冷汗也细细密密的出了一层。 第64章 趣事   念婷撇撇嘴坐到床边闲闲的说,“为了几日清静可值得?”这一顿打可不算轻,看伤口上渗出的血就知道。   把头上的冷汗用手抹了抹,顾云杳脸色苍白的趴伏在床榻上,半边脸搁在枕头上,淡淡却坚定的说了声值得。   凉风自窗外吹进来,撩起她额前的碎发,一缕缕在眼前晃悠,她半合着眼的样子印在念婷眼中,似乎回到初次认识她那年,她也是这么云淡风轻的坚韧。   “你忽然让我想到了当初遇见的时候,你也是这般。”初遇是美好的,可惜后来才知道这个看起来让人很舒服很美的女子,压根就是个狐狸。   顾云杳眼皮微微动了动却没睁开,嘴巴轻轻蠕动了两下,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整个竟然就这么趴着睡着了。   念婷坐在她身边,俯视着一脸安宁睡去的人,过往的一切忽然如潮水般袭来,有一瞬间她把眼前沉沉睡去的丫头看作了她,可惜那容貌却是不可同日而语。   她的手轻轻的帮她把被子掖了掖,站起身走到窗前把窗子关了关,这才轻手轻脚的往门外走。   这一伤就让顾云杳在床上躺了整整半个月,期间定王府也曾派人来,都被许靖蓉以女儿无法下地行走为由把人挡在了外面。   而奇怪的是定王府的人竟然也就这么客客气气的走了,丝毫没有要为难人的意思。   念婷蹲在顾云杳床边儿一边嗑着瓜子一边说,“你是不知道你爹那张脸耷拉的,都快垂到胸上了,硬是拿咱们没辙。”   当然,要说为何顾之曦会如此急切,这就要说到前几日的趣事了。   那日师浅雪终于回了府,正好遇上定王派来的人来请顾云杳,可惜连枫院的大门都没能进去,倒是看着师浅雪一身素素淡淡的衣服走了进去。   当时那来人就不淡定了,硬是拉住了师浅雪,可师浅雪哪是那么好招惹的,挣脱之下直接跟那人打了起来,这一来二去的,把念婷也给招惹了出去,站在一边儿瞅准机会就使坏。   结果可想而知,定王的人被折腾的够惨,回去自然要跟主子说,于是不出三日,顾家大小姐凶悍如男人的传言便在黎京传了个遍儿。   当然,这也不是顾之曦真正着急的原因,真正的原因是定王的人因为这件事,居然没人来了,于是没辙之下,定王就直接给顾之曦传了去了意思,这才是他急切的原因。   念婷正嗑的起劲儿,房门被人从外面轻轻的推开,一身素白衣衫的师浅雪走了进来,她这装扮曾被许靖容隐晦的提了好几次,可最后还是由着她去了。   顾云杳明白是师浅雪那极其相似的故人之姿,可念婷不明白,愣是以为师浅雪和以往宫中那些宫娥侍婢一般,是会什么识人心的能力。   “小姐,定王的人又来了。”师浅雪的言下之意她们三人心知肚明,定王的人这是又给顾之曦压力了,可他却不敢把许靖容逼得太紧,怕是许靖容把暗符的事给摊开了说吧。   “哦?所以顾之曦是又来了?”顾云杳从榻上爬了起来,盘腿组在床沿儿上,一只手撑着脑袋看向师浅雪,另一只手准确无误的捏起念婷手里盘子上的瓜子嗑了起来。   这主仆俩悠哉悠哉的嗑着瓜子,而院内顾之曦就没那么悠闲了,他几乎憋气要憋出内伤来,无论他怎么跟许靖容好言相劝,许靖容就是咬定女儿被打的狠了,一时根本下不了床。   话虽是这么说,但其实顾云杳好没好,大家心里都有数,毕竟枫院里的大夫进进出出也没避忌旁人,更是没有隐瞒里面那位的伤势。   “靖容,你何必再搪塞我,那丫头早在五天前就可以下床行走,怎得就不能出来见一见人?”顾之曦也是被逼得没办法,直接站了起来,声音都高了几分。   许靖容也不甘示弱的盯着眼前的人,这就是她千挑万选的夫啊,在她最幸福的时候给了她当头一棒,碎了她对今后生活的憧憬,如今又给她的女儿诸般委屈,她又岂会对他客气。   “我说不能就是不能,将军还是请回吧。”嫁与顾之曦的那些年里,许靖容极少有如此强硬的语气和态度,顾之曦也早就习惯了她的温柔体贴,今日这一番对待,让他愣是在原地呆了几秒。   呆完之后,他突然就怒了,是一种他自己都有些不解的怒意,大抵是觉得应该温柔的人,怎么能对他强硬还丝毫没有转圜的余地,她不该是向着他的吗?   “许靖容!”顾之曦的话没全说出来,门口就有人抢先一步开了口,声音轻轻浅浅的,还带着一丝虚弱,“娘,无妨,云杳没事。”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应该还不能下床走路的顾云杳,顿时顾之曦一腔怒火就没法再发泄出来,若是当着这丫头的面为难许靖容,说不得以她的性子会直截了当的拒绝了。   他算是从这丫头做的几件事里察觉到,她可并非眼睛看到的那般好说话,且绝不吃亏妥协。   “是云杳啊,你没事就好,定王那边又来了人,曹家女儿的案子,你看……”他语气难得的和善,可惜眼前的人并不怎么领情。   顾云杳在师浅雪的搀扶下走到榻上斜斜的躺了下来,那姿态像是没好利索,可顾之曦从大夫口中知道的却是已经大好,无需再刻意照料的啊。   他眼中有疑惑,可作为人父和一国将军,刚才的和善可以有,但却不能失了威严,故而在许靖容坐下照顾女儿的时候,已经踱着步子正经八百的坐了下来,“曹家女儿之死,不管如何你多少有些牵扯,此时定王府来人传你,也是合情合理,稍后你便去一趟吧。”   合情合理?许靖容慢慢的抬头去看一派威严坐着的顾之曦,起身就要怒斥他狼心狗肺,不配为这孩子的父亲。   她的手在千钧一发之际被顾云杳拉住,她脸色不太好的摇摇头,“娘,算了,这件事早晚要有个了结,女儿清者自清,自是不畏惧走一趟。”   肯过来就打定了主意去一趟,否则这天天的被人骚扰,她心情也不甚美丽。   顾之曦自然是高兴的,总算不用在定王那头低头了,只要她去了,这事情就好办,于是他站起身说道,“那爹让人准备马车,稍后你便跟定王府的人去一趟。”   说完转身就走,那着急的模样似乎怕她们会反悔一般,看的许靖容一阵摇头,真是眼瞎了才会嫁给这样一个人。   去往定王府的路上,顾云杳一直微微闭着眼假寐,心思和脑子却是百转千回,半个月的时间,想必定王该查的不该查的都查清楚了,这其中牵扯也一定都理得清楚了,这个时候把她叫去,八成是想好了如何让她成为,替罪羔羊。   马车晃晃悠悠的停了下来,周围鼎沸的人声渐渐消散,似乎有人清了场,顾云杳斜斜的倚在马车上,心想这定王的排场倒是比她当初还大。   车外有人喊了一声,顾云杳起身掀开车帘,仰头看到的就是定王府几个大字,那颇为气派奢华的金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她的目光微微一闪,艰难的下了马车,随着领路的人一起进了定王府,一路上不少的侍女侍卫都对她侧目,那眼神似乎很好奇这么一个娇弱的姑娘为何跟这人来的。   顾云杳心里顿时就明白了,看来领着自己这人也不是个善茬,跟他进来的人,多半是有进无出的了。   定王府很大,比顾之曦的将军府大不止一倍,亭台楼阁花草池塘一样不少,她跟着那人兜兜转转来来回回,没多久就发现这人是在绕圈子,但绕的很隐晦,很高明。   只是实在不好意思,她那为数不多的算得上鸡肋的本事里,就有记路这一项,可既然人家想遛腿,她也不好打扰不是。   一刻钟后,那人才走到一处偏僻的院子前说,“顾小姐就自行进去吧,王爷就在里面。”说完根本不给人反应,直接转身就走。   顾云杳抬头看了看,今日的阳光如此大,晒的人不是很舒服,就像她对这明显破坏荒芜的院子的感觉一样,一样的不舒服。   伸手推开门,里面寂静无声,冬末春初的时日里,也算的上是正常,抬脚走了进去,脚下厚厚的树叶堆积着,踩上去有清脆碎裂的声音。   顾云杳挑眉,难不成定王想扮鬼吓唬她,好让她自己俯首认了罪,大家皆大欢喜?这会不会太小儿科了些?   正在思索着是不是该给个面子惊呼几声,顺道扶额晕上一晕,前面的走廊上就转出来一个人,赫然就是定王妃倪安芍,她一脸笑意盈盈的看着她,还伸手示意她过去。   顾云杳收起了要不要给面子的心思,朝着倪安芍走去,曹钰的死极有可能跟眼前的人有关,毕竟能在将军府里设局,一个兵部尚书似乎还不足以做到。   可她一个定王妃能不能做到,也是有待商榷,但倘若兵部尚书府和文定公府也一并参与进来,那似乎也就不那么难了。 第65章 如此定罪   “云杳参见定王妃。”顾云杳规规矩矩的跟眼前人行礼,这女儿是很美貌,一双杏眼柔中带情,如明月映在玉盘上,叫人看了忍不住想温柔以待。   倪安芍伸手挽住了顾云杳的手,她的手柔若无骨,光滑细腻的如同羊脂白玉,“杳儿可别这么客气,王爷怎么说与你爹也有几分交情的。”   顾云杳露齿一笑,叫她别客气还在她行完礼之后才来挽着她的手,且那手还不着痕迹的移到了她的衣袖上,怕是觉得肌肤相触令她不舒服吧。   这样也好,她也不大喜欢有人触碰她,尤其是一个已婚的陌生女人。   不着痕迹的抽手再次行礼,这一动作让倪安芍心里松了口气,听说这丫头自乡野长大,虽然皮肤触手光滑柔润,可她心里总是觉得脏的很。   “好了,进去吧,王爷在等你呢。”她伸手拿出帕子在捏在自己手里,示意顾云杳赶紧进去,等看着人转过走廊,这才皱眉拿帕子在自己手上擦了擦,又随手把帕子扔进了廊下的水缸中。   顾云杳转过曲折走廊,在后院一处亭子里看到了定王的身影,一身紫红色长袍墨玉束发,单一个背影就让人无限遐想。   定王是玉戎几个儿子里少有的风流性子,与其他几个兄弟都不同,他那副姣好的容貌也让他有风流的资本,据说就连柳轻盈第一次见到也是为他蹙了蹙眉。   彼时她还是傅云,听柳轻盈提及到此人时,他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就一举手一投足间引了无数女子为他倾心。   顾云杳赞叹着往亭子里走,她对美貌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大概是因为她自己也曾拥有过,觉得除了赏心悦目以外,好像带来的都是麻烦。   “云杳见过定王殿下。”她立在亭子外对定王玉非尘行礼,亭子里的都侧了目光看她,大多都是好奇,定王请了多久都没请来的人,今日终于是来了。   玉非尘睨着眼前稚嫩的少女,微微一挑眉道,“顾小姐当真难请,不过来了便好。”这话原本是敲打的意思,顾云杳却只听到了最后两字,便好,那就是没事咯,于是心安理得的站着扫了一眼亭子里的情景。   亭子是八角飞檐,每个檐下有一只小小的铜铃,风来便轻轻晃动,良久都没有声音,竟是几只哑铃。   “顾小姐,当日你提及的问题今日也有了答案,你可知罪?”定王朝着站在一盘须发花白的人使了个颜色,后者一脸严肃威仪的看向顾云杳问。   他眼中有很重的威慑之力,但这种威慑和皇室中人想比,差的不是一星半点,所以,顾云杳还是一脸懵懂不知世事的反问,“云杳犯了什么罪啊大人。”   此人有此仪态,八九不离十就是黎京掌管治安的廷尉,顾云杳心里长舒一口浊气,真是换个身份换种境遇,连这种小官都敢来吓唬人了。   廷尉立刻上前一步大声呵斥道,“你还敢狡辩,那女子已经承认了是受你指使杀了曹钰,连供认书都已经签了。”   他为官多年,有什么是没见过的,这等小丫头随意找个吓唬吓唬就能哭着语无伦次,不知道为何定王殿下非要他出马。   可左看右看,他说出去的话连余音都散了个干净,亭子外站着的小丫头还是一副我没听懂你说什么的样子,一双眼睛灵动的眨巴眨巴,直眨巴的廷尉脸色憋成了猪肝色。   “我看你是不见黄河心不死!来人,把人押上来。”廷尉气恼的挥手示意把人押了上来,他心里想,在定王面前连一个小姑娘都收拾不住,这脸可就丢大了。   廷尉看着顾云杳的脸色微微变了变,似是惊讶,又像是想到了什么,看在廷尉眼里那就是看到同伙后的诧异和知道接下来只能认罪了的表现。   被押上来的就是那晚顾云杳在花树上的女子,虽然当时没看到她的脸,但给人的感觉却很难忘,尤其是笑起来的感觉。   “又见面了,小丫头。”女子丝毫没有阶下囚的自觉,见了定王也没有要行礼的意思,甚至跟她说完话之后,直接懒懒散散的倚在了柱子上。   顾云杳舒展了眉头,笑着同她打招呼,“是啊,又见面了,这次不知道姐姐要送什么给我?”第一次见她是曹钰死的花树上,下面吊着曹钰的死尸,她们却平平静静的聊了起来。   这一次是在定王府废弃的院子中,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顾云杳几乎可以想到这女子要说的话。呵~也不知道定王用了什么手段,竟能让这样的人为他办事。   定王也不说话,一脸笑意的喝着茶,倒是那位廷尉一脸胸有成竹的说,“她已经供认受你驱使杀人,你可还有话说。”   看这两人还真是认识,这倒好办了许多,等会直接拿了人下狱,择日处理了便是。   廷尉信心满满的想,将军那边也早就知会过,有定王在,顾将军也愿意给几分薄面,或者顾将军压根就希望这个出自乡野的丫头消失。   听闻当年将军夫人早早就离开了将军府,期间有一段时间在黎京,可后来却不知为何南下,走的时候手里还抱着个小女孩,一走就是十年之久,难道这孩子不是将军的?   廷尉觉得自己发现了一个大秘密,神情一时兴奋起来,“乖乖认了罪,也省的受皮肉之苦。”   顾云杳一挑眉,神情还是有些茫然,歪着脑袋看了眼定王,又去看倚在柱子上的女子,“你,受我驱使?”   女子笑眯眯的点点头,手指上绕着一缕乌黑似丝缎的长发,饶有兴趣的看着她。   “那廷尉大人的意思,是不是我让她干什么她就干什么?”前一句没人觉得有问题,他们给她设定的就是如此,可以堵了曹钰胸前簪子精准的质疑,也能解了把人吊上去的疑惑,因为这女子会武,且武功不弱。   定王这时已经听出了她话里的不一样,皱眉刚要出声,一旁的廷尉已经很肯定的点点头,“那是自然,不然你怎么能让她为你杀人,还把尸体吊在了花树上。”   顾云杳嘴角往上一扬,声音显得有几分愉悦的道,“那我若说让她自尽呢?”说着目光朝倚在栏杆的女子看去,后者明显一愣后也笑了起来。   廷尉更是一愣,这……   他没想到顾云杳会说出这话,不由的扭头去看定王,却见定王好看的眉微微的皱了起来,廷尉立刻就浑身一抖,垂头往后退了两步。   “好了,顾小姐,今日本王让你来便是确定这女子是否受你指使,不过如今看来应该没错,你们似乎关系还不错。”定王自认风流的一挥衣袖,立刻有两个侍卫上前站在顾云杳身后。   他这才走出亭子继续说,“顾小姐,你可知道你杀的是何人,那是上军大将军曹烈的爱女,可是死罪。”最后一句说的凌厉威严,倒是让顾云杳对这个一直温吞模样的定王有了点别的评价。   顾云杳再次行礼,“曹钰并非我所杀,至于她,我更不知道是谁,不过还真在曹钰吊着的花树上见过她,难道殿下是准备就凭这一点认定她受我驱使?还是准备凭这一点找个无权无势的我做替罪羔羊。”   她的话锋犀利,让定王刚舒展的眉头重新蹙了起来,认真的打量着眼前不卑不亢的小丫头,他到底还是低估了这丫头的牙尖嘴利。   “哦?不足以定罪吗?可这黎京中除了我父皇,我若想让你有罪,谁还救得了你?”玉非尘突然收了身上的温和,一身上位者的气势油然而生。   他就不信他还治不住一个小丫头,和玉非寒有关系又如何,这件事就算是端王也一样救不了她。   两人一个居高临下,一个宁折不屈,把一旁几个侍卫和廷尉都吓得不轻。   “啊,我突然对这件事有些兴趣了,这小丫头,我喜欢。”倚在柱子上懒洋洋玩儿着头发的女子忽然开了口,美目一转看向定王继续道,“第二个要求已经做了,如若没事我便走了。”   说完也不等人回答,身形一转一跃之间,人就没了踪影。   怪不得师浅雪追不到人,这样的武功,说不得叶无心也不是对手,顾云杳忽然就想看看两人对峙的样子。   “来人,把她押下去。”定王有些不耐烦的挥手,两个侍卫立刻把顾云杳押着往外走。   定王看着三人离开,一路静默的走出院子大门,忽然心情有些烦躁的扔了手中的茶碗,“去给查查,这丫头到底什么来历。”   太不像顾之曦,顾之曦没有这样的处变不惊,更不会有生死大事前的能言善辩。   顾云杳被直接押到了大牢里,值得庆幸的是,这牢房明显是被人打扫过,周围几间牢房也并无人占据,似乎是把她一个人孤立了起来。   找了个能晒到太阳的角落坐下,一边想着自己的心事一边竖起耳朵听四周,这牢房并不是廷尉府的,自然也大不了,只是定王把她关进来意思就明显了,不打算让她活着出去,因为她看到了不该看的。 第66章 云姬   顾云杳懒洋洋的靠着大牢硬实的墙,一只手闲闲的伸到眼前去摸阳光,除了一手灰以外什么也没摸到。   “你倒是悠闲的很,不过这么强硬的驳了定王的面子,你真的不怕死吗。”来人一身素色衣衫,比她更懒洋洋的倚在大牢门上,一只手在看起来结实的锁上一点,啪嗒一声,那锁轻而易举就开了。   女子走了进来,看着坐在墙角明显是晒太阳的顾云杳道,“小丫头,你可知道你惹上的是谁,又怎么被人算计到了如今的地步?”   今日在亭子外,这丫头根本就是在自寻死路,只是她想不通,为何要与定王那样的人做对,还对的那么明显彻底,以至于让那个伪君子都恼羞成怒的以权势压人。   顾云杳磨磨蹭蹭的换了个更舒适的姿势,可这是大牢,四壁除了一扇牢门,哪里都一样,其实也谈不上怎么更为舒适些。   “早晚要被逼到如此境地,我为何不直接点,也省的他在费尽心思算计我,我还得费尽心思提防着。”她就不喜欢麻烦,一步到位后再想办法解决,那不是更简单彻底。   不过如今这样子,倒是有些为难她,顾云杳皱着眉以手在眉心上点了几下,她现在的身份不过是一个将军府不受宠的小姐,若真用了非常手段脱身,怕是以后麻烦会不断。   “小丫头,我很喜欢你,记住我的名字,我叫云姬。”云姬说完弯腰伸手在顾云杳的额前轻轻的摸了摸,继而笑意盈盈的转身往外走。   顾云杳坐着没动,云姬,她母妃曾经也被人称作云姬,却不似眼前这女子一般,当真如云一般自在逍遥。   她在牢中不紧不慢的晒着太阳,而顾家枫院里却乱成了一锅粥,许靖容哪里敢相信,说是去配合查案的人,怎么最后还被扣住成了凶手。   “杳儿不是解释过了吗,那伤口和曹钰被吊上的高度,我们家杳儿一个十三岁的孩子,她如何做到?”拍着桌子,许靖容第一次气急败坏的同顾之曦嚷嚷。   后者也没想到她的反应会如此大,印象里眼前这人温柔的很,怎么能想到会有这么气急败坏到拍桌子的时候。   顾之曦皱着眉不耐烦的道,“你问我我问谁,定王只派人来说明她是指使人做下这等骇人听闻的事。”他说着忽然语气一转,“倒是你,你怎么教出这种畜生来,一言不合就敢杀人。”   越说心里越气,看看他的芯眉,只是给一个出身一般的姨娘教导,就知书达礼温婉可人,再看看顾云杳,简直是粗野的不能再粗野。   许靖容不敢置信的看着顾之曦,良久气的一把把桌上的茶盏尽数扫落到了地上,“滚,我的女儿我自己喜爱就好,跟你有什么关系,你既没养她教导她,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说三道四指手画脚!”   顾云淆进来就听到这话,眼睛里看到的是顾之曦一步上前举手要打人的样子,不由分说,他一个箭步冲了过去挡在许靖容身前怒视与他一般高的人。   是他亲生父亲又如何,他没养他,更没善待他们母子,更何况刚才那一番话,明显是他说了什么辱没妹妹云杳的话,否则母亲也不会这般大动肝火。   许靖容眼神坚毅,微微抬着头看顾之曦说道,“自今日起,我们再无关系,你写休书也罢,我自行和离也罢,我许靖容再跟你无半分关系。”   她说的决绝,女子最好的年华她都浪费在这人身上,那是她的选择,她不怪谁,可她的子女不行,她绝不让这三个孩子也虚度在这肮脏的将军府里。   顾之曦哪里会想到许靖容这次竟然态度坚决到如此地步,不仅跟他红脸,还扬言要休书要和离,他气的站在原地眼睛都红了。   握紧了拳头,额上青筋一时间都显露出来,看起来颇有些可怖,“你再说一遍,你竟要为了那死丫头跟我和离!反了你了!”   举起手顾之曦就想要给眼前这女人一巴掌,年轻时碍着她家族光环总是被人嘲笑,如今已经是堂堂一个将军,她竟然还敢跟他和离。   顾云淆一点不示弱的怒喝一声,“你敢!”   顾之曦一而再被一个小儿呵斥,早就动了肝火,二话不说就动上了手。顾云淆也不甘示弱,毫不犹豫迎了上去,把许靖容惊的跌坐在了椅子上。   一个是身经百战的将军,一个是年少气盛的少年,这两人的对决其实一早就能看到结局,可顾云淆还是不打算收手。   这不光是为了许靖容,为了自己心里的一时之气,还为了他的妹妹顾云杳,也为了他们母子几人的尊严。   两人你一掌我一脚,打碎了屋里的摆设,扫倒了墙边门口的架子,两人还一路打着出了屋子,在院子里施展的招式更加大开大合。   顾之曦到底是征战沙场的人,不一会儿就把顾云淆一掌劈倒在了地上,又一个闪身抬脚踩在了他胸口,看力道还不算轻。   “住手!”许靖容从门里冲了出来,扑到躺在地上顾云淆的身边,双手使劲去推顾之曦的脚,那一脚的力道都把人给踩的吐了血。   顾之曦冷笑一声猛地一挥腿,把许靖容甩到一边,居高临下看着躺在地上试图起来的顾云淆说,“要不是你是我的儿子,我今天一定一掌劈了你。”   说完他像是想到了什么,转身对着艰难爬起来的许靖容继续说,“你不是要和离要休书吗,好,我给你,你带着立刻给我滚出顾家。”   他双眼赤红的低吼道,转身进了屋子,没一会儿再出来的时候手里就捏着一张纸,远远看纸上的字迹都还未干。   把纸扔到许靖容的脸上,顾之曦冷冷的笑道,“不过别怪我没提醒你,走出这个门,我同你要的东西可就不会有这么好的态度了,你好自为之。”   顾之曦一甩袖子大步往枫院外走,许靖容面色苍白的捡起那张写着休书二字的白纸,结束了,都结束了,她执念在意别扭赌气的一切都结束了。   晃晃悠悠的起身走到儿子身边,许靖容眼泪忍不住吧嗒吧嗒掉了下来,将近二十年的夫妻情意,彻底结束了,以后相依为命的便只有这三个孩子,这是上天给她留下的唯一了。   “淆儿,可怪娘?”她双手把儿子从地上扶了起来,眼睛中泪光闪闪,斜阳照在她脸上也无法掩饰的悲切和伤痛。   顾云淆忍着胸腔里的疼痛,把眼前憔悴了几分的人揽进了怀里,“娘,感谢你还来不及,怎么会怪你,咱们早就不想过这种寄人篱下的日子了。”   回到黎京这么久,每日都是琐碎到不胜其烦的家事,他们没有一天过的舒坦顺心,母亲更是没有一天笑逐颜开的同他们说话。   如此憋屈如此压抑的日子,今日终于结束了,只是苦了母亲。   “好,好,收拾东西,我们走。”许靖容手紧紧的一握,语气忽然轻松且坚定的说道,转身就往屋里进,却被一人给推搡了出来。   站在门前挡住去路的正是平日里溜须拍马的侍女杏儿,此刻在对上许靖容哪里还有平日里的小心翼翼,一手挽着个包袱一手掕了几件衣服站在那里。   “既然要离开了,那奴婢再最后一次侍奉你一次,早早的就收拾好了包袱,夫人一路走好啊。”说着一扬手把包袱和那几件衣服一并扔到了许靖容身上。   模样趾高气昂的看着一脸错愕的许靖容继续道,“哦,对了,忘了跟夫人说了,奴婢其实是芯眉小姐的侍女,来你这里也不过是顺道探听探听枫院的事儿,夫人可别介意。”   说着掩嘴笑了起来,继续挑了嘴角细着声音尖酸的说,“不过夫人介意也没用了,反正你再也不可能回将军府,大小姐更不会。”   杏儿说完可惜的看了一眼顾云淆,这么俊俏的两位公子也一并跟着离开,真是可惜了。   顾云淆怎么会看不懂她的目光,厌恶至极的皱了皱眉,捂着胸口走到许靖容身边,拿起她手里的包袱道,“娘,妹妹和大哥的东西也一并拿走吧,我们不欠顾家,也不能把自己的东西留给这帮狗东西。”   看着儿子一脸坚毅决绝的神色,许靖容嗯了一声,转身看到站在不远处的翠玲说道,“翠玲,能帮我收拾下东西吗?”   在她的心里,翠玲和别人是不同的,那是从她入顾家开始就跟在身边的侍女,她家里贫苦揭不开锅,她一定会偷偷摸摸的帮她,她被人欺负毒打,她也挺身而出,许靖容一直觉得这满院子人都是别有用心,翠玲却不会。   可翠玲愣愣看着她摇了摇头,这一瞬间许靖容脸上有不解,有不敢相信,可最后都归于平静,甚至连责怪失望的眼神都没有给翠玲。   母子两人简单收拾了东西,要往顾云杳院子去的时候,念婷和师浅雪已经各自拿着一个包袱走了出来。   许靖容心里有些酸楚,杳儿落难了,连这两个侍女也要离她而去?她摇头转身要离开,念婷和师浅雪赶紧跟了上去,虽然两人不知道夫人这是怎么了。 第67章 死罪?   “夫人,小姐走之前吩咐过了,说如果夫人无处可去,那便让我们带你们到新家去。”话是师浅雪说的,顾云杳也确实交代过,说以顾之曦的为人,定然会惹怒许靖容,若到时一发不可收拾,便带着夫人去新家。   师浅雪听时还觉得顾云杳想多了,即便两人夫妻情分不在,但顾之曦觉得暗符到底还在许靖容手里,又怎么会轻易与她决裂。   可现在看来,她低估了顾云杳的判断,也高估了顾之曦的忍耐。   许靖容和顾云淆面面相觑,师浅雪和念婷则不由分说,一人摻扶一个往外走。出了将军府大门时,许靖容和顾云淆都回头看了一眼。   一个是感概过往最好的年华都喂了狗,一个则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那一脚他早晚要还回来。   走出将军府大门外的街道,四人又遇到了急匆匆赶回来的顾云楼,他为了自家妹妹的事情,昨晚就去端王府门前守株待兔了,刚才才见到人就又急匆匆赶了回来。   顾云楼一见几人的模样就明白怎么回事,一脸愤然的看了一眼将军府的方向,继而同几人一道往说的新家的方向走。   “小姐早就有准备,为的就是以防万一,她说顾之曦这样的人根本靠不住,还是靠我们自己比较稳妥。”师浅雪轻声的说,原意是开导许靖容,谁知道竟引来许靖容一阵唏嘘感叹,说自己女儿都比自己看的清看的开,又是一阵惆怅。   师浅雪没办法,安慰人她最是不会,看样子人生第一次还是以失败告终。   念婷眼珠一转,傻乎乎的开了口,“小姐置办的宅子很不错的,虽然没有精美的亭台楼阁,可却悠闲惬意,布置也雅致精巧,夫人见了一定会喜欢。”   这话成功把母子三人都勾起了兴趣,许靖容好奇的问哪里来的银钱置办宅子,师浅雪立刻说是她们几人做工得来的银钱买的。   三人又问了一些关于宅子的事,可问来问去,师浅雪和念婷都听出顾云楼似乎并非真的问宅子,倒像是变着法的问顾云杳何时置办,又如何瞒得过众人,还有她们如何做工竟能短时间内买得起宅子。   师浅雪和念婷完全招架不住顾云楼的询问,他不明着问,但每一个问题却又让人不知该如何回答,这感觉像极了顾云杳,还是难缠化的顾云杳。   “啊,到了,到了,就是这里。”好在实在不知道如何回答的问题还没想好怎么说的时候,新家到了,倒是让她们俩都齐齐松了口气。   几人站在不大的院子前,看着从院子里伸展出来的几株凌霄花还未开始结花,但这么一片,想来等到五月也颇为好看才是。   院墙是普通人家的院墙,独独大门很是别致,门前挂着的灯笼做了镂空的花纹,门上一层一层,似乎还是雕刻了神兽作为门神。   门前靠左还种着一株花树,如今只是绿叶悠悠,倒也看不出是个什么品种。   师浅雪上前把门锁打开,推开门幽淡的梨花桃花香味扑鼻而来,可想而知院中种了不少梨树桃树。   众人走进院子,师浅雪带着许靖容往自己的房间走,念婷则带着两位公子走。顾云楼刚一看不到自家母亲,立刻蹙眉问道,“念婷,云杳让我告诉你,按计划行事,你们到底是如何计划的?”   他在端王府等了一夜都没见到端王,心想这样等下去或许也不是办法,思索要离开时刚好见到了李良政出来,便上前与之攀谈了几句,这才知道他是找他传句话。   那话就是刚才告诉念婷的。   顾云楼上下打量了一番念婷,这姑娘性子太潇洒,看起来也有些疯疯癫癫,但实际他几次都看出她并非真的疯癫,大概只是为了掩人耳目吧。   念婷一边领着两人往里走一边抓了抓头发说,“这个我还不能告诉你,不过小姐说她不会有事,那自然就真的无事,两位也就不必担心了。”   在她的概念里,顾云杳早就安排好的事情,十有八九都不会有意外,就算有,她也一样都想好了解决办法,当然,除了那次。   不过念婷其实也在怀疑,当初她从高台上坠下,是不是也早就想好了,也在她的安排计划中?   算不上安慰人的说了两句,念婷就消失在了顾云楼面前,这人太像个狐狸,那双眼莫名让她想起顾云杳来。   那边师浅雪正领着几个丫头和护院给许靖容一一过目,这些都是从暗卫和璇玑楼里挑出来的,让顾云杳放心的人,不过许靖容心系女儿,尽管她再三安慰,她仍是忧心忡忡。   新宅子里众人忙忙碌碌,顾云杳在大牢里也不闲着,当然,不是她自愿不闲着,而是有人不愿意看到她闲着。   云姬刚离开没多久,一身灰白色丧服的王瑶走了进来,看见顾云杳悠闲的靠着墙晒太阳,平静的脸色顿时透出一股怒意来。   “贱人,我儿有何对不住你,你竟下如此毒手!”她不管黎京里风言风语怎么说的,她只知道,她的儿子和顾云杳一起死在一个地方,不明不白,而这丫头还没事,这难道不可疑吗。   顾云杳斜了斜脑袋,漫不经心的看了一眼站在门外呼吸急促的王瑶,心想这女人倒是不傻,不过对她儿子动手的可不是她。   “夫人,你为何不先问问你儿子为何把我掳到花楼?再者,你真以为我一个半大的丫头能把他怎么了?”顾云杳忽然来了逗弄的兴致,闲闲的问王瑶。   这女人一看就是个宠溺儿子到极致的,不过她的宠溺八成也是因为子嗣的原因,文定公府那位次子,似乎对文定公的位子比较感兴趣。   只是可惜这好不容易领先一步的儿子,文定公府的长孙却折在了她手里,文定公长子肯定是万分悲痛的。   “果然是你杀了我儿子,贱人,你拿命来!”说着王瑶忽然转身离开,顾云杳皱眉,这女人该不会真的敢在这里对她动手吧。   王瑶走了没多久又冲了回来,手里赫然拿着一把细长的钥匙,三两下把牢门给打开,不由分说就往还坐在墙角的顾云杳冲了过去。   顾云杳皱眉好不在意形象的就地一滚,身上沾了灰尘和稻草她也顾不得,只左躲右闪的避开王瑶,这女人疯了不成。   “夫人,事情没弄清楚便认定是我,你倒是找的好替罪羊。”顾云杳转身险险避过王瑶手里细长的钥匙,那钥匙就擦着她的脖子滑了过去,再多一分,她恐怕就得血溅当场。   王瑶听闻此话浑身一震,刚才疯狂的神色收敛了几分,但随即更加狠毒的说道,“贱人,休要胡说,即便我今日杀了你,也是为我儿和曹家小女报仇,谁也说不得我什么。”   若说刚才只是三分杀意七分吓唬,那现在王瑶就是九分杀意一分忌惮,可那九分终究是占了上风,她捏着细长钥匙的手紧了又紧,慢慢的朝顾云杳逼去。   “夫人是想要杀人灭口吗?”顾云杳一边往后退一边不疾不徐的继续说,“可惜你即便杀了我,这事也解决不了,或者你当真以为我肯来是没有做完全准备的。”   这些话王瑶肯定是听不进去,但王瑶背后的人一定知道她是什么意思,那就够了,她笃定王瑶杀不了她就行,至于其他并不着急。   可话都说到这份上,牢门前那隐着的人还不打算现身阻止,顾云杳一挑眉不得不继续说下去,“花楼,一梦遥。”她声音敢个落,王瑶的手也到了她眼前,眼看着就要刺到她的心上。   这一下即便不死也足够她痛苦上还一阵儿,顾云杳有些恼怒,千算万算没算到来者会是王瑶,这女儿简直就是没脑子又死心眼儿的主。   钥匙在刺进她身体的万分之一时间里歪了歪,躲过了要命的地方,但也还是生生入了三分,立时一阵钻心的疼传遍全身。   “该死。”顾云杳低低咒骂了一声,上次挨打受伤是因为她计划中本就如此,这次就真真是意外,还是被一个疯女人所伤。   想到这里她心中无名火起,毫不犹豫抬起一脚朝着王瑶肚子上踹了过去,刺伤了她还打算全身而退,怎么着不给她留一脚纪念。   这一脚用了她九成九的力道,踹在人最为柔软的肚子上,疼是可想而知,况且她心里有怒意,这一脚自然用了以往某人传授给她踢人的机巧。   所以,王瑶倒下去的瞬间安静的除了倒地声,连一声痛呼都没有,随后进来阻止了王瑶杀她的定王妃和侍卫都愣住了。   大概以为人这么悄无声息的倒下去,是不是被她给杀了。   顾云杳也不解释,心里默数了三声,王瑶杀猪般的叫声才响了起来,这声音台突如其来,把没有准备的定王妃和侍卫都给吓了一跳,那侍卫甚至把手都按在了刀柄上。   叫声过后,王瑶算是彻底没了声响,一股尿骚味儿从昏迷了的她身上散开。   “不好意思,用了点力道,大概是疼的过头了。”顾云杳掩住口鼻说,她动弹不得,刚才那一刺没刺中要害,但疼却是极疼,刚才又用力踢人,难免撕裂伤口。 第68章 权衡利弊   倪安芍好看的眉皱了起来,脸色不怎么好看的盯了顾云杳一眼,这才声音不悦的说,“下如此狠手,怪不得王爷说你就是凶手,我看也是。”   说完给身后的侍卫一个眼色,带着淡淡的杀意,刚才救人是不想顾云杳说出一些话,现在既然王瑶昏过去了,那她也就没了忌惮。   “王妃可想清楚,我所谓的证据可放在端王府上。”顾云杳看不到倪安芍那一眼的别有用意,但想也知道,多数是要杀人灭口,她现在可真的知道的太多了。   倪安芍目光一闪,脸上的神色微微变幻,片刻后讥笑一声道,“坊间传言你与端王有些关系,但到底只是传言,你真以为本王妃会信?”   端王是什么性子她不知道,难道定王还不知道,而他们又是夫妻,所以对端王的品性也从定王那里知道了一二。   据说自端王玉非寒童龀之后,身边就很少有女子出现,传言是因为他母妃的死,可具体为何就没人知道。   就算这一点不算,以玉非寒的性子,看上的女子怎么着也不该是一个十三岁的小丫头,柳轻盈她倒是更相信些。   顾云杳倒是没想那么多,把东西交给李良政转给玉非寒,不过是因为她觉得玉非寒有这个能力保她周全,当然,是在不动用璇玑楼的前提下。   若是她肯动用璇玑楼,那这件事就更好办,不过以后的麻烦会更多,且更棘手,因为没有一个上位者会乐意看到在卧榻之侧有猛虎酣睡。   “王妃如果愿意拿定王府一试,我自然也没有意见。”她料定定王妃还没有这个权利定此事,若只是她自己也就罢了,若牵扯到端王,那以定王的性子,绝对会先试探试探,而不是一概否认。   璇玑楼给她的卷宗里,定王其人虽风流但热衷权利,且对至高无上的位置有很大的野心,这样一个,又怎么会掉以轻心,尤其还是在声望颇高的端王身上。   倪安芍心中确实犹豫,在定王心里,她如今是有用,所以他给了她王妃的位子,也乐意对她温柔备至,只是却没给她可以决定大事的权利。   “就算你说的是真的,你以为定王殿下会怕端王?顾云杳,你怕是还没打听清楚黎京的局势吧。”倪安芍这话是试探,这小丫头第一次入黎京,应该不知道太多。   顾云杳撇撇嘴挑眉道,“不好意思,我要让王妃失望了,刚刚好我的两位哥哥曾跟我提及黎京当前局势,刚好我的记性与悟性比常人好一些。”   她眉眼带着笑意,在斜斜照进来的阳光下,整个人都显得很懒散放松,似乎已经胸有成竹,倪安芍不敢对她再动手。   倪安芍确实不敢冒险,她如今的地位都是她小心翼翼得来的,若今次因为这小丫头失误,还是这么大的失误,她怕是在定王府就无立足之地了。   倪安芍面色几变,忽而浅浅的笑了起来,走到顾云杳身前矮了身子道,“小丫头,想不到你年纪轻轻就有如此缜密的心思,这次是我掉以轻心,我服气。”   顾云杳微微颔首笑而不语,倪安芍到现在都在套她的话,这女人的心思也不差,怪不得能在定王府后院百花丛中一点红。   等人离开,顾云杳立刻瘫软在地,手虚虚按在伤口上,这一刺极深,疼痛如同疯长的草在身体蔓延,她咬牙坚持到现在已是不易。   王瑶那泼妇,她还是便宜她了,有朝一日,她定然要让她也尝尝如今的疼。   “看来还是睚眦必报的性子不吃亏,我这些时日是不是太绵羊了。”顾云杳满脸满身的冷汗,令她浑身都不舒服,却无力做些什么。   叶无心来的时候,就看到顾云杳侧躺在地上,初以为是被用了刑,等扫了眼身上又不像是,他便也放心了些。   “躺地上做什么。”小小牢门自然难不倒他,轻松打开锁立到地上人的身边,鼻子轻轻一动,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儿钻进了他的鼻子。   叶无心皱眉,快速蹲下身去谈她脖颈上的脉搏。   “我没事,就是受了点伤,你怎么现在才来。”顾云杳睁开眼睛,目光移到近在咫尺的叶无心身上,这家伙什么时候动作这么慢了,都几天了啊。   “你要的东西我已经送到端王案前,你也别嫌我慢,你手底下那些暗卫的能力也就如此,我就算再快也没辙。”   七天以前,顾云杳突然说她想到了凶手是谁,还说如此一来早晚她都要走一趟大牢,于是让许家暗卫查找证据,还是不让璇玑楼插手,这不,证据今早才被送到他手中,这丫头居然还嫌他慢。   顾云杳皱皱眉,都已经筛选了人,怎么还是如此不济,“哦,那是你们调教的不好,我可是把人交给璇玑楼了。”   许家暗卫身上有什么秘密她还没找到,不过玉戎和端王看起来都知道,或者端王只是纯粹搞破坏都不得而知。   “你当是种白菜啊,这么短时间怎么让他们成器。”叶无心无奈的翻了个白眼,他好歹是个第一的刺客,怎么这丫头就一点不害怕他。   顾云杳试图从地上起来,她都躺了一下午,都快把这块地孵出小鸡了,琢磨着是不是该换了位置和姿势,否则这胳膊不知道还要酸麻到什么时候。   听叶无心这么说,不由撇撇嘴,满脸的不以为然,璇玑楼是什么地方没人比她清楚,半个月时间,就算不能跟楼里的暗卫比,但也不至于差到现在这种程度。   “你这伤是怎么回事?”叶无心眼神一动,硬生生忽略掉眼前人脸上的不以为然,转移话题问道,那伤口看起来不大,只是流的血不少,应该很深。   拽住叶无心的衣袖,顾云杳终于艰难的坐了起来,不过这一下扯动了好不容易止血的伤口,顿时一股温热自她肩头流出。   暗自咒骂了一声,顾云杳眼神厌恶的道,“一个泼妇刺的,她儿子又不是我杀的,我还要代人受过,早晚要让她还回来。”   这件事叶无心早就知道,闻言摸了摸鼻子,不知道顾云杳说的代人受过是指历壹铭还是谁,要还回来的是历壹铭还是王瑶。   叶无心从怀里拿出一瓶伤药,虽然他自从成了天下第一,基本就没人能伤得了他,可历壹铭还是非得给了他大大小小无数瓶伤药,还说什么你自己不用,可以救人呀。   他就郁闷了,他是刺客,干的就是杀人的买卖,怎么着还得顺道改行当个悬壶济世的医者了。   “一半外敷一半内服,保你出去前就能好。”他把药瓶放在顾云杳手里,后者理所应当的接了过去,还很嫌弃的看了看粗糙的瓶子。   叶无心一脸无语,也不知道傅云从哪儿找来的,若不是知道傅云一生未与谁有瓜葛,他真怀疑这是她偷偷生的女儿。   他看了眼默默点头的顾云杳一眼,若非是璇玑楼新楼主,她大概会被历壹铭直接抓了拿去试药而,而他自己,恐怕连看一眼都不会吧。   刚准备站起来,衣角就被一只小手紧紧的拽住,叶无心看着那只小手,又继续去看手的主人,她似乎有话想说,却又欲言又止。   叶无心歪了歪头示意顾云杳有话就说,后者微微一皱眉,叹了口气摇摇头,手利索的松开了他的衣摆,安安静静的看着他笑。   “如果没事我就先走了,最多明晚你就能回去,不过,不能回顾家。”叶无心看着她的笑有些发怵,像极了心情不太好的傅云,一般傅云心情不好,多数就要有人倒霉,倒血霉。   顾云杳点点头,看着叶无心大摇大摆的走出牢房,转身犹豫了一下把锁重新挂上,这才消失无踪。   最后一个锁门的动作不是叶无心的性子,顾云杳烦躁不快的心情总算因为这动作稍微宽泛了些,璇玑楼这次的所作所为让她心里发堵,当然,最多还是因为那时叶无心和历壹铭的袖手旁观。   把药拿出来捏碎一边涂在伤口上,另一半直接扔进嘴里,历壹铭的药,还是给的叶无心,那药效一定不凡,如果明日能出去,那叶无心刚才说的倒也不夸张。   温润舒适的感觉在疼痛上蔓延,渐渐的顾云杳就再也感觉不到让她不舒服的疼,这才慢慢的挪了挪位置,靠坐在墙边,等待今晚最有一位来人。   算算时间,定王妃该跟定王说了事情的意外,而定王应该也已经全身利弊之后,计算好了得失,是拿她做替罪羔羊卖给曹烈一个面子得罪定王,还是看在定王的面子上高抬贵手。   第二日一早,念婷站在定王府大牢门外,嬉皮笑脸的看着神清气爽的顾云杳走了出来,“一日牢房游,感觉如何了?”   “被赶出来了?”顾云杳没理会她的调侃,皱眉问道,按照计划不该这么早,不过既然出来了,她就没打算再回去。   念婷把事情原原本本讲了一遍,她的讲述里自然是加了一些许靖容不知道的事,比如顾之曦为什么一怒之下就真的写了休书。 第69章 端王府   “许家暗卫他没得到手却肯放人,李涟儿的馊主意是个关键。”念婷拽着一角裙子一边走一边说,两人走的方向正好是和将军府相反,去的也是新宅。   顾云杳点头,李涟儿不得不说是个有些手段的女人,只是她不该把心思用在她和周围人的身上。   “流言放出去,既然我出来了,咱们也该活动活动筋骨,收拾收拾某些人。”顾云杳嘴角微微挑起,还有些稚嫩的脸上隐着丝丝杀意。   念婷缩了缩脖子,某人生气了。   回到新宅子,顾云杳第一眼就看到红着眼眶扑来的许靖容,她也忍不住心神一动,她不是一个人了,她有家。   “娘,我回来了。”一句话轻飘飘的传进许靖容和随后出来的顾云楼及顾云淆耳朵里,顿时三人眼眶都有些发红。   许靖容紧紧把顾云杳在怀里抱了抱,什么话也没说,直拉着人往大厅里走,远远的就能看到大厅中间的桌子上,都已经摆满了一桌热气腾腾的菜肴。   顾云杳感动的坐下,拉着许靖容的手久久说不出话来,她那时贵为公主,多少次出生入死随军出征,可胜利后回到宫中时,永远只是一殿冷清。   “娘,谢谢你。”她不知道该说什么,眼睛里亮晶晶的滑动着一丝光芒,兴高采烈的拿起筷子迫不及待就要夹菜。   一家四口再次团聚,这饭自然吃的热闹温馨,自然也有些人看不得这温馨。   酒足饭饱刚刚放了筷子,院子门被人大力拍打,念婷快步跑了出去,没一会儿面上怒气冲冲的走了回来。   “顾家的人,给夫人送了张帖子。”念婷把手中的烫金帖子递给了许靖容,她接过后翻开只看了一眼就深深的皱起了眉,继而是屈辱。   她面色难看的把帖子放在桌上,顾云杳只瞄了一眼,上面简单书写了几个字,将军府新晋夫人喜宴,特邀众位亲朋好友到场庆祝。   顾之曦这是想给许靖容一记耳光,顾云杳想了想又觉得不是,大概是李涟儿这么多年终于能上位而想出来的吧,也只有她想在旧人面前炫耀。   “推了吧。”许靖容淡淡的说,她彼时想不通,如今是看得开也想得通,那样的人不值得她浪费心神。   顾云杳又看了一眼那帖子点头道,“推了也好,咱们如今跟顾家没有半分干系,也算不上亲朋好友。”   众人一致点头,门外又传来一阵敲门声,这次却很礼貌很轻,念婷和师浅雪对视一眼,这次换她去开门。   没过多会儿人倒是回来了,手里还拿着个不小的盒子,看盒子的的质地和外观就知绝非一般人能拿得出手。   顾云杳的目光一直盯着那盒子看,忽而皱眉,“浅雪,盒子先送我房间去。”在师浅雪进门的瞬间,她忽然开了口,后者了然的点头转身往院里走。   许靖容狐疑的看了眼那盒子,顾云楼和顾云淆则狐疑的看着她,顾云杳面不改色的道,“师傅的东西,不太方便示人。”语气之中的抱歉让几人都不太好开口问。   与家人絮絮说了会儿话,顾云杳不急不慢的回了自己的房间,这院子不比枫院,委实有些小,还不敌她原来住的宫殿储物间大多少。   从正门进来经过一小片花圃和一方池塘之后是大厅,两侧是屋子,一侧做了厨房和杂物间,还有几位仆从的住处,另一侧就是她们一家住。   顾云杳的屋子在二楼靠大门的位置,这是她一早就选好的,布局也早就设计好,方便她那些惯性走窗户的朋友们来而不被人发现。   楼道在中间,这样一来她和许靖容看似相近的房间,实则谁也听不到谁的动静,这样也好。   进门第一件事就是打开放在桌子上的盒子,里面是一柄长剑,剑身锃亮,一股寒气扑面而来,却又让人感觉无比舒畅,似乎这是冬日里徐徐而来的夹杂着轻柔的风。   顾云杳愣愣的看着盒子里的剑,这把剑名为承影,乃是她当年随军出征二皇兄到处搜罗来赠给她的,他还说这把剑很像她,精致优雅之中却饱含坚韧戾气。   当日她不懂何为饱含坚韧戾气,直到她第一次站在高高的城楼上,俯瞰城下因她的计策伏尸百万时,她突然就明白了她皇兄说的话。   “端王派人送来的,还留给小姐一句话。”师浅雪诧异盒子中竟然是一柄长剑,半晌才反应过来忘记告诉顾云杳来人留下的话。“他说小姐或许知道剑的主人留下的东西,明日他在府上候着,希望你能过府一叙。”   顾云杳伸手抚摸着剑身淡淡的说,“好,我知道了。”她说完把手收了回来,作为傅云留下的东西就那么一件,璇玑楼的凰令,难道端王还想要她的璇玑楼。   次日一早,顾云杳就收拾妥当出了门,这次许靖容没有担心,因为门外来接人的轿子上明晃晃的镶嵌着一片银质的雪花,黎京没有人不知道,那是端王府的标志。   顾云杳坐上轿子嘴角就没停过抽搐,这么大摇大摆高调的来接人,端王是嫌她如今在黎京还不够出名吗?   轿子绕着黎京最繁华、最热闹、人最多的主道上走,一路上人声鼎沸,但只要轿子到了立时寂静一片,等轿子走过去后,又是一阵更为鼎沸的议论声。   顾云杳靠在轿子里双手抱胸,一只腿搭在另一只腿上,双眉微微簇起,思忖片刻后伸手掀了一边的轿帘问外面跟着的人,“李良政,我晕轿,能快点不?”   她算是琢磨出来了,这家伙就是在招摇,明明将军府到端王府有小道不走,非要走人如此多的主道,明显是别有用心啊。   李良政摸了摸鼻子吩咐了一声快点,轿子立刻稳稳的加速往前,“顾小姐,这事儿跟我没关系,你懂得。”   轿子里的姑娘可不是普通人,听他家王爷的意思,她小小年纪就已经掌握了璇玑楼,那可是前朝公主傅云一生的心血。   他跟在端王身边时间不短,几次听王爷赞叹的都是这位公主的智谋双全,一手建立的璇玑楼是除神秘不可莫测的雪神殿外最令人想拥有的。   自然,他家王爷的原话不是他这么含蓄。   顾云杳斜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把手收了回去,轿帘慢悠悠飘下来,遮住了她所有的鄙视。   到端王府门前,李良政给她掀开轿帘请她下来,她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也就没在意周围一众人那惊讶诧异的目光。   跟着李良政一路进了府中,不得不说端王府的布置很雅致很合她口味,穿过前院的花草庭院,走过一段回廊,再经过假山池塘错落有致的后花园,在院角落一处凉亭里,顾云杳看到的了斜斜侧躺在长椅上的端王玉非寒。   他一袭紫色长袍,袖口、衣摆和领口有金丝线绣成的云纹,他眉如远山浓翠,鼻梁挺直唇若红缨,一头乌黑亮泽的长发柔顺的披散在他肩头和身后的长椅上。   顾云杳看的一愣,还真是妖孽,一个男人的容貌竟然比之她当初都有过之,尤其是他这般闲散的躺着,无端端就引人遐想无数。   “来了就进来吧。”她还在胡思乱想,里面的人已经慢慢的睁开眼看了过来,嘴角微微上扬的说道。   顾云杳一抿唇慢悠悠的走进亭子,对着玉非寒行礼,后者不甚在意的示意她自己找地方坐。   左看右看只有他对面有一张小凳,这自己找地方也是预备好的,故作大方随意给谁看,在心里腹诽了几句,顾云杳坐到凳子上抬眼看玉非寒,他已经又斜了斜身子,一双犹如深渊寒潭般的眼睛看着她。   “你之前的事本王办的还算满意否?”玉非寒似笑非笑的问,顾云杳也似笑非笑的回道,“自然,端王殿下出手,又岂会有不满意的时候。”   顿了顿顾云杳继续说,“明人不说暗话,端王殿下要的东西确实在我手里,想要可以,还请殿下帮我一个忙。”   璇玑楼凰令她今日就带在身上,玉非寒想要也不是不可以,帮她一个忙就行,不过这忙也绝非简单的忙,能不能帮得上也不一定。   “哦?说来听听。”玉非寒自长椅上坐了起来,一头长发丝丝滑落在胸前,那模样让人很难移开眼睛。   顾云杳干脆垂下眸子看桌子上的茶盏,里面泡着的还是露妍秋茗,玉非寒好像也很喜欢喝这茶。“帮我查前朝大公主之死。”   她语出惊人,旁人惊讶骇然都不为过,李良政瞪大了眼睛看着她,从她脸上看不到一丝开玩笑或者故意为难的意思,她真的想查这件事。   “王爷……”李良政迟疑的喊了一声玉非寒,后者轻轻挥手示意他退下,李良政立刻垂首躬身退了出去。   顾云杳抬眼看着玉非寒,这件事她早有疑惑,但不能找璇玑楼查,不是不信任,而是璇玑楼很可能也参与其中,她适中记得历壹铭和叶无心站在高高城墙上的样子,是震惊是诧异。   她默默的陷入了沉思,这两人都有经历过国破家亡的人,这世上虽不能说无事可撼动他们的神经,但也肯定是凤毛麟角。 第70章 留人用膳   “本王想知道原因,大公主不是自己以身殉国,为何还要查?”玉非寒饶有兴趣的看着眼前垂眸思索的人,不过小小年纪,眼神和气质却似历经千帆般的沉稳冷静,甚至带着看透了的漠然。   顾云杳睫毛微微颤动,眼帘一动看着玉非寒,“王爷难道不怀疑?”   玉家既然早有谋逆之心,不可能不先把皇室中人查个一清二楚,即便查没有十分透彻,也绝对是七七八八,所以玉非寒不可能不知道她手中有璇玑。   而以玉非寒的聪明机敏,他更不会看不出她那时候的布置,她是可以不死,只是出了点意外,这意外让她最终走上了高台选择殉国。   她要查的就是这意外,到底是什么意外,又是怎么成了意外。   玉非寒难得皱眉,不过也仅仅是片刻,他伸手拿过茶盏抿了一口道,“怀疑过那又如何,顾将军亲眼看到她从高台上自己坠下,又何来疑惑?”   说完顿了顿眸光一转道,“顾小姐为何对此事有怀疑?可是知道些了什么?”   他的目光微闪,看的顾云杳差点脱口而出狐狸,他明明知道她在怀疑什么,这么问不过是想把她的话套出来而已。   “据我所知,大公主在城破之前就早有安排,璇玑楼也接到了命令,只是最后到死似乎璇玑楼和她的安排都未能到位……”顾云杳说到这里停了停,大家都是深陷权利中心的人,这话说的也已经是很明白了。   玉非寒嗯了一声,袖长白皙的手指在杯子边沿轻轻的点了几下,顾云杳说的跟他查到了的一样,他也很好奇当初为何璇玑楼众人会被阻截,傅云后手的其他安排为何莫名消失。   “这么说确实有些古怪,那不知可否给我看看那一道命令?”如此大事,以他手中人查到的东西显示,傅云必然是亲手写了手令传达,想必璇玑楼那四位令主也都一一过目才是。   顾云杳有些迟疑,她至今都没有到过黎京里近在咫尺的璇玑楼,“我不曾进过璇玑楼,恐怕殿下想要的手令我拿不出来。”   她苦笑一声,自己亲手建立的璇玑楼,如今自己却成了外人,四个至交好友,除了知道自己身份的那位,也都是阳奉阴违的态度。   恐怕她手里哪一日没了凰令,这几人连多看她一眼都不会,顾云杳从没这么沮丧过,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她不想做以前的傅云,注定有些事也回不到过去。   玉非寒不置可否,伸手把她面前的茶泼了重新添上一杯,示意道,“茶是好茶,但若无人品味,也是白白浪费。”   顾云杳讷讷的拿起杯子凑到嘴边,露妍秋茗的茶香就和她当初喝的一样,淡淡的香味,后味醇厚如酒,却又不似酒般醉人。   “罢了,看来是勾起了你的伤心事,不过本王倒是很好奇,你跟前朝大公主傅云是如何相识的?”据他所知,顾云杳自小就被送上山寺,在寺中的日子也并不好过,那帮老和尚并没有拿人钱财的自觉,对这小丫头基本都是放养。   这一点顾云楼应该知道,他难道就没有疑惑过什么,毕竟顾云杳现在的样子,实在不像是在那种坏境下能养出来的,还有那满身不输皇族的贵气,大致也只是这个最能证明她跟过傅云,可却不能当成她能拥有这身气质的原因。   皇族贵气,那是经年累月上位者的优越感累极而来,即便她真的跟过傅云,也不一定能学出她一分,他见过傅云,那是真正的公主,一举手一投足皆是高不可攀的雍容。   顾云杳料到他会问,却没料到他这么随意的问,似乎这个看似很重要的问题在他心里,不过像是问今日天气如何一般随意。   “她救过我的命,还教给我很多东西。”谎言说的越简单破绽就越少,所以打从一开始拿出凰令的一刹那,她就已经想好了这么说她和前世自己的相遇和故事。   玉非寒看出她不愿多说,也不打算强人所难,虽然他被人诟病的坏习惯中,就有这一点。   “救命之恩,还教授你计谋,托付她的一生心血,看来她是真的喜欢你。”把手中的茶盏放在桌子上,茶盏碰到石制桌面发出清脆的一声轻响,像是在给这次见面敲了一击警钟。   顾云杳起身行礼,再抬头看向玉非寒的眼神漠然而疏离,“殿下既不是来找我要东西,那我便也不好求人办事,此前的话就当小女鲁莽,还望殿下见谅。”   说完她微微侧了侧头看天色,快午时了,她母亲在家怕也等急了,她该回去用午饭了。   只是她还不待再开口,玉非寒已经招手唤来了李良政,“去顾小姐家一趟告诉夫人,本王今日留小姐用午膳。”   李良政眼神一亮,在玉非寒微微眯起的眼神下,快速的应了一声,一溜烟儿小跑着就离开了,临走时看顾云杳的眼神有佩服和一些她看不懂的情绪。   顾云杳嘴角微微抽动,这一主一仆都是怪人,既然都没事可说,为何还留着她,难不成他们还有什么旧可叙?   “本王允了你的请求,至于凰令,那是傅云交付与你的,你自保管好便是。”玉非寒站起身,及腰长发自他身后长椅上倾泻而下,黑亮之色竟如极好的黑色宝石。   顾云杳猛地抬眼去看他,他站在亭子外的台阶上,微微侧首用余光看她,那双侵染寒气的眼眸在阳光下依旧寒意粼粼。   她抬起脚靠近玉非寒,走到他身边,一种前所未闻的淡淡香味传入鼻中,不像是寻常香料,好闻的紧,忍不住她便吸了吸鼻子,想着多闻一闻辩一辩,看记忆里是否有这种味道特别的香料。   玉非寒心中有些好笑,这小丫头难不成还要用鼻子嗅出他身上的香味是何种香料?这可是自雪神殿得来,世上还未曾见过,她就是嗅到明年也一样一无所获。   “走吧,用了午膳咱们再接着谈。”玉非寒说完步履悠闲的往前走,顾云杳下台阶的脚步却猛地一个踉跄,差点栽倒在地。   接着谈?谈什么?他们还有什么可谈的?该谈的不都已经谈完了吗?   但看玉非寒的意思,今日这日头不落山,大抵是不打算把她给放出府吧,她来时就招摇,又在端王府待上整整一日,这黎京关于她的传闻,明日怕是要加上一句,小小年纪便能魅惑人吧。   啊~想到这点顾云杳就头疼,想当年她那么貌美如花都没能捞个妖姬的名头,倒是这相貌一般的小丫头怕是要被流言推上去了。   跟在玉非寒身后,顾云杳想的很多很远,完全没注意到前面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脚步,笔直立在万宝石刻灯边上,似乎是在等她。   可惜她都不曾注意,脚步稳稳当当的往前走,不出意外更稳当的撞在了玉非寒的身上,差点把自己给撞倒。   哼哼一声,顾云杳揉着额头抬眼,正好对上玉非寒似笑非笑又有些不赞同的眼神,“你难道知道今日有上好的雪莲羹露,所以迫不及待了?”   顾云杳张了张嘴,除了一个啊字,什么也没说出来。   玉非寒分明就是调侃她,这调侃还调侃的她无言以对,难道要她说自己就是贪吃那一盏雪莲羹露?   想了想终是闭了嘴,默不作声看着玉非寒,后者眯了眯眼睛转身抬脚,动作优雅漂亮的往厅里走,直走到门前才又回头看了看站在原地的顾云杳。   “你是不饿吗?”   “……”顾云杳一阵无语,掕着裙裾就往里面冲,饿,怎么不饿,早上都没吃什么东西就被李良政接进了轿子里,一直到了现在。   两人坐在桌子前,一人吃的矜持优雅,风度与气度并存之后还有雍容,而另一人就狼狈惨烈了点,那叫一个风卷残云迫不及待,似乎怕有人抢似的。   “你慢些吃,不够再吩咐他们去做。”玉非寒不得不放下了手中的象牙金丝筷,一脸诧异的看着狼吞虎咽的顾云杳,这丫头当真是个女的?   顾云杳把一只云卷塞进嘴里,嚼了一半歪着头看玉非寒,直看的他长叹一声继续拿起筷子吃自己的,把眼前人当成了透明。   一顿饭下来,玉非寒看顾云杳的眼神变了,佩服中还带着一丝笑意,要笑不笑的笑意,让刚刚回来的李良政心中赞叹,自家这位王爷竟然真的对顾家大小姐动了心,还这般不加掩饰。   午后两人谈了什么,顾云杳自己都不知道,她就觉得自己干坐了一下午,天色渐渐沉了玉非寒才让人送她回去。   临走时似乎有话想说,她也等着他说,可最后只等到一摆手,跟赶小狗似的让她离开了。   这件事直到回到新宅子顾云杳都还在犯嘀咕,玉非寒想说什么,吞吞吐吐跟传言里冰美人的端王不太像啊。   “妹妹,回来了。”顾云楼从大厅里走出来,走到呆立在门口的顾云杳身边,狐疑的问她怎么了,顾云杳摇摇头说了句没事。 第71章 前因后果   顾云楼看了一眼已经走出的轿子,轿子上雪花标记在夕阳下熠熠生辉,忽然了然的笑了笑,“小妹可知道刚才曹家女儿的案子结了吗?”   “大哥,你还同我卖关子?”顾云杳抿着唇一副不乐意的表情,顾云楼笑着摸了摸她的头说道,“定王今天一早对外公布抓了凶手,这人说不得你也知道,就是枫院里一个叫杏儿的丫头。”   那丫头原本是顾芯眉的侍女,隐藏的倒是深,直到他们离开顾家才自己说了出来,没想到如今却做了替罪羔羊。   “她不是凶手,杀曹钰的人是两个,她不是任何一个。”顾云杳同顾云楼往里走,边走边说,完全没注意到顾云楼诧异的眼神。   他知道这件事是通过不久前结识的一个廷尉监才得知前因后果,可看自家妹子的样子,似是早就知道凶手是谁,也知道最后肯定会有人被推出去做替罪羔羊。   “听妹妹的意思,你知道谁只凶手,那为何……”那为何还要自己往大牢里走一遭,听师浅雪的意思,她好像还受了伤,只是一直没说出来,大抵也是不想母亲担忧。   顾云杳侧头笑了笑,既然事情已经尘埃落定,那告诉顾云楼也无妨,停了脚步扭头看着他,朱唇轻启的说道,“我只是为了不惹长久的麻烦,所以下了剂猛药。”   若不是她轻易进了大牢,有些人怎么会掉以轻心,定王又怎么会这么轻易的另辟蹊径放过她,杏儿那丫头也是该,怨不得别人。   “以退为进,妹妹这算盘打的不错。”顾云楼由衷的说,曹钰的死本就是个棘手的事,看似只曹家一门,其实中间弯弯道道不少,看在这件事上使力关注的人就知道。   “只是大哥不明白,你怎么得罪了那么多人。”他们一家到黎京不过个把月,妹妹更是不曾出门几次,怎么会得罪那么多平日里都没什么交集的人。   顾云杳撇撇嘴,她很少会做这种少女才有的调皮动作,伸手拽着顾云楼往一旁的小亭子里坐下,亭子外是一汪小小的池塘,她早前命人用石子堆积了周边,里面养了几尾锦鲤。   “大哥,不是我得罪的人多,是有人看不顺眼我,我这是飞来横祸好不好。”她颇为委屈的说。   倪安柔仇视她竟然是因为顾家误会她跟端王有瓜葛,她何其无辜?   王瑶想杀她倒是无可厚非,但也是他儿子先欺辱她在先,后来更是设计把她带去花楼,若非有历壹铭及时赶到,她现在恐怕早就被人沉塘了。   简单的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给顾云楼听,他好看的长眉就一直没舒展过,到最后眼中更是酝酿了些许怒意。   “欺人太甚,我和你二哥虽然也不是什么高官贵人,但也不能任由别人欺凌妹妹你,这件事我记下了。”顾云楼面色沉寂的说,怒意之后的静谧更显危险,莫欺少年穷,大概说的就是顾云楼这样的人。   顾云杳点点头,她不会看错人,她这两位哥哥,大哥光凭这一副脑子就足以立足官场,而二哥沉稳且武功不弱,缺的只是历练和对兵法的熟知。   “杳儿相信大哥二哥都能出人头地,不过不能是因为我和娘,要为了你们自己才是。”她笑容温和的看着顾云楼,他不该为了她们羁绊住脚步。   顾云楼没说话,换了话锋问道,“那曹钰的死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猜到了一二,却窥不到全貌,即便听了妹妹的话往大了想,也仍是一个大致的蓝图猜测。   把手中捏住的一根刚刚抽芽的花枝放开,顾云杳倚在亭子边儿想了想说,“是顾芯眉和倪安柔,不过这也只是我猜测,或许后来出现的那个女人也有份儿。”   顾云楼面色一凝,他猜到了跟尚书府和文定公府有关,却没想到居然是两个小丫头干的,“人居然是她们杀的?”说出这话他就觉得不可能,两个丫头,最多不过玩闹戏弄,又怎么会真的杀人。   “是也不是,人确实是她们叫到后院中去的,但杀人却是临时起意,栽赃我更是心念一动间。”她说着顿了顿继续说,“曹钰衣服和头发比较凌乱,额头和手上都有不明显的擦痕,显然是生前与人有过争执。”   当时她见到被放下来的曹钰时就注意到了,那绝对不是云姬会弄出来的,倒是那根银簪比较像是她的手笔。   “至于曹钰怎么被人吊上去的,那就更好解释了。”两个少女惊慌之下失手把曹钰推搡在地摔晕,由于太过慌乱,两人都没去核实地上的曹钰到底是晕了还是死了。   恰巧那时有人在那里出现,让两人赶紧离开,并临时起意杀人栽赃,至于云姬,听她自己的意思是受人所托,且这个托还是有次数限制,倒像是以往受人恩惠,如今不得不应了别人的请求一般。   顾云楼点头,后来者所料不错就是文定公府或者尚书府的人,至于定王府为何会参与进来也不难猜测,毕竟倪安柔的姐姐可是定王妃。   这么一说事情就豁然开朗,之前的种种也都有了解释,至于为何定王肯趟这趟浑水,顾云楼心知肚明。   “小妹,你受委屈了。”他由衷的觉得,这件事里顾云杳受了平白的委屈,以后若有机会,定然是要让这些人还回来,他可不管这些人中还有位高权重的定王玉非尘。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顾云杳陪着许靖容在后院里种了些蔬菜,如今是自己的家,自由自在的,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   累了一天没休息的顾云杳好不容易躺倒在床上,眼睛都还没来得及闭上,窗户吱呀一声响了,这声音都跟敲门声有一拼,只要响,那就准有人要进来。   “什么事。”有气无力的趴在床上不想动,问出的话好半晌没人理会,顾云杳有些不耐烦的起身看向窗户的方向,却见一个人斜斜的倚靠在窗下的墙上。   她心神一凛,坐在床上没有动,心思早已活络起来,这人身上没有熟悉的气息,在不甚明亮的月色下也看不清到底是谁。   顾云杳在计较该不该喊人,对面的人已经慢慢的扶着墙站了起来,朝着她的床榻走过来。   “你是谁?”顾云杳坐在原地没动,双眼紧紧盯着那人,这是个男人,一身除了那双眼睛外,尽数包裹在黑衣中。   看不清来人是什么样子,也看不清他到底受了多重的伤,顾云杳只觉得鼻尖那浓烈的血腥味儿阵阵刺鼻,心想这人到底流了多少血,味道才会这么浓烈。   那人没回答她,身子摇摇晃晃的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半晌才伸手取了脸上的是面罩,露出一张让顾云杳压根就没想到过的一张脸来。   “为本王疗伤。”玉非寒话一出口,整个人忽然朝着顾云杳的方向栽了过去,把愣住了的顾云杳一下砸在了床上。   玉非寒虽然看起来并不胖,可这一个大男人砸下来,到底是沉重无比,她差点一口气没上来,等喘匀了气去推人又花了更大的力气。   她这才发现玉非寒身上有很多伤口,自然这都是从流血的痕迹来看,皱了皱眉,轻声唤了念婷出来。   “哇,你这干什么了,怎么还在自己床上藏个死人?”念婷咋咋呼呼的走进房间,还没看清楚就小声嚷嚷道。   顾云杳二话没说,直接把凰令丢了过去催促道,“少废话,去把败家子给我弄来。”   后者一听就知道事情的严重性,立刻点头,一转身就消失在了屋子里。   顾云杳看了看床上仰躺着的玉非寒,他此刻一张脸上全是血迹,刚才要不是他自己出声,她绝对认不出来。   可下午都还好好的,怎么才这么点功夫,人就伤成这样了,还不回王府到她这里。顾云杳皱眉思索,冷不防床上的人一把抓住她的手,眼神阴冷的看着她,顾云杳撇撇嘴,都神志不清了还敢威胁人。   不甚温柔的甩开玉非寒的手,顾云杳低头就看到自己一身雪白中衣上全是血迹,想了想念婷到璇玑楼要有些时间回来,于是唤了师浅雪进来。   “浅雪,你帮端王先简单处理下伤口,我去洗洗身上的血迹。”说着伸出两根手指捏起衣服的一角,这粘乎乎的感觉真是,真是难受。   出了门顾云杳要不敢太招摇,蹑手蹑脚的往后院走,后院的汤池是供家中人沐浴用的,这时候也没有热水,她打算先简单的清洗一番,晚些等玉非寒的伤处理好了再说。   可她前脚刚下去楼梯一步,忽然耳朵一动,听到楼下有人轻声说话的声音,很轻,似乎是在找谁,她心里猛地一惊,伸手把脚上的鞋子一脱,重新快速轻巧的返回房间。   师浅雪见她去而复返就知有异,立刻把床上的人盖好,顺手把香炉点起来,脚下一跃上了屋顶。 第72章 救人   香炉里是她自己好奇弄来的香料,原本是想试试能不能调出玉非寒身上的香来,这会儿乱七八糟被师浅雪点了,顿时一股浓郁的味道充斥在房间里。   顾云杳刚才萦绕在鼻尖的血腥味儿顿时就被遮盖的严严实实,她左右看了看,可床上躺着玉非寒,她往哪儿去啊,大半夜不睡觉更可疑好不好。   看了眼门外,又看看床上捂着被子的玉非寒,最后一咬牙直接钻了进去,才刚躺好就听到房门处传来吱吱吱的声音,那是有人拿着匕首轻轻撬动她房门的声音。   顾云杳的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隙,看着一个模糊的人影自门外走进来,先在房中转了一圈,忽而把目光转到了她这边,吓得她立刻把眼睛闭起来。   她第一次有做亏心事的感觉,要是被人知道玉非寒现在在她床上,哪怕这个人是个刺客,都是件大麻烦事,所以她宁愿装出什么都不知道,只求这该死的刺客赶紧离开。   可事情偏偏就不愿如人意,那黑影走到床前,原本只看了一眼就要转身,却在转过身片刻的时间里,猛地回手就刺来一匕首。   顾云杳本就不是个轻易会放松的人,这一匕首刺来的架势根本就是打算要眼前人的命,她自然不敢托大,猛地翻身往里,不偏不倚压在了玉非寒身上。   身下的人在昏迷之中仍是闷哼一声,手不自觉攀上了她的纤腰,顾云杳不敢乱动,刚才情急之下翻到了玉非寒身上,肯定是压到了他的伤口。   师浅雪在此刻回身的一瞬间就冲了过来,这会儿功夫已经和刺客打了起来,两人的身手立见高下,可论起杀人的技巧,到底不如一个以杀人为生的刺客。   顾云杳自玉非寒身上爬了下来,跪坐在床榻边儿上,看着两人你来我往的打斗。   正在此时,那刺客一招虚晃,趁着师浅雪不及回防,一转身就要跃出窗子,顾云杳立刻低吼一声,“还看戏到什么时候,杀!”   此话一出,往窗外逃的刺客一声闷哼,直挺挺的倒进了屋子,结结实实摔在了地上。   念婷笑嘻嘻的从窗外翻了进来,随她来的还有一个样子比她还不正经的少年,约莫也就十五六的模样。   “哟,新楼主啊,我久闻不如一见啊,小小年纪就往自己床上放男人,果然和那家伙一样,一样强悍到不靠谱。”少年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鼻子忽然动了的动。   他神色忽然兴奋起来,想往前一步,却被人一只脚给挡了回来。   顾云杳狠狠的瞪着眼前的少年,“败家子,你这嘴是不是还没被打好,还想再挨几次打不是?”当年她还是傅云的时候就因为这小子嘴贱打过他,原以为好了些,现在看来还是打轻了。   败家子嘴巴立刻抿了起来,忽而又惊疑的看着坐在床沿儿边上的少女,这哪里是少女,这分明就是当年遇见的女魔头傅云。   “你你你,你诈尸了?!”败家子大惊小怪的瞪着安稳坐着的顾云杳,等看清少女的模样,他又自己摇摇头,“不会的,她没这么丑,不会的。”   顾云杳和念婷的嘴角都抽了抽,前者是想打人的抽搐,后者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见顾云杳神色越来越难看,败家子还不知道轻重的想再说些什么,随后赶来的历壹铭立刻一脚踢了上去,“还不过快去救人。”   败家子揉着自己的屁股往床边走,中途还带着怯意和疑惑的看了一眼顾云杳,这才伸手探上了玉非寒的手腕。   “哟哟哟,快死了,这个好,我就喜欢救快死的人。”败家子这么一惊一乍的在场人都早就习惯了,只有师浅雪皱了皱眉,怎么看都不觉得这人是个悬壶济世的医者。   顾云杳的淡定和理所当然让历壹铭有些疑惑,以往被败家子诊治的人家听到这话,八成都要暴跳如雷或是敢怒不敢言的姿态,可这丫头竟然会松口气,她难道知道败家子这么说的意思是人还有救?   起身从床榻上走了下来,顾云杳和众人都退到了桌前,她撑着脑袋问,“人都清理干净了?”今日来的不止这一个人,都是玉非寒引来的,也不知道有没有往回传信。   “清理干净了,你可以高枕无忧。”念婷说,她不从来不对这些刺客手软,毕竟收拾不了叶无心,还收拾不了这些虾兵蟹将?   顾云杳哦了一声,转头看着念婷继续问,“那你的意思是,他们并没有往回传信的机会,今日这些人死在这里,也就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了?”   不是抬杠,而是若一步不稳,她大概以后都要如履薄冰,她冒得起这个险,但却不想冒,麻烦太多。   念婷张嘴支吾了一阵儿,这个她还真不敢确定,一般府中的刺客都有自己的一套传信规矩,这帮刺客身手不错,训练有素,一看就不是平常人家训养的。   “查清楚,如果这次璇玑楼的人再给我阳奉阴违,你知道我会怎么做。”顾云杳没有跟历壹铭说,而是看着念婷,也只有念婷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糟了,念婷心里咯噔了一声,以往璇玑楼对这个新楼主的命令并不怎么上心,以为她就是个小丫头片子,可谁会知道这是真正的璇玑楼主,她看来也是忍耐到头儿了。   “是,属下定当办妥。”念婷收起脸上的散漫,毕恭毕敬的对着顾云杳垂首回道。   她的动作和表情让历壹铭微微动容,他们四个璇玑楼令主里,唯独念婷从来都是一副散漫的姿态,对前楼主傅云也是。   当时傅云还曾调侃过她,若非是她发火,她就从来都是没个正形的。   想到一起这么多年,似乎也就见过念婷正正经经对着傅云行过三次礼,且每次都是傅云大动肝火的时候。   历壹铭的目光移到了面色漠然的顾云杳脸上,她到底是谁,为何有此能力,能让念婷对她正经八百的行礼?   败家子一边帮床上的端王处理身上的伤,一边也竖起耳朵斜着眼睛看,念婷这一礼他也惊讶,手上一抖,玉非寒立刻就闷哼了一声。   顾云杳抬眼看去,败家子一脸严肃的上药包扎,刚才的闷哼似乎只是不小心碰到伤口所致。   “端王需要休息,失血过多加上一路奔波,至少明日午时之前不可随意下床走动。”败家子抹了一把额上的汗说道,天知道这是刚才小丫头看过来给惊出来的冷汗。   顾云杳嘴角忍不住抽了抽,明日午时之前,天一亮她就不一定能确保房间里没人进来,还要熬到午时,这不是开玩笑爱呢嘛。   “行,我知道了,你留两个人帮忙料理下,再派个人去找端王府找李良政,就说我找他有要事,让他来一趟。”顾云杳手指在桌子上来回的动,思索着下一步该如何走。   今晚这些刺客身份一定不简单,只是她具体想不出谁有这能耐算计玉非寒,初次见到他时那踏万千枯骨而来的气势,恐怕才是真的他,这样的人,谁敢?   屋子里的人陆陆续续都离开,顾云杳一直坐着到了天亮,在师浅雪的提醒下才回过神来,她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整个脊背都一阵酸疼。   这幅身躯的毛病还真是不少,回头得让败家子给调理调理。   “李良政还没来?”原以为差了人去叫人,怎么着也该在一炷香就到了,毕竟端王府与这宅子离得比顾家还近。   师浅雪微微皱眉道,“还没来。”人她没见着,和念婷一起处理完尸体,这院子里就再没人来过,出去的人也没有回来过。   顾云杳点头,看来李良政也在昨晚的行动之中,说不得为玉非寒断后的就是他,“算了,此事不急,倒是这人该怎么藏着是个问题。”   昨夜让败家子的人留了两个帮忙收拾了残局,至少现在玉非寒的样子不那么慎人,她的床榻也不是狼藉一片,这已经很不错了。   还没想到有效的解决办法,门外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那声音平稳有节奏,一听就是受过良好教养的人,但这脚步声把屋子里还清醒的两个人都给听愣住了。   “浅雪,带我娘离开,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快!”顾云杳几乎要跳起来了,如果被许靖容看到她床上躺着一个男的,真不确定会不会直接晕过去。   师浅雪啊了一声,面色为难却又快速的转身往门外走,刚走出门没两步,就看到许靖容手里端着一叠糕点要往里走。   窗外两个人影交织在了一起,似乎师浅雪附耳过去同许靖容说了什么,两人慢慢的开始往回走,顾云杳长长舒出一口气。   突然耳边传来一声呻吟声,她猛地回身,就见原本安静躺在床上的玉非寒正晃动着脑袋,似乎是要醒了。   暗暗骂了一句,顾云杳一个箭步冲了过去,一把捂住玉非寒的嘴,可已经为时已晚,窗外都快要消失的人影忽然顿住了。   接着是许靖容的声音传来,“屋里是什么声音?”说着还想往回走。 第73章 施恩望报   师浅雪见状立刻回身拦在她面前,脑中灵光一闪道,“昨夜小姐没睡好,许是这会儿被吵到有些怨气罢了,夫人,咱们还是不要打扰小姐睡觉了。”   顾云杳趴在玉非寒身上一手捂着他的嘴巴,目光盯在窗外,听师浅雪这么说嘴角狠狠抽了抽,这么明目张胆的说她脾气不好,真的好吗?   她一动不动的趴在玉非寒身上,直到窗外两条人影彻底不见,她才缓缓的回头准备收回手,从床上起身。   却在扭头的瞬间对上了一双寒潭胧月般的眼睛,就那么定定看着她,似乎还有一丝戏谑。   顾云杳只是迟疑了一下,就慢悠悠的把手收回来,再慢悠悠的从他身上爬起来,又伸手拢了拢自己不曾梳洗的长发道,“劳烦你不要出声,否则我可能会后悔救了你。”   这算是解释了,玉非寒微微挑眉,嘴角上扬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轻声说了个好字,继而又闭起眼睛假寐。   他的面色还算不错,败家子的医术看来又精进了不少,只是不知道谁会倒霉的被他拉去当试验品。   看了看呼吸平稳的玉非寒,顾云杳起身思索了片刻抬脚往门外走,虽说骗走了许靖容,但长时间不露面,她可不确定那位极度爱护女儿的母亲会不会硬闯。   推门而出,再关门,再是渐渐远去的脚步声。   玉非寒慢慢的张开眼,想自己起身,却在动了一下后皱眉放弃了现在离开的念头,那帮人招招都置人于死地,比他更是狠辣几分。   他身上有几处伤口都伤及要害,若非仗着一身武功强行化了一半药性,他此刻恐怕就该出现在廷尉府的验尸房了。   玉非寒眯起了眼睛,这种暗杀自进入黎京就源源不断,那老东西还真是对他的迫不及待的想要铲除。   重新闭上眼睛,不期然鼻尖嗅到一股淡淡的女儿香,他这才意识到他是躺在顾云杳的床榻上,盖着的她的锦被。   不知为何玉非寒嘴角慢慢的扬了起来,这丫头果然如他想的那般有趣,当日在城门倒是没看走眼。   顾云杳坐在大厅里看着许靖容一阵忙里忙外的张罗,说是午时一定要做顿好吃的,这几日众人都劳心劳力,作为母亲自当慰劳自己的孩子。   于是他们兄妹三人只能干巴巴的坐着,看着许靖容在院子里来来回回。   “大哥,二哥,你们日后可有什么打算?”先来无事,顾云杳撑着脑袋问道,西秦沿袭后燕风气,男子多以仕途成败看人,若你仕途一般,即便本身再优异,那也是个人生的失败者,反之则受人尊敬。   是以顾云杳会有此一问,且以顾云楼和顾云淆的实力,若是在她还做公主的时候,是一定会招揽到自己麾下。   “入仕,且志在居于高位之上。”顾云楼淡淡的说,他以往对仕途并不甚在意,可经过自家妹妹这件事,他觉得是有必要做些什么。   顾云淆也跟着点头,他不会文人那些极端的弯弯绕绕,但这一身武艺不是白练,况且当初教授他本事的人也说过,他将来是要站在朝堂上与君王谈笑间驱逐外敌的人。   “好,大哥和二哥都是胸有大志之人。”她笑起来弯着眉眼,样子很是一派烂漫少女的感觉,看的顾云楼和顾云淆都跟着笑了起来。   片刻后,许靖容端着一叠叠色香味儿俱全的菜肴走了进来,一晃眼已经到了午时,也该是用饭的时候了。   “聊什么呢,笑的这般开心。”她一边把菜放在桌子上一边问,兄妹三人一起笑的更加畅快,最后还是顾云楼在许靖容的狐疑中先开了口。   “娘,是在说我与二弟的事,我们年纪也不小了,总归是要干些事实的。”他说着把刚才兄妹几人说的话再重复了一遍。   许靖容点点头,儿女的事她多数不插手,云楼和云淆自小就自己给自己做主,所以她的儿女们独立自主能力向来比一般人家的孩子强。   “娘支持你们的决定,但有一点,不能委屈了自己,娘可就你们三个可以依靠了。”许靖容出自望族,爷爷又是手握重兵的,既知道大族后宅里的争风吃醋,也知道朝堂上的风云变幻。   只是她性子稍显内敛,从没有人知道她其实颇有才名,这些也是顾云杳在令璇玑楼去查许家的案子时才意外得知。   彼时璇玑楼并不是彻底唯她命是从,得知这些也只是当成谈资说与她听,她觉得好奇,就让念婷搜集了更多的信息,这才知道,许靖容竟是许老将军一手带大。   据闻她还熟读兵法,知晓不少奇门阵法,只是后来她有意试探后,发现许靖容对这些只是知道,但并不清楚内里的含义更不懂得如何运用。   几人有说有笑吃完饭,顾云杳就找了借口回房继续补眠,还给念婷使了眼色,让她拿了一盘糕点带回去,理由就是怕她午后起身会饿着。   回到房间,玉非寒已经坐起了身,不过看他满头冷汗,想来坐起身这看似简单的动作,也几乎耗尽了他的力气。   顾云杳皱眉,走到床边仔细观察他裸露在外的伤口,倒是没有裂开,这才放心了的说道,“饿了可以吃些糕点,暂时没办法给你弄别的吃食。”说完示意念婷把手里端着的一叠糕点递给了他。   玉非寒没说话,有些艰难的抬手把一块点心拿起放进嘴里,一股淡淡的果香在嘴巴里蔓延开来,味道竟是比皇宫中的御厨做的更为美味。   吃下一整块,他抬眼看着顾云杳问道,“你不好奇本王为何深夜重伤出现在你闺房中?”   顾云杳挑眉反问道,“那你不好奇这点心为何比宫中更为出色?”   玉非寒又盯了她须臾,忽而嘴角上杨笑了起来。他容貌本就绝佳,这么一笑竟是比冷冰冰的时候更多了几分魅惑,倒是与定王有了三分相似之处。   “好奇。”玉非寒笑完说道,只是这个好奇无关紧要,他从来也不会在这些小事上纠缠,除非这小事与他要做的大事有关联。   但之所以又回答好奇,是因为他发现顾云杳与他有些相似,她也不在小事上纠缠,除非这件小事可以顺藤摸瓜。   顾云杳收敛了眉眼笑了笑,她和他还真有相似之处,只可惜当年是两个阵营,如今是不想有牵扯的皇族中人。   “糕点的配方来自宫中,我只是稍加改动,更精致了些罢了。”昨日那些刺客身上就有这种淡淡的香味,当然,只有一个人,而她恰巧就知道这糕点只有宫中有。   再加上念婷今日带回来的消息,她就更肯定这些刺客来自皇宫。   顾云杳以为,听到这里玉非寒总该想得到她想说什么,可他的表情却很淡然,似乎想到这件事再正常不过,甚至有种习以为常的感觉。   她手指微微动了动扫过衣袖,继而转身走到桌子前坐下,“你早就知道,且这些刺客不止一次动过手,是不是。”   她是肯定的问,玉非寒深邃如寒潭一般的眸子流转一转,继而很大方的点头说道,“我以为前楼主应该会告诉你皇家里的尔虞我诈才是。”   他说的明白,璇玑楼前楼主傅云与她有很亲密的关系,他也同样不是怀疑,能把璇玑楼交付于一个小丫头,傅云一定对其极度放心。   顾云杳点头,“说过,只是她还说了,事出必有因。”   即便是残酷狠毒如宫中那些贵人,想要一个人死,也总是有各种借口和理由,哪怕那借口和理由很可笑。   所以,她才会说出这话,但却没抱希望玉非寒会说出来。   果然,玉非寒只是淡淡的收回目光,一言不发的闭上了眼睛,这拒绝继续说下去的态度已经如此明显,顾云杳又不是傻,自然看的出来。   “好了,不说这些,这毕竟是你的事,我没什么兴趣知道。”她手指在桌子上上下起伏的敲了几下,继续说,“告诉我如何联系你的人,我让他们接你回去。”   这里是私宅,他们一家如今也算是无权无势无靠山,一旦被有心人盯上,那都是个大麻烦。   想到这里,顾云杳又想起顾之曦在许靖容面前放出的狠话,他想不择手段的抢暗符,也要看看他有没有那个本事。   “李良政今晚回王府,你差人找他来。”玉非寒简短的说完,神情有些痛苦的动了动身子。   顾云杳撇撇嘴,起身走到床边扶着他躺下,又帮他把枕头和被子调整好位置,这才转着眼珠坐在床沿儿说,“端王殿下,不知这救命之恩你打算如何报答我?”   圣人云,施恩不望报,可惜她不是圣人,她就记得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所以,她如今这话问的理所当然。   玉非寒不置可否的道,“如你所愿的报,如何?”   顾云杳笑眯眯的看着脸色苍白却仍是挡不住英气俊美的玉非寒,第一次觉得市井传言果然不足信,这家伙也还是挺可爱的嘛。   与玉非寒有一搭没一搭的又聊了几句,顾云杳坐回到桌前取了书卷来看,这些都是许家当年留下的兵书,有些她都不曾见过。 第74章 曹家人   正看的津津有味,门外师浅雪轻声的唤道,“小姐,曹将军家来人了,说是要见小姐你。”   顾云杳应了一声,心中知晓曹家此刻来人是为了什么,今日杀害曹钰的凶手就要被处斩,但明眼人一眼就知道,那丫头不过是个替死鬼,曹家就算满门糊涂蛋,总该会有个糊涂的不那么彻底的吧。   所以他们来做什么,顾云杳一清二楚,但这件事她就算知道也不能明说,否则如何解释她一个小丫头就能查到如此多的蛛丝马迹?   放下书卷起身,顾云杳推门走了出去,临走时看了一眼躺在床上假寐的玉非寒,他会不会和定王一样想拉拢曹烈?   带着这个想法,顾云杳见到曹家人的时候,多少带了些打量的目光,曹家人不同顾家,那都是真正的忠良武将之后,她敢说,若非他父皇太过昏庸,曹烈绝对不会降了玉戎。   曹家她很欣赏,只是当年的曹烈被她父皇逼走的太早,她连回旋的余地都没有。   “小女顾云杳见过曹将军,夫人还有大公子。”她一一行礼,气度风华皆是前世经年累月养成的,一时之间看的曹家三人都愣了神。   直到顾云楼清咳了一声,三人才回过神来连声说失礼。   曹烈是个直性子,上前一步,也不管眼前这就是个小丫头,抱拳一礼道,“还请小姐把当日的情况再跟我说一遍,我女儿的死,绝非一个侍女就能了结。”   他去定王府上走了一遭,得到的结果就是凶手就是那侍女,供人口供和证据都十分确凿,可就是这么天衣无缝的说词里,曹烈看出了不一般。   她女儿尸身明显有与人争执的痕迹,一个侍女,就算胆子再大,与主子争执那都是自毁生路,何况以她女儿的性子,那丫头怎么可能全身而退。   “曹小姐的死确实不是那侍女所为,不过凶手是谁我也不知道。”顾云杳不疾不徐的说,但这却让曹家人心里起了一层波澜。   顾云杳知道,以曹烈的性子定然是去过定王府,可他还是来了这里,来找她,那说明定王一定是敷衍了事,不仅没能安抚曹烈,反倒让他起了疑心。   这可就怪不得她了,你要拉拢的人要怀疑你,她也是没办法的呀。   “到底怎么回事,顾小姐又为何如此说?”曹烈到底带兵打仗久了,就算性子耿直也多出几分谨慎来,反问顾云杳道。   顾云杳也不搭理他,先请人坐下,又让师浅雪奉了热茶,待几人都如热锅上的蚂蚁似的,才缓缓说道,“曹小姐身上有与人争执不甚留下的擦伤,而那些擦伤很明显有尖利指甲划过的痕迹,刑场那个只是个侍女,按规矩,她的指甲不能留长,更何况是尖利。”   大族望门中多数都有这个规矩,侍女是服侍夫人小姐的亲近之人,等级越高要求就越严格,因为都是贴身侍奉。   试问一个丫头若是十指指甲细长尖利,那在给小姐夫人净面梳头时,一不小心那可是会毁了夫人小姐的脸和头发的。   李敏恍然大悟道,“我就说一直觉得不对劲儿,当日看到钰儿身上伤时,我就觉得哪里不对。”也正是因为那些伤口,她才会听信了旁人的话,认为顾云杳是凶手。   现在想起来,怕是那人也跟这件事脱不了干系。   顾云杳点头继续说,“我与母亲兄长已经离开顾家,原本我也不想多生事端,只是看你们也与我母亲相差无几,痛失女儿想来也是心痛万分,这才肯出言相告,还请曹将军莫要说与别人听,否则……”   她环顾了四周,神色略显忧愁。   曹烈立刻起身对着顾云杳就是一个躬身大礼,她如今的身份哪里受得起,忙起身摻扶,曹烈却执意如此,“顾小姐的大恩大德,曹烈没齿难忘。”   一直站在一旁一言不发的曹家大公子曹刚忽然也对着她一礼,“可否再请教顾姑娘一件事。”   顾云杳实在没辙也就不拦着了,示意他直说无妨。   曹刚迟疑了一下道,“舍妹的死,为何会栽赃在你身上,你可是知道,知道是谁……”   他的话还没问完,李敏已经呵斥住了他,“刚儿,怎可和顾小姐如此说话。”   顾云杳心中一动,立刻就有了计较,客气礼貌的说了句没事,有一脸为难的迟疑了好半天,直看的曹家三人一颗心七上八下。   终于她像是下了很大决心才说,“我曾被当成凶手抓到牢中,还因此受了伤。”顿了顿她继续说,“我觉得那日进牢房中的人,十有八九和此事都脱不了干系。”   她把定王妃、王瑶等人都说了出来,顺道还不经意的提了这两人与兵部尚书家的关系,更顺道说了当日定王是如何迫不及待一力揽下此事主导权等等。   至于顾家,顾云杳相信她即便不说,只要顺着倪安柔那丫头的线儿,早晚也要摸到李涟儿和顾芯眉的头上。   后宅里玩小的她不怎么放在眼里,如今逮到机会,她们就来一把大的,若是顾之曦知道因为顾芯眉和李涟儿的不知天高地厚而招来政敌,心里会是怎么个滋味。   心中冷笑,顾云杳脸上却露出一副惊骇的表情,手更是按住了自己曾经被细长钥匙刺伤的肩头,那模样看的曹家人心中怀疑顿时如潮水般涨了起来。   曹烈到底在朝为官,神色凝重之余带着几分鄙夷和恨意,他效忠玉戎,乃是觉得他会是个好皇帝,可他的儿子竟然纵容杀死自己女儿的凶手。   “多谢顾小姐告知,大恩大德,曹烈无以为报,若将来有用得着曹某的地方,请尽管告知。”说完又是抱拳一礼,转身就往外走。   许靖容回来时手里还端着糕点,见曹家的人要走,还疑惑的看向屋中的兄妹三人。   李敏拉了许靖容的手寒暄道,“许夫人若是闲来无事便到府上坐坐,我左右一个人也是……唉……”她说着眼中泪光闪闪,看的许靖容立刻点头说好。   许靖容去送曹家人离开,顾云楼和顾云淆对视一眼,自家妹子这手段厉害啊,不动声色就把定王处心积虑想拉拢的人给收到自己囊中了。   顾云杳心里却不这么想,曹烈嘴上是这么说,但一旦她所求之事稍显逾矩,他定然也不会因为这一句两句提醒而帮她,所以,曹烈并不是彻底站在她阵营中的人。   眉眼收敛,她手指不经意动了动,接下来或许许靖容会是曹家走向她的一个媒介,以她母亲的性子,曹家夫人一定会很快与她姐妹情深。   这念头在她心中动了动,随即被她压了下去,这只是她的事,利用许靖容似乎不太好。   “大哥二哥,没事我就先回房了,昨晚并没有睡好。”她说着往外走,顾云楼跟在她身后轻声说了一句,“明日娘让咱们一起到寺中进香,说是庆贺乔迁之喜。”   顾云杳顿住脚步,明日?明日顾家大张旗鼓庆贺新夫人设宴,许靖容却拖家带口到寺中进香,她忍不住抿嘴笑了笑。   “好,明日就同母亲一起去进香。”说着冲顾云楼眨了眨眼,后者好笑的拍了拍她的小脑袋,转身进了屋子。   回到自己房间时,李良政已经站在了屋中,看到顾云杳立刻单膝跪下,态度时分恭谨的道,“多谢顾小姐救我家王爷,请受李良政一拜。”   顾云杳不闪不避,任他跪拜,眼睛却看向玉非寒,“既然他来了,那王爷还是尽快回去王府比较好,我这里到底守卫松懈,万一……”   她的意思相信玉非寒知道,宫里那位虽然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要杀他,但既然已经出手,断然没有一次不成二次不来的道理。   “嗯,本王也觉得应尽早回去。”他给李良政使了个眼色,后者点头转身翻窗离开。   顾云杳看着自己屋子这扇比门还吃香的窗子,心里琢磨着是不是该改小点,这样以后能进来的也就只能是一些娇小的美人儿了。   玉非寒离开已经到了入夜,理由很简单,大白天的再怎么避人耳目也有万一,所以一直拖到了入夜,趁着夜色几人匆匆离开。   临走时玉非寒给了她一块玉佩,只放在她手中,却什么没说,以至于如今念婷一直絮絮叨叨的说玉非寒原来还好这口,喜欢幼齿。   顾云杳眼角眉梢和嘴角都在生生抽搐,忍无可忍一脚把人给踢了出去,她眼睛是不是有问题,要有她不介意直接送去败家子那里给她摘了。   轰走了念婷,师浅雪却又欲言又止的看着她,顾云杳一时之间头大不已,那是救命之恩求报答的信物,这一个个的都怎么了。   “属下觉得小姐跟端王走的如此近,是否有些不妥。”师浅雪总算在顾云杳遇见不悦的眼神下吱吱唔唔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在她心里,皇家都是一样,吃人不吐骨头,定一个的罪全凭喜好,觉得那人威胁到就予以抹杀,养她的许家对后燕王室那么忠心,可到头来还不是一样抄家灭门。   顾云杳嗯了一声,“是有些不妥,不过背靠大树好乘凉,否则你以为为何顾之曦为何这么久都没有动作。” 第75章 去赴宴   顾之曦就是个小人,落井下石的本事无人可及,如若不是曹钰事情她入狱有端王搭把手,恐怕顾之曦早就往死里打压他们。   但到底他心里不舒坦,所以才会情急之下把许靖容给赶出了顾家,正好合了她的意,顾家那么乌烟瘴气的地方,她早就不想待了。   “这件事我自有分寸,不用担心。”她说着就往床上躺,昨夜折腾了大半夜,她实在是累的不行。   师浅雪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抬眼看到顾云杳一脸疲惫,还是抿了抿唇转身出了房间,想来主子不会介意那是端王殿下睡过的被褥吧。   次日一早,许靖容早早就准备好了马车和进香的东西,一家人说说笑笑的往外走,连天气都十分给面子,春日暖阳照的人更是心情愉悦。   只是这愉悦只持续到了宅子外的路口,一辆十分华丽的马车挡住了他们的去路,除了许靖容和顾云淆外,没人惊讶。   李涟儿既然说动顾之曦下了帖子来,那她一定早就想到了许靖容会不去,于是亲自来请或者来个许靖容拒绝不了的人,那都是可以的。   若是对面马车里是李涟儿本身,她倒是要高看她三分,如今在顾家这场一厢情愿的争斗里,她是赢家,没什么必要做如此姿态。   但……   华丽马车帘子一动,一个身穿华服的少女从里面走了下来,没开口就是一脸笑意,“许夫人,这么巧,你今日也是去参加顾将军新晋夫人宴席的?”   这边话才落下,还不等许靖容说话,那少女又是掩嘴一笑继续说,“听说今日将军府可热闹了,连刚回黎京的小公主都到了。”   将军府这位夫人可是风光的不得了,除了帝后之外,该到的不该到的,都到了,那风头一时间都要盖过徐老夫人的寿宴。   可不知道为什么,那位要面子的老太太硬是一句话没说,似乎还乐见其成,这倒是把那位给乐的几天都没合拢嘴。   许靖容面色不怎么好看的看着眼前亭亭玉立的少女,那一身娇柔的水粉色,一副我见犹怜的装扮,怎么这话说出来却这么让人不顺耳。   顾云杳叹了口气,探头去看车外,许靖容站在原地,微微仰着头不屑的看着对面的少女,那人正是唆使顾芯眉杀她的倪安柔。   “将军府如何,与我何干?还请不要挡了我的路。”许靖容这话不反驳不争执,让倪安柔心里多少得意了几分,看来传言不虚,这位夫人确实不善言谈。   她张嘴要说什么,忽然听到马车里传来一道漫不经心的声音,“俗话说的好,好那什么不挡路来者?大哥,小妹才疏学浅,都记不清了。”   “原来是顾小姐,上次贵女宴上倒是惊讶你的琴艺,今日去将军府,不知安柔可否还有幸听到?”倪安柔对她的话选择一笔带过,不过一句话而已,她才不会像顾芯眉一样怒成狗熊。   顾云杳挑了挑眉,这丫头小是小,心性却不幼稚,比之同龄的其他大家小姐沉稳的多,方才她那一句话,若是让那个顾芯眉听到,恐怕是要跟她打起来。   “我们似乎并没有很熟,况且在场有谁跟你说过,我们要一起同你前往将军府?”顾云杳仍是丝毫不给面子,她就不信一个小小的丫头片子,心智能成熟到几成。   倪安柔面色仍是如常,笑意不减半分,看向她的目光却有一丝崩裂,细不可查的崩裂,顾云杳笑意深了几分,原来也只是故作深沉,可到底才十五岁,连及笄都还不到。   两人都不说话,片刻后许靖容却叹息一声摆手道,“罢了,不就是想让我去吗,我去就是,既然已经没有关系,我便是他将军府的客人。”   许靖容环视一眼三个儿女,在他们的眼中没有看到半分不赞同,尤其是女儿,在她的眼中,她似乎还看到了鼓励。   “上车,走吧。”许靖容伸手握住女儿的手,她越看越满意,是她许家女儿,机敏有之,聪慧更是不输任何人。   马车一路摇摇晃晃到了将军府门前,许靖容紧紧握了一下顾云杳的手,后者回握住她,眼神平静而安稳。   下了马车,府门前早就已经热闹一片,见是许靖容及三个儿女露面,都不自觉小声交头接耳起来,多数人都在想今日这前夫人和现夫人是不是有场大闹。   但有些夫人却不这么想,说出的话也十分难听。   “我看她就是来自取其辱的,被顾将军休了,怎么还有脸回来。”   “就是就是,你看看她,再看看新夫人,姿色倒是不相上下,可她也太不懂得打扮自己,看看都穿的什么,头上的钗子怎么看起来那么廉价。”   顾云杳听在耳朵里,若当事人是她,她一定面不改色走过去,大不了回头找叶无心松些大礼给这些人,可许靖容呢,她可有她的心大?   侧眼不着痕迹的看过去,许靖容脸色寻常,眼神也不曾有半分屈辱,只是那长长的睫毛一直在轻轻颤动,显示着她心中也是有些不堪。   宴席依旧设在园中,只是少数极其尊贵的宾客则是在大厅中,许靖容在半道遇到了刘宜兰,与她一道说话去了。   顾云杳给念婷使了个颜色,后者点头跟了上去,有她跟着,她心里多少放心些。   三兄妹中,两个兄长都继承了许家的姿容俊秀,很快就引来不少小姐姑娘频频侧目,而顾云杳则如同万花丛中的绿叶,鲜少有人搭讪。   渐渐的顾云杳有意无意走的更远更远离人群,在一处熟悉湖边小亭中坐了下来,“浅雪,你说若是有人推我下水,你会怎么办?”   她撑着脑袋闲闲的问,目光在眼前这片不大的池塘上晃荡,如今是春日初显,池塘里还是一片凋零之色,看上去丑陋无比。   师浅雪想都没想很直接的回答,“自然是把那人一并推下去。”   顾云杳歪着头看她,忽而笑了起来,这一看一笑把师浅雪弄的有些糊涂,主子这是什么意思?刚才她好像并没有说错话吧。   “他们教的很好,我的人就该如此。”念婷知道她通水性,且水性极佳,若有人敢推她下水,那照其他几人的意思,一定也会直接把那人踢下去,不过就是不知道师浅雪知不知道把那人的手脚打断再踢。   正说着,亭子外不远处传来一阵嬉笑声,像是三三两两的姑娘一起在园中游玩,顾云杳心里冷笑,来的倒是快,倪安柔还真是喜欢以多欺少,但她也不要以为每次这少都要吃亏。   招手示意师浅雪附耳过来,顾云杳低声交代了几句,后者眨巴了几下眼睛,默默的退到了一边儿。   顾芯眉远远就看到池塘上的亭子中坐着一个人,心里一喜,倪安柔果然没有骗她,顾云杳只带了一个文弱的侍女在这里休憩。   她故作不知,同身边几位小姐低声说累了,想去池塘边儿上的亭子休息,众人都一一附和,几个人三三两两就朝着亭子走了过去。   等到了亭子前,几位小姐才看到亭子中的人是顾云杳,顾将军休了的夫人所生的女儿。   黎京最不缺的就是高门大户,而高门大户中最不缺的就是嫡庶之争,和后宅里无处不在的勾心斗角,所以,这些从那些高门大户中出来的小姐们多少也都知道那些个事儿。   其中一位不冷不热的说,“这不是你大姐吗,怎么今日也来了,不会是庆贺你成了这将军府的嫡女吧。”   说话的是一身银红色广袖长裙的姑娘,她面容算不得精致,但身上佩戴的首饰物件却是不差,想来家中定是大富了。   顾云杳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眼中露出了然,那姑娘立刻就不悦了,伸手隔空指着顾云杳的鼻子就大声喝到,“放肆,你一个小小弃女,怎敢如此眼光看我,你可知道我是谁!”   原本顾云杳只是随意挑拨这姑娘一下,但她话一出口,却让她忽然觉得这人说话似曾相识,似乎在燕子楼里听到过。   她微微眯起眼睛想了想,蓦地想起一个小小的人影来,不久前和崔禀意一起到燕子楼用餐时,曾有一个小丫头跑来搅局,差点嚣张到让念婷出手灭口。   “你家中可有妹妹?”她不理会那姑娘的话,反倒是问了另一个问题,这让一身银红色长裙的姑娘脸上一阵愕然,下意识说了句你怎么知道。   顾云杳笑眯眯道,“你比你妹妹的嚣张可是差了不少,她说出这番话的时候,那可是理直气壮的很。”   想想当日那小姑娘,顾云杳就咋舌,小小年纪心狠手辣一样不缺,只不过念婷的笑声稍微大了些,就直接上门要打人,打不过居然还想要念婷跟着她做下人,还当着她的面儿。   “你认识傅颖?”那姑娘眼神里有惊恐,顾云杳挑挑眉,对自家妹子这般恐惧,那小丫头看来在家里也是个魔王。   顾云杳摇摇头,说了句不认识,不过却对这傅姓有些兴趣,后燕姓傅的多数都是皇室宗亲,再者就是与皇室有关的远亲分支,她……看着眼前这个容貌只能算是好看的姑娘半晌,忽然开口叫到,“傅蕊。”   “干什么……”傅蕊脑中还在想眼前人跟傅颖的关系,她这个妹妹简直就是个魔鬼,即便她是她的亲姐姐,稍有不顺也是动手就打,往死打。 第76章 落水   下意识应了一声,傅蕊抬眼才看到是顾云杳在叫她,半晌说不出话来,她怎么知道她名字的,她真的和傅颖不熟悉吗?   顾云杳咧嘴一笑,“喀吉斯还好吗?”   这句话就想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傅蕊忽然尖叫一声转身就跑,看的周围几个小姐都面面相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顾芯眉恨恨瞪了一眼跑走的傅蕊,嘴里小声的骂了一句蠢货,她都看得出来顾云杳是故意吓唬她,她竟然还真的被吓唬住,不就是个小丫头,有什么可怕的。   傅家前朝是皇室,可这个傅家就只是一个空壳子,跟前朝皇室离得远,就算如今封了庆安王,也只是个棋子而已。   所以在顾芯眉眼里,傅蕊那个妹妹还真没什么可害怕的。   “顾云杳,今日我母亲为嫡妻,我为嫡女,我看你还有什么嚣张的。”顾芯眉趾高气昂,那模样跟当初顾之曦站在高台上同她说话的样子,一模一样。   他们才是真正的父女,有一样的心性,一样的卑劣,一样的令人厌恶。   顾云杳百无聊赖的单手撑着下巴看顾芯眉,看她的眼神里其实什么情绪都不带,但她知道顾芯眉一定能自行想象出不少东西来。   果然,才不过片刻,顾芯眉脸色就越来越难看,浑身都在颤抖。   顾云杳等的就是这一刻,站起身往后退了一步,刚刚好站在离池塘踉跄几步就能掉下去的距离,她看似不经意,但这动作却能一丝不差落进顾芯眉眼中。   她把机会送到她面前,她就不信像顾芯眉这样的会不动心。   “我也休息好了,地方让给诸位,告辞。”说着她作势要走,顾芯眉立刻上前拦住她,低声说了句什么,顾云杳当作听不清凑近了些问什么,冷不防肩上被推了一下。   摔进池塘的瞬间,顾云杳嘴角冷笑,这丫头倒是长进了啊。   亭子里顾芯眉惊慌失措的喊人救命,喊着池塘里的是她亲姐姐,不会泅水之类的,总之那声音里带着急切甚至哭腔,听在外人眼里,都觉得她平日里的不友好,大抵是想引起这位姐姐的注意罢了,实则还是很关心在乎她的。   入了水顾云杳就直接潜了下去,这水塘她听许靖容提及过,有一人多深,是当初入府就有,她还曾疑惑谁会在自己家里挖这么深的池塘。   顾云杳当时听就知道,这宅子前身怕也是高门大户,池子吃进去的人不在少数,说不定到夏日长出的花会格外艳丽。   在水底沉寂了一会儿,感觉到又有人下水,她这才舒展身躯往对面游去,师浅雪在岸上等着她,这场游戏从这里开始才是真的高潮。   还没游到岸边,就听到从假山后面传来声声丝竹之声,其间还有不少人交头接耳的谈话声,酒杯相互碰撞的叮咚声。   她选的好地方,池塘一边是人迹稀少的凉亭,而另一边就是今日宴席的所在地,她这一身湿淋淋上去,恐怕又会成为今日的焦点,像上一次一样。   顾云杳心里想着,手臂一撑从水中冒了出来,这里有假山遮挡,但假山并不大,但凡有人目光往这边扫一下,就能清楚的看到水里的人。   “救命,救,救命……”她的声音很虚弱,脸色苍白的在水中沉沉浮浮,手脚更是胡乱挣扎,在水面激起一阵阵水花涟漪。   这么大的动静,很快引起宴席上所有人的注意,有人高声喊起了起来,“有人落水了,快救人啊。”   有人站在假山边儿上指指点点,“这是谁家小姐?”   “好像是顾家大小姐,怎么被人给推到水里去了,瞧瞧那模样,真是狼狈啊。”   “你说这是顾家那位被扫地出门的女儿?我听说她不是个杀人犯吗?”   “你那消息不准,她是被人冤枉的,顾将军却早一步以为她要倒霉,这不,就把这母女给赶了出去。”   话锋从此开始慢慢的转了方向,众人对刚从水里爬出来的顾云杳鄙夷渐渐成了同情,似乎这么多倒霉事一起摊在一个小姑娘身上,她还敢出现已是坚强。   顾云杳艰难的爬到岸边,浑身上下都在滴着水,瑟瑟发抖的抱着自己的身子,半遮掩在乱发下小脸上一片苍白和惊恐,似乎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从她被人拽上来到坐在地上小声啜泣,这期间早就有人去通知顾家夫妇,还有闻讯赶来的顾芯眉等人。   她愕然的看着坐在假山边上瑟瑟发抖的顾云杳,心里怎么也想不明白,在亭子里推下去的人怎么会到了这边。   她呆立在原地,看着聚集在此处越来越多的人,心里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有些慌,似乎有什么不好的事就要发生。   顾之曦和李涟儿来的时候,师浅雪已经拿了外衣盖住了顾云杳的身体,但从她身上仍是有水迹渗出,无端端有一种让人心生不忍的感觉。   “怎么回事?”顾之曦威严的开口,目光在四下扫了一圈,众人多数都避开了他的目光,但却不是畏惧,而是心中有亏的那种避开。   顾之曦心里很奇怪,只是并没有放在心上,而是把目光放到了地上坐着的顾云杳身上,眉头紧紧一皱,厉声喝道,“逆女,你在干什么,还不快回去,在此丢人现眼。”   顾云杳闻言浑身一震,不敢置信的抬头看着顾之曦,微微发紫的唇颤动了几下,眼泪顺着脸颊就溜了下来。   念婷和许靖容到的时候,正好看到这一幕,念婷在心里默默同情了一把顾家这几个榆木,这位主子的演技那可是顶顶的好,只要她愿意,绝对能把崔禀意那样的人精给骗的团团转。   人群慢慢的传出几声窃窃私语,顾之曦听的不大真切,但直觉认为那不是什么好话,还没舒展的眉眼简直快皱到一块了。   他现在才后知后觉发现今天的顾云杳有点不同,不管是他亲自见到的,还是枫院里侍女嘴里听来的,这女儿都不该是这个样子。   狐疑的看了一眼满目泪光楚楚可怜的小丫头,顾之曦心里突兀的跳了两下,这种感觉他不陌生,战场上总会遇到,危机的预兆。   盯着眼前怯懦的丫头,他竟然有一种危机感,这种感觉到底从何而来?   顾芯眉可没那么多顾虑,上前一步就指着顾云杳的鼻子问,“你,你怎么到这里的,明明刚才,明明……”   她说到这里,猛地顿住了话头,蠕动着嘴巴支吾了两声继续道,“总之你怎么会在这里。”   顾云杳似是脸上的表情在看到顾芯眉的一瞬间变得有些愤怒和压抑,她定定的看着顾芯眉,发紫的唇蠕动着说道,“你推我下水,难道还不准我自救吗?这天下还有这样的道理?”   此话一出,周围顿时一片哗然,连顾之曦的呵斥都没几个人听清。   顾云杳要的就是这效果,今日来的宾客中多数都为女眷,女眷多的地方什么最多?不是八卦就是是非,她这话恰好两者兼得,又怎么会不引起哗然。   议论声越来越大,顾之曦和李涟儿都已经察觉到了不秒,刚准备张口阻止,一道凄厉的哭声从所有人身后响了起来。   许靖容一早就到了,但却被念婷一直阻止,开始她自然不理解,甚至还想着这侍女傻也就算了,好歹忠心于杳儿,可现在看来也是不然。   可念婷后来在她耳边一阵嘀咕,许靖容才诧异的看向在人群中坐在地上的顾云杳,她看起来是可怜兮兮的,可眼神中却没有丝毫慌乱,似乎真的和念婷说的一样。   于是许靖容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忍住等在原地,等一个契机,好帮她的女儿一把。   “顾之曦,你怎么可以纵容女儿如此对我家云杳,她好歹也是你的女儿,你怎可如此偏心,即便她被人冤枉入狱,你不问青红皂白赶我们出门,我可说过一句怨言,云杳又可说过一句怨你的话?”   许靖容字字句句都带着压抑的委屈和哽咽,声音却恰到好处传进在场人的耳朵里,即便有一两个没听清的,也被其他再给简单的告知到底发生了何事。   顾之曦没料到许靖容也来了,更没料到她会突然冲出来说出这番话,一时间当真是百口莫辩。   顾云杳被师浅雪从地上扶了起来,许靖容上前拿了自己的外衣再给她裹了一层,眼泪忍不住啪嗒啪嗒就落了下来。   “娘没用,叫杳儿受苦了,都是娘没用啊。”她声音里真真切切都是自责悔意,当初若不带着几个儿女来黎京,或许也不会让自己的女儿一再受到伤害。   顾云杳没料到许靖容会如此,目光微微一转看了眼念婷,后者摸摸鼻子转了脸,她顿时懂了,果然都是她的好友,一个个看热闹还嫌事情闹得不够大。   她心中叹息一声,既然有此良机,那也别浪费了。   抿紧了唇依偎进许靖容的怀里,顾云杳低声安慰她。   “这也太欺负人了,我听说人不是顾将军请回来的吗,怎么又这么对人家,那当初干什么眼巴巴把人给弄出来。”其中一个容貌端庄的夫人气愤的说。   “就是,这也太,太不是那个什么了……”又是一个夫人附和道。 第77章 流言猛于虎   接着三三两两的女人们开始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最后把一言不发脸色铁青的李涟儿都给骂了进去,说其实顾云杳之所以被冤枉杀人,背后就是她在搞的鬼。   几个大老爷们也有人忍不住摇头,叹息顾之曦竟然宠妾灭妻,还做的这么不光彩,面子上太过不去了,等等等等。   顾云杳把头埋在许靖容怀里,嘴角微微勾了起来,原本她不打算这么早动手,不过在巷子口看到倪安柔那一瞬间,她突然就改了注意。   宫宴和贵女宴的事她都记得很清楚,倪安柔和顾芯眉早晚都得给她还回来,刚好她自己撞上来,那她也就不客气了。   顾芯眉站在原地听着周围人越来越难听的言语,胸口急剧起伏,俨然是被气的不轻,可好歹知道这些人的身份,不敢造次。   于是目光就转到了顾云杳身上,她如今无权无势,别人她骂不得教训不了,她就不一定了。   顾芯眉两步上前,一把顾云杳从许靖容怀里拽了出来,这冷不防的动作,竟是谁都没拦住,眼睁睁看着顾芯眉抬手就要打在顾云杳脸上。   “住手!”一声低喝,顾之曦一个箭步抓住了顾芯眉的手,这蠢货,如此场面还要当众打人,这岂不是要坐实了这些人的闲言碎语。   情急之下顾之曦的力道大了些,也不知道怎么得,顾云杳一下子摔在了地上,手掌上顿时擦了一块不小的伤来,血丝丝流了出来,看起来触目惊心。   几人都是一愣,师浅雪及时站了出来,气到不行的样子大声喊道,“你们欺人太甚,先是推我家小姐下水,假意寻人也就罢了,如今小姐命大安然无恙,你们竟然还想再故技重施吗。”   人群一片哗然,议论声更大,甚至有人怒骂了两句,愤然的一甩袖子直接离席了。   李涟儿何等人,后宅里的你死我活她运用的十分熟练,可如今却是有些招架不住,这已经不是后宅里的争斗可以比拟的了。   顾之曦却慢慢的冷静了下来,这女儿他倒是小看了,手段脑子一样不差,竟能把一件简单的事情做到如此地步。   “杳儿,为父不是有意的,来人,快,快给大小姐看伤。”顾之曦神色陡然一转,焦急的喊人过来为顾云杳看伤,神色竟是也十分在意。   顾云杳心中冷笑一声,想做姿态把事情掩饰过去,顾之曦未免把她想的太简单了吧。   正在此时,一直不曾出现的倪安柔陪着一个雍容华贵的美妇走了过来,远远看到这边的情景就顿住了脚步,接着和美妇说了些什么,两人就要离开。   顾云杳哪肯,宫宴和贵女宴上,可都是这位大小姐的一手操办送给她大礼,那她今日这戏怎么能少得了她。   “安柔姐姐,你可算来了,你不是说我们与你一道,断然不敢有人会欺辱到头上,可云杳都被人推下水险些丧命了呀。”   她字字句句都清清楚楚的说着,许靖容也在一旁帮腔,把今日早前遇到倪安柔的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末了还加上顾云杳凭空捏造的话来。   许靖容虽然久不在黎京,可她的为人黎京却不少人知道,毕竟她是当年许家唯一还在的人,而当年许老将军的为人又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城外灵山寺里主持还为她供着一块善牌,那便是当年她积德行善为人纯良最好的证明。   所以她说出这话,没有人不相信,目光都直直转到了倪安柔身上,不多不少也有些落到了她身边倪安芍的身上。   见避无可避,倪安柔只得微微蹙眉说道,“妹妹这是怎么了,不是说到凉亭中休息,怎么一身狼狈的出现在这里,可是与其他姐妹起了争执?”   倪安柔比顾芯眉多了不止一点心计,尚书府虽然只有她母亲一个夫人,可她从小却处处被人拿着与其他小姐比,后来更是见多了姐姐在王府里的尔虞我诈。   顾云杳抽抽搭搭的看着她,委屈的摇头失声痛哭道,“姐姐怎可如此说我,你也知我与她们素无来往,若非你极力邀请,我与母亲都是要出门进香的呀,怎么与人争执?”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顾云杳不信她在言语上还绕不过一个小丫头。   顾芯眉情急之下伸手指着顾云杳的鼻子就骂,“你少那倪姐姐说事,我们几个都到了凉亭,你为何不让,再说了,你掉下池塘有不是我故意的,是你自己没站稳。”   “我,我亲眼看见顾芯眉把,把她姐姐推下去的。”一道小小的怯懦的声音在一时寂静的人群中响起,顿时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再一次哗然。   说话的小姑娘确实也在刚才进入凉亭那些小姐的行列,但顾云杳却有些狐疑,她并认识这位小姐,自然能也犯不上让这位小姐为她得罪人。   只是人家愿意帮,她也不会矫情的拒绝。   心神一转,顾云杳再次开口,“芯眉,你我虽不是同母,但也是嫡亲的姐妹,你杀我一次还不够,还要再杀我一次吗?”   宫宴上几位小姐差点把另一位小姐刺死的事在场的也有耳闻,只是当时李良政封锁的紧,并不知道到底是谁,现在顾云杳这么一提,所有人顿时恍然大悟。   敢情这位顾家如今的嫡女竟然是这样的人,一次又一次想把亲姐姐置于死地。   还有多些心眼儿的人更是联想到了曹钰的死上,顾云杳也是被牵连在内,还差点就被当了罪人问斩,幸得端王明察秋毫才免于一难,这件事难道也是这位顾家小姐所为?   “倪姐姐,这,你帮帮我啊,你不是说……”顾芯眉有些急了,跑到倪安柔身边拉着她的袖子,样子很是亲昵。   倪安柔此时也不好把顾芯眉推开,她往后还有事需要她的帮忙,此刻也只得神色略带勉强的安抚道,“芯眉先别急,事情还没弄清楚呢,先别急。”   这都是废话,还有什么没清楚的,这件事原是她们算计顾云杳,结果却被顾云杳给算计了,方才她还听到有人议论曹钰的死是不是也是顾芯眉的栽赃给其姐。   刚才是怀疑,现在看到顾芯眉这么拽着她,大半都会成确定了吧。   倪安柔第一次开始头疼,早就知道顾芯眉是个草包,只是没想到竟然这么草包。   倪安芍在一边看了几眼被三人围着的少女,挥手示意侍女去跟顾将军说了几句,后者才终于遣人先把麻烦给带走。   顾云杳等人没有跟着去后院歇息,而是和两个哥哥直接出了顾家,这又给人一个八卦的由头,大抵是说母子几人害怕在顾府中遇害,急匆匆的离开了是非之地。   玉非寒坐在院中的椅子上,听李良政绘声绘色的说着将军府发生的一切,嘴角始终微微上扬,心情看起来愉悦极了。   “不道明真相,不为自己多辩解,任由流言一层一层传出去,主意倒是没错。”玉非寒轻抿了一口杯中茶,五指骨节分明的握着茶盏,似笑非笑的问李良政,“你说我们是不是该去给这些流言添一把火?”   李良政啊了一声,他还没反应过来,不明白就几句无关痛痒流言蜚语,能有多大的作用,为什么他们这些大老爷们还去凑热闹。   在他心里这就是一场闹剧,后宅女子争斗里常有的事,没什么大惊小怪的,不过看他家殿下的意思,这却是件很有趣的事。   “属下愚钝,还望殿下明示。”虚心求教端王不一定有心思解释给他听,但不问又觉得憋着难受。   玉非寒放下茶盏,起身往门外走,李良政心想,得,又当没听见了。   “她要的是那几位声名狼藉,把杀人的罪名彻底洗清。”说完玉非寒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门外,独留李良政一人站在屋子里思索他说里的意思。   顾云杳回到家中便开始高烧不断,几个大夫来了走,走了又来,始终没办法让她从昏迷中醒过来,也无法退了烧,把许靖容给急得一直掉眼泪。   而躺在床上忍受病痛的顾云杳此刻却身在一片汪洋大海之上,她赤脚站在海面上,即便是生前见过无数大场面的她,此刻也是傻愣愣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一望无垠平静如镜的大海,她就这么轻飘飘的站在上面,而在她对面赫然还站着一个女子,跟她一模一样,或者说跟她生前一模一样的女子,那是傅云。   “你……”顾云杳嘴巴张了张,从唇间溢出一个字来,却不知道怎么继续说下去,她感觉到自己的脑子在这一瞬间全然瘫痪,连自己身在何处,该做什么都不知道。   对面的女子一副绝美的绒燕,一颦一笑之间的风韵如同毒一般沁人骨髓,让人不自觉为之动容,甚至不自觉的跟着她喜她怒。 第78章 请端王帮个忙   “我来见你最后一面。”对面的女子说,那是傅云的脸和傅云的声音,但她就是傅云,她在顾云杳的身体里,对面的人又是谁?   她没说话,定定的看着对面的傅云,等着她继续说下去,来见自己最后一面是为了什么?   傅云同样赤着脚,她慢慢的朝前顾云杳走来,姿态优雅中带着妩媚,妩媚之中又透着一股天然的华贵,像是一个极端的矛盾体。   “你心中的疑惑没人能帮你,只有你自己才能一步一步解开谜底,但付出的代价非你能承受,所以我来了,来见你一面。”傅云走到她面前微微低头。   二十五岁傅云已经是有不低的个头,而顾云杳这具身体不过才十三岁,个头整整比成年的傅云低了一头还多。   她微微仰着头,对着她微微低下的头,当眼中真切的映出那张绝美的脸时,顾云杳心里的感觉古怪的不得了。   这就像是自己对着一面镜子,看到的还是自己,却是自己上一世的样子,看的似乎也不是普通的镜子,而是阴曹地府传说中的轮回镜。   “你怎么知道我心中有疑惑?为什么说我必须自己才能解开,又是什么代价我承受不起?”顾云杳压下心中的异样一一问了疑问。   傅云嘴角轻轻挑起一笑,那笑顾云杳熟悉无比,那是故作高深的笑,却在眼前这个傅云脸上让她都觉得真的高深莫测。   “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我知道你心中有疑惑很难吗?”傅云嘴角的笑意一直未消,说罢转身往其他方向走,一袭紫金色长裙在水面荡起一圈圈涟漪,却未让衣衫湿了半分。   她一边往远处走一边微微侧头。露出优美白皙的脖颈,还有半张足以倾倒世人的脸,“这件事必须你自己解决,没有人能帮你,小心你身边的,小心一切跟这件事有关的人。”   傅云的身影渐渐远去,慢慢的成了一片紫色的云朵隐在金光之中。   顾云杳猛地一愣,高声喊道,“代价,你说的代价是什么?!”她大声的喊叫在水面上没有荡起一丝波纹,只有淡淡的风从那抹紫云消失的方向吹来,带着一声淡淡的叹息。   “楼主这到底是什么病,败家子,你这药不管用啊。”念婷单脚踩在椅子上,一只手在败家子的耳朵上来回的徘徊。   败家子一边喊着疼,一边从腰间摸出一根银针,两人就这么你来我往无声无息的斗了起来。   顾云杳猛地坐起来时,败家子和念婷的手正在她眼前来回交错,刚刚好被她这一下惊到,两人都收势不及,只能硬生生错了位置,在加上念婷使坏,那银针生生刺在了败家子肩膀上,手腕也被念婷给捏着几乎转了一个圈按在肩上。   “你们俩再闹就去秋山。”顾云杳揉了揉发疼的额角,又是一场梦,只是这次梦见的自己能和她说话,还警告她小心和那件事有关的所有人,她是不是知道她的死有蹊跷。   细细想来,当年她肯赴死,似乎也是因为计划一步一步逼到了那个地步,但以她的心智机敏,如何会到了最紧要的关头才知道计划有变,这显然不太寻常。   “楼主,你怎么了,我记得我没用错药,应该不会痴傻才对吧。”败家子把手腕从念婷的爪子下救了出来,又把肩膀上的银针拔了出来,眼睛直挺挺的看着坐着痴痴的顾云杳。   顾云杳也不客气,眼皮轻轻一抬,伸手就把他刚拔出的银针又插了回去,“闭上你的嘴。”她有些烦躁的看了一眼嘻皮笑脸的败家子。   念婷一把把败家子扒拉到一边儿,蹲在顾云杳的床前问,“你怎么了,怎么脸色这么差,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顾家的算计果然如她昏迷之前的预料一样,有了端王玉非寒的帮助,这几日顾家和那位倪安柔小姐简直成了箭靶子,不少人的矛头都对准了这两家。   顾之曦更是称病不出,连上朝都不去了。   “嗯,算是吧。”顾云杳稍微动了动,想下床走动,却发现混身上下都是酸疼一片,似乎被人千锤百炼给砸过一样。   嘴角使劲抽了抽,她额上的冷汗一下子就出来了,心里的烦躁反倒是因为这酸疼消散了不少,终归是梦,信可信,却不能为此影响心智。   “事情进展的如何了?”她倚在床榻上,反正也起不了身,索性就这么拥着被褥坐着问道,她料到玉非寒会插手,因为她做的这么明显,他没理由不给面子掺合一脚。   “小姐在宫中被顾芯眉差点失手杀了的事情也给抖了出来,有人还把那短剑是倪安柔递的事也宣扬了出去,一时间黎京的贵女圈儿都要炸开锅了,茶余饭后的谈资都增了不少。”   念婷说的那叫一个起劲儿,顾云杳难得一次不打断她,一直到她自己说完了才张口道,“所以端王插手之后,你们就成了壁上观的渔翁?”   顾云杳的语气听不出喜怒,脸色也看不出来有异常,但败家子和念婷却一起在心里打了个凸,她似乎在生气,可一点也看不出来。   “那个,也不是,只是你病的这么蹊跷,我们也只能顾得上你了,对,就是这样的。”念婷吱吱唔唔磕磕绊绊的说完,眼睛都不敢直视顾云杳。   她上次说过,若是再阳奉阴违,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念婷知道后果有多严重,璇玑楼有过一次不听号令擅自行动,那次傅云斩了两个令主,还有七个参与那件事的暗影,丝毫不手软。   而这次,她不认为顾云杳会比上次更心慈,也不认为她没这个能力,比起了解璇玑楼,没有人比她更了解。   “上次让你查的事如何了?”顾云杳眼皮耷拉着,似乎还是很没精神,说出的话也有气无力。   念婷没敢迟疑,立刻点头,说那帮刺客没能传递消息出去,让她放心,璇玑楼已经调动了宫中两个暗影留意动向。   点点头,顾云杳摆手道,“行了,你们出去吧,我再休息片刻,记得告诉我娘我没事了。”说着她慢慢的躺回到床上。   梦中和前世的自己对话让她心境很不平稳,这种情绪再继续下去,很可能会坏了大事。   闭上眼睛,听见有人推门走了出去,又听到关门和远去的脚步声,顾云杳才在心里叹息一声,她刚才极力压制了情绪,可还是让两人听出了怒意。   倪安柔和顾芯眉这次只是给她们一个教训,并非真的能起到什么大的作用,她并不会真的放在心上。   “醒了吗?”窗户吱呀一声开启,一道低沉的男音响起,顾云杳闭着眼睛一动不动,也压低了声音回答到,“嗯,不知道端王殿下还有这爱好,云杳身子还有些不适,就不起身迎接了。”   身体不舒服,心情自然就不怎么美丽,心情不美丽,她就没了那些装着贤良淑德的乖乖女样子了。   别说一个端王,若是按照她的性子来,就是天皇老子来了,也别想她给一分面子去做那些虚礼。   玉非寒也不指望小丫头能有什么好话出来,这几日那位名叫念婷的姑娘也和李良政说了不少顾家小姐的事,她的脾性他也约莫知道了一两分。   “说说你下一步的打算。”玉非寒好整以暇的坐在椅子上,这白日偷偷摸摸,哦不,光明正大的入了女子闺房,他也还是头一遭,感觉,还不错。   顾云杳仍是闭着眼睛翻了个身,嘴巴里嘟嘟囔囔的道,“殿下何出此言?”   “费力弄出那么大一场闹剧,以流言把一切矛头都指向那两人,本王不信你没有下一步计划。”这世上肯费力开头却不做结尾的人有之,但绝非顾云杳这样的女子。   玉非寒的眼神微微带着寒意,看人的目光让人忍不住抖了三分,可惜顾云杳这样的,只能算是半个人半个魂。   “端王殿下,可有什么想法?”顾云杳终于睁开了眼,只是脸色看起来仍是不大好,斜斜的躺在床上,看玉非寒的眼神都带着一丝倦怠。   暖暖春日的阳光自窗外照进来,丝丝缕缕落在玉非寒如神造的容颜上,一时间让人有些收不回目光的吸引力,但他却又跟一汪寒潭一般让人觉得冷彻不敢直视。   他其实也有些矛盾,和当年的她有着异曲同工之妙的矛盾,只是她的魅和贵气,他则是冷和暖。   “本王以为你已经想好了。”玉非寒眼神如冰的看着慵懒侧躺在床榻上的小丫头,一双眼睛在阳光下显出淡淡的茶色,不怎么出众的五官这么看过去,倒也觉得小巧精致的很。   顾云杳咧了咧嘴角,翻身躺平看着头顶的纱帐,想好了什么,梦之前是想好了,现在她忽然觉得还不够,也不想玩下去,她脓包的够久了。   “想好了,忽然又后悔了。”顾云杳半眯着眼睛,忽然笑了一声道,“可否请端王殿下帮个忙?”   玉非寒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顾云杳接着说,“把那些刺客的尸体公众于世,最好让人知道是跟我顾云杳有关。” 第79章 黑衣尸体   “好。”单单一个好字,玉非寒说的极其轻巧,可这件事一旦渲染开,所造成的后果可想而知,他却一点不都担心顾云杳招架不住。   翌日清晨,巡城守卫们刚刚从一夜的辛劳里解脱出来,三三两两的换人职守,想着换防后就能回家美美的睡上一觉,脸上都不禁带了点喜色。   曹刚不疾不徐的踱步上了城门楼,同撤下来的士兵们打着招呼,他们一起公事也有几个月了,彼此也都十分熟悉,知道这位看起里板正的小将军私底下是个很讲义气的人。   “曹小将,晚上收班了记得来喝上一杯,我妹妹可是想你想的都快吃不下饭了。”一位家中开饭馆的赵姓中年男人随意的跟曹刚打着招呼。   曹刚脸色尴尬了一下,胡乱的点头说行,那模样看的周围几个士兵都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谁不知道老赵头家的女儿是个母老虎,也只有见到曹刚的时候会稍微收敛些。   众人正打着哈哈交错身形,离开的离开,上岗的上岗,忽然,从城楼下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接着是进城出城人的骚动。   曹刚踏出去的脚猛地一转,快速朝着城门楼下跑,这么大的尖叫和人群骚动的声音,十有八九是有人命案发生。   他预料的一点没错,但当曹刚冲到现场时,看到的景象还是让他震惊不已,在城门楼背光的一处角落里,并排躺着几具尸体,个个黑衣蒙面,一看就是杀人反被杀的刺客。   他大喊一声,“报案!”   跟着他来的那些士兵才慌慌张张的往廷尉府跑,他们虽然也治理京畿安危,但这种案子却必须得经手廷尉府。   曹刚示意几个还在原地的士兵驱散人群,他自己则走过去蹲在尸体边上仔细的看,这些尸体全都是被人一招致命,可身上却看不出有什么大的伤口,唯有脖颈上一处红点让人觉得可疑。   他凑近了些想看的更仔细,却被人叫住了,“刚儿,你在看什么?”   曹刚回头,看到一身便衣手中牵着马的父亲,他心里奇怪,自从小妹死后,父亲就很少再出门,今日却牵马出来,看样子还是要出远门。   “爹,刚才发现的尸体,脖颈处都有奇怪的点,我想看看……”曹刚的话还没说完,曹烈已经摆手道,“看他做什么,左右跟我们军中人无关。”   曹刚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什么,从地上站起身道,“爹,我知道了,那我回去了。”   说着他就要走,被曹烈叫住交代了一句,曹刚点头,确定他爹没事交代后才转身继续往回走。   他心里挺好奇才刚平复一些心境的老爹这是要往哪儿去,但又不敢问,否则少不得一顿打,想着他脚步加快,回家问自家老娘也是一样。   顾云杳今日难得有心情出门,和顾云淆一起在街上走走停停,买了不少吃食,“二哥,大哥今日去找谁了,他也不肯告诉我。”   顾云楼一早就出门说是去找一个人,助他尽早进入仕途,她想来想去似乎只有玉非寒,但玉非寒的性子会管这档子闲事?   “不知道,大哥只说放心,还说一月以后的选拔贤能,叫我也一起去。”顾云淆对这种弯弯绕绕的事知道却不在行,实在不知道大哥的心思是怎样的。   两人说说笑笑往前走,忽然顾云淆喊了一声,“曹刚!”   顾云杳顺着他的声音看去,正好看到一身戎装急匆匆的曹刚,算算时辰他这小将应该是要在城门楼督监才是,怎么这么急的往回走。   曹刚也没想到会遇见顾家兄妹,这也有点太巧了,前脚他老爹才交代要多照顾这家孤儿寡母的,后脚就看见人了。   “唉,你们怎么出来了,云杳妹妹没事了吧。”自从上次曹家一家人来了之后,曹刚对顾云杳的态度就变了,似乎是把她当成了死却的妹妹一般对待。   顾云杳点点头,目光在他身上打量了一番问,“曹大哥,出了什么事?”   曹刚一愣,生生觉得今日这愣的有点多,“那什么,你怎么知道出事了?”他挠了挠头,回身往后看了一眼,还能隐约看到城门楼下聚集的人群。   “今早我去执勤,谁知道竟发现了好几具黑衣蒙面的尸体,不过我爹叫我不要管,我就想着干脆回家算了。”他就是个挂职的,三五不时来点个人头就行,也没人会管他。   顾云杳点点头,“那么多人围着我还以为是看热闹,没想到一问还真是出事,曹大哥,死了那么多人你就这么走,那廷尉府不会找你?”   她微微歪着脑袋看曹刚,后者又是挠挠头,有些烦躁的说,“他敢找来,我就敢把人给打出去,我妹妹的事曹家都没找他们算账呢。”他恨恨的说着。   曹钰的事对曹家打击很大,尤其是他母亲和父亲,从小到大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被人杀了还被胡乱搪塞个凶手,要不是顾云杳好心告知,他们到现在都还被蒙在鼓里,感恩戴德的对狼子野心的定王。   “曹大哥,斯人已逝,莫不可再牵连活人。”她简单的说了一句,曹家人确实醇厚,但也绝非任人宰割的弱者,也就是看中这一点,定王才会想到费尽心思拉拢而非用强。   曹刚嗯了一声,他耿直却不傻,这些道理他都懂,所以他若无其的是尽忠职守,但再多的阿谀奉承,就恕他做不到。   “曹大哥早饭还没用吧,我和二哥也没吃,你和我们一起吧。”顾云杳上前一把拽住曹刚的衣袖,另一只手拽着顾云淆的,抬脚就往茶楼里走。   早上茶楼里有一些清淡的糕点,再配上一杯清茶,早饭也就这么过去了。   顾云杳挑了靠窗的位置,一边喝茶吃点心一边问,“曹大哥,那些人是怎么死的?黎京的治安最近可有些不好啊。”   她话里有深意,曹刚听的出来,前阵子顾云杳病着,可能还不知黎京里的流言蜚语怎么传的如火如荼,怎么说这位被顾将军赶出门的小姐命苦。   “云杳妹妹,前阵子的流言说的都是真的吗?”曹刚不答反问,这倒是让顾云杳没料到,这么一个将领头头,竟然也这么八卦。   “是真的。”她点头说,眼神清明不带一丝委屈和怨气,让曹刚在心里默默的点头。   “云杳妹妹受苦了,不过以后曹大哥一定和你两个哥哥一样保护你,你以后就是我亲妹妹了。”他们曹家在黎京就是异类,这他早就知道,他爹也乐见其成。   黎京的局势虽说才不足一年酝酿,可已经风云变换捉摸不定,一旦一只脚踏进去,踏对了也就罢了,踏错了就是万劫不复。   这诡谲瞬息万变的局势形成不是一朝一夕,或许在玉家入住黎京推翻前朝政权之前就已经存在,他资历尚浅看不透,但他老爹一定知道什么。   “好,那云杳就多谢曹大哥了。”她说着以茶代酒敬了曹刚一杯,后者欣然应了。   “那些都是黑衣蒙面的刺客,会不会是某家大户处理的人?”顾云淆一直看着窗外的城门楼,他听说在黎京这种暗卫凡是有些身份的人都会养上几个。   只是他知道得不多,曹刚摇摇头说,“不是,这些黑衣人虽是黑衣,但衣饰的面料和其上的暗纹很讲究,不像是一般人家的暗卫,我看倒像是上面的人。”说着他指了指头顶。   顾云淆眼睛往上看了看,顾云杳则拿起茶杯往嘴边送,掩饰住嘴角的一丝冷笑。   曹刚喝了大半杯茶继续说,“还有更让我奇怪的,这些刺客全部都是一击致命,且伤口其有可能是一个不足米粒大的红点。”   他说到这里,顾云淆终于沉默不下去了,眼睛微微圆睁着问,“一击致命,米粒大的红点?曹大哥,你没看错吗?”   这世上武功不弱的人比比皆是,但能一击致命且伤口只有那么点大的人,却是屈指可数,不巧他就认识一个,就是教他功夫和兵法的人。   曹刚迟疑了一下才点点头说确定没看错,还说当时他准备更仔细查看时,他老爹突然出现,还说了句以往绝对不会说的话。   顾云杳没接腔,曹烈说的肯定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意思,想也知道定王和顾之曦让他有多失望灰心。   曹家世代都是忠厚之人,据说代代都只有一个儿子继承香火,这一代到曹烈这里好不容易有个女儿,却偏偏还被人杀害,而他寄予希望的人竟然随意搪塞了个人就把他打发了。   “我爹说这件事跟我们当兵的没关系,叫我不要插手。”曹刚说道,神情平静看不出丝毫要违背老爹意愿的意思。   顾云淆点头,他也觉得跟兵家没关系,这件事留给廷尉府头疼就好了,况且如果此事真跟曹刚说的一样,跟上头的人有关系,他插手就会给曹家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三人正说着话,楼下忽然传来一阵叫喊声,顾云杳往外一看,从街头走来一队身穿官服的衙役,领头的是一名看起来颇为威武的男子。 第80章 参军   见顾云杳把目光放在领头人的身上,曹刚小声解释道,“那是廷尉左监章鹏,估摸着今日廷尉大人忙着讨好定王,无暇顾及此处。”   曹刚的眼神和脸上都是满满的鄙夷不屑,曹钰一案中廷尉是把曹家给不知不觉中得罪的透彻,恐怕这位以八面玲珑马屁不穿的廷尉大人自己也想不到,这次芝麻和西瓜都要丢了。   若不出她所料,廷尉见过了云姬,不管知不知道曹钰被杀一事如何来龙去脉,定王都不会留着他多久,若是聪明识相些,或许还能保住一条命,可现在看来,这位廷尉大人似乎并不怎么通透。   “闲杂人等速速离开,廷尉府办案,不得在此纠结围观!”章鹏声音响亮的喊了一嗓子,顿时周围的百姓做鸟兽散去。   顾云杳饶有兴趣的看着底下走远一些的廷尉府衙役,轻声问曹刚,“这位廷尉左监看起来倒是和曹大哥你很像,都是正值忠厚之人。”   这是好听的,在顾云杳眼里,太过正值忠厚并非好事,就想许家一般,到头来只能搭进去自己。   曹刚苦笑一声,摇头叹息到,“就是因为正值忠厚,章鹏才会落到如今这步田地。”   顾云杳一听有故事,立刻来了精神,定定的看着曹刚示意他快说,曹刚默默鼻子看了一眼顾云淆,后者几不可查的耸耸肩,示意他没辙,最好还是快说故事比较好。   “章鹏祖籍汝州,家中原本也是官吏出身,据说祖上还有入朝为九卿者,只是后来家族末落……”曹刚开始的故事铺垫有些长,顾云杳很不客气的打断要求说重点。   曹刚嘴角微微抽了抽,很简短的用三两句话就概括了章鹏的遭遇,“耿直且有本事,可惜遇到了一个只会动嘴的上司,有志难伸。”   这下轮到顾云杳嘴角抽搐,这也太简单了,完全就是总结卷宗结束语啊。   “曹大哥,你真是太言简意赅了。”顾云杳说着把目光重新投向外面,廷尉府的人已经在搬运尸体,而章鹏则是在四处查看,忽而把目光投到了她这里。   章鹏远远看见茶楼里靠窗坐着的三个人,知觉告诉他这些人在议论他,但不知为何,他更多想知道这小丫头说了什么。   注意到小丫头把目光投向他,下意识他侧了侧身,挡住了身后正在搬运的尸体,他心想,这么小小年纪,还没他妹妹大,要是看到尸体岂不是会吓到。   正想着,忽然看到那小丫头冲着他甜甜一笑,不自觉他也跟着笑了笑,笑罢又觉得脸上尴尬,怎么在办差的时候对着一个小丫头傻笑。   章鹏自我反省了一番,果断转身督促衙役速度快些把尸体抬回去,这些尸体死状一致,且身穿的黑色夜行衣材质特殊,他也不敢耽搁。   一队人快速又快速走,没多久就消失在了顾云杳的视线里。   接下来几日许府都平静的很,每日里顾云杳就是配合许靖容养养花弄弄草,再不坐在廊下看着大哥二哥互相切磋武艺。   不过大哥的身手每次都是输,还总是想着法子诓二哥,顾云杳看的十分,嗯,十分有兴趣。   “有人在家吗?”   这顾云杳才搬好凳子坐下等看两个哥哥打架,门外就传来一声询问。   念婷很快跑了出去,不多时带进来一个身穿铠甲的士兵,那人一见院中人便问,“谁是顾云淆?”   顾云淆一愣,上前一步说自己就是,问有何事找他。那士兵上前一步从怀中掏出张卷宗道,“此乃军中录取名单,其上有你,午时过后到城外虎啸营报道。”   顾云淆讷讷的嗯了一声,讷讷的看着那人离开,半晌都没动。   顾云杳看了眼顾云楼,那日他出去该不会就是为了这事吧,又想起那日曹刚说曹烈早早出了城,还牵着马出去,难道大哥找的是曹烈?   虎啸营,如今应该是上军大将军麾下统辖,那可不就是曹烈吗。   “二哥,恭喜了。”顾云杳第一个走到顾云淆面前,面上带着喜色,入了军营后,以顾云淆的身手和对行军打仗的知识,假以时日定然有一番作为。   彼时顾云淆才反应过来,但神色还是淡淡的,他的性子是冷淡了些,可眼里的兴奋却藏不住,“二哥一定可以建功立业,保护好娘和妹妹。”   顾云楼在一旁故作失望的苦笑道,“唉,大哥就没人保护咯。”   这话把顾云杳给逗乐了,以顾云楼的聪明才智,世上能欺负他的人少之又少,哪里还需要人保护他。   然而兄妹三人还没高兴完,门再次被人打开,这次却是被人一把推开,接着是顾之曦一脸愤怒的冲了进来。   “顾云杳,你这个孽障,离开我顾家还如此给我招惹麻烦,你倒是能耐啊。”顾之曦此时的样子可谓气急败坏,不过也由不得他不气急败坏。   三日前陈门楼下曾出现几具黑衣人尸体,那些尸体原本他也不关心,总归不是他的人,可不过一日时间,城中就开始有风言风语传出。   乍一听他不以为然,传言竟然会说黑衣人的死跟顾云杳有关,可笑那不过就是有些能耐的丫头,而黑衣人一看都是训练有素的杀手,她怎么可能跟这些人的死有关。   可今日早晨这些流言忽而转了瞄头,虽没明说,但暗地里的意思就是顾云杳没那个能耐,但她爹有,顾之曦一想,她爹不就是他自己,这下才彻底慌了神。   那些黑衣人身上穿的衣料和其上的暗纹别人不知道,他可是知道的,那是皇帝亲自掌控的利剑,除了皇帝本人无人可以指使。   这件事要是扯到他身上,玉戎的反应可想而知,一下子损失这么多杀手,那火气能小吗。   左思右想之下,顾之曦认定是顾云杳算计了他,虽然他前一日还在想着这小丫头没多大能耐。“死丫头,我顾之曦就算不养你,好歹也是你亲生父亲,你怎敢如此算计我!”   顾之曦越想心里越气,他说这两日怎么玉戎看他的眼神越来越奇怪,玉戎虽然不善猜忌,但自古帝王心性不定,说不得会怎么对待此事。   顾云杳一脸冷然的看着如同无赖一般闯进门的顾之曦,微微抬高了下巴说,“顾大将军,不知道私闯民宅黎京的廷尉管不管?”   顾之曦死死盯着顾云杳,“你大可以试试,今日赶走我,来日你们会不会好过。”顾之曦这是赤裸裸的威胁,对一个才不过他肩头的小丫头威胁。   院中几人都忍不住皱眉,从里屋听到动静走出来的许靖容更是满脸怒意,看着顾之曦的眼神就满满的鄙夷和后悔。   “顾云杳,今日这事你不给老子说清楚,我今天就拆了你这狗窝!”顾之曦怒气冲冲,许靖容眼里的鄙夷让他有些无地自容,可无论如何,保命和前途才是最重要的。   “大将军的意思是让我告诉黎京的百姓,我一个十三岁刚过的小姑娘杀了好几个刺客,还不小心嫁祸给了身为亲身父亲的顾将军?”   顾云杳忽然收了脸上的冷淡,带着淡淡的笑意看顾之曦,小小的嘴巴里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院子中的人都不说话,这话要是传出去,没人会相信,顾云杳根本就是说出来气人的,顾云楼脑子稍稍一转,很诧异自己妹妹竟然真的跟这件事有关。   “大将军,这种话就算我说出去,你觉得谁会相信,就算有人,黎京的百姓会不会信?”她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粗粗算年龄不过十二三的年纪,如何有能力杀那些游走在血腥死人间的杀手。   顾之曦的胸膛起伏不定,双眼渐渐染上了一丝红晕,他征战沙场多年,虽久不力战,但这一身气势若是真的调动起来,也没几个人能不胆寒。   可顾云杳就那么婷婷而立,看他的眼神也没有丝毫波动,似乎他跟街头买猪肉的店家没啥区别,这样的镇定从容,他只在一人身上见过。   “这件事没这么容易过去。”顾之曦心下有些发虚,那人的死说到底他也有份儿,如今心里的忐忑就是最好的证明。   一甩袖转身就走,把许宅的大门撞的哐当响。   许靖容站在原地,她眼眸深沉的看了一眼院中的兄妹三人,招手示意几人进去,她有话要说。   顾云杳看了眼顾云楼,他点点头,兄妹三人便一起进了大厅。   许靖容端端正正坐在桌前,见几人进来说了声坐,面色郑重的看着眼前三个她引以为傲的孩子们,慢而慎重的开口道,“娘不知道你们在计划什么,但娘还是那句话,不要委屈了自己。”   见三人点头,许靖容继续说,“你们几个我最不放心的就是云杳,她是个聪明的孩子,也最有恃无恐,顾之曦是什么样的人,你了解的太少。”   她慈爱的看着端庄而坐的女儿,心里暖暖的,这一生她觉得亏欠最多的除了自己的家人,也就是这个聪慧又坚韧的小女儿。   顾云杳点头,她确实对顾之曦了解不多,仅有的一些印象里这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小人,阿谀奉承之余还能让人不觉得十分反感,这也算是一种手段。 第81章 入楼   “娘,我知道,我会小心的。”她看着许靖容,觉得她应该是知道了什么,今日的事难道她也有察觉,难道她也私心里认为跟她有关?   顾云杳心下思索,那边许靖容已经开口了,“杳儿,晚间来找你的人,可是许家暗卫?”   这话一出把兄妹三人都吓了一跳,顾云楼和顾云淆都直直看向她,虽然都知道暗符在她手里,但从来不认为自家妹子会有调动他们的能力。   “是,我,我会交代他们一番。”顾云杳嘴上说着,心里却十分恼怒,至今为止她见过的许家暗卫不过二三,且除了师浅雪之外都是在府外,那晚间来且惊动人的,就是璇玑楼那几位了。   很好,她心里默默冷笑,她倒是不知道这些人还有这能耐。   一直觉得没必要去一趟璇玑楼,许靖容这话倒是给了她一个决心,既然要用的人,怎么能容许有拖后腿甚至搞破坏的可能。   许靖容恍然不知自己女儿忽然变了的心情,仍是自顾自的嘱托她小心身子,切不可劳心劳力,说她身子本就不大好,莫要再病了。   顾云杳温和的笑着点头,对面的两兄弟却不自觉后背一阵发凉,自家妹子这笑为啥感觉那么吓人?   入夜时分,顾云杳一人倚在窗前静静的赏月,说起来是赏月,今日的月色却暗淡无光,连几颗往日里耀目的星子都不见了踪影。   远处忽然一道身影忽上忽下,朝着顾云杳的小楼快速闪来。这情景,若是旁人看到定然要惊呼有鬼,可顾云杳却嘴角带着一抹冷笑目不转睛的盯着。   “楼主今晚好兴致,还出来赏月啊。”来者是头发整齐,脸上却青紫一片的败家子程颐,他笑了几声,忽而半张脸猛地抽搐了一下,接着就哭丧着道,“楼主,自己人斗殴你管不管?”   今日一早他研制了新药,特意拦了历壹铭那小子要斗一斗,结果就被他打成了这样,连动一下笑一下都疼的很。   “带我去璇玑楼,我给你做主。”顾云杳眼神微微一转,落在程颐身上的时候威严无比,让程颐不自觉的点了头,直到那只白皙小巧的手伸到他面前时,他才反应过来。   “你,你要去璇玑楼?你真要去?”程颐看着那只小小的玉手,眉头皱的都能夹死一只苍蝇,璇玑楼在秋山,此去秋山他是可以很快一个来回,但若带着一个不会武功的小丫头,说不得早上也不一定能回来。   顾云杳的手慢慢的放了下来,目光一沉道,“我以璇玑楼楼主身份再说一遍,带我去璇玑楼!”   她说话的声音不大,说出来却让程颐无端升起一种肃杀感,那感觉就像是眼前站着的不是顾云杳,而是已经香消玉殒了的傅云。   她们太像,程颐心里一惊,紧紧抿着唇低头行礼,“是,楼主。”   带着顾云杳出城已经是关城门前的最后一刻钟,他背着披了斗篷的顾云杳一路走出城,在杳无人烟的地方才再次施展轻功一路往秋山而去。   站在秋山山脚,顾云杳从程颐的背上下来,上一次来还是大雪封山,他们差点死在这里,幸亏端王出手相救。   这一次仍是秋山,她却是来杀人的。   程颐从怀中拿出信号箭,却被顾云杳阻止了,“不用,我们悄悄进去。”她说完抬脚沿着山道往上走。   迎面有夜风徐徐吹来,带着点点凉意,在这凉意中程颐似乎听到了一句话,似乎是说我好久都没来过了之类的。   他狐疑的看着步子稳健往山中走的顾云杳,心想这小丫头似乎就来过秋山一次吧,听念婷说那一次还差点被顾之曦的人算计,差点没命了。   寻常人入山只知这山路仅有一条,通往山顶,其他地方去不得,有山野兽类出没,但其实这山路有三条,其余两条皆是隐在阵法之后,一个通往璇玑楼,一个通往端王的别院。   往前慢慢的走着,顾云杳心中想着从醒来之后的种种事情,因着顾之曦的关系回到黎京,接着被误会与端王有关系,然后是兵部尚书府倪安柔,再然后是文定公府刘然,继而是定王玉非尘。   她心思来回一转,慢慢从这些事情里察觉出了一丝端倪,这些人和这些事都看似毫不相干,但其中却千丝万缕皆有联系。   难道有人在背后操纵着一切,可到底为了什么,她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弃女,就算有许家暗卫令符,也犯不上如此费心思算计。   顾云杳脑子飞快的转动,渐渐嗅出了一股不寻常的味道来。   兵部尚书,文定公府,定王,还有大将军顾之曦,这几人似乎都有一个共同点,都与兵权有关,难道玉戎想要的不是许家暗卫所谓的秘密,而是这些人手中的兵权?   似乎这么一想所有事就通了许多,但又似乎不对。   顾云杳只顾想事情,脚下忽然一个趔趄,整个人朝着前面就摔了过去,眼看就要把整张脸蹭在石子遍布的道路上。   这一下下去,少说半张脸是毁定了。   紧要关头,一只手从她一侧伸了出来,问问的把她往手一带,下一秒她整个人重新在原地站稳,唯有晃动的衣角和飘飞的长发能证明刚才的一切不是幻觉。   “多谢。”顾云杳轻声说,也不抬眼看那人,继续抬脚往前走,入璇玑楼的路她很熟,用不着任何人带路,楼外的阵法也是她自己设下的,也不用人指点。   历壹铭默默的跟在她身后,斜眼看了一眼程颐青紫一片的脸,嘴角挑了挑,又看了眼前面的顾云杳,大抵是问这位怎么来了,来干吗的。   程颐手还捂在脸上,这次被历壹铭打惨了,现在看见他还有些警惕,见他眼神里要问的意思,哼了一声把脸扭到了一边。   很快就到了璇玑楼外的竹林前,这是傅云早年设下的阵法,至今无人能破,程颐刚准备上前帮顾云杳带路,那小姑娘竟然直接走了进去。   他和历壹铭大惊失色,这阵法非同小可,寻常人进去就是死,傅云可是丝毫转圜余地都没留。   可两人还没阻止,走进林子的顾云杳就没了身影,突兀的在他们眼前消失了,两人对视一眼,眼中的震惊绝对不比知道此刻傅云还活着小多少。   “她,她是怎么知道的?”程颐结结巴巴的问,历壹铭眉头紧皱,片刻才丢了一句,“或许楼主跟她说过。”   顾云杳慢悠悠的走在林间的小路上,当初布下这个阵法就不留丝毫余地,但凡误闯进来的人绝对有进无出,因为璇玑楼里的东西太过机密,随便一条消息走露,那便是一场大乱。   而这世上知道进出璇玑楼的人也统共就那么几个,她算一个,加上四个令主和两个暗影,就再没人知晓这阵法的进出方法。   走出竹林,入眼的一扇朱红色的大门,门前左右各摆放着一尊仙鹤灯,如今入夜,远远就能看到门前一闪一闪的灯光。   这灯是她闲来无事找人仿了西汉时期朱雀灯所制,只是体积大了些,最后就只能摆在门前了。   顾云杳径直往门里走,手还没碰到大门,从一侧猛地斜插出一把匕首,看下手的力度和角度,绝对是一击致命。   她没有动,手中不敢耽搁的快速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凰令,那凰令只在手中握着,那把夺命的匕首就已经收了回去,周围再无一丝异样。   顾云杳心中松了口气,差点就忘了守门的哑叔,那可是叶无心的师傅,稍有不慎她还真有可能身首异处。   历壹铭和程颐赶来时,只看到顾云杳再次去推门,两人几乎是同一时间闪到了她跟前,却还是没来得及阻止她把门推开。   说来也奇怪,顾云杳推门到她走进去,本该守门的哑叔竟然都没有任何动作,就像是他今天不在一样,可这根本不可能。   “她,见过哑叔了,居然没死?”程颐张着嘴巴,哑叔可不会给任何人面子,出手的速度就连他们第一次也差点被切了脑袋。   历壹铭嗯了一声,淡淡的丢出两个字,“凰令。”说完看了一眼侧面隐在暗处的人,哑叔今次失手了,否则这丫头根本等不到拿出凰令。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再说话,默默跟在顾云杳身后,俨然是顾云杳带着两人来逛璇玑楼一样。   顾云杳看着周围的景致,半年有余了吧,这里还和以前一样,一草一木都还是那布置,连角落里她兴致勃勃弄回来的西域植物都还在。   璇玑楼说是楼,但其实除了中间矗立的议事厅是以外,其他都是一两层的居住地,看起来倒像是富饶的小镇子。   顾云杳目不斜视的直接往璇玑楼议事厅走,这栋高五层的楼是璇玑楼楼主才能入住的地方,迄今为止也就住过她一人,即便她久居之地是高高宫墙后的宫闱。   议事厅此刻已经站了十几个人,不用想也是哑叔通知的,拥有凰令的新楼主来了,四个令主和其手下的十六个暗影自然是必须得到。 第82章 敲山震虎   顾云杳当仁不让,进了议事厅直接往主位上走,不过还没坐下,就有人出了声,“慢着,即便你拥有凰令,但楼主有规定,并非有令就能调动我等。”   他话说完,顾云杳的屁股也刚刚好坐在了椅子上,手中把玩着的就是那枚凤凰形状的璇玑楼凰令。   “你是柳轻盈手下的上影?什么时候她换了自己的人手,我这个做楼主的都不知道。”顾云杳把凰令往桌子上一放,双目一抬看着刚才说话的人,一瞬间,那人竟然不自觉的垂头往后退了一步。   历壹铭心中暗惊,这小姑娘的气势竟然一点不属于傅云,她刚才眼神里的威慑跟傅云至少有九分相似,这姑娘到底是傅云找来的,还是……   他正想着,顾云杳把目光就移到了他身上,开口就说了一件让他皱眉的话,她说,“四令主虽然不分上下,但隐隐以你为首,我且问你,此种擅自调动上影的做法,楼规记载该如何处置?”   看了眼垂首退后的上影,又看了眼顾云杳,她不像是玩笑,认真严肃的样子让他恍然以为坐在主位上的就是傅云,“属下……”他张了张嘴,半晌说道,“轻则杖责二十,重则,重则……”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抬眼看向顾云杳,后者不疾不徐说道,“重则断去一臂。”   璇玑楼的规矩从来都是严酷的,乱世用重典,她不觉得有什么错,而就是这样的重罚之下,璇玑楼也曾出过叛徒,若非察觉及时,她早就死在了深深的宫闱当中。   “我以为璇玑楼四位令主都深知楼规,看来历令主并不是很熟悉啊。”她把目光移到了门前,门外相继而来三个人,踏着朦胧月色,正是其他三位璇玑楼令主。   念婷进门第一个上前行礼,接着是叶无心,而柳轻盈却不动,面上看不出不同,看着前两人的眼神却有些不解。   顾云杳也不催促,好整以暇的看着她,目光里的戏谑和冷厉让柳轻盈心中大惊,这眼神她太熟悉,每当她做了什么超出傅云界限的事,傅云都会这么看她,是警告也是威慑。   迟疑了片刻,柳轻盈屈膝下跪,以属下的姿态拜了顾云杳,顾云杳这才满意的点头,并示意几人先坐到一边。   璇玑楼里的事,除非是生死存亡的大事,否则当年她很少会插手,所以璇玑楼多数人知道有这么个楼主,却总是以为这楼主并不管闲事,倒是四个令主相对位高权重些。   “继续刚才的话题,既然违了楼规,那就按规矩办事,作为楼主我总该一视同仁才行。”她慢悠悠的说,话一出口,刚才还垂首退后的那人,猛地抬头看着她。   从他的眼神里,顾云杳看到了愤怒,还看到了一丝细不可查的杀意,单就凭这一点,顾云杳打算小惩大诫的态度立刻就转变成了强硬。   人有逆反心她知道,但若这逆反针对的是她,她也不会客气,定会毫不手软的收拾,尤其是对她起了杀意。   “楼主……”念婷和历壹铭同时出声,唯独叶无心一派悠闲的站在原地,顾云杳看了他一眼,心下了然,她能从人的眼神里看到杀意,那作为天下第一刺客的叶无心肯定比她更能察觉。   所以他不动。   四个人中,当年她最得力的是念婷,最信任的却是叶无心,因为他要的不多,恰好她都能给,而要的不多人的欲望就少,且作为一个刺客,最忌讳的也是背叛。   “人是你的,这刑罚,你自己来,还是我让人帮你?”她的目光不偏不倚落在柳轻盈身上,她的美让人移不开目光,和玉非寒不同,她是致命的罂粟,美的致命却让人忍不住靠近。   这张脸她当初见了就很喜欢,心里知道这是个桀骜不驯比历壹铭还盛的女子,仍是想方设法收拢了她。   可事到如今,她有些厌烦了,桀骜不驯是好事,可若时时刻刻都这般不知轻重的桀骜,那可就并非一件明智的事。   柳轻盈好看的柳叶眉一挑,侧目看了一眼已经重新垂首站在一旁的人,语气不卑不亢的说,“楼主,楼中是规定上影调动只能通过楼主,不得擅自更换,可我的上影战死,四位影子不可缺少,所以属下才在楼主并未到任时擅自替补了一个。”   话说的是实话,也说的很漂亮,最后那句楼主并未到任更是咬重了语气,话里话外似乎顾云杳这个新来的楼主都不该因此责罚任何人。   “说的好,那我问你,楼中可有规定战死影子由谁接替?”顾云杳手指在凰令上摸了摸,眼睛也不看柳轻盈。   “这……”柳轻盈没想到顾云杳会这么问,一时之间答不上来。   顾云杳站起身,目光深邃,银白色披风下一袭水色长衫中露出一截皓白雪腕,举着那枚凰令,她颇为威严的说,“本楼主来告诉你,上影战死按照楼规由平影与中影中的一个接任,四个影子中除了上影都可以替换,可你偏偏直接换了上影,我就想问问,你眼里可还有我这个楼主,可还有这璇玑楼!”   她一字一句,不见有大的情绪波动,连语气都平稳中甚至带着温和,可听在厅中人的耳朵里,却字字让人噤若寒蝉的冷。   念婷带头直接跪了下来,一众影子也都一起跪下,叶无心和历壹铭对视一眼,也都跟着跪了,唯独柳轻盈愣愣的看着上首站着的人。   “还不跪!”顾云杳眉目一冷,手中的凰令在大厅中的灯光下闪着点点红光,似血般在柳轻盈眼前流动,这一声如当头棒喝,她的双膝竟不自觉跪了下去。   顾云杳冷哼一声,转身重新坐回到椅子上,她五指如同水波一般轮流在桌子上轻轻的敲了几下,这小动作看的众人心中又是一惊。   这动作从前楼主也经常做,多数时候都是她在做抉择时才会有,如今难道是真的要处置了柳令主?   大厅此刻跪着的都是璇玑楼核心的人物,四位令主皆是当初她亲自挑选,而十六位影子则是在万千人中一个一个提拔上来,每一个都是她的心血。   可当日她无奈以身殉国时,他们都在哪里?   顾云杳闭上眼睛,想到的就是那日顾之曦的得意且畏缩的神情,还有梦中看到站在高高围墙上看着她坠楼的叶无心和历壹铭,他们眼中似有震惊,可既然能到,为何不按照计划行事,让她白白身死?   “柳轻盈按规矩杖责,上影撤除职位,与中影替换。”她深吸一口气说道,神色颇有些疲惫的摆摆手,示意众人起身。   柳轻盈紧紧咬着牙,上前一步行礼应了声是,而那位在上影位置上不过短短半年时间的倒霉家伙也是上前一步,嘴里谦卑的说着遵命,可却猛地匕首出袖,朝着没有任何防备的顾云杳刺去。   这一刺就是致命,他下了决心要杀人,自是不留任何退缩的可能,他心中也笃定这一刺绝对能要了这小姑娘的命,且轻而易举。   他的匕首已经到了顾云杳的眼前,却忽然觉得脖颈上一凉,浑身的力气刹那间丢失,眼前原本清晰的人也渐渐模糊起来。   直到倒在地上,他都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怎么会突然倒在了地上,突然要死了。   叶无心看也不看地上的人,冲自己身后站着的影子使了个眼色,后者利落的把人从厅中拖了出去,而地上和那人身上却看不到一滴血迹。   顾云杳看了一眼叶无心,刚才她也在赌,若叶无心不肯出手,那这次璇玑楼之行,她势必要真的杀几个人才能震住,不过现在看来不需要了。   “领罚后自己选个影子替补上空缺,这样的人也能入你的眼,柳轻盈,你真令我失望。”顾云杳神色冷然的睨了一眼柳轻盈,看到她脸色唰的一下白了,这才抬脚往楼上走。   璇玑楼主楼一共三层半在地面上,一层半在地下,下面是四海之内千万家的秘密,上面则是她的居所。   顾云杳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了楼梯拐角处,厅中的人都没敢动,直到叶无心咧着嘴说了声人都走了,还跪着做什么,人才都起了身。   “你什么感觉?”柳轻盈被带着去受罚,历壹铭看着她的身影远去,张口问叶无心,他觉得念婷知道些什么,她对顾云杳的态度很不对,只是他不敢想。   叶无心的匕首在掌上转了一圈消失了,他这才抬眼看了眼已经没人了的楼梯,语气慎重的说,“不要小瞧她,如果可以,把她当成傅云来对待。”   念婷点头,历壹铭则是若有所思,把她当成傅云,还是这人就是傅云,只是这么诡异的事,会有可能吗?   遣散了其他人,念婷急匆匆就走了,据她自己说,看楼主的样子今天不会回去,那她得先回去跟许宅的人说一声,否则那位夫人可是会急风的。   念婷走后,叶无心和历壹铭也各自离开,一时间璇玑楼议事厅人去楼空。 第83章 我就是她   顾云杳坐在二楼的案几前,这一层她曾开玩笑说就是她与四位令主的私人书房,这里的任何东西不止是她可以动用,其他四人也可以。   她的手按在一本放在案几上的名册上,她在等一个人来,或许回来,也或许不会。   二楼的楼梯上忽然传来一阵很轻微的脚步声,走路的人不像是刻意要消除声音,反倒是刻意弄出些声音似的。   顾云杳嘴角漾出一抹笑,单手撑着脑袋看着楼梯楼,二楼是开放式的,除了一扇没实质性作用的屏风外,这里的一切都几乎可以一目了然。   慢慢的一只蹬着黑色靴子的脚出现在了地板上,接着顾云杳看到的是一身劲装身材精炼而匀称的身体,然后就是一张带着试探笑意的叶无心的脸。   “还没休息,我能跟你聊聊不?”自从上次被她刺激到后,叶无心基本没跟顾云杳说过几句话,他想不通这小姑娘怎么知道打到他的诀窍,他明明只教了傅云一人。   可今天他想通了,甚至脑子里那个想法很不切实际,可他做的不切实际的事儿多了去了,加上这一桩似乎也不算什么。   顾云杳没回答,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叶无心立刻一溜烟坐到了她对面,第一眼就看到她手下按着的那本名册。   “你在怀疑顾之曦那件事上,有人动了手脚?”叶无心反正在心里认定这就是傅云转世,也就不那么扭捏藏着掖着了,有话直接问了出来。   顾云杳好笑的看着叶无心,这家伙到底来是干吗的,怎么一副就是来跟她谈名册的事情一般的样子?   看到顾云杳那古怪的表情,叶无心抿了抿唇,忽然神情严肃的问,“你就是傅云对不对?”   这话问的顾云杳一愣,继而笑了,“嗯,对,你怎么知道,又为何觉得我就是她?”   她话里带了几分疑惑和调皮,这让叶无心动摇了心里的想法,总归这事太古怪,说出来他自己都觉得荒谬。   “很多,最早怀疑是你打了我,那方法只有傅云一个人知道,且曾以大公主的名义发过誓,谁也不会告诉。”叶无心相信傅云的人品,她虽然有时候做事不择手段,但答应了别人的事,基本没有失信过。   “还有呢?”他不说顾云杳差点都忘了那件事,她还回忆起念婷说的,叶无心似乎因为这件事,还把自己关了起来,整整两天啊。   叶无心看了看她的手,琢磨着是先说她那些小动作还是神情气质。   “很多,你有很多地方和她一模一样,若非这长相,我一定会一早就认定你就是她。”叶无心想来想去,觉得顾云杳现在这神情,根本就是知道他要来什么。   顾云杳嗯了一声,换了个姿势靠在身后的椅子上,昏沉的月光自窗外洒了进来,稀稀拉拉落在她周身,不明亮,让人一时间分不清眼前的人到底是真是假。   “我是她,也不是她,你可以当第一次认识我,也可以当我就是从前的我。”她话说的绕口,叶无心却听的清楚,她真的就是傅云,所以念婷一早就知道了,所以她才会对眼前这个不过十三岁的小姑娘唯命是从。   他愣愣的看着微微侧着脑袋看向他的顾云杳,她的眉宇间是傅云的影子,只是容貌没有傅云那么动人心魄,更没有她脸上的凌厉和嘲讽。   叶无心站起身,对着顾云杳单膝跪地,这是心甘情愿的属下之礼,继而起身点头往回走,走到楼梯口时他似叹息的说,“你没死真好,回来了也好。”   顾云杳一言不发,一动不动的看着叶无心离开,他的话很意思奇怪,难道是说当初他眼睁睁看着自己死,心中觉得愧疚,所以她回来是好,可以弥补?   窝在椅子里,她眼睛看向窗外的朦胧暗沉的月光,今日来这一次是对是错,告诉叶无心自己的身份是对是错?   顾云杳摇了摇头,手再一次按在了名册上,叶无心说的没错,送去给她的那份名册确实有鬼,顾之曦的人远不止那份名册上的那么一点,且那个可以出其不意给他致命一击的人,也绝非历壹铭说的那个。   手指在名册上不同官职不同领域的人名间滑动,慢慢的停在了一个名叫章鹏的人名上,“廷尉左监,章鹏。”   顾云杳慢慢的念出那人的名字和职位,嘴角忽而挑了起来,看不出在曹刚嘴里颇为惋惜的人,竟然会是顾之曦的人,倒是隐藏的很深。   若是只看送去给她的那份名册,章鹏其人她多数是会忽略,可今日到了璇玑楼,来了楼主和令主才能翻阅的书房,这人的名字便成了她眼中最为突兀的人。   曹钰之死,她蒙冤入了定王府的私牢,被泼妇一般的王瑶在狱中追打,甚是狼狈,但当时仍是注意到躲在牢房外的倪安芍。   当时她曾看到一片嫩色衣角,其中还夹杂着一片黑沉的颜色,她那时没在意,以为是定王和定王妃一道在外看热闹,现在想想,那黑衣的质地似乎更像是廷尉官服。   在案几前又坐了片刻,心里对章鹏这个人细细想了想,觉得十分有必要留意此人,曹钰的死上,她太先入为主,以为看到云姬在花树上,就认定了是她杀了曹钰。   此后种种也她也都没有任何解释,想来是不屑,而并非真的就是她,况且现在想来,以她的身手根本不用这么大费周章,又是刺死又是上吊的,太麻烦。   一直默默坐到天微微亮,楼梯口才又传来一阵细微的脚步声,虽然轻,但落下的时候却有些沉重,似是来人受了伤。   顾云杳不动,也不去看那边,而是把目光移到了窗外,天光微亮,看这架势今日这天气定然是个好天气,适合出门郊游。   三月初的空气也格外清新,璇玑楼又是在深山之中,周围树木茂密,深深吸上一口气都能嗅到树木的味道。   柳轻盈站在楼梯口看着眯着眼睛一副沉醉模样的顾云杳,虽然受了二十杖责,但她却没有怨恨她的意思,这小姑娘让她觉得熟悉,根本怨恨不起来。   “属下见过楼主。”她站在原地点了点头,璇玑楼的二十杖责可不比军中的轻,即便她武功不弱,这二十杖下来也有些吃不消。   顾云杳嗯了一声,摆摆手示意她自便,目光仍是没从窗外移开,似乎柳轻盈这个大美人不及窗外还带着颓败的树木好看。   两人默默无言,良久,柳轻盈才下了决心般问道,“楼主她,不是,傅云可有交代过什么?”她在傅云生前不曾见到最后一面,只听叶无心和历壹铭说了她是坠楼,那么高的楼台就那么直直坠了下去。   她怪过两人见死不救,但她自己不也是如此,那时候大发脾气多数也是怨自己,可为什么傅云宁死也不下令,璇玑楼与她而言难道不可信任吗?   “没有,不过她的死我很意外,我想她自己也很意外吧。”她淡淡的说,脸上的神色平静安逸,似乎此刻说这些话不过是想聊今日天气不错一般。   柳轻盈神色一震,瞪大了眼睛急声问道,“你说什么,意外?可,可当时不是因为她未曾下令吗?”   她清楚的记得,所有的影子和暗影都已经整顿完毕,只等傅云一声令下,他们即便扭转不了前朝灭亡,但保护傅云却是绰绰有余。   顾云杳神色也是一滞,她下令了,她记得清清楚楚,去的人十六影子中的一个,那人是念婷的手下,是他负责跟念婷联系,那令也是由他去传达,难道……   “这件事你不觉得奇怪?我印象里她不是个死扛到底的人。”顾云杳在心中叹息一声,百密一疏,没想到最终还是死在自己人手里。   柳轻盈身子晃了晃,神色颓然的看着顾云杳,“是我们害了她?”她不敢相信,这中间竟然还有这么多弯弯道道,她一直以为是因为云妃。   顾云杳摇头,“不是你,而是他。”她说的简单,柳轻盈虽然听的不是很明白,但却知道顾云杳晓得是谁。   不等柳轻盈问,她抬脚朝着楼下走,边走边说,“好好休息,接下来会很忙。”是的,很忙,她脓包久了,就怕有些人以为她就是脓包,想使劲踩在脚底下。   楼下没有一个人,顾云杳环顾议事厅中的一切,她曾在这里处置过两位令主,和数不清的影子,她原以为今后不会再来一次,看来是她天真了,人心这东西,怎么会一直不变。   迎着第一缕天光,她走出了议事厅的大门,门外整洁的道路两旁站着此刻没有外派的影子和暗影,每个人都恭敬的看着她,看着她一步一步往前。   “无论你们用何种办法,找到崔禀意,带他安全回来。”其实她不担心崔禀意的安全,那只老狐狸若是有危险,怕是早就遁了。   她看了一眼历壹铭,他手中的影子负责追踪的人较多,这件事交给他办最合适。   历壹铭点头应了,转身离开,崔禀意的行踪他一直留意着,不过却总是在关键时刻被他们溜掉。 第84章 飞来横祸   交代了一些别的事情,顾云杳看了一眼叶无心,后者点头随着她往外走,直到出了璇玑楼的大门,她才开口说道,“当日入宫传达我手令的人如今在何处?”   叶无心跟在她身后,听她这么问一愣,继而皱眉问道,“你何时遣人传达过手令?”他和历壹铭当初还是心生狐疑才单独入了宫,却只来得及看到她从高台上坠下。   璇玑楼所有楼众都在待命,可最后得到的命令却是替皇城守卫抵抗叛军,其余人等都只焦虑的在楼中等来了傅云的死讯。   顾云杳微微眯了眯眼睛,手指在衣袖上捏了捏,“我曾给过一个人手令,上面有安排你们如何做的细则,与原来的计划稍有变动。”   她说着叹了口气,“那人是念婷手中的上影,跟随念婷已久,认识我也已久,不曾想竟然会背叛我。”   说到背叛,她的眸光一冷,一次不忠百次不用,她从来不认为一个人背叛一次就能痛下决心改正,有些事可以有机会,有些事不可以。   “查出那人,就地格杀。”不带一丝感情的给了叶无心任务,顾云杳慢慢的走进竹林,一夜未归,即便有念婷安抚,她也不能回去的太晚,容易引人注意。   叶无心看着她的背影消失,若有所思的想着是直接杀人,还是询问询问,敢私自截下楼主手令,这人的胆子是不小,但背后指使他的人胆子似乎更大。   从秋山归来,仍是程颐跟在顾云杳身边,当然是以她医师的身份跟着,进许家大门时,还与她说着早起晨练的好处。   只是进了许家门那一瞬间突然没了声音,整个许家一片狼藉,不过一夜时间,竟像是被人洗劫了一般,到处都是碎裂的器皿和家具。   “发生了什么事?”顾云杳一个箭步跑到跪坐在地上哭的侍女身边,一手抓着她的胳膊急声问道。   这架势和阵仗,难道是顾之曦那个混蛋?   “小姐,小姐,你可以回来了,夫人被她们带走了。”侍女哽咽着说,让一向不喜欢拖拖拉拉的顾云杳心中怒火更盛。   “她们是谁?”她深吸一口气,耐着性子继续问,她一定要把府里的人换了,优柔寡断吱吱唔唔者一概不要。   侍女抽抽嗒嗒,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道,“是,是文定公府家的人,说,说咱们夫人,夫人把他们家小公子给撞了。”   文定公府?顾云杳神色一凛,若是定王府或是顾家,她倒不那么担心,毕竟都还是知道轻重的人,可文定公府那两位,简直就是泼妇和无赖的组合。   她立刻转身往外走,程颐伸手拦住她,“慢着,情况不明前不可轻举妄动。”在他眼里,顾云杳还是个少不更事的丫头,虽然有时候看起来很威严很有气势。   顾云杳目光没移动,淡淡的一句让开,让程颐的横在前的手就有些动摇了,按理说她是楼主,该听命令才对,只是……   “我自有分寸,让开。”顾云杳难得好脾气的再说了一句,程颐这才拿开手随在她身后往外走,出门时给许宅角落里一个布衣摸样的人递了个眼色。   程颐以为顾云杳会直接去文定公府门前要人,谁知道她急匆匆去的竟然是廷尉府衙门,还在门前那面巨大的鸣冤鼓前指使他用了吃奶劲儿,敲的震天响。   站在大堂之上,程颐看见廷尉大人揉着耳朵坐下时,心里觉得好笑,他连三成功夫都没用上,至于那么夸张吗,摸了摸鼻子斜了一眼气定神闲的顾云杳。   后者已经对着廷尉行了礼,张嘴就大声喊冤枉,请最值得百姓敬爱的廷尉大人为她做主,这一转变别说是廷尉,就连程颐都僵在了原地。   这姑娘风格变的是不是有点快?前一秒若是千军万马不显惧色的军师,那这一秒就是市井拍马溜须的小人。   “你这小姑娘说话我爱听?你有何冤屈啊,说来与本官听听。”廷尉这是刚从酒桌上下来,眼力还有几分模糊,看不清堂下站着的人就是顾云杳。   声泪俱下的把事情的经过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多数还都是程颐从暗影口中得知,被顾云杳这么一说,似乎还真的煞有介事一般。   但知道内情的程颐心里就忍不住犯嘀咕了,她从哪儿来的那么多让人猝不及防的转折和哭诉,还有那些文定公府诋毁廷尉的话,真的假的?   廷尉本就酒劲儿上头,听前面也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可到后面越听越恼怒,他就算是小人,就算只会拍马溜须,那也不能这么明着说,文定公府的人也太不给人面子了。   “走,走,本,本官为你做主,来人,来,去文定公府抓人!”廷尉招手带了人就要走,那歪歪斜斜的样子,看的程颐都担心他不到地方就能倒了。   廷尉府的人有心要拦,可耐不住一个撒酒疯的人顶头上司,不得已只好跟着走,就这么浩浩荡荡一队人往文定公府而去。   程颐走在顾云杳身边小声问,“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知道廷尉会给你当抢使?”这也太凑巧了吧,顾云杳去廷尉府,那廷尉就喝的烂醉,还嚷嚷着帮她讨个公道。   若非跟着她一道去的廷尉府,程颐都以为顾云杳给这贪官塞了银子了。   “廷尉好酒,这不是什么秘密,我之所以先到廷尉府,为的就是把事情闹大,想私了没门,我不信刚正不阿的文定公会以权谋私。”   文定公府其他人是什么样儿不重要,但这位文定公为人却十分正直,是为数不多她心中敬佩的国之栋梁,虽然这国非她的国。   程颐点头,文定公确实刚正,所以刘然的死才没有死缠烂打纠缠顾云杳,可即便文定公那关过得了,他次子与儿媳呢?   文定公府很快就近在眼前,门前的守卫一看这架势立刻转身关了大门,只留了几个人在门外试图阻拦。   “你说这廷尉真的有胆子闹?”程颐还是有些担心,官府他不放在眼里,但不代表这个胆小如鼠的廷尉也敢不放在眼里。   顾云杳神秘一笑,“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廷尉邵籁其人,不止好酒,还极度爱面子,即便众人都知道他是定王的狗腿,但若有人当面以此事说话,也必定会私下给人使绊子。”   程颐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那边廷尉府的人已经格挡开了人往里进,他们自然也不能落后,一路跟着好无阻碍的到了大厅。   文定公府里的人都陆陆续续赶来,最后来的是文定公次子与夫人,两人以来还不等别人说话,已经冲到了顾云杳面前,那模样似乎是要打人。   “唉,反了反了,私自扣人不算竟然还敢打人,文定公,此事你可要出来说句公道话啊。”邵籁满嘴都是浓浓的酒气,站在文定公刘冲近前双手交叉一边行礼一边说。   刘冲虽然忠勇有加,就算现在看起来也不过花甲之年,可到底实际年龄已逾古稀,身子骨也大不如前,被这一股酒气一冲,更是觉得不适。   “放肆,老夫面前岂容你们胡闹。”文定公威严尚在,这一声低喝厅中众人立刻都噤了声,廷尉也似乎被这一声给喝的稍微清醒了些。   茫然的看了看周围的情景,他身后一个小吏模样的人低声说了几句,邵籁扭头往后一看,顿时哭丧了脸,他才看清一直说好话诓他的竟然是顾家赶出门的大小姐。   “邵籁,你今日这般大张旗鼓的来到底所为何事?”文定公坐在主位上开了口,眼睛在廷尉府一众人身上扫了一圈。   这一眼顿时把廷尉给吓住了,这位老国公可是真正从战场上厮杀出来的狠角色,这一眼就把他剩下没醒透的酒气彻底击散了。   “卑职……”廷尉还没说完,一道还略显稚嫩的声音自他身后响起,“廷尉大人只是为民女讨公道,文定公府虽然家大势大,可也不能私自扣押了我母亲砸了我家吧。”   顾云杳的声音不大,但在场每个人都能听的清清楚楚。   “你放屁,你个死丫头,害死了我的然儿,你母亲又撞了三弟的小儿子,你难道不知道那孩子身体很虚弱,如今就躺在床上呢。”王瑶咋咋呼呼的喊着,一副抓了你娘都是轻的。   王瑶是个什么德行她心里多少知道了,嘴巴损的时候从来不知道什么叫积德,脾气性子更是不用说,尖酸刻薄之余还惹人十分讨厌。   顾云杳没说话,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定定的看着文定公刘冲,自家的孩子什么样,别人不说他作为长辈难道会一点不知道。   刘冲的眉头越皱越深,王瑶却不自知,叉腰直接指着顾云杳的鼻子继续说道,“我儿死前就见过你一人,廷尉那帮庸才却说与你无关,我看就是忌惮大将军的威名,有意为你脱罪!”   “住口!”文定公终于忍无可忍,在廷尉和一种衙役脸色变了又变之际,低声喝了出来,看王瑶的眼神都变了。 第85章 有人找死   王瑶被文定公这么一吼,浑身一震退后一步,却仍是不甘心的小声嘀咕着,“我又没说错,本来就是,我苦命的然儿啊……”   刘冲怒瞪了一眼王瑶,后者才终于闭嘴站到了自己夫君身后。   “府上女眷失礼,还望诸位莫要见怪。”文定公起身很是谦虚的对众人抱拳,廷尉自然不敢真的把气撒在文定公身上,赶忙回礼。   顾云杳也屈身给他回礼,如今的身份,她不合适一动不动。   “文定公,还望您能下令放了我母亲,我相信她只是无心的。”顾云杳趁着这个空档上前一步真挚的说道,许靖容即便是对待顾之曦这样的人都不曾动手,何况是一个孩子。   顾云杳心里,许靖容是大家风范滋养出来的女子,十年多的颠沛流离没有磨平了她的傲气,但终究没有磨灭她的气度。   这从回到顾家她没有直接找李涟儿麻烦就能看出,或许是没那个必要和实力,但连一句重话都没有,那就不是一个普通女子能做到了的。   刘冲目光转到了顾云杳身上,这小姑娘一身素白衣衫,清新雅致并不见白衣会有的缟素之意,反倒是衣着翩翩似灵巧玉童。   “嗯,这件事老夫自会查清,今日你就先带你母亲回去。”说着刘冲看向自己的二儿子刘哲。   刘哲自小无赖惯了,但唯独害怕他这个不怎么出面管他的老爹,“在,在后院柴房。”刘哲顶不住文定公的目光小声说了出来。   府里的下人立刻领命前去,王瑶却在此时又站了出来,嚷嚷道,“那,那老三家的小儿子怎么说,那可是真的卧病在床了呀,总不能就这么算了吧。”   王瑶恨恨的看着顾云杳,如果眼神可以凌迟,她怕是早就被这目光给片成片儿了。   “真是巧,我身边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妙手神医程颐,既然贵府小公子卧病在床,不妨让他帮着瞧瞧。”顾云杳目光一转看向程颐,后者的脸色不是很好,但还是点了点头。   他在外确实有妙手神医的称号,但比起活人,他更喜欢医治死人,哦不,不是医治,是接手。   “你说是就是,谁信啊,谁知道你是不是找了个骗子。”王瑶丝毫不给面子的驳道,把本就不大乐意的程颐给气乐了。   他是做什么的,医者,武者,当然,驳回去是不大可能直接动手,即便王瑶是个确实让人想打的人,“夫人面色带着几分晦暗,想必最近月事多有不顺吧,我劝夫人还是平息心中火气,与人为善才是。”   王瑶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嘴巴颤抖,指着程颐的手哆哆嗦嗦的,愣是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她确实月事不顺,心情也大不如从前。   知晓此事的就是她随身的侍女,这个程颐只看了一眼就说出来,不是她身边那些小蹄子碎嘴,那就是真的医术高明了。   惊疑不定的看了眼程颐,又看了眼似笑非笑的顾云杳,王瑶到底没在说出什么话来,任由下人带着程颐去了后院给老三家的小公子看病。   她心里还有侥幸,今日看到许靖容的时候她就做了准备,那小家伙身上的痕迹也都清除干净了,料想程颐再妙手,也查不出不存在了的东西。   想到这里,王瑶重新仰起头,目光不屑的看了眼顾云杳。   而顾云杳的目光则落在了大厅外被人搀扶着进来的人身上,那是许靖容,她浑身上下都是脏污,头发散乱之下遮盖住了大半脸庞,但仍是可以清晰看到脸上的五指印,鲜明的有些刺眼。   她是被人掺扶着进来的,脚根本无法自己走路,双腿颤颤巍巍像是受过什么刑,疼的发颤。   “程颐!”顾云杳低喊了一声,却无人应她,她这才恍然想起程颐去了后院。   快步跑到许靖容身前,扶着她的身子慢慢坐到了地上,顾云杳的眼眶没来由的有些发热发酸,她很少哭,从记事起从随军起,她就再也没有哭过。   “娘。”顾云杳声音微微发颤,手下感觉到的许靖容的身体紧紧绷着,可却还是隐隐发颤,她到底经历了什么,又承受了多大的痛苦。   许靖容艰难的抬起眼,她动不了身体,乱棍没有把她打死,却打断了她身上几根骨头,钻心的疼让她根本无力抬头去看眼前的女儿。   “杳儿,杳儿……”许靖容嘴里低低的喊着顾云杳的名字,这一字一句让顾云杳的心都揪了起来,她渴望的东西有人给她,可她却没保护好她。   扶着许靖容慢慢靠到自己身上,尽量不大幅度动作,但她仍是感觉到许靖容猛地一僵,继而又极力装出一副没事的样子。   顾云杳的眼眶红了,她抬眼不去看此事的始作俑者,而是看向文定公,声音沉稳却凌厉的道,“即便我娘不小心撞到人,文定公府就敢把人往死里折腾吗?老国公,这便是你文定公府的律法?”   此话一出,旁人也许不知道话里意思的严重性,但刘冲和廷尉邵籁却心知肚明,两人顿时脸色就变了。   刘冲更是站了起来面色阴沉如水般瞪了一眼王瑶和自己那个不争气的儿子,这才柔和了神色对顾云杳说道,“顾姑娘严重了,此事确实是我文定公府疏忽,老夫欠你一个交代,令慈所用医药费用皆有府中出,姑娘莫要动怒。”   顾云杳嘴角噙着一丝冷笑,也不搭刘冲的腔,单手环着许靖容的身子声音压抑的吼道,“去给我叫程颐!”   刘冲自打封了文定公这个公爵,从来没有人敢这么不把他当回事,眼前这个不过才十来岁的小丫头竟然这么忽视他,可他愣是没有一点脾气。   “来人,快去请程公子。”府中的下人面面相觑不敢动弹,刘冲摆摆手示意快去,这些下人才敢麻溜的跑了出去。   片刻功夫程颐就先一步到了大厅,当他看到地上环着许靖容的顾云杳时,也是吓了一跳,赶紧上前又是切脉又是查看脸上的伤,须臾面沉如水的道,“快回去,夫人伤势有些棘手。”   许靖容从表面看已经是不妥,实则内里更是震动了五脏六腑,有些部位隐隐有出血的征兆,这要是弄的不好,可是会出人命的。   顾云杳瞳孔一阵收缩,慢慢的从许靖容身边离开,让程颐上前抱起人,临出门那一刻,她扭头看了一眼王瑶和刘哲,嘴角带着丝丝笑意,却让两人都忍不住往后退了几步。   一个小小的姑娘,那一眼却似修罗地狱来的罗刹,只是被她看了一眼,就像是有无数邪魅小鬼扑面而来,吓得他们忍不住退后一步,心都砰砰直跳。   刘冲站在原地看着三人渐行渐远,他才看向还站在原地一头冷汗的廷尉,“怎么,廷尉大人是要在我府中留用午膳不成?”   邵籁一听连忙摇头,给文定公行了礼就往外冲,那疾走的模样,跟身后有狼也差不多,今日算是把文定公府给得罪了,看来黎京的传言不虚,这顾家大小姐就是个灾星啊。   许家宅子里,众人都噤若寒蝉,看着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男男女女里里外外的忙,自家的大小姐则坐在院子中一言不发。   平日里都只觉得这位小姐为人有些冷淡,但从来没像今日这般让人心生寒意,那适中微微翘起的嘴角也无法让人看清,她到底是怒极反笑,还是遇到了什么觉得好笑的事。   一个侍女跪在她脚边,瑟缩着身子,抽抽嗒嗒的说着什么,看那样子众人都开始猜测,这侍女是不是做了什么大罪过的事。   “哦?也就是说夫人根本未曾碰到那位小公子,人就已经倒在了地上,还口吐白沫,是吗?”顾云杳眼神淡淡的看着地上跪着的人,手指像是波浪一般在石桌上敲了敲。   侍女立刻点头,很确定的说,“奴婢确定,当时小公子是自己倒下去的,就算有人撞,也应该是离他最近的二公子的夫人。”   顾云杳摆摆手,侍女如释重负一般站了起来,颤颤巍巍的躬身退开,独留下她一人坐在石桌前,面色适中淡淡的,看不出有半分担心屋中夫人的样子。   一众下人噤若寒蝉的站在一边,柳济也心绪不宁的站在其中,一双小眼睛时不时往屋子里瞄,连顾云杳什么时候到他跟前的都没注意。   “大,大小姐。”柳济乍一看顾云杳站在他身前不远处,心猛地漏跳了一拍,额上和身上的冷汗顿时就出了一层。   顾云杳嗯了一声,不疾不徐的半转了身子问道,“柳济,你来许府多久?”她不是不知道,许宅落成到现在也不过月余,柳济似乎就是第一批进来的人,虽然多有小毛病,但一直没有出大纰漏。   柳济浑身一震,结结巴巴的回答道,“月余,许宅落成就,就来了。”他说着抹了一把额上的冷汗。   “哦,是吗,李涟儿倒是好手段,一开始就知道往我家里塞人。”她说着斜了一眼柳济,入住新宅子她就一直没消停过,起初还真以为是她自己倒霉,现在想来,坐在家中都能招惹祸事,这霉运是不是有点太盛了。 第86章 好戏开始   柳济一听立刻跪了下来,更加结结巴巴的说,“小,小人,不是,小人不是,还望大小姐明察啊。”他整个人都伏在地上,也顾不得地上的泥污是不是弄脏了头脸。   顾云杳不置可否,继续往前走,脚步在一个看起来不过和她一般年纪的小丫头身前停住,眯起眼睛笑着问,“听说黎京今日来了一个不错的胭脂商人,所制胭脂自带三分清雅,气味如同三月桃花,让人闻之心旷神怡。”   她说着伸手在那侍女的脸上轻轻拂了一下,一股淡淡的桃花香缓缓晕染开来,它是桃花香,却又不仅仅是,似乎还参杂了很多奇妙的香味。   手指冰凉如水,在侍女的脸上一划而过,吓得那侍女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哆嗦着嘴巴一句话也没敢说出来。   “听说那匠人的胭脂每日只出三盒,均被人以高价买走,我还不知道我这小小的许宅,竟然能出你这样阔绰的人。”她声音淡淡的传进在场人的耳朵里,多数人心里都有想碎嘴的冲动过,可对上那一双淹没在淡淡夕阳下的眼睛时,又浇灭了所有的冲动。   侍女浑身抖的厉害,忽然身子一歪,竟然晕了过去。   顾云杳毫不怜香惜玉的吩咐了一声丢出去,那昏迷的侍女就被人抬着扔到了门外,在三月初还有些冷的风中独自凌乱。   “我许府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之人,但若有人想浑水摸鱼,那也掂量掂量自己的轻重,入夜之前,该走的都给我走干净,否则我不介意让你们尝尝护城河水的味道。”顾云杳一字一句的说,声音里还带着几分温柔,却听的众人从头凉到脚。   念婷从屋中出来,脸上的神色如释重负,见顾云杳嘴角噙着一抹冷笑,下意识咽了咽口水,这次文定公家那位算是彻底把这位给惹毛了。   “夫人已经没事了,接下来只需好好静养就行。”念婷深吸一口气说,不经意抬眼看到躺在许府外不远处的人,嘴角抽了抽,还真是一点也不低调。   顾云杳点头,“剩余的事你处理,我去看看我娘。”她说完进了屋子。   念婷摸了摸鼻子,扫了一眼如同刚被狂风暴雨扫荡过的众人,很和善的笑着道,“我们家小姐脾气不是很好,各位不要见怪。”   她笑嘻嘻的样子很让人觉得亲切,众人也都缓缓放松了了些,却听见她继续说,“不过,小姐的话从来都是认真的,诸位也都别扛着,否则死在护城河里,可别怪没提前告知。”   众人的脸色顿时就白了,有的人已经双腿发软跪在了地上,不用说,自是做了不少吃里爬外的事。   对着站在一旁的暗影使了个颜色,后者立刻拖起人往外走,念婷继续说,“放心,现在走,他日只要不做什么自己找死的事,我们家小姐也是慈悲为怀,不为与你们计较为难。”   慈悲为怀?众人心中一阵大汗,把人动不动往护城河里丢的,也敢叫慈悲为怀,那不慈悲的时候,还不得剁成肉泥喂狗啊。   几个下人你看我我看你,扭扭捏捏一步一步往外挪,见念婷没阻止的意思,忙不迭拔腿就跑,似乎身后有鬼一般。   顾云杳走进内室,一股扑鼻的血腥味和药味混合着冲进她的鼻子,呛得她眼圈瞬间就红了,她不是个矫情的人,多年的权谋生涯早就练就了一副铁石心肠,可现在看到躺在床上苍白着脸的许靖容,没来由就心中悲伤。   “这笔帐我一定要好好跟她们算算。”女人不善策划大事,但不代表女人不能成大事,她倒是小瞧了妇道人家,想想能在吃人的后宅里活下来,这本身就是本事。   庆历四年,春。   黎京迎来了每四年一次的庆丰节,城内城外都是热闹非凡,普通百姓口口相传,猜测议论今年来的会是哪些国家的哪些人,带了什么稀罕的玩意儿前来交换。   而各家商铺则是忙里忙外的张罗着出个奇招,怎么把客人都笼络到自己的店中,为近年因改朝换代而损失的银钱给赚回来。   总之,黎京倒是少有的一派和气,同仇敌忾的把矛头都指向了一波一波涌进黎京的他国人。   顾云杳坐在茶楼二楼靠窗的地方,一手执着茶杯,一手撑着下巴,眼睛一眨一眨的看着窗外热闹的大街。   “今日晋国使臣入城,咱们给人家准备的礼物可备好了?”话出自一个看起来只有十几岁大小的姑娘口中,不免让人猜测她是何等尊贵的身份,可再看她身上的衣饰,似乎也并非大富大贵人家的小姐。   历壹铭点头,近半个月时间,这位姑奶奶把璇玑楼里的人给收拾的服服帖帖,行事作风和傅云一模一样,他如今看她的眼神都带着掩饰不住的探究。   “相信晋国使臣会看的十分开心,戏码虽然寻常,但由这几人来演,也算是阵容豪华了。”历壹铭也捏了茶杯抿了一口茶,眼睛往窗外已经被围观了的使臣团处看。   人群正你挤我拥的争相观看来者,有人小声的嘀咕,“唉,你听说了没,今次来的使臣是晋国一位皇子。”   “唉,我知道,我知道,就是那位被传能和前朝大公主相提并论的筠皇子。”另一个百姓凑上来说了两句,侧了侧身子往前挤了挤。   “是容貌相提并论,你要说清楚,听说他也就是徒有外貌,跟云公主比还是有差距的。”被他挤到一边的百姓不满的回道,似乎很是不屑这位前来的筠皇子。   可几人你挤我扛的,可不就是为了一睹这位容貌倾城的筠皇子?   顾云杳坐的位置刚好听到这一段对话,心里对这位晋国筠皇子也有些兴趣,一个男人容貌可以和她相提并论,那该是怎样的妖孽?   她饶有兴趣的把目光移到了马车飘飞的帘子上,人还没看到,远处就听见有人一声尖叫,接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妇人打街边冲了出来,跟在她身后的还有一个手持利剑的男人。   “好戏开始了。”历壹铭放下手中茶杯,侧头往妇人的方向看。   男人似乎没注意到今日街上人特别多特别拥挤,一路提着利剑追赶,嘴里还骂骂咧咧,似乎是在说前面的妇人不守妇道,还是水性杨花之类的话。   普通百姓平日里最喜欢的是什么,当然是茶余饭后聊点八卦,随便有热闹凑个热闹,如今这么大个热闹,顿时把所有人目光都给吸引了过去。   妇人横冲直撞,嘴里喊着疯子,你就是个疯子,脚下不停的躲避,看样子十分害怕后面的人追上来给她来个对穿。   这时有人似乎看到了那妇人的模样,高声喊了句,“唉,这不是文定公府的二夫人吗,怎么被人追着打?”   明眼人都能看出,后面追着她的男人手中拿着的利剑就是个道具,平常杂耍戏班里都能见到,估摸着情急之下这位也没看清。   不过听那男人的骂不难看出,这位文定公府二夫人,可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比如红杏出墙。   “唉,我听说这位夫人确实很喜欢去戏园子,听说还被人看见和一个戏子眉目传情呢。”路人甲同路人乙说。   “可不是,我就觉着她不是个好东西,你看她平日里打扮的花枝招展,一点公爵府夫人的样子都没有。”路人乙附和道。   百姓总是无知,流言更是可怕,由无知的百姓传出可怕的流言,更是杀人于无形。   王瑶跑的过程中也听到了,可她自以为刘哲平日里都被她治得死死的,她在家中就是说一不二的主儿,这只是个误会,他定然不敢说什么。   人群越来越拥挤,身后的人几乎要追到她,王瑶心里着急,拨开人群的力道更是加重了几分,也不看方向直接就冲。   猛地,她感觉到周围挤压她的人稀疏了几分,心下高兴,朝前就冲了过去,透过散乱的头发,看到一队人手持兵器站在不远处。   王瑶心里一喜,有侍卫就好,她张口大声喊道,“我是文定公府二夫人,快给我拦住那人,他要行刺我。”   喊完见没人动弹,王瑶心中大怒,今日被人莫名其妙追了一路,她心里本就窝火,如今报出身份这些侍卫还不动,简直不把她放在眼里。   王瑶又要命令,一道冰凉凉的声音自前方传了过来,“本王的侍卫只用保护本王,不过,你既演了这么出好戏,本王也当给些赏赐才是。”   话音落下,王瑶只觉得身边一道风刮过,接着有人惨叫一声,她身边就掉了一个人,侧头一看,吓得王瑶不自觉往外退了几步,掉在她身边的就是那个追打她的男人。   “果然晋国使臣很喜欢这出戏,这开头算是比较成功。”顾云杳嘴角噙着一抹笑,手中的茶杯左转转右转转,俨然是一个空杯子。   正说着,底下被侍卫驱散的人群忽然又是一声喧哗,顾云杳看过去,只见车帘上一只骨节分明的修长大手捏着一角车帘,从中露出一个人半张脸,目光斜斜的朝着她看了看,似乎还挑着嘴角笑了。   那张脸白皙如雪,眉眼间有着几分意味不明的风情,殷红的唇比之涂抹了胭脂的女子还要柔嫩诱人,只不过半张脸就这么撩人心弦的魅惑,传言果然不虚。 第87章 打赌   顾云杳回以微笑,不过有一点传言说错了,这人绝非是个草包,只怕也是个厉害的人物。   “好了,接下来我们就静观其变,让暗影没事助个纣为个虐就行了。”顾云杳不咸不淡的说,历壹铭煞有其事的点头,心却忍不住抽了抽,助纣为虐也能被她说的这么自然,也真是没谁了。   回到许宅已经是午时,许靖容如今身体不适,膳食都是师浅雪一手操办,众人都没想到,看起来最像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竟然会烧的一手好菜。   “大哥二哥还没回来吗?”顾云杳走进门就看到念婷摻扶着许靖容坐在院中,她的气色恢复了不少,脸上的伤也基本都愈合了。   只是当初程颐告诉她,许靖容不止这些外伤,体内还有内伤,有些脏腑隐隐有出血的征兆,显然被人不止毒打了一次。   外伤好养,但内伤,甚至伤及脏腑,这就难养了,一个不好还会落下不少病根。   许靖容一看到女儿就笑了,冲她招招手,“杳儿过来,你大哥二哥如今都有差事,或许是耽搁了。”   顾云楼和顾云淆各自入了官场,这件事还要谢过端王和曹烈,虽然都是各有所图,但好歹不是巧取豪夺如顾之曦之流就好。   给念婷使了个颜色,后者快步跑去厨房帮着张罗午饭,顾云杳蹲在许靖容身边轻声道,“娘可感觉好些了?有什么不舒服的,尽管找程颐,他可是神医。”   许靖容爱怜的抚着她的长发,这孩子年纪轻轻就一脸沉稳老练,她心中很是心疼,总认为是她真这个做娘的没照顾好她,不过也觉得欣慰,否则入了黎京这些日子,怕是她也扛不住的。   “娘没事,就是怕娘的宝贝杳儿辛苦。”这几个孩子的心思她越来越看不透,老大心思一向玲珑八面,这也就罢了,连小女儿都是,她现在也只能诓诓老二了。   这事实让她心里既觉得欣慰,又觉得实在没什么为人母的威严能立起来,有时候也会沉思,啥原因造成的,许家似乎没有性子心思比较活脱的人啊,遗传该是不大可能。   见许靖容沉思,顾云杳眼里的笑意深了几分,母亲这一脸茫然的样子还真是可爱,大哥起初说她还不信,最近看的多了也开始相信,她竟然在琢磨他们几个的性子咋形成的。   轻声笑了笑,顾云杳握住许靖容的手,慢慢的把脸也贴了上去,“我没事,娘安心就好,如今大哥二哥也有自己的事做,我们几个这么争气,娘好了可要给我们做一桌子好吃的犒劳犒劳。”   许靖容乐的合不拢嘴,这女儿少有时候撒娇,她可是稀罕的很,立刻满嘴答应,心里都开始琢磨着到时候做些什么好吃的了。   开饭之前,顾云楼和顾云淆都陆续回来,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吃了饭,师浅雪就陪着许靖容到后院花树下小憩。   顾云杳坐在廊下,程颐站在她身后,脸上的神色悠闲的很,嘴里大言不惭的说着自己医术多高明,夫人的身体有他照看绝对没问题。   “第一次保证七天之内可以下床,如今半个月了吧,我娘才刚刚下床走动,程颐,你的医术真是越来越高了,就是什么时候比你的吹牛再高一点那就完美了。”   程颐的脸立刻就垮了,当时是吹牛来着,谁知道这夫人的身子竟然那么弱,平时也没看出来啊。   “楼主,你不是打算把府里的人都换成自己人吗,怎么还留着几个?”程颐转移话题道,继续下去他说不定得无地自容以死谢罪。   顾云杳哼了一声,往廊柱上一靠,一头青丝自背后散落开来,在阳光下竟有一层淡淡的光泽反射,“这几个背景清白,且都是在这世上独一人,留着就留着吧。”   顿了顿她继续说,“文定公府那边如何了?”   如今文定公府二夫人红杏出墙的流言已经整个黎京人都知道了,不知道那位一向惧内的二公子会如何处置。   “自古妻子与外人私通,那可都是男人的大忌,想来这次二夫人最轻也一定会被逐出府吧。”程颐摸着下巴一脸深思熟虑的说。   他也不过一个少年,女人都没怎么接触,做出这副历经人事的样子着实可笑。   顾云杳清了清嗓子,很赞同的点头,“不如我们来打个赌,就赌你一个月不准制药。”她话音才落下,程颐已经跳了起来。   “为啥赌我一个月不能制药?你怎么就笃定我会输?”他不太相信,坊间流传的话本子不是说,女子红杏出墙,不是被沉塘就是被人赶出家门,应该不会是骗人的吧。   “那你赌还是不赌?”顾云杳笑眯眯的回头看向程颐,一双眼睛里满满都是算计,程颐犹豫起来,她那么笃定,会不会真的有意外?   “若你赢了,我让历壹铭听你差遣一天如何?”再下一剂猛药,程颐果然毫不犹豫就点头答应了,“成交,我就不信文定公那么硬气的人,儿子会差到哪儿去。”   “好,叶无心作证,若是谁反悔,不用顾忌直接打残了。”顾云杳微微仰头朝上说。   叶无心坐在屋檐上,闻言点了点头,咧着嘴角冲着程颐笑,把程颐笑的基本上一阵阵发凉,他觉得自己似乎被人诓了,可想想顾云杳似乎也没在他身上图啥好处啊。   程颐傻乎乎的在原地想这件事到底哪儿不对,顾云杳已经招手示意叶无心把她也拉上屋顶。   在屋顶上坐好,顾云杳伸手遮了遮头顶的阳光看向远方,这里不比宫中,一眼望去都是巍峨的宫殿和葱郁的树木,许家屋顶看到的都是林立的房屋和商铺,还有街上渺小的人影。   “跟宫中有什么不同?”叶无心忽然问了一句,顾云杳挑眉放下手,歪着脑袋看他,后者一脸别想瞒着我。   “大不同也相同,那里是牢笼,这里是个相对更大的牢笼,大到我尝到了自由的味道。”顾云杳曲起腿,双手交叠在膝盖上。   数十年如一日的宫闱生活,大概是她上一世最习惯也最厌恶的,案前理不完的政事,身边杀不完的细作,还有母妃那一颗捂不热的心。   重生后虽然没了荣华富贵,也有被的糟心的事让她烦躁,可大体上她还是快乐的,有疼爱她的家人肯为她赴汤蹈火,这是上一世求都求不来的东西。   “谁告诉你的?念婷?还是柳轻盈?”她把脑袋横在手臂上,晒着太阳的感觉十分好,暖洋洋的,把她也给晒的懒洋洋的。   叶无心没说话,定定看着顾云杳,第一次见就觉得这姑娘奇怪,她那眼神和语气太像傅云,只是他不信世上会有这么诡异的事,直到她伸手打到了他。   那该是第一次认认真真怀疑过顾云杳的身份,历壹铭他们还以为他是把自己关起来两天,他不过是查阅了顾云杳的身份而已。   “是念婷,你瞒得也不够高明,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一点也没错。”叶无心颇为惋惜的说,“真没想到你会以这种方式回来,不过也好,总算璇玑楼不会群龙无首。”   顾云杳把脸埋进手臂间蹭了蹭,一头长发顺着肩膀滑到身前,像是一匹上好的丝绸。   “你不惊讶?不怀疑?”她声音闷闷的从手臂间传出来,叶无心好笑的为她把头发拨到一边,“惊讶什么,又怀疑什么?”   顾云杳抬起头,认真且严肃的看着他,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什么造作的痕迹,惊讶和怀疑也一分没显露出来。   “借尸还魂,这事儿要是说给我听,我一定把那人拉出去杖责,我不信你一点反应都没有。”寻常人听到借尸还魂,或是畏惧或是根本不信,叶无心虽然游走在活人和死人之间,但他说到底也不是什么三头六臂的人。   顾云杳撑着脑袋看他,他眼睛清澈明亮,根本不像一个杀手,哪有杀手的眼睛这么清澈如孩童般的。   “有,起初不信应该是正常的吧,我还以为念婷喝多了,可后来观察了几日,发现你实在太像傅云,加之刚才你的一番话,我就彻底信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笑了起来,一个是笑的得意,一个是笑的无奈,敢情自己这是被诈了,顾云杳很不经意的伸脚,身子往前倾了倾,手放在叶无心的衣袖上。   “无心,你说从这上面摔下去会怎么样?”她动作很自然,都是不经意间做的,叶无心看到了也没觉得有什么,直到她这话说出来。   只是自己教的方法,这一下叶无心根本都避不及,整个人就朝着屋檐下冲了过去,耳边还听见顾云杳好心的安慰,“无心,我相信你会平安无事,想来你也不会怪我的。”   站到院子地面上,叶无心抬头看着站在屋檐上好整以暇看着他的顾云杳,嘴巴动了又动,愣是什么也没说出来。   这还刚消停一下,顾云杳突然朝前一跃,整个人也跟着跳了下来,叶无心瞳孔猛地收缩,心想这小姑奶奶就不能消停会儿。 第88章 晋国皇子   一个跃起接住人,窝在他怀里的顾云杳还一脸笑意,似乎刚才做的事一点也不危险,就是个好玩的游戏一般。   “你们还有心情玩儿,出大事了,那什么王瑶在家中上吊自尽了。”念婷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话是很焦急没错,可语气和脸色怎么看怎么像是兴奋。   把顾云杳放下来,叶无心连看都不看念婷一眼,直接飞身消失在了院子中,念婷一脸茫然,不过很快继续兴奋的说,“他杀还是自杀,你猜猜?”   “这种问题你次次问,次次都被我猜中,你居然还有兴致问,你这是越挫越勇还是缺根筋?”顾云杳不给面子的转身往廊下走,脑子飞快转动,不用想王瑶也不会是个因为流言而自尽的女人,那就肯定是他杀。   念婷亦步亦趋,似乎是想了很久,道,“我好像两者都不是,我好想就是闲的。”她煞有介事的说,换来顾云杳一个大大的白眼。   两人回到小楼中,柳轻盈已经站在屋中等着了,见来人先是一礼,开口道,“楼主,崔先生在北代国现身,属下无能,没有能跟住。”   自打知道顾云杳就是傅云开始,柳轻盈就收敛了许多,她还是那个美貌善歌舞的名妓,性子一点没变,只是面对顾云杳的时候眼神很奇怪,和当初第一次见她时那种缅怀不同。   “无妨,留意他们的动向即可。”顾云杳摆摆手,崔禀意如今的样子肯定不是被迫离开,且看他们的路线竟是一路往关外,到底是做什么。   正说着,外面忽然传来几声很轻微的鸟叫声,就是寻常的鸟鸣,柳轻盈却忽然皱起了眉,“楼主……”   她话还没说完,顾云杳不耐烦的摆手道,“别告诉我打你几棍子你就转了性子。”   柳轻盈桀骜不驯,在她身边那么多年都没能改,她不信只不过打了她几棍子,她就能老老实实做个称职的属下。   柳轻盈眉目流转,脸上的严肃之色不变,“云杳,尚书府的人已经去了文定公府,接下来要怎么办?”   王瑶的脏水是顾云杳找人泼的,但她的死却不在顾云杳的安排之中,她还记得,顾云杳当时说只要让那男戏子当街演出戏即可。   那男的也是敬业,在筠皇子的侍卫威逼下,还硬生生把一出戏演完了才离开,直把这件事闹得人尽皆知。   但接下里的事情就有些奇怪了,王瑶本不该这么早死,因为顾云杳的计算里,起码这女人要被折腾的足够久之后,才能出现此刻上吊自尽的结局。   “身败名裂是做到了,可惜死的有点快,看来咱们这位筠皇子不仅与我当年一般美貌,连心思都很相似。”顾云杳嗤笑了一声,继续道,“既然人死了,那就找她亲近的人补偿我娘受的伤吧。”   柳轻盈点头,心领神会的翻身跃出窗外,念婷一脸跃跃欲试,扭头朝着顾云杳就要张嘴,顾云杳根本不给她这个机会,“免谈,你最近给我老老实实呆在家里,若再让我知道你出去,就送你回秋山。”   念婷立刻举手保证绝对不会有下次,灰溜溜的就出了她的屋子。   进来的师浅雪再一次听到秋山这个词,心下好奇的问,“小姐,璇玑楼就在秋山,他们干吗还那么怕回楼里呀。”   “谁告诉你回秋山就是回楼里,我说的秋山,是秋山水牢。”顾云杳揉了揉眉心,师浅雪在璇玑楼也不短时间了,竟然连璇玑楼里有个水牢都不知道。   不过说来也是,秋山水牢在那些人心里就是人间地狱,有事都不愿意提及,更何况没事的时候。   “行了,我娘是睡下了?”起身走到窗前,窗外是几株梨花树,一树雪白如同冬日里的皑皑白雪,几分冷意几分柔和,像极了顾云杳的心思。   师浅雪点头称是,“夫人最近比较容易困乏,程颐说这是即将要好的征兆,让随着夫人的意思,多加休息。”   程颐的医术她在璇玑楼就听说过,据说除了历令主,全璇玑楼就没人能比得过他的医术,似乎各国之间还流传过他的传说,名气一时无二,还博了个妙手神医的美名。   “是吗,那看来还要等上一段时间了。”顾云杳转头,目光里带着一丝释然,抬脚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说,“走吧,陪我到外面看看,今夜说不定会有人请吃饭。”   入夜时分。   黎京的夜好久都没有这么热闹过,顾云杳和师浅雪慢慢的走在街上,周围人来人往,丝毫没有夜幕降临之后的安静,反倒是比白日里还吵杂几分。   顾云杳还记得,当年她第一次溜出宫时十分兴奋,在大街上不停的看看着摸摸那的,傻乎乎的模样也难怪被人盯上。   “顾姑娘可否愿意赏光,与本王一道用晚餐?”她们两人正走到燕子楼门前,忽而从头顶传来一道声音,清冷中带着一点邪魅,又似乎是寻常语气。   顾云杳抬眼往上看,二楼靠窗位置上,一个容貌十分惹眼的人正对着她笑,那人不是晋国筠皇子,还能是谁。   “筠皇子相邀,云杳自是不敢拂逆。”顾云杳脚步一转朝着燕子楼大门走了进去,师浅雪也亦步亦趋,两人很快到了楼上,才知道筠皇子坐的是雅间。   雅间大门半开着,似是在邀请她们入内,门外还站着一个身着青色衣衫的侍女,眉目清秀,唇角含笑,看到她们远远就行了一礼。   “顾小姐请进,我家主人久候了。”侍女的语气很客气,但话里的意思就不那么客气了,显然师浅雪不在可以进入雅间的范围之内。   看了一眼师浅雪,后者点头退了几步,顾云杳这才冲那侍女点点头,后者更客气的请她快些进去,语气眼神没什么不妥,但那模样就是看的师浅雪心中有气。   直到顾云杳的身影被隔绝在门内,师浅雪才开始反省自己刚才的一时气愤,她心想,该不会是被念婷给带坏了吧,人家好像也没说什么,她怎么就那么浮躁?   师浅雪站在过道里自我反省,顾云杳则一点拘束感都没有的直接入了座,反正这房间里也就南宫筠一个人,礼数不礼数的,她觉得堂堂筠皇子大概也不会介意。   “来了,请坐。”南宫筠确实不介意,这位没来就已经如雷贯耳,在黎京那些眼线,可是把这位姑娘的所作所为一五一十的禀告过他。   南宫筠亲自给顾云杳递了筷子,桌子上一眼看去也都是她喜爱吃的东西,这个晋国的皇子,似乎比她身边的人还懂得她的喜好。   “多谢,筠皇子倒是有心了。”顾云杳拿起筷子夹了口菜放进嘴巴里,嗯,味道确实不错,是她喜欢的味道,但却不是燕子楼大厨做出来的。   燕子楼她来过不少次,每道菜的味道都烂熟于心,刚才这菜一入口她就知道不是这里的厨子做的,看来是晋国皇子谨慎下的产物,或者他只习惯这么吃。   放下筷子,顾云杳抬眼看着南宫筠,这张盛世美颜近看也不比她当初的容貌差,他们的美的区别,大概只是一个柔媚如水,一个美艳如妖吧。   只是……   “不知道筠皇子从我这儿得到了你想要的了吗?”拿起丝帕擦了擦嘴角,顾云杳浑身的气势蓦地一变,从一个小家碧玉的小姐,成了一个主宰生杀大权的上位者。   这一身忽然而变的气势南宫筠一点也不觉得奇怪,仍是笑着不疾不徐的,放了筷子道,“没有,所以请姑娘前来解惑帮忙。”   顾云杳气势猛地一收,看起来还是一个不谙世事的沉静少女,只是那双眼睛却似乎看尽了世间种种的深沉。   自从出了大将军府,许宅一直有人窥伺,那些人来历在西秦查不到,可见是来自西秦之外的国家,可她不曾记得自己出过西秦的地界。   直到日前与坐在马车里的南宫筠对视,她才确定这股势力来自他,晋国的筠皇子。   她敢肯定那是第一次见到这位传言中与她前世一样美的男人,可他看她的眼神还有那笑意,分明是早就知道她,那他是从何知道的呢?   顾云杳神色不变,反问道,“筠皇子如何肯定我就一定会来,又一定会给你解惑帮忙?”她起身走到窗前,因着这个月的庆丰节,商铺酒肆都延长了营业时间,夜深了街上也还是热闹。   只是,黎京是一国都城,表面上再繁华热闹,也仍是隐隐能嗅到一股权利之下的血腥腐臭味儿。   “本王想知道的事,早晚会知道,顾姑娘难道以为凭着那几个暗卫就能扭转乾坤?”南宫筠好整以暇的举杯朝着窗边的顾云杳举了举酒杯,面上的神色说不出的惑人。   许家宅子内外有几个暗卫把守,什么换防时间,什么来历,他都很清楚,也知道西秦皇帝对许家暗卫有企图,只是没查明,玉戎为何会对这么一只失了牙的老虎感兴趣,还志在必得。   这中间难道也跟那个传闻有关? 第89章 批命   “帮忙可以,那筠皇子总该先告诉我一些始末才好吧。”顾云杳敛了眉眼,刚才南宫筠眼中一闪而过的疑惑,似乎是对她家那几个暗卫的。   他既然能查到她的暗卫,知道那是许家的暗卫,是不是也查到玉戎对这支暗卫势在必得的意思,是不是知道这其中的缘由?   不对,顾云杳即刻否认,他应该不知道,否则还疑惑什么。   南宫筠似笑非笑,好半晌捏着酒杯不说话,顾云杳也不着急,总归是求人办事,这位皇子再怎么拿捏架子,也会适可而止。   果不其然,片刻后,南宫筠放下酒杯撑着半边脸道,“前朝傅云大公主你可知道?”   顾云杳心中一跳,许家暗卫的事跟她有关?她面上不动声色,点点头,南宫筠势力再大也不可能摸得透璇玑楼的底儿,这一点她很自信,所以他问就只是纯粹为了方便接下来的谈话。   “傅云其人也算是个传奇人物,后燕能撑这么久,这位大公主功不可没。”顿了顿南宫筠继续说,“可你难道不奇怪这位二十五岁高龄仍不出嫁的公主,有什么秘密吗?”   顾云杳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眉梢不自觉的跳了跳,前世就最恨人家拿这件事说事儿,“筠皇子是来跟我谈八卦的?”   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顾云杳嘴角荡着一抹浅笑讥讽道。   南宫筠也不在意,摇摇头道,“问题就出在这里,事出反常必有妖,我相信以姑娘的聪明不会想不到这一点。”   顾云杳没说话,曾经怀疑过,但云妃以舍不得为由打发了所有前来求亲的人,后来皇帝更是以各种想想都觉得荒谬的理由搪塞。   “难道是皇帝忌惮大公主的势力?”顾云杳当年也曾这么想过,后来似乎也真的是如此,她便也没多加追查。   南宫筠点头又是摇头,看的顾云杳一阵皱眉,“老皇帝是忌惮,但也不是。”   他沉吟了片刻,见顾云杳没有要追问的意思,无奈的笑了笑,一张俊脸难得带着的是挫败的神情,“此事关于一则传闻,有人曾批下一段预言。”   顾云杳的目光这一次再也淡定不下来,猛的抬眼看向南宫筠,后者定定的看着她道,“凤格之女,统将之命,落于谁处,天下唾手。”   他一字一句的说出来,顾云杳的瞳孔不自觉的收缩,一双小手看似和刚才一样,只有她自己知道已经僵硬到了难以动弹的地步。   凤格之女,统将之命,落于谁处,天下唾手!   她呼吸慢慢的急促,忽而又转为平稳,一双眼睛从刚才的平淡转为冰冷,“此事与许家暗卫有何关联?”   南宫筠挑眉看了她片刻,那一瞬间眼前这姑娘情绪波动很大,可这件事是前朝公主的事,她一个官家小姐做什么激动不已。   “许家暗卫手里有前朝皇帝留下的一样东西,据说其中有记载了傅云生平的手书,江湖传言,当年批命的人就是见了那份手书才下的断言。”   南宫筠不疾不徐的说,眼神里有一种傅云很熟悉的光亮,那是对权利的野心和渴望。   但顾云杳不在意,身在皇家的男儿,连这么丁点的野心都没有,说出来即便他自己相信,他的其他兄弟也不会相信。   “我接手许家暗卫也有一段时间,从未听说什么手书,更何况许家算是被前朝皇帝灭门,又怎么肯为他守护秘密?”顾云杳理智分析,许家暗卫她早就让璇玑楼查过,根本没有任何值得人关注的秘密。   即便他们前身是一支所向披靡的猛虎,如今也被磨光了爪子和利齿,除了她留下的几个外,其他的根本不足为惧。   南宫筠饶有兴致的看着她说话,这小丫头比他想的聪明,除了被那句批命扰动情绪外,一直都冷静的可怕。   “你说的也是,所以本王觉得,许家暗卫大概也不知道此事,许家灭族或许也跟此事有关。”他重新拿起酒杯,自斟自饮道,“否则以许老将军的谨慎,怎么会给老皇帝机会灭门”   顾云杳微微蹙眉,脸色稍有凝重,如果真是这样,这件事就复杂了,还有那句批命,难道在她出生之时,就有人惦记上了她?   可这怎么可能?   两人的谈话一直从入夜持续了整整一个时辰,顾云杳这才从雅间缓步出来,神色看不出有什么不同,只是那双手却始终紧紧捏着一角衣袖。   回到许宅,顾云杳独自一人回了房间,连两位哥哥的面都没见,就吩咐不许任何人来打扰。   关上门,她浑身端着的气势陡然一松,整个人看起来疲惫无比,挪着步子走到榻边儿躺下,两眼直愣愣的盯着窗外的夜空。   什么狗屁爱女心切,原来从头到尾,只有她一个人单纯的以为是母妃对她不舍,她只是不懂表达,只是不知道该如何爱她这个女儿。   想着想着,顾云杳突然就无声的笑了,眼泪顺着她的眼角滑进鬓发中,一点一点,让人格外心疼。   二十五年的尔虞我诈,竟然输在了倾心相待的亲生父母手上,她忽然觉得,过去那二十五年,自己活的就像是一个笑话,多少次生死相博,她的父皇母妃说不定都在背后偷偷的笑她是个傻子。   顾云杳固执的不闭上眼睛,任眼泪在眼眶中聚集,再顺着眼角滑下。   眼前月色朦胧,像是在躺在水下欣赏一般,窗外漆黑的夜空中还有点点扩散开来的星星,从这些星星中渐渐走出一个人来,墨发飘逸,一身宝蓝色锦缎华服让人恍然以为是月中仙。   “端王怎么有空来。”她伸手遮盖在眼上,再拿开时,已是一派悠然,似乎刚才默默流泪的人并不是她。   玉非寒倚在窗户前看她,眼角的泪痕还犹在,证明刚才他不是一时眼花,这小丫头确实在哭。   他不太能理解,像顾云杳这样要强且坚韧的姑娘,何种原因能让她无声流泪。   “王瑶的事你打算怎么办?”今夜是出城有事要办,只是回来时忽然就想到来看看这小丫头,没想到就看见了罕见的一幕。   玉非寒的眼神里有不加掩饰的探究,顾云杳权当没看见,慢悠悠的扯了毯子盖在自己身上,这才张了嘴,“那就只能怪活着的人倒霉了,不然还能怎么办?”   她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人,王瑶死了,那就只能找别的人帮忙平息她的怒火,否则她不定还要搞出多少事情,唉,有时候脾气不太好也是件苦恼的事。   默默的吐槽了自己一句,顾云杳把毯子用脚裹了裹,有个角的怎么也弄不好,她那只小脚丫就一直动一动,再动一动。   玉非寒看了良久,额上青筋都起了几分,实在看不下去伸手把毯子往里掖了掖,手不经意捧到了她的脚,冰冰凉凉的。   “虽然冬日已过,但倒春寒也不可小觑,你还是注意些的好。”他说着看了看已经裹成一个蛹的顾云杳,如寒潭般的双眸有一丝笑意闪过。   顾云杳闷闷的嗯了一声,心想这家伙到底是来干什么的,不会就是询问她如何折腾文定公府那位,顺道教育下她不要着凉吧。   “尚书府和定王府似乎有所察觉,近期动作不要太频繁,有事你可以找本王,本王不会袖手旁观。”冲着崔禀意那层关系,这小丫头他都不会不管,只是第一次管闲事,没想到感觉也挺不错。   顾云杳继续闷闷的嗯,一声迟缓过一声,等玉非寒扭头去看她时,她已经闭上眼睛呼吸平稳,俨然是睡着了。   玉非寒看着她月光下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眉头时而深锁时而舒展,似乎有想不开理不清的心事。他想到翻窗进来那一幕,仰躺在榻上的人无声的流泪,眼神里的悲伤那么深沉,几乎要触动他的伤。   走到榻前,他俯身帮她理了理窝在脸颊的长发,睡梦中的人不自觉动了动,柔软的红唇不经意在玉非寒的手指上贴了贴,触感让他一时间怔愣。   蓦地收回手,玉非寒深深看了一眼榻上无知无觉的人,一个闪身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第二日清晨,顾云杳不出意外着凉了,昨晚她什么时候睡着的她自己都不知道,只知道跟玉非寒说了句什么,然后就撑不住睡过去了。   “没风度,都不知道把我抱回床上,再不济拽了被子给我盖上也行啊。”结结实实打了个喷嚏,顾云杳满脸的怨愤。   师浅雪手里捧着药碗,苦口婆心的劝眼前的人把药喝了,她也实在没想到,平时看起来根本就不像个十三岁孩子的人,生病的时候连十三岁的孩子还不如。   “主子,小姐,你把药喝了吧,这可是历令主亲自为你开的方子。”楼主病了,这可是头等大事,连一直不怎么路面的历令主都回来了一趟,亲自看了亲自开药方。   顾云杳摆摆手,捏着鼻子直往后退,“不喝,柳轻盈不是熏了香,过几日我自己就好了,喝什么药。”   话音落下,门外许靖容的声音传了进来,“杳儿,不能胡闹,伤凉可大可小,可不能硬撑着,快把药喝了吧。” 第90章 王瑶之死   一看是许靖容来了,顾云杳的脸色顿时就变了,在自家母亲的眼神下,她不得不拿起药碗凑到嘴边,几乎是抱着被苦死的心情一饮而尽。   那举动颇有风萧萧兮易水寒的豪迈之态,可其实不过就是喝了一小碗药而已。   喝完瞬间,顾云杳感觉自己全身都不能动了,整个人有一种灵魂出窍的感觉,似乎下一秒就能脱体飞走。   念婷赶紧上前塞了一颗蜜饯,顾云杳机械的咀嚼了几下,这才慢慢的缓了过来,看年念婷的眼神几乎可以杀人。   摸了摸鼻子,念婷装作看不见扭头继续摻扶许靖容,殷勤尽职的模样,只差在脸上写着我是世上最忠心的忠仆。   许靖容在屋里絮絮叨叨说了不少,顾云杳都一一应了,等人走了之后她才猛地抓起靠枕扔了出去,刚好砸在进来的程颐身上。   “我招谁惹谁了我。”程颐单手接住抱枕,颇为委屈的说。   “有事说事,没事滚蛋,我现在最不想看见的就是大夫!”气呼呼的低声吼完,顾云杳觉得心情舒畅多了,懒洋洋的往后靠,才一靠就发现靠枕还抱在程颐手中。   程颐立刻眼明手快的闪身把靠枕放在顾云杳身后,十分狗腿的问,“您看这么舒服吗?”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姑娘现在是璇玑楼真正的楼主了,四位令主都认可了,那他现在不巴结更待何时?   “情况怎么样了?”程颐先前曾为文定公府小公子诊治,这几日也曾被那边请去过,既然入了文定公府,那打听些事情就很顺理成章了。   程颐瞬间脸色就严肃了起来,站在榻前摸着下巴说,“很奇怪,府里下人似乎都被封了口,口径一致说王瑶是上吊自尽。”   顿了顿他继续说,“但实际看到王瑶的尸体,脖颈上却不止一条勒痕,且四肢都有不同程度的冻伤,由于时间匆忙,属下并没有来得及查看那些伤如何形成。”   顾云杳神色一滞,她想到人会死,也想到八成就是后宅妇人之间那些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伎俩,但王瑶身体上的奇怪伤口又是怎么回事。   “冻伤?那你看清楚大致是什么样子没?”现在是三月多将近四月,这样的天气哪里来的冻伤,既然并非天气所致,那便是有人修习的武功所致。   程颐似乎也想到了什么,自己在房间里取了纸笔就开始照着记忆里伤口的形状画。   江湖上武功路数多不胜数,但修习至阴内功的却独此一家,那便是传说中从未有人踏足的雪神殿。   画好伤口冻伤呈现在皮肤上的图案,程颐看了一眼,又修饰了几笔,这才递给顾云杳看,她虽然不会武功,但天下奇闻异事却知道不少,以伤口形状识别所用武功,也不在话下。   顾云杳接过纸一看,一个只有指甲大小的奇怪图案,上面所有纹路弯弯曲曲,但仔细一看所有弯曲蜿蜒出去的纹路,皆是源于一点。   “玄冰追魂!”顾云杳猛地坐直身子,那图案上能看出的东西很少,可只要看出来了,就一定知道这是什么东西所伤。   程颐大惊,把自己画的图再次看了一遍,“你是说这是雪神殿的玄冰追魂术?”   顾云杳点头,玄冰追魂乃是雪神殿为世人所知不多的一个武功之一,据说但凡被此武功所伤,周身就会被冻伤,且肌肤上会随着时间长短,蔓延出长短不一的青色纹路。   “如果真是玄冰追魂术,那事情就复杂了。”死一个王瑶不算什么,璇玑楼好歹以前是以皇室中的公主为首,什么王室贵族没见过,死一个王瑶而已,连眼都懒得眨一下。   他在意的是,雪神殿的人插手,或许璇玑楼都没有能力搏上一搏,虽然在江湖上他们是排第一第二的,但这第一和第二的差距,就相当于如今西秦和晋国的差距一样,无法消弭。   “是啊,要是雪神殿的人插手,确实是个大麻烦。”顾云杳缓缓的躺回到榻上,一双透彻的眼睛在日光的照射下,透出丝丝寒意来,竟是像极了端王玉非寒的眼神。   程颐看的津津有味,不觉顾云杳忽然扭头,吓得赶紧侧头,还掩饰似的清咳了几声,“嗯,对,大麻烦,嗯对。”   顾云杳无奈的翻了个白眼,麻烦什么,她就不信程颐看不出,使出这招玄冰追魂术的人功力尚浅,似乎才学没多久的样子。   “最近都有谁去了文定公府,你找柳轻盈问问,务必详细些。”顾云杳吩咐了一声,程颐立刻领命,转身走了出去。   他人才走,师浅雪就问道,“主子可是想到了什么?”   顾云杳点头,“等程颐问完柳轻盈,答案也就差不多揭晓了。”她把头枕在手臂上,脸上是一种很奇怪的笑,像是想通了什么,又像是不解。   次日午时,程颐才风风火火的从外面跑了回来,彼时顾云杳一家四口正坐在厅中用餐,看到程颐一路小跑进来,都停了手中的筷子。   顾云杳皱了皱眉,想损人的话在嘴边打了转,转而柔声细语的道,“跑那么快做什么,难道我们家门口有狗追你?”   忍了忍,还是没忍住,不过好歹从她嘴里说出的话没那么折人面子。   程颐急急跑进来,又急急刹住了脚步,摸摸鼻子看了眼众人,笑嘻嘻的开始询问许靖容今日的身体感觉如何,总之半晌也没有要避一避的意思。   许靖容不疑有他,挺热情的让程颐坐在一起用餐,那货也就那么理所当然毫不客气的坐下了,“那恭敬不如从命,多谢夫人热情款待。”   程颐坐下后筷子在桌子上来来回回,看的兄妹三人面面相觑,顾云杳心想,败家子不愧为败家子,才刚支了银子,竟然就花的一分不剩。   别问她为什么知道,多年的相处,连这一点都不知道,似乎也说不过去。   程颐嘴里塞的满满的,一只手继续捉着筷子风卷残云,一只手从怀里摸出一张纸递给顾云杳,嘴里含含糊糊的说了几句。   顾云淆没听懂,许靖容也没听懂,但顾云楼听懂了,是名单,出入文定公府的名单,小妹要这个做什么?   他心思急转,忽然想到坊间传言王瑶的事,后来那王瑶又上吊自尽,他不由把目光看向了自家妹子,这件事难道和她有关?   顾云楼想想,许家暗卫多年不曾有人训导,还是不是那只利剑都未可知,怎么能轻而易举的潜入戒备森严的文定公府杀人,小妹看起来也不想是狠心的人啊。   在他眼中,顾云杳聪明狡诈,但到底只是个十三岁的姑娘,远不如后宅那些浸淫在权利与生死之间的妇人小姐,她似乎更单纯些。   “吃完没事就帮我娘再好好调理下身子,就当还这顿返钱了。”顾云杳拿起丝帕摸抹了抹嘴角不存在的污渍,起身朝着几人行礼离开。   顾云楼定定的看着程颐,他心中有种奇怪的感觉,近日出入许宅的人,似乎都跟自家妹子很熟悉,那日他甚至还看到杳儿从屋顶跳下来,吓得他出了一身冷汗,却又见一个年轻男子很自然的跃起,稳稳的接住了她。   寻常女子若是被一个陌生男子抱着,多少脸红总该是有的,可云杳似乎觉得很自然,就像是被他们抱在怀里一般,可重点是他们是亲人,那个年轻男子跟她啥关系?   “程颐,之前我见还有位公子来,那是什么人?”顾云楼装作不在意的问,手中的筷子朝桌子上一盘什锦蔬菜伸去。   程颐正吃的上劲儿,忽然听到这个问题,把筷子咬在嘴里歪着头想了想,觉得他问的人应该是叶无心,就说道,“你说的应该是叶无心吧,他是我们的朋友,很早就认识了。”   顾云楼注意到,他说的是我们,那个我们是谁?他和念婷,还是和自家妹子?   “哦,是吗,那位公子倒是气质特殊,出身一定很不凡吧。”他试探的继续问,程颐却摇头不再说话。   顾云楼见此也不继续问下去,默默的吃了几口放下筷子,起身说了句该走了,便和顾云淆一道出了门,饭桌上就只剩下了程颐和许靖容两人。   许靖容欲言又止的看了看程颐,可惜后者只顾吃,根本没注意到她的欲言又止。   不得已许靖容干脆直接开口问道,“那个叫,叫叶无心的公子,什么来历,跟我们家杳儿是怎么相识的?”   她听出那个我们是朋友,指的是自家女儿。这些人一看都是有本事的,不管自己女儿怎么认识的,总归多一些这样的朋友是好事,起码她的杳儿不会轻易被人再欺负了。   程颐一口菜没咽下去,听出许靖容话里的意思,一下子噎住了,面红耳赤好半天都没说出话来,只捶着胸口趴在桌子边儿顺气。   好不容易缓过来,程颐赶紧摆手道,“许夫人,叶无心跟我们只是好朋友,你别误会,他出身很一般,就是个江湖草莽。”   笑话,叶无心就算身世尊贵,配顾云杳也绰绰有余,但这根本不是一码事,俩人只是朋友关系,哪里绕进去那么多俗世情感。 第91章 微醺   许靖容哦了一声,沉思了一会儿,小声道,“杳儿再过两年也该及笄了,我这个做娘的也该准备准备。”顿了顿看向程颐道,“程公子,也劳烦你帮着物色个人选,家世清白即可,这人品一定要好。”   程颐嘴角眉梢抽了抽,默默点了点头。   直到出了大厅站在顾云杳门前,他才忽然跳起来,许夫人啥意思啊,叶无心她都考虑,为啥他就只能当个媒婆?他也是风流倜傥的大好青年的呀。   接下来的几日,顾云杳都没有走出过许宅,玉非寒也没再出现,似乎那一夜就只是个梦,两人根本没有任何交集。   直到李良政登门拜访,顾云杳才又想起那一日她躺在月光里默默落泪,玉非寒自月中出现的一幕,不免心中有些懊恼。   “顾小姐,我家王爷让我来给您送样东西,说您一定用得上。”李良政手中托着一个锦盒,盒子是上好的檀木所制,有淡淡的清香飘散。   顾云杳伸手接过,站在院子中就要打开,李良政赶紧阻止道,“王爷说了,迫不得已再用,平时也就别打开看了。”   李良政的神色有些古怪,顾云杳眼珠微微一转点了头,把盒子收了起来,又跟李良政寒暄了几句,这才把人送走。   回到屋子里,一路跟着的念婷只差把脑袋伸到顾云杳手中盒子里,“啥东西,你打开看看呗。”端王送过来的,还这么神神秘秘的让李良政送来,绝对是珍贵的宝物。   “有什么好看的,有这时间,你倒不如想办法帮我解决一件事。”顾云杳把盒子放下,坐在椅子上,眼神里有淡淡狠厉。   念婷立刻瞪大了眼,一脸兴奋的问啥事要解决。看她的样子,恨不得顾云杳让她去放火捣乱,那就最好了。   “查查离开许家暗卫那几个人的近况,包括他们曾见了什么人,我要知道越详细越好。”那句批命和许家暗卫被盯上一定有原因,南宫筠说的不无道理,只是他查不出来罢了。   螳螂捕蝉,他想做黄雀在后,也得看他有没有那个本事。   念婷有些失望,不过总比日日窝在宅子里数蚂蚁好的多,“好的,那我走了,许家那些暗卫守不住就调些璇玑楼的暗影,防止这事再发生。”   顾云杳不知道怎么想的,即便是许靖容当街被人抓走,府里还被人这般打砸,她还是不愿意让璇玑楼暗影在外保护。   不置可否的送走念婷,顾云杳揉了揉眉心,单一个许家暗卫就引出这么多人窥伺,若是璇玑楼的人再来凑热闹,那她每天都可以热热闹闹的搬张凳子看大戏了。   顾云杳打开桌子上的盒子,里面的东西初一看见吓了她一跳,继而明白了他的心思,也就慢慢释然了。   黎京的三月很快就过去了,四月中的庆丰节很快就拉开了序幕,城中大大小小的商户争相往礼部送银子,为的就是能在宫外举办的擂台上有一席之地。   历壹铭也不例外,不过他不是个喜欢送银子的主,而是伙同柳轻盈直接拿下了最好的席位,再加上燕子楼本就是黎京第一,消息一传出去,燕子楼的门槛几乎都被踏破了。   顾云杳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人山人海的景象,看一眼挂在燕子楼大门前的入选牌子。   她嘴角微微抽搐,这两人还真是赚钱不择手段。   来迎她的是一个身材矮小的姑娘,但看样子却至少二十出头,见了她行了礼打了个手势,示意她跟着往后走。   今日出门是因为王瑶的案子据说廷尉府终于破了,凶手就是她的夫君,文定公府的二公子刘哲。   这些都要归功于叶无心的安排,每日里没事吓吓刘哲,还得给廷尉府送点这啊那啊的小线索,才终于让他们不得不把目光放在了文定公府上。   邵籁那只泥鳅屡屡想草率结案,可惜尚书府的人不允许,兜来转去的,昨日子时竟然被巡夜的人亲耳听到刘哲忏悔哭诉如何杀了王瑶。   黎京今日一早就炸开锅了,要知道刘哲惧内的事几乎人人都知道,哪怕是坐在皇城中的玉戎都有几分耳闻,可他却承认自己杀了王瑶。   走进后院,扑鼻而来的是一种很奇特的香味,入鼻清新,像是一种花香,又像是无数花香混合。   顾云杳往四下里看了看,左边是一丛丛开始凋零的桃花,右边花圃里是许多叫不上来名字的花朵,一行行,种的还很整齐,像是历壹铭的风格,总是喜欢把东西整理的井井有条。   “来了,快来坐。”从桃树后的凉亭里走出来一个人,一身浅紫色长裙,手腕间一条飘逸的披帛,在她行走间更显整个人飘然若仙。   柳轻盈缓缓走来,站在桃树下冲顾云杳笑,顾盼间风情流转,妩媚动人又雅致脱俗,她就算混迹在青楼勾栏之间,还是卓越如高洁之莲。   顾云杳走近,从她眼中看到现在的自己,个头不算高,身材更是没身材可言,勉强称得上是瘦弱的有些特点。   “找我来最好有事或……”她话还没说完,站在亭子中的历壹铭已经晃了晃手中的酒壶,一阵阵比花香浓郁的酒香飘了过来。   顾云杳眼前一亮,陈年流霞醉,绝对的正宗原浆,汉中世代酿酒的翁老的最得意之作。   “请你来,不止有事,也有酒。”柳轻盈满脸笑意,对于顾云杳就是傅云她开始那几天无法适应,可慢慢的自己也想通了,不过是换副皮囊,她还是她就足以。   顾云杳挑眉很高兴的往亭子里进,三人坐下后,历壹铭先开了口,“王瑶的事有变故,你最好小心些,晋国南宫筠似乎也插手进来,各家瞄头都对准了你手中的许家暗卫。”   璇玑楼近些时日都在着手查找崔禀意和关注黎京繁华底下的风起云涌,说来也奇怪,西秦建国不过短短不足一年,这势力纷争竟然堪比百年帝国。   顾云杳小手端起一杯酒,凑到鼻子下闻了闻,酒香浓郁,比世上最好的香料还让人陶醉。   听到历壹铭的话不在意的点点头,抬手把手中杯酒一饮而尽,香甜辛辣的酒液顺着喉头一路下滑,在心中燃起一团温热的火焰。   这就是流霞醉,入口辛辣,入喉却温和绵长,似有一团流光拂照大地,令人不得不为它沉醉。   一杯入喉,顾云杳才慢悠悠的单手撑着脑袋说,“什么变故,难不成刘哲认罪了,廷尉那帮昏庸无能的家伙还能替他翻案?”   程颐送来的名单里尚书府和定王府的人都去看望过王瑶,这两家算是正常,但一向与文定公府走的不近的兵部侍郎家也去了人,就让人觉得奇怪了。   历壹铭摇头,徐徐道,“今早刘哲被发现死在屋中,廷尉府的人查了现场,发现他身上有奇怪的伤口,程颐也去看了。”   “所以这案子唯一的凶手被人杀了,廷尉也就有理由另选凶手,于是就把目光放到了跟她有过节的我身上,是吗?”   顾云杳感觉自己脑袋有些昏沉沉的,这时她还没意识到,这具新身体根本是个不胜酒力的一杯倒,还伸着手要去再来一杯。   柳轻盈看着不对,忙伸手把酒壶给拿开,“你这酒量,莫要再贪杯了。”   历壹铭无奈的扶额,性子竟然跟傅云一样,不过这酒量就差的十万八千里了,“你知道其中猫腻就好,我觉得这件事定王府肯定也出了不少力。”   一个王府不足为惧,但奈何顾云杳拖家带口的。   “我知道了,我会小心些。”顿了顿她又问,“兵部侍郎夫人刘宜兰今日可来了?”她从许靖容口中得知,刘宜兰三五不时就会来燕子楼坐上一坐,与其他夫人聊聊当下最热门的,八卦……   “来了,在二楼西边雅间,与她一道的还有光禄大夫夫人及御史中丞夫人……”历壹铭话还没说完,顾云杳已经扶着桌子站了起来,一边往外走,一边摆手说着知道了。   自己摸索到二楼西侧,顾云杳在一处雅间前驻足,歪着头想了想,抬手敲门,里面很快有人前来开门。   侍女探出头看是一个衣着朴素的姑娘,眼睛里闪过一丝不耐,“你找谁,这里可都是官家夫人。”   顾云杳一听点头道,“我找的就是官家夫人。”顿了顿继续说,“兵部侍郎夫人刘宜兰刘夫人可在?”   侍女迟疑了一下,点点头问她是谁,顾云杳就报了自己的名字,以及许靖容的名字。   当初在宫宴上刘宜兰对她那么上心,应该是记得她的名字,之后也有不少次叫了许靖容一道进香出游,想来跟许靖容是真的姐妹情深。   她不大能理解这种关系,思来想去觉得大概就是她和叶无心他们那种亦尊亦友的关系吧。   那侍女小心的打量了她几眼,扭头似乎说了什么,这才把门打开让她进去。   这雅间跟南宫筠那间不太一样,中间还有一扇屏风,有半人高,中间是镂空花纹,又用薄薄的一层白纱绘了山水遮挡。 第92章 可怜之人   她走到这里已然觉得头晕晕的,眼睛看的不是特别清楚,如今这一扇屏风再一隔,就更看不清后面到底坐了什么人。   “兰姨,可还记得云杳?”她轻声开口,绝对是大家闺秀该有的矜持和优雅。   刘宜兰听到是她来了,心里别提多高兴,连忙起身就迎了出来,“哎哟,云杳啊,兰姨可是好久没见到你了,唉,可怜的孩子,这些日子遭了不少罪吧。”   她说着人已经一把抱住了顾云杳,爱怜疼惜的模样就像是看到自己亲生女儿一般,让顾云杳有些适应不了。   感概了几句,刘宜兰就拉着顾云杳往屏风后走。   刚绕过屏风,顾云杳一眼就看到坐在上座的女子,一身华美的服饰,即便是周围坐着的都是贵家夫人,也丝毫压不住她半分尊荣。   那人是定王妃倪安芍,她眉眼带着淡淡的笑,姣好的面容在窗外透进来的柔和阳光下镀了一层金色,殷红的唇没有让人觉得突兀,倒是觉得艳丽非常。   她是真的美,只是她的美还是没办法跟她的前世比,即便是硬要放在一起比,那也她自取其辱,顾云杳这么一想,眼里就带了几分傲然。   “见过定王妃,各位夫人。”顾云杳规规矩矩的行礼,礼数这种东西她虽然不经常用,但却熟记于心,这是作为公主必修的课程。   两位夫人眼中有些惊讶,顾云杳能理解,经过两次被人陷害成杀人犯,她的底细怕是全黎京人都知道,她就是个乡野出来的丫头。   刚才那些动作一出,又有谁敢把她和乡野丫头联系在一起。   “原来是顾大将军家的……哦不,你如今只是顾小姐了,倒是本王妃的疏忽了。”倪安芍似乎真是歉意的,只是中间那个停顿,给人太多遐想。   刘宜兰的脸色僵了僵,御史中丞夫人赶紧打圆场道,“唉,咱们今日出来是小坐的,既然刘夫人有事,不若你们另开一间好了。”   御史中丞夫人这个方法对谁的考虑都比较周到,尤其是刘宜兰和顾云杳,虽然不知道定王妃为何这般针对顾家这个弃女,但两者不见面总归是好些。   刘宜兰做了做这么多年官家夫人,心思也锻炼的足够玲珑,立刻就答应道,“也是也是,那我们俩就不打扰定王妃和两位夫人了。”   只是她倒是忘了,这里最有权利的不是她,而是坐在主位上的定王妃。   她手都还没碰到顾云杳,倪安芍已经笑着打断了她的动作,“慢着,侍郎夫人是嫌我这个定王妃碍事吗?”   这话就严重了,即便她是兵部侍郎的夫人,也不敢落下这个话柄,尤其还是本尊说出来的话。   刘宜兰当下就赶紧请罪,“臣妇不敢,还望王妃恕罪。”   她半曲着身子行礼,倪安芍却只伸出纤纤玉手端起了茶杯,丝毫没有要让刘宜兰免礼的意思。   顾云杳一直以为这只是人家之间的你来我往,她看着就好,但现在显然刘宜兰因为她受了牵连,她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只是这理也有理的方法,否则肯定会为刘宜兰招来源源不断的麻烦,那还不如此刻受一受委屈也就罢了。   顾云杳心思一转,皱眉看向倪安芍,她的脸颊因为饮酒飘上了两团嫣红,看起来把那张还有些稚嫩的脸,硬生生给衬托出了几分妖娆。   “素闻定王妃心胸宽广,向来不与人多加计较礼数,何况云杳以为,侍郎夫人也是为了定王妃着想,怕与民女的闲聊让诸位觉得没意思,更怕扫了王妃您的雅兴,想来王妃是可以理解则个。”   顾云杳一番话下来,倪安芍根本没了反驳的机会,驳回去她这大度的贤明怕是不保,不驳回去又有些不甘心。   倪安芍握着茶杯的手紧了又紧,忽而笑了起来,“顾家小姐倒是有一张利嘴和七巧玲珑心,本王妃若是不允了,岂不是显得徒有虚名。”   忍了又忍,倪安芍终究没能抛了树立已久的贤名,摆摆手示意二人自便。   顾云杳不忘礼数,朝着在座三位行了礼,才看向缓缓起身的刘宜兰,后者点点头,她才转身朝着门外走。   定王妃从来不与这些并非一品的官家夫人相聚,这次来八成是为了王瑶死的传言,不然刚才那几位一看到她,那眼神怎么变得那么复杂。   出门重新开了个雅间,小二奉了茶水退下后,顾云杳简单直接的问道,“兰姨,王瑶出事前后你为何会去文定公府?”   刘宜兰才端了茶杯的手停顿在半空,迟疑了下才回答道,“那天不是我想去,我跟王瑶也素无往来,只是……”   她犹豫了片刻,见顾云杳睁着大眼睛看她,便继续说了下去,“其实是老爷让我去走个过场,我心中也疑惑,便追问了两句,才知道是定王殿下的意思。”   刘宜兰说完呷了一口茶,神色变得也有些古怪,“云杳啊,你最近还是小心些为妙,我怎么听着定王妃今日的话锋不太对,净挑些跟文定公府二夫人的案子说,还有意无意暗示她曾跟你结怨不浅。”   本来今日听说定王妃要来她就觉得奇怪,来了之后越挺她的话语越觉得不对劲儿,这哪里是来听八卦的,简直是来制造八卦的呀。   顾云杳正思索着定王这招釜底抽薪用的不错,听刘宜兰这么说诧异的抬头,原以为就算是姐妹情深,在这到处是尔虞我诈的官家之中,她也必然不会多嘴多提醒她什么。   “云杳记下了,谢谢兰姨。”她起身给刘宜兰行礼,态度神色都很是诚恳。   她在为许靖容感到高兴,有这样一个姐妹,许靖容过往遇人不淑,也算是从这里得到一些安慰了。   刘宜兰脸上的愁容担忧因着顾云杳的态度瞬间变得欣慰,就好像看到自己女儿成才一般,让顾云杳看的心里有些哭笑不得。   一番长谈后,她心里大致知道王瑶的死和刘哲的死都是蓄意,或许王瑶是还带点意外,但刘哲肯定是完完全全的蓄意。   离开燕子楼的时候已经是午后近黄昏,与刘宜兰一别又到历壹铭那里问了这次庆丰节的事,其实也不是关心庆丰节,她关心的是,那壶流霞醉。   顾云杳脚步有些虚浮的走在日光渐软的大街上,周围是你来我往的叫卖和讨价还价的声音,她晃着手里的一小瓶美酒,心情舒畅至极。   忽然耳边儿传来一阵唏嘘声,她循声望去,见是路边茶棚下坐着的几个人一脸唏嘘之色,其中一个三十多岁大叔模样手里端着一碗水,摇头叹息道,“文定公也算是可怜的人了,老年折了一个儿子,唉。”   顾云杳眼睛一亮,小脑袋瓜晃了晃,脚步一转也进了茶棚,选了个离那群人稍微近一些的地方坐下,叫了壶茶,点了个点心。   她衣着朴素,入了茶棚也没引起人注意,连供茶的摊主也是给了她上了东西之后,转身就坐到了那群人中间。   “可不是,唉,你说文定公一辈子尽忠职守,对咱们这些小老百姓也是礼遇有加,怎么会有这么个儿子和儿媳,唉……”   其中一个头戴草帽的五十来岁大爷叹息的说了一句,语气里都是为文定公可惜,也为他觉得不值。   顾云杳歪着脑袋想了想,那日去文定公府见的老头,确实没有以权势欺压她的意思,只是当时她看到许靖容的模样,怒由心生,也没多加在意。   “听说啊,二公子就是良心发现才杀了那个不孝的媳妇。”又有一个人张口说道,那神情模样就似乎她看见了似的。   顾云杳想,这位身材臃肿如棉絮胀发的妇人,该不是隔壁街上卖油饼的大妈吧,如今生意都闲到这种地步了?   “可不就是,我还听我在文定公府里的做差事的堂兄说,那女的死的可惨了,脖子都快被勒断了,四肢都青紫一片,咦,别提多惨。”   顾云杳把一块点心塞进嘴里,心想刘哲的死大抵还没有传来,市井百姓还议论的是王瑶的死,不过这么久忽然又被人茶余饭后议论的火热,必然是有心人为之。   若不知道那则批命,她最多以为是定王为了灭她的口,毕竟她入过定王府私牢,虽然没见到什么不该见的,但上位者的多疑,可不会听你解释。   只是有那则批命在,事情就没那么简单了,还有玄冰追魂,雪神殿的武功从来不外传,那真正杀了王瑶的人就是雪神殿的人了。   定王和雪神殿又是什么关系,可以驱使那人为他杀人,又为何有意无意嫁祸给她?   顾云杳坐着想事情,冷不防听人说道,“你们还不知道吧,今天早上文定公二公子死了,死状也是凄惨无比,听说都不是全尸。”   众人一片哗然,说话的人脸上得意之色闪过,又神神秘秘的说,“我也是刚才才知道的,我在廷尉府当差的小舅子今早都被派去查看了。”   那男子缩着脖子,一双小眼睛四下里看了看,又细声细语说了几句,众人又是一片哗然。 第93章 失踪   顾云杳没继续听下去,起身从袖子里拿了银钱付账,抬脚就往茶棚外走,临走的时候余光不经意扫了此刻还在八卦的男子一眼,嘴角泛起了一丝淡淡的冷笑。   从茶棚出来,她一路沿着大道往许宅走,当初选宅子的时候图个清静,宅子建的有些偏,走过大道还要穿过几条小巷子才能到。   顾云杳仰头看了看天色,尚算早,但出门没看准,午后还是万里晴空,才没多久的功夫就已经隐隐有下雨的征兆。   “天色灰蒙蒙的,看着就让人厌烦。”抬头抬到脖子有些酸疼才收回目光,抬脚往小巷子里走。   只一步之遥,顾云杳的脑袋猛然一阵眩晕,失去意识之前她鼻尖都没有嗅到任何异样的味道,更没感觉到周围有人经过。   天色昏暗,没多大一会儿就开始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昏暗的巷子安安静静的,似乎没有人注意到此刻地上躺着一个人,更没人注意到,巷子口忽然出现了一个身穿斗笠,全身都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人。   他四下看了看,缓步走到地上已经被淋湿了的顾云杳身边,先是确定人确实昏过去了,这才弯腰一把把人架到了肩膀上。   男人身形很高大,架起一个人来丝毫不费力,脚下一跃就跃上了周围的院墙,几个起落就消失在了雨幕之中。   许家宅子里。   程颐一只手拿着苹果上下抛飞,眼睛直直盯着大门,今天顾云杳说要去燕子楼一趟,还说会给他带一些好吃的回来,以慰藉他好久好久都不能制药的苦逼心情。   一般来说这时辰也该回来了,可他都站在这里大半天了,门口除了偶尔溜达来避雨的野猫野狗,连个鬼影都没看见。   手中的苹果再一次抛出去,却迟迟没落回他手中,程颐奇怪的扭头去看,发现念婷已经一口咬了掉了大半只苹果,还一脸嫌弃不好吃的样子看着他。   “还没回来?”念婷咔嚓有是一口,一个苹果就差不多只能看到核了。   程颐张了张嘴,想告诉念婷这苹果还没洗,不过想想她大大咧咧惯了,大概也不在意苹果是不是洗过。   “没回来,我都等这么久了,她不会放我鸽子吧。”程颐忽然直起身子问念婷,换来后者一个大大的白眼,“这是她家,你以为是你家啊,为这么点小事难不成连家都不回,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吧。”   顺手把苹果核扔进花圃里,念婷拍拍手蹲了下来,两眼也望着门门外,好在这院子不大,要是大了,他们俩还不得蹲在门口等,那多不好啊。   看着看着,大雨中似乎走来一个人,那人似乎还在远处迟疑了下,这才坚定不移的朝着许家宅子大门走了过来。   程颐和念婷面面相觑,门外的人走近才看到是一身斗笠,看起来老实巴交的模样,似乎就是附近居住的普通百姓。   “有人叫我来给这家送个东西,你们,你们谁能接一下?”那人把斗笠稍微拽了拽,遮住被雨淋到的地方大声说。   程颐答应了一声,从院子中一路小跑跑到大门前,从那男子手中接过一个牛皮纸包着的东西,轻飘飘的,怕是唯一有那点重量还是这纸的。   他打开一条缝儿之后神色就变得异常凝重,站在廊下好整以暇看着的念婷猛地站起身,脚尖一点跃到了大门前,把披着斗笠的男子给吓了一跳。   “我,我就是送,送个东西,你们……”他结结巴巴的说着就要往后退,被念婷一把拽住,而程颐则把牛皮纸猛地打开。   纸里包着的是一个精致的钗子,只是精致,用料和做工都不怎么考究,算是很普通的东西,但钗子尾部那个小小的杳字却让两人都愣住了。   那是顾云杳的东西,这支钗子她几乎次次都戴,是许靖容送给她的东西,十分得她珍爱。   “谁给你的东西,在哪里给的?”念婷疾言厉色的问到,蜡黄不起眼的脸上一丝厉色把男子给吓得直哆嗦。   “我不知道啊,他,他就把东西给了我,叫我送到城西许家,我别的都不知道啊。”男子说着就要挣扎,可怎么挣扎都挣脱不了念婷的手。   无奈之下,他直接蹲在了地上,头上的斗笠掉了都没敢捡起来。   他也是财迷心窍了,见那人给了一锭银子,以为就是趟跑腿的差事就能给这么多,还窃喜了一路,现在看来这简直是要命的呀。   程颐和念婷对视一眼,也顾不得雨势渐大,推着那男子让他带路去接到东西的地方。   淅沥小雨转眼间大雨倾盆,三人走到男子说的地方时,程颐和念婷都已经完全湿透,但这一点也不影响两人在四周快速查探。   片刻后。   “有什么发现?”念婷问,程颐摇摇头,雨势太大,即便有蛛丝马迹也都给冲刷的一干二净了,哪里会有啥发现。   两人站在雨中,刚才的送东西来的男子早就没了踪影,大雨倾盆下,程颐和念婷的心情都十分沉重,在璇玑楼眼皮子底下把人掳走,还明目张胆送来东西告诉你我掳走了你们楼主,这人不是神经病就是自信。   “会不会是咱们楼主得罪的人?或许跟璇玑楼没关系。”程颐这算是自我安慰,只是连他自己都不信这番话。   趁着顾云杳单独出门将人劫走,又知道往许家送东西时找个不相干的人,这哪里是一般寻仇,更何况听男子说的意思,那人一看也是个练家子。   “别说这些不切实际的话,赶紧给楼里报信,要是她出什么差池,你我就等着去秋山过下半辈子吧。”念婷神色难得凝重,也不知道是雨天淋湿了比较冷还是对水牢的畏惧,两人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顾云杳不见了的消息很快就传至璇玑楼上下,对于这位新楼主,暗影也都从自己直属影子口中得知,当然,被教导最多的就是,千万别疏忽,必要时当她就是傅云。   所以楼中得知顾云杳不见了,还是被人掳走的,每个人都是忧心忡忡。   璇玑楼议事厅中,历壹铭坐在主位下手座位上,一只手耷拉在椅子扶手上,神色平静安稳,看上去并不受顾云杳失踪影响。   只是他越是看上去若无其事,了解他的其他三人越是心中焦虑,骄傲如历壹铭,他自然不会露出惊慌失措的样子,所以,越是平静越是令人担忧。   “我查了四处城门进出记录,并未有人带着一个姑娘出城,送东西来的男子住宅及其说的位置,方圆数百米也都一一搜查,一无所获。”   念婷坐着,一只脚缩在椅子上,单手放在膝盖上皱眉说道,顾云杳就像是凭空消失了,这更加确定了并非结怨那些人所作所为。   尚书府没那个实力,定王虽然看起来凶猛势大,可在璇玑楼眼里也不过尔尔,定王府他们都去了几趟,顾云杳根本不在那里。   “难道一个大活人就这么消失了?”程颐烦躁的反问一句,四人目光都看向他,照理说他没资格与四位令主议事,不过这件事他也是见证人之一,破例让他站在这里罢了。   程颐被看的有些心虚,摸摸鼻子小声嘀咕道,“人是从燕子楼出来不见的,你们多少该知道点什么吧。”   柳轻盈皱眉,历壹铭也跟着微微蹙眉,那日人从燕子楼出去时还好好的,只是看上去有些微醺,柳轻盈派人要送,却被顾云杳挡了回去。   “是我的疏忽,当日真该自己跟着她。”柳轻盈神色有些自责,她还是傅云的时候她就已经做错了许多事,她再活一世,她不想再错。   没人接话,良久,叶无心直接起身道,“燕子楼到许宅她最经常走的只有一条路,到那里再看看,没有人会消失的没有一点痕迹。”   燕子楼外,历壹铭和柳轻盈进楼查看,叶无心、念婷和程颐则顺着往许宅的路往前走。   因着入夜前的雨,此时街上已经基本没了人迹,三人并排走在街上,程颐不时左顾右盼,若非神色坦荡,一定会被人以为他是个梁上君子。   “唉,前面有茶棚,顾云杳那么古怪的姑娘,或许这摊主会留意一眼呢……”程颐的话还没说完,身边一道风闪过,再扭头叶无心和念婷人已经不见了。   程颐咦了一声,抬眼往前看,茶棚里站着和人家摊主说话的可不就是两人。他嘴角抽了抽,快步跑了过去。   念婷一边跟摊主要了碗茶一边问,“店家,跟你打听个事儿呗。”她头发稍微有些散乱,面色也略显蜡黄,照说就这么跟人打听事儿,八九不离十都被忽略。   可这摊主奇怪,还很有兴趣的问她打听啥。   “今天有没有一个个子不高,身材略显削瘦,样貌吗,最多算得上还好的小姑娘?”念婷一边把茶碗放下,一边歪着头想着怎么形容顾云杳。   叶无心眼皮跳了跳,程颐嘴角使劲抽了抽,要是能让顾云杳那丫头听见这话,不知道会做何感想。   茶点摊主咝了一声道,“还真见过这么一个姑娘。”他话音落下,坐在桌前的三人都抬眼看向他。 第94章 蛛丝马迹   摊主顿了顿继续说,“那姑娘挺奇怪的,独自一人带着满身酒气在街上晃,走到我这摊子前停了停,想了半晌才走进来坐下,点了一壶茶和一叠点心。”那姑娘长相一般,倒是那一身气质有些惹眼。   叶无心眯起眼睛,顾云杳八成是在这里被人盯上了,听柳轻盈说,她只喝了一杯流霞醉,人就看起来迷糊了不少,大抵也没分清周围人到底是人是鬼。   “然后呢?然后怎么着了?”程颐见其他两人都不吭声,忍不住自己张口问道。   “然后还能怎么着啊,坐在这里听了半天八卦,又晃悠悠的起身继续往前走了,咝,不过好像对面街上卖杂货的李三儿悄悄跟上了她。”   当时街上人多眼杂,他看的也不是很真切,但李三这人品行就那样,会对一个小姑娘动心思也不奇怪。   “李三儿?不会是他,店家可还看见旁人跟过去了?”念婷继续问,店主挠了挠头,想了好一会儿才犹豫着说,“好像还有个人,说自己小舅子是在廷尉府里当差,不过我在这街上开了十来年茶铺,不曾见过这人。”   那人在铺子里说的起劲儿,那一脸得意的样子,看的他忍不住笑着摇摇头,如今这年月,为了吸引人围观,连谎话都编的跟真的似的。   “多谢店家。”念婷从袖子里掏出一块碎银子扔在茶桌上,起身就跟叶无心继续往前走,程颐则是把桌子上的几块点心都抓在手里,这才快步跟了出去。   摊主看着桌子上的碎银子,好半晌没反应过来,他就是说了几句闲话,这姑娘就给了一块碎银子,出手够阔气的啊。   看着一身简朴侍女服饰的念婷等人走远,店主心里再一次感叹,人不可貌相啊。   三人一路顺着大道走到了第一个要拐进去的巷子口,叶无心忽然伸手拦住要往里走的念婷,“等等,这巷子里有一股很淡的迷香味儿。”   念婷瞪大了眼睛,使劲抽了抽鼻子,除了雨后的土腥味儿,她什么也没闻到,但她一点也不怀疑叶无心的话。   “是在这里出的事?”可怎么可能?她想不通,这里虽然是偏了一点,但巷子口正对着大街,随便走过来个人,都能看到一身素白衣衫的顾云杳才对。   叶无心点头,他不擅长解释,站在巷子口略一思索,脚步忽然虚浮了起来,晃晃悠悠往前走去,那样子就像是喝了酒,却没喝的烂醉如泥一般,只是微醺的样子。   他走了几步,忽然朝着巷口一棵树前靠去,手按在树身上,然后慢慢朝前滑去,眼看就要倒地的时候,叶无心才猛地站直身体。   “看清了吗?”叶无心回头问念婷,后者点头,若是按照他刚才走路的步子和倒下去的位置,确实很难有人看到大树后会有人昏在那里,更何况顾云杳的身量那么娇小。   程颐站的位置不对,他从头到尾都看的很清楚,根本不知道叶无心和念婷在打什么哑谜,张嘴要问却被叶无心一眼给看的尽数吞了回去。   天下第一刺客不是好惹的,顾云杳敢他可不敢,万一哪天死了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人是在这里被带走了,以她的机敏,不可能一点线索都不留。”叶无心说道,与念婷一起把目光放到了程颐身上。   程颐被他俩看的有些虚,不自在的清了清嗓子问,“我,我知道,我去跑腿,我立刻找他们来查这周围。”说完一溜烟没了踪影。   等人彻底看不见,念婷才继续问,“你怀疑他?”   叶无心摇头,“不是怀疑他,而是谨慎小心,毕竟她的生死至关重要。”   两人没再说话,走到树边上上下仔细查看了一番,最后在这棵老树盘根错节的其中一根根须上,看到了一个公字。   “文定公?”念婷猜测道,立刻又自己推翻了,“不对,文定公的背景璇玑楼摸得不能再透彻,他没这能力,就算有也不会做的这么干净。”   叶无心一眼不发,盯着树根上的公字看了很久,这世上不止一个文定公,或许还有宫中的人,公公,或者公主。   想到公主,叶无心忽然转身要走,念婷一愣,连忙跟上问他去哪里。   叶无心脚步不停,轻飘飘的扔出一句,“或许我知道她在哪里。”话音落下,念婷眼前哪里还看得到叶无心的身影。   离开小巷,叶无心一路脚下轻点,人如同一只翩然飞舞的花瓣,随着风朝深深的宫闱中飞去,一路毫无阻拦。   叶无心脚尖点在一处宫殿的飞檐上,脚下是巍峨的大殿,和宫道上不时走过的禁卫,他站在高处俯视着他们,就像看一只蝼蚁。   天下第一的刺客,出入皇宫简直易如反掌。   叶无心在屋檐上站了片刻,等殿中的侍女都尽数离开,他才脚下一点,仿佛没有重量一般,飘进了殿中。   殿里燃着的香自炉中袅袅升起,带着一股清冽冷凝的气息扑面而来,叶无心看都没看那香炉径直往内殿走去。   宣凝殿,玉戎最小女儿宣凝公主的寝殿,叶无心是第一次来,他想也会是最后一次。   没有发出一点声响,叶无心直接走进了内殿,入眼是一张奢华的大床,自床顶垂下的纱帐随着窗外徐徐的夜风轻舞,分外梦幻飘逸。   叶无心站在原地,双眼看着那张大床,床上此刻躺着两个人,都一脸惊讶的看着他,不过怎么看两人都不是害怕的惊讶。   “顾云杳,到底怎么回事?”璇玑楼上下差点把黎京给翻个底儿朝天,她居然在这里很享受的趴着睡舒服觉,天理何在?   床上的人一个人顾云杳,另一个则是前阵子刚从域外回来的宣凝公主玉非倾。   玉非倾率先开了口,“我只是请她到宫里来一趟,怎么还劳烦你跑一趟。”她柳眉弯弯,眼睛如同无害的小鹿一般看着叶无心。   叶无心挑眉,根本不搭理这位在宫中乃至整个玉家皇室都很得宠的宣凝公主,只抱胸看着顾云杳,等着她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   顾云杳趴在床上,双手撑着下巴笑眯眯的看着叶无心道,“我以为你有时间跟我要解释,不若趁着这次机会拔掉一颗坏牙。”   自打拿了凰令,她就没过过一天安稳日子,原先她以为就是自己太招摇所致,可后来被人陷害杀人,再到被关进私牢差点殒命,顾云杳心里就明白了,这么下去若非是她真的霉神眷顾,那就是有人故意设计。   所以她将计就计算计了王瑶,过完王瑶没多久就死在文定公府中,之后顺理成章让叶无心想办法塞了刘哲上去作为凶手。   又如她所料,刘哲也死了,矛头渐渐被人刻意引导到她的身上。   一而再再而三的试探,顾云杳十分确定那人来自璇玑楼,否则王瑶的事,谁能那么及时的泄漏出去,还步步算准她的后手。   所以午后雨来时,她才会在发现有异样的小巷前停了脚步,不过后来还是进去了,否则后面的人哪能那么容易上钩。   叶无心心下一凛,璇玑楼里有内应,他们竟然都无所察觉。   玉非倾跪坐在床上,两只手虚虚按在腿上道,“今天要不是辛奴出现及时,那人就把云杳给带走了,到时候哪里还能让你找到这里要说法。”   叶无心一言不发,深深看了一眼顾云杳,转身就往外走。   顾云杳扬声喊了句,“无心,留个活口。”   两人看着叶无心一晃消失在殿中,对视一眼,玉非倾才摸着下巴问道,“你是不是早就认出我来了?”她这前脚才把人给弄进宫,后者就直接杀到了家门口,感觉怎么这么挫败啊。   “民女不知,公主多虑了。”顾云杳嘴里恭敬的叫着玉非倾公主,人却很随意的往一侧一翻,伸手拽了锦被裹在自己身上,俨然一副事情办完要睡觉了的样子。   玉非倾嘴角抽了抽,这是她的寝殿,她的床榻,可顾云杳似乎根本不在意,看那睡的姿态和模样,简直跟自己家似的。   顾云杳在宣凝殿舒舒服服睡了一晚,第二日回许家的时候,屋子里却坐了好几个愁眉苦脸的人,见她回来立刻都把目光投到了她身上。   “我现在什么也不想说。”刚跟许靖容絮了几句,现在她只想安安静静的坐着发会儿呆。   叶无心第一个移开目光,他表达了自己的意思,但历壹铭显然不打算买账,“人已经扔进水牢,你若不快些,没人能保证他挨得过三天。”   他的神色带着点不赞同,身为楼主如此任性,怎么可以打理好璇玑楼。   历壹铭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因为在场几个人,除了程颐外,就只有他一个人不知道,眼前这个看上去瘦弱且其貌不扬的小姑娘,其实就是璇玑楼的创始人傅云。   “不用问了,还问什么?璇玑楼我近期才接手,我都知道有内鬼,而你们作为璇玑楼四令主竟然没有丝毫察觉,我还需要还能再问什么?” 第95章 阴谋   顾云杳心情不是很舒爽,说出的话也一点情面都不留,五个人中四个人都不在意,三个知道她是心情不爽,程颐是脸皮厚无所谓,但历壹铭就不同了,脸色瞬间变得难看。   “被陷害的人是我,我都不着急,你们急什么?”顾云杳不甘示弱的眯起眼睛看历壹铭,这几个家伙,一看就是没把她借尸还魂的事告诉历壹铭,也合该他跟自己上火。   历壹铭嘴巴动了又动,放在椅子上的手也是握了松松了再握,可终究没愤然起身与顾云杳争吵。   “云杳,这件事我们会给你一个交代,这几日你别单独出门,有事让浅雪或者念婷赔你去。”柳轻盈微微蹙眉,看了一眼历壹铭又看向顾云杳说道。   顾云杳不置可否,有些无精打采的窝到窗下的长椅上,目光不甚清明的看着窗外一树梨花白,在春日的微风中洋洋洒洒落下,似一场不合时宜的雪。   她声音飘忽中带着一丝不真实道,“我何须你们给交代,我只是失望,而已。”   顾云杳此刻的神态话语如同一把利刃,刺进在场每个人的心中,除了程颐,其他四人都心神为之一颤,她不要交代,她只是失望而已。   历壹铭收敛了眉眼,是啊,失望,傅云在的时候从来不会失望,她才离开多久,他们就已经把璇玑楼打理的让人失望了,他还有什么资格怪眼前人太任性。   “云杳……”叶无心张了张嘴,却只叫了她的名字,剩余的话尽数噎在了喉头,无法再吐出一个字来。   似乎反应过来她话说的有些重,顾云杳摆摆手,“行了行了,我就是说说,哪有人错事一而再再而三的办,以后长点心。”   单手撑着下巴,她眼珠一转道,“刘哲的死,你们怎么看?”   留着昨日早间死在自己房中,午后就有人传开了谣言,矛头直指凶手就是她,没人在背后操纵,说出去恐怕连死了的刘哲都不会信。   众人神情稍微舒缓了下,念婷一只脚直接踩在了椅子角上,单手搭在腿上,跟个山大王似的说,“还能怎么看,有人想要拖你下水,你说你是不是藏了什么宝贝,怎么这么多人惦记你。”   “我有没有宝贝不知道,但我知道你有。”顾云杳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她现在比任何人都疑惑,即便从南宫筠口中得知那则批命,可那也是傅云的,她现在是顾云杳,照说也不该为那则批命所累啊。   可算来算去,入黎京之后,似乎也就得罪过顾家那几个,最多后来算上倪安柔和定王,也不多嘛,而且也都不是什么大事,犯不着非要置她于死地不可吧。   众人眼神都透着古怪的看念婷,她嘴巴抿了抿,一脸我就是一穷二白的孩子,又扯了扯自己有些毛糙的头发,示意他们注意一下她不修边幅的仪容,哪个有宝藏的人是她这样的。   “你们听没听过一则批命,关于前朝大公主傅云的。”顾云杳沉吟了片刻,忽然问道。   众人神色又是一凛,历壹铭刚刚舒展开的长眉重新拧在了一起,声音低沉的道,“批命?什么批命,你又是从何探听到的?”   他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只是不能确定,那预感到底来自何处。   “凤格之女,统将之命,落于谁处,天下唾手。”顾云杳一字一字的说着,每个字都清晰无比的传进所有人耳朵里。   屋子里久久没有声响,唯有一阵阵暖风自窗外出进来,夹带着偏偏雪白的梨花,纷纷落在倚在窗前的顾云杳身上,似冰凉而柔软的雪花。   听到这则批命,她脑子里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她这二十五年来的种种,一切想不通的,和看似寻常却古怪的。   “该死,我们竟然不知道。”所有人身上都是猛地一层冷汗渗出,这种谣言只要存在,应该是大街小巷人人皆知,可居然连他们这些全黎京乃至一国中最消息灵通的人都不知道,那封锁消息的人该是如何的神通广大。   顾云杳眉眼微微一动,不知道太正常了,这则批命关于她,她自己都不知道,作为局外人的他们,不知道有什么稀奇。   这件事她原本不打算借璇玑楼的手查清,不过事情似乎比她想的更复杂,没有璇玑楼,凭她有三头六臂怕是也招架不住。   “算了,不扯那么远,先查清楚昨夜想要掳走我的是谁。”就算查不到人是谁,知道其背后势力也行,总归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璇玑楼上下在顾云杳安然回来后,彻底忙起来了,整个楼中连平日里最好吃懒做的程颐程神医都天天见不到人影儿。   是夜,宣凝殿。   玉非倾站在宣凝殿前,一身大红色细纱长裙显得她格外明艳动人肤白如雪,再看脸上的神色,更是胜似冬日寒冰。   跪在地上的黑衣人一动不动,在明亮的月色下远远看上去,还以为就是一尊石雕。   “辛奴,办砸了就自己回去领罚,顺道把这个消息透露给九哥的人,我倒要看看,他还坐不坐得住。”玉非倾眉眼一挑,自有风情自周身蔓延开来。   跪着的辛奴一言不发起身行礼,转身迅速消失在夜色之中。   西秦立国不过头一年,这京都中的已经是风起云涌,透过这高高的宫闱高墙往外看,新一轮风雨即将再次掀起。   玉非倾深深看了一眼远处乌压压的天际,转身走进宣凝殿,身后平地风起,似是应和她此刻的心情。   黎京热热闹闹的庆丰节终于到了,一早许靖容就收拾了所有该用的东西,叫上他们兄妹三人就往街上走。   庆丰节是从很早以前不知道哪朝流传下来至今,每四年都会吸引周围各国无数商人前来,即便今年后燕和西秦经历朝代更迭,这庆丰节的热度还是有增无减。   按照规矩,家家户户都要到街上参加庆丰节节庆采捐,其实就是每家每户都要带了东西到擂台前,把东西献给远道而来的客人。   说是客人,也就只能是其他国家长途奔波来的商人,而并非其他皇室前来庆贺的客人,也就是走个过场,免得黎京百姓太过冷淡,让商人们寒心。   这只是当年她母妃的说词,实际所谓庆丰节,不过是各国拉拢邻邦搞关系的一种托词,久而久之也就成了什么庆丰节。   顾云杳乖巧的跟在许靖容身后,家里莫名其妙多了那么多神出鬼没的来者,许靖容从始至终都没问上一句,她想,不是不好奇疑惑,只是信得过她不会胡来罢了。   “娘,今日你打算把东西送给哪家?”庆丰节的擂台上,哪家收获的采捐最多,那就可以以商者身份入皇宫,与皇室贵族饮宴。   许靖容理所当然的道,“自然是燕子楼了,我女儿那么喜欢那里的菜色,不能不给人家。”她轻轻拍了拍挽在手臂上的篮子,满面春风的样子让兄妹三人都跟着不自觉笑了起来。   一行四五人在街上走过,不少人都频频为之侧目,当然,这次看的不是美人儿,而是美男子。   “两位公子样貌如此出众,为啥你就这么平平无奇啊?”念婷小声的跟在顾云杳身后问,换来顾云杳一个大大的笑,笑的时候手就放在她的手臂内侧软肉上,一点一点的捏着。   念婷眼睛瞪得大大的,紧紧抿着唇,那模样就像是看到了什么让人惊诧的东西。   一路上几人说说笑笑,很快就到了皇城外的擂台前。   这里早已人山人海,几人好不容易才挤到近前,许靖容去给擂台上的各家采捐,顾云楼和顾云淆看到了同僚前去打个招呼,转眼功夫就只有她和念婷站在原地。   顾云杳以往也曾参加过几次庆丰节,但都是接见了胜出的商人,地点也都在皇宫之中,如此民俗味儿浓浓的见到庆丰节,还真是头一次。   人潮渐渐拥挤,顾云杳只听见似乎有人在不远处喊着什么,她侧头去看,却见一个小女孩蹲在地上哭的很厉害,周围人却都跟没看见似的。   她看了一眼,没打算去管,世上可怜之人何其多,都要被人帮忙才能站起来,那就注定永远是个弱者,被人永远踩在脚底。   就在她把目光移开的一瞬间,顾云杳愣在了原地,继而猛地看向地上蹲着的女孩,眼神里有震惊,刚才那一瞬间她好像看到了那孩子怀里抱着的东西。   顾云杳不自觉的开始往那孩子蹲着的地方挤去,孩子穿着一身大红色的短褂,怀里死死抱着一个用布包着的东西,蹲在地上哭的厉害,神色间都是惊恐不定。   擂台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顾云杳身边的人忽然跟疯了似的往前挤去,明明只差几步的距离就能到那孩子的身边,可她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起身跑来。   “该死!”顾云杳暗骂了一句,奋力往前挤,周围有人骂着质问着,她都一概不予理会,眼中只看到那孩子渐渐跑进街边小道的身影。 第96章 杀人   顾云杳好不容易挤出人群走进小道时,那女孩子的身影已经彻底不见了,空荡荡的小道上只有堆放杂乱的东西,还有几户一看就境遇不好的人家。   她迟疑了一下,脑海中闪现的是刚才那孩子手里抱着的东西。顾云杳抬眼看了看四周,又回身看了来时的地方。   小道外是拥挤的人群,念婷早已不知道被挤到什么地方去了,入眼看到的都是陌生的满脸狂热的人群。   算了,她心想,反正在暗处还有璇玑楼的两个暗影跟着,想来不会有什么意外,她就先找到那个孩子再说吧。   抬脚绕过一堆摆放杂乱的竹筐,顾云杳在第一户人家门前站住脚步,打量了一下门前的地面,很干净,在这么脏乱的街道里,能这么干净本身就不寻常。   顾云杳嘴角勾起一丝了然的笑,毫不迟疑的转身走到斜对面那户人家门前。   门是虚掩着的,还有一丝奇怪的味道从门缝里飘出来,淡淡的,有些刺鼻。   顾云杳抬手推门,声音不大的询问道,“有人在家吗?刚才看到一个……”她询问的话语在推开门的瞬间戛然而止,整个人猛地僵在了当场。   门内是一户三间简陋屋子的普通人家,房子一侧搭建了三面都透着风的厨灶,厨灶上此刻还热着一锅水,水中上下漂浮的是一颗被煮的通红的人头。   她按在门板上的手猛地攥紧,那人头跟她刚才在女孩怀里看到的不一样,那是在暗处保护她的暗影,是柳轻盈特意安排的人。   璇玑楼暗影的实力她再清楚不过,江湖中能轻而易举且不惊动他人就杀了暗影的,屈指可数,除去四个令主,也只有雪神殿和当年的许老将军。   可这些都不是她关心的,顾云杳心中惊骇过后,便是想脱身之计,有人这么费尽心思的设计这一切,引她自己走进了这里,绝不会只是给她看一眼锅中煮了的人头。   顾云杳已经很多年没这么小心谨慎过了,她脚下一转,刚想往外走,转身却看见一个身穿大红短褂的小女孩,她怀中还抱着一个东西,黑色的布包下不时滴滴答答往下落着殷红的鲜血。   果然两个都死了,想来也不会留下活口给她追。   “好演技,我竟没看出来你是个侏儒。”顾云杳目光在女孩的脸上流连了一番,叹了口气道。   女孩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把抱在怀里的人头直接朝着顾云杳抛过去,看着她踉跄的往一边躲,女孩才阴恻恻的开口道,“别指望有人来救你,今日这局,顾大小姐想想如何能破。”   她深深看了她一眼,忽然脚下发力,手中不知道从哪里抽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对着顾云杳的要害刺出。   顾云杳心中一滞,刚才院子里的情景她都看的清楚,四面除了那三间屋子无处可躲,然其中两间都上了锁,唯有中间那一间能进去。   如此明显破绽,再加上这女孩的招数委实逼迫的意味太明显,她就是不用脑子也知道那里面一定有她躲不开的圈套等着。   红袄女孩神色渐渐变得疯狂,一双眼睛通红通红,手中的匕首渐渐的不止是逼迫,几次险些划在她的脸上。   顾云杳心思急转,冷不防脚下一个不稳,朝着身后不远处的灶台扑了过去。   锅里的水还是咕嘟嘟的沸腾着,那颗人头大部分头发都给煮的脱离了头皮,漂浮在水中,密密麻麻一层,看起来分外慎人。   她狠狠皱了皱眉,还没来得及恶心,身后一股劲风袭来,顾云杳下意识侧了侧身子,那女孩的匕首就擦着她的胳膊直直刺进了坚实的灶台上。   那张孩子的脸近在咫尺,顾云杳才看清,在她头发边缘,有密密麻麻的针脚一般的小孔,里面是淡淡的青色东西,随着她的动作飘散出一股淡淡的刺鼻味道。   在门外闻到的就是她的味道,顾云杳心里懊恼,多年来只跟后宫那些女人斗,果然拉低了自己的智商。   她迅速起身往一旁跑,朝着那间没上锁的屋子跑,现在没有别的办法,只有孤注一掷,看是置之死地而后生,还是万丈深渊跌的粉身碎骨。   身后的女孩穷追不舍,在顾云杳双手碰到门板的一刹那,她背上也传来一阵巨大的推力,一瞬间胸肺中猛地一颤,疼得眼前一花,喉头腥甜之味忍不住冲了出来。   顾云杳感觉自己身体轻飘飘的飞起来,又重重的摔在地上,浑身上下的疼就像是被马车撞击又碾压过一般。   “够了,还留着她有用,打死了还怎么继续主子的交代。”一个低沉的声音从门口位置传进了顾云杳的耳朵里,她费力想看一看到底是谁,可脑中的眩晕却一下子淹没了她的所有神志。   黎京城早市。   “唉,你听说没,就是前几次有杀人嫌疑那家的小姐,这次真杀人了,据说杀的还是自己的亲妹妹啊。”   “是啊是啊,我也听说了,人都被押进廷尉大牢了,听说还是死牢。”   围在茶棚里的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絮叨着,这是今日清晨全黎京最为劲爆的消息,据廷尉府的官差说,现场十分可怖,锅里煮着人头,屋子里到处都是血迹,死的那个几乎被人开膛破腹了。   聚集的人越来越多,中间说话人的声音都听的有些模糊,可一点也没影响八卦狂热者们的热情和积极。   顾云楼站在最外围看着人声鼎沸的茶棚,心里的绝望一层高过一层,不过一夜之间,顾云杳成了人赃并获的杀人凶手,母亲许靖容病倒,顾云淆被军棍处罚,家中还能走动的也只有他一个人。   茶棚里的人还在议论着自文定公府之后又一劲爆八卦,不过这次多数人心里都有些瘆得慌,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竟然能有如此残忍可怕的手段,着实让人想象不到。   茶棚里有人看到了顾云楼,他那翩翩公子哥儿的模样,立刻引得众人纷纷朝他侧目,其中不乏大姑娘小媳妇的。   可顾云楼都没看在眼里,步伐沉重的往不远处的端王府而去,妹妹顾云杳的事,如今这天下,除了端王能帮忙,他还真的想不到有其他人。   站到端王府门前,气派的王府大门此刻在他眼里,却是什么洪水猛兽,可即便是这样,他也要进去,为了他的妹妹,哪怕是要了他的命都在所不惜。   顾云楼看到守门的侍卫,还没张嘴说话,那侍卫似乎早知道他要来似的,先一步道,“殿下等顾长史已久,请随卑职来。”   侍卫客气的请顾云楼跟他进去,一路上,顾云楼从侍卫的口中得知,端王早已知晓顾云杳的事,且这件事已经惊动了皇帝,惹得皇帝龙颜大怒。   他的心沉了几分,连皇帝都已经知晓,那想要再从中调停,怕是有些困难。   到了端王的书房门前,侍卫又客气的请他进去,顾云楼先是谢过领路的侍卫,这才深吸一口气推门进了书房。   书房内,玉非寒单手拿着卷案宗正看的认真,上面白纸黑字写的分外详细,顾家弃女顾云杳,年方十三,于四月十二申时三刻,在民宅中将顾家嫡女顾芯眉杀死,其手中匕首与死者身上各处伤痕一致。   他看到这里揉了揉眉心,示意进来的顾云楼自行坐下,而后接着往下看。   廷尉左监章鹏带人搜撒,发现院中灶台锅中煮着的一团肉,是为一颗男子人头,死亡时间无法判断,整个头已然尽数煮透。   屋中无打斗痕迹,院中却一片狼藉,初步判断为两人争执不下大打出手所致,痕迹很是凌乱,从门口一路延伸到屋中。   玉非寒看到这里便把手中的案宗递给了顾云楼,“廷尉府的案宗倒是有意思,明里暗里都已经认定人就是顾云杳杀的,可本王怎么看着有些欲盖弥彰的意思。”   顾云楼恭敬的接过案宗,才看了第一行字,就听见玉非寒的话,心里陡然升起一股希望来,若端王肯插手此事,那为自家妹子翻案的机会就大的多了。   “王爷明鉴,我妹妹不可能杀人,尤其是顾芯眉。”顾云楼起身对着玉非寒行礼,顾云杳的性子和他有三分相似,不值得的人,她就算要置之死地,也一定不会自己动手。   玉非寒点头,示意他坐下,自顾自端了茶碗呷了一口茶道,“本王也知道她不会杀顾芯眉,可事实证据都摆在面前,想要为她翻案,难。”   这个难字出口,顾云楼刚才那一丝曙光又湮灭在了黑暗里,他纵使有办法也无用,顾云楼第一次真切的意识到权利的重要。   见顾云楼一言不发,玉非寒起身道,“不过三天时间本王还是给的起,顾云杳能不能活,全看你如何做了。”   递给李良政一个眼色,后者了然的点头,玉非寒这才步伐稳健的走出了书房。   顾云楼看着李良政,三天时间,他要如何去查,又怎么去查,这是现实,可不是话本子上几页纸几句话就能解决问题的。   “王爷让我转告你,东西就在顾小姐房中,你拿到了东西,自然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李良政说完拱手离开,留了顾云楼一个人站在书房中茫然四顾。 第97章 热闹的死牢   许家宅子内,念婷几日都没有人影,好不容易回来次,也只是逗留片刻便离开。   师浅雪心中也着急顾云杳的事,可因着再次病倒了的许靖容,她根本无法抽身,每日都只能按照程颐的意思,守在许靖容身边。   她把手中端着的药渣倒在常青树下,心中有些闷闷的,这一路行来,她是真心佩服这个方才十三岁的姑娘,那手段和心计,绝非她可以比拟。   师浅雪端着空碗站在廊下呆呆的想,忽然听到有人推开大门的声响,她抬眼看去,就见顾云楼风风火火的从外面进来,十分着急的朝着顾云杳的房间冲去。   顾家大公子的优雅淡定是连念婷都称赞过的,可现在他的模样,就像是一个着急上火的毛头小子,推门而入的时候,还差点把自己给绊倒。   师浅雪觉得奇怪,站在廊下看着敞开的门板轻轻摇晃,想着要不要过去看看,小姐虽然没说不能让人进入房间,可到底那是女子闺阁。   正在她犹豫的时候,顾云楼又冲了出来,手中捧着一个盒子,她记得那好像是端王府那位侍卫送来的,交给顾云杳时神情特别严肃。   “大公子,你……”师浅雪微微蹙眉开口想说些什么,顾云楼却没心情同她多说,也不等人把话说完,摆摆手就又风风火火的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喊着晚间会回来晚些。   外面为了顾云杳的事折腾的人仰马翻,而她本人则安安静静的靠在牢房干燥的墙上闭目养神,从醒来到现在不足十二个时辰,她已经被询问了不下六次。   想起当日昏迷时听到的低沉声音,顾云杳的心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攥着,她还记得那人的叮嘱,不能打死她,否则后面的事不好办。   原以为是尚书府或是定王布的局,现在看来不是,定王要有这手段,又怎么会等到现在,怕是一直顾忌她们许家暗卫,所以才放了她几天安生,没想到就被人捷足先登的算计了她。   想来也是丢脸,堂堂前朝大公主,享有天下第一谋士之称,竟然在重生后被人一而再再而三的算计到,着实砸招牌。   顾云杳深深吸了口气,耳边听着逐渐走近的脚步声,沉稳中带着一丝慌张,看来是大哥顾云楼来了,也只有他会冷静沉着的去找端王。   “杳儿,你没事吧,他们……”顾云楼看到靠在墙上的自家妹子起,声音就忍不住颤抖,他再成熟稳重,到底也还只是个十五六的少年,没真的经历过大风大浪。   “大哥,我没事,不用担心。”顾云杳从墙上起身,朝着牢门走去,脚上和手上的铁链随着她的动作发出刺耳的声响,也刺激着顾云楼的心。   他红了双眼,他们视若珍宝的妹妹,竟然被人这么对待着,手上脚上都带了那么沉重的铁链,她还只是个十三岁的孩子啊。   顾云杳浑然不在意,她在靠近顾云楼的瞬间拉过他的手,不着痕迹的在他的手心点了点,接着说道,“大哥,母亲怎么样,二哥有没有任性?”   这件事闹的这么大,即便是想瞒着许靖容,估计也是不可能的,她身体不好,这么以刺激怕是又要病倒。   而顾云淆的性子虽然看着冷,人大部分时候却容易冲动,他又是在军中任职,惊闻此事难免会失了分寸。   顾云楼满面惭愧,妹妹想到的事他也想到了,可当时根本顾不上这些,最后反应过来的时候,许靖容已经昏迷不醒,弟弟顾云淆也被人抬到了家门口。   他不怪曹烈曹将军,军中有军中的规矩,擅离职守只是打了几军棍,已经是网开一面了。   把外面的事情跟顾云杳简单的说了一遍,顾云楼才急急的问,“到底怎么回事,你,你怎么会被人发现躺在顾芯眉尸体旁?”   他听着外面的传言,心里是一阵后怕,若是真的凶手也对他的妹妹下手了,那该怎么办?   顾云杳摇摇头,面色平静的轻声道,“被人算计了,还杀了我两个暗影,知晓时我已无力回天,也只能自己往陷阱里跳了。”   穿红袄的女孩简直就是个疯子,她一点都不怀疑,当初若是再慢上一步,估计也和屋中的顾芯眉一样,被她开膛破肚了。   想起顾芯眉的尸体,她就忍不住皱眉,她身上的伤口很多,但致命的都是一些平滑且整齐的切口,比如脖颈和腹部那一刀,绝对是高手所为。   会不会是云姬?顾云杳想,她的身手几乎可以和叶无心媲美,那种伤口应该可以轻而易举的弄出来。   不过想想云姬那翩然随性的样子,似乎也不是能做出此事的人。还有那道低沉的嗓音,有些熟悉,又其实很陌生,他到底是谁。   顾云杳想的入神,好半天才听到顾云楼在唤她,抬眼去看,见他举着的手的袖子中露出了一块玉牌,看成色质地,就是端王遣李良政送来的那块。   “大哥说什么,我没听清。”她把目光移开,看着顾云楼的眼睛,清澈透亮中没有一丝惧怕,哪怕是她如今身在死牢。   顾云楼到嘴边的安慰顿住了,心中为妹妹这份淡然镇定感到钦佩,若换做是他,最多是不喊出我冤枉啊这些俗套的话而已。   他紧紧抿着唇,想了想伸手进怀里摸出一锭银子塞进顾云杳手中,“杳儿,这银子你拿着,莫要让人欺负了你,大哥会想办法救你出来,相信大哥。”   顾云楼脸上的神色郑重而严肃,深深的看了一眼顾云杳,转身大踏步离开。   顾云杳一直盯着他的背影消失才收回目光,她早在十几岁随军出征而母妃默许的时候,就已经学会了自救,求人不如求己的道理也深刻印在她的骨髓里,可这一刻,她突然无比期待能被人救,尽管希望渺茫。   重新坐回到床上靠住墙,她目光缓缓移到了只有脑袋大小的窗户上,不过短短时间,她两度失了自由,且这一次更加危险。   “很好,很好。”顾云杳嘴巴轻轻的蠕动,小小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冷酷,她想过平稳的生活,偏偏有人不让,那就别怪她拉了全天下折腾。   日暮渐沉,窗外的天色渐渐成了漆黑一片,今晚的夜空不同于以往,没有明亮的星星,只有议论昏黄的月,冷冷清清的挂在遥远的天际。   “什么很好?”玉非寒一身黑衣站在牢门外,顾云杳看去时,只见那一双幽黑深邃的眸子,正饶有兴趣的看着她。   顾云杳撇撇嘴,再一次传言不可尽信,不是说端王殿下高贵冰冷,不是说端王殿下不爱管闲事,更不会善心大发吗?   “觉得此刻这种心境很好,古井无波大概就是如此。”她靠在墙上,没有起身行礼,目光在玉非寒身上转了一圈,重新看向小小的窗外,似乎窗外那一片漆黑的夜色都比玉非寒这样的美男好看。   喀啦一声,门锁在玉非寒轻轻一点之间松开,他迈着平稳的步子进了牢房,从前来都是审讯,看望人还真是第一次,还一身黑衣夜行。   “嗯,确实不错,不过,本王今日来不是听你如何镇定自若。”他顿了顿,走到床边儿坐下,继续说道,“当日情景,如实说一遍。”   玉非寒的眸子里是此刻靠墙坐着的小小人儿的侧影,一张小脸肌肤如玉,即便相貌不出众,却另有一番吸引人的气质。   他默默收回目光投向窗外,一片夜色中唯独一轮昏黄的月孤零零的挂在远空,寂寥无比,又清冷无比。   顾云杳歪了歪头,轻启朱唇道,“殿下是想要破解之法?”   当日情景她并未跟人详细提及过,也是为了将来为自己辩解之时有个倚仗,若是跟那些昏庸官吏说的太清楚,那有些人就能趁着她身陷牢狱之时,尽可能的弥补漏洞了。   玉非寒不置可否,收回目光看向顾云杳,背光之中,她一双眼睛异常明亮,带着丝丝狡黠之色,似乎那颗小脑袋里已经有了可行之计。   两人对视沉默了片刻,顾云杳开始慢慢的说起当日的情景,“就从最初开始说起,就从我在一个小女孩怀里看到她抱着的一个包裹说起。”   她慢慢的说,很详细的把她看到的想到的所有都同玉非寒一一道来,说着说着,她从中也察觉到了一丝蛛丝马迹。   这两日她一直在反复回忆当日的一切,却在刚才突然察觉到了一点不同寻常,“灶台上的锅和那股异香似乎是同一种。”   她猛地抬眼看着玉非寒,他脸上是莹润的月光,似是为他这张绝色的容颜又镀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   玉非寒点头,在顾云杳说到自门缝里嗅到一股淡淡的却刺鼻的香味时,他就想到了一件事,传闻中只有那一种功夫会有异香飘出,但这香味最多只是瞬间,随后就会散的不留一丝痕迹。   “玄冰追魂,雪神殿的功夫,莫非是早前传言中叛逃出来的人。”他眯起眼睛,刀刻斧凿般五官像是天神的杰作,让人久久移不开眼睛。 第98章 心大   顾云杳良久才收敛了眉眼道,“嗯,我的暗影并非一般江湖高手能杀,且一次便是两个,还不惊动任何人,这身手若非自己人,便一定是宗师级的高手。”   她把脑海中玉非寒刚才的表情驱散,开始搜寻当年璇玑楼存档的雪神殿卷宗内容。   当年江湖中曾因为一件事掀起了惊涛骇浪,连身在深宫中的她也被惊动,那件事不仅让武林彻底洗了一次牌,连朝廷中不少人也受到了牵连。   那是宫闱秘辛,皇帝为了堵住悠悠众口,一月之内连杀了七位一品大员,其中不乏皇亲贵胄。   “跟当年的事有关,看来你惹上的事很棘手。”玉非寒长眉皱了起来,那件事发生时他还是藩王玉戎第九子,还假惺惺的躲在别人的保护中惶惶不可终日。   顾云杳苦笑一声,前世被人算计活成了一个笑话,今生竟然又摊上这种破事,真不知道她到底是哪一世做了多大的亏心事才有此果报。   当年的事身为镇国公主的她都没能力摆平,如今只是一个弃女,又如何有办法摆平?别说是摆平了,就是躲开都是妄想,看看如今的境遇就知道。   “几国参与其中,这已经不是一个势力就能阻挡的了,只是我一个小小顾将军的弃女,为何会挑上了我?”她着实疑惑,都平凡如斯,怎么还能被人盯上。   玉非寒挑眉,小小顾将军弃女?若真是小小弃女,何以手中握了西秦两大暗势力的璇玑和许家暗卫,虽然后者已经不复当年威名。   “顾小姐自谦的很有道理。”玉非寒似笑非笑的起身往牢门外走,顿了顿又说,“这件事本王需要借你的势力一用,可有何信物?”   璇玑楼的规矩他不知道,不过这次的事非同小可,说不得从曹钰之死开始,就已经有人层层布局,只是他们到现在才察觉到罢了。   顾云杳抿了抿唇,十分爽快的把自己首收藏凰令的地方告诉了玉非寒,不过她只说了地方,却并没有说里面装着的就是凰令。   所以,当旁若无人的走进顾云杳闺房找到藏东西的地方时,玉非寒的脸色变得十分复杂,这姑娘到底是心大,还是觉得他正人君子到不用提防?   伸手拿起那枚凤凰形状的令符,玉非寒失笑摇头,这小丫头做事还真是出乎人意料之外,只是要一件信物,竟然直接给了他令符。   “本王是不是该感谢你的信任。”他把凰令塞进袖子中,转身往外走,走到门前时忽然身影一闪,人瞬间到了屋顶。   就在玉非寒刚刚隐藏好自己的片刻,窗户被人轻轻推开,一个身穿夜行衣的瘦小身影鬼鬼祟祟的翻进了屋子。   来人身法奇特,脚步轻飘飘似鬼魅,悄无声息间到了玉非寒刚才拿出凰令之处,不过只看了一眼就转身离开。   玉非寒一直等到那人离开才从梁上下来,那是孩子的身影,虽然夜色浓重看的不是很清楚,但他确定那是个孩子,且是个女孩。   从梁上跳下,玉非寒眸色深沉的看了一眼半开的窗户,转身推开门走了出去,刚才那孩子是不是就是顾云杳说的性子残暴的侏儒?   庆丰节前后一共七天,每一天的节目都有所不同,第一天的采捐只是个开始,第二日的百花齐放品美食是个铺垫,而第三天才是重头戏的开始。   这一日各国前来的使团和采捐当日获胜的商户会一同进宫参加夜宴,与皇帝举杯畅饮,享朝内太平盛世。   当然,话是这么说的,至于到底宴会上是个什么情景,也只有少数参加过的人知道。   历壹铭站在燕子楼上,居高临下的看着街上形形色色的人群,他第一次心中有了迷惘和挫败,上一次有这种情绪是什么时候?大抵是傅云死的时候吧。   柳轻盈自他身后绕了出来,陪着他一同站在高高的燕子楼上俯视众生,这一次的事远比他们想的棘手,璇玑楼派出去查的人,不是再无音讯,就是被发现死在某处,且死状都异常残忍。   “是和上一次一样吧,那些人的手伸得未免太长,一次还不够,还要再来一次吗?”柳轻盈的声音淡淡的,一部分随风钻进历壹铭的耳朵里,一部分随风朝远处散去。   历壹铭摇头,冷俊的面孔上看不出他此刻的想法,只听他不带感情的嗓音低沉道,“一次尚且可以容忍,二次那便是欺人太甚,咱们璇玑楼也是个软柿子,可以任人揉圆搓扁。”   柳轻盈点头,被人算计了一次,害的傅云不得不走到死的那一步,这一次,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她再为此付出生命。   “夜宴我同你一道入宫。”她要去找一个人,或许那人可以有十成十的把握把顾云杳放出来,且保她安然无恙。   是夜。   柳轻盈从程颐那里出来,一个倾国倾城妖娆别致的人就成了俗气的女子,美还是美,只是眉宇间的气质和风华被遮盖的一丝不剩,连她自己看了都有片刻的失神,当然,是不敢相信自己也会这么俗气。   与历壹铭一道乘了马车,在轻轻晃动的车厢里,历壹铭一度陷入沉思,他曾起过那处民宅,里面的人家早在半月前就已经离开京都回老家探亲,这一来一往,没个小半年都不大可能回来。   入门的地方他也特意留意了一番,斜对面的人家到处都是脏乱一片,可门前却很干净,即便是被廷尉府的人踩踏了几次,也还是看得出和旁边的不同。   民宅的门很新,似乎是刚刷了漆,不过他走近并未问道任何异味。   走进门后,院子的布局一目了然,三间房子,一座敞开的厨灶。   屋子有两间的锁可以看出是外力撬开了,房门虚掩,从屋前的泥地上可以看出进出的人不少,想来也没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了。   历壹铭慢慢的回忆着当日去查看的情景,在灶台上空空的锅里,他似乎感觉到了一丝不一样的气味,是感觉却不是闻到,所以他并没有跟任何说起,不过这件事越想越觉得古怪。   据藏在廷尉的暗影说,发现有人死在里面的人还交代了灶台上锅中正煮着一个男子的人头,通红通红的,似乎都煮透了。   “轻盈,顾芯眉的死你看出什么端倪没?”他想不通这一点,那股气味来自何处,如果是人肉的香气,不可能只能感觉到却闻不到。   柳轻盈抬起那双如同明珠蒙尘了的眼睛,似乎是想了想道,“伤口古怪,像是人徒手大力撕开,但速度极快,所以伤口平整,如同刀削。”   顿了顿她继续道,“程颐潜入廷尉府检查过尸体,内脏均有不同程度的损伤,此人内力一定不弱,但看伤口的部位,他怀疑是个孩子所为,起码身高是孩子的身高。”   历壹铭长眉一皱,孩子?一个孩子竟有能力这般杀人,那该是个怎样的天才。   两人都陷入了沉思,唯有车外木质车轮碾压青石地面的声音,一圈一圈,周而复始。   西秦的皇宫是在后燕的基础上扩建了一番,十成有八成还是原来的老样子,对于前朝未灭前经常入宫的两人来说,可以驾轻就熟的穿梭其中。   今年的庆丰节特殊,西秦刚立国也想借着这次机会宣扬皇家仁德,为自己这新来的皇帝博个好名声。   是以今年的夜宴十分盛大,比之前年关的宴会还要隆重几分。   “今年是诸位的福气,陛下设了宴席在奉贤殿,此宫殿可是头一遭接见一品以下人等。”带路的内监公公声音尖细的说,那一举手一抬足似乎此去奉贤殿是他给的荣耀一般。   众人心中都感厌恶,可面上却一片奉承阿谀之色,其中一个走在历壹铭前面的人还快步走到那内监身边道,“也是托公公的福,小小意思不成敬意啊。”   那人不避讳的塞了一只小袋子给那内监,满脸的笑意有种大家心知肚明的意思,商人气质本色尽显。   内监满脸笑意把袋子塞进了袖子中,清了清嗓子道,“诸位请随我来,莫要耽搁了开席的时辰。”   一行人点头称是,这些平日里趾高气昂的金主,如今在一个奴才面前点头哈腰,果然权利之于财富更胜一筹。   历壹铭和柳轻盈对视一眼,后者慢慢的脱离队伍,朝着花园深处而去。   他悠哉悠哉的往前走,傲然之气引得周遭过往的宫娥纷纷侧目,又被他俊美带着异域之美的面容吸引,直直的看着他甚至忘了走路。   历壹铭不喜招摇,不过天生如此,他也没有办法,就如傅云曾说过,难道我天生容颜无人可及,我就该自行毁了它免得招惹旁人行差踏错?   一路行至奉贤殿,历壹铭随众人往最后方的商贾席位上走,宫廷庆丰节宴会他不止一次来,不过倒是第一次真的以商人的身份来。 第99章 庆丰宴风波   入席坐下,周围几个地主模样的中年男子同他寒暄,历壹铭都一一回应,但态度之冷淡,估摸着说了第一句就不会有人不识趣来说第二句。   人陆陆续续的进来,他看着尚书府一家三口走进来,与其他尚书寒暄,又看着定王与定王妃相携而来,不过那王妃的脸色看起来却不似很好。   高官贵族哪一个不是笑里藏刀绵里藏针的人,寻常人哪能想到,此刻互相笑着打招呼的人,背地里都在想着如何把对方置之死地。   今日这夜宴上会来一个特别的人,他一早从璇玑楼影子口中得知,据说是玉戎最得意的儿子,领兵打仗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且从不醉心权利。   历壹铭在心中笑了笑,坐拥天下兵马却不醉心权利,要么这人真的无欲无求,要么就是藏的深不见底。   肃王玉非萧一身暗红色劲装出现在大殿门外的时候,历壹铭正看着手中的酒杯发呆,突觉殿中寂静一片,恐怕连根针掉地上都能听到。   他抬眼直接朝大殿门口看去,见一男子剑眉星目,五官如同雕塑一般,身形高挑有型,是让人看一眼就觉得是个英雄的男人。   他抬脚进了大殿,步履稳健,没有黎京公子哥的优雅谨慎,洒脱大方倒是一览无余。   “哎呀,那不是肃王殿下吗,都没听说他要回京。”一夫人小声的说道,不过以历壹铭的功力,想要听清楚也不费吹灰之力。   玉非萧目光沉稳内敛,大踏步走到自己的位置,刚一坐下立刻就有人上前举杯敬酒,不过都被玉非萧一一挡了回去,说什么有伤在身,不便饮酒。   他是西秦的战神,这些年又无大的战事,受伤?这托词真是绝妙的让人哭笑不得。   “陛下,皇后驾到!”大殿外一声尖细的嗓音,一层层传递声音到了殿中,众人井然有序的起身看向殿门前,又一路目送一身明黄龙袍凤服的帝后到了宝座,这才就地跪拜朝贺。   玉戎在宝座上坐定,威严的挥手示意众人平身,这才把目光移到了一旁难得一见的儿子身上,“非萧近几年看起来威武了许多,朕心甚慰。”   玉非萧不疾不徐的起身再次行礼,声音低沉醇厚如经年美酒,“儿臣谢父皇关心,为国效力乃儿臣的荣幸。”   大殿中正一派其乐融融父慈子孝,而殿门外则又是一番情景。   玉非寒单手背在身后,步伐优雅的往奉贤殿走,今日四哥回来了,这朝堂上可就热闹了。   一脚踏进大殿,玉非寒声音淡淡的道,“儿臣来晚了,还请父皇恕罪。”他象征性的低了低头,没了年关晚宴上的正经八百,倒是带着一丝冰冷的玩世不恭。   玉戎的脸色僵了一僵,很快以放下酒杯的动作掩饰了一番,道,“非寒能来父皇便已高兴,无需拘泥虚礼,入座吧。”   他话音落下,玉非寒已经一撩衣袍坐在了位置上,那一举手一投足之间,似是搅动了无数春水,引得在场女眷纷纷抽气。   端王的美冰冷而致命,无数黎京少女眼中,只要他肯多看自己一眼,哪怕是老去十岁也甘心,但可惜的是,玉非寒从来不多看任何女子一眼,更很少在外露面。   “四哥回来也同九弟说一声,好让九弟为你接风洗尘啊。”一时寂静的大殿上,玉非寒旁若无人的捏起一只酒杯凑到唇边,白玉的杯子衬得那嫣红的唇格外诱人,远远的甚至能听到有人咽口水的声音。   玉非寒的眸色深了深,淡淡的饮了一口酒,抬眼看向玉非萧。   “四哥怎么敢劳动九弟为我接风洗尘,再者今日的庆丰节夜宴也不错,一道不是也可以。”玉非萧双手举杯对着玉戎敬了敬,态度颇为恭敬。   玉戎点头,眼神有意无意看了看玉非寒,这个儿子让他有一种不安,这种不安只在当初破城而入见到前朝镇国公主傅云时才有过一次。   “今日乃我西秦节庆,朕与众位臣工同乐,举杯!”玉戎站起身,声音威严又激昂的举杯朝殿中众人一晃,满殿大臣也尽数起身举杯,场面让玉戎心里的傲然小小膨胀了一番。   历壹铭站在角落里,手里捏着酒杯,目光看向端王,曾几何时老皇帝还想将这个传闻懦弱无能的玉戎第九子招揽为傅云的驸马,可惜他还没等实施,国便已被玉戎倾覆了。   玉非寒的目光在半空中与历壹铭对上,一个眼神交汇,历壹铭就愣住了,这一刻他的眼神像极了傅云,比她更冰冷看不透而已。   一触即散,历壹铭随着众人坐了下来,心中的震惊却久久不散。   端王不是第一次见,他受重伤躺在顾云杳床榻上时就见过,那时的眼神犹如寒潭绕雾,说不出的感觉,但绝不是现在这样。   大殿中的温度渐渐回暖,众人心中的大石也渐渐放下,却在这个时候,肃王玉非萧忽然问了一句,“父皇,儿臣听说最近京中出了一桩大案,甚感兴趣,不知父皇可否找到合适人选查处此案?”   他这话一出,才刚刚有些窃窃私语的大殿又是一片寂静,历壹铭在心中摇头,他算是看出来了,肃王回京八成是端王的手笔,璇玑楼所得信息中,两人可不是这般君子之交淡如水。   “此事无需再查,廷尉亲眼所见,是桩铁案。”玉戎眉心一阵跳动,他察觉到了不对,不过这儿子一向尽忠职守,没有丝毫对权势眷恋的心思,原该是最放心的人。   玉非萧一脸惊讶,起身拱手道,“父皇,儿臣确实好奇,不知可否到廷尉看一看这人是个什么模样的?”   此话一出,百官又开始窃窃私语,这庆丰节夜宴还只是刚开始,就这般波澜起伏,百官心里都在想,今日是不是来错了,是不是该一早请了病假在家睡觉?   玉戎有一丝迟疑,不过片刻便点了头,不过是去廷尉看一眼,想来也不会有意外。   想到杀人之人是许家唯一血脉的后人,玉戎心里有些难以抉择,这人若是杀了,想从顾之曦休了的妻手中拿到想要的东西,怕是难上加难。   他抬眼环顾四周,今日顾之曦没来,晋国皇子南宫筠也没来。玉戎心下有些怒意,顾之曦肆意妄为坏了他的事,若非看在还算是条忠心的狗的份上,他早就除了此人。   大将军位上放个听话的小人,倒是比旁人要让他安心的多。   “既然四哥要看那人,不若九弟也一道去看看,能把人开膛破肚扭下脑袋的,就地也好奇到底是何等武功高强之人。”   玉非寒说的不疾不徐,百官又是一阵寂静,这端王说的话似乎别有深意,市井之上早就流传开来,杀人的是顾大将军扫地出门的长女顾云杳,那就是一介弱质女流啊。   玉戎的脸色变了变,似乎想到了什么,欣然应允了,“也好,此案虽说廷尉衙役亲眼所见,但朕心中也有疑虑,你便同你四哥一道去看看。”   话音落下,大殿外又传来唱报声,“晋国使臣筠皇子到,大将军到!”   南宫筠一身烟蓝色锦绣华服,乌黑的发高高束起,用白玉冠和乌簪装饰,俊秀飘逸之色好比山涧仙人入尘世。   玉戎脸上笑意渲染,眼神里却带着一丝戒备,晋国皇子众多,独独这一位深得晋国皇帝宠爱,听说他当众掌捆了皇帝的宠妃,那宠妃大闹,最后却换来宠妃被一根白绫赐死的结局。   “筠来迟了,还望西秦陛下不要怪罪。”南宫筠没有一点诚意的弯腰行了礼,礼数周到,只是俊逸的面容上没什么恭敬罢了。   没等皇帝免礼的话出口,南宫筠已经直起了身,目光颇有深意的道,“还没进来就听闻两位皇子要到廷尉看杀人犯,本王也很有兴趣,不知能否一道?”   玉戎顿时头大了,之后就是疼,他额上青筋跳了跳,嘴角有些抽搐的道,“这恐怕不方便吧,廷尉可是我朝刑讯之地,你身为皇子又是使臣,朕看还是……”   “筠自幼就喜欢探案刑讯,还望西秦陛下成全筠的好奇之心。”南宫筠的强势让在场众人再一次陷入寂静,晋国立国百年,比西秦强盛百倍,驳了晋国最受宠皇子的面子,难保晋国皇帝不会多想。   沉寂之中,玉非寒忽然上前一步躬身道,“父皇,既然晋国使臣有心探寻,不若允了,一来展现我西秦不拘泥小节,二来也做个公证人。”   此话一出,稍有些头脑的人就听出了意思,端王这是真的要为顾家那位弃女平反,早闻两人之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纠葛,如今看来是真的啊。   一些人开始议论纷纷,坐在靠前的倪安柔白着一张脸,她是何等通透,心里早在端王说出第一句关于廷尉的话时,已经警觉到他对此事不单是兴趣好奇。   倪安柔的手死死绞着帕子,一方平整的丝帕被她揉的变了形状,连折断了半截指甲都没发觉。 第100章 三王探监   玉戎踌躇了半晌,也是等着有人给个台阶下,毕竟西秦立国不久,他就是再能征善战,那也要有实力去打才行。   “也罢,既然你想去,那便和我的两位皇儿一道去吧。”玉戎摆摆手,这件事也就如此敲定了。   一场夜宴下来,众多官员提心吊胆,尤其是廷尉邵籁,他几乎是飞一般的出了大殿,又风一般朝着廷尉府赶。   历壹铭慢悠悠的行至御花园一侧,正好看到乔装打扮的柳轻盈自另一侧转了出来,眼中神色很古怪,连他站在这里都没看到。   “轻盈,事情不顺利?”历壹铭在她快要撞上自己时出声问了一句,后者这才像是猛然回神一般。   柳轻盈皱了皱眉,摇头道,“不,很顺利,但这顺利的有些让我接受不了。”   玉非倾说的话此刻还回荡在她的脑子里,起初她还以为这位尊贵的小公主是开玩笑,但说着说着,柳轻盈心里开始没底儿了。   “此话怎讲?”历壹铭侧头看向柳轻盈,她低垂着头缓步跟在自己身侧,被程颐折腾的看不出原来容貌的脸有些僵硬,除了眼神,什么也看不真切。   柳轻盈唇角动了动,好半晌才眼神复杂的说,“她说有人会救,让我们不必担心,还说或许会成就一段好姻缘。”   说到成就一段好姻缘的时候,柳轻盈的眼神简直跟见了鬼似的,端王和顾云杳?这两只狐狸走到一起了,还有别人好日子过吗?   两人正走着,忽然感觉到隔着假山的另外一侧有人的脚步声,小心翼翼的模样似乎很怕被人知道。   历壹铭和柳轻盈对视一眼,深深藏进了假山缝隙里,听着那脚步声越来越近。   片刻后一个女子的声音响起,“不是说万无一失吗,为何还有人会为她翻案,我要那贱人死,最好全部都死!”   女子似乎气急,一阵环佩叮咚声传了出来,好半晌才又有声音响起,这次是个尖细的声音,竟是个内监。   “这是个意外,奴才也是始料未及,不过想来翻不出大浪来,那么多人都看见她杀人了,手上还有匕首和血,跑不了的。”   “上次你不也这么说,结果许靖容那贱人还不是被顾云杳给带走了,只是毒打几顿,难解我心头之恨!”这话音落下,侧了侧头去看的柳轻盈就看到一张稚嫩中带着狠毒的脸,那是兵部尚书之女倪安柔。   她一身华服站在假山后,对面站着人柳轻盈看不到,只能看到一片衣角,是黑蓝色,阶品不低的颜色,至少也该是哪个宫中的大管事。   内监语气小心翼翼的赔不是道,“小姐说的是,是奴才办事不力,您别生气,免得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倪安柔似乎把这话听进去了,良久气息变得平缓,“这件事我不希望出纰漏,否则别怪我可不知道管不管得住自己的嘴。”   她说完也不等那内监反应,就朝着外面走了出来。   历壹铭和柳轻盈听着衣服悉悉索索的声音,也跟着移动位置以免被发现。   倪安柔仪态万千的从假山离开,那内监却在原地久久不动。历壹铭和柳轻盈对视一眼,也在原地一动不动,这内监显然是在等人,他们倒要看看,是谁在背后主使一切。   又是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接着是那内监惶恐的声音,“奴才参见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历壹铭的眉头皱了皱,内监的身后难道是这后妃?可以玉戎的性子,怎么会放一个厉害角色在自己的卧榻之侧。   女子嗯了一声,往假山边儿的湖水旁走了走,从历壹铭和柳轻盈的视线,可以看到她半个背影,是一个身材窈窕的女子,一头乌黑的秀发高高盘起,露出优美动人的脖颈。   她耳垂上一枚雪花状的耳坠随着她的动作晃动,只看到弧度美好的下巴微微一扬道,“那姑娘如何了?”   她的声音飘渺如仙,和玉非寒的冷然颇有几分相似,却又似乎有些不同,带着几分柔媚,好像丝丝烟雾不知不觉渗透人心。   柳轻盈的眉皱的不能再皱,此人给她的感觉十分熟悉,但她确定从未见过这人,否则以这女子一个侧影就如此美的姿态,她一定记忆深刻。   “回娘娘的话,肃王、端王和西晋筠皇子一道与明日前往廷尉府,想来会有些进展,让那位卷进这黎京的风云中也是指日可待。”内监一直弓着身子,态度看上去不似对一个后妃的恭敬,像是看到自己主人的奴隶。   接下两人的话就不多了,多数都是内监缓慢的说着一些似是而非的话,历壹铭有些听的懂,有些却云里雾里。   等假山湖畔终于安静下来后,他们才从假山里走出来,柳轻盈第一句话就是,“他们在对暗语,云杳不会有危险,他们也不会让她真的有危险。”   历壹铭点头,朝四下里看了看,给柳轻盈使了个颜色,二人快步穿过御花园,上了停在红门外的马车离开。   晃晃悠悠的马车上,历壹铭问刚才两人都说了什么,他不擅长暗语,否则刚才也不会听的云里雾里。   “这两人还不是幕后黑手,只是这条线上的其中一根分支,他们要做的就是把云杳卷进朝廷纷争之中,应该是为了得到某样东西。”   顿了顿她继续说,“他们应该知道云杳就是如今璇玑楼楼主,所以才会对她下手,八成跟那则批命有关。”   历壹铭一直静静的听着,目光凝聚在车厢里的一角,好半晌又问道,“你去找的那人是玉非倾吧。”   柳轻盈浑身一震,接着又放松了身体点头,玉非倾和她相识不久,却在她身边扮演了一个很重要的角色,谁能想到,堂堂一国公主,竟然会甘心做了雪神殿一名雪灵。   “是,她是雪神殿的人,这次找她不过是希望她能帮上忙,谁知道……”谁知道玉非倾还说出了那番话,似乎端王和顾云杳真的有什么一样,这怎么可能。   历壹铭面色有一丝波澜,当年傅云身死那件事他曾怀疑过雪神殿,可周围并没有一个人跟雪神殿有瓜葛,现在看来,并非一个没有。   只是他不想怀疑柳轻盈,这是他这一生唯一执着的女子,虽然求而不得,但绝不想在这份美好上加一层灰色。   “你如何认识她的?”历壹铭淡淡的问,像是寻常说话,并没有特别的意思。   柳轻盈抿了抿唇,良久才声音低沉的说道,“我,我曾是雪神殿雪素,后来因为别的原因离开了,玉非倾就是那时候认识的。”   她第一次跟别人说这件事,历壹铭是除了傅云外第一个知道的人。   当年她遇见傅云就是在雪神殿所在的雪山下,她差点冻死在大雪纷飞的雪原上,傅云则是差点懒死在那里。   “我相信玉非倾说的话,她一定知道些什么。”十年前玉非倾就是雪灵,如今的地位必然不会还是底层雪灵,所以她肯定是知道了什么,才会说出那番话来。   端王玉非寒,他会不会和雪神殿也有关系,之前传言玉非寒是一个懦弱无味的人,怎么几年时间就如此凌厉的示人。   “嗯,端王今日在大殿上的意思,我觉着大抵也有救人的意思。”玉非寒那几句话不怪别人多想,确实意思耐人寻味。   历壹铭又想到三位王爷要去探监的事,侧头挑眉道,“或许明日廷尉府有热闹可看,你这妆还是别去的好。”   柳轻盈点点头,廷尉府的热闹八成跟顾云杳有关,她不信傅云……不,是如今的顾云杳会坐以待毙,一点动静都不搞出来。   想想她被惹毛了惟恐天下不乱的性子,柳轻盈就为此次没把她往死里算计的担忧,这以后的日子怕是要难过了。   两人一路回到燕子楼,进门就看到程颐蹲在门口的楼梯上,见他们进来神情有些慌乱的道,“许靖容被人带走了,是顾家的人。”   历壹铭和柳轻盈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不好的预兆,许靖容是顾之曦自己休了的原配,如今被带回将军府,等着她的绝非坐享荣华。   “让楼里的影子去两个,务必把人给我安然无恙的带回来。”那是傅云,不是真的顾云杳,若是知道她唯一牵挂的家人被人带走,而他们无所作为的话,璇玑楼还会有明天吗?   柳轻盈不敢想下去,手微微有些颤抖的屈起放在唇边,一声翠鸟鸣叫之声传出去好远,她本人则快步往后院中走。   历壹铭的疑心在这一刻彻底被激发出来,不是怀疑柳轻盈曾是雪神殿的人,而是怀疑顾云杳的身份,即便她是傅云亲传,柳轻盈不该是这个态度,她好像根本把那人当成了傅云一般对待。   次日廷尉府内,廷尉邵籁战战兢兢的站在下首位置,来的这三个,随便一个人动一根手指头,他都得麻溜的滚蛋,不恭敬点,怕是得横着出去。   “呵呵,三位殿下要见的人就在廷尉死牢里,这个牢中环境不太适合几位金尊玉贵的殿下走一趟,下官请示三位殿下,可否把人带到大堂上询问?” 第101章 光明正大去劫狱   邵籁这一番话说的一身冷汗,平日里他能见到的就是定王,与定王走的也近,那位还算是个比较平易近人的,但今日这几位都是出了名的难应付,他压力大啊。   南宫筠是客自然不便先开口,他把目光移到了身旁两位西秦皇子身上。   “本王想去看看我西秦的死牢是个什么模样,自小到大,还不曾见过死牢啊。”玉非寒斜眼看着肃王玉非萧,示意他也给了意见。   廷尉邵籁也把希冀的目光落到了玉非萧身上,那是死牢,这两日他可是收了人的银钱,那顾家小姐可没少吃苦头,这会儿去了,他私自刑讯重囚的事儿还不被撞个正着?   “这……”邵籁伸手抹了一把冷汗,锃亮的脑门上青筋都给急得爆了出来,这三位阎王都没说啥,他一个小小的廷尉可怎么阻拦。   南宫筠心思通透,一拂袖道,“既然两位都愿入牢一看,我自是不会反对,现在就走吧。”   他往前走了两步,这姿态已是不容拒绝,邵籁顿时腿脚开始发软,私收银钱折腾重刑囚犯也就算了,可这囚犯竟然还跟引得三位殿下前来一探,明眼人谁看不出来顾云杳惹不得了。   邵籁欲哭无泪,兵部尚书家的小丫头啊,他要被她害死了!   “是,是,下官这就为三位带路。”邵籁再摸一把冷汗,颤颤巍巍点头哈腰的在前面领路朝着廷尉死牢走。   西秦的廷尉府设立壁挂不是很严明,西秦皇帝也不崇尚酷吏,所以死牢和其他牢房设在一起,只是靠里一些,用的是铁栏杆而已。   顾云杳有气无力的瘫在冰凉的小床上,四肢百骸乃至发丝,没有一处不是疼的,她想到会吃些苦头,要引那人出来,哪能全身而退,可想不到给她苦头吃的是倪安柔。   呻吟一声,她才把贴在手臂伤口上的衣服撕了下来,这两日的折磨险些让她受不住,想想自军中走出来,她何曾受过这样的大刑伺候。   “今日所受之辱,他日定让卿以血偿还。”顾云杳死死咬着牙,手猛力一扯,一条贴在后背被血黏住的破布条被她扯了下来。   “啊!”一声凄厉的惨叫,她终究没忍住叫了出来,眼前一阵阵发黑,心中想着的是倪安柔那张得意的笑脸。   两日而已,她尝遍了这牢房中的酷刑,能活到现在只因倪安柔觉得这样死了是便宜她,不过她顾云杳会让倪安柔知道,让她活着会付出怎样的代价。   玉非寒听着牢中那一声凄厉叫声渐消,长眉挑了挑,果然是个倔强的女子,经受那般酷刑都没有生出一丝绝望来。   “这是谁的叫声,如此凄惨,听的本王心中颇为难受。”南宫筠单手放在胸口上,看上去似乎真的挺难受,但再看那张颠倒众生的脸,根本就是兴趣盎然啊。   玉非寒不置可否,径直往最里面的死牢走,他前几日来的时候那丫头还活蹦乱跳,不过短短两日,谁找死敢动了她。   关押顾云杳的死牢越来越近,玉非寒的神色越来越令人看不懂。   每个人鼻尖都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儿飘来,连缩着脖子跟在后面的邵籁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生怕此刻有人问啥问题。   众人很快站到了顾云杳的牢门前,入眼看到的是一个瘦小的身影蜷缩在床上,浑身上下都血淋淋的,似乎没有一处完好。   玉非寒的眸色深了深,玉非萧则是斜眼不找痕迹的看了他一眼,这才皱眉道,“我朝规矩,即便是死刑囚犯也不得重刑,以免屈打成招,廷尉大人如何解释此人的伤势。”   邵籁一屁股跪坐在了地上,愣愣的看着床上不知道死活的人儿,他收了银钱放人捡来,想着不过一个小姑娘,闹不出多大的事儿,可现在看来,这姑娘歹毒的程度不比穷凶极恶的犯人轻啊。   “下官,下官……”邵籁哆嗦的说不出话来,短短两日,这人就给折腾成这样,看样子是把牢的刑罚都给用了个遍儿,他这个廷尉此刻说不知道,谁信啊。   玉非寒眸色深沉的把目光移到了邵籁身上,顿时邵籁浑身一抖,终于忍不住趴伏在地上带着哭腔的道,“下官失职,不该放了兵部尚书之女倪安柔进了牢房,请王爷恕罪啊。”   此时此刻,邵籁只想保了命再说,管她倪安柔是谁,兵部尚书之女如何,定王妃姊妹又如何,命没了,得不得罪谁都一样没用。   邵籁跪伏在地上颤颤巍巍,额上和背上的汗不断流出,可他不敢动,因为端王和肃王都还没发话,他这命保不保得住都还是两说。   “很好,倪安柔,倪尚书的金枝玉叶,果然有其父作风。”玉非萧挑眉道,他回来前就听李良政说过御花园里的事,倪安柔小小年纪就懂得借刀杀人,心思不可谓不深沉。   玉非寒默不作声,一掌把挂在牢门上的铁锁打碎,打开门就往里走,邵籁根本不敢阻拦,只得眼睁睁看着他走到传床侧,弯腰把床上的人抱了起来。   “殿下,这……”邵籁实在忍不住了,开口想提醒端王这人是死囚,是黎京大案的凶手,这么带走陛下那里他不好交代。   只是话才出口,胸口就被玉非寒狠狠踢了一脚,整个人倒飞出去撞在墙壁上,愣是吐出一口老血来,吓得他动都不敢再动。   端王什么时候会动怒?全黎京人都知道端王不会动怒,他从来都是喜怒不形于色,若真是有不长眼的,不等日头落山,那人就彻底消失了。   邵籁死死缩在墙角,看着玉非寒大踏步离开,跟在他身后的肃王玉非萧想了想,走到邵籁身前蹲下,满脸笑意的道,“九弟性子比较古怪,所以,陛下那里该怎么说,不用本王教你吧。”   邵籁忍着胸口剧痛,使劲点头连声道,“下官明白,顾小姐是冤枉的,端王明察秋毫,明察秋毫……”   邵籁想哭,明察秋毫也得给他个凶手不是,否则他怎么去陛下面前圆谎啊。   玉非萧长眉微微一挑,“本王对此事很感兴趣,会接手此案找出真凶。”   “啊,是,谢殿下,谢殿下!”邵籁立刻反应过来,只要把这烫手山芋扔出去,叫他干什么都行。   邵籁跪趴在地上,看着三人身影慢慢消失在视线里,这才敢往墙边上靠了靠,忽而又跳了起来,牵动了胸前的伤口疼得满脸冷汗。   “得赶紧禀报上去,这火球一日在手,我这小命都悬在半空中啊。”一边嘀嘀咕咕说着,一边扶着墙往外走,三位王爷刚出去,他可不敢喊人来摻扶。   玉非寒抱着顾云杳直接上了外间的马车,玉非萧也跟在后头,满脸好奇的盯着他怀中的小丫头,相貌平平,最多算得上不难看,这一身血污的,他家九弟竟然不反感。   目送两人进了马车,玉非萧眼珠转了转,决定跟去看看,难得见到自己这位喜不露的弟弟反常,不跟去看看,岂不是亏大了。   南宫筠也跟在马车后面,玉非萧有些奇怪了,“筠皇子这是作何?你的住所不是在南面吗。”   这是北面,完全背道而驰的方向,南宫筠这样的精明人,不可能是走错了。   南宫筠单手捏着自己垂在胸前的墨发,淡定的道,“来黎京前本王父皇便说要多与西秦皇子走动,本王觉着你们俩就不错,所以本王这是尊父命,走动走动。”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玉非萧只能咧了咧嘴,干笑一声策马跟上了前面的马车。   顾云杳意识昏昏沉沉,半梦半醒间似乎看到一个人朝着自己走来,抱起了自己,她顶不清是事情真相大白了,还是叶无心等人忍不住劫狱了。   身上的伤口火辣辣的疼,她感觉到整个身体都在燃烧,似一团烈火即将把她焚尽,可她好不容易重生一次,又怎么甘心赴死。   “救我!”顾云杳努力睁开眼睛,入眼是弧度优美的脖颈和下巴,白润如玉,像是世间最好的师傅雕刻出来的最好雕塑。   她微微晃神,忽然嘴角上挑,“玉非寒,救我……”   玉非寒从她在自己怀中扭动就垂下了眼眸,眸色波光潋滟,幽深寒潭似是有一层薄雾升起,遮了他全部的情绪。   “本王不是来救你了吗。”玉非寒轻声说着,似情人间的呢喃,生出无限涟漪。   凰令他派拿去了璇玑楼,同在秋山,他还是第一次派人过去,恐怕现在这个时辰,黎京这桩大案的来龙去脉已经放在了他的案头。   车外哒哒哒的马蹄声,轮子吱呀呀的压过青石铺就的道路,一声一声传进玉非寒的耳朵里,他忽然开始好奇,师傅临走前留下的那句话的意思。   那个女子与你有莫大的因果,护好她,就如同你当年想要护住你亲弟弟一般。   当年?玉非寒心中一阵刺痛,他拼了命想要护住的人,最终还是死在了他面前,万箭穿心,尸首分离,而做这一切的人却是他的生身父亲,如今的西秦皇帝玉戎。 第102章 反击   “本王定会护你周全,在所不惜。”他声音淡淡的飘进昏迷中的顾云杳耳中,像是尊师命的承诺,又像是把对弟弟惨死的不甘心转嫁给了她,玉非寒目光飘渺,连他自己都不清楚究竟是何种情绪。   马车很快驶进了端王府侧门,李良政早就等在门前,见马车过来,立刻命人把侧门打开,让马车一路驶进了王府后院。   “王爷,您要的东西已经送进了书房。”李良政躬身汇报,不经意抬起的余光看到玉非寒怀里抱着个人,他一愣,那人浑身血污,照说王爷不避开都是大幸,怎么亲自抱了人。   下意识想去接人,手还没动,李良政又硬生生止住了,他看清那张脸,是顾家大小姐顾云杳,她怎么成这样了。   李良政愣在原地,眼看着玉非寒自己把人往里抱,这才赶紧一溜烟跑去找端王府里的医师,流了那么多的血,不赶紧点怕是不好了。   李良政拽着医师到的时候,屋子里已经站了几个人,他都碰过几次面,其中一个貌似还是名传江湖的天下第一刺客,叫叶无心。   “如何?”   李良政和医师站在屋子里,看着床榻边上一个年轻俊秀的男子,他的手从顾云杳皓白的腕间收回,长舒了一口气道,“无妨,修养些时日便是。”   历壹铭和柳轻盈接到了璇玑楼的急报,已经动身出了黎京,至于去了哪儿,他还没资格知道,也就没自讨没趣的问。   念婷乔装打扮进了顾家,查探许靖容如今的下落。   顾之曦似乎聪明了,安插在顾家的两个暗影把顾府搜了一遍也没找到人,不得已请示影子,又经影子报到了念婷那里,她就亲自出马了。   上上下下都在忙碌,只有他和叶无心没啥事,一听说端王抱着顾云杳出了廷尉,就直奔端王府来了。   程颐把写好的药方递给了医师,那医师恭敬的接过,打眼一看,眉宇间顿时光彩异常,他自问师承名门,也是有悬壶济世之神医的美名,但却自问开不出这方子来。   “老朽这就去抓药。”说完连跟玉非寒行礼都没来及,就急匆匆离开了。   李良政还愣愣的看着叶无心和程颐,他在想这俩人是怎么进来的,端王府的守卫之严,比之皇宫大内也一点不逊色,这两人竟然悄无声息的进来了。   叶无心还好,程颐呢,怎么看就是一个柔弱些的医师,他到底怎么进来的?!   “良政,带两位到府中住下。”玉非寒看了一眼床榻上脸色苍白却舒了眉头的人儿,转身对李良政吩咐,程颐不能走,他要确保顾云杳万无一失。   叶无心冷冷的看了一眼玉非寒,“不必了,我不喜欢寄人篱下,许家也需要人守着,就不劳端王挂心了。”   许家宅子里还有顾云楼和顾云淆两个人,许靖容的事也还没解决,一切乱糟糟的,顾云杳交代的事接下来才是重中之重,他走不开。   程颐安顿好端王这边,跟叶无心一道回了一趟许家,把顾云杳出狱去了端王府的事同顾云楼说了。   也许是看多了傅云冷脸贴云妃的事,看到顾云楼如此关心他,叶无心有些恍惚。   自从知道顾云杳就是傅云之后,他几次以为这只是一场梦,只是几位老友间的一个玩笑,直到看到她遍体鳞伤的躺在床榻上,才真切的感觉到,这是真的人,不是幻觉不是梦。   叶无心留了几人看守许家,便在消失的无影无踪。   顾云杳醒来已经是三天后的事,她茫然四顾,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她已经从那个恶心的死牢中出来了,还是端王殿下亲自抱出来的。   摸着下巴思索了片刻,她开始为自己今后的着落做打算。此时的她还不知晓,许靖容已经失踪了四五天了。   玉非寒从门外走进来,今日顾云杳的气色看起来好多了,比那几日苍白如死好多了,“可还有不适?”他问。   顾云杳摇头,“最近京中有没有什么值得说道说道的事儿?”   叶无心在她受刑前来过一次,她交代了一些事情,若是不出差错,这几日该是有消息传出才是。   玉非寒睨了她一眼,想起这几日让黎京权贵胆战心惊的事,不由长眉一挑,“有,大将军顾之曦遭人行刺,重伤,已多日不朝。”   顾云杳嗯了一声,睁大了眼睛看着玉非寒,意思想让他继续说下去。   顾之曦不是她吩咐的,她不过是要剪了兵部尚书和大将军的爪子,至于定王府,只要把手中的东西交上去,有的是人收拾他,犯不着她亲自动手。   “大将军遇刺,户部侍郎,工部尚书,廷尉左监,光禄大夫等人都去了,场面之热闹,怕是和皇帝出游有的一拼。”玉非寒似笑非笑,这一切怕是顾云杳早就安排好的。   顾之曦虽只是半吊子的大将军,但一身武艺确实不错,能在重重保护下还被人刺杀,且是重伤,除了他的人以外,怕是也就璇玑楼和雪神殿的人了。   顾云杳哦了一声,颇有些失望的说,“叶无心只打了重伤啊。”   在她的计划里,顾之曦想这么容易死,门儿都没有,他不是功成名就得意洋洋吗?那她就让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基业毁在自己手里,还无能为力。   诛人诛心,她从来都不会手软。   “还有呢?”顾云杳往后一扬靠在堆起的靠枕上,懒洋洋的问玉非寒。   绝非这一件事,既然叶无心出手了,不死人怎么对得起他天下第一刺客的美名。   “骁骑、五营校尉昨夜被杀,据说都死在睡梦中,杀人者手法极其利落,两位将军脖颈上除了一条细如发丝的伤口,连一滴血都没有流出。”   能做到此种境界的,除了天下第一刺客叶无心,打大抵是没人了,否则叶无心也不会独来独往。   “哦,那是可惜了,那可都是兵部尚书的左膀右臂呢。”顾云杳打了个哈欠,这些将军照说应该在顾之曦手下讨生活,可惜了,被兵部倪尚书先一步给笼络了,这事儿顾之曦还不知道呢。   玉非寒点头嗯了一声,顺着她的话往下说,“是可惜了,更可惜顾大将军,重伤未愈就再一次被打击了,也不知道会在榻上缠绵多久。”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又是三日过去,半夜里顾云杳的窗子终于久违的再次响了起来,翻身进来的是念婷,二话不说就朝着她跪了下去。   顾云杳心里咯噔一声,这几日只要她问到许靖容的情况,程颐就只回两个字,不错,但再问他就左躲右闪,显然有事瞒着她。   “属下该死,夫人不见了。”念婷单膝跪在地上,一脸七八日都没找到人,这已经是无法再瞒下去的事儿了。   顾云杳靠在榻上,良久声音冷冰冰的道,“顾之曦带走了几日?”许靖容不会不告而别,定是被人带走了,除了顾之曦不会有别人。   念婷低头,“七,七八日了。”   她有些难以启齿,七八日了,她动用了璇玑楼的势力,也传信回去动用了苍岭山庄的势力,可就是没找到人,许靖容跟人间蒸发了一样。   顾云杳呼出一口气,摆手有些疲惫的道,“不用找了,她没事,等到时间,自会有人送回来。”   念婷动用了所有人手都没找到,那人一定是被藏了起来,至于为什么,这得问藏起来那人了。   “这段时间密切注意定王的动静,我不动他,但也不能让他走出我的视线范围。”璇玑楼就是她的双眼和耳朵,这外间的一切,都要尽数收进她的眼中,听进她的耳中。   念婷领命,躬身离开,嬉皮笑脸的日子看来得告别一段时间了,这一场变故,顾云杳怕是忍不下去,也怪那帮人太作死。   永庆四年,春。   黎京近日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接连死了几个朝中大臣及家眷,渐渐的就有人开始怀疑,这是不是和第一桩顾大将军女儿被杀案有关系。   这种怀疑随着陆续有人死去越演愈烈,于是皇帝不高兴了,连夜召了廷尉邵籁,命他尽快破案,于是顺理成章的把刚回京不久的肃王给推了出去。   玉非萧倒是接的爽快,丝毫没有这是一桩悬案且极其危险的事的绝无,大喇喇接了廷尉递过来的橄榄枝,名正言顺经常出入端王府,美其名曰跟第一次案件中幸存者沟通沟通,以便早日破案。   随意每日里端王府就得上演一出好戏,肃王玉非萧高高兴兴的来,垂头丧气的离开。   皇帝玉戎每听说一次,心里就安心一点,这些日子肃王跟端王走的有些近了,虽说两人态度一直不冷不热,可他终究不放心。   “云杳妹子,你好歹告诉我,我啥时候能见到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天下第一刺客吧。”玉非萧苦苦哀求道,他自从知道叶无心是顾云杳的朋友后,就没少问他的下落,那可是他的崇拜对像,只要能见一面,叫他拿肃王府去换都成。 第103章 堵心   顾云杳嘴角一直抽抽,来一次问一次,这肃王还真是不死心,她长叹一口气,算算时间,叶无心也该收手了,那不妨用他赚上一笔。   “见也可以,殿下拿什么换?”顾云杳脑瓜子飞快的转动,叶无心的招牌不比柳轻盈,可怎么着也不能亏了,否则三七开之后,她也就没剩下多少了。   这是老规矩,她找的冤大头,她拿七,用的谁的名义,那人就可以得三成,以往最多跟柳轻盈合作,叶无心嘛,还真是第一次,毕竟听说天下第一刺客的名头而生出向往的人,着实不多。   “你说你说,要啥都成,不如我把肃王府给你,你看行不行。”玉非萧话才说完,门外传来一声低喝,“胡闹,肃王府是那人赐的,你敢给,她也要能住才行。”   玉非萧心里犯着嘀咕,这话听着怎么都不是向着他啊,再者,到底谁是哥哥谁是弟弟啊。他心中感叹,终于体会到七弟非墨所说,这九弟比他们谁都更像个管家的呀。   “那啥,我就是说说,九弟可别当真了,云杳妹子,你说是吧,我就是说说的。”他不在顾云杳面前自称本王,一是不习惯,军中多数士兵他都称兄道弟,二是知道她跟叶无心是朋友,爱屋及乌吧。   玉非寒冷哼一声,大踏步走进房中,在桌前坐下才不疾不徐的开口,“四哥不是接了旨意调查黎京官员被杀案,怎么还有时间到本王这里闲聊。”   玉非萧摸了摸鼻子,眼神有些闪躲,他这九弟连晋国皇子南宫筠的面子都不给,直接把人给请了出去,他要不是仗着是他哥哥的身份,怕是也被很不客气的请出去了。   “那个,四哥这不是来询问云杳妹子当日的情况吗,知道的越详细,这案子才能查的越快不是。”玉非萧把生平在军营里学的插科打诨都用在了这几日端王府里,内心不是不感概的。   顾云杳看着两人你来我往,有看好戏的似的笑着,脑子里想的却是从醒来一开始所发生的一切。   她以为四姨娘当年去江南接他们回来是例行惯例,可如果这个惯例是早些时候为了不给人起疑心才布置的呢?   十年不闻不问,忽然从某一天开始去请许靖容回去,还一年两次的跑,这显然不算是正常。   就算如她所想是玉戎从中作梗,那这样心思之深沉、思虑之缜密的他,怎么会有当日在大殿上求娶她的蠢想法?   她微微蹙眉,觉得事情不该是曹钰之死开始,应该更早,但到底是从哪里开始,她开始被人注意并紧咬不放的?   “你想到了什么?”玉非寒问,顾云杳脸色不短变化,最多的是疑惑,她在想什么?   顾云杳抬眼对上玉非寒的深潭般幽寒的眼睛,眨了眨眼睛,她侧头问道,“你自小这眼睛就是这样吗?”   那双眼睛似是含着一池烟雾,冷的不凌厉,却浓厚的驱不散,顾云杳觉得好奇,一直盯着他的眼睛看,以前也没发现,他的眼睛这么特别。   玉非寒挑眉不语,一旁的玉非萧哈哈笑了起来,他本就是个征战沙场的将军,也过关了不拘小节,回来黎京这几日,浑身都别扭,不过认识顾云杳后才发现,这京中竟然还有这样的妙人儿。   “他自小就如此,大概是天生的。”玉非萧摸着下巴说,“说来也奇怪,他母妃和弟弟都没有这种瞳色……”   他话还没说完,玉非寒已经面色冷冽的看着他,玉非萧立刻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咽了咽口水,“那啥,本王还有事,先走一步了。”   话音还没落下,人已经不见了,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顾云杳挑眉看着还在晃动的门板,心想玉非寒的母妃和弟弟到底怎么了,不过提及一句就变了脸色。   “嗯,你帮我查件事,江南虞山上的一座山寺,或许一切都可以从那里开始。”顾云杳很生硬的岔开话题,反正以玉非寒的敏锐,就算她有心遮掩,他也一定心知肚明,何必浪费那精力。   “璇玑楼被人盯着,用你的人安全些。”她又说,玉非寒这才嗯了一声,转身往外走,临出门交代了一句,“药还是吃了的好,本王那些花没病。”   顾云杳尴尬的笑了笑,她不爱喝苦药,这几日程颐送来的都尽数倒在了花圃里,不过做这些都是深更半夜,玉非寒是怎么知道的?   靠在床榻上胡思乱想,就听门外有人轻轻叩门道,“姑娘,兵部尚书府倪安柔小姐前来拜访,王爷说也许姑娘愿意一见,特让奴婢前来告知。”   门外人的声音干练谦和,是端王府人该有的气质,她就喜欢这样的,不遮遮掩掩,不矫揉造作,“让她进来。”   顾云杳扬声道,她不去找人麻烦,人倒是先来找她麻烦,正好,也不用等到一切布局完成,一个小小的兵部尚书之女,她还不信收拾不了她。   倪安柔推门进来的时候,顾云杳还仰着头靠在床榻上,一张笑脸削瘦憔悴,眼神有些茫然的盯着头顶,乍一看就像是久病不妥了的人。   她嘴角微微带了一丝笑意,买通的狱卒还有些用处,也不枉她差人去让他死的其所了。   “妹妹怎么这般憔悴,廷尉大牢里的人也不知道照顾一些你,好歹你也是顾将军长女,他们怎么也不顾忌一些。”倪安柔面上的心疼不似作假,只是眼中的幸灾乐祸却露出来了,让人看着觉得别扭。   顾云杳斜眼看她,乌发如云梳理的很整齐,珠玉银簪华美精致,一身月白长裙下坠点点花瓣,走动间似无数繁花为她铺路,好不美丽。   来一趟端王府不容易,哪怕见不到玉非寒,这小丫头也没松了心思,打扮的得体且娇美,不失大家闺秀的风范,又凸显了花一般年纪的美,值得鼓掌,可惜……   “倪姐姐哪里的话,云杳是被顾家遗弃了的,那些狱卒又怎么会看顾将军的面子。”她满脸失落的说,语气里的不甘心和悔恨恰到好处。   倪安柔心里的得意更甚,果然如她姐姐说的一般,这小丫头压根就是外强中干,不过一两个狱卒的重刑,她便悔不当初了。   “好在端王殿下垂怜,把云杳接进了端王府照顾,还日日叮嘱云杳勿忘了饮药以保早日康复,端王如此关切,云杳觉得这场无妄之灾也是值了。”   含羞带怯的说完,顾云杳娇羞的看了一眼倪安柔,后者已经走到床边,原本带笑的脸色顿时就变了,阴沉沉,似乎下一刻就能坠下雨珠。   仔细看她的手指深深掐进了自己的衣服里都毫无所觉,“是吗,那云杳妹妹好福气,姐姐我想进一次端王府都难如登天。”   这一次若非是顾云杳的关系,她根本进不来端王府,可即便是托了这贱人的福,她也甘愿受着进来了,只因为端王今日在府中。   倪安柔说的咬牙切齿,顾云杳权当没看见没听懂,还是满脸希冀的望着她问,“倪姐姐,端王殿下待我如此好,我怕是这辈子都报答不了了。”   语气里三分希望两分担忧,眼神里则是五分急于求人肯定的希冀,她的心思曾几何时倪安柔也有,所以她懂,正是因为懂,所以才更加难以自持。   她凭什么,一张脸平平无奇,瘦弱的如同街边乞讨的乞丐,就算一身气质让人无法忽视的华贵,可那又如何?!   倪安柔目光渐渐变得凶狠,看着眼前还躺在床上的顾云杳,她的手动了动,又动了动,却最终没有伸出去。   “云杳妹妹多多休息,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说不好会发生什么,且珍惜眼下吧。”倪安柔一字一句的说,温柔中带着无限安慰,似乎是在对顾云杳说,又似乎是在对自己说。   倪安柔走的时候,顾云杳还挣扎着起身要送她,被她婉言拒绝了,直到走出端王府大门上了自家马车,倪安柔才重重的锤了身下的软座。   此时她才感觉到手心里的疼,摊开一看,白嫩的手掌心早已红肿一片,竟是被自己掐的出了血。“贱人,我定要让你不得好死!”   顾云杳那样的出身和样貌,竟然还妄想攀上端王那般丰神俊朗的男人,简直是痴心妄想!   “去定王府!”倪安柔对着马车外的人低吼,马夫爽快的点头应了一声,换来她一脸的厌恶。   顾云杳倚在床榻上笑的极度欢畅,轻易让倪安柔死太便宜她了,看在她这么用心折腾她的份儿上,她也不该这么快了结了她。   窗户一阵响动,顾云杳眉眼的笑意未消,抬眼看过去就见叶无心站在窗下,他挑眉道,“什么事这么开心?”   进来前看到倪安柔的马车离开,还以为那女的又骚扰了顾云杳,说不得这会儿正忍得辛苦,没想到她挺高兴的吗。   顾云杳眼神狡黠的道,“给别人添堵的事我可是好久没做了,今日做了一件,神清气爽,感觉立刻就要不药而愈了。” 第104章 出府   叶无心嘴角抽了抽,抬手点了下脑门问,“所以你是抓住她的软肋来了一脚,我说怎么看那姑娘一脸死了爹娘的衰样。”   这话不可谓不刻薄,顾云杳却觉得形容的很合理恰当,子不教,父之过,倪安柔能做出这种事情来,兵部尚书夫妇也有教养不当的责任。   “不说这个,历壹铭和柳轻盈去哪儿了?”几日不见两人,以她现在的情况来看绝非忘记,一定是抽身不开。   叶无心抿了抿唇,指了指北地道,“端王让他们去北地查点东西,我觉得可能跟你师傅崔禀意有关。”   顿了顿他继续说,“北地今年大旱频频,早就民心不稳,此去怕是会有变故,且崔禀意那老头……”   他不好说他的不是,只是当年的事他有怀疑到崔禀意身上,作为傅云的亲传师傅,他怎么会算不到傅云的危险,怎么会想不出解决之道。   “嗯,北地是要去一趟,那里山高皇帝远,又与强国临近,多生变故也属寻常。”顾云杳手指绕了一缕自己的长发,“此去会有波折,让璇玑楼那边的人全力配合。”   叶无心点头,见她久久不问交代给他的事,忍不住咧着嘴问,“你对我这么放心,交代那么重要的事,你连问一句都不问。”   舒服的往下躺了躺,顾云杳砸吧着嘴笑道,“哪里,连你这天下第一都搞不定,我估摸着也就没人能胜任了。”   顾之曦那件事做的很好,想必做了皇帝的玉戎疑心也跟着长进了不少,朝中几个举足轻重的官员多有跟顾之曦来往,还有那么多的官轻权重的小吏,顾之曦怕是很长一段时间都别想顺心了。   还有兵部尚书,明早皇帝的玉案上就会出现一封奏折,上书兵部尚书上任以来的结党隐私,以及以权谋私为定王开后门。   当然,最重要的是,弹劾人是顾之曦的人,且是心腹,人人皆知的心腹。   “既然有人想要踏进朝堂官场的旋窝,那不妨先让我搅乱了一池春水,毕竟我最喜欢做的事是浑水摸鱼。”顾云杳笑的满脸无害,叶无心看的直咧嘴。   都说念婷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他觉着说不定是跟某人学的,想想以往念婷的捣乱级别,简直跟某些人没法比啊。   她一怒,乱的是天下,而念婷一怒,最多乱一乱谁家府邸,在不一方势力,但决计乱不了天下。   “我娘的事……”顾云杳的脸上愉悦一收,微微摧眉,问到一半又忽然住了口,只愣愣的看着一个地方沉思。   叶无心拍了怕她的肩膀,触手都是咯人的骨头,这副身躯太瘦弱了,让人看着忍不住心疼。   傅云无疑是个懂得享受的人,否则不会花那么长时间从军营里走出来,也不会费尽心机让自己看起来更像一国公主。   “你放心,我虽然没找到,但玉非倾也没否认。”当日顾家来人带走许靖容,他就留意了那些人的动向,不过没等他出手,就突然来了一伙人把许靖容给劫走了。   那些人武功高强,且一看就像是经年累月磨合过,配合十足默契,顾之曦的根本没来得及反应,那些人已经不见了。   他跟到皇宫,那帮人十分谨慎,兜兜转转人就不见了,但消失的地方却在宣凝殿附近。   “嗯,那便好。”顾家的事她不想插手,后宅那四个女人没一个是省油的灯,稍稍许个未来,李涟儿再想压住那些人,怕是会焦头烂额。   这件事她自己去做,她这个被赶出府的女儿,也该是时候去见一见那位便宜爹了。   “无心,接下来的事你就费心盯着,我要先回顾将军府一趟,看看我那位亲爹。”她嘴角上挑,顾之曦小人的很精明,一定看的破这次有人布局想阴他。   顾云杳眼眸流光一转,就怕他看的破也无济于事,玉戎的疑心一起,顾之曦的好日子也就走到头儿了。   皇帝是个什么样的人,没有人比她还了解,毕竟她生身父亲就是个皇帝,拥有一个帝王该有的一切毛病。   叶无心点头,他最近有种感觉,璇玑楼被人盯上了,否则往皇帝案前送奏折这种小事,顾云杳不会叫他亲自去。   “那我先回去了,你大哥二哥还在许宅。”他意思很明白,既然顾云杳要挑开了来,许家如今就成了众矢之的,顾云楼和顾云淆俨然是打击她最好的人。   顾云杳点头不说话,这件事她一直压着就是为了家人,可如今到了压不住的时候,她也不会惧怕谁,只是连累了家人万分愧疚。   送走叶无心,她默默的抬眼盯着床头发呆,好半晌才深吸一口气,顺溜的往底下一滑,美美的抱着被子睡起大觉来。   天大的事儿也得先把身体养好,那些年她不止养出了娇惯的性子,还养出了娇贵的身躯,哪怕一点不适都让她睡的不踏实。   庆丰节的最后一日,据说黎京又发生了一件大事,这次不是死人,而是皇帝一道圣旨让正的圣宠的大将军顾之曦在家闲养。   美其名曰是照顾到顾之曦的伤势严重,但明眼人都很清楚,皇帝这是起了疑心了,敲山震虎,让往将军府跑的勤的官员都消停消停,看清楚谁才是该巴结的人。   顾云杳就在宣圣旨的当口走进了将军府,与她一道的还有一个人,闲人,堂堂的肃王玉非萧。   “你干吗跟我来,嫌我还不够惹人注目不是。”顾云杳走在他一侧,满脸的嫌弃,玉非寒派给她府中侍卫她都很不爽了,再跟着个王爷,这是来慰问的,还是来砸场子的。   玉非萧昂首挺胸,正走的四平八稳好不气派,听见顾云杳这一句,立刻笑嘻嘻的道,“我不是闲着吗,再说了,这第一桩案子死的是他家姑娘,我不来看看说不过去。”   睁着眼睛胡扯,顾云杳瞪着这位外间传言威武如九天战神一般的,孩子?她真想问问这家伙断奶断干净没,那么一桩大案,他竟然到现在才想起来去人家家里看看!   站在顾家大门前,第一次他们是被人请进去的,然后又被人扫地出门,这一次,她仍旧让人请她进去,且要恭送着出来。   斜眼看着玉非萧,后者立刻明白的点头,清了清嗓子,挺胸抬头朝着站在门外的侍卫伸手亮出自己的腰牌,不是将军令,而是西秦皇子的令符。   侍卫们一看,立刻跪倒在地上叩拜,玉非萧连看都不看,扭头朝着顾云杳挤眼睛。   顾云杳翻了个白眼,神气什么,她生前排场不比他小,也没见骄傲神气得瑟啊。   两人一路畅通无阻的进了大堂,顾家众人都已经站在里面,看见来者真的是肃王神色都一喜,再看到他身边的是顾云杳,又跟着一变,脸上热闹的跟街边杂耍一般。   顾家一众人见着肃王走到跟前,不得不屈膝跪下行礼,可顾云杳就站在肃王身边,这一跪就相当于也给顾云杳跪了。   一个顾家弃女,那些姨娘也就算了,她可是堂堂大将军之母,怎能给她跪!?   几位姨娘都犹犹豫豫的跪了下来,连几个平日里只听闻过顾云杳的顾家子孙也都跪了下来,徐秋云却一直僵持着不跪。   玉非萧眸色一沉,素闻这位徐老太太是个极其要面子的主儿,却没想到她竟敢当众不行臣礼,就算她忌讳顾云杳情有可原,可他是一国皇子,这老太太也太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徐老夫人这是腿脚不便?”玉非萧说话时脸上带着淡淡的嘲讽,即便不会察言观色的人也看得出,他不高兴。   徐秋云怎么会看不出来,可叫她给一个赶出门的小辈跪下,她着实迈不过这个坎儿。   “老身,老身是有些……”   徐秋云的话还没说完,玉非萧已经一声放肆出口,脸色严峻的让人看一眼就胆战心惊。   他是踏着战场上无数尸体归来的王者,喜时或许不觉得,但一怒就仿佛充满煞气的修罗,即便是久经沙场的顾之曦都不一定不被震住,何况一个窝在后宅里的妇人。   徐秋云几乎是立刻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连声告罪,这时候她哪里还顾得上是不是也一并跪了顾云杳,保住命才是要紧。   玉非萧冷哼一声,拂袖越过众人坐到了主位上,这才让众人平身。   从始至终,顾云杳都只抿紧了唇不忍笑,这家伙耍起威风来蛮像回事,看来这战神的美誉不是空穴来风。   顾云杳脑筋一转,反正今天已经是这样了,能轻松的让这帮拜高踩低的人迎来送走,何必非要自己费劲儿折腾。   “肃王殿下,云杳想去看望大将军,您……”她话都没说完,玉非萧已经大手一挥道,“云杳妹子别这么叫我,多见外。”   顾云杳嘴角使劲抖了抖,刚刚站起来的其他人也微微有些踉跄,刚才还威风八面的冷面王爷,转眼就对别人和颜悦色,这……   李涟儿的手已经把帕子绞的不成形状,这么多年好不容易从许靖容手里抢到了正室之位,她的女儿却横死在外,眼前看到杀人凶手却还要对她行礼,这哪里来的道理! 第105章 泄愤还是追凶   顾之曦的院子就在大堂后的一段回廊外,平日里方便他早出晚归,也方便堂堂大将军见个客人啥的。   顾云杳前脚才从大堂离开,李涟儿已经迫不及待的跟肃王告罪跟了上去,玉非萧挑眉放人,心想这小丫头算的准,对这位新上任的将军夫人也了解的很。   长长的回廊此刻空无一人,两侧花卉也都开始陆续绽放,走在回廊上一股沁人心脾的香味四处飘散。   “你给我站住!”   一声低沉的怒喝自身后传来,顾云杳似没听见一般,旋身坐在了廊下的栏杆上,等李涟儿走近了才抬眼看她。   她的目光中带着点点星光,却不是璀璨的美,而是幽幽的冷,映衬着周围繁花似锦,仿佛是冷漠与温柔最好的结合。   李涟儿看着这样的顾云杳,一时之间竟说不出话来,她心里深知不是她杀了自己的女儿,即便眼前的丫头一直给人的感觉都深不可测,可她到底还是个孩子。   “李姨娘,不是,是李夫人,你叫我何事?”顾云杳歪着头眉眼中带着笑意,忽然成了一个纯良无害的少女。   这一转变让李涟儿又是一愣,“你……”她想说你怎么变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她何曾了解过顾云杳,又怎么问她变了。   “为何要杀了芯眉,她可是你的妹妹,纵使有千般错,你也不该杀了人啊。”李涟儿沉了沉气,张口质问道。   顾云杳笑了,眉眼弯弯的样子虽不是顶漂亮,却另有一种让人忍不住跟着开心的魔力。“李夫人说笑了,云杳何德何能能将人开膛破腹,又如何能烹煮人头?”   她的笑在李涟儿升起愤怒的脸色里渐渐带上了嘲讽,“别说顾芯眉不值得我动手,就是动手了,我觉得我会把自己也搭进去?那是蠢货才干的事,我没兴趣,何况……”   “何况什么?”李涟儿下意识问了句,话一出口就皱了眉,怎么被一个小丫头左右了话语。   “何况被烹煮的是我的人,顾芯眉还不值得我搭了自己人杀她。”想起那两名暗影,顾云杳心中一揪,她不是个温情的人,却极其护短,那是她璇玑楼的人啊。   李涟儿惊讶的睁大眼睛,半晌后又狐疑的问,“你说的可是真的?”   顾云杳点头,斜眼看着李涟儿,顾家后宅里蠢货不止一个,却唯独李涟儿不是最蠢的,若是就此几年过去,说不定还能全身而退。   只是……   “你的人死了,为何还要连累我的眉儿,我的眉儿何其无辜,何其可怜!”李涟儿声音有丝丝颤抖,看着顾云杳的双眼都红了。   她的手在身边握紧了松开,松开了又死死握住,像是在极力压抑自己的情绪。   顾云杳把目光看向不远处顾之曦的庭院,伸手取过一截花枝道,“你到底是想为你女儿报仇,还是纯粹找我晦气?”   李涟儿眸色一变,心中的愤怒更上一层楼,几乎是用吼的低声道,“有什么区别,你不就是害死我女儿的人!”   “害死你女儿的,是你的野心,跟我有什么关系?”顾云杳毫不留情的反驳道,顾芯眉为何会走到现在,她李涟儿扪心自问,真的一点都不关她的事?   若非从一开始顾芯眉就惹上她,之后又三番四次与她有过节,幕后那些人怎么会想到用她来陷害自己,说到底,这些是谁造成的,谁心里清楚。   李涟儿表情一滞,忽然大叫大嚷起来,“你胡说,贱人,我的眉儿就是害死的,你想要她死,你嫉妒她占了你的位置,你羡慕她拥有的一切都比你好!”   她表情变得狰狞,死死盯着顾云杳继续说,“告诉你,就算我的眉儿死了,你也休想再回顾家,你就是野种,你这辈子都别想再回顾家!”   她说完哈哈大笑起来,那魔症的样子让顾云杳直皱眉,她收回刚才的话,这女人也是个蠢货,自身都难保了,还来管她。   何况,她那只眼睛看见她嫉妒顾芯眉了?是嫉妒她长的一副俗不可耐的脸,还是嫉妒她胸大无脑?   顾云杳翻了个白眼,起身甩了甩衣袖,抬脚往顾之曦的院门前走,她耐心不是很好,尤其是对这样一个完全说不通的女人。   她想走,李涟儿却不打算放过她,不知道是丧女心痛,还是别的原因,总之李涟儿做了一件很大胆的事,她吼着不让顾云杳走,顺手搬起一盆巴掌大的花盆,朝着顾云杳的后脑勺就要砸。   顾云杳觉得李涟儿的语气不太对,刚回身就看到她举着花盆砸了过来,这么近的距离,李涟儿又是怒气冲冲毫无理智的时候,她已经是避无可避了。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只手横档在了花盆和她的额头之间。   顾云杳能感觉到花盆上掉落下来的泥土顺着她的脸颊滚下去,也能看到抖动的花瓣落下一瓣,就安安稳稳躺在她的鼻尖上。   玉非萧吓出一身冷汗,他跟着顾云杳出来的,若是让她受伤回去,他那位九弟还不把他划为端王府黑名单啊。   腕上一使力,李涟儿连带那花盆都朝后倒去,惊得刚刚赶过来的徐老夫人失声叫了出来,看着玉非萧的眼神都深了几分,似是恐惧。   玉非萧出来就一个人,可顾云杳带了端王府的侍卫两名,玉非萧也不客气,直接朝着两名侍卫下了命令拿人,但那两人愣是看向顾云杳,根本没要动的意思。   “九弟的侍卫就是与众不同,得,本王还指使不动,云杳妹子还是你来吧。”玉非萧有些哭笑不得,他堂堂一个王爷,竟然连一个小丫头的话都避不过。   顾云杳摆摆手道,“算了,李夫人也是丧女心痛,我可以理解。”   她抚了抚衣服上的泥点,皱眉继续道,“端王殿下给我侍卫只是保护我的安全,将军府里,想来也不会不安全。”   顾云杳说完有意无意看了眼站在徐老太太身后的姚姨娘,她似乎感觉到顾云杳的目光,微微侧身避了避,也不知道心虚什么。   这一动作还落在了另外一个人眼中,候清拿帕子掩了掩唇,眉宇间净是温顺贤良之态,这些是顾家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   顾云杳不动声色,这后宅若说还有一个精明的,怕是只有侯姨娘候清了,那是个沉得住气的主儿,端看在这将军府几年都没受过大委屈就知道。   同玉非萧转身往顾之曦的院子走,没人理会躺倒在地的李涟儿,连徐老太太都没敢去搀扶,她可是听的一清二楚,顾丫头身边那俩都是端王府的侍卫啊。   在黎京最得罪不得的人不是这位肃王玉非萧,他到底是在外势力庞大,但在黎京内部却也只是身份尊贵,远牵扯不到利益上。   也不是笑里藏刀的定王玉非尘,他从来都是装出一副礼贤下士的模样,轻易不会得罪任何人,自然也不会为了区区小事与你撕破脸。   而是那位从来不给任何人面子,与黎京官员牵扯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端王玉非寒。   徐老太太在黎京也这么多年了,从没见过端王多看谁一眼,也没见过得罪了端王的人,能安安稳稳的过去三天。   她手在衣袖下捏了捏,满是汗湿也没敢拿出帕子擦一擦,她不敢赌,若是真的为难了顾云杳,端王会不会为她出头。   徐秋云心里她儿子的荣华富贵最重要,李氏就算为她儿子生儿育女了又如何,若是真有朝一日她挡了她儿子官途,那就别怪她心狠手辣了。   众人很快到了顾之曦的院子,院中到处都是青翠的珠子,这个季节也正长的好,绿油油的模样让人看了就心情大好。   听闻肃王前来,顾之曦是急得不得了,倒不是跟前阵子那般害怕,反而是希冀的模样。   顾云杳挑眉,他难道以为挂上玉非萧之后玉戎的疑心就会少了吗?在心中冷笑一声,即便玉戎不怀疑他了,那兵部尚书呢。   睨了一眼玉非萧,兵部尚书被弹劾的折子怕是被这位给拦下了,不过暂压了折子却不代表不收拾,想来兵部尚书的下场不会好,毕竟厚积薄发的威力也不算小。   那么如果这时有人向那老狐狸透出那么点风声,哼,她很想知道谁死的会比较惨比较快。   顾之曦晃晃悠悠的从门内由人摻扶着走了出来,冲着玉非萧就跪了下去,抬眼的一瞬才看到站在肃王身边的顾云杳。   不过他没有徐老夫人的骨气,反而当作什么都没看到一般,该跪礼就跪礼,丝毫没觉得这一跪也顺带跪了顾云杳。   “微臣未能及时恭迎肃王殿下,还请殿下恕罪。”顾之曦这姿态放的很低,照说在阶品上他和玉非萧是平起平坐,即便他是皇子他是臣子,也不用如此大礼。   玉非萧虽然是个武将,可那心思好歹也跟玉非寒混出来了,怎么会不知道顾之曦的心思,打着哈哈就含糊道,“顾将军国之栋梁,父皇器重之人,本王怎么敢怪罪。” 第106章 李涟儿死了   屁话,国之栋梁是谁谁心里清楚,至于器重,呵,哪有被器重之人闲赋在家的,还明里暗里削了不少兵权出去。   顾之曦心思转的飞快,面上乐呵呵的说着殿下谬赞,微臣不敢之类的话,侧了侧身把一众人给让进了屋中。   顾云杳进门时注意看了下搀扶着顾之曦的两个少年,这大概就是她从未谋面的两位弟弟,看容貌大抵左边的是李涟儿的儿子,右边的,右边的像是候清的儿子。   她挑眉,看来许靖容走后,候清已经开始逐步往外伸手了,如今这儿子都塞到了顾之曦身边。   走进门入眼是一张不小的书桌,上面琳琅满目都是各式卷宗,书桌的后面还有一人多高的架子,慢慢堆积了成山的书卷。   印象里顾之曦是个不爱舞文弄墨的人,没想到这卧房竟然弄的跟书房一样,但想想也是,很多机密的东西也只有放在自己身边才会感到安全。   顾之曦虚弱的靠坐在椅子上,玉非萧则上座无疑,他单手搁在扶手上看向顾之曦道,“本王来是为了一桩大案,想来顾将军也知道。”   玉非萧严肃起来还是颇威严的,起码在场人除了顾云杳都这么认为。   顾之曦想起身行礼,被玉非萧摆手制止,他直截了当的问,“顾将军可有想法,莫不是也认为这凶手就是本王身边站着的人?”   他斜眼看着顾云杳偷偷眨了眨眼,后者权当没看见,目不斜视的盯着自己的脚面,老老实实做一个乖巧的少女。   “肃王殿下说的哪里话,虽然云杳不在我顾家了,可到底也是我的女儿,手心手背都是肉,我怎么会怀疑她呢。”这话说的漂亮,顾云杳忍不住想给他鼓掌。   当初她被人诬陷时,他顾之曦是怎么做的,休了发妻,两个儿子也一并扫地出门,至她的生死于不顾,如今再来说这些岂不可笑。   顾之曦的惺惺作态在顾家人眼里是真情流露,姚姨娘竟然还抬手抹了抹眼角,声音颇为感概的说,“将军为此事伤神了许久,如今还身受重伤,唉……”   这一家子你来我往三言两语就把顾之曦塑造成了一个以大局为重,尽管心痛自己女儿遭人杀害,又努力承担起一个将军该承担的一切。   总而言之,顾之曦就是个忠君爱国的好臣子,是百姓心中尽忠职守的好官,更兼着舍小家顾大家的高尚品质。   顾云杳和玉非萧对视一眼,两人默默的点头,一脸赞同的听了大半天,直沉默到顾之曦觉得再编下去就太假了才耳根清净下来。   “既然肃王殿下是来为小女主持公道的,那微臣一定积极配合,我那可怜的女儿若泉下有知,也定然会瞑目了。”说着顾之曦眼圈红了红,慈父形象表现的淋漓尽致。   顾云杳见终于到了自己该上场的时候,眼中含着一蓑烟雨般轻声道,“顾将军说的是,确实该还顾小姐一个公道,也还云杳一个青白。”   顾之曦正表演在兴头上,冷不丁听到顾云杳这般说,下意识就点头说是,说完才惊觉这是彻底承认了顾云杳确实并非凶手。   他使劲皱了皱眉,想挽回什么却不知道该怎么说,黎京盛传这丫头住进了端王府,和端王有些千丝万缕扯不清的传言,若是一步行差踏错,说不得他这大将军的位置就不保了。   思前想后,顾之曦决定沉默。   玉非萧暗自为顾云杳这时机掐的这么恰到好处竖起大拇指,李良政说这丫头不简单,他还不信,现在看来,确实不简单。   一路默默无语让众人忽略她的存在,又算准时机在顾之曦忘我表演的时候插话,还尽量把语气放的与他一般,让以奸诈小人著称的顾之曦都不设防给小小算计了一把,着实不是个简单人物能做到的。   “既然顾将军肯配合那是最好,那么可否告诉本王,顾芯眉小姐当日为何会独自出现在那所民宅中?”玉非萧直击要害,一句话问出的问题就让人难以回答。   顾云杳当日是被那孩子引去巷子里的民宅,那地方偏僻,若非住在那里,很少有人会进去,且是一个死胡同。   她记得那孩子露出暗影头颅时冲她笑了,之后转身就往巷子里跑,明显是早就计划好了,那时候顾芯眉是不是还活着?或者那时候她已经死了。   顾云杳心思百转,进入房间后看到的第一眼就是躺在地上的顾芯眉,接着是侏儒打昏了她,迷蒙中似乎听到有个男人的声音说了几句话,那声音似曾相识。   “微臣,微臣不知。”顾之曦眉头狠狠跳了跳,迟疑了片刻道,“那日是庆丰节采捐,想来是小女跟她母亲一道出门采捐走散了。”   这也算是圆了顾芯眉为何会在外的事儿,可却无法说明顾芯眉怎么到了那所偏僻的民宅,还死在人家的屋子里,直到第二日一早才被人发现。   “哦?那……”   玉非萧本想说带顾芯眉生母过来问个清楚,就见门外忽然闪进来一个人,走到顾云杳面前两手一抱拳道,“姑娘,顾家主母死了。”   众人一愣,徐秋云最先反应过来,她身侧的姚姨娘立刻就惊呼出声,“你们,你们竟然杀了她!”   这话一出,不止是进来禀报那人,就连顾之曦和玉非萧都看向了她,后者竟然还不知所以的红着眼睛道,“涟儿夫人不过是与你争执了几句,顾云杳,你好歹是顾家女儿,怎么能指使别人杀害自家人啊。”   那指责情真意切,似乎这一切真的是她亲眼看见顾云杳做下的,也似乎顾云杳真的是她们一家人一般。   “姚姨娘莫要乱说,我与你们顾家可没什么关系,更谈不上指使这位杀人。”   她单手横在腰间,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看的顾之曦额上青筋忍不住跳了跳,再看向端坐的肃王,顾之曦心里暗叫一声不好。   姚姨娘张嘴还要再说,顾之曦已经一声怒喝道,“放肆,你算个什么东西,敢在肃王面前大呼小叫!”   他说完这句,徐秋云也是松了口气,刚才在廊下就听到她说身边带着的是端王府的侍卫,姚莹莹那蠢货就算要往顾云杳身上泼脏水,也得先看看那人得不得罪的起。   徐秋云在顾之曦话音落下后继续说,“姚姨娘,老身最近心情郁结,看你闲着也无事,不妨到祠堂帮老身抄写经文如何?”   徐老夫人在黎京可是出了名的说一不二,从顾家有府邸开始,除了许靖容母子几人,还真没人敢反驳她的话。   姚莹莹浑身一抖,老夫人都发话了,看来她刚才是真的说错了什么,可到底哪里说的不对?   应了声是,姚莹莹偷偷抬眼看了看四下里的人,见顾之曦对已经站到顾云杳身后的侍卫一脸和颜悦色,心里咯噔了一下。   坊间传言顾云杳如今住在端王府,据说和端王还有些暧昧关系,虽说这小丫头不过十三岁,样貌平平不说,更没什么值得人注意的地方,但难保端王的癖好特殊啊。   姚莹莹出身青楼,当初是卖艺不卖身,但在那地方混迹久了,看事情也总是和常人不一样,这想来想去,竟是把自己给吓出了一身冷汗。   若是他日顾云杳成了端王妃,那她今日所作所为,可不正是给了她构陷自己的机会。   浑身一抖,姚莹莹慌张的告罪离开,去祠堂怎么了,总归是要保命要紧,这深宅大院好不容易混进来,荣华富贵也都没享够,怎么能搭上自己一条命。   她走后,顾之曦犹豫了片刻道,“爱妻与爱女接二连三出事,微臣也实在无心招待二位,肃王殿下还请自便吧,但凡我府中有知道此事的人,肃王请随意查问。”   烫手山芋能抛出去就抛出去,他也不是一天两天混迹官场,这件事以往若说他没怀疑过,那从李涟儿死之后他就嗅到了危险。   这是大将军府,还是大白天的,当家主母竟然就这么被人杀了,连尸体都没掩饰就被人给发现了,可见行凶之人根本无足畏惧。   这样的人,他一个顾之曦也惹不起,不过死了一个女人而已,只要不动他的功名富贵便好。   顾云杳和玉非萧对视一眼,人性何其凉薄啊。   从顾之曦的院子出来,玉非萧示意徐秋云散了家中众位,和顾云杳一道在顾府里转悠,而跟在他们身后的人则小声的开始跟顾云杳禀报所看到的。   等走到地方,侍卫也刚刚好说完,顾云杳入眼就看到刚才听到讲述而在脑子里勾勒的画面,基本没什么差别。   她感概了片刻,玉非寒手底下的人果然个个都是奇才,从始至终说的话没一个字是无用,描述的也相当到位。   地上李涟儿还躺在那里,一身一群只有袖子和裙摆有些褶皱和泥污,显然是曾经用力挣扎过。   她脸色惨白一片,是死人才会有的白,乌黑的发丝散乱在地上和她的脸上,但基本发髻却没有散开,说明她挣扎的幅度很小,且时间不长。 第107章 推演   顾云杳继续观察,发现李涟儿的鞋底有一片艳红色的花瓣,她记得途径的地方并没有这种花瓣,“嗯,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她张口想叫侍卫去查个东西,却想了半天似乎还不知道人家的名字。   “属下楚信。”他弯腰给顾云杳行礼,自然顺畅,仿佛顾云杳就是他的顶头上司一般,天知道他是直属端王殿下的啊。   不过出来的时候李统领说过,可以把这位当作未来王妃看,毕竟他们家王爷似乎还真为了哪个女的这么操心过。   顾云杳干笑了一声,楚信这态度,她觉得有点太郑重其事了,可又不好说让人家放松一点,想了想算了,还是说正事吧。   “看看她鞋底的花瓣,在府里找找哪里有。”她简单的吩咐道,看着楚信消失才转身对一直闷笑的玉非萧道,“肃王殿下,你若还想破案,麻烦正经点行吗?”   玉非萧笑的是楚信的态度,他是知道这家伙以往只听自家九弟,有时候连李良政的话他都当耳旁风,今日这态度,一定是老李给他灌输了别的想法。   假意干咳了两声,玉非萧收起玩心,严肃的看着地上新鲜的尸体,“她是窒息死的,时间应该不超过半个时辰,脖颈上的掐痕还很新鲜。”   顾云杳点头,脖子上的印记都还没有呈现发黑法发紫的颜色,时间确实不长。   她仔细在李涟儿身上看了看,没找到其他有用的东西,便转头看向四周。   片刻后,玉非萧和顾云杳的目光同时落在一处假山上,那上面没有很明显的印记,但连青苔都没有就显得很不正常。   那座假山是临水而立,用的是一种吸水的石材,也就是说这水会顺着石头一路到达最高处,那么有水的地方且不多,形成青苔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可这假山顶上却很干净,像是被人刻意清理过。   “试一试。”顾云杳偏头看向玉非萧道,她在会武的人面前就是半个残废,走走不快,跑又跑不远,这种体力活自然要靠伟大的肃王去完成了。   玉非萧二话不说,走到李涟儿身后的位置站好,底下是一些碎石子铺成的小道,往后不远是一条巴掌宽的泥地,上面种了几株君子兰,此刻正长的好。   顾云杳先在脑子里预演了一遍凶手可能的动作和退路,这才抬头道,“那人在这里碰到李涟儿,不过有可能是见过几次的熟人,她拽着李涟儿往这边走,李涟儿挣扎了几下,但显然挣扎不过。”   她说着,忽而又侧着脑袋道,“又或者她说了李涟儿感兴趣的事,比如杀她女儿的凶手。”   玉非萧照着她说的示范,然后站到地方听她说,觉得顾云杳这脑袋瓜灵活的很,想的东西也全的很。   顾云杳继续说,“然后等到了这里,李涟儿可能一直问不出结果,以她的性子多半觉得不好,于是开始往外走。”   她看着石子路上的痕迹推断到,“然后那人便从后掐住了李涟儿的脖子,往后拽,到了这里下了狠手,平日里养尊处优的李涟儿没多久就彻底没了呼吸。”   玉非萧已经站到了此刻李涟儿尸体的脑袋位置,不过却是刻意避开了凶手会站的位置。   “再然后她应该还做了别的事,只是未做完就被跟过来的楚信发现,情急之下只得匆匆跃上假山离开。”她说着指了指那座异样的假山。   玉非萧一挑眉,脚下一跃,人就到了假山顶上,上面空无一物,只有两个带着泥污的脚印,他嘴角,还真被这小丫头说对了,凶手上来过假山。   他用手测了测那鞋的大小,大抵跟他手掌大小一般,显然是个女人或者少年。   正在他说完要跳下来的时候,顾云杳忽然叫了一声,吓得玉非萧一哆嗦,就听到顾云杳说了声不对,接着蹲在假山下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玉非萧蹲在假山上,低头看着底下的顾云杳,你说这么一个娇小的姑娘,怎么就敢这么对着一具尸体,连一点惊骇之色都没有。   他正看的入神,冷不防对上一双清亮明媚的眸子。   玉非萧愣愣的问了句,“云杳妹子,发现啥了?”   这多尴尬,看着一个小丫头出神,即便对这丫头没有非分之想,这么看人家也不礼貌吧。   顾云杳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叶无心有时候也会看着她想事情,还说她那张脸,能让人想通很多想不通的事情。   她还嘲笑过叶无心,说他们刺客和常人的脑子就是不一样,毕竟常人看到她原先那张脸,多半是啥事情也想不起来的,脑子一片空白,还想啥?   “地上的印记不对,你看看上面的足印是不是后脚跟深一些?”顾云杳的目光从李涟儿尸体脚边位置一路扫到了她自己站的位置。   地上的印子刚才没发现,现在看就不是那么回事了,太规整,太有条不稳,不像是杀人之后要逃走的人该做的事儿。   玉非萧哦了一声,稳了稳心神垂眸去看假山上的足印,他发现这些脚印还真的后脚跟位置印子比较深。   “后脚跟深。”他朝着下面仰头的顾云杳说,在阳光下,他这般居高临下看过去,被顾云杳一双陡然明亮的双眼给看的一愣。   “这就对了,这些印子可以完全不参考,是凶手自己布置的疑团。”顾云杳嘴角上扬,冲着玉非萧招招手,“殿下下来吧,我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凶手应该在假山不远处遇到了李涟儿,然诱骗她到了这里,但却没有被她发现,而是到这里之后直接动手杀人。   看李涟儿倒地的模样确实是挣扎过,不过时间只是一瞬间就制服了她,这个人应该是个高手才对,怎么会给李涟儿挣扎的机会。   顾云杳仔细看了看李涟儿身上的衣服及手脚的位置,挣扎不像是刻意死后被人摆出来的。   玉非萧跃下假山,揉了揉鼻子,这一动作被顾云杳看在眼里,她微微抽动鼻子,嗅到一股淡淡的水腥味儿,其中还夹杂着丝丝缕缕花香。   没什么特别的,就是两者交汇之后那味道有些妙不可言罢了。   在鼻子前扇了扇风,顾云杳转头的瞬间脑中有东西一闪而过,这味道好像在哪里闻到过,但是在哪里呢?   她单手点在眉心处,闭着眼睛想了好一会儿,猛地睁开眼,“对了,是玄冰追魂,灶台上的水有那种味道。”   这一惊一乍把玉非萧看的直发愣,他领兵打仗都没这么呆过,这会儿被一个小丫头弄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玉非萧皱眉迟疑了片刻,自己蹲下身开始观察刚才顾云杳嘴里嘀咕的印子,一下子就发现这些印子的不同。   从李涟儿尸体脚那头到假山边儿的足印都是前脚掌印子深,一般这种足印都是人背后力道大不得已弯腰前行。   当然,还有另一种可能,就是刻意为之,下意识做贼心虚,小心翼翼的用足尖先落地,也会造成现在的结果。   “能和李涟儿说的上话的,这府中也有不少,这下难办了。”玉非萧皱眉,刚才在场的几位可以排除嫌疑,但这将军府还有百十号侍婢,一一查问要到什么时候。   顾云杳摇头,“不是府中人,她脚底沾到的花瓣不是顾府的。”这东西顾家没有,那李涟儿也不可能踩到,所以一定是凶手带进来的。   正在这时楚信几个起落站到了他们面前,一拱手道,“花叶是一品红,黎京只有几户人家有。”   楚信说到这里就停了,顾云杳点点头,这几户人家必定都是富贵人家,一品红在西秦也算是比较珍贵的花,从遥远的外域运至黎京,早就不剩下几株,能得到非富即贵。   “定王殿下必定也有对吧。”她歪着脑袋看着地上僵硬了的李涟儿说,也不知道是跟谁说的。   楚信点了点头不说话,玉非萧脑子这会儿也转起来了,惊讶的看着顾云杳,她在怀疑李涟儿的死跟定王府的人有关。   他那位三哥人不止精明,做事也很小心谨慎,顾云杳是从哪儿看出这件事跟定王府有关的?   “云杳妹子,你,那什么,你怀疑那位?”玉非萧说的含糊,他知道顾云杳听的懂他在说什么。   顾云杳似笑非笑,不说怀疑也不说不怀疑,就是神秘兮兮的盯着玉非萧看,把他看的忍不住低头瞅瞅自己身上,是不是有哪儿不妥。   “走吧,接下来就是廷尉府的事儿了,肃王殿下要是有兴趣可以留下来看看仵作的结果。”人并非死与脖颈上的窒息,而是另有伤处,只是还需经过仵作检查才好做结论。   玉非萧下意识点了点头,等顾云杳真的抬脚要走,他才赶紧张口问道,“都注意啥?”   顾云杳朝天翻了个白眼,一副很无语的样子道,“玉大爷,这差事似乎是你自己拦下来的吧,查个案难道还要我一个弱质女流来教您?”   说完也不看玉非萧一脸委屈外带尴尬的模样,带着楚信就转身离开。 第108章 候清的算盘   在出顾家大门时,顾云杳意外看到一个人,说是意外是因为她没想到这时候就来找她,但也不是特别意外,毕竟有些人或许不喜欢夜长梦多。   “侯姨娘这是要出门?”股于今年要装作不知随意问了句,候清左右看了看,脸上带着笑道,“大小姐何必明知故问,候清前来是有事求大小姐。”   顾云杳乐呵呵的笑着,也不搭话,候清见状立刻笑的更加真诚道,“大小姐若是肯帮忙,候清保证,一定让夫人风光的回顾家。”   顾云杳哦了一声,带着疑问,带着好奇,还带着不可察觉的不屑。   顾家大门既然出了,断然没有回去的道理,再者,就算要回也用不着别人帮忙,她有的是办法。   候清误以为顾云杳这是感兴趣,忙不迭的道,“大小姐放心,候清虽在顾家地位不重,但在将军那里也是能说的上几句话的。”   她伸手拢了拢耳边的乱发,侧脸看过去别有一番风韵,是李涟儿乃至整个顾家后宅女人没有的。   “候姨娘,我想你是理解错了,顾家我们就没打算回来,当初走也不是只有顾之曦赶出去那么简单,我想你懂我的意思。”   候清是聪明人,只是这聪明多数用在后宅的龌龊事儿里了。   起先她以为顾芯眉跟着李涟儿,却没能与她一般隐忍,是因为娇惯了,后来才发现,李涟儿是想把女儿培养的适合深宅大院,乃至皇家后宫。   可惜女儿长大后却与她想的越来越不同,顾云杳想,李涟儿哪怕到死都不知道,顾芯眉会那般没脑子冲动,全是拜这位不争不抢的候姨娘所赐。   璇玑楼查到的结果不出她的意料,顾芯眉从小在李涟儿哪里得不到的好处,候清都会偷偷派人满足她,且跟她达成协议,不准告诉任何人,否则下次就不帮她了。   顾芯眉性子是莽撞了些,但在这件事上却一直保守秘密,所以得知女儿成了这样,李涟儿也没联想到有人在背后使了阴招。   候清一愣,微微蹙眉,她以为顾云杳今日来是为了见顾之曦,顺道求他原谅,只是当时人多,且肃王还在,所以她才没有说出口。   难道不是?   “我……”候清还待再说什么,顾云杳已经摆摆手道,“我对顾家的事儿没兴趣,况且如今只有姚氏和刘氏,想来以你的本事不会摆不平,何须假借他人之手。”   顾云杳说完就往外走,嘴角的笑一直没有隐去。   进端王府前,楚信到底没忍住,“姑娘,那女儿是想利用你。”   “我知道啊。”顾云杳不在意的说。   楚信一挑眉,知道?知道还同她说那么久做什么?   “她不是想利用我,起码最终目的不是想利用我,不过是借我探探我娘的口风。”许靖容到底是顾之曦的结发之妻,即便是和离,以她手中许家暗卫的筹码,想要回顾家也轻而易举。   楚信眨巴下眼睛,很快就恍然大悟哦了一声。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往里走,浑然没察觉到站在廊下翩翩如玉的男人。   “两位倒是聊得投入。”玉非寒在两人走到廊下时终于开了口,楚信一接触自家王爷的眼神,立刻浑身一抖,如梦初醒般说自己有急事,下一秒就溜得不见人影,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顾云杳朝着玉非寒行礼,样子还是要做的,虽然她很不屑这些虚礼,尤其是自己给别人行的时候。   “端王殿下今日这是无事可做?”跟在玉非寒身后的李良政吸了一口凉气,普天之下也只有眼前这小丫头敢这么跟端王说话,偏他家王爷似乎还不在意。   玉非寒捏着手中一枚玉扳指道,“非也,本王不过是接到了圣旨,协同肃王一道破了黎京最近这桩案子。”   他目光灼灼的看着顾云杳,后者摸了摸鼻子,叶无心是杀了几个当官的,不过都是些十恶不赦的狗官,罪证也都一并放在了那些人的尸体旁。   “是吗,想来肃王殿下会非常高兴。”顾云杳打着哈哈,玉非寒看她的目光似乎洞察一切,而且叶无心杀人也太有特点,别人就是想模仿都难啊。   玉非寒嗯了一声,转身往廊下的石桌旁走,顾云杳一看就自觉的跟了上去。   “告诉本王,今日将军夫人的死你所知道的。”玉非寒一点不客气,也不问你到底知不知,直接就让说出来。   顾云杳嘴角抽了抽,这人这么一坐,映着黄昏夕阳的余晖,怎么看怎么令人挪不开眼的美,可开口说的话为何又这么刁钻。   她深吸一口气,略微把脑子里刚才理出来的东西整理了一番,开口徐徐道,“李涟儿无疑是被人谋杀,但是蓄意还是无意还不好说。”   顿了顿她继续说下去,“从现场看到的东西来说,凶手是个女的,年龄不大,心思却很狡猾深沉。”这点从杀人还能有条不紊的布置那些足印就能看出。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在那里我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却刺鼻的味道,像是水腥味儿和繁花香味交织而成。”顾云杳说到这里看向玉非寒,见他听的认真就继续说,“所料不错,应该是玄冰追魂。”   玉非寒在桌上起伏的手指一顿,侧脸皱眉道,“雪神殿的玄冰追魂,此事和她们的叛徒有关?”   顾云杳点头,把最后一个发现也说了出来,“在李涟儿脚底我还看到了一样东西,楚信去查过,那是外域之花,名为一品红,黎京之内拥有者不多。”   她相信玉非寒心中定然第一个也能想到定王,之前定王的所作所为怕是早就让这位心中不耐,或许这是个好机会,敲打敲打最近活跃过头了的某人。   “嗯,良政,去查。”玉非寒淡淡吩咐道,后者一拱手垂头领命,转身消失在他们眼前。   一时间石桌前就只剩下他们两人,顾云杳见玉非寒一直不说话,还因为没事了,刚准备开口要退下,人家就出声了。   “你母亲可找到了?”璇玑楼找人,除了有雪神殿插手,一般没有找不到的。   玉非寒对璇玑楼的能力从不怀疑,那女子的惊才绝艳,绝非只是那张脸和身份,最主要的是那颗七巧玲珑心和无人能及的脑子。   “嗯,在永嘉公主身边,很安全。”顾云杳把叶无心看到的说了出来,饶有兴趣的想看看这个自小就喜欢粘着他的妹妹做的事,他知道了会有什么反应。   左看又看,玉非寒只象征性的点了点头,半晌才说出句话来,“永嘉与雪神殿有些关系,肯护着你母亲,看来和雪神殿处理叛徒的事也脱不了关系。”   这下换顾云杳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了,原来这些他早就知道,那还问她做什么。   玉戎这几个孩子还真都不是省油的灯,顾云杳想,幸亏当初宁死也没嫁给他,否则做了这些孩子的后娘,她岂不是要天天提防着被人算计啊。   好笑的摇头,却没注意到玉非寒的目光已经落在了她身上,“云杳,这件事本王会处理,你若是不愿多插手,就让璇玑楼的人全力追查崔先生的下落便是。”   他以为刚才顾云杳的笑是苦笑,联想到这丫头自从入黎京以来的遭遇,似乎也不难理解为何会苦笑。   顾云杳诧异的抬眼,她觉得端王跟她第一次见的时候不太一样,具体说不上来哪儿不一样,但就是感觉得到。   “呃,我没事儿,如果需要我帮忙的话,我很乐意,毕竟我还牵扯在其中一桩案子里。”顾云杳说的那叫一个真心,脑子里其实想的是,你早干吗去了,我如今还挂着杀人嫌犯的身份,怎么抽身。   再者她不认为幕后之人会让她抽身,那日昏迷前听到的话还在耳畔回荡,逼着她踏入黎京风云诡谲的权利旋窝之中,对那些人到底有何好处?   顾云杳想的出神,浑然不觉玉非寒唤了她两声。   “罢了,想来以你的能力,自保足矣。”顾云杳回神就听到这一句,莫名其妙的看着玉非寒,后者却已经敛了衣袖转身,看样子是要出府。   抬头看看天色,已经是酉时三刻,不过须臾天色也该彻底暗下来,这时候出府做什么?   她张了张嘴,片刻等人都走没影儿了,她还是没说出话来,因为觉得这到底是人家的府邸,自己作为一个客人,干涉主人的行踪,似乎不大礼貌。   在石桌前坐了片刻,顾云杳也晃晃悠悠的往自己的小院走,玉非寒是个很大方的人,直接在王府里给她辟出了个独立小院居住。   虽说是她完全没知觉时私自决定的,但好歹是肯做,且不论好或不好,她都挺感激。   “哟,回来了啊,都好几日没见,想我没啊?”程颐屁颠屁颠的从院子里跑了出来迎着顾云杳,嘴里的话没个正形儿的说着。   顾云杳挥手如同赶苍蝇一般把程颐往一边拨了拨,撇着嘴问,“我大哥二哥如何了?”   程颐立刻一拍胸脯道,“交给我你放心,你交代的话我都传达到了,都没事,如今估计都各自回到岗位上发奋图强去了。” 第109章 赏花宴   顾云杳醒来就让程颐跑了一趟,给顾家这兄弟二人传了句话,让他们安心任职,万不可有别的动作,至于原因,顾云杳只让带了两个字,布局。   这话程颐听的一知半解,还想着告诉顾家兄弟会解释半天,谁制动人家顾家大公子只听他复述了一遍,竟然就恍然大悟的点了头。   程颐还狐疑的再三确认顾云楼知道顾云杳说的是什么意思,得到肯定回答三遍,这才一步三回头的给传了话回来。   这几日顾家两兄弟各自在文官和军营里待得安稳,如今顾云杳再次问起来,程颐憋不住问道,“你上次叫我传的话到底啥意思啊,我都没听懂,你大哥咋就一脸我懂了的样子啊。”   顾云杳一边往院子走,一边斜眼看着程颐,“我大哥聪明你笨,所以他懂我的意思,你不懂。”   那人说了逼她踏进黎京的权利旋窝,必然是要给她几个帮手,若只让她单打独斗,怕就算是傅云在世,没个十年也别想站在高处。   所以她那日醒来就让程颐传了话给大哥二哥,不过没说清楚,但也足以让顾云楼大致明白她的用意,这就足够了。   想着,顾云杳伸手抚上身边的粉白色桃花,一树花枝盛放,压得枝条有些往下垂,正如如今顾之曦在玉戎心中的地位,开始慢慢被压下去。   她才刚刚开始,顾之曦若是现在就出了问题,那接下来的一切岂不是不好玩了。   想想几次羞辱均是因为定王府,她心里就十分不爽,这身份和容貌是换了,但性子没换,既然开始放手做,那就一定要让人走的越高,摔得越重。   “定王,且看谁能笑道最后!”顾云杳的手一松,那树花枝弹起,却摇晃下了无数花瓣,竟是开始有了凋零之色。   李涟儿的死很快在黎京又掀起一场人心慌慌,而查这件事的玉非寒和玉非萧两人,正坐在院中小桌前,你一杯我一杯喝的畅快。   顾云杳撑着下巴看两人说说笑笑喝酒,心说一点没看出来,玉非寒这酒量这么好,和玉非萧这家伙喝了这么久,愣是没一点醉的反应。   “案子有什么进展?”玉非寒手指敲在顾云杳摸到酒杯的手上,轻轻一点,顾云杳顿觉整只手一麻,摸到的酒杯就移到了他的面前。   苦逼的看了眼玉非寒,老老实实继续撑着下巴听两人说话。   “一品红的事我已经报给父皇,那间民宅的主人我也已经派人去找回来了,只是很奇怪,其他几位官吏之死竟是一点线索也没有。”   玉非萧很纳闷,那几个人死的很干净,脖子一刀抹得漂亮的他都想鼓掌,干净利落,虽然过了这么几日,那伤口也没渗出多少血来,他甚至敢打包票,刚抹那会儿肯定这人还能走上两步。   一个闲人外带两个喝酒讨论案情的闲人,这一上午就坐过去了。   午后用过膳,玉非萧被人叫走了,顾云杳就和玉非寒继续坐在院子里发呆,直到李良政捧个帖子过来,齐齐发呆这种尴尬又惬意的局面才结束。   “主子,尚书府下的帖子,请顾姑娘去府中赏花。”李良政先对着端王说了一遍,接着才看向顾云杳。   她还是单手撑着下巴,一脸玩味的看着李良政,果然是寄人篱下,连自己的帖子都要经过人家的过目首肯。   李良政也是个人精,怎么会看不懂顾云杳眼中的调侃,神色有些尴尬的咳了咳,引得玉非寒一阵皱眉,“她的帖子自然是问她,何须跟本王说。”   顾云杳这才满意的笑的灿烂,看着李良政的眼神又变了,传达的意思就是:你主子都比你懂事,跟了人家这么久,都没学到一星半点。   李良政那个脸啊,几乎要涨成猪肝色了。   “去吧,正好是个理由进尚书府。”自从叶无心进去过一次后,可把这位兵部的倪尚书给吓坏了,整日里疑神疑鬼的。   顾云杳换只手继续撑着下巴,两只眼睛瞄啊瞄啊的,瞄的李良政也跟着她往玉非寒脸上看,看的玉非寒微微蹙眉点了头这才罢休。   大获全胜,顾云杳站起身拍拍手道,“李侍卫,既然殿下要一起去,你是不是该准备准备啊。”   上次就把倪安柔气的不轻,这次她准备再去补一刀,好让那小丫头知道,惹谁了也不该惹她。   李良政连忙点头,转身就走,其实他根本不知道要准备什么,反正他们家殿下出门也就那么点事儿,仪仗从来不带,他都觉得那帮仪仗队里的人,都快在王府里吃闲饭吃出毛病来了。   尚书府的赏花宴午后才被热热闹闹的传出风声,宴设黄昏,不过短短几个时辰就吸引了不少人前去。   顾云杳从端王的仪仗马车上走下,瞬间吸引了所有往里走和准备开始往里走的人的目光,有些人惊诧,有些人则是了然。   她不太明白那些人一脸了然是什么意思,他们知道什么?   往前走了两步站在原地不动,周围的人看着她,片刻后忽然都倒抽了一口凉气,顾云杳扭头去看,就看到一身雪白锦缎裹银边儿华服的玉非寒自马车上走了下来,就定定立在她身侧。   “走吧。”玉非寒像是根本没看到周围有人,垂眸低声说了句,就率先朝倪尚书府走去。   一路从门口到倪尚书设宴的后园,顾云杳听到最多的就是倒抽冷气的声音,她观察到,这些人不是惊叹玉非寒的绝世美颜,而是惊叹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顾云杳外头想了想,或许还惊叹她怎么站在伟大的端王殿下身边。   兵部尚书的府邸不算小,整个后园如今铺满各种姹紫嫣红,中间几张相隔不远的桌椅,正好供来者坐下一边品茶用膳,一边欣赏周遭花海。   他们到的时候,倪尚书已经知晓端王亲自驾临,原本以为是他独自来的,没曾想,竟然是和顾家那个弃女一起。   同父亲一道出来的倪安柔远远瞧见这一幕,一口银牙咬的咯吱作响,两手一用力,把一块上好的丝帕都给硬生生撕成了两半。   “这个贱人,她凭什么!”   倪安芍自她身后绕出来,淡淡看了一眼顾云杳,面上轻蔑之色浓浓的道,“妹妹何必和这种贱婢一般见识,定王早就把她当成了眼中钉,早晚是要拔了的。”   玉非尘表面宽容大度海纳百川,可实际上却是个睚眦必报的人,他在顾云杳手上吃了那么大个亏,又怎么会轻易放过她。   倪安柔深吸一口气,脸上的狰狞片刻换成了温和的笑意,侧头很是知礼的冲倪安芍点了点头,便抬脚往顾云杳所在的地方走。   玉非寒已经挑了位置坐下,当然,这也是倪尚书知道端王殿下来了亲自留出来的,顾云杳就沾了个光,一道在那处坐下。   这边屁股刚挨上椅子,那边已经看到倪安柔朝她走了过来。   “殿下,麻烦等会你帮个忙。”顾云杳小声侧脸对玉非寒说了句,后者没看她,也没回答帮不帮,她就权当他是默许了。   倪安柔看到顾云杳和端王窃窃私语,心里的嫉妒几乎要烧毁了刚才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狠厉,她抬手想着用丝帕掩饰一下,却在抬手之际想起已经被她扔在花盆下的丝帕,不得已虚虚拂了拂自己的鬓发。   “臣女参见端王殿下。”倪安柔先跟玉非寒行礼,后者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说不失望那是假的,她自打见过端王一面就芳心暗许,若非她爹爹告诉她此事难办,要徐徐图之,她早就请她姐姐定王妃帮着求陛下赐婚了。   巧妙的掩饰了脸上的失望之色,倪安柔上前一步拉住顾云杳的手道,“妹妹气色看起来好多了,想来身子也无大碍了吧。”   她心中冷笑,廷尉死牢里那般折磨顾云杳,就算她身子会好,那心里呢?那么血腥的画面和残酷的刑罚,想来她会记得一阵子。   顾云杳果然脸色变了变,嘴巴有些微微颤抖的道,“倪姐姐还是别说了,那地方我这辈子都不愿再去一次。”   倪安柔听罢笑的越发灿烂,还假意安慰道,“好好好,你若一个人害怕,那我这几日闲来无事便去找你聊聊,也算是纾解一番你的恐惧。”   这话说的那是相当漂亮,谁不知道她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看她顾云杳是假,看端王那才是真的。   “不必,本王自会护着她。”顾云杳还没说话,一侧的玉非寒忽然放下手中茶盏说了句,声音不大,但周围大抵没多少人听不见。   站在他们身后的李良政嘴角使劲抽了抽,刚才就发现顾云杳那话别有用意,只是他们家殿下向来不多管闲事,尤其是惹麻烦的事儿,他还以为他会一直沉默到走。   顾云杳嘴角不可察觉的也是一抽,她是想让这位大爷帮忙来着,但忽然听他这么霸气的说会护着她,不知怎的,心里有些暖暖的。   “多谢殿下,云杳感激不尽。”顾云杳反应很快,立刻一脸希冀和感动的看向他。 第110章 巧遇?   玉非寒皱眉看向她,眼神里传达的意思让顾云杳又没忍住,这次连眉梢都狠狠跳了跳,那啥眼神,嫌弃?   倪安柔站在一侧,缩在袖子里的手死死攥在一起,须臾,指尖一阵钻心的痛,约莫是生生折断了指甲。   “妹妹好福气,能得端王垂怜,姐姐怕是拍马也赶不上啊。”语气里的羡慕有几分真,可讽刺比羡慕更真。   顾云杳权当听不懂,笑颜如花的谢过了她,还十分热情的希望她也坐在这边赏花。   倪安柔只迟疑了一下,就真的坐了下来。顾云杳嘴角微微挑了挑,眼神里闪过一丝算计。   赏花宴很快开始,倪尚书最近心情似乎不错,顾云杳想,玉戎把一大块肥肉送到了这只老狐狸面前,还再三示意他放心吃,这老狐狸哪里还会顾忌,如今怕是得了不少好处。   只是或许为官时间到底不算长,还不能彻底通透官场之道,更不能了解帝王之术的可怕,否则就是给倪尚书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去吃这碗断头饭。   算算时间,叶无心把东西放到玉戎案前也过了七八日了,以玉戎的性子,最多不会忍过一月,这尚书府倒台的时间也屈指可数了。   眼神略悲悯的看了一眼倪安柔,后者一脸莫名其妙,顾云杳自然不管,只埋头一口一口喝着不怎么喜欢的茶。   “佛光寺主持明心大师到。”   外间有人高声报到,园中众人顿时一片哗然,佛光寺乃是西秦皇家寺院,这主持之位也不是谁都可以胜任的。   顾云杳也好奇,伸长了脖子想看看这位明心主持到底是何方神圣。   “你很感兴趣?”玉非寒的声音自她一侧幽幽传来,顾云杳很自然的回了句是,又立刻很礼貌的道,“小女自来没出门多走动,倒是对这位皇家寺院的主持有些好奇。”   这话落在倪安柔耳朵里,心里忍不住一阵鄙夷,声音则很贤淑的道,“明心大师做佛光寺主持已经半年多了,他与我姐姐也是旧识,我倒是常见他。”   “旧识?”顾云杳一扬眉,倒是没听过定王妃喜礼佛之事,那这与佛光寺主持是怎样的旧识,连倪安柔都常见人家。   倪安柔心里嗤之以鼻,但面上却只是笑了笑没说话。   须臾,从园子一头出现了一个身穿灰色僧袍的和尚,年纪不大,相貌还挺出众,步伐悠然的朝着园中走来。   那和尚一身气度非凡,顾云杳小小嘀咕了一番,这明心竟然如此年轻有为,不过二十多的年纪就成了皇家寺院主持,着实不简单。   “这就是明心主持了,是否和你想的不一样啊。”倪安柔满脸笑意的说,里面藏不住的有几分嘲笑。   顾云杳干笑了几声,表示自己还真没猜到这小师傅就是明心主持,还顺道恭维了几句,直说的李良政一阵扯嘴角,明明她脸上就没一丝惊讶好不。   倪安柔得意洋洋,像明心这样的和尚,这黎京不是谁家都可以请到的,但她家可以,这一点就足以让她在众多高门大户的小姐里与众不同了。   “明心今日进宫面圣,刚好听闻尚书府有赏花宴,便也来凑个热闹,沾惹一些凡尘之气。”明心对迎来的倪尚书很是客气,不过那客气只是表面。   倪尚书笑着迎了他进去,然后径直往玉非寒这里领。   他们走的越近,顾云杳就看的越清楚,这个明心不简单啊,通身都是佛陀才有的清心寡欲之态,眼神也是通透明亮,仿佛从来不忍伤害这世间任何生灵。   只是月盈则亏,物极必反,他这身气度和眼神越是纯净,顾云杳就越看出这人有问题。   她还记得当年叶无心重伤前的事,那件事几乎成了他的心魔,也是唯一一次叶无心手软放过了一个孩子造成的。   当年在蜀地,叶无心曾一连杀了数十人,自己也差点死在那里,也就在那个时候,她见到了一身伤口,血色几乎蔓延到了全身的叶无心。   后来救下他才知道,造成这些的竟然是一个不足十岁的孩子。   那孩子后来她也曾见到,看起来就和现在的明心一样,纯良无害,仿佛不忍心伤害任何人,即便是在拿刀挥向她的时候。   “明心见过端王殿下。”明心已经站在了他们身前,顾云杳起身行礼,按惯例,她一个平头百姓,见到这位是该行礼。   明心冲她一笑,夕阳余晖似乎都温柔了几分,周遭花海似乎都成了佛前那片极乐净土。   顾云杳心中提防,脸上的笑却越发愉悦,似乎见到这位传说中的主持很是荣幸。   “人都齐了,早些开始吧。”玉非寒的声音里带着不耐,在场谁都听得出来,倪尚书脸上笑意一滞,极快的点头应是,便快步转身离开准备去了。   明心也行礼走开,看他去的方向,花树后极快闪过一片衣角,那衣服的质地和花样,猜得没错应该是王妃的规制。   顾云杳嘴角一挑,眼神玩味的看了看明心的背影,再转头却对上玉非寒那双宛若幽深寒潭的眼睛,顿时愣住了。   “你对他很有兴趣?”玉非寒问。   顾云杳想了想,这才没一会儿功夫,玉非寒似乎问了她两次是否对明心感兴趣,她难道表现的很感兴趣?   蹙眉想了想,还没回答他,那人已经很轻描淡写的挥挥手,接着李良政躬身退了下去,玉非寒则端起茶盏,一副刚才根本没说话的样子。   顾云杳内心一片凌乱,这位端王还真是高深莫测,明明先问的自己,这会儿却当没事儿人似的。   “明心大师年轻有为,我自然是感兴趣的。”顾云杳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当这面是不敢,但不代表背地里不敢,反正玉非寒又不会读心术。   她话音落下,倪安柔立刻殷勤的道,“妹妹若想结识明心大师,不妨多来府中走动,大师闲来无事总会来与我父亲一道参悟佛理。”   顾云杳眨巴着眼睛,心想倪安柔还真是无处不在的插话。   “不必,本王不喜欢佛,住在本王府里的人也不都不喜欢。”玉非寒很不耐的斜了一眼倪安柔,有些不悦和排斥。   可倪安柔却不在乎,她心里想的是,端王终于多给了她一个眼神,哪怕是不好的眼神,她也很知足了。   “端王殿下说的是,是安柔僭越了。”她及时认错,态度很诚恳,似乎玉非寒说的不好那就是不好,总之他的话就是真理。   顾云杳想翻个白眼,她忽然觉得自己坐在中间有点碍事,可她就是不想给倪安柔让道,“是啊,我住在端王府里的,殿下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既然他不喜欢佛,那我也就不喜欢好了。”   她说完很温柔的看了一眼玉非寒,微微侧过的脸颊上一抹嫣红,看起来分外娇艳,像是初春盛开的花朵,透着淡淡的芬芳。   倪安柔的手再一次攥紧,猛地起身,在顾云杳诧异的眼神和玉非寒毫不为之所动的态度下,倪安柔淡淡的道,“臣女身体不适,就不在此陪着两位了。”   她说完躬了躬身子,算是行礼,见玉非寒还是只顾着喝茶,倪安柔是彻底没再继续呆着的勇气了。   目送人离开,顾云杳拿起一小块糕点放进嘴里,含糊不清的问玉非寒,“这姑娘那么喜欢你,你好歹给人个好脸色啊。”   这纯属是刚才放松多了,惯性去问玉非寒这么个问题,问完她就恨不得咬了自己的舌头。   “顾小姐,刚才有个小厮让我给您送来这个,您看……”走过来的是个身穿青灰色布衣的年轻小伙子,看起来像是车夫。   她接过那人递过来的一封信纸,只打开了一个角就站了起来,“麻烦小哥了,我这就过去。”   那小伙子说了声不敢,转身就往外走。   这一幕发生在举世无双的端王这一桌前,自然引来不少人的目光,不过顾云杳可不管,微微侧身垂首和玉非寒说了两句,转身就往后园假山一侧走去。   信上就两个字,速来,笔迹不是她所熟悉的任何一个人,但那上面画着的玄鸟图她却识得,是柳轻盈的标志。   只是历壹铭和柳轻盈一道去了北地,怎么会有她送来的信笺,难道她回来了?   顾云杳心里犯着嘀咕,不疑有他的往院中树木最多的地方走,玄鸟印记一出,柳轻盈必定会在那里等着接到印记的人。   绕过几道回廊,顾云杳再一次感叹,尚书府还真是大,比起她以往住的昭华宫说不定还大。   用了一盏茶的功夫,顾云杳总算在一株枫树下停了下来,左顾右盼却没看到柳轻盈,倒是看到不远处另外一个熟悉的人影。   “曹大哥怎么也来这里了。”顾云杳脸上荡出一丝笑意,她就说柳轻盈就算回来了,也不会十万火急的到尚书府来找她,果然这里面有别的猫腻。   曹刚见是顾云杳也跟纳闷,挠了挠后脑勺道,“云杳妹子怎么也在这里,章兄弟没跟我说这里还有别人呀。”   顾云杳一挑眉,章兄弟,章鹏? 第111章 装睡会不会   “我是随意走到这里,不曾想正好遇上曹大哥,倒是巧得很。”她说着余光往四下看了看,这里四面围墙,唯一的出路就是刚才他们进来的园门,看来是打算骗到人之后来个瓮中捉鳖了。   只是顾云杳好奇,那些人是怎么弄到柳轻盈的玄鸟印记的,那不是她的贴身之物吗?   正想着,外面传来一阵脚步上,顾云杳眉眼一凛,对着曹刚道,“曹大哥信我的话,带着我藏一藏,咱们是被人算计了。”   曹刚是一介武夫,不懂那些弯弯绕绕的东西,不过看顾云杳一脸严肃的样子,也跟着严肃起来,“好,那我就冒犯了。”   西秦民风还算开放,但也不至于连男女搂抱一团也可以明目张胆,虽然这是不得已而为之,也需先告罪一声。   顾云杳点头,曹刚这才上前将她拦腰抱起,脚下一跃,人就到了枝叶繁茂的树杈上。   顾云杳的目光盯着园门,脚步声很沉稳,且单一,应该只有一个人过来,可既然是要让他们败坏名声,又怎么会只来一人。   曹刚双手抱着顾云杳,稍微低了低眼就看能看到少女的侧脸,眉眼精致,琼鼻挺翘,小嘴如樱桃般粉嫩,还带着不易察觉的浅笑。   他心里纳闷,这么精致的五官,怎么就组合出一张那般平凡的脸,他更好奇,她那点点笑意是为何?   曹刚正想的出神,怀里的人忽然动了动,他下意识的低头,就看到顾云杳眉眼弯弯的道,“曹大哥,下去吧,不是那些人。”   应了一声,曹刚从树上跃下,才站稳就看到一身白衣的玉非寒站在不远处,那双寒潭般的眼睛不悦的看着他。   曹刚下意识的松手把顾云杳放了下来,就见玉非寒面无表情的道,“过来。”   顾云杳眨了眨眼睛,抬脚走到玉非寒身边,后者突然伸手把她抱了起来,动作看似不羁却很轻柔小心。   玉非寒睨了一眼曹刚,低头看着怀里的人道,“装睡会不会?”   顾云杳眼睛一亮,点点头,歪头靠在玉非寒的怀里,手还轻轻的拽着他的衣襟,一副睡的很沉的样子。   玉非寒满意的挑了挑嘴角,斜眼看了曹刚吐出个走字,就径直往园外走。   抱着的小丫头很轻,玉非寒心里想,难道他端王府伙食如此不好,足足半个多月了,竟是没长几两肉,李良政是怎么办事的。   而此刻莫名躺枪的李良政正上窜下跳的在尚书府里晃荡,只是也不知道倪尚书隐藏的好,还是咋的,他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找到。   绕过一座假山,李良政还待再查一处就回去赴命,忽然听见假山后有人在说话,一男一女,话锋有些不对,像是,像是暧昧的情话。   他撇撇嘴,心想尚书府也有这么性子火辣的人,再一想,今日赏花宴,估摸不是哪家的小姐看上哪家的郎,迫不及待就约上了?   李良政心想,他是个不八卦的人,这事也不归他管,索性转身准备离开,可就在转身那一刹那,他眼角看到一片衣角,那花纹及质地,似乎是王妃的规格。   他的心开始砰砰砰的跳,几乎是兴奋的一跃而起,瞬间消失在了假山周围。   李良政找到自家主子的时候,下巴几乎都要掉地上了,他,他竟然,竟然又抱着顾云杳那丫头,还一脸满足的样子。   伸手把下巴往上推了推,确定没脱臼,李良政这才快步走到玉非寒身边行了礼跟在他身侧。   一行人连园门都没走出去,就听见外面一阵叽叽喳喳的吵闹声,似是有不少人往这边走,李良政偷眼看了看玉非寒怀里的顾云杳,像是还睡的很沉。   这小丫头喝酒了?不应该吧,殿下是知道这丫头一杯倒的酒量,应该不会让她喝才对啊。   正想着,园子里就走进来几个人,领头的赫然是兵部尚书的女儿倪安柔,她身边站着的则是今日前来赴宴的各家夫人和小姐。   一时间众人都愣在了原地,包括最先看到玉非寒几人的倪安柔,但她愣是因为玉非寒怀里沉睡的人,顾云杳就那么安然睡在玉非寒怀里,该死!   众人来不及反应,倪安柔已经疯了一般冲到了玉非寒面前,“殿下,你怎么可以抱着她,她可是顾将军的弃女,如此卑微的身份,怎能近殿下的身!”   这话说的还算有点理智,只是接下来就不那么像回事了。   “不过一个乡野贱丫头,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在殿下怀里,殿下……”   倪安柔的话还没说完,玉非寒已经极不耐烦的开了口,“滚!”他轻飘飘一个字,把激动不已愤怒不已的倪安柔瞬间打回了现实,兜头这一盆冷水泼的相当彻底。   她愣愣的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玉非寒,后者的眼神冷冰冰,一点温度都没有,看的倪安柔忍不住往后退了退。   “殿下……”倪安柔不自觉的小声喊了一句,却被李良政伸手挡了挡,“倪小姐,请您让路。”   这一主一仆配合的相当好,一点面子都没给倪安柔留,这让一向被宠惯坏了的倪安柔心中极其不快。   在外人眼里她是端庄娴雅,是个能上妃位甚至问鼎后宫之主的人选,可在端王和李良政眼里,这不过是一个挡路的人罢了。   倪安柔胸口起伏不定,看样子是气的不轻,这种情况下,周围的夫人和小姐也都不敢上前一步,有的甚至还没从震惊中醒悟过来。   隔开了人,李良政躬身请玉非寒往前走。   倪安柔不甘心,她几乎是声嘶力竭的喊道,“殿下可知,你怀里抱的人来此是与上军大将军曹将军之子幽会的!”   她好不容易求了姐姐设局毁了顾云杳青白,可谁知道竟然功败垂成,端王是怎么到了这里,李良政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为何盯着这里的人都没有汇报!   但那又如何,她还是把这事儿说出来,在场的都是一些高官贵族家的夫人小姐,最不缺的就是传播流言蜚语的快嘴,只要这件事传出去,不管是真是假,她顾云杳都要惹得一身腥。   玉非寒的脚步猛地一顿,慢慢的转身看着倪安柔。   倪安柔眼睛一亮,玉非寒终于肯正眼看她了,他终于肯正眼看她了。   倪安柔正激动不已,却听见玉非寒毫不留情的道,“李良政,掌嘴。”   众人又是一愣,李良政已经领命上前,一点也不迟疑的将巴掌打在了倪安柔的脸上,这一下他没用多大力道,因为他觉得,这么个娇弱的小丫头,用上大力道,今日怕是要打废了。   但即便是没多大的力道,倪安柔仍是被一巴掌打的歪倒在了地上,她抬眼不敢置信的看着玉非寒,惊讶与委屈还有怨怼之色溢于言表。   “殿下,安柔没有说错,为何命人掌捆于我!”倪安柔声音里带着哭腔,那泫然欲泣的模样,再加上脸颊上的红痕,看的人都心软不已。   “启禀端王殿下,卑职与顾家小姐绝无私情,偶有来往也皆是因为卑职亲妹妹曹钰的案子连累过顾小姐,家母曾几次到府上表示歉意,恰好都是卑职护送罢了。”   曹刚说的有理有据,曹钰之死确实曾让顾云杳入狱,还一度差点被斩首,索性后来查出并非是她所为。   “倪小姐,不知道你从哪道听途说,但我可以以我曹家名誉担保,我曹刚只把顾小姐当成亲妹妹一般,绝无儿女私情。”   曹刚一番话引起众人的唏嘘,曹家在黎京那是出了名的清誉之家,上到上军大将军曹烈,下到这位武卫将军曹刚,个个都是热血好男儿。   倪安柔张了张嘴巴,她还待再说些什么,玉非寒已经先一步张了口,“倪小姐,你最好管住自己的嘴巴,本王的王妃人选,不是你这等身份可以诋毁的。”   装睡听着好戏的顾云杳猛地浑身一僵,手紧紧的抓住了玉非寒的衣襟,王妃人选?啥意思,她什么时候成了端王的王妃人选?   玉非寒抱着顾云杳的手稳稳当当,感觉到她浑身僵硬,嘴角不自觉挑了个弧度,大踏步朝外走去。   余下的所有人都呆住了,李良政是一脸懵逼,他是一直八卦着顾云杳的将来,但真的被自家主子说出来,那也是个劲爆的消息啊。   想了片刻,李良政屁颠屁颠的跟着玉非寒的脚步跑了出去,刚才过来要说的话也尽数忘了干净。   倪安柔瘫坐在地上,一脸呆滞,她倾心相许的端王殿下,已经定了王妃人选,而那人竟然还是个乡野丫头,粗鄙不堪。   这怎么能让她甘心,她好歹也是大权在握的兵部尚书的嫡亲女儿,姐姐是定王妃,姨母有是文定公府次子的正妻,这家世人品皆是一等,怎么就比不过一个野丫头。   闻讯赶来的侍女见自己小姐瘫坐在地上,一身华服沾满灰尘,发髻散乱,脸颊一侧红肿,不由的快步要扶起她。   倪安柔站起来也不等那侍女说一句话,伸手就在她脸上狠狠掌捆了一下,啪的一声格外清脆,把周围刚刚清醒的众人再一次震住了。 第112章 本王的准王妃   “滚,本小姐不需要你这种蠢婢!”倪安柔那张娇媚的脸此刻狰狞一片,也不管周围还有人在,一拂袖快步往外走。   众人一阵哗然,外间传言极为娴雅端庄的倪家二小姐,没想到竟然也是个骄纵跋扈的,刚才那一巴掌打的不轻,脸上的狠厉之色也寒意森森。   不过,大多数夫人眼中却是惊喜,这么大个热闹都给赶上了,这要是传出去,足够自己在其他夫人面前得意一阵子了。   从倪家大门走出去,躺在玉非寒怀里的顾云杳就装作悠悠转醒,很顺理成章的从玉非寒怀里出来,屈身给人家道个谢啥的。   她心里嘀咕啊,刚才那一番话到底是解围胡说的,还是他真的有这个打算?是为了她手里的璇玑楼,还是许家暗卫可能隐藏的秘密?亦或是那句批命。   不对,她在心里否定了最后一个猜想,她如今只是顾云杳,不是傅云,又怎么会有人把这句批命再联想到她身上。   顾云杳正想着,自门内又出来两人,一个是满脸歉意的倪尚书,一个是身着僧袍的佛光寺主持明心大师。   两人一前一后出来,不过明心大师的脸上就没倪尚书那般精彩了。   “唉,老夫教女无方啊,当面冒犯端王殿下,实在是有罪啊。”倪尚书一脸歉意不像是作假,这话说的也是诚心诚意。   只可惜,玉非寒却不是个好糊弄的人,他淡淡的睨了一眼倪尚书那张愧疚惶恐的老脸,很客气的道,“你的女儿错在出言诋毁本王的准王妃,若倪尚书觉得自己教不好这个女儿,本王不介意找人帮着教一教。”   倪尚书的脸顿时更精彩了,诧异的抬头看向端王,见他不像是开玩笑,又把目光在四下里看了看,最后才落到相貌有些平庸的顾云杳脸上。   刚才得到消息只说女儿安柔冒犯了端王,惹得端王不悦的拂袖而去,他还以为只是些不大的事,现在看来根本不是小事。   他自家就出了一个定王妃,自然知道诋毁王妃是个什么罪责,若是真给坐实宣扬出去,那他这个小女儿就从此与皇室无缘了。   倪尚书思忖片刻,双膝一软跪了下来,“下官教女无方,自甘承受端王殿下的雷霆之怒,望殿下念及老臣为国为民忠心耿耿的份儿上,能饶了小女无知啊。”   从始至终倪尚书都不打算承认了女儿诋毁王妃之事,若只是冒犯了王爷,那还有转圜的余地,若是出口诋毁准王妃,那就要看造化了。   西秦皇室选拔女子的标准就有贤良淑德这一项,且对未及笄的女子又极为严格,若是此事传出去,他的女儿清誉就毁了。   此时此刻,倪尚书还不知道他这女儿已经当着众人的面气急败坏的打了自己的侍女,且神色狠厉冷酷,根本没有外间传言的温婉娴雅。   倪尚书正跪得端正,玉非寒已经潇洒利落的转身了,等他上了马车才出声道,“倪尚书这戏不妨明日再演,相信黎京的百姓会听你解释。”   玉非寒这番话不可谓不刻薄,但顾云杳喜欢,眉眼带笑的也上了马车,还冲倪尚书眨了眨眼睛。   直到玉非寒一行人迤逦远走,倪尚书才从地上站了起来,而从始至终没有说话的明心这时候开了口,“尚书不妨先弄清楚事实,我想二小姐大概也知道闯了大祸。”   连他都说闯了大祸,倪尚书的心里就更没了底,难道自己这女儿还做了什么出格的事?   明心说完就双手合十道了声佛号,缓步从尚书府大门前离去。   倪尚书看着他的背影,久久没有回身,大女儿那般,原本指望二女儿能有些出息,没想到竟在此时出了纰漏。   马车上,顾云杳一会儿蹙眉,一会儿又歪着头一副苦思冥想的样子,玉非寒看在眼里就是一言不发,她想问什么他都知道,可他不打算解释。   反正这丫头总归憋不住要问。   “为什么选了我当王妃啊?”顾云杳最终还真是不负众望的问了,跟在马车后面的李良政赶紧竖起耳朵听。   玉非寒轻描淡写的说了句没有为什么,这让顾云杳更好奇了,旁的事也就算了,她也不是个追根究底的人,但这件事关系她的终身,不问清楚怎么能行。   这话像是她这个年龄听到自己被人订了该有的反应,只是内心真实反映却是在想着各种可能,既然刚才否定了第三种,那前两种总归占一样吧。   “本王做事,何须理由?”玉非寒回答的相当简洁霸气,对,堂堂端王做事何须理由,只要他高兴就好。   顾云杳撇撇嘴,默不作声,算算她今年的才十三岁不满十四,皇室宗亲选妃起码要是已经及笄的女子,他有的是机会反悔,她也有的是时间脱身。   回到端王府,还没进门就见从里面冲出来一人,赫然就是肃王玉非萧,他一脸焦急的冲了过来,把还没下车的玉非寒和她一道又推了进去。   坐进马车,玉非萧也不等人问,竹筒倒豆子一般说道,“城西发现一具尸体,从现场看,和死在顾家花园里的李涟儿一模一样,甚至连死时的动作和伤痕都一样。”   玉非萧说着自己心里就一寒,发现那尸体时,曾跟他一道见过李涟儿尸身的属下惊呼见鬼了,他还斥责了人家,等他自己仔细检查后,发现还真是见鬼了。   他把情况大致说了一番,玉非寒和顾云杳两人一脸:哦,我知道了的样子,跟玉非萧想象的有很大差别。   玉非寒也就算了,顾云杳呢,她怎么也能这么淡定?   “你们不觉得奇怪?”话是这样问,眼睛却盯着顾云杳,想看看这小丫头是不是装的。   谁知道顾云杳头一歪,探出头去看车外了,他一愣,转头去看玉非寒,这个更好,靠着垫子闭目养神。   俩人把他忽略了个彻底,但好歹他说的也是个奇事,怎么着不该给个反应?   玉非萧有点郁闷,他这位冷淡的九弟也就算了,顾云杳这算是什么反应,探头看窗外,窗外有什么好看的?   他琢磨着,也伸头往窗外看,街上行人寥寥无几,微黑的天色把周围美轮美奂的楼阁映的有些晦暗,仿佛蒙上了一层朦胧的面纱。   只可惜这面纱没能给渲染出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美,反而是透出一股阴森森的寒意。   玉非萧又搓了搓起了鸡皮疙瘩的胳膊,不解的问顾云杳,“这要黑不黑的时候,有啥好看的?”   或许是受到城西那具尸体的影响,他觉得现在自己疑神疑鬼的,想想都觉得憋屈,好歹一将军呢,怕鬼?这说出去岂不是要贻笑大方。   “这你就不懂了吧,这要黑不黑的时候,才有好东西出来,比如说鬼。”顾云杳笑的阴恻恻的,把玉非萧惊吓的使劲咽了咽口水。   玉非寒看着顾云杳吓唬自己哥哥,眼睛闭的更紧了,堂堂大将军,还怕鬼,真是有出息的很。   心里这么想着,脑子里却回想起很早以前,也是这样一个将黑不黑的夜晚,母妃带着他和弟弟一道出门,三个人坐在马车里,欢声笑语一路不断,却不曾想那会是最后一次畅快欢笑。   “看来出城这条路今日很热闹啊,前面有官家小姐,后面有廷尉府官差。”顾云杳再一次掀开帘子,发现从前面巷子里拐出一辆朴素的马车,赶车的人她刚好认识,就是倪安柔那位车技不错的马夫。   正待她放下手中车帘时,又看到后面也跟着一辆马车,赶车的倒是不认识,但骑马跟在一侧的人她知道,就是廷尉左监章鹏。   玉非萧要往外看,被顾云杳一把压了回去,这辆马车是端王的,朝野上下乃至皇帝,谁不知道端王和肃王交情淡淡,几乎都没怎么说过话。   他这么一探头不要紧,难免不会被人说三道四。   一个是不愿掌实权却捏着命门的端王,一个是手握重兵战功赫赫的大将军,这两人要是关系好了,高坐在皇城宝座上的皇帝能安心吗。   三人一时间在车厢内沉默着,玉非寒已经睁开眼睛,今日出城是临时起意,难道廷尉也是临时起意?   还有刚才顾云杳看到的章鹏,他虽然是廷尉左监,但据他所知,从未来和邵籁关系一般,有时候连邵籁都调动不了他,那么章鹏会跟他出门?   三人各有所思,车厢内一片安静,除了车轮在地面滚动的声音,和周围三三两两虫鸣,似乎也没有别的异常。   “肃王殿下,你们发现尸体的地方可有什么奇怪的地方?”顾云杳忽然开口问起了案情,这幢案子表面上看是从顾芯眉开始,但她总有种知觉,从她踏入黎京,或者是从真正的顾云杳走出山寺开始,一张大网就开始慢慢的从四面八方收紧。   “周围比较隐蔽,寻常人应该不会去,我最奇怪的就是她一个女子去那么偏僻的地方做什么。”   顿了顿又说,“那地方有一股很奇怪的味道,驱散不了,淡淡的又有点刺鼻,还有一滩看不太出来的水迹。” 第113章 城西女尸   “淡淡又有些刺鼻的香味。”顾云杳抬眼看向玉非寒,他也正垂眸看向她,一双如寒潭般的双眸暗涛汹涌。   又是玄冰追魂,这到底是雪神殿的人还是那个传言中不知道存不存在的叛徒?   “先看了再说,或许云杳你说的对。”玉非寒忽然皱眉道,此话顾云杳听的懂,玉非萧却云里雾里。   还不待他问个明白,马车一顿停了下来,外面的李良政说了句到了。   挑开车帘,章鹏跟着的马车就停在他们后面,而那辆倪安柔的马车则停在前方不远处,倪安柔刚好从上面姿态优雅的走了下来。   顾云杳挑眉,磨磨蹭蹭的从马车上跳了下去,没什么姿态可言,若真要说,那也是粗鄙的很。   虽然后来那几年把自己当公主一般养的高贵无双,但混迹在军营时却最自在舒服,那些将士官兵都是毫爽之人,远不是皇宫官场上尔虞我诈那些人能比。   玉非寒和玉非萧一道从扯上下来,玉非萧的颜色不怎么好,似乎很憋屈的样子。   “既然端王觉得本王能力有限,那就劳烦帮着看看好了。”说完一甩袖子径直往里走,掩映在一片树木间有几个人影闪动,想来就是发现尸体的地方。   玉非寒面无表情,一双眸子寒意流动,似是随时能把周围的空气凝结成冰。   准备上前行礼的倪安柔被这眼神的冷意给惊了一跳,待回神时,玉非寒已经往树林间走去,他身后跟着一个小小的身影,回头冲她甜甜的一笑。   顿时倪安柔的脑袋就一片轰鸣,她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好一会儿才冷着脸跟了进去。   一个婢子的死也要她来认尸,她爹爹也不知道是不是老糊涂了,竟然也答应了廷尉的荒唐要求,那是尸体,怎么好叫她一个姑娘家来看。   越走近树林深处,鼻尖那股淡淡的有些刺鼻的味道就越闻的清晰,倪安柔忍不住皱眉,一张小脸皱到了一起,抬手死死捂着自己的口鼻。   “到底什么味道,难闻死了,本小姐为何非要来这种破地方!”倪安柔的声音从手中的丝帕下传来,即便隔着遮挡物,也掩不住声音里的刺耳。   “倪小姐,这人是你身边的人,廷尉请你来认尸,也是合情合理。”章鹏走在她身后淡淡的说,眼睛里有丝不耐烦。   这些高门大户的小姐平日里装腔作势装高贵,实际上哪个不是骄横跋扈一脸令人厌恶的优越感,难道出身在好人家里,那便能趾高气昂了?   章鹏眉眼冷冷的从倪安柔身边一步跨过,很快就只留了个背影给倪安柔。   “什么东西!”倪安柔冷哼一声,伸手扯过一旁的侍女,“还不快给本小姐带路,这般愚笨,要你有什么用!”   侍女惶恐的点头往前走,一路摸摸索索的探出一条路来供身后的小姐往前,眼看快到了,她突然觉得眼前一黑,什么东西从她眼前飞了过去。   侍女大叫一声,把身后的倪安柔也吓得不轻,随着眼前侍女后退,被她一下撞在地上。   山林之中,道路上布满了细小的石子和蛇虫鼠蚁,这一下倒地,顿时把倪安柔也吓得高声尖叫意,一时间整个林子里的飞鸟走兽受了惊吓四散飞逃。   玉非寒的眉几乎要皱成起伏连绵的山丘,他给李良政使了个眼色,后者拱手转身,片刻就再也听不到刺耳的尖叫声。   “不是杀人灭口吧。”顾云杳小声嘀咕了一句,冷不防有人在她身后轻飘飘的回了句,“只是点了哑穴。”   顾云杳朝后睨了一眼,不屑的看了眼李良政,“你也就敢点个哑穴。”   这话很伤人,李良政紧紧抿着唇,主子只让人闭嘴,又没让杀人,他不点穴还敢咋的啊,自作主张杀人?   几人此时已经走到女尸放置的地方,一股比刺鼻香味更刺鼻的尸臭顿时充斥鼻端,可在场众人只有已经不能说话的倪安柔变了脸色,扶着胸口就吐了起来。   “就她这个样子,还认尸?不成尸就不错了。”一个身穿黑色劲装的中年男子撇着嘴说,话不可谓不刻薄,毕竟倪安柔只是一个十来岁的姑娘,从小锦衣玉食的,哪里见过这等场面。   但没人反驳中年男子,大抵也觉得他说的有几分道理。   “尸身确实和李涟儿很像,但有几处不太一样。”顾云杳蹲在尸体边儿上,眼睛在女子尸体上来回的看了一圈,起身说道。   玉非萧一直绷着一张脸,闻言很想问问哪里不同,可现在他扮演的是与端王不和谐的一面,这要是腆着脸问,好像不太合适。   好在李良政是个懂事的,一脸好奇的问,“哪里不一样?”   顾云杳指了指女尸的脖子,“这里,李涟儿的脖子上是五指勒出来的印子,这个不是,应该是胳膊或者是腰带。”   她又指了指尸体的脚部,“李涟儿的脚腕上有被人拖拽的痕迹,她没有。”   这两处其实都很细微,一般不注意根本发觉不了,玉非萧就没注意到,尤其是李涟儿脚腕上的拖拽痕迹,他根本就没见过。   狐疑的看了眼顾云杳,夜色已深,周围漆黑一片,即便有火把打着,也看的不是很清楚,再加上树影婆娑,每个人的脸想看清都难。   玉非萧盯着顾云杳看了一会儿道,“九弟,你从哪儿找来的宝贝,一个小丫头居然观察如此仔细。”   他是调侃,谁知道玉非寒很不越快的呛声道,“四哥如此说本王的准王妃,似乎不合规矩。”   玉非萧差点一个没站稳栽到女尸身上,不过踉跄过去也被尸臭给熏的够呛,“准王妃,九弟,你这么任性决定,父皇会同意?”   他问完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如今的玉非寒早就今非昔比,名义上只是个闲散王爷,可实际上即便是他们的父皇也不敢对他如何。   手中握着西秦乃至周边最全的情报,有富可敌国的经济命脉,还有最好的一支军队,这些都是身为皇帝的玉戎觊觎却不敢轻易动手拿走的东西。   玉非萧抿了抿唇,这些年他这个九弟的性子越发凉薄冷漠,皇帝对他也是越发忌惮,两人之间一度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   “本王的事,本王说了算,四哥就不必担心了。”玉非寒眸色一转,在昏暗的火把照射下显得诡异莫名。   玉非萧没说话,顾云杳也没说话,倒是一旁的李良政小声嘀咕了句。   他说,“味道咋这么酸啊。”   一句话让顾云杳猛地瞪圆了眼睛,随即也不管这里有多少人,走到玉非寒身边,伸手就拽了他的袖子把人拉低了附耳说起悄悄话。   一众人的脸上表情精彩,谁不知道端王殿下不喜旁人近身,尤其是女人,还曾传言他不好女色呢,只是这个传言只有极少数人知道,因为没人敢说端王殿下的不是。   “嗯,李良政,你过来。”玉非寒听完顾云杳的话,抬眼叫了李良政,他还算正常,反应也很快,屁颠屁颠的跑过去,一脸认真的等着自家主子吩咐。   玉非寒低声说了几句,周围人伸长了脖子,但没敢真的偷听,这万一要说的是大事,谁听谁死。   很快李良政再次消失在了树林里,倪安柔看着他离开,一直手舞足蹈的,似乎是想让他把哑穴给解了。   顾云杳没功夫搭理那位大小姐,顾芯眉的死就是个棘手的事儿,随后李涟儿和这个人更是棘手,如果料想不错,接下来还会有官家夫人遇害。   那人是在给她示威,可惜这威她还真接受不了。   “你能肯定所想不差。”玉非寒站在她身边,目光从女尸身上一扫而过,确实发现顾云杳说的地方有些古怪。   那双手白皙柔嫩,虽然在山野中被摩擦的烂了大半,但完好的地方能看出保养的极好,这怎么可能是一个侍女。   “倪小姐,这人你可认得?”玉非寒没看倪安柔,而是盯着女尸的脸看,那张脸典雅端庄,长眉如远山青黛,双眼虽然闭着,也能感觉到会是一双明亮清澈的眼睛。   倪安柔正捂着胸口不敢看尸体,乍一听到玉非寒的喊了声自己,愣了愣欣喜的抬头看他,却见他看着别的地方。   她有些失望,但很快打起精神来,使劲咽了咽口水去看地上的女尸。   尸体已经在这里待了有段时间,皮肤惨白如鬼,纯色青紫,四肢微微有些肿胀的耷拉在身侧,一眼看去倪安柔差点没忍住又吐出来。   赶紧回过脸,好半晌她才喘着粗气张嘴无声的说道,“认,认得,是尚书郎的夫人。”她结结巴巴的样子看起来挺楚楚可怜的,玉非萧就伸手帮她把哑穴给解了,后者立刻捂着胸口再次吐了起来。   “她说是尚书郎夫人,六品官员家眷,怎么会到这里来,还被人杀了。”顾云杳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那些人与她有过节,杀了或许能利用起来栽赃陷害她,可这人呢,她似乎从未见过。 第114章 接二连三的凶案   “尚书郎如今高升在即,突然死了夫人,你说会有什么变故。”玉非寒说完嘴角微微一挑,转身往外走,顾云杳两眼一眯,如同猫儿一般抿了抿唇,也跟着转身往外走。   玉非萧看了眼地上的女尸,说好来帮忙的,这俩人知道了啥也不告诉他,到底是不是来帮忙的呀。   愤愤的一甩袖子也往林子外走,这看在不知道实情的人眼中,端王这是又把肃王给得罪了,以后在朝堂上,说不得谁上谁下。   坐进马车里,听着外面树林里来回走动的脚步声,周围偶尔传来的鸟叫和虫鸣声,还有马车轱辘压过干枯树枝的声音,令人心里没来由的烦躁。   “你们倒是跟我透漏一句,到底咋回事,你那件事还没查完,怎么又死了俩了。”玉非萧挠了挠头,一脸老子心情极度不美丽的神情。   顾云杳安慰到,“这才又死了俩,你要是再不破案,再死俩也不是不可能。”   她的案子虽然当时是玉非寒亲自做的担保,但到底没洗刷冤屈,然而接下来的案子一出,她的嫌疑反倒被洗了几分。   “你这是安慰我吗?”玉非萧几乎是用吼的,顾云杳揉了揉耳朵,继续好声好气的道,“算是吧,不过有件事需要殿下证明,若是真的,那或许我知道这个人死的原因了。”   她用眼示意了下刚才树林的方向,李涟儿的死的凶手应该是和她在民宅里遇到的侏儒是同一个,虽然手法收敛了很多,但仍是不难看出疯狂。   还有那股味道,即便混杂了水塘淡淡的腥味也能闻到,那种刺鼻又清淡的香味,绝对是练了玄冰追魂术的人才会有的。   这武功是雪神殿最基础的功夫,但不是谁都能修出那股淡淡的味道,拥有此味道的人,想必功力不一般,起码是个雪素才对。   玉非萧来了精神,“你说,我能帮上忙的,一定都帮。”笑话,反正这个差事接下来的是他,有人帮着在背后出谋划策,他在前面领功,不干才是傻子。   “尚书郎升迁就在这几日,你注意些,看是谁给进言,或许顺着那人能摸出一条别的线来。”顾云杳说,手指在桌子上如波浪形一般上下翻飞,像极了她此刻的心绪。   玉非萧点点头,话锋一转问道,“你俩啥时候暗通款曲的?我咋不知道,看来你住在我九弟那儿,也没白住啊。”   这话说的痞子风气十足,暗通款曲那词儿用的也相当让人想打人,“肃王殿下,你若真那么闲,不妨到城南那些销金窟看看。”   这话说的玉非寒和玉非萧一道把目光移到了她身上,顾云杳闲闲的打了个哈欠继续道,“这女儿身上有一股很奇怪的香味儿,应该出自那里。”   除了淡淡的有些刺鼻的味道外,还有一股浅薄的脂粉香,不是寻常女儿家用的脂粉,倒更像是青楼瓦肆里那些章台人才会用的脂粉。   “女尸身上发现了什么。”玉非寒重新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马车微微摇晃,让他靠的似乎不怎么舒服。   “脂粉味儿,很奇怪的脂粉味儿。”顾云杳说,柳轻盈也是混迹青楼的名伶,曾经因为好奇她也跟着柳轻盈去过几次,可惜柳轻盈的地位和名气,根本无缘见到真正章台人的生活。   不过却从她们中几人身上闻到女尸身上类似的味道,浅薄的脂粉味,她还记得,那些章台人告诉她这种脂粉是特制的,只有花魁或是受到园主待见的章台人才能用。   但这些她不好明说,如今她才十三岁,还是个人事不知的小女娃,贸然说出这些,恐有不妥。   顾云杳抬眼去看玉非寒,她知道自己是璇玑楼楼主的身份,自然也知道璇玑楼柳轻盈的表面身份,自然也明白她说的从何而来。   “四哥,那就麻烦你了。”玉非寒轻飘飘的声音带着笑意传进玉非萧的耳朵里,让他忍不住冷哼一声。   他自己不去,因为全天下人都知道端王不近女色,可怎么就说明他就近女色了,那么多年军中混迹,里面连个母的都没有好不好。   “有劳肃王殿下了。”顾云杳个跟着起哄,笑眯眯的如同一只幼小的狐狸一般看着他,实则心里却更想看看玉非寒逛青楼的样子。   到了端王府门前,下了马车就看见一人从一旁的巷子里转了出来,那人手里还牵着马,神色焦急之余还有一丝释然。   顾云杳从马车上跳下来,给走近的曹烈行了一礼,“曹将军深夜来访,所为何事?”   曹烈不会和玉非寒有交际,否则定王也不会设计纳他入麾下,所以他来不是找端王。   曹烈双手抱拳,犹豫了片刻道,“顾姑娘,老夫有事希望你能帮上一帮。”他一生还从未求过人帮忙,这是头一遭,还求的是个小姑娘,说出去确实有些不好看,但他看人看的是品德,顾云杳其人不比那些大儒差。   “云杳唤曹刚一声大哥,那我也就不客气唤您一声曹伯伯,您有事尽管说,能帮的我一定不会袖手旁观。”   曹家一家除了死去的曹钰外,都是正值忠厚之人,曹夫人更是和许靖容关系甚好,怎么说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   “唉,云杳啊,你曹伯伯也是没办法了,否则也不会来叨扰你。”曹烈顿了顿继续说,“你伯母不见了,今日一早说去进香为你娘祈福,可到现在还没有回来,伯父实在担心。”   曹烈甚至动用了手中权利在各个城门查问,他夫人于今早从城西出了城门,可到他查问之时,都无人说见过她回来。   顾云杳一愣,“伯母不见了,那……”   她心里有点不好的预感,近日黎京凶杀案不断,死的还都是高官家中的夫人,这时候曹母还敢冒此风险去为许靖容祈福,顾云杳有些为之动容。   “我知道了,曹伯伯那边继续找,我这里也帮着找找。”顾云杳说着回头去看玉非寒,后者点点头。   曹烈这才看到顾云杳身后还站着两个人,都是一身华服,他赶紧就要跪下参拜,被玉非萧上前一步给托了起来。   “曹将军不必多礼。”玉非萧收回手站直身体,单手背在身后,俨然一副高高在上的皇子做派。   曹烈客气的拱手谢过,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看顾云杳,后者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曹烈这才松了口气道,“曹某的事多谢几位仗义出手,日后用得着的地方,曹某一定竭尽全力回报。”   寒暄几句,曹烈翻身骑马离开,顾云杳看着他策马离开的背影有些不忍心,“城西方向只有一座佛光寺,像曹夫人那般身份,也只可能去那里。”   顾云杳往四周看了看,玉非寒立刻会意抬脚往府中走,三人快步进了迎客厅,顾云杳才抬手做了个奇怪的手势,立刻面前就出现一个全身黑衣的人。   “属下见过主子,主子有何事吩咐。”黑衣人恭敬的低头待命,根本不把还站在一侧的两个西秦炙手可热的皇子看在眼里。   顾云杳双手放在身侧,目光锐利的道,“找人,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黑衣人道了声是,身影一晃,迎客厅中又是三个人,仿佛刚才根本没人出现过,从始至终就只是他们三人一般。   玉非萧心里的惊讶不小,怪不得顾云杳能从那么桩板上钉钉的铁案里翻身,他还以为这一切全是他那位九弟的功劳。   “小丫头,你倒是让我每每都有惊喜啊。”玉非萧的神色有些兴奋,他生平好武,刚才那黑衣人的武功一看就不弱,真想切磋切磋。   “过奖过奖。”顾云杳嘴角微微抽了抽,事出突然,否则她也不打算让玉非萧知道她身边有暗卫。   伸了个懒腰,顾云杳摆摆手阻止玉非萧再次开口,“我累了,明早说不得还得早起,我就不陪着两位谈心了。”   边打哈欠边往后走,直到走出两人视线,顾云杳才微微蹙眉抬眼往四周看了看,快步往自己房间走去。   推门进去,叶无心正坐在桌子前不知道在想什么,见她进来第一句就是:“柳轻盈和历壹铭在北面遇伏,下落不明,生死不知。”   “果然。”顾云杳眉头皱的更深,“今日在尚书府赏花宴上,有人拿了柳轻盈的玄鸟印子骗我入套,用心之深,不像是倪安柔那等心思想得出的。”   或许这中间有她的推波助澜,但绝不是她主谋,先不说玄鸟印,就是章鹏和曹刚都不是她可以请的动的人。   “嗯,这两日我便要离开一段时间,你自己小心些,如果力不从心时不要逞强,端王不会袖手旁观。”叶无心说着站起身,上前抱了抱顾云杳。   这是他的习惯,远走之时与她告别都会抱一抱,因为他是刺客,这一走不知道会不会回来,多少次他都当自己最后一次见到她。   “好,我不会勉强,你早去早回,我希望看到你们三个都在。”顾云杳回一拥抱,像是唯一的家人安慰远行之人的心。   这一夜她睡的很不安稳,以至于第二日早早就起身到了院中托腮发呆。 第115章 跟踪   四月底的天气已经少有的燥热,她坐在院中的海棠花树下,晨曦未明之中,仿佛一只小小的幼兽,趴伏在树下等着沐浴晨光。   玉非寒远远看到她只着了一件单衣坐在那里,托腮仰头看着树上的花飞花落,长长的睫毛微微抖动,眼睛亮晶晶的却没什么焦距。   “在想什么?”他走到桌前坐下,坐在她一垂眸就能看到的地方,玉非寒不把顾云杳当一般十三岁的少女,她不是,她的心智远比那些还在深闺中的女孩成熟睿智的多。   顾云杳垂眸看着眼前深蓝色锦袍的男子,当年她还是傅云的时候似乎就想过要嫁给这样一个男子,只是可惜了,想终归只是想。   “想你,想我,想很多。”顾云杳歪头道,重新把目光放在海棠花树上,上面的花也凋零了不少,再过一个月该是彻底颓败了。   玉非寒嘴角微微挑起,想他?是刚才才开始想的,想她自己,恐怕也是,那个很多才是她一直在想的东西。   “你打算怎么做?”凰令还在他手中,璇玑楼却仍不是他可以随意进出的地方,也不知道这丫头用的什么手段,一个个提及她都是恭敬之中带着崇拜。   他查了江南那座山寺,确定顾云杳是从那里出来,只是僧人口中的顾云杳和眼前看到的,似乎并不是一个人。   山寺中的顾云杳怯懦软弱,整日都浑浑噩噩,叫她做什么就做什么,哪怕她是被家人送上来的客人,不是奴仆。   其中一个僧人说过,她不知道反抗,说寺中有些偷懒的僧人恐吓两句,她就可以帮人去刷马桶,甚至洗衣服。   “不急,先确定了我心中所想,再做反击不迟。”知己知彼才好算计人,如若不然一切都处在被动里,像她之前一样,处处束手束脚,着实憋屈。   “嗯。”   晨光如云霞一般慢慢自天机铺洒下来,落在屋角白墙上,落在落花点点的地上,落在海棠花树下两人身上。   一时间顾云杳有些恍然,仿佛记忆里很深处的东西呼之欲出,只是仔细回忆时又一点踪迹也无。   端王府平日里都很清静,但今日却格外热闹。   皇帝亲自登门了,在没有任何人知晓的时候直接来了。   当顾云杳跪在迎客厅时,她的脑子里还想着刚才的事儿,玉戎问的几个问题她都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大胆!朕的话你竟然如此不当回事!”玉戎一早就有心把信得过之人许给这个儿子为妃,想着总归他对此不上心,说不定能由着他来。   谁知道最近却听说他自己点了准王妃,今日来就是为了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竟然能入了他儿子的眼。   顾云杳这才回过神来,像是司空见惯了一般,敷衍的叩拜了一下,嘴里听起来很恭敬的说道,“民女第一次得见天颜,心中实在惶恐,还望陛下饶恕民女不当之处。”   这话说的那叫一个漂亮,她失神不是因为她对皇帝不敬,只是因为她第一次见到皇帝,心里难免不知所措,偶尔晃神也说得过去。   玉戎脸上神色一沉,却又不好再发作,不高兴的抬眼去看坐在一侧的自家儿子。   当年她母亲和弟弟那件事他心有愧疚,可那是没办法的事,最后他不是伸手救了他嘛。   在玉戎心里,我既然救了你了,你难道不该感恩戴德,更何况后来这儿子还因祸得福,得了宋伯胤的亲传,他还有何不满足。   玉戎心里虽是这么想,但嘴上说出来的话却很温和,“老九,这位可是顾将军家那位长女?”   这是明知故问,顾云杳可没有忘记,玉戎对她母女应该是了若指掌,只是大抵不知道他想要的东西此时此刻就在她的脖子上挂着。   “是,儿臣看中的就是顾将军治家严明,女儿自是不差,想来父皇如此器重顾将军也是为此。”玉非寒这话说的比顾云杳还漂亮,却也把玉戎堵的更心酸。   他是不愿意自己这个儿子娶了他安排外的人,即便是娶,也不该给了妃位,如今这么一说,倒是不好拒绝了。   一旁跟着来的曹贵妃一直未曾开口,她虽见这位端王的次数不多,但知道规矩,若是自持身份随意出言,没有脸的可就是自己了。   “臣妾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讲。”她一开口,顾云杳就把目光投向了她,透彻的目光中有隐隐暗潮涌动,这曹贵妃也算是老熟人了,前朝时也还只是玉戎的一个姬妾,倒是和身为傅云的她见过几次面,是个心思玲珑的人。   玉戎摆摆手,“爱妃有话边说,都是自家人,不必拘泥。”   曹贵妃笑盈盈的微微欠身道,“这件事陛下该是顺着端王殿下的意思,毕竟这选的人也并非一般凡夫俗子不是。”   说到凡夫俗子这几个,曹贵妃语气有些加重,一刹那,玉戎明白了她的意思,不由龙颜大悦赞赏道,“还是爱妃懂朕的心,也罢,既是顾家女儿,想来也是不差,这件事朕准了。”   玉戎突然转变,玉非寒有些狐疑的眯了眯眼睛,曹妃所言不是凡夫俗子,似是另有深意。   他起身同顾云杳一道谢了皇帝的隆恩,两人那看起来恭敬,实则没多少诚意的礼数,看的玉戎心里那小算盘打的更苛刻了。   随后玉戎突然有了逛逛这端王府的兴致,玉非寒不打算陪同,便让李良政去了。   一时间大厅里留下了三个人,除了两人之外,还有说自己有些疲乏的曹贵妃。   等玉戎离开,顾云杳上前给曹贵妃行了一礼,“曹贵妃今日所言,云杳必定记在心里,多谢。”   话是对着曹贵妃说的,却没把她当作深宫中只知道勾心斗角的妃子对待,那句多谢就是最好的证明。   曹婷拂了拂衣袖,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示意顾云杳不必多礼,“本宫也算不上帮你,只是觉得端王殿下既然想娶,为何不帮一把。”   她笑容不变看向坐在一侧饮茶的玉非寒,玉非寒单手端着茶碗呷了一口,俊美的面容上没有一丝感激之意,“曹贵妃仗义之人,本王记在心中。”   顾云杳感激的不是娶亲之事,而是感激曹贵妃刚才那一言,省去了她很多麻烦,不然玉戎若纠结在这件事上,可想而知往后一段时间会是如何的热闹。   曹婷心中所想却不是这些,顾云杳是顾之曦的女儿不假,但也是许靖容的,皇帝想着从许氏手中得到一些东西,自然会把她刚才的话听进去。   毕竟这天下母亲,没有哪一个会不在乎自己的子女。   还有便是她说的,既然端王想娶,她为何不成全,不管端王表面上如何冷漠,但若真有一天她请求一件对他来说的小事,以端王的品性,应该也不会拒绝。   “本宫还有一言要提醒端王殿下,提防身边人。”曹婷肯说出这些已经难得,她不敢再多言,这毕竟是在端王府,不是她的永宁宫。   玉非寒和顾云杳对视一眼,二者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但很快两人边一派悠然的该干嘛干吗。   不管曹婷所言是真是假,这件事都需要核实,像他们这样的人身边若真的有此疑虑的人,一着不慎便是万劫不复,赌不起。   皇帝逛的心满意足携曹贵妃走了,玉非寒和顾云杳却坐在厅中久久未动。   “真是麻烦一波接一波,都不见消停的。”顾云杳从左边扶手移到右边,那坐姿就没正正经经过,跟玉非寒刚好相反。   李良政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两人一个随意,一个不动如松,却出奇的和谐,他再一次觉得自家主子选择是对的,虽然顾云杳咋看也就是个小丫头。   “姑娘最近看起来好多了啊。”李良政走进大厅,站到玉非寒后面上下打量了一番顾云杳,这丫头比之前看起来丰腴了一些。   玉非寒点点头,“她倒是让本王相信你不胖跟府里伙食没关系。”   顾云杳和李良政同时一愣,后者嘴角使劲抽了抽,难得主子开个玩笑,不过这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李良政,去查你手下的人,本王这府里最近可是出了内鬼了。”玉非寒起身往外走,走到门口才回身看了一眼顾云杳。   “我也去?”顾云杳在玉非寒挑眉之际不情愿的起身,又出门,她最近奔波劳碌的堪比勤劳的骡子了。   出门上了马车,这次跟着的是另外一个人,她见过那人,好像是叫于洪。   “主子,已经准备好了。”于洪给玉非寒行了礼,又拱手给顾云杳行礼,这姑娘他见过,是个有福相的。   玉非寒点头,看了眼顾云杳,这才抬脚上了马车。   一路行至燕子楼门前,顾云杳微微皱眉道,“来这里做什么?”燕子楼是历壹铭的产业,是他自己的东西,不属于璇玑楼的东西。   她曾问过历壹铭,为何放弃了一切背井离乡,历壹铭没有回答她,只站在窗前迎着月光淡淡的笑,又像是无声的哭泣,可历壹铭怎么会哭。 第116章 佛光寺(1)   “到燕子楼自然是吃饭喝酒,跟本王进来就是。”玉非寒故作高深的样子让顾云杳很不屑,但人那张脸不管什么表情都养眼,倒是能缓和不少不屑的情绪。   进了燕子楼,是面上的一个掌柜出面迎了他们进去,又客客气气的把他们带到了二楼最里面的雅间,这才躬身退了出去。   等坐定了,顾云杳心中的思绪也渐渐理清了,今日估摸着这里会有好戏上演。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隔壁雅间外传来几声环佩叮当声,接着是开门及小厮说话的声音,似乎是在问来者需要点些什么。   顾云杳竖起耳朵,只听到女子低低的说了句什么,小厮便离开了,然后就是关门的声音。   “这就是你今天腐败的原因?这声音都听不清楚嘛。”顾云杳心里跟明镜儿似的,嘴上说的很不客气,眼中亮晶晶的盯着雅间墙壁,像是要给瞪出个窟窿似的。   玉非寒不说话,嘴角一挑笑了起来,那笑很舒服,却又很高深莫测,心思浅的人如沐春风,心思重的人忐忑不安。   顾云杳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心思太重了,看着他的笑脊背发凉,她算是体会了念婷说的看见她笑很恐怖的感觉了。   又过了半个时辰,隔壁雅间门开了,但却没有环佩叮咚之声,那门也再没合上的声音。   顾云杳和玉非寒对视一眼,玉非寒起身往外走,看来这人是察觉到了什么,若非如此,那便是警觉性极高。   出了门,顾云杳四下看了看,整个二楼这几个雅间都大门敞开,并没有人在,“是不是肃王殿下打草惊蛇了?”   这个可能性有,但却不是很大,玉非萧好歹在军中那般龙蛇混杂的地方混了这么多年,这点事要是办不好,她就怀疑他是靠他老爹走到现在位置的。   出了燕子楼的大门,街上马车行人不断,顾云杳打眼一看就把目光放在一个摇着折扇拐进小巷里的人身上。   “倒是不错的装扮,风流倜傥的很。”顿了顿顾云杳又问,“端王殿下,接下来还怎么看戏?”   “换个山清水秀的地方看。”玉非寒一拂袖隐在蓝色锦袍下的同色靴子便露出了一角,“就是不知道这戏好不好看。”   一路从燕子楼溜溜达达到了城西城门下,也亏得黎京百姓富足,玉非寒那一身锦袍也没引起多大注意。   斜了一眼遮住脸的某人,顾云杳又开始四处张望,不远处换了装扮的人上了一辆马车,径直往城西郊外而去。   玉非寒伸手指了指,洁白如玉又骨节分明的手指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顾云杳脑子里忽然想到,这双手若是执笔于朱案前,会是个什么模样。   马车晃晃悠悠出了城门,一路又晃晃悠悠到了一座山下,顾云杳认得这山,是城西有名的翠掩山,满山苍翠之色,远看没有一丝杂色。   “兜兜转转竟然是这里,下一个地方是不是这山中香火鼎盛的佛光寺?”顾云杳单手搭在马车窗子上,探了半个脑袋往外看。   玉非寒直接伸手撩了车帘走下去,从此处往上都是曲折蜿蜒林荫小道,四月底五月初的气候温度刚好,枝繁叶茂之下,连光线都透出来的不多。   舍了马车徒步往上走,虽说临近炎炎夏日,这山间的温度还是有丝丝凉意,一路往上走,顾云杳都没觉得周身燥热。   “这翠掩山倒是个避暑好去处,佛光寺第一届主持挺有眼光。”顾云杳磨磨唧唧的说个不停,一路上也就她一个人说,玉非寒都是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正说着呢,前面树林里钻出一个人来,顾云杳只扫了一眼就知道那是谁,只是那人似乎并没有发现他们,速度极快一闪就没了人影。   她脚步顿了顿,站在原地看着那人影消失的方向,良久才抬了脚步,念婷这时候出现在这里,定王是不是也在佛光寺,要在,那可就有意思了。   一路走到佛光寺大约用了一个多时辰,这路着实不近,在山下看着也不远,可小路曲曲折折耗费了不少时间。   佛光寺大门前有十八道台阶,据说是玉戎登基后亲自下令修建的,每一阶足有一臂宽,左右也目测也有七八米长度。   “你们家那位好大手笔,不是说新朝成立国库空虚吗,瞧瞧这台阶,哎呦,太空虚了这国库。”顾云杳这跟唱戏一般的说词动作,没让玉非寒露出笑脸来,反倒眸色一深。   佛光寺大门是朱红色,上有古铜色铁皮装饰,门两侧两尊一人多高的石狮子威武雄壮,看雕工和个头,怕是也废了不少银子。   顾云杳和玉非寒走到大门内,里面寥寥无几站着几个僧人,各个面容清秀,让顾云杳一眼看去心里就升起了一股很怪异的感觉。   这不像是僧侣寺庙,倒,倒像是穿着僧衣的,僧衣的……   顾云杳甩了甩脑袋,得,越想越觉得对不起佛祖,“端王殿下,咱们就这么大摇大摆的进去?”   玉非寒没说话,身体力行的给了她答案,抬脚就进了大门,脸上的遮盖早就除了。   他一出现,顿时寺里那些清秀的和尚变得黯然失色,顾云杳看着又觉得没什么了,“看天色,你今晚是不打算回去了。”   出门是上午,如今都已经申时,要回去看来可能性不大。   “不是本王,是本王和你。”玉非寒看了一眼眨巴着眼睛的顾云杳,悠哉悠哉的往寺里正中的宝殿走去。   大殿之中,定王和定王妃正手持点燃的香对着佛像行礼。   玉非尘把手中的香递给一侧的侍卫,自己则转身看着踏进大殿的二人,脸上有些意外,“想不到九弟也是礼佛之人,倒是挺意外。”   “哪里,本王也没想到三哥是个礼佛之人。”玉非寒一点不含糊的回道。   玉非尘摆摆手,脸上带着宠溺的笑,“本王可不是个礼佛的人,不过是陪你皇嫂而已。”玉非尘侧身看了眼站的笔直端庄的倪安芍,笑笑招手示意玉非寒跟他出去。   “那就不打扰皇嫂礼佛,本王和三哥先出去走走。”说完顿了顿,又道,“云杳,你也留下陪着皇嫂。”   玉非尘的目光在玉非寒和顾云杳的身上转了一圈,他心里吃惊传言竟是真的,还吃惊皇帝上次驾临端王府,竟然没有阻止玉非寒的胡闹。   两人很快从大殿前没了影子,倪安芍便也没了脸上的笑,转身重新虔诚的礼佛。   顾云杳站在一旁,装的跟个大家闺秀一样,眉眼间的温婉竟和刚才的倪安芍有几分相似,“定王妃是诚心礼佛的,佛祖一定会保佑您。”   倪安芍闻言合十的双手放了下来,稳稳的放在胸腹前,端庄娴雅的看着矮了她一个头的顾云杳,架子十足的道,“本宫一直受佛祖庇佑,相信你若诚心礼佛,佛祖也会庇佑你的。”   “是,王妃说的是,云杳受教了。”顾云杳规规矩矩的行礼,只是脸上那温婉的笑意让倪安芍看的不舒服。   敛了衣袖,倪安芍转身往大殿后走,佛光寺最大的就建筑不是迎门的供佛大殿,而是后面的佛光塔,塔不高,面积却不小。   “你是第一次来佛光寺吧,这佛光塔可是有必要看一看的。”倪安芍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她妹妹倪安柔不止一次提及过这丫头,说她几次坏了她的好事,还很不好摆弄。   倪安芍上下打量了顾云杳一眼,她今日一身素色的衣裙,平凡的样貌加上这平凡的装束,实在看不出来有什么过人的本事与她妹妹争。   顾云杳谦逊的点头说是,跟着倪安芍的脚步往佛光塔门前走,脚才踏进门内,就被身后一人给叫住了。   “两位女施主,今日佛光塔不开放,还请两位明日再来。”出声阻止的是一位年约三十上下的僧人,他手中拿着扫帚,衣袍下有些许叶子,想来是在附近打扫。   顾云杳站在原地没动,倪安芍愣了一下,什么也没说,转身从塔门内走了出来,“如此本宫明日再来。”   倪安芍华丽的裙摆在台阶上摇曳而下,她不仅人美,穿着打扮也是不俗,这般端庄的走过去,倒是有一种后宫宠妃的气派。   只是顾云杳心里,多数后宫宠妃最后的归宿,都是不得善终。   她四下里看了一眼,没有可疑之人在附近,自从上次璇玑楼跟着她的两个暗影被杀,她出门很少带璇玑楼的人,只是许家暗卫到底不如璇玑楼暗影,有些事情做不到她一个眼神就知道她的心思。   转身下了台阶,在倒数第三个台阶上,顾云杳脚下忽然一趔趄,人倒是没摔,却让她对台阶上的东西多了注意。   狐疑了看了一眼脚下的台阶,顾云杳快步跟上倪安芍。   不知道玉非寒怎么样,顾云杳自己倒是彻彻底底被倪安芍给溜了一圈,寺中几个花圃池塘她都快了然于心了。   直到日暮西沉,顾云杳才拖着沉重的步子跟前来寻她的侍卫回去,一见到玉非寒的面,她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叫人去查佛光塔前的台阶,应该是倒数第三个,那上面有些东西或许有用。” 第117章 佛光寺(2)   玉非寒递给一旁站着的于洪一个颜色,后者立刻会意转身出门,这时候顾云杳已经端着茶壶灌了半壶水。   “她是故意的,累死我了。”   顾云杳坐下,如同棉花一般瘫软在桌子上,歪着脑袋呼哧呼哧的喘气。   “今夜李良政会过来,晚间不管发生什么,你都不要出这个门。”玉非寒起身从水盆中拿了帕子递到顾云杳跟前,看着她胡乱擦了把脸,又把帕子递过来,挑眉接了接着说,“你在定王府私牢待过,以本王这位哥哥的性子,能让你活到现在已经不容易。”   顾云杳把头换了个方向继续歪着问道,“为什么你们称哥哥而不是皇兄?”   这问题问的风马牛不相及,但一般人还真不敢问,毕竟都知道玉家这皇室到底怎么来的。   “习惯,大概父皇觉得我们这么称呼彼此,便是兄友弟恭了吧。”玉非寒活动活动自己手腕,顾云杳注意到,他的腕间有一片红印,很奇怪的形状。   顾云杳从桌子上爬了起来,身子从桌子这边到那边,眼睛直直盯着玉非寒手腕上的红痕,脸都快贴上去了。   “你这痕迹很奇怪啊,你在寺中碰到什么东西了?”顾云杳眼睛左左右右瞅了好几遍,确定自己没看错之后又问道。   玉非寒抬起自己的手腕,上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出了一块红斑,很奇怪的形状,有些像是雪花,不大,却层层叠叠。   他神色微变,盯着顾云杳看了会儿问,“是毒?”   顾云杳歪着头想了想,身体慢慢从桌子上缩了回去,重新坐好才说道,“算是,不至人死,却会让人反应缓慢,是种慢性毒。”   她能知道都是拜历壹铭所赐,那家伙虽说医术了得,但那毒术却是天下无双,这种毒在历壹铭那里,根本排不上号。   玉非寒神色舒展了些,从大殿出去直到回到这里,他一直跟定王待在一起,所接触的东西也基本一样,除了院中一个路过僧人手中的花。   那花很奇特,他多看了两眼,定王便示意那僧人把花拿来一观,仅仅是伸手触了一下花朵。   玉非寒不敢肯定,这毒就是那时候中的。   “或许只是意外。”他喃喃的说,定王虽有问鼎九五之心,但他并非有此野心之人,这一点他很清楚,应当不会为此对他动手。   “防人之心不可无,没想到端王殿下也有这般侥幸心作祟的时候。”顾云杳手指在桌面上如波浪般来回的敲击,眼睛在玉非寒脸上打量了一圈,起身往里屋走。   “我累了,今晚的事我就不去了,明早听个结果吧。”顾云杳伸了个懒腰,这不像玉非寒,他怎么会念及定王这份兄弟之情,难道是她错想了?   顾云杳躺在床榻上,月光从窗外幽幽的照了进来,洒落一地柔软,她睁着眼睛没有睡意,所有事情在她脑海中不断旋转,像是一个巨大的旋窝。   闭了闭眼睛,顾云杳慢慢的从自己再次又感觉那刻起,再次重新把所有事情理了一遍。   那日她是在马车里,虽然没有醒,但可以感觉到车轮碾压石子土地的颠簸,但很奇怪却没有鸟叫虫鸣。   她微微闭上眼,没有鸟叫虫鸣那肯定不是山林,可她曾问过自己大哥顾云楼,从山寺下来多半路程都在山野间穿梭,而算时间那时候也不该走出山林才对,那她从哪里来?   后来的事她没多大印象,只记得马车似乎颠簸之后停顿了片刻,然后再次启程。   “停顿,停顿……”顾云杳微微蹙眉,难道说最早马车启程并非是顾云淆来接她,而是有人把她从别的地方送回了山寺?   她猛地坐起身,如果真是这样,那事情似乎比她想的开始的更早,幕后之人到底要做什么!?   正在此时,窗户忽然闪过一个黑影,速度很快,朝着寺中后山方向而去,惊得顾云杳立刻翻身下了床,趴在窗弦上往外看。   人影早已消失不见,夜色下寺中茂密的植被暗影婆娑,偶有小风吹过,枝桠微微摇晃,似是在对着顾云杳招手,示意她跟上去一探究竟。   迟疑了片刻,顾云杳转身顺手抄起外衣开门跑了出去,等到了刚才看见黑影消失的地方,她才想起来玉非寒的交代,不管今晚听到什么都不要出门。   伸手在自己额头上拍了一下,暗自骂了一句自己浮躁,但出来都出来了,这时候回去还真有些不甘心。   顾云杳正想着呢,不远处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悉悉索索叮叮当当,应当是个女子。   这寺中女子不多,算上暗处的念婷和潜进来的那个,一共也才四个,她在这里,念婷不是个能穿这种环佩齐全衣服的人,她又在这里,隐匿那个人也不会出来,那么这个人就可想而知了。   她轻手轻脚的从树荫下走过去,月光点点自头顶上透了下来落在地上。   顾云杳走出去不远,拐角处的斑驳阴影里,她看到一片浅色衣角一闪而过,那是倪安芍今日所穿的衣服颜色,这深更半夜的,一个王妃鬼鬼祟祟的出来做什么。   她心思急转,眼前那片衣角已然从拐角消失了。   顾不得其他,顾云杳抬脚就追了过去,在拐角处猛地停住,竖起耳朵听了听,环佩叮咚之声渐行渐远,她才从拐角走了出去继续跟着。   前面的人走的很缓慢,像是在逛园子一般,可深更半夜逛园子,还真是让人不得不怀疑。   “你来了。”一道低沉好听的声音响起,那声音醇厚如山寺悠远绵长的钟声,一下一下敲在顾云杳心上。   定王妃深夜出门来见得,竟然是佛光寺那位名扬天下的明心主持,这……   “嗯,来了,久等了,走吧。”倪安芍的声音从黑暗里响了起来,两人似乎牵着手相携往后山走去。   顾云杳那眉头不是紧皱,而是挑的很高,死几个人,没想到能牵出这么大一桩丑闻来,这算不算是买一送一?   抿了抿唇,想着该不该再跟下去,上山的路就那么一条,直溜溜往上,若两人突然回头,以她的身手,连躲的时间都没有。   正迟疑着,顾云杳猛地感觉到身后站着一个人,她的手在身侧紧握,这个时候在这里的会是谁,是敌是友?   不,不对,不是自己人,若是自己人,又怎么会悄无声息站在她身后。   猛地后脖子一疼,顾云杳眼前顿时彻底黑了下来。   往左右看了眼,黑衣人弯身把倒在地上的顾云杳扛起来,朝着后山上的小路走去,今夜失算,没想到这小丫头会出来,还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后山是佛光寺禁地,除了本寺的僧人,外客一缕止步。   黑衣人不是僧人,却对后山极为熟悉,顺着小路走到一处后,脚下一转往一侧的山林里走去。   不过片刻功夫,山林中隐约看到一座小屋,轮廓不清楚,但看样子年头不少,屋前还有一汪山泉,滴滴答答的水流声从不远处传来。   黑衣人快步走了过去,在屋前躬身对着紧闭的房门说道,“人我带来了,怎么处置看你们的意思。”   他把顾云杳放在屋前空地上,看都没看一眼,转身消失在林间。   吱呀一声,竹屋的门打开了,月光下一个面容俊秀的男子笔直的站在门前,他身形高大却恰到好处的匀称,一身灰蓝色的僧袍也穿的格外有气度。   “这贱人怎么会跟上我。”倪安芍从门内走出来,依偎在明心身边,那模样似乎两人才是恩爱夫妻,可她却是定王的王妃。   明心站在原地,即便是和尚,他的容貌也很难让女子对他持以佛心。   “无妨,只要她开不了口,看没看到都一样。”明心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朦胧的月光下神圣无比,说出的话却让人不寒而栗。   倪安芍没有说话,把头埋进了明心的怀中,那小鸟依人的模样,若是让定王看到,大抵也会识不得这便是自己那位端庄的王妃。   顾云杳醒来时后脖子一阵酸疼,她暗自嘀咕下手之人也太狠了点,她就是一小姑娘,还柔弱的很,哪里用得着那么大的力气。   她想伸手揉一揉后脖子,手腕却突然传来一阵摩擦的火辣感,随后有人淡淡的开了口,“你太狡猾,不得不绑了你,顾施主别见怪。”   “明心大师说的哪里话,我就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哪里就谈得上狡猾了?”顿了顿顾云杳继续说,“若是真狡猾,我也不会被绑在这里。”   她连试都没试,就放弃了挣扎,别说是被绑着,就是不被绑,她也不会在这个时候跑,除非是活得不耐烦了。   明心一直带着很恬淡的笑,让人看了很安心,是真的安心,就像是看见一个充满智慧又沉稳的老者,那双眼睛中的沧桑早就幻化成了引人出神的故事。   “顾施主说笑了,能从一个个死局全身而退,你确实不简单。”明心的话像是在对着一个同龄人说,他没把顾云杳当成普通少女,她这般大智若愚,不是普通少女。 第118章 再遇云姬   “不好奇吗?”明心笔直站在顾云杳身前,垂眸看着蜷缩在地上的人,她一张小脸许是因为深夜寒意有些发白,眼神清透的仿佛山中那汪泉水。   她仰着脑袋看着他,眼角眉梢有一丝奇怪,嘴巴紧紧抿着,像是要问,却又不打算问的样子。   明心想着伸手抚了抚她的脸,没有任何歧义,只是纯粹的抚了抚,像是佛祖看到自己心爱的弟子,这一抚表示了怜爱一般。   “若非是敌非友,你确是个不错的伙伴。”明心直起身子走到门前,打开门想了想,半转了身子道,“我实不忍心亲手杀你,你就在此自生自灭吧。”   明心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在远处,顾云杳还在愣愣的,这哪里是不忍心杀她,根本是打算放过她。   只是……   “哎~就知道明心不忍心。”一道慵慵懒懒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顾云杳刚半蹲起来,又老老实实坐了回去。   她盘起腿,两只眼睛眨巴眨巴的看着逆光走进来的女子,还是一身雪白,飘逸之中带着几分懒散的走了进来。   “云姬,好久不见。”来人是曹钰死时睡在花树上的云姬。   云姬伸手打了个哈欠,那没睡饱的模样让顾云杳嘴角止不住抽。   “小丫头,你还记得我,我说明心今日怎么心软了,原来是你这个鬼灵精。”云姬进了屋子就倚在窗前,月光自她身侧照了进来,让顾云杳看清了她半张如玉般冰冷的脸。   她换了容貌,是一张平淡的脸,面色冰冷如腊月寒雪,光洁如月光丝绸,她嘴角挑着,笑意也带着慵懒问道,“你看到了什么?”   顾云杳叹了口气,很无奈的道,“有人引我出来,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哦?那你这是自找了?”云姬歪着头靠在窗弦上,似乎真的挺累,手指时不时敲一敲窗弦,闭着眼睛问道。   额……顾云杳想了想,似乎,也没错。   “算是吧,我最近憋屈了些,总是被人摆布,不如云姬姐姐指点我一二?”云姬会不会杀她,顾云杳心里还真不确定。   她所见过的人,唯独这个云姬最难摸透,她看起来懒散不计较,可这种随意却是建立在可怖的实力之上。   云姬斜斜的睨着盘腿坐在地上的顾云杳,她是觉得自己不会杀她?“指点一二,哼,小丫头,你在套我口风。”   小小年纪就有如此深沉的心思,云姬对顾云杳再一次认识了,“要我不杀你也可以。”云姬晃着脑袋,似乎是想让自己清醒些,“总要拿些相当的东西跟我交换吧。”   这无可厚非,顾云杳点头觉得挺合理,但,她要拿什么去换?   云姬窈窕曼妙的身体一转,幽幽懒懒走到顾云杳身边问道,“你要拿什么跟我换?”她眼睛里迷蒙着雾气,跟玉非寒的雾气不同,她似乎是瞌睡的。   顾云杳定定的看了她一会儿,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道,“我……”   “我有难,你无偿帮我一次,如何?”云姬比顾云杳快一步说道,脸上的笑很真诚,让顾云杳心中突然没了底儿。   深吸一口气,她歪头笑道,“好。”   云姬直起身子,伸手撩了一缕长发道,“我以为你被抓是因为曹钰的事,或者是李涟儿的事,没想到你竟是被人引出来的,这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顾云杳没说话,心中咯噔一声,这些云姬看样子都知道的极为清楚,但顾云杳反倒消除了她是定王的人的疑虑。   从地上起来,小腿上的酥麻让她差点没站稳,“多谢你提醒,你的交换我会记在心里。”   云姬笑了笑,那张如雪般冰冷的脸忽然就像是那日窗外的梨花,烂漫之中带着丝丝缕缕的冷气,可让人看了又忍不住跟着笑。   “那我是不是可以走了?”顾云杳眉眼弯弯,那样子憨态可掬,只是她那双通透明亮的眼睛里的试探,着实明显的让人不敢忽视。   像是云姬这样的人,在她面前心思手段有时候真的不够看,你说你耍的虎虎生风,那边一拳打的你招架不住,所以,何必自讨没趣。   “走吧,天黑路滑,你小心些。”她很寻常的说着,转身准备往屋中的床榻上走,但走了两步又想想,还是抬脚出了门。   顾云杳两只手来回一错,捆在身上的绳子便松了,这种程度的捆绑,根本难不倒她,璇玑楼那些绑人的手法,可比这高明不知多少倍。   大摇大摆从竹屋走出去,可站在林子前她有些不之所措了,深更半夜的,她别说不认得路,就算认得,以她东西南北都得好好思忖一番的方向感,着实不敢走进去。   “主子,属下来迟,还请主子恕罪。”   来者是许家暗卫中的一员,顾云杳只见过一面,还不知道他的名字。   “无妨,来了便是,快带我出去。”顾云杳看见他简直跟看见亲人一样,她从来没哪个时候这么想见自己的暗卫过。   “属下遵命。”黑衣人抬脚往前带路,顾云杳跟在后面仔仔细细的记路,不过不出二十步的距离,她就很识趣的放弃了。   上天果然是公平的,给了一副这么好的脑子,却偏偏缺了一根辨别方向的筋。   “你叫什么名字?”顾云杳再次看到上山小路时问了那人的名字,许家暗卫她大致筛选了一番,能留下的,多数都是在璇玑楼经过历壹铭调教的。   站在山路上,往下看去是一片宁静的佛光寺,整个寺院一片漆黑,唯有一处灯火明灭不定。   “属下昔邪。”   “吸血?”顾云杳惊讶的看着他,昔邪似乎司空见惯了,不疾不徐的再解释了一遍,“是药材名,昔邪。”   “哦,换了吧,太绕口了,你看师浅雪,好记还好听。”顾云杳歪着头思索着往前走,“昔邪有个别名,名曰昔耶,不如你就叫昔耶好了。”   “是,属下遵命。”昔耶弯身点头,这名字本也是主子给的,如今新主子再次赐名,他自然不会有意见。   从山路往下,直到看到山寺后面那条林荫道,昔耶才躬身退进了黑暗。   顾云杳提着裙摆看了看,一身露水和泥污,这样子走进房间,除非玉非寒眼瞎了才看不出她去了哪里。   “顾祖宗,你再不回去,我就要被我们家王爷给宰了呀。”   她还在提着裙摆想,从林荫道上已经跑过来一人。   李良政那叫一个悔恨啊,他才跟过来,刚好就撞在枪口上了,“姑奶奶,赶紧跟我回去吧。”   顾云杳耸耸肩,手里提着裙摆跟在李良政身后,一路到了客房手都没把裙摆放下,就好像是特意展示给人看那上面的露水和泥污。   玉非寒在屋中桌前坐着,一手放在桌子上,另一只手放在弯曲的腿上,见顾云杳进来抬眼看了看她,就把目光放在脏兮兮的裙摆上。   “本王的话在你看来形同虚设,云杳,你太任性了。”玉非寒的唇微微动了动,说话的语气轻描淡写,可顾云杳却忍不住抖了抖脊背。   眼珠转了转,顾云杳把手放下来,很诚恳很诚恳的道,“不是形同虚设,是我太笨,被人算计了而已。”   “哦?堂堂璇玑楼楼主,还有被人算计的时候,这倒是让本王对那人刮目相看。”玉非寒手指曲起来,幽远深邃如冬日寒潭的眸子带着一抹笑意。   或许开始是没察觉出来,但以顾云杳的警惕,怎么可能在走出门前想不到这一点。   “好好休息。”玉非寒站起身,大有不打算问下去的意思。   顾云杳嗯了一声,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裙,那叫一个惨不忍睹,思索了片刻,还是对玉非寒的背影道,“我在后山看到了一间竹屋,还遇见了一个算是熟人的人。”   玉非寒脚步顿了顿,嗯了一声继续走,顾云杳又说,“小心定王,他想要的远不止表面那么简单。”   没有给她任何反应,玉非寒连脚步都没有停顿,径直往另一侧的厢房走去。   回到房间躺下,顾云杳继续想着之前想到的问题,一路慢慢的,细细的琢磨,越想心中越发惶恐,但这惶恐又有一丝兴奋的意思。   傅云时她被誉为天下第一谋士,那是谬赞,比她能者不在少数,只是她刚好恰当的处于那个位置,反正她自己认为,吹捧之意大过事实。   醒来后她曾一度怀疑自己是没有好好对待那些事,所以才导致一路总是被人牵着鼻子算计,现在想想,或许不是态度的问题,或许还有能力。   背后算计她的人,或者是势力,是她很难反抗的。   闭上眼睛,不知为何想到了玉非寒那双带笑的眸子,他今晚又做了什么,不问自己又是为了什么?   在心里叹了口气,想好了不跟皇室牵连,现在倒好,不止牵连,还成了人家的准王妃,真不知道这家伙怎么会对她这个连身体都没发育起来的小丫头感兴趣。   这话顾云杳只在心里嘀咕嘀咕,要是说给玉非寒听,敢是敢,就是怵他不笑时看她的眼神,想想都紧张的咽口水。   翻了个身,今晚寺里这么大动静,念婷竟然没来找她,这让顾云杳很奇怪。 第119章 死而复生的人   这许多日子,念婷只传回过几次消息,均是定王和各个大臣之间的走动,与往日无异,但有一个人很奇怪,他总是在固定时间去,又在固定时间出来。   念婷猜测那人定然是到定王府有不同于别人的事要做,否则这时间也掐算的太死了。   顾云杳想过,或许那人不是去找定王,而是去找定王府中某个人,且与那人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商谈。   只是,去定王府不找定王,还能是找谁?难道,会是定王妃倪安芍?   再翻了个身,顾云杳把心中的想法重新抹去,不对,能做这些事的人,绝非一个后宅妇人那么简单,这手段之缜密,比官场老狐狸也绝不逊色。   深吸一口气,尽量平稳了心绪,顾云杳才渐渐不太安稳的睡去。   第二日一早用了早膳,倪安芍就连了,坐在桌子边殷勤的问她几日可要再去佛塔。   顾云杳心里干笑,昨夜撞见那事,她今日要是还去,绝对不是脑子有问题,是根本没脑子。   倪安芍却不打算就此偃旗息鼓,亲热的坐到她身边,挽着她的手说道,“怎么,妹妹昨日不是挺感兴趣的吗,今日为何就不去了,是不是姐姐说了别的扫了你的兴?”   “自然不是,定王妃误会了,只是……”顾云杳故作为难的看了一眼倪安芍,然后别过脸对着玉非寒挤了挤眼睛。   他还在吃,赶紧帮个忙把这位打发走吧,不然要她当面说人家跟寺中主持暧昧不清吗?   玉非寒把口中的粥咽了下去,慢条斯理的擦了嘴角,这才缓缓开口道,“今日云杳怕是不能陪皇嫂了,她身体不适,本王今日也不出去了,就陪着她。”   倪安芍没想到玉非寒会这么说,微微蹙眉,但很快就掩饰了脸上的不安,转头嗔怪道,“既然身体不适,为何不跟姐姐直说,那今日你便好好休息,改日我们再一道出去。”   把倪安芍送走,顾云高咧了咧嘴,昨夜之前对她还是爱搭不理,今天这么热情主动,看来她很担心自己把看到的说出去啊。   “佛光寺主持殿下了解多少?”她先问了一个问题,对明心她了解不多,大多数都是传言,和自己表面看到的,并不能算是真的这个人。   “佛光寺建于前朝,距今也有近百年历史,但从未像如今这般,只是明心做了主持后就不同了,不仅让这里成为了皇家寺院,还能让佛光寺的香火一夕之间鼎盛起来,不可小觑。”   玉非寒这个问题回答的不正面,但也足以反应一个问题,明心其人,绝不简单。   顾云杳也这么认为,昨夜在竹屋里,他明知道自己窥见了足以让他死无葬身之地的秘密,可他还是放了她,虽说那放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她后来能离开,一大半原因是云姬的授意。   昔耶后来跟她说过,那林中埋伏了不少人,且身手不弱,所以她想,明心不打算杀她,但也不打算让她走出竹屋。   顾云杳犹豫了片刻道,“我昨夜被人引到通往后山的林荫道上,在那里看到了明心和定王妃携手暧昧的说着话,我本犹豫要不要跟上去,却被人从背后打晕了。”   顿了顿她继续说,“醒来是在林间一处竹屋,屋前有湖泊,位置甚为隐秘,若不是暗卫找到我,恐怕就算放了我,我也走不出来去。”   说到这里,玉非寒插嘴说了一句,“说的再详细些,让李良政他们去找找看。”   不管在那里还能不能找到有用的东西,他都得派人去试一试,万一有意外的收获也说不定。   顾云杳点头,把记忆中的竹屋以及走过的道路描述了一遍,但前提是夜晚时分,她只见过那林子晚间的样子,白天不知道还是不是那样。   她说完,李良政立刻就躬身退了出去。   顾云杳这才发现,一直跟着的于洪从昨晚开始就没看见人。   她眨了下眼睛,决定还是接着说竹屋里发生的事,“在那里我还遇到了一个不算熟人的熟人,就是曹钰死时证实我杀人的那个女子,名叫云姬。”   “她说以为我是因为曹钰或者李涟儿的案子查到了那里,我觉得她是在提醒我什么,以云姬的机敏狡黠,不会不知道我今晚到底怎么去的竹屋。”   这也就是她听完云姬说这话后松口气的原因,也是那时才确定她不会轻易杀了她。   玉非寒也很诧异,“云姬,曹钰之死的证人。”他重复了一遍,忽然问顾云杳,“当初你来黎京,可遇到过什么不寻常的事。”   这事太蹊跷了,原本对这些案子都只是怀疑有关联,然后就突然出现一个人告诉你确实有关联,是巧合,还是故意为之。   而更让他不解的是,顾云杳之前就是个养在山寺里的病秧子,为何会被卷进这些错综复杂的事情当中,若说倒霉,这也太倒霉了些吧。   何况玉非寒不是相信巧合接二连三发生的人,虽说无巧不成书,但太多巧合凑在一起,那便不是巧合。   所有案子看似简单,却每每都把顾云杳套进去,即便没有套住的,也能找到千丝万缕的关系,一次两次也就罢了,这都多少次了。   “除了叶无心杀的几个,其他人都有一个特点,分属不同势力,且都未表明立场。”顾云杳深吸一口气,看来幕后之人是想黎京这池水给搅的更浑,只是现在还不知道想浑水摸鱼的是谁。   粗略算起来,曹钰之死使曹家乱了一段时间,李涟儿之死也有些小麻烦,李家借此机会敲诈起顾之曦来,令他头疼了好多日。   至于其他朝中大臣,她想费尽心思刚把人撬开口的各位主子们,也会心疼肉疼上一阵儿。   “我唯独不明白城西郊外那具女尸的用意何在。”猜测是尚书郎的夫人,为的是升迁上位,但这个想法其实经不起细细推测。   尚书郎升迁全在朝廷,他夫人死不死其实都无关紧要,相反的,若因为夫人之死再惹上廷尉,那似乎更得不偿失。   “尚书郎夫人乃是江南首富罗子年的大女儿,商人之女能嫁与仕途稳当的尚书郎,着实令人意外。”玉非寒简单几句就把尚书郎及其夫人的事给说了出来。   罗子年的事顾云杳知道一二,他年纪轻轻就已经是江南首富,确切说早在前朝就已经是首富,玉戎叛变后,罗子年还曾一度被他请到宫中,至于说了什么,没人知道。   只知道玉戎厚赏了他,还把他的大女儿指给了当时名声大噪的才子,也就是如今的尚书郎。   “没想到那妇人竟是罗子年的女儿,真是意外。”这下顾云杳惊讶了,她当年也与罗子年有过几面之缘,那时他和他夫人一道游湖,正好遇上了遭人暗杀的她,也算是搭手救了她一次。   玉非寒挑眉,听这语气,她像是跟罗子年认识,可她一个小丫头,自小待在山寺之中,怎么会跟江南首富罗子年认识。   “确实意外,昨夜看到罗琳更意外。”玉非寒手指在衣袖上捏了捏,抬眼看着顾云杳,“昨夜李良政在寺中地窖里找到了一个人,那人就是应该死去的尚书郎夫人罗琳。”   顾云杳一愣,怎么也没料到,事情竟然会突然峰回路转,他们可是顺着罗琳之死查到这里的,却不曾想,罗琳竟然还活着。   “这,到底怎么回事?”顾云杳两条长眉紧紧皱了起来,事情到此已经让她不知该从何处理起了,入黎京以来,所有事看似毫无关系,但实际仔细查却又千丝万缕不断。   她看着玉非寒,这一切到底是冲她而来,还是冲玉非寒的?   从皇家走出来,她知道皇室是个怎样的地方,后宫兵不血刃就能让人万劫不复,前朝勾心斗角,一着棋错,再难翻身。   在权利的中心之中,玉非寒又是怎么走到现在的,他那些不可说的秘密,是不是也是权利碾压下无可挽回的悲剧。   忽然间,顾云杳有些心疼这个看似冰山高峰一般不可触及的男人,只是这情绪才一冒出头,立刻就被她压了下去。   “哼,有人想李代桃僵,为了一个五品官员,也真是煞费苦心了。”玉非寒不疾不徐的说,顾云杳立刻就明白。   尚书郎乃六品官员,更进一步最近的也就是中书侍郎,可罗琳假死,跟尚书郎晋升中书侍郎并没有多大的关系呀。   她低头想着这其中可能有的猫腻,半晌瞪大眼睛问道,“是罗子年的手笔?”   可罗子年为什么要让自己女儿的夫婿失了晋升的机会?   玉非寒笑而不语,那双幽深的眼眸中波光点点,似是春月里花上的晨露一般,顾云杳看的入神,好半晌才移开眼。   “我明白了。”她紧紧抿着唇,为罗子年在心中叹息一声。   不管发生在她身上这些事是谁在背后策划的,罗子年无疑是最无辜的一个,他只是为了自己女儿的幸福,不曾想却一脚踏进了深不见底的旋窝之中。   在佛光寺一直待了三日,期间她收到顾云楼的书信,多数都是询问她的身体可否安好,只在最后提了一句许靖容的下落。 第120章 回许家   顾云杳坐在回去的马车上,想了又想,决定还是回去一趟,“我想回家一趟,有些事要跟两位哥哥说。”   她斜靠在车窗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神色显得有些迷惘。   玉非寒没说话,敛着眉眼看她的侧脸,光洁如玉,却平凡无奇,这样的脸也不知道有什么吸引力,竟能让人盯着出神。   “无妨,本王陪你走一趟。”他收回目光,微微蹙眉说道,许家这段时间去了不少人,有顾家的,有定王的,还有两拨不知道隶属谁的势力都盯着。   许家暗卫手里到底掌握了什么,他也起了兴趣。   “许家暗卫你知道多少。”   顾云杳乍一听玉非寒的话,第一反应便是许家又出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最近璇玑楼三个令主都不在,她也没怎么跟楼中影子接触。   “许家近几日总有人想进去看看,且分属不同势力,似乎在找东西,你可知道是什么。”玉非寒直截了当的说,对顾云杳拐弯抹角,比直说更容易让她戒备。   顾云杳抿了抿唇,身后把脖子上挂着的墨玉兔子拉了出来,兔子玉质一般,雕工却精妙绝伦,“大抵是为了这个,许家暗卫暗令在我身上,顾之曦和,和你父皇都想要,但为了什么我一直没弄明白。”   两人正说着,马车一晃停了下来,外面的李良政说了句到了,两人对视一眼终止了话题,从马车上走了下去。   许家大门紧紧闭着,门前的冷清让顾云杳心中一阵酸涩,曾几何时,一家人还坐在门内闲聊谈心,如今门庭犹在,欢声笑语却再无踪迹。   推门而入,庭院还是老样子,如今二哥顾云淆在军中任职,十天半月也回不了一趟家,倒是大哥顾云楼独自一人住在这里。   “大哥,云杳回来了。”顾云杳环顾四周,没见到一个人,连守着许家宅子的暗影都没有踪迹。   喊了一声,没人回应她,顾云杳心里有些慌,她压下这不好的感觉,继续往里走,再喊了一句,“大哥,你在吗?”   大门没锁,院中仆役早前被顾云楼都给辞退了,如今偌大个院子就只有他一个人。   自她出狱后,她也没敢时常回来,直接住进了端王府,但璇玑楼暗影却一直暗中护着许家宅子和两位哥哥的周全。   “云杳,你怎么回来了。”从后院绕出一个人来,墨发松散的披在脑后,却丝毫不影响他翩翩佳公子的气质。   顾云杳提着的心顿时放了下来,快步上前上下打量一遍顾云楼后,道,“大哥,收到你的信我就回来了,母亲的事你放心,她很好,或许不回来也是一件好事,对不起,是云杳给你们惹麻烦了。”   顾云楼伸手抚了抚顾云杳的长发,月余没见,这小丫头长高了,也比以前看起来丰腴了些许,“傻丫头,哥哥们就是保护你的,怎么会怕你惹麻烦。”   他说完,又朝着站在不远处的玉非寒行礼,玉非寒只点点头,并未开口说话。   “大哥,二哥那边可还好啊。”顾云淆如今在曹烈麾下,她放心不少,军中到底不比朝中风云诡谲,没有一颗七巧玲珑心就得处处提防小心。   顾云楼点头,请了玉非寒进大厅,都坐下了他才又开口道,“曹将军对你二哥很不错,小妹不用担心。”   顿了顿又说道,“倒是小妹你,到底惹了什么事,为何那么多人算计你?”   顾云楼入职的是侍御史,所知之事杂而繁多,顾云杳牵扯进的事情他大致也理了一遍,其中疑点颇多,但不知为何,多数都被压了下去,只着重所犯之事。   顾云杳心中苦笑,脸上表情不变,伸手倒了水给玉非寒,又给顾云楼也倒了一杯才说道,“不是我惹事,大哥,我这么乖很少见了,是别人找我事,我也是没办法的。”   这话说的很俏皮,惹得顾云楼忍不住笑了,心里知道妹妹是说笑,但也不好再问什么,她只要自己心中有数就好。   “好了,小妹许久不回来,今日大哥就给下厨收拾一顿家常。”顾云楼说的很高兴,顾云杳也很高兴,她大哥的手艺很好,虽然不比历壹铭重金挖来的燕子楼大厨,却也不差。   顾云楼又闲聊了两句便起身去了小厨房,顾云杳和玉非寒坐在桌前,她脸上的笑渐渐淡了了下去,“殿下,云杳想求你件事。”   玉非寒一直端着手中的水转悠,那真是白水,一眼可以看到杯底的花纹,水是白水,杯子却是上好的官窑瓷器。   “顾云楼是个人才,你也不差,你要求本王的事,本王可得想清楚了。”玉非寒这话不知道是不是玩笑,如果是玩笑,那他那张脸上的漫不经心也太不搭调了。   顾云杳摸了摸鼻子,她做不到和念婷一般厚颜无耻,只得干笑一声,嘴角微微动了动,玉非寒实在不适合开玩笑,或者开玩笑。   “殿下说笑了,大哥才识渊博,我怎么能跟他相提并论。”顾云楼的才识应该不止出自许靖容,她虽然大家闺秀,但绝非渊博之人。   而顾云淆就不用提,据说他和顾之曦动过手,小小年纪,居然与他不相上下。   玉非寒不置可否,他相信李良政对顾云杳的调查很仔细,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李良政似乎很热衷顾云杳的事。   蹙了蹙眉,玉非寒抿了口杯子中的白水,恬淡无味,却在已经有些燥热的四月中带来一丝舒缓,“好了,有话直说。”   顾云杳嘴角又动了动,她倒是想有话直说,不是被他打了个岔吗,这也怪她?   “嗯,我大哥的职位,麻烦你能不能帮忙压制住,我不想让他过早卷进来。”这是权谋之争已经昭然若揭,顾云楼虽聪颖有才学,可他到底只是初出茅庐,顾云杳担心也是无可厚非。   “别人找本王都是求升迁,你倒好,求原地止步,顾云楼知道吗?”玉非寒把杯子放在桌子上,好瓷器握在手中感觉也不同,就像顾云楼这样的人才,收于麾下也必事倍功半。   顾云杳摇头,怎么会跟大哥说,他那样的人,就算是想得通,对他也多是不公平的。   “我不知道该怎么跟大哥说,毕竟起因是我,因我才阻碍了他的仕途。”   “那你可有问他入仕是为了什么?”   顾云杳一愣,入仕是为了什么,自然是为了……   她忽然沉默,顾云楼入仕为的是什么她怎会不知,当初可不止一次听他说起,是为了家人不再受人摆布,尤其是顾家人。   顾云杳有些怔愣,她看着桌子上玉非寒白玉般的手指发呆,良久才点了点眉心道,“我最近是安逸的多了,总也理不清是非。”   趴在桌子上,顾云杳眼神有些茫然的看着门外的空地,阳光自上洒下,把院中花圃里的花卉植物晒得舒舒服服,有几朵花瓣上还落了蜂蝶嬉戏。   “顾云楼的事你不必担心,本王会着人从中调节,倒是你,最近精神似乎总是不济。”这丫头不似以往那般精神奕奕,这在去佛光寺前他就有所察觉。   顾云杳嗯了一声,还是懒洋洋的趴在桌子上,双眼盯着门前几株花朵看。   顾云楼的手艺确实不错,虽说君子远庖厨,可没饭吃的时候,大抵都是要后悔当初为何没学会做饭的。   “大哥,你的手艺越来越好了。”顾云杳也顾不得形象,风卷残云的吃完,抚着肚皮笑眯眯一脸享受的说。   李良政也被要求上桌吃饭,全程几乎忘了吃,就顾着看顾云杳这恶狼一般的吃相,“你原来就是这样吃饭的?”   他实在没忍住,反正在玉非寒面前,职责所在的事做好,他也不怎么限制他非要一本正经。   “我这吃相有问题吗?”顾云杳手还放在肚皮上,一脸无辜的问。   玉非寒连看都没看,顾云楼笑着摇头,李良政咧咧嘴,两位主子都没说什么,他还有啥好说的,还是吃吧,这顾公子的手艺还真是没得说。   酒足饭饱之后,几人坐到院子中闲聊,多数都是顾云楼和玉非寒在聊,她则和李良政闲聊。   “哎,我怎么觉得你听到我说定王妃的事都不惊讶,还有去时那个叫于洪的人呢?”顾云杳靠在树下,舒舒服服的躺好开始询问李良政。   李良政也就地找个了地方盘腿坐下,先看了一眼坐在不远处说话的两人,然后才挠了挠后脑勺小声说,“其实我早知道了,那日去倪尚书家,在花园假山后我就听出是定王妃和明心大师,只是没来得及说,你们就去了佛光寺。”   顾云杳抬头看着头顶的树冠,买院子的时候还都是光秃秃的树枝,如今已经快遮天蔽日了,伸手遮了遮透过树枝缝隙洒下的光线,眯着眼睛懒洋洋的。   李良政看了她一眼,这几日总觉得这丫头古怪的很,说不上无精打采,但看着就是没精神。   “你怎么了,这几天很奇怪啊。”他犹豫了片刻问。 第121章 中毒   顾云杳今日听了第二次这话,眨巴着眼睛准备起身去看看自己哪里不对,才一站起来,眼前忽然一黑,整个人就朝着地面倒了下去。   李良政赶忙把人扶住,高声喊了玉非寒和顾云楼,几人手忙脚乱的往屋子里抬,李良政立刻吩咐人去找程颐。   “怎么了,怎么了,我才回去一趟,怎么就倒下人了。”程颐咋咋呼呼的跑进许家,一眼就看到站在廊下的玉非寒,顿时神色一凛,脚下一闪人就原地消失了。   下一秒从屋中传来一声大喊,“都出去,快点。”   玉非寒自始至终站在原地,等周围平静下来,他缓缓的开了口,声音带着丝丝寒意,“李良政,本王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撬开他的嘴。”   李良政躬身应了声是,转身就往外走。   于洪这次是摊上大事了,看刚才自家主子的样子,这次他八成是要被榨干最后一滴油才罢休。   屋中,程颐一边给顾云杳把脉,一边观察她的脸色,脸部除了看起来古怪,实际上并没有太大问题,倒是脖颈和两侧耳朵有些奇怪。   脉象平稳缓和,并无异样,程颐咝了一声,伸手把顾云杳一侧耳廓拨开,才看到她耳后的颜色,顿时就惊了一跳。   中毒,他第一反应便是中毒,这毒还不是一般的毒,脉象和表面都看不出来,只有这耳后紫色针尖大小的斑点露出些端倪。   程颐一屁股坐在床榻边,愣愣的看着顾云杳,这种毒他解不了,即便是历壹铭来了也解不了。   程颐在房间里坐了多久,玉非寒就在廊下站了多久,站的越久心中的不安就越大,就像他等母亲回来,等的越久就越绝望。   “端王殿下,恕在下无能为力。”程颐最终还是走了出来,他站在玉非寒身后,看着这个在黎京传说中几乎成了神的男人,他会不会有办法。   但只是一想,连璇玑楼都没有办法,玉非寒就算再厉害,他难道能找到雪神殿,找到只有雪神殿才有的解药?   “到底怎么回事。”玉非寒没有动,幽冷的声音传进程颐的耳朵里,让他浑身一紧。   拱手叹了口气道,“是清水流觞,出自雪神殿的两种酒,分开喝并无大碍,且都是一等一的好酒,世间少有。”   程颐说道这里顿了顿,见玉非寒没有反应,心中更加失望了,他连清水流觞都不知道,谈何知道如何找雪神殿解毒。   “可一旦两者共饮,那便是甚为可怕的毒,饮下者会在四十九天内看着自己容颜老去,直至油尽灯枯。”   清水酒如其名,酒味淡如清水,若不仔细品尝,当真会以为那就是一杯再普通不过的清水,但即便你千杯不醉,也只需一杯就足以让你睡上三天,若是不会饮酒,那仅仅只需一滴就可以一天不醒。   至于流觞便没那么神奇,只是酒味口感顺滑后味醇正,觉是人间极品美酒,并没有别的特别之处。   玉非寒的手指在袍袖下捏的泛白,雪神殿的清水与流觞,他师傅宋伯胤千叮咛万嘱咐不能碰的东西,因为这东西一旦沾染上,想要解毒的机会渺茫的如同摘星揽月。   “此事本王会想办法,云杳就有劳你多费心了。”清水流觞的毒不会很霸道,它是一日一日消磨人的意志,尤其是女子,看着自己一天天老去,那种崩溃到绝望的情绪,不知道顾云杳是否扛得住。   抬脚往门外走,有些人给的喘息机会太多了,总以为自己可以高枕无忧。   他的脸上是一片冰冷,让人看的一阵心颤,那眼中的肃杀之色比高坐在九五之位的皇帝也丝毫不逊色。   永庆四年春。   四月的尾巴悄然扫过每个人的心,朝野上下因为端王突然出现在大殿之上而震惊,皇帝玉戎当日惶惶不安,定王更是连夜秘密见了几个大臣。   这上上下下,大抵也就只有大将军和肃王一片祥和,似乎端王出现本也是在情理之中的事。   五月初三,倪尚书因御史中丞等诸位大臣弹劾被迫禁足家中,定王妃几次探望都被定王阻止,一气之下直接住回了倪府。   五月初五,兵部尚书之位由原兵部侍郎程平暂代,不过这暂代是不是真的暂代,许多人心中都有数,于是程家的门槛时隔许久又差点被人给踩烂了。   侍郎取代尚书之位的事儿还未消热,黎京又出了一桩大事,大将军顾之曦家中再出一桩丑闻,三姨娘姚莹莹被人窥见与人私会,对方竟然还是顾之曦麾下一位得力将军。   顿时大将军顾之曦再次成了黎京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有人甚至说,当年将军夫人就是因为发现了此事,才会被陷害不得不和顾之曦和离。   程颐坐在顾云杳榻前绘声绘色的说着近日来的各路八卦,手中抱着一碗喝了一半的汤药,顾云杳这毛病,除了那四个人很少有人能收拾的住,好在最近又多了一个玉非寒。   只是依葫芦画瓢做这事,怎么都没玉非寒那般轻松,照说他说八卦比玉非寒可在行的多啊。   “来,先喝一口咱们接着说。”程颐腆着脸把药碗递到顾云杳眼前,见她使劲皱眉,他也心中酸楚啊。   为了让这位姑奶奶喝药,他连下跪都试了,效果还不如端王露个面好使。   “边喝边说。”顾云杳讨价还价,清水流觞的毒岂是一般汤药能解的,但看程颐如此煞费苦心,她也不好一直拒绝。   含了一勺苦涩的汤药,顾云杳的双眉几乎要皱成麻花。   “黎京如今局势因为端王的介入一片混乱,我觉得可能会被彻底洗牌。”程颐拿了一枚蜜饯递给顾云杳,后者赶紧接了往嘴里塞。   “不会,顾之曦的事出自念婷手笔,这件事我早就知道,如今定王府乱成一锅粥,她估摸着也该回来复命了。”   “你是说姚莹莹早就……不会吧。”程颐两只眼睛闪闪发光,八卦谁不爱听,何况还是这么劲爆的八卦。   顾云杳又含了一勺程颐递过来的汤药,艰难的咽了下去,半晌才点头说,“早在我入京之前就有,只是一直按捺不想与她计较,这次怕是让念婷遇到了忍无可忍的事。”   “程颐,你传令璇玑楼,不管北代国那边出了什么状况,务必找到三位令主,即刻回转。”黎京会有一场混乱,但不是表面上的。   她敛了眉眼,玉非寒,他到底要做什么,他知道了什么。   程颐领命,把手中的碗直接递到顾云杳手里,示意她就那么一点,直接灌了吧。   顾云杳一张小脸皱成了苦瓜,以壮士断腕之态一口把剩余的汤药灌了下去。   “好消息,城西的案子可算有眉目了。”李良政从外面风风火火的进来了,恰在同时,一侧的窗子也吱呀一声响,一身粗布麻衣的念婷跳了进来。   顾云杳和程颐对视一眼,顾云杳心想,难不成这俩人是约好了?   “嗯,李良政,你先说,念婷你先坐下喝杯水。”顾云杳发话了,念婷也正有此意,这段时间辛辛苦苦,她嘴皮子都起了好几层了。   李良政上前一步,先是拱了拱才说道,“王爷让我来告诉准王妃,那日在佛光寺打晕你的人就是于洪,他是受定王指使,城西郊外的女尸也是定王一手安排,死的那个不是罗琳,是勾栏瓦肆里的一个章台人。”   顾云杳挑眉,早在玉非寒说出罗琳未死,她就猜到城西那具女尸另有玄机,不过着实没想到是定王在背后策划。   只是如此一来,定王是知道自己王妃跟明心暧昧不清了,作为一个男人,他怎么会无动于衷,除非,除非是他授意。   到底有什么东西,值得定王做此决定,把自己的王妃拱手让人。   念婷把手中的水一饮而尽,用袖子擦了擦嘴也张了口,“我找到了姚莹莹,从她嘴里知道了一些有意思的东西。”   她隐约觉得这一连串事中间有联系,尤其是听到李良政说城西女尸及定王。   “曹钰死的当晚,姚莹莹正好在附近散步。”念婷说到这里,顾云杳就明白了,当日是李涟儿的主场,姚莹莹自然心中郁闷,到人烟稀少的后院散散心也是无可厚非。   顾云杳示意念婷继续往下说,后者再灌了一杯水,看样子是渴极了。   “据她所说,当日最后见到曹钰的人是顾芯眉和倪安柔,三人在院子里不知道因为什么还争执了一番,最后倪安柔还打了曹钰。”   当时的情景一片混乱,那几位又都是高门贵女,姚莹莹知道自己的身份,并没有上前劝阻,更何况这也不关她的事。   “她原本是想走,可却在转身的一刹那看到倪安柔抽下腰带套在了曹钰脖子上,当时顾芯眉吓住了,不过还是帮着倪安柔按住了曹钰。”   念婷顿了顿,她实在不敢相信,几个未及笄的丫头,竟然敢动手杀人。“曹钰不敌两人,很快就被按倒在地,至于最后为什么曹钰的死因是胸前那一刺,我想大概是两人气力有限,曹钰并未被她们真的勒死。” 第122章 许靖容死了   顾云杳点头,以两个姑娘家的力气,确实很难真的把人给勒死,曹钰的死是后来有人补了刀,那人不仅杀了曹钰,还把尸体挂在了花树上。   那当日利用顾云淆引她过去的人,八成也是那人的手笔,否则以倪安柔的手段,她怎么可能利用得了顾云淆。   “姚莹莹还说了什么?”顾云杳手指轻轻的在被褥上敲着,她在想一些东西,已知的案件背后牵扯人都跟定王府有关系,那杀她两个暗影那次,是不是也跟定王府有关。   念婷抿了抿唇,她就知道不说顾云杳也能猜到后面还有话,“她还说了一件事儿,是关于定王妃倪安芍的,她说那日定王妃曾和李涟儿私下见过,李涟儿当时的表情很害怕。”   “害怕?”顾云杳的手指停在了原处,眯着眼睛道,“李涟儿是个色厉内荏的人,不过想让她害怕,却不是易事。”   她还只是姨娘时就不曾惧怕过谁,老夫人她都敢算计,更何况那日她已经是正式的将军夫人,身份今非昔比,定王妃再尊贵,也不至于让她害怕。   “是,姚莹莹也说奇怪,但她离得太远,根本听不清两人说了什么,只看到李涟儿神色害怕的离开了。”   念婷斜斜的靠在桌子上,看了一眼李良政问,“于洪怎么回事?佛光寺又是怎么回事?”   她前几日也去了佛光寺,倒是看到了有趣的一幕,堂堂定王妃竟然和一个和尚有染,当真是出乎人意料之外。   李良政瘪了瘪嘴,挠着头说,“前些日子去佛光寺,那什么,王妃半夜出去被人打晕了,就,就这么回事。”   他可不敢说是被人打晕带走,还差点回不来,这件事他们家王爷动了很大火,这才把于洪这根刺给拔了出来。   “哦?”念婷一听就听出这里面还有被的猫腻,但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她转头看向顾云杳,道,“这毒的事儿我查了,但那人狡猾,没留下什么线索,只知道这东西是来自城中一家叫沉香的酒肆。”   清水流觞,那是雪神殿惩治触犯规矩的雪妖用的毒,除了更高级别的雪神殿中人,根本无人能有解药。   “崔老头也不在,这可怎么办。”念婷有些心焦,面上再镇定也掩饰不住心中的忧虑,顾云杳不能有事,她做为傅云他们没守护好她,如今她再活一次,难道他们还要再失手一次?   顾云杳心中这几日反倒平静了,她想到了云姬,若是云姬知道了她的消息,不知道会不会来。顾云杳有预感,云姬是雪神殿的人,且级别不低于雪妖。   “念婷,李良政,把我中毒生命垂危的消息放出去,务必今夜之前传遍全城。”至于用什么方法,她相信这两人都很在行,不必多说。   当天日暮西沉之际,端王府单门前贴出了一张告示,上面写着端王准王妃遭人暗算中毒,性命垂危,特此告知天下,凡有能力救治王妃者,重赏。   一下子整个黎京会医的不会的人都沸腾了,端王府是什么地方,人家说的所谓有赏,那可都是一般人给不起的,更何况是重赏。   玉非倾站在御花园中,手中拿着一枝刚折下的花,听身边宫娥说到此事,忍不住挑眉确认了一遍,她实在不敢相信,她这位九哥还能做出这事儿来。   “走,陪本宫去一趟端王府。”玉非倾丢了手中的花,走了几步忽然又转身道,“让许夫人一道去,怎么做你该知道吧。”   “奴婢知道,奴婢这就去做。”宫娥躬身退了出去。   玉非倾伸手理了理衣袖,转身之际,她身后再度出现一个人,正是贴身侍奉的侍女辛奴。   端王府内,顾云杳着实没想到,第一个到的人竟然会是永嘉公主玉非倾,她站在床榻前仔仔细细打量自己的模样,让顾云杳很狐疑。   “公主驾到,云杳有失远迎,还望公主恕罪。”顾云杳嘴上是这么说,斜靠在床榻上的身子连动都没动。   玉非倾笑眯眯的看着她,突然甜甜的叫了一声皇嫂,这把顾云杳和站在一侧的程颐给吓了一跳,都像是见鬼一般看着她。   玉非倾眨巴着眼睛,她没叫错啊,她九哥的准王妃,她是应该叫皇嫂才对,“皇嫂,我能单独跟你说两句吗?”   顾云杳也眨巴着眼睛,看了一眼程颐,后者立刻识趣的退了出去,临走前还不忘把一碗汤药推到她面前,惹得顾云杳眉头紧紧皱成了麻花。   等程颐走出去,玉非倾瞬间收了脸上的笑意,快步走到顾云杳身前伸出手搭在了她的腕间。   顾云杳静静的看着她所做的一切,很配合的翻了自己耳朵给她看,玉非倾问什么她就回答什么。   “是清水流觞,你怎么会同时喝下两种酒。”玉非倾坐在床榻边上疑惑的看着顾云杳,她到底有何特别之处,竟有人给她下这种套。   顾云杳张了张嘴,话还没说出来,从外面走进来一个人,一身慵懒的提着一只小箱子,她神户还跟着劝阻着的侍卫。   “无妨,让她进来吧。”顾云杳看到来人,一颗心算是彻底放下了,云姬肯来,一定是有办法帮她,不管怎样,她这个欠债的人要是玩完了,她不就白做一番人情了吗。   云姬慢悠悠走进来,在顾云杳床榻前停住脚步,漫不经心的看了一眼坐在床榻上的玉非倾,后者立刻起身让了位置。   “小丫头,你怎么回来了,我记得你不是还有任务吗。”她一边说着一边坐在玉非倾之前的位置上,也不伸手搭脉,直接取出一根银针。   玉非倾看起来有些拘谨,往后退了一步,抬眼看了看紧闭的房门,有些懦懦的说,“我处理完了,汇报完才回来的。”   云姬没搭理她,把银针快速刺进顾云杳的耳后,一阵刺疼瞬间传遍她全身,她死死攥住自己的手,红润的唇也被细白的贝齿给咬的紧紧的。   那痛非同一般,比她前世从高台坠下摔在地面那一瞬间还要疼,几乎要将她挫骨扬灰般的疼。   “忍着,很快就没事了。”   顾云杳精神在这一瞬间恍惚起来,云姬的声音仿佛自天外飘来,丝丝缕缕钻进她的耳朵,她看不清眼前的人,只感觉到额上的冷汗一滴一滴掉下来,掉在她的手上。   顾云杳醒来是在第二日一早,她睁开眼就看到玉非寒倚在床榻前的案几上,他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打出一道阴影,看起来稍显憔悴。   盯着那片阴影,顾云杳脑子里闪过昨晚还略有些记忆的画面,云姬跟她说了几句话,玉非倾很恭敬的送走了云姬,似乎对她的称呼是,是什么司使。   “你醒了,可有什么不适?”玉非寒不知道什么睁开了眼,一双幽深如冬月寒潭般的眸子自她脸上掠过。   顾云杳摇摇头,没有任何不适,比前几日清爽了不少,不再像浑身都压着一块巨石一般了。   “云姬呢?”云姬既然来了,必定不会就只是来医治她这么简单,她这人看着懒散,但应该是个从不吃亏的主。   “她给你留了话,三日后到城中一家叫沉香的酒肆去,至于做什么,到了自然知道。”这是原话,玉非寒一字不差的重复给顾云杳听。   云姬对他倒是放心,不过以她能解了清水流觞的毒的能力,想来也确实不用担心他一个西秦王爷。   “嗯,念婷走了吗?”定王那边一时半刻不用她守着,倒是北代那边一直没有消息传回来,也不知道那三人怎么样了。   玉非寒嗯了一声,起身把窗子推开,院外的花香一时间朝着房内涌入,屋中淡淡的药味和血腥味儿顿时淡了不少。   玉非寒看着窗外的远空说道,“云杳,你可后悔踏进黎京这块是非之地。”   顾云杳不说话,眼睛里带着一丝明灭不定的情绪,定定的看着玉非寒,相处这些日子里,她知道玉非寒不是个会回头的人,此刻这么说,让她心中有些不安。   “昨夜在城中发生了一场械斗,死者三名,十二人受到波及,其中,其中还有一人,疑似许夫人。”   当玉非寒说出最后这三个字的时候,顾云杳再也压制不住心中的不安,一下子从床榻上跳了下去,冲到玉非寒面前抓着他的衣袖颤声问道,“你说什么,许夫人,哪个许夫人?”   许靖容在玉非倾那里,她早就知道了,一直没去找她回来,怕的就是连累她卷进这场纷争之中。   玉非寒不动,看着她的眼睛,那双眼中有惊恐,有哀求,还有不敢置信,她已经猜到了,她心中明了,但却不愿意接受。   伸手把顾云杳圈进怀里,这丫头这般瘦小,那些人怎么能忍心如此逼迫她。   “是谁,还是那些人?”顾云杳的声音冷冰冰的,没了以往的柔和,她似乎突然之间变了个人,埋头在玉非寒怀里,久久没有动静。   玉非寒嗯了一声,声音从胸腔传进顾云杳的耳朵里,她缓慢的从他胸膛上抬起头,一双如黑曜石般深沉的眸子定定的看着他,一字一句的问,“我把九五之位送给你,你要是不要?” 第123章 沉香酒肆   “自然。”于九五之位他并没有多大兴趣,但若是她想送给他,他自然是愿意接受的。   顾云杳很快去收敛了许靖容的尸身,她坐在尸体旁久久不能回神,脑子把醒来到现在所有细枝末节都想了个遍儿。   越想顾云杳就越觉得后怕,她到底踏进了一个怎样的局,以天下为棋盘吗?   揉了揉鬓角,她深深看了一眼脸色惨白,直挺挺躺在那里的许靖容,咬了咬牙,有些事或许是她太自信,所以才一步一步被人紧逼到如此地步。   “念婷,北代那边怎么样了,叶无心他们三人何时能回。”崔禀意的事暂且放一放,黎京的局势,她有必要搅的更浓稠。   念婷点头,“三人已经回转,柳轻盈伤势不轻,好在历壹铭在,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柳轻盈和历壹铭在北代国境内遇袭,据柳轻盈说,那是雪神殿的人,可她又不确定是雪神殿还是那个叛徒。   “去查一查雪神殿的东西,不管你用何种方法,三天内我要全部的信息。”顾云杳语调带着些许冷意,那神色和眼睛里的倨傲,让念婷想到了许久不曾在她身上见过的傅云的姿态。   “是,属下这就传令下去办。”璇玑楼的消息遍布天下,西秦境内最为广泛,但跟雪神殿那个真正全天下比,还是逊色不少,只是只专注查一个也还是游刃有余的。   许靖容的死让顾云杳彻底认识到没时间再铺垫前奏,有人步步进逼,若不反击一味的忍让,是会叫人看轻,直接往你脸上打。   “告诉姚莹莹,让她把知道的事儿说出来画押,我饶了她,否则,就把人给我丢到秋山去。”姚莹莹这步棋她早就算好了,早在进顾家就看出了端倪,只是一直想用在刀刃上。   可现在看来,不用些雷霆手段,有些人就不知道收敛。   念婷再次应是,眼眸中的亮光一闪一闪,最先跟傅云一起是因为誓言,可后来喜欢跟她一起,是因为她做事从来不顾忌太多,向来都把一切算的死死的,除了那次,基本没出过大错。   永庆四年,春,五月中旬时,定王府出了一桩丑闻,继顾大将军之后,定王也绿了,王妃出墙的对象据说还是一个和尚。   顾之曦坐在书房中听到这个消息,一下子就跳了起来,他表面上跟的是皇帝,可私下里早就跟定王走在了一起,毕竟玉戎早晚要让位,几个皇子中,除了不争皇位的端王,也就定王一人有资格。   现如今定王却突然有了这桩丑闻,以玉戎的性子,怎么会容许污点如此大的皇子继承大统。   “查,给我查,到底是谁把消息泄露出去的。”顾之曦暴怒,他的前程一半押在了定王身上,如今定王摊上这事儿,影响的不止是他定王,还有他!   跟在顾之曦身边的侍卫惶恐的躬身应是,这才赶紧转身跑了出去。   然而这还只是个开始,顾之曦这边还没查到是谁泄露了定王府的事儿,那边黎京又出一则流言,说的正是怒火未消的顾之曦顾大将军。   流言传的沸沸扬扬,说顾大将军府与人私奔的姨娘,那是不小心听到了一些不敢说的秘密,所以才不得不离开顾家。   “说姚莹莹是被人陷害,并非与人私奔,而是被迫无奈,还说前将军夫人离开也是因为知道了不可说的秘密,还说李涟儿之所以会死也是知道了那个秘密。”程颐一边嗑着瓜子一边说。   顾云杳窝在廊下看着院中郁郁葱葱姹紫嫣红,脸上的神情淡淡的,仿佛一池春水,连一丝波澜都没有。   “姚莹莹这步棋我若早些动,或许我娘就不会死,如今动了,也挽回不了她的命。”顾云杳抬手把杯中水一饮而尽。   “沉香酒肆那件事,念婷怎么说的。”顾云杳放下手中水杯,目光从一株墨绿色的花卉上移到了一旁的大树。   沉香酒肆应该是雪神殿在外的一个落脚点,但具体是重要还是无所谓的地方,还要再看看。   程颐把瓜子皮用脚踢到一堆儿,重新抓了一把继续边磕边说,“念婷说什么也查不到,只知道酒肆里有四个人,老板娘叫庐小一,来历不明,其余都是土生土长的黎京人,身份清白。”   沉香酒肆在黎京开了近十年,老板娘却是最近几年才来的,孤身一人,酿的酒和人都很有名气。   “据说这老板娘还曾入过宫,永嘉公主就很喜欢她的酒。”程颐继续说,“庐小一为人很豪爽,也是个好酒的主儿,曾豪言,钱不少,酒不多,一时为很多酒客追捧。”   顾云杳波澜不惊的眼神微微闪了闪,她前世好酒,今世这身体却是个一杯倒的,着实令她很苦恼,“那看来我得去会一会这人。”   这几日她想了很多,清水流觞单一种就很难得到,对她下毒的人又是怎么弄来的,这个问题直到云姬说出沉香酒肆,她才有了些眉目。   起身伸了个懒腰,顾云杳嘴角淡淡的笑慢慢散去,抬脚往门口走。   程颐愣愣的看了看手中的瓜子,犹豫了片刻,把瓜子扔到了一旁的案几上,拔腿追着顾云杳的脚步一道出了端王府。   黎京大街上仍是人来人往,不管是前一阵子的凶案,还是这一阵子谣言四起,朝中局势隐隐有洗牌的迹象,这黎京老百姓都乐呵呵的继续过日子。   “天家的事是自己的事,也是天下事,可惜老百姓管不了那么多。”其实说愚民也不是空穴来风,若非百姓不愚,又怎么会把那些人推上高位,任凭他们决定自己的生死。   主街大道上有一家燕子楼,被誉为黎京第一楼,陈翔就死命就坐落在燕子楼前面一条巷子里。   其实说是巷子,比主街大道也窄不了多少,酒肆饭馆各色小吃玲琅满目,应有尽有,期间还夹杂着不少手工艺品店铺,总之是个比主街繁华的巷子。   顾云杳和程颐拐进巷子,入眼就看到一家店铺前聚着一堆人,每个人神情都很兴奋,可人家那店铺门却是紧闭的。   “那就是沉香酒肆,看这架势,应该是老板娘又喝多了,估摸着过会儿会有好酒免费喝。”程颐摸着下巴,砸吧砸吧嘴,一脸老子也想喝一口的模样。   “哦?我也想喝,程颐,你想不想喝?”顾云杳顺着他的意思说下去,程颐连提防都没有,直接点头说想啊,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坐在沉香酒肆后院墙上,程颐一万次想抽自己嘴巴,念婷早提醒过他,跟着顾云杳要自己看着点门,否则被卖了别找人哭。   程颐坐在墙头上想了又想,长叹一声,跳进院中开始找那位据说醉酒不醒的老板娘庐小一。   沉香酒肆院子不算很大,种的植被也都比较低矮,他一个大活人在其中走动,很快就被从前厅出来的跑堂给揪住了。   “你干啥呢,这是民宅懂不懂,你怎么能硬闯呢?”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朝着程颐大步走了过来,人还没走到就被一把飞来的扫帚给挡了回去。   “吵什么吵,这人就是来找我的,我的客人,管他走门还是翻墙啊。”   程颐这才看到屋檐下挂着一个身材窈窕的女子,一身鹅黄色长裙,头发利落的挽在脑后,只用了一根簪子装饰,脸上也是脂粉未施。   “阿力,去开门把人放进来,再摆上三坛醉仙酿,喝完就让他们滚蛋。”庐小一满脸不耐烦的从屋檐上翻了下来,继续边走边吩咐,“把老娘的客人请进来,这帮孙子,整天就知道蹭酒喝,也不知道给老娘送些酒钱来。”   阿力听完自家老板娘的唠叨,这才在她怒吼中麻溜的往前跑。   从头到尾,程颐一句话都没来得及插嘴,愣愣的看着庐小一风风火火的从他眼前晃到院子里的花架下继续躺着。   “来了说一声就行,翻墙你也不嫌累的慌。”庐小一伸手在光洁的额头上拍了拍,脸上还带着些许醉意,那唇红齿白两颊微醺的模样,着实无法让程颐把她和一口一个老娘的悍妇联想成一个人。   “老板娘的说笑了,我就是来打个招呼的。”程颐理了理自己有点凌乱的衣襟,又拍了拍腿上的灰尘,一脸傻笑的看着庐小一。   庐小一翻了个白眼,也不说话了,伸手抄起一壶看似还是酒的东西灌了两口,这才又神清气爽的说,“云姬让你们来的吧,净给我找麻烦,我就不能清闲几天吗。”   顾云杳从外间一路被阿力护着走了进来,前厅里那些吃酒的人着实疯狂,为了那几坛酒,都要撸袖子打起来了。   “老板娘酿的酒好,这味儿我闻着就觉得馋。”顾云杳敛了衣袖走到花架下不客气的坐下来,她今日不是来拜访,而是来问责的。   沉香酒肆的酒果然是好酒,刚才那门没开就闻着一股子酒香,勾的她馋虫作祟,可又喝不到嘴里。   酒逢知己千杯少,她爱酒,也喜欢酿酒,只是遇到能喝且能品的人没几个。 第124章 拜访程家   “喝不了,前一阵子不小心喝酒,可差点把命都给喝进去了。”顾云杳把酒壶往回推,试探的说了一句,庐小一眼中却只有诧异,她不知道这件事。   好半晌,庐小一才忽然回过神来,“你是端王那位准王妃是吧?”   顾云杳点头,似笑非笑,云姬的朋友都跟她一样,让人看着舒服,却带着一身若有似无的秘密。   庐小一再拍了一下脑门,那光洁的额头都有了点红印,她站起身在花架下走来走去,几次想说话,又几次一抿唇继续走来走去。   “我跟你说,你那件事真不是我干的,我没那么闲,端王什么人,我没事招惹人家干什么,我一老老实实的商人,我没吃饱了撑的。”   眼前这小丫头明显就是来问责的,不过说实话,清水流觞是从她这儿出去的,她有责任,但话要说清楚,她真没心思害人。   顾云杳还是点头,明亮的双眸之中有一种庐小一发怵的东西,那是算计,跟云姬那种不知不觉中算计人还不一样,这丫头就是告诉你我要算计你,你还躲不掉。   “好了好了,你别这么看着我,东西是从我这儿流出去的,我承认,我有责任,你说吧,需要我帮你怎么做,我配合就是了。”   她实在扛不住,她就是个大大咧咧的人,玩不来那么多花花肠子,尤其是跟这些游走在权利漩涡里的人。   庐小一挫败的坐回到椅子上,抄起酒壶灌了一口,先给自己压压惊再说。   她实在没想到,云姬会直接把她给卖了,这里是雪神殿在黎京的一处落脚点,但也仅仅是落脚点而已,对于雪神殿她知道不多,对黎京局势她知道不少。   “好,我就喜欢跟爽快人说话。”顾云杳笑颜如花的模样让庐小一嘴角使劲抽了抽,有这丫头插手,黎京这乱局真不好说会倒向哪边。   “先说说的我毒,那东西是稀罕物,谁曾跟你要过?”   一针见血的问题,庐小一也痛快利索的回答,“明心大师。”   佛光寺的明心虽不爱酒,却喜欢闻酒味儿,这是全黎京达官权贵都知道的事儿,连皇帝都有所耳闻。   “居然是他。”顾云杳惊讶的道,随即有释然,云姬会恰逢其时的出现在佛光寺后山的竹屋,且还是明心刚走,她便大摇大摆的出现,这足以说明一些问题。   明心和雪神殿一定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但顾云杳不认为他是雪神殿的人。   “嗯,明心跟我要了流觞,他只拿了一壶,若没有清水的效用,你不可能会中毒。”庐小一就不明白这一点,顾云杳所中毒之中的清水,到底是从哪儿来的。   “我这里没有清水,那不是我的权利能得到的,即便是流觞,若没有云姬的首肯,我也无权动用。”庐小一实话实说,云姬是雪神殿少有能拿到这些东西的人之一,至于她自己,就算很馋流觞的味道,都只能干看。   顾云杳点头,她信庐小一的话,这人不见得多磊落,但绝不说谎,璇玑楼查到的东西不会有错。   “我知道了,那我再请老板娘帮个忙,替我挑一坛好酒,替人壮行的好酒。”顾云杳嘴角带着一抹笑意,看得人一时间弄不清她所谓的壮行,究竟是不是自己想的那种壮行。   程颐提着酒跟顾云杳从沉香酒肆里出来,疑惑的问她到何处去,顾云杳只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玉非倾后来跟她说过,许靖容是她从宫中偷偷送出来,没想到那么多人手那么隐秘,还是让人给得手了。   这件事她不怪玉非倾,这些日子要不是她护着,恐怕许靖容早就被人暗害了。   “姚莹莹这步棋既然动了,不翘掉碍事的人,我怎么会罢休。”顾云杳说着,抬脚往巷子中一转,沿着小道一路朝前快步走去。   这个方向程颐看了看,似乎是去兵部侍郎程平的宅子,哦不,现在是暂代兵书尚书了。“你是去看程平吧,不过这酒不合适啊,壮行酒,多不合适啊。”   常人听到壮行酒,多数都是远行之人在家中最后一顿酒,这时候给程平送去,这也太不合适了。   “没什么不合适的,我接下来让他做的事,这壮行酒是必备的。”以一个区区暂代兵部尚书之职的程平去撬动定王在朝中的地位,没有这壮行酒,程平怎么有胆子干。   程平的宅子处于一处不算大的巷子中间,这巷子里住着的都是一些文书职位的文官,像他这样的半文半武官员,着实不多。   从巷子口数过去,顾云杳站在了程府门前,程颐立刻狗腿的上前敲门,刚才在沉香酒肆里,他可被那老板娘调侃了许久。   这些都是拜顾云杳所赐,但临走那老板娘送了他一壶酒,那酒香真是醉人啊,这也是看在顾云杳的面子上,所以不管怎么着,程颐很乐意给她狗腿,要是能狗腿来更多好酒好处,那就更好了。   面前的黑色大门缓缓的开了个缝儿,从里面探出个脑袋,小心翼翼的看着他们俩,待看清是一个姑娘和一个小公子后,这才开了半边门问道,“二位找谁?”   “我们找程……哎哟……”程颐话说到一半,捂着脚跳到了一边,他身后的顾云杳上前一步柔声道,“我来找兰姨的,麻烦小哥通报一声。”   开门的小厮一听是来找夫人的,心里顿时松了口气,这些日子真是被那些上门拜访的人给烦死了,以往一天清清闲闲还能拿点钱,现在每天忙忙碌碌还是那么点钱,烦死了。   “那行,姑娘先等等,我这就进去通报。”小厮关了门,接着门后是远去的脚步声。   顾云杳斜斜的看了一眼委屈的程颐,不咸不淡的道,“知道你错在哪儿吗?”若刚才他敢说找程平,那小厮就敢把他们直接拒之门外。   “知道,那你也不用这么用力踩吧,我这脚要瘸了都。”程颐可怜巴巴的说,刚才是一时疏忽了,程家这几日的盛况他也有所耳闻,据说最近更是直接闭门不出,谁也不见了。   小厮很快出来,与他一道的还有刘宜兰,她才一看到顾云杳就扑了上来,抱着她就是一通安慰,那模样就跟死的人是自己亲人一般。   “云杳啊,是兰姨不好,没能及时去看你,还叫你来看我这糟老婆子。”说着刘宜兰又摸了两把眼泪,许靖容的死她才知道没多久,她家那位劝了她好几次,她这才没直接冲去端王府找这可怜的世侄女。   “兰姨我没事,我很好,我今日来是想找程伯伯的。”刘宜兰拉着顾云杳往里走,闻言愣了下,脸上的神色有些为难。   迟疑了片刻,刘宜兰拍着顾云杳的手说,“你恐怕要稍稍等等,今日有贵客在,老爷正在陪着呢。”   “贵客?兰姨,是谁?”顾云杳好奇的问,她是真好奇,这时候来找程平,难不成跟她有同样想法?   刘宜兰往书房的方向看了看,压低声音道,“是端王殿下,兰姨以为你知道呢,午时过后就来了,老爷赶紧就把人给迎进去了,到现在还没出来。”   顾云杳心中一动,脸上的笑意浓了几分,“兰姨,今晚怕是要麻烦你亲自下厨了,我可是带了好酒来的。”   她示意程颐把手中的酒给了刘宜兰,又对着她眨了眨眼,调皮的模样真是让人忍不住爱怜。   “行,兰姨亲自下厨,正好喧哥儿和玲珑那丫头也在,拽出来给我帮忙去。”说着就提着酒往后院方向走,走了几步又拐回来,“看我这记性,我让人带你去书房。”   刘宜兰掕着酒走了,他们跟着小厮到了书房,小厮站在很远的地方就停住了脚步,“老爷有吩咐,书房有人周围不得久站,姑娘,你们还是自己进去吧,就是那间。”   小厮指了指不远处房门紧闭的书房,示意顾云杳就是那间。   顾云杳道了谢,吩咐程颐在外守着,她自己缓步走了过去,才到门前还未抬手,门已经打开了,开门的正是一身墨绿色长袍的玉非寒。   “进来吧。”玉非寒侧身让出位置让她进,反手又把门关上了才又说道,“本王的准王妃,顾云杳,想来程大人不陌生。”   程平正捋着胡子看刚进门的小丫头,看起来也有十四五的年岁了,一脸红润,跟他夫人形容的瘦小柔弱似乎不太符合。   “程伯伯好。”顾云杳相当有礼貌的给程平行礼,这礼程平怎么敢受,当即直摆手说不敢不敢。   顾云杳也不勉强,笑着说道,“程伯伯是云杳的长辈,我母亲与兰姨又是姐妹情深,想来母亲若是带着我拜访您,也是该让我给您行礼的。”   她说着神色带上了几分忧伤,不过很快就掩饰过去。   程平心中唏嘘,越是这样的孩子,越是让人心疼,小小年纪,先是父亲不仁,再是母亲意外亡故,这孩子着实受了不少委屈。 第125章 结盟   “罢了,你既叫我一声伯伯,我就应了。”程平说完看了一眼一侧的端王,他脸上没什么神色,似乎并不反对这乱了的君臣顺序。   玉非寒坐下,单手放在膝盖上,抬眼看着程平道,“无妨,你们论辈份,本王不跟着掺合。”   这算是默许了,本来端王妃的身份,别说程平只是个世交的伯伯,就是血缘极深的顾家书伯,那也是要下跪行礼的。   “多谢殿下。”两人一同给玉非寒行礼,程平心中眼中更是有一丝欣慰,这世侄女小时候他见过,是个挺乖巧可爱的孩子,如今挫折不断,端王肯守着她,那自是再好不过了。   玉非寒挥了挥手,“好了,说正事,本王交代你的事你可还有疑问?”   程平迟疑了一下,看了看顾云杳叹了口气。   “程伯伯,你可是担心家中?”虽然不知道玉非寒具体跟程平说了什么,但就他们二人目标一致的决策,这所谈内容也十有八九是一样的。   程平点头,他要是自己一人也就罢了,这还拖家带口,一家人如今这样和和美美的没什么不好,可若是参与到朝廷争斗中,往后的日子,可就不好说了。   胜也就罢了,若输了,那便是万劫不复。   “程伯伯,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但黎京局势不用我说,您也应该很清楚,如今想要独善其身,可会有人相信,可会有人愿意?”   顾云杳这话一针见血,端王和准王妃前后到访,就算两人都说只是来探望故友,谁会相信?   程平心中跟明镜似的,定王和前倪尚书都私下找过他,言辞之间开始还是客气的,后来就有些不那么客气了。   他又细细想了想黎京如今的局势,犹豫了再犹豫。   顾云杳和玉非寒就静静的坐着,等着程平自己想明白,如今看来,玉非寒之前同程平说的,八九不离十就是她想让程平做的。   一时间书房中寂静无声,窗外虫鸣鸟叫此起彼伏。   就在这一片寂静中,外面一声比一声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接着是一个少年远远的喊声,“爹,定王府的人又来了,这次挡不住了,你快出来看看。”   程平神色一凛,腾地一下站起来,“这……莫不是定王亲自来了?”他说着快步打开门走了出去,不远处站着一个少年,一身青色长衫,面目英气,正满脸焦急的在原地转圈。   “爹,定王亲自来了,你看怎么办啊。”程喧早年就入了官场,知道官场中那些门道很多,定王一直对他爹紧追不放,不是看中他爹的人,而是看中这兵部尚书的位置。   “端王殿下,犬子莽撞,还请您别怪罪他。”程喧这一通吆喝,压根就没看到随后跟来的两人,程平赶紧回身请罪。   玉非寒嗯了一声,没多表示,脸上看不来高兴,也看不出来不悦。   顾云杳笑着问了句,“这便是兰姨常提及的程喧大哥?果然英雄出少年。”   程喧也在曹烈将军麾下,且早就经历过战场厮杀,是个见过血的人,曾在平叛中以一人之力斩杀数十人。   许多人都被他一身儒雅的气质给骗过,熟悉之后才知道这乃是一员猛将。   程喧眨巴着眼睛看顾云杳,这小丫头有点眼熟,就是想不起来是啥时候见过,他心里惦记着这事,也不忘先给端王行礼。   “殿下,您看这……”   “既然程尚书有贵客到访,那本王与王妃就不打扰了。”玉非寒伸手示意顾云杳与他一道离开,顾云杳还没说什么,程平就急了。   也顾不得规矩,一步上前挡了两人的去路道,“殿下,不是,臣这不是有了决定了吗,还望两位能帮我把人给先弄走再说啊。”   他是不想站位,但定王来了,他不站都不行,那要是这样,他宁肯选择了端王,好歹端王不会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程平心里清楚的很,就算现在什么都不计较站了定王的队,以他了解的定王的品行,说不好会不会在背后阴他,以报他拒之门外的仇。   “程伯伯,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咱们也不能见死不救,对吧。”顾云杳笑眯眯的看着玉非寒,后者很矜持的点头,眼中的笑意和宠溺让人看了沉溺。   顾云杳敛了眸子,嘴角的弧度高了几分。   程平长叹一声,深深看了一眼眼前这两个还不是夫妻的夫妻,人家不过才少年模样,他都已经不是对手了,这年岁,当真是难过啊。   从后院到前厅,一路上程喧不停的想顾云杳到底是谁,在快走到厅前才忽然想起来,小时候在顾家宅子前见过她一回,那时候她还是小娃娃,粉嘟嘟的很可爱。   程喧侧眼看了看,这时候的顾云杳似乎和那时候的小娃娃不太像,她们虽然眼神都很柔和,但却柔和的不一样。   小时候的柔和是看谁都带着一股淡淡的好奇和怯意,现在看顾云杳的眼神,那柔和是带着三分笑意,似笑非笑的让人捉摸不透。   进了前厅,玉非尘还没张口说话,一眼就看到了锦衣冷然的玉非寒,还有他身边跟着的顾云杳,口中那句程尚书好大的架子,就这么憋了回去。   “九弟也在程尚书府上,倒是三哥叨扰了。”玉非尘说完看了眼程平,那眼神里的不悦几乎要溢出眼眶,把程平给淹死。   程平笑着打哈哈,说了句不敢,又客气的请了定王一道留下用膳。   玉非尘哪里会留下,这句明显是赶人的话,他怎么会听不出来,“程大人客气了,本王只是来看看,既然九弟与本王这位准弟媳在,那本王就不打扰二位探友了。”   程平笑呵呵的拱手没说话,谁都没留人的意思,玉非尘当即脸色就变了,大踏步往外走,很快就消失在了程府中。   “殿下坏了人家的好事,可要小心了。”顾云杳微微眯起眼睛,定王临走那一眼别有深意,他看着她似乎就像是看一个将死之人。   他又在策划什么,做了几个局都没能把她置于死地,这时候还这么暗地里威胁,这脸真不是一般厚。   “云杳,或许你该查查自己的来历。”玉非寒忽然小声说了句,顾云杳心中一动,他也察觉到了蛛丝马迹了吧。   “嗯。”收起脸上的笑意,顾云杳心中开始计较如何把黎京的事安排好了,自己好走一趟江南。   程家的晚饭吃的很热闹,除了夫人刘宜兰不停的关照顾云杳外,程家小女儿程玲龙也上窜下跳,那模样俨然就是猴子。   “我跟你说顾姐姐,我哥可好了,我闯什么祸他都能解决,有一次……”她才开了个话头,那边刘宜兰和程平齐齐夹了一筷子菜往她嘴里塞。   那动作熟练的,那菜的量恰到好处的,顾云杳很怀疑他们是不是经常这么做。   热热闹闹的吃了晚饭,顾云杳和刘宜兰又寒暄了几句,便跟着玉非寒漫步走出了程家大门。   两人走在大街上,夜色渐黑,周围行人多数神色匆匆,想来也是着急赶回家去吃口热乎饭。   “本王好久都没感受过家的感觉了,程家,很好。”玉非寒忽然这般感概的说,令顾云杳有些惊讶,他是今日被程家的气氛触到了吗?   顾云杳静静的陪他往前走,在玉非寒淡淡如水流一般的声音中回忆自己的家人。   “我小时候是个很调皮的孩子,母妃却从不忍心责罚我。”玉非寒的眼神变得柔软,“母妃是个很温柔的人,对我和弟弟都很慈爱。”   也就是他母妃的慈爱温柔,才会给玉戎机会,以他们母子三人的命,去换那个贱人活。   玉非寒周身的气息忽然变得冰冷,顾云杳受到触动,扭头看他,只见他眼中冰冷如万里雪原,那里有仇恨,有怨气,可几个眨眼的功夫,又尽数成了冰冷淡漠。   “我的经历只怕全黎京人都知道,唯独我这个当事人知道的不多,殿下,谁负了你,便让谁偿还便可。”   顾云杳声音飘渺,她也在心中暗暗告诉自己,这句话同样也送给自己,当年的事到底如何,她会查清楚,今日局势谁一手操控,她也会查清楚,这些人,一个都跑不了。   “云杳,本王便是你的靠山,你可愿也做本王的后盾?”玉非寒停下脚步,起初对这丫头只是关心,感觉她便是他死去的弟弟,只想全力呵护。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这心思就变了,那个不到他胸口高的丫头也变了,变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   “好。”顾云杳不假思索,她需要玉非寒的地位和权利,玉非寒也同样需要她手中的势力,彼此相辅相成,没什么不好。   玉非寒余光里看了一眼顾云杳,身边的少女比之前丰腴了一些,眼神中的柔和不再那么简单,带着几分让人捉摸不透的凌厉。   她似乎变了,是因为许靖容吗?   回到端王府,玉非寒便离开了,顾云杳独自一个人在院中转悠,夜里府中的石刻路灯都点了起来,周围繁花在光线下看的不甚真切,影影绰绰,纷繁杂乱。 第126章 青绡   突然,从花丛中蹿出一只体形庞大的黑猫,它站在顾云杳身前,低低的呜咽,那模样就像是个人,有话要说却说不出来。   顾云杳看着那黑猫,黑猫也看着它,随后像是着急了,喵呜两声,转身往远处走,走几步还回身看看顾云杳,仿佛再说跟我来一般。   她迟疑了一下,这毕竟是在端王府,想来出不了大乱子,于是便也抬脚跟了上去。   黑猫一路到了后花园,它站在开满莲花的池塘边儿上,喵呜喵呜的叫个不停。   这一路跟随,顾云杳早就对黑猫产生了兴趣和好奇,这到底哪儿来的猫,这般有灵性,能带着她一路到这里。   环顾四周,这里是端王府后园中最大的湖泊,池中莲花无数,其中不乏珍品,“小猫儿,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周围光影明灭,石刻路灯隔了好远才有一个,光亮多数竟是来自湖面折射的月光。   她心生警惕,原以为在端王府中便放了心,现在看来并不然,莫名其妙出现一只黑猫,引她到这么偏僻的地方来,说没有猫腻,她自己都不信。   “顾姑娘警惕性不错嘛。”从湖边树丛中走出来一人,一身黑色锦衣,长长的头发随意挽了几下,看着松松散散的模样。   那人从阴影处走出来,一张脸很白,那种白像是女子涂抹了胭脂水粉一般,可顾云杳目光却没有意外的看到了他脖颈间的喉结,这是个不折不扣的男人。   “你和云姬什么关系?”顾云杳脑子里第一个反应就是这人和云姬有关系,他们在某些地方真的太像了。   男人轻笑了两声,声音低沉透着淡淡无情的道,“云姬啊,没什么关系。”他说着走到湖泊边儿站定,那只蹲在地上的黑猫立刻喵呜一声朝着他跳了起来。   黑猫乖巧的窝在男人的臂弯之间,一脸享受惬意的任由男人那双骨节分明的大手抚摸着,发出舒适的呜咽声。   “顾云杳,你真的把自己当成了顾云杳,是跟我装傻,还是真的傻了?嗯?”男人抱着黑猫的样子透着一股让人无法移开眼的魅力。   顾云杳前世是个美人,不带一丝虚假的美人,可她从来没有这种让人移不开的魅力,她只能靠那张脸而已。   这男人不简单,顾云杳心中的警惕越来越高,她看不到这男人的面目,却潜意识里就觉得他的容貌不输玉非寒。   “我不认识你,你既然来了,想必也不是只为了确认我是不是认识你吧。”他和云姬或许真的没什么关系,但一定认识。   这人身上有股淡淡的味道,离得近了就能闻到,那是玄冰追魂达到炉火纯青地步才会有的味道,和云姬身上一样。   “小丫头,有没有人跟你说过,太聪明的人,并不能活的更久。”男人转过身,背着月光看着顾云杳,顾云杳也仰头看着他,他很高,比玉非寒还要高,这样的高度差距,往往让人有一种压迫感。   她不说话,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人,男人忽然笑了,“明心说的不错,你很有趣,不过别忘了你的任务,傅云。”   顾云杳的心在男人最后两个字出口的瞬间揪成一团,剧烈的冲击让她忍不住捂住了心口,瞪大了眼睛看着抱着黑猫的人。   “你,你是谁,你怎么会知道……”她结结巴巴的质问,可那人却一转身朝着湖中走去,让人惊讶的是,他已经走到了水上,却还如履平地般。   他的步伐很慢,从身侧露出的黑猫的尾巴轻轻的晃动,让这一切显得不是很真实。   “我是谁,我以为云姬至少提及过我一次,她还真是记仇。”男子脚步未停,声音像是从天外传来,徐徐传进顾云杳的耳朵里,“你可以叫我青绡。”   顾云杳晕倒之前听到的就是这样一个男女不辨的名字,青绡,青绡,轻笑,他嘴角的淡淡似看破众生的笑意似乎从来未曾消退。   她是在第二日醒来的,一切似乎都很正常,没人问她为何晕倒在湖畔,甚至没人知道她曾晕倒在湖畔。   是青绡叫人把她送回来的吧,顾云杳坐在床榻上想,他是怎么知道她就是傅云的,这么诡异神奇的事,他怎么会知道,又怎么会相信。   他看起来不像念婷那般不靠谱,也不像其他人一样跟她朝夕相处可以分辨啊。   她愣愣的坐在床榻上发呆,连念婷进来了都未曾发觉。   “你怎么了,跟丢了魂似的。”念婷蹲在床榻前,单手撑着脑袋说,“倪尚书事儿差不多了,不过想让他彻底无法翻身,还不行。”   倪家在黎京的势力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错综复杂的很,尤其是定王妃那头。   这也是她最想不到的地方,倪安芍让定王那么没面子,定王竟然还是派人把她接了回去,据说还亲自安抚了王妃。   “倪家即便没有兵部尚书,也必定有别的东西让定王欲罢不能。”顾云杳从床榻上爬了下去,赤着脚在地上走,她脑子里所有的东西因为青绡的出现再度混乱。   他知道她就是傅云,即便她顶着顾云杳的皮囊,他还是一眼就看出她就是傅云,这怎么可能?   “念婷,你说这世上有没有鬼神?”   念婷正在思索她说的话,冷不丁被这么一问,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说不信吧,眼前这人又是怎么回事,明明已经死了的,如今却以另一幅完全不同的面孔出现,说信吧,又从来没有遇见过。   “不知道,这点我以为你比我清楚。”她这么回答,顾云杳亲身经历过的,怎么着比她有体会吧。   顾云杳摇摇头没说话,好一会儿才继续说道,“倪安芍身上除了明心肯定还有别的秘密,你的人盯紧了。”   定王这根刺她要拔了,连根拔起,片甲不留。   “嗯,还有件事,顾之曦那边虽然麻烦不断,但玉戎一直没有旨意。”她暗地里查探了一番,发现顾之曦的焦头烂额似乎真的只是为了流言蜚语,丝毫不担心玉戎会对他如何。   “念婷,顾之曦那边暂且放一放,有些东西逼得紧了,反倒不好揪住尾巴。”顾之曦小人的很小心,做事,尤其是做对他有利的事,一向很谨小慎微。   顾家她早晚也要清算,但不是现在。   窝进椅子里,顾云杳揉了揉眉心问道,“叶无心他们怎么样了?”午后她就要启程回一趟江南,这三人是她最放心不下的了。   “今日就到黎京了,柳轻盈不太好,叶无心和历壹铭没什么大碍。”念婷坐到另外一边椅子上,单脚踩在椅子一角。   算算时间,这时候几人应该到城门了,不出半个时辰,就能到许家。   “我让他们去许家安顿,这里毕竟不是很方便。”念婷一只手耷拉在腿上,另一手扶着扶手,山大王的模样让顾云杳不忍直视。   许家也好,她两位哥哥自己住在那儿,她也是有些不放心。   “出发前回一趟家,见一见柳轻盈他们,到底在北代遇到了什么事。”她起身伸了个懒腰,玉非寒一早就来过,这会儿怕是还没回来。   深吸一口气,那出发的事就暂且不当面等着说了,回一趟家,就直接出发。   “走吧。”顾云杳套上鞋袜,抚了抚衣裙,推门走了出去,外面阳光普照,阵阵花香四散漂浮,一切似乎都很明媚美好。   许家宅子前两辆马车并排停下,顾云杳从其中一辆上下来,正好看到另一辆马华上跳下来的叶无心。   他看上去有些没什么异样,冷冰冰的眼神在触及到她的目光时,刹那间转变成了松散,“楼主亲自来,我们是不是还要先会审了之后才能休息啊。”   叶无心咧着嘴问,伸手扶着从车里钻出来的柳轻盈,她脸色苍白,一只手抚着胸口,显然那地方受了不轻的伤。   顾云杳抿了抿唇,走上前一起扶了柳轻盈,又看着历壹铭随后跳下马车,这才边走边开口道,“是啊,不用三堂会审,我一个人就足够了,交代清楚了,你们也好安心睡个懒觉。”   这一路定然也是艰难重重,马车上的刀痕剑痕不少,有个地方还有一个窟窿,看样子是被重物击打出来的。   “先进去,有话坐下慢慢说。”示意念婷扶着人,顾云杳先一步进了宅子,今日顾云楼和顾云淆都在,来之前也都打过招呼了。   大厅里顾云楼正吩咐人准备茶水,宅子自从顾云杳入狱后,仆役小厮基本都辞退了,就一个年逾花甲的老翁还在,帮着一道招待一番客人。   “小妹,快进来。”顾云楼招呼了一声,顾云淆从后面转出来,手里端着一碟子点心,看到顾云杳也是喜笑颜开。   许久没见到二哥,顾云杳不自觉的跟着他一道笑,“大哥,二哥,别忙前忙后的,来的都是朋友,不必拘礼的。”   话音落下,叶无心等人也走了进来,众人先把柳轻盈这个伤患安置好,这才都各自坐下。   “行,那你们聊,这也该午饭了,大哥去给你们做饭,吃了你再走。”顾云杳要回江南的事他知道,也知道她去不是简单为了缅怀,他帮不上忙,也不会插手拖后退。 第127章 出城波折   顾云淆也知道,他没跟顾云杳说自己跟曹烈将军请了假,要陪着她一道去,这妹妹的性子他实在不敢保证说出来之后,还跟不跟的去。   随顾云楼一道出去做饭,大厅中一下子就剩下了璇玑楼这几个人。   顾云杳深吸一口气,摆摆手,示意他们自己说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柳轻盈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险些丧命啊。   “我们查到了崔先生的下落,但他并非是被人掳走。”历壹铭先开了口,也就是在那里,柳轻盈胸口中了一剑,差一点就正中心脏,想起来他都一阵后怕。   这在她意料之中,崔禀意消失的太突然,且走的太整齐,那间小店里连床榻和暗室里的东西都摆放井然有序,显然不是临时起意。   “嗯,我之所以受伤,便是因为看见崔禀意和一个男人对坐畅饮,那男人很……”柳轻盈脸上的神色很苦恼,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形容那人的模样。   “很美,美的很妖异。”叶无心补充道,他救下柳轻盈的时候,匆匆一瞥间看到了那人的侧脸,光洁如玉却棱角分明,分明是个男人,却又女人都比不上的容貌。   那人和玉非寒不一样,似乎天生带着某种妖异,跟历壹铭的异域之美也不同,他美的不像是个人。   顾云杳眯起了眼睛,朱唇轻启道,“是不是身边跟着一只黑猫,脸色洁白似涂抹了胭脂水粉,看起来慵懒闲散的很?”   她问道,脑子里再一次浮现出昨夜见到青绡出现时的模样,那个男人就是魔,让人一眼看去就忍不住着迷。   “你见过他?”历壹铭微微蹙眉道,顾云杳形容的人,跟他们看到的应该是同一个人,因为他相信这世上那样的人不多。   “青绡,我不知道他是什么人,但我见过,就在昨晚,他,叫出了我的名字。”   顾云杳的话历壹铭或许不太清楚,但其余三人都心知肚明,那所谓叫出了我的名字,指的是傅云。   几个人面面相觑,历壹铭也看着其余几人,直觉他们隐瞒了什么,只是他不知道该怎么问,也不知道有什么事会隐瞒他一个人。   “这不太可能吧,还有人比我们的接受能力还强的?”念婷忍不住说,她觉得自己神经大条,就算这样在接受顾云杳就是傅云重生这件事上,那也怔愣了好久,远不是表面那般容易。   她其后几天几乎天天都观察顾云杳,直到确定她跟傅云的很多细节都一模一样,这才确定了这个人,就是已经被传以身殉国的那个人。   没有人说话,他们都想到事情的不同寻常,作为傅云身边人,他们接受眼前人是顾云杳尚且用了很长时间,那个叫青绡的人,怎么就在第一次见到人时就知道,她就是傅云而不是顾云杳的。   “罢了,这件事想不出来结果,青绡这个人你们小心些,他比任何对手都难以琢磨。”青绡太飘忽了,他每一个动作没一句似乎都别有深意,可细想却什么也想不出来。   众人点头,大厅一时间陷入沉寂。   “云杳,还有件事,明心和尚的来历,你若是看到他的卷宗,一定会感兴趣。”这事儿念婷早上就想说,但被顾云杳那恍惚的模样给搅合了,一直到现在才又想起来。   顾云杳挑眉,明心的来历能有多神奇?   她脑子里第一个念头就是,难不成明心出自她来的那个山寺?这想法一蹦出来,顾云杳就猛地抬眼看想念婷,后者耸耸肩,一副你猜得到就好的模样。   顾云杳嘴角抽了抽,还真是人生处处有巧合啊,她才要动身去江南,那边就冒出个江南老乡来,看这样子还有些渊源。   “我陪你走一趟。”叶无心不容拒绝的说道,江南那座山寺看起来也不简单。   “嗯,我确实需要有人跟我一道。”她原来是想带几个许家暗卫去,毕竟璇玑楼被人盯上了,带人出去太过招摇明显,现在想想,还是以安全为主的好。   “那二哥也陪你去。”顾云楼和顾云淆端着几个菜从门外走进来,顾云淆忍不住说道,刚才在门外听他们的意思,这趟江南之行还有危险,他怎么放心妹妹一人。   朝廷权利上的事他无能为力,但保护自己妹妹一路平安还是有这个能力的。   顾云淆希冀的看着自家妹子,顾云杳也实在不好张口拒绝,便也点了头,她这二哥看着冷冰冰有些不近人情,但实则很热心执拗,只是不懂表达罢了。   “那就我们三个,念婷你们就留在黎京,办好我交代的事就好。”对自己这两个哥哥,顾云杳没明说自己暗中做的事,但也从不隐瞒,顾云楼更是从来不过问,他说他相信自己的亲人。   在家中酒足饭饱了一通,历壹铭陪着柳轻盈一道住在了许家,念婷吊儿郎当的跟随后赶来没吃着的程颐打嘴仗,谁都没想过要送送顾云杳,因为所有人都不喜欢别离。   “大哥,你回去吧,有二哥和叶无心护着,我不会有事的。”她二哥顾云淆身手虽然比不上叶无心,但这半年多在军营中的历练,也长进了不少,起码再跟顾之曦打,赢是没问题的。   顾云楼点头,往后退了一步,看着顾云杳上了马车,他还记得妹妹不喜欢马车,估计这会儿是马车,出了城就该换上快马了。   和顾云楼预料的没错,几人出了城门就在十里亭换上了良驹,那是真正的战马,每一匹都精壮高大,看起来就比普通马精神。   “安排的人出发了吧。”一身男装清秀的顾云杳微微仰着头问,今日出城就察觉到身后有人跟着,不是她的人。   出了城门,她就下令让许家跟在她身边的暗卫缠住那些人,他们三分则换了快马一路狂奔,这是战马,想追上来没那么容易。   “嗯,甩掉了。”顾云淆回头看了一眼,这才出城门就有人迫不及待追出来,一路怕是安稳不了。   顾云杳勒住马,调转方向朝着管道外的一条小路而去,顾云淆一愣,也赶紧跟跟了上去,叶无心则继续往前。   在小路兜兜转转跑了许久,直到人疲马乏之际,顾云淆才疑惑的问,“小妹,咱们不等叶公子吗?”这一路用了全力往前跑,这马儿都疲乏的直喘气,叶无心不知道还能不能追上。   “没事,他在前面等我们。”走小路是为了安全,以刚才那些追出来的架势,断然不会让她安稳到江南。   这次出来对了,黎京的水太深查不到有用的东西,但江南不同,虽然也是龙潭虎穴,但跟黎京比,还是差的太远。   从小路一直慢悠悠往前晃,不远处看到一户人家,顾云杳望了望天际,时间尚早,但天色却不好,怕是要有一场暴雨。   “二哥,去前面的农户家避一避雨吧。”顾云杳用马鞭指了指远处掩映在青山绿林中的一户人家,这山植被密集,会有人在此也不是很奇怪。   顾云淆点头,但他心里很自然的有一丝警觉,作为军人的警觉,只是他没说,他觉得以自己妹子那般聪颖敏锐,应该不会察觉不到。   翻身上马,两人朝着农舍奔去,还没到地方,头顶一阵轰隆隆声响后,豆大的雨点就坠了下来,一滴滴打在两人身上,不过须臾就湿透了全身。   到农舍前,正好碰到挑着柴的中年男人推门,顾云淆赶紧喊了一嗓子,那男人赶紧就把门打开,让两人牵着马进了门。   “哎哟,两位赶紧把马栓到棚子下,到屋子里把身上收拾收拾吧。”男人手忙脚乱的把东西背在身上,领着两人往屋子里跑。   门前倚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听见脚步声有些不知所措的问谁来了,怎么多了两个人的脚步声。   顾云杳兄妹这才注意到,这老妇人是个盲人,两只眼睛浑浊不堪,看来是看不见很多年了。   “娘,山外来的客人,估计是看天下雨了,来躲一躲。”男人粗声粗气的说,把手里的东西放门后一放,转身赶紧扶住老妇人,又示意顾云杳兄妹别客气赶紧进门躲雨。   顾云杳和顾云淆对视一眼,两人都很感谢这男人的热情。   老妇人这回明白了是咋回事,连声道,“老大啊,你赶紧去让你媳妇烧个水,给两位客人洗一洗,这天儿不冷,可淋雨了容易风寒啊。”   顾云杳跟老妇人道谢,又对中年男人说了句麻烦了,这才走到一边先拧了拧身上的水,一边拧一边朝着外面越下越大的雨幕里看。   远处是崎岖的林地,官道离这里应该不算太远,骑马正常情况下大约需要一刻钟,现在这么大的雨不能走,就算雨停了一时半刻这山路恐怕也不好走。   “姑娘,公子,赶紧来洗一洗吧。”中年男人端着一盆从里间走了出来,他身后还跟着个妇人,青布裹头,一身粗布麻衣,但面容却清秀可人。   应了一声,两人用热水先洗了洗脸和手,又跟主人家借了两套衣服,分别换好后出来,屋里的桌子上已经摆好了热气腾腾的饭菜。 第128章 惊魂一夜   “两位赶路也累了饿了吧,来坐下吃吧。”妇人很客气的请他们入座一道用餐,中年男人和老妇人也齐声附和。   顾云杳和顾云淆对视一眼,客随主便坐了下来,两人确实饿了,午时吃的那些早就在路上给消化的差不多了。   顾云淆一口气吃了两碗饭,顾云杳也实实在在吃了一碗,高兴的那妇人直说难道自己手艺提高了,客人都吃的心满意足了。   几句闲聊,顾云杳和顾云淆兄妹俩就到临时给他们腾出来的屋子里住下了,外面雨那么大,今天想走都难了。   “二哥,今晚好好休息,这户人家这般热情,着实是山中人淳朴呀。”顾云杳靠在桌子前欣喜的说,眼睛往门外瞄了一眼。   隔着门板都能闻到那妇人身上的脂粉味儿,这些人在算计人之前,难道连功课都不做吗?她这灵敏的鼻子可是出了名的,怎么就没人知道啊。   顾云淆附和道,“是,小妹,这人家真是好心,等我们回去了,一定要派人来好好感谢人家。”   从见到门前那男人开始,顾云淆心里就确定这不是普通猎户,那男人明显是在门前蹲守,怕是看到他们后才佯装要推门而入罢了。   进门后顾云杳就装作新奇的查看了四周,围墙比一般人家要高,上面半臂长短的泥土看起来像是新砌上去的,若非下雨,会看的更明显。   入门那位老妇人倒是真瞎,只是她动作却不似一般老妇人那般迟缓,她曾无意试着绊一下她,却被她很随意就躲开了。   还有那饭菜,里面放了不少料,其中还有能让人昏迷整整一日不醒的清水,这样的饭菜,想让人不怀疑都难。   顾云杳和顾云淆随意聊着,手却在身前的桌子上轻轻写字,你来我往,两人都肯定了这户人家有问题,尤其是那位看起来最没威胁的老妇人。   门外的味道渐渐消散,看来中年男人是走了,估计是去跟他娘汇报去了。   “二哥,以你的武功,可能对抗那三个?”别的东西暂且不提,若他们打不过人家,那硬闯肯定不行,就得另谋出路。   顾云淆摇头,外面那三人,他只能看出中年男人有些武艺,妇人和老妇人他却看不出,那只能说明,要么人家是真不会武,要么就是已经到了他察觉不到的地步。   “小妹,咱们只是去江南,为何就有这么多人想拦着。”顾云淆是个性子耿直的人,他不喜欢多问,但不代表心里没有疑问。   顾云杳看了眼紧闭的房门,叹了口气说,“是我连累二哥了,这件事我现在解释不清楚,但希望二哥相信我。”   她看着顾云淆,她知道二哥会相信他,事情她也想说清楚,但重点是她自己现在也是云里雾里的,尤其是见到青绡之后,所有即将清楚的一切,似乎又被笼上了另一层烟雾。   “二哥,你只要知道,这件事和娘的死,和妹妹身边一直不断的麻烦有关就好,若是这次江南之行无法触及这个阴谋的一侧,那我将变得更加被动。”   如果没有收获,那她往后的日子会更艰难,总有一天端王护不住她,她也护不住两位哥哥。   “嗯,我相信你,二哥一定让你平安到江南。”顾云淆严肃郑重的说,这件事这般重要,即便是拼了命,他也要让妹妹安全到达。   黎京的风云诡变,曹烈将军早就跟他提及过,只是他总以为这跟他们许家关系不大,现在看来,不尽然。   “二哥,如果硬来不行,那就智取,晚一些……”顾云杳附上顾云淆的耳朵,小声嘀咕了几句,顾云淆一听,立刻点头说好。   窗外疾风骤雨刚一停歇,屋内两个熟睡的人就同一时间睁开了眼睛,瞧了瞧外间朦胧月色,知晓短时间之内不会再有大雨,两人就慢慢起了身。   “你说那俩人是不是发现了啥啊?”中年男人一边麻利的穿鞋,一边问坐在床榻上理着长发的女子。   “老大,你看那俩人根本就是黎京来的公子小姐,哪里会发现咱们,别多想,按照主子的交代办事就成。”   女子说着把手在连一侧轻轻一撕,一整张脸皮被她拽了下来,露出一张白皙柔嫩的脸,柳叶眉丹凤眼,一张小嘴微微张开,寒光一闪,又倏得没了。   “行,我听你的,你说怎么办我就怎么办。”中年男子起身从床底下抽出把短刀,跟着往外走的女子一道出了门。   夜色深沉,周围除了远山偶尔响起的鸟叫,静谧的仿佛时间停止了一般。   两人脚步极轻的摸到了顾云杳两人休息的房门前,女子想了想,给中年男人一个手势,示意他到窗户那边守着。   那窗户只有丁点大,还很高,但万一呢?   等中年男人走后,女子从袖子里摸出一根约莫手指长短的竹筒,把门轻轻推开一条缝儿,在把竹筒放进去一吹。   她数了三声,便小心翼翼的进了门,手中捏着暗器,谨慎的唤了两声床榻上和椅子上昏迷的人,确定没问题后,女子才对着窗户那边说了句好了。   中年男人从外面绕进来,嘴里嘟囔着,“我就说就是俩不谙世事的丫头小子,哪里需要咱们这么谨慎小心呀。”   不搭理中年男人的抱怨,女子冷哼一声说,“主子交代的事,你若是有意见,回去自己说去。”   这他哪里敢,中年男子顿时就闭了嘴。   “主子什么时候到?你去外面迎迎。”女子说着,走到榻上的顾云杳面前,垂眼看着床上昏迷的人,不过一个小丫头,这脸还这般平常,到底哪里妨碍到主子了。   中年男子应了一声出去了,女子看着顾云杳自言自语道,“不是我要与你为难,小丫头,要怪就怪你自己太多管闲事了。”   说着,她抬手,两指间捏着的暗器在月色下寒光闪闪,眼看就要划在顾云杳眼睛上,这脸毁不毁无所谓,这双眼主子却是说的很清楚,挖了。   女子手中的利器刚刚挨到顾云杳的眼皮,身侧忽然一阵劲风袭来,警惕如她,立刻收回手侧身躲避,一道黑影擦着她的脸颊闪了过去,竟然是一根筷子。   女子手心微微渗出冷汗,她最爱自己这张脸,旁人若是敢多看几眼,她也定要把那人的眼给挖下来,可刚才差点就要被人给划烂了。   她浑身颤抖,双眼通红的看着立在床榻前以一种守护姿态看着她的顾云淆,这男的该死,该碎尸万段!   下一刻,女子手中的暗器猛然甩出,朝着顾云淆和顾云杳两人袭来,她的暗器很奇怪,是月牙一般,两面开刃且速度极快。   顾云淆一边避开自己的,还要分心护着顾云杳,这一照面手臂上和肩膀上就多了两道口子。   “二哥,想办法近身。”顾云杳一边跟着顾云淆狼狈的躲避,一边提醒顾云淆,从看到这女子的暗器开始,顾云杳就清楚她是谁,自然也知道她弱点在哪里。   顾云淆点头,一个翻身躲开一波暗器,脚在床榻上一点,整个人跃起,纵身跳到了女子背后。   女子一惊,立刻回身再次甩手,可已经有些来不及,顾云淆很快到了她身前,一掌劈出,女子竟然毫无还手之力,被他一掌打翻在地。   压下心中的惊讶,顾云淆乘胜追击,两手一错,卸了女子一边一条胳膊。   等一切做完,顾云淆赶紧去看站在一旁的顾云杳,刚才出手时他就注意到,自家妹子眼皮上那一点红,想是自己没把握好时间,让她受伤了。   “二哥我没事。”给顾云淆吃了颗定心丸,顾云杳走到女子面前蹲下,脸上带着笑,却极其冰冷的道,“想不到玉戎对付我还需要你出动,岳莲,是你的地位变了,还是玉戎高估我了。”   岳莲猛地抬眼,怪不得刚才顾云淆忽然改变战术近身,原来她的身份被人知晓了。   “你到底是谁?”岳莲紧紧盯着顾云杳,顾家小丫头怎么会知道她,以顾之曦的性子,根本不敢提及。   顾云杳冷笑一声,起身并不回答岳莲的问题,而是跟顾云淆道,“二哥,这人就麻烦你打晕吧。”处理了这女人,还有一个老妇人和中年男子,今日要想走出去,怕是还有些麻烦。   “嗯。”顾云淆抬手对着女子后颈准确一击,岳莲应声倒了下去,他这才又问,“妹妹,这女的不杀,会不会醒了有麻烦?”   他是从军营里出来的,虽然没真的杀过人,但却并不惧杀人。   顾云杳摇头,这人不杀还有别的用处,也到了时候该给玉戎一点警告,别以为他做的事谁都不知道,谁都阻止不了。   “二哥,走吧,咱们去会一会那位瞎了眼的婆婆。”顾云杳外头朝着顾云淆笑,瞎了眼的婆婆在江湖上还真有一位,传言她是大户人家逃婚出来的小姐,但遇人不淑,最后落了个哭瞎眼的下场。   故事是俗套了些,但真实度可信,起码她还是傅云的时候就查证过,她还真是大呼人家的小姐,且那户人家现在还在,就是文定公府的前身。   出了门,月色因为雨水的洗礼变得通透明亮,给这漆黑的夜晚渡上了一层银光,倒是也不显得那么死气沉沉。 第129章 临终赠言   顾云杳站在院子里,看着依靠在门前坐着的老妇人,嘴角带上淡淡的笑,声音柔和的道,“刘婆婆,怎么没看着你那小孙子,反倒来了这里啊。”   刘婆婆浑身一颤,猛地回头,用那双浑浊的只有眼白的眼睛死死盯着顾云杳,这双眼睛很可怖,普通人哪怕是看一眼都觉得瘆得慌,可顾云杳却没有丝毫惧意。   “小丫头,你是如何知道我有个孙子的?”刘婆婆今年已经过了花甲之年,膝下就那么一个小孙子,还是与那人私生的女儿留下的,这事这世上可就两人知道,眼前这丫头是如何知晓的。   “你到底是谁,顾之曦的女儿没你这般看不透,别骗我老婆子。”刘婆婆再紧追一句,这丫头绝对不是顾之曦的女儿,根本就不像。   顾云杳抿着唇笑,就是不说话,刘婆婆也不催她,重新气定神闲的坐好,放在膝盖上的手微微动了动,指甲朝着顾云杳的方向放好。   她察觉到了刘婆婆的小动作,那是刘婆婆使用暗器前的手势,当初历壹铭就在她手上吃过这亏。   “刘婆婆别着急对我动手,不妨听我说一件事,这件事你一定会感兴趣。”顾云杳脸上平静,声音却透着一股神秘,勾的人十分想探究她话中意思一二。   浑浊的眼珠动了动,似乎是在权衡利弊,如今时尚尚早,来接应的人一时半刻也到不了,左右是不能把人放走,那听她说一说,似乎也不碍事。   刘婆婆迟疑的模样顾云杳都看在眼里,心中冷笑一声,做事不够快狠准,注定了这次她们要空手而回了。   哦,不,刘婆婆怕是回不去了。   “刘婆婆可知道当年为何您夫婿会突然之间人走茶凉?你可知道为何您女儿会无辜枉死,又可知道,你这位小孙子,根本不是你女儿的孩子?”   顾云杳每说一句就往前一步,刘婆婆似乎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她一下子跌坐在门前,不敢置信的厉声喝到,“你胡说,你……”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怎么会是胡说,她也是从深宅后院里走出来的,对真话假话的区别知道的很清楚,这小姑娘说的话,十有八九是真的,可她怎么能接受?   “刘婆婆,是不是胡说你心里有数,我就问你愿不愿意知道。”刘婆婆好奇心不重,所以当年她能查到的事,她查不到,还一直被蒙在鼓里直到现在。   夜色温凉,头顶上的月光一时间失了光泽,有大朵浮云遮盖,似乎看不得雨后的清明如洗。   院中三人瑶瑶对立,顾云淆好奇,顾云杳气定神闲,刘婆婆惊疑不定。   终于,刘婆婆心中下了决定,“你说,我想知道,我该知道。”   是的,顾云杳算准她不甘心,当年那件事毁了她一声,即便她好奇心不重,但这么多年积累的怨气不会小,又怎么会放弃知道真相。   人就是这样,哪怕真相血痕累累,也不愿被假象欺骗,何况是被生生毁了一辈子。   “当年有人给那人送了样东西,价值连城。”顾云杳淡淡的说,她那时躺在浮游殿的软榻上,听着影子说那桩有趣的事,彼时念婷还调侃这女人是不是眼瞎。   刘婆婆猛地坐直身子,嘴里似乎喃喃说着什么,顾云杳没听清,歪着头继续道,“他拿了东西就应了那人的要求,弃了你,对了,还带了那人一个美貌的侍女走了。”   顾云杳继续说,一字一句让刘婆婆脸上的皱纹更加深刻,那双只有眼白的浑浊眼珠瞪得大大的,像是随时会掉出来。   她气急了,怒吼道,“我堂堂刘家大小姐,竟然还比不上一个侍女,他眼瞎啊,他负我如斯,我定要让他碎尸万段!”   刘婆婆像是气极了,整个人都在抖,那模样顾云杳都担心接下来的话她听不听得了。   她其实心里已然清楚,那人起初的对她那般缠绵情话,都是看中她刘家大小姐的身份,可他没想到她竟然为了跟他在一起,毅然决然放弃了这唯一吸引他的身份。   刘婆婆眼圈一阵酸涩,她到底怎么看的人,放着高门子弟荣华富贵不享,偏偏选了个这样别有用心的人。   顾云杳看到她就想起了许靖容,只是许靖容比她幸运,她果断勇敢,顶着黎京里四起的流言蜚语,和顾之曦这个人人羡慕的夫婿和离。   “你继续说,继续说下去!”刘婆婆声音带着嘶吼,她剧烈起伏的胸口足以说明她此刻的心情,顾云杳突然就有些不忍。   接下来的事比如今说出来的更让人难以接受。   当年负了刘婆婆那人走后,她怀胎十月东躲西藏把女儿生下来,养育她到十八,与安身的村中一户不错的人家结亲,却不料才过一年,她的女儿突然出意外死在了官道旁的林子里,浑身淤青,衣衫凌乱,显然是被人糟蹋了。   “是文定公府的人动的手,她之所以会死,全拜王瑶所赐。”这件事还是柳轻盈从楼中一章台人嘴里得知的,还说的绘声绘色。   “怎么会是她?”刘婆婆不敢置信,她那时跟刘家人都不怎么来往,唯独这小小年纪就嫁进文定公府王瑶有几分交情。   顾云杳在心中叹了口气,这位大小姐在刘家受封之际离开,现在想想约莫是有人看不顺眼她才使得手段。   “我得到的消息就是她,至于是谁指使的,我想你应该想得到。”王瑶在五年前不过才入文定公府,当时还是刘家,她怎么有那个能耐算计旁人。   顾云杳站在原地,手指微微动了动,她在算时间,今夜未能在约定时间到达,叶无心一定会沿途过来寻找,以他的能力,寻人不过是片刻的时。   “她算计你的女儿多半因为你,你给了她多少难堪,你心中有数,她全报在你女儿身上也不是不可能。”刘家那位老妇人比起顾家的可是要高了不止一个级别。   当年入宫觐见,她远远见过那妇人一面,眼神精明内敛,一看就是个不好相与的,刘家能受封文定公份位,有一些她的原因。   如今经岁月洗礼,她不信文定公府如今的老夫人还是那般水平,她可是从普通妇人成为了一品文定公府的老祖宗。   刘婆婆气息不稳,一张脸涨得通红,手神经质般的抽搐着,她已经快到极限了。   顾云杳手指又动了动,这次是给顾云淆打手势,后者立刻慢慢的往一侧躲在墙角那男人的视线上堵。   “我孙子不会有错,其他你都能说,但这个不会有错,不会……”刘婆婆有些语无伦次,前两件事说的有理有据,她自己心里也清楚明白,这些年只是不愿意把母家想的那般不堪罢了。   但跟她相依为命的小孙子不会错的,他跟了自己那么久,可爱孝顺,和自己那苦命的女儿仿佛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怎么会不是她的孩子。   顾云杳嘴角带着一丝冷笑反问刘婆婆道,“那我问你,你女儿是如何死的,又是死在了哪里?”   “你明知故问!”刘婆婆的脸色顿时难看,眼眶瞬间变得通红,她女儿的惨死是她的伤疤,触之极疼。   顾云杳不说话,就等着刘婆婆自己说出来。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艰涩的道,“出黎京官道旁的林子里,被人糟蹋而死,那帮人就是个畜牲!”   她一字一句说的万分痛恨,恨不得把那些人挫骨扬灰,都不足以泄她心头之恨。   “那好,我再问你,你女儿当时的状况那般惨,那些人又如何会有怜悯之心,把一个哭闹不停碍事的孩子放在一旁置之不理?”   她的话字字句句都似尖锥,朝着刘婆婆的心里一点一点扎进去,这种钝刀割肉的感觉最是难熬,让刘婆婆几乎当场崩溃。   她不傻,那时只因为女儿惨死,她并多想,只庆幸她的骨血还尚在人间,算是天道总算留了一丝仁慈。   可现在想想,似乎真的有蹊跷,当日树林里那般惨状,这孩子怎么会好好的被放在她女儿的身边,这根本不可能。   “啊!”她一声凄厉的咆哮,一头灰白的头发随着她的动作散乱到肩颈上,一行行泪从浑浊的眼珠流到布满周围的脸颊上。   世道不公,她这一生悲苦,总是在被人欺骗中一步步走向如今的深渊,也怪她自己不能慧眼识人啊。   顾云杳静静的看着她,她眼中的绝望悲苦恨意,就像当年被她一手打压下去的慧妃一般无二,她临死前也是这般疯魔,诅咒她不得好死,她还真诅咒成功了,她不得好死了。   “我要杀了他们,我要杀了他们!”刘婆婆依然疯魔,披头散发站在门下。   顾云杳见此情景,不由往后退了两步,刘婆婆的性子和刘家那位老妇人有些相似,她说出了这么多隐秘的事儿,想要活着走出去的几率为零,不出所料的话,下一步该是杀人灭口吧。   刘婆婆不想问那孩子到底哪来的,以刘家如今那位老妇人的性子,一定不会是什么清白人家。   此刻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杀了眼前这俩人,让这件事消停,文定公府也别想逃,她要一个一个清算,都别想逃! 第130章 山中寺   顾云杳退后一步站定,神色没有一丝惧意,似乎根本不担心已经欺身上前的刘婆婆会对自己不利。   她不是害怕才退,而是因为,这个距离刚刚好不用碰到死人。   刘婆婆才疾奔两步跃起,还未碰到顾云杳,眼前忽然黑影一闪,下一秒整个人静止在顾云杳身前,枯瘦的手离她不过一掌远,却再也进不得分毫。   那双浑浊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不敢相信周身的力气在一刹那间消失,似乎这一切都只是在黑影闪过,喉颈间那一凉开始。   她渐渐眯起了眼睛,刘婆婆实在不甘心,她想再度往前一步,哪怕杀了这个知道秘密的丫头。   “我说的都是真话,不过是为了给你一个临终安慰,刘婆婆,一路走好。”顾云杳的话就像是死亡咒语,这话一出口,刘婆婆整个人忽然一抖,轰然倒地。   那边顾云淆也在这空档斩杀了试图偷袭的中年男人,他手中握着的是那男人的短刀,道上鲜血淋淋。   “二哥,把刀丢出去吧,叶无心晕血。”顾云杳看了一眼挥手收起匕首转身的叶无心,嘴角动了动,无奈的开口示意顾云淆把那把带血的短刀扔掉。   她不止一次怀疑,叶无心怎么坐到天下第一刺客的宝座上的,这晕血的毛病这么严重,真的不碍事?   “啊,哦,那我扔了。”顾云淆不知道叶无心的厉害,只觉得人家晕血,自己这么掕着把站着血的短刀,似乎不太合适。   扔了刀,顾云淆下意识看了眼躺在地上的刘婆婆,惊讶的发现她的尸体上没有伤口,但看那已经灰白的脸色却又确定人已经死了。   他惊讶又狐疑的看了眼背对着他们的叶无心,对着顾云杳指了指地上的尸体挑眉,眼中不解很浓很浓。   “二哥,动作快到一定程度,匕首锋利到一定程度,那伤口短时间内就不会显现。”她说着看了眼叶无心的后背,这家伙如今的速度更快了,刚才那一下她近在咫尺都没看清。   “那女的怎么办?”叶无心淡淡的问了一句,三个人死了两个,屋里那个原是不该留,但留了,顾云杳一定有别的用途。   顾云杳看了看屋中,余光看到被顾云淆斩杀的中年男人,还没看清,顾云淆已经快步挡了她的视线,“小妹别看了,血淋淋的不好看。”   她有些哭笑不得,他这二哥现在才说这个,难道是忘了刚才她眼前就死了一个人了吗?   “哦,那咱们走吧。”她乖巧的不争辩,往外走着又道,“让那人回去给玉戎一个提醒,不是谁都会屈服于他的皇权之下,这皇帝没做多久,背地里的动作倒是不少。”   许家暗卫的秘密她查不出来,幕后推手把她一步步推向权利中心她也查不到,但现在她开始怀疑这两件事有必然的联系。   从山林出来一路朝江南而去,一路上各种坎坷不断,但都阻止不了顾云杳想要弄清楚真相的决心。   许靖容的死是个契机,把她所有收起来的冷血无情都激发了出来,刚醒来那股子贪恋温暖亲情的劲儿也随着她的死一道冰冷。   叶无心说城门内想拦截的人是定王府的人,这她想到了,倪安芍身上的秘密和定王的雄心壮志,怎么会允许他们坐视不理。   再者,那些一个又一个局都跟定王府脱不了干系,或许在这场游戏里,定王府也是一枚重要的棋子。   可顾之曦是扮演的是什么角色,她一直没看透,更奇怪的是顾之曦不管如何表现的无能小人,她还是不敢对他掉以轻心。   到江南已经是五天后,这还是快马加鞭的结果。   当日不曾休息,连夜上了她寄宿的山寺,山寺大门金币,在灰蒙蒙的夜色下,显得很萧条破败。   顾云杳站在寺门前仰头看牌匾,上面红色底纹上用黑色毛笔写出的三个大字,山中寺,字体劲力十足,像是胸有山河之人才能写出的磅礴气势。   这字已经说明一半问题,清心寡欲的出家人,怎么会有这么气吞山河的字迹。   “字是山寺主持所书,有这份气度气势,怎么能甘心做个和尚。”顾云杳嘴角微微翘起,这是个好开始,江南一行或许收获不小。   三人一道站在山中寺门前,顾云淆上前敲门,不过一会儿出来了个小和尚,看样子大概十岁左右,这般晚了竟还没有睡下。   “小师傅,我们深夜赶路到此,可否行个方便让我们三人住一宿。”顾云杳恢复了温婉乖巧的模样,眼神里的柔和像是个不谙世事的孩子。   小和尚迟疑了一下,又看了看顾云杳身后的两人,有些顾虑的道,“我们寺中屋子不多,和尚们住完就只有一间了,你们……”   他又抬眼看了看那两人,顾云杳懂了她的意思,道,“没关系的,我两位哥哥不会介意。”   “哦,那行吧,你们跟我进来吧。”小和尚把门推开一半,木门老旧,他推的很吃力,顾云淆就上前帮了一把。   进了寺门就是一段平整的大道,约莫四五人宽,道路尽头是一尊一人高的香炉,炉里的灰烬不少,颜色比较陈旧,像是很早以前燃烧留下的。   寺中寂静无声,连虫鸣夜鸟的声音都没有。   “寺中真安静,佛门清静之地说的可是如此?”顾云杳侧着头问叶无心,后者眼睛在左边厢房看了看,点头回了句该是如此。   两人顿时心知肚明,这山中寺有问题,半夜里来了客人,整个寺中人都醒着,却都躲在屋中窥视,着实奇怪。   一路跟着小和尚到了最里面一间禅房,他指了指屋门道,“喏,就这一间了,你们讲究住一晚,看天色也就几个时辰,我就不打扰了。”   说完也不管几人是否还有别的需要,转身晃晃悠悠的走了。   房间是一间破旧的房间,和其他寺院禅房除了寒酸不一样之外,没什么大区别。   简单收拾了一番,叶无心突然做了个噤声的收拾,几人站在原地没动,眼睛都随着他的视线往门前看。   隔着薄薄的门板,外面有微弱的脚步声,不是朝着他们来,而是朝着大殿去,这大半夜的几个和尚一起往大殿去做什么?   和顾云淆对视一眼,顾云杳小心的往门前的一扇窗前走,从这里往大殿中看,隐约能看到一点。   巍峨雄壮的大殿被月光照的影影绰绰,几个影子朝着殿中快速走去,其中几个人手中抱着东西,那东西还在蠕动。   顾云杳仔细看着那些人的动作,都是习武之人,脚步稳健,手臂壮而有力。   “都是用刀的高手,怀里抱着的应该是孩子。”叶无心突然轻声说道,他的观察比她敏锐,且对武功路数都有很精准的判断,顾云杳相信他说的不会错。   站在窗户一侧看了半晌,大殿里一片安静,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刚才进去的和尚又从里面快速走了出来,脚步比之前还轻,左右看了看,像是确定没人注意到。   顾云杳觉得那些和尚是在防别的什么人,至于他们几个,只是顺带看了一眼,连停留都没有停留。   “孩子没了。”叶无心轻声说,眼睛追着那些人的脚步,知道所有人都分散进了各个房间。   顾云杳没说话,眼睛在房间内扫了一圈,最后给了叶无心一个眼神,她自己则拉了顾云淆往里走,示意他先休息一会儿。   顾云淆哪里休息的了,刚才叶无心的一番话他记在心上,那些可都是孩子,万一出了什么意外,那可如何是好。   “小妹,刚才那些人带进去的孩子,咱们要不去看看吧。”他性子耿直,但脑子却不耿,相反也很灵活,许靖容带出来的三个孩子,除了顾云杳本尊有些弱以外,都不差。   顾云杳安抚的拖着顾云淆坐下,竖起食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道,“二哥,无心已经去了,我们等就是,他的身手可以做到不惊动任何人。”   叶无心的能力毋庸置疑,只是简单的探查,不会有任何问题。   这山寺顾云杳本尊竟在这里待了五年之久,应该受了不少苦难,顾云楼曾说来看过她,看到的情景让他心碎,看来这苦难还非同一般。   只是顾云杳总觉得当时她并不是从山寺里出去的,路途中有人换了马车,是停下之后顾云淆才再次把她接走。   “二哥,我问你一件事,当时你接到我时可有什么地方,你觉得不妥的。”她说的委婉,顾云淆回答的就比较直白,“有,他们让我用寺中马车接你回去,我的马是自己跟在车后跑回去的。”   这是一点,当时还有一点他很奇怪,接到小妹的时候她似乎才被人从别的地方送回来,他还看了马车里的人,确实是自家的小妹,但迷迷糊糊睡着,连他挑了帘子看都没反应。   “你当时看起来累极了,连眼皮都没怎么抬,我以为真跟那些僧人说的那般是玩累了。”顾云淆现在想起来就觉得古怪,一个小丫头去哪儿玩儿能玩儿的连眼皮都抬不起来。 第131章 探究当年之事   “我是被人囚禁了,若非二哥去接我,怕是再也回不来了。”顾云杳坐下,手在桌子上动了动,是囚禁没错,她那时脚踝上有一层淤青,是她洗澡沾水才发现了,被人用一层厚厚的粉遮盖住了。   她想起青绡说的话,也想起四姨娘恰好到处来接人回黎京,这一切是不是早有预谋?   顾云淆紧紧抿着唇,眼神里的后怕和怒意隐约可见,顾云杳笑了笑,不在意的说道,“二哥,一切都过去了,不管那些人想要许家暗卫手中的秘密也罢,想置我于死地也罢,我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她神色仍是温婉,声音仍是乖巧和煦,可眼中的神色却如同一只沉睡雄狮的苏醒,带着让人不敢忽视的锐利和气势。   “好,大哥和二哥会一直陪在你身边。”顾云淆早先就看出自己这妹妹有些地方不同,她有秘密,且不少,可他一直没问,他相信顾云杳不会害他。   这种相信或许源自于血脉相连,总之顾云淆相信,她不管做了什么,都不会害他们。   “多谢二哥,到时候我要是把二哥卖了,二哥可别哭鼻子。”屋中气氛一时间凝重,顾云杳着实不喜欢家人之间也如此,眼珠一转吐着舌头对顾云淆胡说,把顾云淆弄的哭笑不得。   伸手拍了拍顾云杳的脑袋,顾云淆还未开口,禅房的门忽然打开了,叶无心从外迅速闪了进来,门又快速关闭。   他返身在窗前看了看外面,这才走到桌前坐下说道,“里面有十几个孩子,都不过五六岁模样,应该是拐卖,这帮僧人都是假的。”   顾云淆和顾云杳对视一眼,尤其是顾云淆,他看顾云杳的眼神都是惊恐,他心中很多疑惑,当年母亲到底怎么会选了这里寄养妹妹,这不是送羊入虎口吗。   原来是人贩子,在佛门清静之地做如此凶恶之事,这些人难道不怕天理报应吗。   顾云杳眯了眯眼睛,脑子里忽然闪过门前那块牌匾上三个大字,那字迹很像玉戎,但却不是他,他还是臣子时上书的奏折她见过,那字迹不如这人写的,有那雄心,却没那气势。   “楼中可有记载反叛时的具体情况?”顾云杳忽然扭头问叶无心,这人既然有如此雄心壮志,也有这般魄力,她不信玉戎反叛时那人就能甘心平淡。   叶无心一愣,心中第一反应就是她耿耿于怀当年的事,只这念头还没上来,又被他压了下去,傅云,不,顾云杳不是这样的人。   “有。”事后楼中人几乎个个红了眼要杀了玉戎,自然被他们四个给阻止了,但也没彻底反对,就用了别的理由,把玉戎反叛这件事调查了个通透。   “找些重点说说。”   顾云淆从头到尾都瞪着眼睛,反叛?他们说的是如今的皇帝吗,自家妹妹怎么敢公然提及这件事,那可是要杀头的啊。   但此刻顾云杳没心思顾及她二哥的感受,只能先任由他自己胡思乱想。   叶无心嗯了一声,停顿了片刻后,道,“玉戎当年反叛是在离这里不远的江州,据说他有此心思已久,但促使他下定决心的却是一个不足十岁的孩子,也就是当年还小的端王玉非寒。”   彼时他们都还是孩子,算算他自己还在为如何杀人不见血努力,而傅云还随军远走漠北,也就是那一次遇见了柳轻盈。   “当年在江州反生了一件大事,玉戎的夫人与两位嫡亲公子被匪徒掳劫,造成两死一伤,玉戎当时就疯了,把那一窝匪徒连根拔起,屠了匪徒八十七人,直染得江州河道一片通红。”   这件事在当时江州很轰动,都道玉戎爱妻爱子如命,那帮匪徒劫了人不说,还杀了他的妻和一子,怎么会不招来灭顶之灾。   叶无心说到这里又顿了顿,才继续说道,“但事实并非如此,玉非寒母子三人是被人故意诱骗出城,那帮所谓的匪徒其实并非真的匪人,而是出自军中。”   说到这里顾云杳已经明白了,但顾云淆没明白,他啊了一声,挠着后脑勺问啥意思。   难得叶无心竟然很耐心的跟他解释,“也就是说玉戎自己在幕后操纵亲信,杀了他妻子与儿子。”   顾云淆惊讶的无以复加,他把眼睛瞪得更大,不敢置信的看着叶无心,嘴巴蠕动了几下,似乎想说什么,又没说出来。   那场屠杀过后,玉戎得到了江州全部兵权,还得了临近几个郡县半数的支持,不得不说,这一计用的狠,也用的准。   也是从那时起,玉戎的反叛,彻底不用担心兵权问题,他蛰伏三年整治了周边所有反对势力,就那么一路打到了黎京。   “但这主意不是玉戎出的,而是藏在他背后的高人所出。”叶无心手指点了点自己的眉心,这件事是后来柳轻盈查获,她还说出了那人的名字,顾之曦。   他原是根本不把顾之曦放在眼里,但这一次却不得不对他另眼相看,这人不止小人行径,还心狠手辣。   顾云杳眯了眯眼睛,“是顾之曦。”她语气很肯定,声音里的冰冷连叶无心听了都通体生寒。   “是,顾之曦出的主意,早在那时候,他们已经是一条船上的人。”叶无心说,据他所知,顾之曦之所以稳坐大将军之位,不是他才能卓绝,而是他知道太多玉戎的秘密,逼得玉戎不得不把他放在眼皮子底下。   当然,具体到底怎么回事,怕是只有那两人自己知道。   “哼,顾之曦倒是隐藏的挺深,他当年设计害死玉非寒母子,难道就不怕东窗事发被人弄死吗。”顾云杳神色冷厉,眼神里的杀意都掩饰不住。   当年她被迫坠楼,有一部分原因来自顾之曦,她很清楚那日即便她自己不跳,以顾之曦的性子,也绝对能想出方法让她死在那里。   与其假他人之手,不如自己来,生不了选,那死总能选得了吧。   “除了顾之曦外,还有谁,有谁能写出山中寺那几个劲力十足的字来。”顾云杳再问,叶无心思索了片刻,忽然眼中亮光一闪,“有,一个跟随玉戎出师,却在功成之际消失了的人。”   顾云杳挑眉,这样的人不是另有所图,就是清心寡欲的世外高人,当然,论人性而言第一种可能比较大。   “说说这人。”顾云杳有些兴趣,顾之曦固然起到了一定作用,但玉戎那么谨慎的人,不可能仅仅用了几年的时间就一举反叛。   她渐渐看到了当年与现在的整个局势,一切似乎从玉戎有反心起就开始了,当年她的处境和现在的处境,有很多地方都惊人的相似。   不过那时她大权在握,她是尊贵无比的镇国公主,一切小事情她就不放在眼里,但现在不同,任何小事情都会成为她的致命一击。   “无心,你回忆下,我们最初认识是在什么地方。”她脑子里的东西有些杂乱,很多当年不在意的事如今想来都有蹊跷。   顾云淆听的云里雾里,自家妹子怎么好像这些年并不在这山中寺里,她似乎去过很多地方,认识了很多朋友。   叶无心手指下意识的转了转,那是平时无事耍匕首时的习惯动作,“似乎就在江州,那时你不是……”他说到这里神色动了动,继续道,“你不是刚从寺中逃出来吗。”   “逃出去?”顾云淆觉得自己今天的问题有些多,但不得不多,这是他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妹妹当年在山中寺的生活,她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想要逃出去。   “嗯,我遇到她时浑身是伤,衣衫褴褛就像个乞丐。”叶无心查到的情况说出来,这是真的,璇玑楼查到顾云杳当年在山中寺的日子很艰苦,顾云楼去看的时候,顾云杳还算是比较好的状态。   就在顾云楼看过她之后,这小姑娘就被软禁了,后来也确实逃了,不过只逃出去不足半年时间,就又被抓了回去,那一次几乎把她给打死。   叶无心对许靖容的疑惑在这件事上变成了怀疑,所以他背着顾云杳查了许靖容的死,似乎也有些蹊跷。   永嘉公主是雪神殿的人,她手底下的辛奴能力不错,按理说护送一个人不该出此纰漏才对,可不仅出了,人还在她们眼皮子底下死了。   顾云杳觉得今日的叶无心分外有耐心,他平时很不喜欢解释,可今天却一再给顾云淆解惑,这不像他的风格。   “好了,不说这些,二哥,我现在不是好好的。”顾云杳给顾云淆倒了杯水,像是安慰,又像是给叶无心提个醒,让他不要跑题。   叶无心摸了摸鼻子,言归正传道,“我当年在江州遇见你之前曾无意见到那人,是一个不知道怎么描述的人,我想他大概是做了乔装,连我都看不透的乔装。”   那人周身的气质很懒散,脸很普通,就是街上随手抓一把就有十来个的那种普通,然,除了那张脸外,这人身上没有一处普通。   顾云杳垂下眼,叶无心看不透那人的乔装,那她遇见了多半也看不出来,但不可否认,那人有问题,而且极有可能是这些年所有问题的开始。 第132章 或许可以串联   她手指无意识的在桌面来回敲击,声音很小,但敲打时的动作却很奇怪,这引起了顾云淆的注意,他盯着她的手指好奇的看。   “二哥,当年母亲走的时候可发生过什么?”若说所有事都有联系,那每个人每个转折都会有自然发生却不该发生的事才对。   就像玉戎,他妻与子的死亡,或者也可以说是玉非寒的侥幸逃生。   还有她,她可以不死,却在最紧要的关头璇玑楼贻误时机,让她不得不跟着玉戎走,却又因为云妃的事断了她的念头,最后跳下高台。   而顾之曦则是那个主意,他真的有那般狠绝的魄力?敢让玉戎自己算计自己的亲生儿子。   还有许靖容,那么多年,她不可能在自己出生的时候才发现顾之曦与别的女儿有私,一定是一早就发现了,可为何会突然爆发出来,远走他乡十年之久。   顾云淆那时候还小,记得的事也不多,他仰着头回忆了片刻说道,“也没什么特别的,只是有人给娘送去一件衣服,是青灰色的,当夜娘就收拾了细软要离开顾家,要不是你哭,估计咱们连夜就会离开黎京。”   他记得的也就这么多,其他事儿就得问顾云楼了,他记事的能力比他强。   顾云杳皱皱眉,一件青灰色的衣服,青灰色在黎京一般都是游僧或是小厮才会穿的颜色,许靖容得到的那件衣服会是游僧或者小厮的吗?   三人一时间陷入成魔,窗外风声渐渐大了起来,大殿前的石灯里的火苗被吹的忽明忽暗,终于在一阵疾风吹来时,坚持不住灭了。   周围一片漆黑,唯有昏暗的月色还在努力透过云层洒向大地,但黑夜已经是主导,又怎么容许有光照亮。   静坐片刻,顾云杳摆了摆手,“算了,就是坐到天亮也想不出所以然来,还是休息吧,明天说不定走不了了。”   这么大一个局,岂是她问几句想一会儿就能解开的,不如好好休息一夜,也好应对明天可能出现的问题。   她往窗外看了一眼,月光已经渐渐被云层遮盖,外面漆黑一片的庭院中树枝在风中乱颤,就是群魔伸展的肢体,让人心中不由升起一股警惕。   一夜相安无事,第二日一早就有人来敲他们的门,顾云淆开的门,就见昨夜领他们进来的小和尚正站在门前,脸上尽是疲惫,眼圈通红似乎是哭过。   小和尚站在门前仰着头看他们,声音喏喏的说,“主持请几位过去用早餐,你们跟我来吧。”他说着似乎很委屈的看了一眼叶无心,那模样令人很心疼。   顾云杳心中有几分疑惑,难道昨晚叶无心出去探查惊动了旁人,这怎么可能。   三人一路跟着小和尚绕过大殿,后面赫然还有一条小路,弯弯曲曲延伸到一处湖面,湖上有两间屋子,此刻屋前的平台上正坐着四五个僧人,规规矩矩的模样一点也不像昨晚看到的人,一点也不像会做出伤天害理之事的人。   走过一座小小的拱桥,几人来到僧人们坐着的桌前,那位身披黑灰色袈裟的主持站了起来,对着他们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号,“阿弥陀佛,昨夜夜深,贫僧不敢叨扰各位,今日一早就让小徒请了几位来,也算是昨夜怠慢几位的赔罪。”   顾云杳几人很客气的同主持礼貌的说了几句就入座了,顾云杳发现,桌子上的菜都是品相很好的素斋,且这素斋的味道竟然还不输京中佛光寺的。   这倒是有趣,一个偏远山寺不仅主持衣着讲究,连吃的用的都这般不俗,让她大开眼界。   吃饱喝足,顾云杳心中还在想如何留下来,那主持先开了口,“几位既然是来游玩的,不如就在寺中住几日,这周围好地方不少,几位出去走走,晚间也好有个落脚地。”   顾云杳眼中浮现笑意,她有此意,人家就直接开口挽留,这般善解人意,她想拒绝都拒绝不了,“如此就多谢主持了,我兄妹三人正愁没有落脚地呢。”   她落落大方的起身行礼,山中寺的主持不想让他们离开,是发现了昨晚的探查,还是另有目的,她也想知道。   而此时远在黎京的玉非寒则有些心烦意乱,顾云杳离开他知道,但却不知道她一声不响就走了,还只带了两个人在身边,他如何放心。   “李良政,查到在什么地方了吗!”   李良政最近这几天听到玉非寒的声音就如同听到刽子手的一路走好一般,战战兢兢的凑到跟前,麻利的下跪,简洁的汇报,“启禀主子,查到了,在江南山中寺。”   听到山中寺几个字,玉非寒的瞳孔猛地收缩,那地方在江南是个最为混乱的地方,因着寺门上那三个大字,连当地驻军都不敢轻易上山,顾云杳去那里做什么。   “本王离开黎京几日,李良政,这里的事按照计划一步不落的给本王执行。”玉非寒说着就往外走,李良政欲哭无泪啊,那些个事儿要是没有端王这尊大神出现,他哪敢啊。   他苦着一张脸跟在玉非寒身后,哀求道,“不是,主子,那些事儿属下办不了啊,您看要不我去一趟江南,属下保证,一定把准王妃安全带回来。”   李良政说的信誓旦旦,只差下军令状了,可玉非寒根本连看都不看,一个拐弯儿,人就消失在了端王府中。   夏日炎炎,顾云杳顶着大日头在山上晃悠,她在找当日在马车里昏迷时若隐若现感觉到的地方,那些树木的味道,那些风声和周围虫鸣之声。   这三日她一直没怎么闲着,叶无心也悄悄去了临近这里的望仙楼,那是璇玑楼在江南的产业,也是重要的情报信息汇聚之处。   “小妹,你这几日是不是在山中找东西?我看这里荒郊野外的,也没什么东西可找啊。”顾云淆单手叉着腰站在树荫下,怎么劝自己妹妹都不听,还把他推到树荫下站着,这倔强的性子也不知道是随谁。   顾云杳目光朝着四下里再一次确认,这个方向的风似乎是对的,还有这里树木发出味道,那股淡淡的花香,她几乎确定了她当日昏迷在马车里时,是来过的。   “二哥,我在找路,那天你来接我,我是被人从别的地方给送回到寺中,然后再交给你,我那次大病迷糊的很,记得不是很清楚,但我觉得这件事应该和我们到黎京后的种种怪异有关系,说不定还和娘的死有关。”   她说到许靖容的死时,脸色一度冰冷,可转眼间又云淡风轻的看向顾云淆。   “你是说你被人囚禁的地方不在寺中,很可能是在山上的某处?”顾云淆那晚就在想大殿里囚禁孩子们的地方,是不是就是囚禁顾云杳的地方,现在看来应该不是。   顾云杳转身朝着浓绿滴翠的山涧看了看,点头说道,“二哥,囚禁我的地方不是在大殿下的密室,我隐约记得赶车的人说了句快些回寺里。”   这句话说明了很多问题,从那地方到山中寺的距离不是很长,可以通行马车,还有,他们跟山中寺的人是一伙,否则寺中的和尚怎么会同意把她一个寄养在寺中的小姐交给旁人,还与他们一道隐瞒。   顾云淆脸上愠怒之色渐起,顾云杳走到树下挽住他的胳膊,很自然亲切的安慰道,“二哥,不必动怒,这些人不管怎么躲藏,云杳都会把人揪出来惩罚。”否则怎么杀鸡儆猴,顾云杳眼神杀意一闪,她是善良久了,有人就完全不把她当回事儿了。   回到寺中,叶无心已经从山下回来,与他们二人一道回寺里,还没走近就看到有一人负手站在寺门前。   那人一身玄色衣衫,袖口和衣领下摆处都用金丝绣了朵朵祥云,那张绝世容颜上的冷漠淡然与他眼中如同寒潭般幽远深邃的眼眸相得益彰,让人忍不住就对他肃然起敬,忍不住对他畏惧低头。   顾云杳此刻的心情就是如此,她怎么也想不到,玉非寒会出现在这里,他在黎京的布局难道已经尘埃落定?这怎么可能,局势那般复杂,怎么会这么容易。   “端。。”   “云杳,出门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难道这两个人陪着你比我陪着你还安全?”玉非寒眼神微微一动,顾云杳立刻就明了了。   她有些不好意思的垂下头,十四五岁的姑娘最是青色稚嫩,这垂头的模样更是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   “我只是出门游玩,并没有去远处,两个哥哥护着我很好的。”顾云杳的话说的很像个姑娘该有的语气和回答,但叶无心愣是后被一阵发凉,他有点受不了这样装的顾云杳。   把目光转到一边儿,叶无心使劲压下拔腿就走的冲动。   顾云淆这时候才从见到玉非寒的怔愣中回过神,上前一步刚要说什么,顾云杳已经一把挽住他的胳膊道,“二哥,你说是吧。”   他啊了一声,有些迟疑的又啊了一声。   玉非寒眸色一转,伸手朝着顾云杳做了个过来的手势,顾云杳在心中使劲抽了抽嘴角,她看起来像是宠物还是咋的,叫过去就得过去。 第133章 诱杀(1)   当然,事实是……   “我真是出来玩儿的,我什么都没干。”她一边朝着玉非寒走,一边把手搭在了他的大手上,他那双手骨节分明,和青绡那双让人艳羡的手一般无二。   玉非寒不置可否,握住她的手就转身往寺中走。   顾云淆看着两人的背影和妹妹是不是委屈的小眼神,心里多少放心了些,说不定端王真的是个良配,她妹妹的良配。   “别看了,你妹妹的眼神很好。”叶无心咧了咧嘴道,摆摆手跟了上去,这女人上辈子打了一辈子光棍儿,这辈子也该有个良人了。   几人缓步入了山寺,晨间与他们一道用餐的和尚们都在大殿中念经打坐,见忽然又多了一个人,有几人的神色就是一变。   “主持,我家这位给您添麻烦了,背着我出门游玩,多亏到此遇见慈悲为怀的诸位。”玉非寒这话说的顾云杳无言以对,有些尴尬的笑了笑,半转着身子避开叶无心和顾云淆那调侃的眼神了。   “无妨无妨,出家人慈悲为怀是应该的,既然诸位人多,那贫僧便再给诸位腾出一间房来。”   “那就多谢了。”玉非寒不给和尚反悔的机会,携了顾云杳一副请大师带路的姿态,那和尚也是自持力极好,愣是面色不该的把话咽回去,带着几人往外走。   僧人腾出的房间就在顾云杳之前住的禅房隔壁,屋中仅有一个小和尚居住,她看了看屋中的摆设和墙壁,明了为何小和尚今早来叫他们会看一眼叶无心。   房间摆设很简单,两张床,一桌一椅,还有几张不知道谁书写的字画,小和尚睡的那张床在最里面,正靠着他们房间一侧的墙壁,即便他们压低了声音,多少也是可以听到一些。   在玉非寒的眼神下,叶无心和顾云淆自觉住进了小和尚的禅房,另外一间就成了他们俩的。   “有劳主持了。”这句相当于说慢走不送,山中寺的主持自然明白,便也不自讨没趣的离开了。   碍事的人走了,玉非寒一撩衣袍坐在凳子上看着顾云杳,那眼神,顾云杳一度以为自己犯了什么错,可想来想去,似乎除了没跟人家说一声就动身外,似乎并没做什么错事吧。   “嗯,这山中寺有问题,还有寺院大门上那三个字,也很奇怪。”没话找话张了张嘴,却突然让顾云杳想到了一件事,油墨味,对了,那时她昏迷在马车里鼻尖萦绕着的味道好像就是油墨味。   玉非寒没打算追究这丫头的不告而别,既然来了,当年在此受的辱也顺道清算一下的好。   “寺中大殿下有暗室,里面囚禁了不少孩子,都是寺中和尚半夜偷偷关进去的,还有,我当年在此曾被人囚禁,但地方不是大殿,而是山上一处隐秘的庄园。”   顾云杳接着说,自己绕了一圈走到桌前坐下,无形中那姿态神色就回到了当初,她还是高高在上的镇国公主时。   玉非寒深深看了他一眼,把目光投向窗外,寺中近午都还没有一个人,这山中寺的香火也真是够清静。   “你还发现了什么?”玉非寒的神情不变,似乎早就知道顾云杳说的那些发现一般。   他气定神闲的模样让顾云杳思索的脑袋暂时停止,反而开始研究他的表情眼神来,“你知道些什么?”玉非寒似乎对这座山寺并不陌生。   虽然进门开始都是寺中主持带路,但明显玉非寒知道这山中寺的构造,不好奇不打量,就像是来过不少次,还有更让她怀疑的是,他像是知道这寺中主持的秉性,句句都把他说的毫无回旋余地。   一个人问,一个反问,两人对视片刻,还是顾云杳先收回了目光,跟玉非寒对着干的人,能活到现在想必也生不如死。   “我在山上发现一个地方跟我昏迷时隐约感觉到的地方很像,我想我经过过那里。”顾云杳手指下意识的动了动,眼神里有挫败和不甘。   她也是堂堂公主出身的皇族,哪怕现在换了身份,那也改不了骨子里的东西,可这些似乎都敌不过玉非寒的一个眼神,一丝笑意。   “山涧下有个地方藏着一处宅子,是这些僧人出手幼童的地方。”玉非寒淡淡的说,“本王早就盯上了,其中不乏江湖高手,和当地将领。”   这些人仗着山高皇帝远,私下里买官卖官,官匪勾结,官商勾结,俨然是自成一片乐土,把百姓都当成自己谋取利益的工具。   玉非寒眼神深邃,一股冷意自眼睛深处溢出,“这件事你不用插手,本王自会处理,你们去做自己的事。”   顾云杳点头,若是有当地官兵参与,他们确实不好插手,不是至百姓于不顾,而是玉非寒会是跟好的选择。   “找到那座院子我便下山,江南的望仙楼得走一趟。”玉非寒知道她是璇玑楼的楼主,她也把凰令交给他过,这些自然也不必瞒他。   两人言语简单,却交换了很多东西,各司其职分配好了要做的事,这才出门自觉去用了午膳。   午后玉非寒就不见了人影,顾云杳估摸着他是去找当地自己的势力,便和叶无心一道再次回到上午感觉熟悉的地方,却发现有两个和尚也在。   远远那俩和尚就朝着他们看过来,眼神中没有意外,似乎知道他们会来特意等在那里一般。   “两位施主也喜欢这里的风景?”其中一个和尚问道,他用了也字,像是强调他们寺中的僧人也都喜欢这边风景独好。   顾云杳弯了眉眼没有说话,是她身侧的叶无心开的口,“两位师父也是好兴致,午时刚过就出门看风景啊。”   叶无心调皮的时候不比念婷差,且他还总是一本正经的样子,让人都不知道他到底是说笑,还是正经就是这么想。   两个和尚对视一眼,其中一个笑的有些勉强的道,“我与师弟喜欢亲近自然,佛曰万物皆有灵性。”他说的冠冕堂皇,那眼中的戾气却怎么也不像是佛门弟子。   顾云杳还是笑着不说话,叶无心也没力气搭理这些人,点头笑了笑就要越过这些人往上走,其中一个和尚赶紧侧身拦住了他们,状似好心的提醒山上路途艰辛,劝他们不要再往前走,否则出了什么意外他们也不好跟主持交代。   叶无心眼神动了动,顾云杳这才开口问道,“多谢两位师父提醒,不过这山上看着也没什么特别,能有什么意外?”   俩和尚见她一个小姑娘乖巧的很,眼珠一转神色神秘中带着点惧意的道,“那山上有猛兽出没,还有,还有……”   和尚还没说完,另一个就拍了拍他的肩膀,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号,“佛曰不可说,不可说啊。”那和尚说完偷眼瞄了一眼顾云杳,顾云杳很配合的露出惊恐的神色,反手拽住叶无心的袖子不说话,紧紧咬着唇。   和尚心里得意的想,到底是小丫头不经吓,看两人那样子这姑娘一闹,肯定是不会往上走了。   “贫僧们告辞,两位多保重。”和尚互相看了一眼抬脚往山腰上的寺院方向走,看样子是真的不打算管他们俩的死活。   人没还没走远,顾云杳的叫声就响了起来,其中一个和尚忍不住就笑了,小姑娘知道害怕就好。   可他还没完全笑出来,那边就传来一声很兴奋的笑,“无心,太好了,这么刺激,咱们去看看呗,说不定还有熊掌吃呢。”   这话把俩和尚惊的脚下一个趔趄,差点顺着陡峭的山路滚下去,这姑娘感情刚才不是害怕是激动的啊,这还是普通人家的姑娘吗。   等和尚回头去看,叶无心和顾云杳的身影早就不见了,“怎么办,主持交代了不能让他们看到山中的院子,否则……”   “还用你说,我知道的很清楚。”另一个和尚双眼狭长,目中凶光毕现的道,“你回去告诉主持这边的情况,我去拿下这俩不知天高地厚的。”   顾云杳和叶无心一路往上走,刚才多是那和尚没有多嘴,或许他们就只在原地看看,起码不会今日就上山一探究竟。   “有时候聪明反被聪明误。”叶无心语气嘲讽的道,顾云杳晃了晃手指不赞同的道,“那不叫聪明,那最多算是自作聪明。”   两人的交谈被后来跟随着的和尚尽数听在耳朵里,顿时恼羞成怒。   “无心,这山中寺的问题我一定要一查到底,当年我受的,要这些人拿命来还。”顾云杳突然冷了脸色,真的顾云杳不过是顾家不闻不问的弃女,怎么会被人有心送到这里,她不相信许靖容那本谨慎的人会发现不了这里的异样。   叶无心嗯了一声,他觉得此事蹊跷,望仙楼那边这么多年竟然也查不到这地方的端倪,只知道寺中并非僧人,且与当地某位兵权在握的将领有勾结,才保得这么多年相安无事。   “我隐约觉得黎京遭遇的种种和这里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或许我不推动许靖容离开江南,她就不会死在冰冷的帝都。”   顾云杳说到这里猛地一皱眉,这不是她的性情,她不会有这样的悔意,收敛了眉眼,她心中暗暗有了警惕。 第134章 诱杀(2)   叶无心拍了拍她的肩膀没有说话,顾云杳不需要他安慰,她是个很会自省的人。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已经临近山巅,周围仍是茂密看不到尽头的树木,还有不知名的灌木在地上占据大片面积,只有一条小路还能供人通过。   叶无心走在前面,也不见他如何动作,两旁的灌木就往后倒了一些,起码一个人过的时候不会挨到。   “云杳,这里根本无法通过马车,我们应该走错了。”叶无心走了一会儿说,抬眼望去这里两旁树木密集,还是午后阳光正盛的时候,这里却感觉不到一丝燥热和晒意。   左右看了看,四下里衣长安静,顾云杳和叶无心余光碰了碰,叶无心继续状若无事的往前走,顾云杳则小心翼翼的跟在他身后,两人想是没感觉到身后有人跟随一般。   又是一盏茶的功夫,身后跟着的人越来越近,叶无心能清楚无误的锁定他的位置,他的目标是顾云杳,不是他。   用余光往后撇了撇,还是看不到人影,躲藏的功夫倒是不错,只是,改变不了他的结局。   “离你记忆里的地方还有多远?”叶无心挥手斩断一侧手臂粗的小树后问,他不想跟那人捉迷藏,太费功夫。   顾云杳抿了抿唇,朝前面不远处指了指,“不远,出去这里就差不多到了。”那日乘坐的是马车,周围的东西本就被遮盖在一帘之内,再加上她昏昏沉沉根本感觉不到那么多。   叶无心想做什么她很清楚,她也确实厌烦了身后的尾巴,眼珠一转说道,“山中寺的僧人抓了那么多孩子是做什么用的,是拐卖人口还是干什么,这里的驻军和官府都不管,这也太不像话了。”   和尚脚步猛地一颤,这丫头知道的太多了,看来那晚来的时候就看到他们往大殿里带人了吧,他狭长的眼睛眯了起来,一股杀意顷刻间泄露出来。   这杀意这么明显,怎么能躲过叶无心的感觉,连顾云杳都清楚的感觉到来自背后的威胁,那就证明她说的方向对了。   “你说会不会是官匪勾结?”顾云杳说着歪着脑袋一脸深思,突然说到,“山中寺那几个字我觉得很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哎。”   此话一出,背后一阵劲风瞬间朝着她后心袭来,下手之狠不留丝毫余地,目的是要命,而不是吓唬。   顾云杳身体本能一扑朝着地上就趴了下去,与此同时,一种让人后背发凉的压迫感从她身侧飞过,等她抬头看去,就发现是刚才那两个和尚的其中一个,正眯着眼睛一脸杀意的看着他们。   叶无心伸手把顾云杳从地上扶起来,看着她拍打自己身上的草屑和泥土,慢条斯理的抬眼看向那和尚,“圣人有云,来而不往非礼也,和尚你且试试躲不躲得过他的匕首。”   顾云杳说的云淡风轻,似乎这不是在告诉人家我要杀你,那语气眼神即便她在杀人都没人觉得她是在作恶。   和狭长的眼睛眯起来,狰狞的笑了几声,带着一丝轻蔑,“哦,是吗,就凭这个小白脸,我倒要看看,他有什么能耐……”   他话还没说完,叶无心已经手腕一翻,人下一刻到了近前,速度之快让人猝不及防,和尚的话就此留在了喉咙里,再也没说出来的机会。   和尚倒下之前,叶无心重新站在了顾云杳身边,手臂轻轻抖了抖,手中的匕首就消失在了袖子中,“看来你说中人家伤心事了,不然怎么会那么着急要你的命。”   耸耸肩,顾云杳嘟着嘴往前走,也可能他们俩走到人家的禁地了,忍不住才出的手,怎么就算是她的过错呢。   往前再走不出一刻钟的功夫,被树木遮天蔽日的景象忽然一收,眼前出现的是百米悬落的深渊美景,期间可以看到高低起伏的山丘,环绕着一座面积不小的庭院,在山涧云雾中似是仙镜。   “是那里了吧。”叶无心挑眉赞叹着,“想不到能在深山里看到这般美景,这群和尚很懂得享受嘛。”   “那是,这里的财富远比一般江南富户还殷实,有此手笔一点也不奇怪。”顾云杳上前一步站在崖壁边上往下看,庭院中树木高大,这般居高临下也没能看清楚院中布局,只隐约窥见掩映在树木间的亭台楼阁。   顾云杳心中对建造此处院子的人感到佩服,这种地势多半都是不太有利,可经他改造设计,这院子如今堪称完美,只可以,只是堪称完美,却并不是真的完美。   “好了,既然知道地方了,那我们就回去吧,出力这种事一向轮不到我。”顾云杳伸了个懒腰,这会儿都临近傍晚了,再不回去恐怕二哥他们该担心了。   叶无心嗯了一声,抱胸深深看了眼崖壁下的院子,他略懂阵法,虽然不能跟顾云杳一般看透,但也八九不离十,不止如此,他还看到了一些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东西。   回到寺院已经是天色渐黑,僧人都是过午不食,他们几个就自己将就用了玉非寒带回来的糕点,说是将就,那味道也是一绝。   夜里子时时分,外面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躺在榻上的顾云杳立刻睁开眼睛,她对面的玉非寒在暗夜里也似乎睁开了眼睛,一动不动。   两人静静的躺在各自的床榻上,眼睛在昏暗的虚空中对视一眼,继而都看向门外,这帮人着实大胆,明知道他们并非一般游客,还敢这么半夜行凶。   声音在门外响了一阵儿,似乎确定门内的人都睡死了,这才慢慢的离开,接着就是大殿里传来的轻微脚步声。   顾云杳听不真切,只以为是风声,但抬眼看窗外,月光下树叶的影子打在窗户上,没有摇晃,那么今日是无风的。   那声音渐渐远去,似乎是出了寺庙。   山中寺总共就那么点,寺院里外有点响动只要有心,多数都能隐约听到,顾云杳在黑暗里闭了闭眼,侧头看向玉非寒,想问问他今日下山都安排了些什么,是否可以一举拿掉这个祸害。   谁知道刚一转头,就看到玉非寒披衣起身往门口走,顾云杳赶紧跟着起身,匆匆船上鞋子拿上外衣也跟了上去。   “你去做什么?”她一边把外衣穿好,一边抬眼问玉非寒,他背影高大,比她整整高了一个头还多,黑亮的长发即使逆光也一样亮泽。   她眨巴着眼睛看着他的后背,冷不防前面的人停了脚步,“驻军将领勾结山中僧人贩卖幼童,所以当地驻军无法动用,本王从外郡调的人需要一天时间,但看这些人的举动,应当是发觉了什么。”   夜半不是往里送人而是转移,他们应该是察觉到了什么,这举动到像是处理完最后一批就远走天涯一般。   “嗯,叶无心下午杀了一个僧人,在山中我们还看到了那座隐藏起来的院子。”顾云杳微微蹙眉道,难道是那时候出了差错?   玉非寒嗯了一声没继续说,站在门后往外看,门外寂静一片。   顾云杳本想问一句,才张开了嘴巴从大殿里突然鬼鬼祟祟走出来一个人,他往四下里看了看,快步朝着寺门外走。   “他手中的账本要截下来,你找叶无心去。”玉非寒淡淡的说了一句,见那人从寺门处消失了,这才把门打开往外走。   顾云杳没去敲叶无心的门,他肯定早就不在了,或许顾云淆也不在。   跟着玉非寒往外走,夜色浓重,他却走的稳稳当当,一路快走到白日里她和叶无心跟僧人交谈的那处山涧,玉非寒才停下脚步。   顾云杳屈指放在唇边,一阵惟妙惟肖的夜莺叫声在林间响起。   “好了,我带你去看看那处庭院吧。”顾云杳放下手,该表达的意思表达清楚了,叶无心一定能拦住那人。   两人在黑夜里摸黑往前,磕磕绊绊的把她折腾的够呛,反观人家应该养尊处优的端王殿下,走的那叫一个稳当,好像走的是平坦宽广的官道。   “你走慢些,我有点跟不上了。”顾云杳在又一次被绊了个趔趄后忍不住开了口,这人怎么就不知道让一让她,这黑灯瞎火的,她一姑娘家肯出来都是好的,何况还是深山老林。   玉非寒停了脚步,半转身子似乎是轻笑了一声。   顾云杳紧抿着唇抖了抖沉甸甸的裙子,更深露中,这条裙子今夜过后怕是该报废了,这一路荆棘不是很多,但也足够把裙子挂烂。   “过来我背你。”   顾云杳还在烦恼腿上那湿漉漉裙子,耳边忽然传来玉非寒的声音,低沉中带着一丝笑意,她抬眼去看他,黑暗中看的不是很清楚,但那句话却清晰传进她的耳朵里。   “好。”矫情不是她的性子,顾云杳三两步挨到玉非寒身边,很不客气的往他弯下的背上爬。   他的脊背宽广,透过衣衫能感觉到他身体的温热,鼻尖萦绕着他周身淡淡的香味,那香味很奇怪,她竟闻不出是什么香,可却异常好闻。   忍不住吸了吸鼻子,“你用的什么熏香,挺好闻的。”   她把鼻子朝前又凑了凑,冷不丁玉非寒转了头,她鼻尖刚好贴在了他的脸上。 第135章 携手共进   两人都没料到会是这样,最后还是玉非寒若无其事的又把头转了回去,淡淡的说,“是域外进贡的香料调配,是我师傅亲自配制,你若喜欢,回去给你一些。”   “鼻子很挺翘,就是脸略无色。”   顾云杳正想的出神,听见玉非寒给了这么一句评语,嘴角抽了抽,觉得这时候还是沉默为好。   一路走到悬崖边儿上已经到了后半夜,顾云杳从玉非寒的背上爬下来,蹲下身往悬崖下看,夜色朦胧,月光透不过层层的树木华盖,隐藏在下面的院子也看的不是很清楚。   “这会儿应该没人走动,不知道那些孩子们如何了。”她没有泛滥的恻隐之心,但能伸手的情况下还是会伸一把手。   顾云杳指了指院子坐落的大致方向,她想让玉非寒知道大致位置,随后外郡军队过来时也相对顺利些。   玉非寒点点头,两人就蹲在崖边往下看。   突然下面层层遮盖的树荫下闪了一丝光,那光稍纵即逝,像是无意间透出来,又赶紧收了回去。   她和玉非寒对视一眼,黑暗里即便看不清楚也能猜到彼此的想法,这些人不是不动作,而是暗地里在转移。   “看来你们打草惊蛇了。”玉非寒说。   顾云杳耸耸肩,她当时没想那么多,反正有的是办法补救,再者不打草惊蛇,怎么能确认他们是恶人,触犯了律法啊。   俗话说的好,小偷不伸手,谁知道那就是小偷呢?   这么宽慰着自己,顾云杳又极目远眺,可那处除了漆黑一片再也看不到任何异常,“不知道叶无心把东西截下来了没。”   如果东西截下来且有用,那么今日这些人怎么不孩子们转移走,改日还得怎么把人给弄回来,但若不是有用,那今日他们就错过最好时机了。   “无妨,卯时应该就能到山下,我已经嘱咐过封了下山的路。”玉非寒起身深深看了眼崖下刚才亮光闪过的地方,伸手拉起顾云杳开始找地方往下去。   顾云杳这才注意到,他从刚才一直用的都是我,而非他习惯用的本王的尊称,这算是认同她正式成为伙伴了吗?   想了想,好像是吧,她对念婷等人都是我我的自称,但别人则是本宫,玉非寒和她的这种差别应该不大。   “嗯,那我叫叶无心过来,我二哥应该也和他在一起。”顾云杳一边跟着玉非寒走,一边屈起手指传递信息,没一会儿就有另外一种鸟鸣传来,顾云杳的脸色顿时就难看了。   她是一手拽着玉非寒袖子在走,听出回传意思的同时,手紧紧的收缩了一下,立刻玉非寒转了头问出了什么事。   顾云杳是个真实喜怒很少形于色的人,她总是在谈笑间就能溃败对手与无形,这般不正常的举动,定然是刚才那声鸟鸣有什么不好的意思。   “那些畜生,他们把院子周围架起了火堆,准备把院子一把火烧成灰烬。”这火若真的烧起来,那些孩子们就全部葬身火海,即便有了证据,人死也不能复生。   她从不信死后还人青白的说法,人死了就死了,再怎么追封嘉奖,有利的还是活人,躺在泥土里那人知道个屁,更谈不上欣慰。   “还有半个多时辰,想办法阻止,走。”玉非寒伸手和她两手相握,两人在黑夜里加快了脚步,顾云杳比之前走的稳妥,脚下一次次针扎似的刺痛她都视而不见。   从悬崖上往下只有一条小路,天黑湿气重,这路就分外难走,几次她自己都感觉把玉非寒的手给捏变形了,可想而知力道多大。   半个多时辰,两人才走到崖下,这时从前方又传来一阵鸟鸣,顾云杳听后松了口气,“叶无心和我二哥拖住人了,一时半刻应该没事,咱们快些应当能赶上。”   刚才一路艰辛,她都不知道自己为了什么,大概是温暖的日子过久了,忽然就知道什么叫有爱心了吧。   走出一段杂草丛生的荒路,就见远处立着一盏半人高的路灯,灯色昏黄,仅能看到周围不足一丈的距离。   灯下是打磨平滑的石子路,整齐排列成花纹,那花纹顾云杳认得,是雪花的形状,这是巧合还是真的和她心中想的一样,这里也和雪神殿有关。   踏上石子路,两人的脚步就快了起来,顾云杳眼睛四下一望,总算明白了这里的灯光为何不能为外间所看到。   头顶上那般厚重的树枝树叶遮盖,怕是白日里都需要有路灯照亮吧。   顺着石子路往前走出一段距离,渐渐有人声起伏,纷繁嘈杂,似乎是在围追堵截谁。“好还赶得上。”顾云杳松了口气,就要往前走,她知道叶无心的能耐,一个人足以抵挡数十个。   没人能和刺客比战斗力,他们是以格杀为主,而其他人不管功夫如何,总会有防守的潜意识,就这一点就比不过刺客,何况那是叶无心。   绕过遮挡视线的灌木,眼前一片狼藉,好几处有火苗闪烁,一人快速在其间游走灭火,那人赫然是顾云淆。   他一身狼狈,穿着的白衣上到处污迹斑斑,有几处还没火燎了袍子,看起来狼狈不堪。   “二哥……”顾云杳抬脚欲上前帮忙,被玉非寒一把拽住,“你在此等候,我去。”   他脚下一跃,人眨眼间就到了顾云淆身旁,帮着他把火灭了大半,又顺手打发了几个前来阻止的人。   顾云杳目光四下一看,叶无心人不知道在哪里,还有寺中那几个和尚也不见了踪影,忙扬声问顾云淆,这才知道几人都在院子里。   “殿下,这里我来就行,外间的驻军还需要你的手令。”顾云杳皱眉跟上往里走的玉非寒,他脚步一顿,从怀里拿出一枚黝黑的令牌,反手丢给了顾云淆。   顾云杳挑眉,就听见已经到了院门前的玉非寒说道,“持本王令牌调动驻军,速去速回。”   顾云淆在军营待得久了,本能接了令牌就往回走,走了几步再转身,哪里还能看到自家妹子和端王殿下的影子啊。   他捏了捏手中的令牌,脚下飞快往外跑,这里远不止这些人,他和叶无心进来就发现这里是一个窝点,藏身在这里的有江湖中人,还有一些江南权贵,俨然是官商匪三者勾结,且时日必然不短。   从这里往上的路异常难走,俗话说的上山容易下山难在这里似乎并没有得到验证,下山难,上山更难。   顾云淆几乎是一路手脚并用的爬了上去,身上到处都是露水和泥土,还有荆棘划烂的伤口,等到山顶时,整个人简直跟从山里来的野人一般。   顾不上抹一把额头上的汗珠,他拔腿开始往山道上跑,从这里到可能上山的路至少有一刻钟的路程,还是以他的脚力算,这一来一回要两刻钟,不知道妹妹他们到底能不能稳住。   此刻在院子中,玉非寒和顾云杳一前一后往里走,这院子比他们想的深,曲曲折折的游廊像是故意让人走的慢些。   “这地方有阵法,我们走了这么久连一个人都没见到。”顾云杳皱眉问,这游廊的布局简单,但阵法越是看起来简单,越是难以察觉破阵。   大多数人意识里这么简单的东西,怎么可能是厉害的阵法,但如果布阵之人只是希望困住人而非需要它有大用处呢?   “最简单的迷阵,不过这么一个套一个,想出去有些麻烦。”玉非寒早在走出第二道游廊就发现了异常,他一直在观察破阵而出的契机,应当也在游廊上。   顾云杳哦了一声,指了指头顶上的灯,“是这个吧,每隔一段就会出现一个不太一样的灯,很有规律。”   又往前走了几步,她仰头往上看,恰巧看到头顶上这盏灯就是不同的那一盏,于是伸手拉住玉非寒示意她看。   站在那盏灯下看没什么不同,可稍微侧一侧身再看,却发现灯的一侧有点不一样,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放置。   “在那里。”顾云杳话音落下,玉非寒已经纵身一把把灯里的东西给取了下来。   是一个小布包,打开里面是一粒指甲盖儿大小的东西,还会动,顾云杳想也没想挥手把那东西拍飞了出去。   那是蛊虫,虽不致命,但一旦近身就会钻入人体,想要彻底取出就难了,周身也会慢慢溃烂发痒,下辈子就得在恶臭和溃烂中度过了。   “看来是有人故意为之,叶无心不知道怎么样了,他对阵法知道的并不多。”顾云杳有些担忧,这院子例外都透着古怪,现在竟然还能看到这种蛊虫和阵法,着实让人意外。   “这里跟朝中人有关,或是皇室。”玉非寒看了一眼周围,建筑算是普通,但很多细节处却又有皇家的特点,比如那些灯,是江南制造专门为宫中特供,不会外传。   这里却挂了如此多,显然是有关系或者巨大利益,让江南这帮商人铤而走险私自外传。   走廊和屋檐下的八角铜铃和屋角上的神兽,根本不是普通百姓家会有的,还有两侧的园林布置在感觉上也是效仿了皇城中的御花园。 第136章 送你份大礼   游廊长长的延伸出去,似是没有尽头,顾云杳和玉非寒两人小心翼翼的往前,刚才有蛊虫作祟,往后还不知道会不会有别的东西。   玉非寒一个人还不怕,但还有顾云杳,她脑子灵活,但奈何身手如同孩提,有意外情况自己都不晓得是不是可以顺利躲过。   往后又数去三次那种灯盏,不出意外,每个灯里都有一个小布包,包裹着的东西也各有不同,但无一例外都是危险的东西。   等走到第四个时,玉非寒和顾云杳忽然一左一右朝着两边的柱子跑去,一瞬间游廊里狂风大起,廊上的灯随着风四面摇晃,摇摇欲坠。   “拔!”玉非寒一声令下,两人同时抓住廊外的一株半人高的植物用力一提,游廊里的风声顿时消散无踪,一切都恢复了平静。   而在游廊尽头则能清晰的看到一扇紧闭的大门,门前挂着一个奇怪的牌匾,上书逍遥院。   顾云杳眯了眯眼睛,真是逍遥,可却是逍遥法外,这帮人在此相互勾结,祸害百姓,把百姓的子女抓了换取利益,在被发现后竟然还要将人焚烧毁尸灭迹。   “逍遥院就逍遥到今天吧。”   两人抬脚往院门前走,周围寂静无声,一切似乎都静止了。   推开门,眼前的一切让顾云杳脑子嗡的一声就空白了,遍地的血污,横七竖八躺了一地人,那苍白的面容和遍布全身的伤口,那些杀人者就是在施虐。   玉非寒的面色冷的几乎结出一层冰霜,手在神色攥的紧紧的,这些人的手法跟当年杀死他母亲与弟弟的人一般无二。   难道当年那些人并没有伏诛,玉戎骗了他。   不,或许是杀了一批,为了让他相信此事跟他无关,玉戎一定会杀,那么如今这些杀人者应当就是当年的余孽。   “云杳,你站在这里别动,我去去就回。”玉非寒交代了一句,抬脚几个跃起,人就消失在了院中。   顾云杳站在原地看着眼前如同修罗地狱般的院子,紧紧咬牙,这些人比她想的凶残百倍,她忽然脑子里想起了红衣侏儒。   她撕裂顾芯眉的手法也是异常残忍,开膛破肚,即便是杀人也显得过于凶残无人性,和眼前这些人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到底是一个什么组织,这到底是一个怎样的狼窝。   身后有悉悉索索的声音,顾云杳一瞬间收起所有心绪,转身看向从门外走进来的人,他一身墨绿色锦衣,白玉般的面容长眉如鬓唇红如血。   青绡慢悠悠的从门外走进来,眼睛里的笑意像是三月迷人的春风,配上他那张雌雄难辨的容颜,让人根本无法对他心生警觉。   “小丫头,你能耐不小啊,这么快就找到了这里。”青绡已经走到顾云杳身前,微微垂眼看着她,眼睛中的笑意更加明显的印在顾云杳的眼里。   青绡很喜欢眼前这丫头,她是个苦命的孩子,却也是个聪慧坚韧的孩子,有时候有一副好脑子,比一个好身世更加重要。   顾云杳没有表情的抬眼看着青绡,这张脸真是让人恨不起来,初见他时那句话又在她耳边回响,他到底是怎么知道她是傅云,又是怎么一路到了这里。   她从未想过青绡会和这些人有关系,他最多只是做了次袖手旁观的人,也或许是很多次,但绝非喜欢插手进来。   “为何知道我就是她,你们到底在计划什么,还有,我忘记了什么?”她一口气问出了所有问题,青绡大抵是不会回答,起码不会全回答。   “我见过你,所以我知道,我们的计划就是你,至于你忘了什么,你自己都不记得了,为何认为我会记得?”   青绡出乎意料的全回答了,似是而非的回答,说完还伸手在顾云杳头顶拍了拍,那宠溺的模样让人心中忍不住暖暖的。   可顾云杳只觉得一股寒意,这人所有举动都不在常理之中,他像是游离在所有预计之外。   站在原地,顾云杳丝毫不掩饰心中的疑惑,她看着青绡,青绡也看着她,她是猜测这个人,而青绡则是端详这张陌生脸背后的那个人。   “好了丫头,我要走了,你们的人很快就会来,我送你一个礼物,与他们一道来,可要记得以后好好谢谢我。”   青绡嘴角含笑,转身几步出去,人已经没了踪影。   顾云杳愣愣的看着他离开的地方,这人的武功到了怎样的地步,那次月下踏水离开,这次出神入化的移行步。   愣愣的站在原地,顾云杳甚至没注意到从里面走出来的玉非寒。   他看了看门口,空无一人,但顾云杳显然是看到了什么,“你在看什么,有谁来过?”   “一个不知道是不是人的人来过,他说给我送了一份礼物,会随着你的人一起过来。”从外面到这里少说半个时辰,但以青绡那语气,或许片刻就能见到。   正想着,游廊方向传来阵阵整齐的脚步声,居然这么快就到了,确实出乎她的意料。   “走吧,去看看我的礼物到底有多大份量。”值得青绡说一定要好好谢谢他。   走出院子,顾云杳心中舒服了不少,眼前那那些惨死的孩童让她无法忽视,那是远比战场上更让人接受不了血腥。   领头的人是一身褴褛的顾云淆,他身上几乎没有一处完好,衣服下血迹斑斑,像是从布满尖刺的笼子里钻出来一般。   他身后是整齐排列的士兵,还有两个身材魁梧的将领,手中还拿着两卷书卷,那应该就是青绡说的送给她的礼物。   “属下参见端王、端王妃。”那俩将领率先参拜,这一声称呼扔顾云杳觉得怪怪的,但也没很排斥。   “免礼,安排人清理院子,查山。”玉非寒声音冷如冰霜,明眼人都看出端王心情并不美丽,自然也没人敢去触霉头。   两队人马快速分开,顾云杳这时候终于放心了,转而屈指联络叶无心。   悠长的夜莺鸣叫传出去很远,久久无人回应,顾云杳的心头一跳,叶无心不会出事,那就是遇到事,且是大事急事,急的无法回应她。   “殿下,院中你可发现了什么,叶无心有没有留下什么记号?”她猛地转身看向玉非寒,他脸色阴沉,不知道在想什么。   摇了摇头,玉非寒眼中有一瞬异样闪过,恰巧被顾云杳看进眼里,她不动声色的点头转身,目光在四下游走。   叶无心不会一点东西都不留就消失不见,尤其是她还在,玉非寒显然隐瞒了什么。   站在门前的两个将领见人走远了,这才把手中抱着的两卷书卷递给了顾云杳,“顾姑娘,这是那位让我们交给您的东西,烦请您查收一下。”   两人恭敬的把东西递到顾云杳面前,似乎还并不是因为她端王准王妃的头衔,他们怕的是青绡,他到底是什么人,这个疑问在这一刻让顾云杳更想知道。   接过书卷,份量不是很重,但青绡岂是个会送些无关紧要东西的人,他那副通晓世俗又不被世俗拘束的模样,应该不是会开玩笑的人吧。   顾云杳抿了抿唇,她才见了青绡第二次,似乎就知道这人一些品质,这显然是他愿意透露给她知道的一面。   顺手把其中一卷递给玉非寒,自己则打开手中一卷查看,只看了一眼,她眼睛就是一亮,果然青绡送出手的东西非同凡响。   玉非寒也是一样的惊讶,手中这份书卷里记载江南各郡县上下官员与商贾之间勾结来往的账目,小到上千两,大到上百万两,事无巨细皆在的一清二楚。   两人对视一眼,把手中的书卷合了起来。   清理院子的人很快出来了,一个个脸上都有些苍白,内苑有什么顾云杳不清楚,就兵卒的脸色看,怕是不比外面好。   院中没有一个活人,院子后堂下有个地道,入口被人封死,像是不久前刚刚封死。   “走吧,这里交给他们看守即可。”玉非寒深深看了一眼内苑方向,转身往游廊来时方向走。   顾云杳嗯了一声,身后拽着顾云淆的袖子拖着他走,刚才他去了院中,看到那些横尸在地的孩子,那眼睛一直红到了现在。   “二哥,愤怒并不能让人复生,更不能毁灭那些刽子手。”顾云杳拉着他走,语气轻描淡写,顾云淆心中想着自己妹妹这般冷血冷清所谓何来,却在一转头看到她的神色冷俊,突然明白了她不是不动容,只是善于隐藏自己的情绪。   想想似乎从那时接回妹妹开始,除了浅淡的笑,她似乎并没有别的多余表情,但念婷曾跟他胡扯说顾云杳会发怒、会哭、会委屈。   “二哥知道了,云杳……”他话到嘴边却不知道该如何说,只好把剩余的安慰和劝解都咽了回去。   恰好玉非寒转身,伸出手朝着顾云杳,眼中有一丝不悦。   顾云杳自觉上前把手放在他的手中,他骨节分明的大手收了收,把她雪白的小手裹住,相携往前而去。   顾云淆跟在两人身后,心中的欣慰在一瞬间浓郁的想脱口而出叫端王一声妹夫,好在他理智尚在,只想了想。 第137章 会一会众客   从逍遥院上山再到山中寺,几人用了不少时间,夜色渐渐褪去,第一缕光缓缓洒向大地。   顾云杳手里捧着那两卷书卷坐在寺中翻看,她身边站着李良政,也不知道这家伙到底在黎京遇到了什么,来的时候那一副遇见救星的样子,简直把她唯一一点该死的恻隐之心给勾出来。   把手中的书卷放下,顾云杳单手撑着下巴看李良政,那眼神把李良政看的直心虚。   “王妃有什么想问的,您直接问就是,属下知道的绝不隐瞒。”李良政咽了咽口水道,自家主子才正式通知了所有人,以后要改口叫王妃。   顾云杳撇了撇嘴,她这算不算是变相降权了,从镇国公主成了一王王妃,这买卖看起来不怎么划算啊。   “黎京那边怎么样了?”刚回到寺中玉非寒就告知她要动用一次璇玑楼的势力,这才不过半日,李良政回来了,玉非寒不见了,这俩人守着她倒是默契十足。   李良政一听这事松了口气,可不能让她知道顾家大公子遇刺受伤的事,否则保不齐会怎么冲动。   “哦,殿下都安排好了,相信这次即便不能把那股势力全部连根拔起,也能动摇几分。”李良政那是信心满满。   顾云杳却不太乐观,从这次就能看出,那股势力非比寻常,当初那帮人被她囚禁又送出去,是不是精心策划好的还不得而知。   还有青绡那似是而非的回答,总让顾云杳心中不安。   “那他是回黎京了?”顾云杳漫不经心的问,手中的书卷又翻了翻,都是账簿,只有少数地方还标有用途。   一回来玉非寒就不见了人影,是回了黎京,还是到当地驻军官府了?   李良政摇摇头,“殿下去了衙门,有些事需要处理,王妃不用担心。”他心想这丫头还没过门呢就这么关心自己主子,果然大家的眼光都没错。   顾云杳挑眉,一口一个王妃的叫,还那副满心安慰的样子,李良政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她对玉非寒,何来关心一说?不就是顺口问问而已。   “哦。”随他去吧,这家伙一直跟着玉非寒那么清冷的人,也着实憋得委屈。   两人正沉默着,外面忽然一阵喧哗,像是有不少人在外面说话,热闹的跟菜市场一般。   把手中书卷放下,顾云杳起身,“李侍卫,外面怎么了?”在这节骨眼儿上忽然有大批人前来,难道是得知了什么。   她看了看放在桌子上的书卷,眯起了眼睛,青绡应当没有去通知这些人,他不会,那就是有人逃了出去。   “叶无心还没回来,逃出去的人却已经给这些人通风报信……”顾云杳皱起眉,叶无心到底去了哪儿,被困了吗?   李良政道了声属下去看看,人就朝着外面快速走去。   顾云杳站在门口向外看,门口聚集了不少人,多数都衣着光鲜,有的人一身云锦价值不菲,手上的玉扳指更是价值连城,这些都是江南的富商。   寺门站着的是外郡士兵,这些富商不敢造次,只能站在门外嚷嚷着要见一见寺中的贵人,顾云杳想,他们怕是被人煽动,根本不知道寺中的贵人就是当今的端王殿下吧。   眼珠转了转,她心里有了计较,伸手唤了一名侍卫低声吩咐了几句,那侍卫连犹豫都没有,应了声是,便转身往大门口跑。   顾云杳挑眉,玉非寒的手下果然不同,用起来都顺手的多。   很快门口的李良政转身朝她看了一眼,顾云杳点点头,示意他照做便是。   李良政心里嘀咕,殿下的心思难猜,这位准王妃的心思也一样难猜,这时候把这些商人放进去,她也不怕出什么意外。   想归这么想,李良政还是按照吩咐让士兵放人,“放他们进去。”   他站在一侧,看着那些商人们面面相觑,继而快步朝大殿方向走。   李良政纳闷的看着这些人,他并没有说要去哪里,这些人是怎么知道人就在大殿的?他回头看向大殿,门口站着两个侍卫,顾云杳早就进去了。   “商人也挺聪明,知道门口站侍卫的地方才是正主所在。”李良政撇撇嘴抬脚也往大殿走,殿下交代了,要是王妃有个闪失,他就自己去秋山蹲一个月。   想想上次跟着去璇玑楼后的大牢,李良政忍不住浑身一个冷颤,那地方真不是人待得,站着都觉得浑身上下刺骨的阴冷,太可怕了。   人都涌进了大殿,看着眼前庄严的佛像以及佛像前端坐着的姑娘,众位商贾再次面面相觑,难道贵人就是眼前的小姑娘?   其中一个膀大腰圆的富态中年男人先一步走上前,声音犹如晨钟一般沉厚的说道,“小姑娘,你怎么坐在这里,那,那位贵人呢?”   顾云杳手指在桌面上点了点,坐的端端正正,道,“何为贵人,解诸位疑惑灾劫者,那么我为何就不能是那位贵人?”   她这话说的也有些道理,中年男子晃着臃肿的身子往左右看了看,见其他人也是如此想,思忖了片刻,忽然拱手一弯腰,道,“那姑娘也肯定知道我们来此是为何,还请姑娘为我等解惑解灾。”   他是江南屈指可数的富家之一,顾虑跟别人也有些不同,但胸襟却无人能比,毕竟能把生意做大可不光靠手段就能行得通。   众人一听他这话,也连忙上前点头弯腰,一时间刚才进门的疑惑愠怒瞬间散了几分,倒是多了急切和不安。   “就是就是,你既说自己是贵人,那就赶紧为我等解惑解灾啊。”另外一名瘦的如同谁克扣了粮食一般的男子小声附和着。   那贼眉鼠眼的模样,顾云杳即便不是个以貌取人的人,也有些看不下去。   她等眼前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完,这才单手敲了敲桌子站起身道,“让我帮你们办事之前,你们是不是显得告诉我,是谁让你们到山中寺来寻贵人的?”   青绡不会,刚才仔细想了想,叶无心手下能活着逃出去的几率不大,那还有谁?   领头的中年男人迟疑了一下,他身后瘦瘦的男人已经先一步开口激动的说,“我知道,我知道,是一个蒙着脸的男人,身材高大,尤其是那双手骨节分明很特别。”   他话音落下,顾云杳就知道那人是谁了,看来他是有心想放某些人一马。   不过想想,此事牵连甚广,若是一起清理治罪,那少不得整个江南的生意都受影响,这里可是国之金库,一旦动荡不安,可危及国之根本。   玉非寒想的对,这些人并非大奸大恶,不过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为虎作伥,但这也不能成为逃避责罚的理由。   她拍了拍桌子上搁着的两卷书卷,声音带着一丝意味不明的意思道,“各位可知道这是什么?各位可知道为何会被告知到这里来?”   顾云杳的目光在众人脸上快速扫了一圈,有几人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虽然只有一瞬间,也足以让她看清楚很多东西。   她指了指刚才开口的瘦弱男子道,“不如就你来说吧。”   这些人当中有无辜被牵连的,也有明知故犯的,她要一一挑出来,不错怪一个无辜之人,也绝不放过一个该死之人。   瘦弱男子用手抹了一把嘴,缩着脖子咝了一声道,“具体我也不知道,大概,大概跟贵人手边的书卷有关吧。”   他小眼睛贼溜溜的在书卷上来回转悠,如果顾云杳点头,他估计会抢上前一步就把书卷打开看看,连犹豫都没的。   “你倒是聪明,确实是为了书卷,这上面记载了江南大大小小商贾与朝廷官员勾结,驱使匪类以残忍手段诱拐掳劫孩童,或贩卖或残杀娱乐,桩桩件件足以诛其九族。”   她的声音不大,但每个人都听的真切,声音话语犹如洪钟,字字句句敲打在在场众人的魂魄上。   中年男子晃着自己富态的身躯,左右走了两步急声解释道,“姑娘,在下朱营,江南富豪榜第三,此事我可以以我全部身家担保,我并不知情啊。”   也难怪朱营会急,朱家世世代代都在江南,若真是因为这种莫须有的事株连九族,他岂不是朱家大大的罪人,死后都无颜到阴曹地府见朱家祖宗。   朱营的激动让众人心中又是一阵恐慌,难道眼前这姑娘说的是真的?   “我也是啊,我不知道咋回事,这是官家那边派人来说征收什么税,他们交了,我不交这江南就没法待了。”站在后面的一人开口说道,他看起来儒雅非常,浑身都看不出是个商人。   顾云杳嗯了一声,众人七嘴八舌都开始为自己辩解,她也不着急打断,只给李良政使了个眼色,让他注意其中几个人。   “唉,我说姑娘,我们都来了,你别总给我们泼冷水啊,总该告诉我们怎么解决吧。”其中一人留着两撇胡子的老者喊道,眼中精光一闪,嘴角带着轻蔑的笑意。   这人她曾听望仙楼掌柜提及过,是江南排名第九的富商,与当地驻军和衙门都有关系,还不同一般。 第138章 敲山震虎   顾云杳嘴角也含着笑,脸上没有惊慌,眼睛里的镇定反倒把那人给弄的有些心慌。   “于掌柜,不做亏心事不怕夜半鬼敲门,既然心无畏惧,何必如此急于让我给出一个说法。”她顿了顿,在于掌柜开口之前继续道,“再者是你们有求于我,并非我求着你们来,你如此态度,难道是自己早就有办法解决?”   她最喜欢跟人玩猫捉老鼠,既然想把众怒牵引到她身上,那她是不是也可以转移目标,让他自己先苦恼会儿。   众人一听都开始往于掌柜那儿投目光,虽然没人说什么,但那眼神分明就是在质问。   于掌柜有心解释,但人家都没说什么,他一解释好像就是顾云杳说的那么回事一般。   顾云杳重新坐回到椅子上,单手按在书卷上,她想好了如何处置,这些人必然有一部分知情人得死,且要死的有价值,所以必须杀鸡给猴看。   “此书卷上写的清清楚楚明明表白,谁做过什么都自己心里有个数,别到时候定了罪又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冤枉。”   这话说的有些不中听了,刚才被她反过来摆了一道的于掌柜第一个就冷了脸,“哼,小姑娘,我劝你也别说大话,当心这山中寺外的大风闪了你的舌头,官府定罪,岂是你可以左右的。”   这姑娘一身气质疏离,没什么雍容华贵的感觉,想来也不是皇室中人,想管这里的事儿,她恐怕还不够资格。   顾云杳怎么会看不出他的心思,嘴角冷冷的挑起,目光如水般看着于掌柜道,“我左右不了,那不知道端王殿下是否可以左右的了?”   她饶有兴趣的看着于掌柜那两撇胡子颤了颤,此处的勾当在黎京中有人支撑,虽不知道那人是否真的参与,但仅凭这一件事,就足以让沾惹上的人掉下一层皮。   于掌柜这等糊涂人说不好还有些用处,顾云杳就是要吓唬一下,马失前蹄才好吐出更多更好听的话来。   “你胡说,你一小姑娘,你还端王殿下,你算个什么东西,我告诉你,我可是在黎京有人的,可没听说端王殿下出了黎京呐。”   他越说越有底气,看着顾云杳的眼神就真真像是在看一个骗子,同情、厌恶,还有一种说不来的兴奋,似乎可以把人羞辱一番后看着她去死,是一件不错的事儿。   李良政有点听不下去了,刚要说话,顾云杳已经先一步张了口,“黎京有人啊,那看来消息不准啊,端王殿下都出来这么久了,你那人竟然都没告诉你,啧啧啧……”   轻蔑、质疑在她的眼中恰到好处的流露出来,又恰到好处的刺激了于掌柜那可怜的一点自尊心,他几乎是立刻就不高兴的吼了起来。   “你说什么啊,一个乳臭未干的丫头,你知道个屁,我在黎京的人那可是定王府的,我……”于掌柜在看到顾云杳眼睛一亮的瞬间就知道坏了,自己一时头脑发热说出定王府来,这事儿不闹大还好,要闹大了,还不得牵连过去,到时候定王可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人啊。   顾云杳笑眯眯的看着忽然闭嘴不言的于掌柜,他一脸难看,眼珠来回转动,显然是意识到自己说了些什么,会有什么后果,可惜,已经晚了。   “哦,定王府啊,那倒是真的,不过端王殿下真的来了,不然你以为这门里门外的侍卫都是谁的。”顾云杳舒舒服服的坐回到椅子上,那副我问完了的样子看的人想一头撞在门柱上悔过。   当然,此刻最强烈有这种想法的,大概于掌柜莫属。   正在此时,门外匆匆跑进来一人,到了顾云杳身前一跪拱手道,“启禀王妃,殿下已经回黎京,嘱咐属下给您送来一纸书信。”   他把手举了起来,手中薄薄一纸对折,隐约还能看到里面黑色的墨迹。   玉非寒对他的属下倒是信任,这书信连个封袋都没装。顾云杳接过信打开看了一眼,眉头轻轻一皱,这里的事儿都还没了,他怎么真的就拍拍屁股走人了。   “李良政,玉非寒回去做什么了?”她把信随手往桌子上一丢,看也不看底下已经噤若寒蝉的众人,单手抓着椅子扶手陈色问道。   李良政哪知道啊,他们家主子一向都是心思莫测,人家底下侍卫都把自己主子摸得透透的,他们则是被主子摸得透透的。   “启禀王妃,属下不知。”在心里叹了口气,李良政老老实实回答,再一次羡慕别人有个能揣摩到上意的主子。   顾云杳揉了揉眉心,又看了眼底下十几号还站着眼巴巴看着她的人,挥手道,“既然有些人不想说,那就等衙门传了再说,不过别怪我没提醒诸位,小动作就不要有了,朝廷的暗卫可不是吃素的。”   她这是吓唬,玉戎的暗卫那点能耐还不如许家的厉害,他也不会派暗卫来此监视商贾的一举一动,他拉不下那个脸。   可无妨,她就是欺负这些人不敢与朝廷为敌,除非,他们都不想在西秦待了。   众人果然一脸惧意,尤其是于掌柜,几乎是煞白着一张脸离开的。   顾云杳懒得理会这一群人,单手捏着那张纸沉思,冷不丁注意到屋内还站着一个没走的,“朱掌柜的还有事?”   人都没了,她就不吓唬人顶着王妃头衔狐假虎威了,歪着头一脸好奇的问朱营。   谁知道这一问,朱营忽然双膝一软,直挺挺朝着她贵了下来,这一跪倒是把顾云杳那一身松散给跪没了。   她微微垂眸看着地上的朱营道,“朱掌柜这是何意?”   朱营也不含糊,先是以额头触地一礼后才道,“我朱家世代在江南谋营生,今次摊上这种事儿,朱某也无话可说,但还请王妃放过我一家老小。”说着又是一个响头。   以额头触地是极为郑重的礼仪,她还是镇国公主的时候也受过,如今这身份倒还是第一次。   “朱掌柜难道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为何如此急切想要为家人撇清关系?”   “王妃您有所不知,我这江南排名老三的位置,实则还不如刚才那位于掌柜,人家在京都有人,虽是财富不如我多,可势力却比我大,这整个江南,除了望仙楼那位,没人敢招惹他。”   朱营说的那叫一个憋屈,脸上的无奈和辛酸似乎不是假的。   打发走了朱营,顾云杳思索了一盏茶的功夫,还是决定得出去走走,毕竟玉非寒现在是把这烂摊子搅合完走人了,她还得继续收拾。   临近午时,顾云杳偷偷带了李良政一人就出了门,她心里有个猜测,叶无心不是失踪,而是发现了什么自己先一步离开了。   他这人从来都是行踪飘忽,倒也附和他刺客的本性,只是总这么突然玩消失好像不怎么好啊。   “王妃,咱们去哪儿啊?”李良政跟在顾云杳身后,这姑娘看起来瘦弱的,体力倒是不错,从山中寺走下来半个时辰了,人家那步伐还是稳稳妥妥。   顾云杳目光一直定在前方,似乎那里有什么好看的东西,听见李良政问话,也只是简单的嗯了一声,根本没要回答的意思。   这一点跟玉非寒有一拼,李良政默默想,他们家殿下也是心不在焉的时候就会嗯,问啥也都给你个嗯字,嗯的你没脾气。   他瘪了瘪嘴,在心里哀叹一声,老老实实跟在顾云杳后面往山下走,反正早晚知道要去哪儿,他还是不给自己找憋屈的好。   从人迹罕至的山上一路走到山脚的村庄,顾云杳一句话都没说,李良政也只能跟在后面一句话不说,因为就算他说,人家也不搭理啊。   “李侍卫,麻烦你去弄两匹马,路途遥远,走过去我怕咱们迷路。”顾云杳一脸苦恼的看着李良政,他瞪着眼睛张着嘴巴,好半晌才愣愣的点头转身离开。   顾云杳好笑的看着他有气无力的背影,心想玉非寒到底怎么折磨这位侍卫大人了,瞧瞧那一脸憋屈的样子,真是可怜。   她转身往一侧的茶水摊子前一坐,叫了壶水,漫不经心的跟上前收拾的小二聊了起来。   “小哥,这江南有什么好玩的地方不?我第一次来,都不知道该去哪儿。”顾云杳把清可见底的水端起来一饮而尽,这水应当是井水,入口甘甜凛冽,这大热天里喝最是解渴。   茶水摊子摆在这里,又正值午后歇息的时刻,本来人也不多,那小哥见顾云杳这么问,干脆坐在邻桌板凳上给她说起这江南临近几个郡县的好玩之处。   小哥是这里土生土长的村里人,这摊子也是他们家的,对周围都很熟悉,有几年山上的游客多,他还大大赚了一笔,可惜后来不知道啥原因,官府就不让人多上山了。   他滔滔不绝的说了许久,顾云杳看着他说的口干舌燥,顺手递过去一杯水,又问:“我听说江南有望仙楼和琳琅铺,这俩地方哪个好,还是都去也可以……” 第139章 真假望仙镇   顾云杳若有所思的考虑,刚把水喝进去的小哥立刻就把碗放下了,急忙摆手道,“别别别,你可千万别去琳琅铺,那地方黑心不说,听说还诱拐妇人和孩子,你就算有同伴,也保不齐会被人算计了。”   “啊?我听说的琳琅铺可是天下胭脂和首饰最全的铺子,小哥莫不是跟我说的不一个地方?”顾云杳装傻充愣继续问。   那小哥一看她这模样顿时急了,站起来左右走了两步像是下了决心一般道,“我没骗你,那地方就是以这些个名头骗人去的,很多人都知道那里是干什么的,我,我媳妇就是去了那里之后不见的。”   他说着就红了眼眶,眼泪在眼眶子里来回打转,顾云杳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没想到还有这等事,于掌柜那帮人竟然都如此明目张胆了。   顾云杳微微蹙眉,站起身犹豫着拍了拍那小哥的肩膀,语气稳重深沉的道,“或许就这几天,她就会回来了也说不定,小哥你不必太难过。”   “真,真的?”那茶水摊的小哥猛地抬头看向顾云杳,满脸都是不敢置信,他媳妇都没消息了三天了,这,还能回来吗?   顾云杳嗯了一声,重新坐回到桌子前,伸手把碗中的水喝了个干净,“我从来不说不可能的话,我该走了,小哥就等我好消息吧。”   话音落下,马蹄声在茶水摊子外戛然而止,接着是李良政的声音,顾云杳冲着那小哥点点头,转身往外走,茶水摊外两匹看起来精神不错的马匹让她心情好了不少。   翻身上马,最后看了一眼茶水摊。   从山中寺山上下来到村口的茶水摊,再从摊子前到江南幽冥的望乡郡,两人一共用了三个时辰,到地方时已经是夜色浓重,连晚饭的时间都给错过了。   进入望乡郡望仙镇,顾云杳拒绝了李良政指的客栈下榻,而是直奔望仙楼而去,把李良政弄得一愣一愣的。   “唉,不是,王妃你认识望仙楼的人?”他牵着马跟在顾云杳身后,望仙镇的街道不宽,无法骑马快行,他们俩进镇就下了马,一前一后牵着往前走。   顾云杳含糊的嗯了一声,走了两条街才一眼看到望仙楼的牌子,可上前一看,她傻眼了,这可是璇玑楼的产业,怎么能萧条成这样啊。   “我,我们不会走错了吧。”她上下打量了一番,突然摇摇头,这哪是望仙楼,根本就是个西贝货。   牵了马刚准备离开,从这假的望仙楼里出来一个胡子拉碴的汉子,一看见他们两人要走,嗓门很大的叫住了他们。   “唉,我说公子、小姐,这都到门口了,你们还往哪儿走啊。”那汉子上前一步挡在两人面前,眼睛在李良政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又转到了顾云杳身上。   “我说这位小姐,小店可是有名的望仙楼,哪里有来了就走的道理是不是。”说着那汉子突然伸手去扯顾云杳手中的缰绳,试图把马从她身边牵走。   顾云杳手往后缩了缩,刚好避开那大汉的动作,“我并没有说要进去,只是好奇看看,再者,我的望仙楼怎么我自己都认不出来?”   她这话一出,不止是那大汉惊讶,连李良政也惊讶,她的望仙楼,如此名动江南的望仙楼是她的?那那些年怎么会过的那般狼狈不堪。   大汉愣了愣,忽然一脸发狠的道,“小姑娘,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我们老板你也敢冒充,你知道我们老板是谁吗,找死都找到这儿来的。”   他骂骂咧咧的往门里走,李良政听着大汉嘴里不干不净的骂人,手动了动就要上前把人一把按住揍一顿,被顾云杳挡了挡。   不过一个莽夫,找到望仙楼,他会老老实实为他刚才的污言秽语低头。   在镇上走了又走,所有人都说望仙楼就只有那一座,是江南于掌柜的产业,不会有错。   夜色渐深,这么转下去也不是办法,顾云杳站在路边仔细回想一路走过来的种种。   望仙镇入口有一座不小的石头,她和李良政过时还多看了一眼,那石头足有一人多高,也不知道摆在镇子入口是做什么。   顾云杳眼珠微微一转,巨石摆在那么不合理的地方,一定有别的原因。“李侍卫,我们去镇子入口,或许那里可以找到答案。”   望仙楼是她在江南放置最大的情报联络点,怎么会被人在短时间内取缔,还弄成那般不伦不类的样子。   在望仙镇入口,顾云杳再次看到那颗巨石,它似乎跟入夜那会儿不太一样,方位变了一些,“果然有问题。”   “啊,什么问题?”李良政才站稳脚步,还没反应过来,顾云杳已经翻身上马,一副要走的样子,他不敢耽搁,也赶紧翻身上马。   “这里不是望仙镇,我们找错了。”原以为望仙楼是个西贝货,没想到整个望仙镇都是假的,这根本就是有人故意为之,其目的恐怕跟真的望仙楼有关。   马蹄疾行,顾云杳按照记忆里的道路弯弯转转再次到了另外一个相反方向的小镇,说是小镇,却大的让人咋舌。   从他们所在的高路往下看,整个镇子几乎快要有黎京城半个大了,如今更深露中,这镇子上竟然还有半数人家亮着灯火。   “应该是这里没错。”顾云杳语气里有些兴奋,当初建望仙楼时周围荒凉一片,她耗费了不少心力才让它慢慢有了规模,如今时隔多年再来,已然是自成一片风景了。   李良政眨巴着眼睛看遥遥不远处那繁荣富贵的小镇,心想江南乃是富庶之地一点也不假,瞅瞅那楼给盖的,一枝独秀啊。   策马赶往小镇,等真的到望仙楼前已经是将将过了亥时,可顾云杳还是在门前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叶无心。   她一勒缰绳,翻身下马的同时问道,“自己下山了也不打声招呼,是发现了什么?”   叶无心看了一眼她身后跟着的李良政,撇撇嘴道,“你们还是先休息吧,明早说不定就有结果了。”   望仙楼在望仙镇乃至整个江南都是声名远播,它的主人李仙林却十分低调,甚至没几个人见过,连是男是女都无人知晓。   “嗯,仙林呢?不会又睡了一整日吧。”顾云杳对李仙林那是彻底没辙,就没见过他那样的,别人喜欢美酒银子或是美女权利,他却唯独喜欢睡觉,且是那种一日不睡足七个时辰都不罢休的人。   想想也是浪费,一日统共才十二个时辰,他一半以上居然都是在睡觉,还能赚足银子一跃成为江南富豪第二,估计也没是没谁了。   想到这里,她忽然想起了罗子年,他为了自己的大女儿不惜以身犯险,难道他是知道了什么,所以才会有城西郊外那场掉包的假死戏码。   到底知道了什么,玉戎告诉他的,还是他自己查到了什么?   顾云杳低头跟在叶无心身后想得入神,猝不及防一头撞在了他背上,李良政赶紧扶了一把,生怕这位姑奶奶有什么闪失。   他家主子可是说过,哪怕是掉跟头发,都得他赔出来,他压力大啊。   “怎么不走了?”顾云杳抬头茫然的问,好好的突然停下来,这不是故意逼着她撞人吗。   叶无心苦笑一声,指了指走廊外一栋独立的小楼道,“看来你今晚怕是没得休息了。”他手指所指方向是小楼二楼上的露台,上面此刻正懒洋洋的趴着一个人,一手捂嘴打着哈欠,一手冲他们半死不活的挥着。   顾云杳耸耸肩,示意叶无心带李良政去休息,她自己则转身往那栋小楼走,李仙林还真是一点没变,还是那么,嗯,特别……   绕着楼梯往上走,等她走到露台上时,李仙林还趴在哪儿没动,从背后看过去,似乎他是又睡着了。   “你当真是傅云?”懒洋洋的声音从趴着的李仙林嘴里发出,他慢悠悠的挪动身体,以一个很精准的姿势又倒进了一侧的椅子里。   从头到尾,顾云杳安安静静的看着,等他躺稳当了才说,“你觉得的呢?”   不说是也不说不是,顾云杳这不是故弄玄虚,只是感叹叶无心什么时候跟李仙林这般熟络了,竟然把她是傅云的事都给说了出来。   李仙林打了个长长的哈欠,一根指头抹了抹眼角的泪花,半闭着眼道,“看来是,就冲你刚才等我躺下才说话这做法,我就知道你是。”   这世上对他了解的人不多,当然,也是他不愿意被人了解。   而了解的这些人中,傅云则是最透彻的一个,就像刚才,她明显知道他在换地方的时候,压根听不进去别人说什么。   “这副皮囊好,不起眼,比你上辈子的好太多了。”李仙林又打了个哈欠,傅云的容貌太过,以至于第一次见到她的人总是以为,她的盛名皆源自于美貌无双,真才实学并不符实。   不过傅云是什么人,她总会让那些人都彻彻底底的记住教训,以貌取人是个多么不对的想法。 第140章 望仙楼主   “是吗,我觉得也是,平淡之中才更显真切。”顾云杳毫不客气的坐到李仙林旁边,伸手为自己取了一只茶碗,倒了满满一杯茶一饮而尽。   奔波了大半天,她还一口水没喝到嘴里。   李仙林看的稀奇,侧过身单手支着脑袋看她,“你戒酒了?没生病吧?”   他两只眼在顾云杳手中的杯子上打转,傅云爱酒谁不知道,听说她那位宠溺她至深的哥哥,就为了让她改喝茶,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愣是没改过来,反倒自己还渐渐开始品酒了。   顾云杳把杯子放下,没接他的话茬,“说说于掌柜和山中寺的事,此时跟定王的关系到底多深,跟雪神殿叛徒又是怎么扯到一起的。”   她想通了许多事,但还需要用事实证明出来,李仙林就是这个给出证明的最佳人选。   “唉,这事儿说来话长,极其复杂,我既不想说来话长,也不打算长话短说,所以,你自己看吧。”李仙林这一通说完,很利索的随手丢了个帛书在桌子上,示意顾云杳自己看。   他看着顾云杳拿起帛书,熟悉的动作熟悉的表情,他甚至能猜到下一秒顾云杳嘴里更为熟悉的话,一丝一毫都没有,历壹铭的猜测是真的。   “懒死你算了。”顾云杳翻看着帛书,头也不抬的说了句,眼睛在帛书上一目十行,速度极快的从头看到尾。   随即冷笑一声把帛书扔回到桌子上,难怪定王会在短时间内权势几乎与玉非寒比肩,这其中竟然还有这么多弯弯绕绕在里面,倒是小瞧了他了。   “李仙林,有没有兴趣从第十跃居第二啊。”看完帛书她就有了个想法,这个想法对别人来说是疯狂,但对她来说很平常。   李仙林打到一半的哈欠停住了,憋得满眼都是泪花,“你什么意思,大姐,你不是还给我弄一堆麻烦来吧。”   当初肯答应管着望仙楼他就觉得自己脑子抽抽,他是从一无所有的乞丐成了富豪,可睡觉的时间少了啊,质量也不好了啊,这简直比没银子更要命。   “不是麻烦,等有足够多的银子,你可以去多雇些像哑奴和樱桃那样的能手帮你,你岂不是睡觉都可以有银子赚,不赔本的。”   顾云杳说的那叫一个诱惑,李仙林什么都好,就是有些懒得天怒人怨,想有银子花,还不想管闲事,那怎么可能。   “真的?你不骗我?”李仙林一脸狐疑,换了身份和样子,难不成连脾气都换了?不应该吧。   顾云杳抿唇一笑,很确定的点头说不骗人,李仙林这才打起精神来凑到她跟前问,“那我倒是可以接受,先说说怎么个赚钱法?”   他现在是第十,想到第二那可不是说着玩儿的,财富这东西,一点差别就足以让你努力个好几年才追得回来,更何况他们这种顶层的人的差别,根本不是年数的问题,是机会,谁抓住机会掌握机会,那就是稳赢。   顾云杳嘴角的笑意更浓,看的李仙林心里觉得不踏实,可她怎么会给他反悔的机会,附耳嘀咕了几句,李仙林顿时瞪大了眼睛。   “你,不是说真的吧?”刚才顾云杳的话那要是传出去,足以灭九族了。   他摸着下巴想了想,偷眼看了看一脸镇定自若的顾云杳,心想这家伙前世就是个算计人的主儿,应该是把握十足才敢这么做,他何不拼一拼。   “成,这事我听你的,三天之内给你办成,你可以安心做你的事,或者,回黎京祸害别人去。”李仙林原本是打算让她在这里把那帮烦人的苍蝇收拾了,可转念一想,搞不好苍蝇没了,他会多个祖宗,那还不如自己动手的好。   顾云杳似笑非笑,学着他的样子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起身边走边说,“再说咯。”   这暗示的那么明显,不就是想说看他表现吗,他表现还不成啊,只要祖宗送走了,叫他少睡几天……哦不,一天都成。   一想到睡觉,李仙林就忍不住倦意袭来,在椅子上翻了个身,手也不知道在一侧摸到了什么,椅子底下一动,伸展出来的东西刚好就够他舒舒服服躺着睡一觉。   李仙林刚侧身闭上眼睛,露台上悄无声息的又出现了一个人影,手中抱着一张薄薄的毯子,轻手轻脚的给李仙林盖上,安安静静的站到一侧,竟是要守着他。   走到楼下的顾云杳仰头看了一眼,那人影也看着她,对她微微点头。   “哑奴还是那么忠诚贴心,李仙林这小子也不知道哪里捡到的宝贝。”顾云杳边走边嘀咕,她也捡了人了,可没一个像哑奴那般贴身会照顾人的。   歪着头想想大大咧咧连男子都汗颜的念婷,想想柔媚多姿的柳轻盈,再想想叶无心那个号称天下第一的刺客,额,算了,不想了,一想到他,她就不解这货晕血晕成那样,他是怎么忽悠着成了第一的刺客?   摇摇头,前面忽然有人从拐角走廊走了出来,一看竟是叶无心,顾云杳有些心虚,果然背后不能说人怀话吗?   “额,无心,你怎么还不休息?”顾云杳先一步开口打招呼,弄的叶无心上下打量了她好几眼。   以往她总是喜欢先等人开口,哪怕是他们几个,她先一步说话的时候都不多,这半夜三更的忽然先说话,他心里有点发怵。   “忘了跟你说件事,想着你差不多也该从李仙林那里出来了,就过来看看。”叶无心往后侧了侧身,让顾云杳边走边说。   两人一前一后在花园小路上慢慢前行,周围花香弥漫,清浅淡雅的极致,是李仙林喜欢的有助睡眠的香味。   “我总以为过去了好多年,面对你们越发觉得恍若隔世了。”朦胧如水的月色,浅薄如雾般覆盖在人的身上,顾云杳这般走着走着,忽然就有感而发。   这不是一时半刻就有的想法,而是从再次睁眼,再次见到念婷之后,她就有这种感觉,仿佛那一世离她很遥远,仿佛就是个梦。   叶无心没有说话,静静的往前继续走。   顾云杳也不管他是否理会她,继续说道,“那一世我拥有了一切我想要的,唯独情这东西求而不得,然这一世我得了情,却发现手中其他并未紧握,你说这是不是就是人家说的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她心里知道的很清楚,其实也不用人给她答案,可就想说出来透透气,否则一直压在心里,她不保证哪一天不会出来作祟。   叶无心拧眉站住,侧头看着顾云杳,是最近的事让她烦心了,还怎么回事,怎么听着语气这般不对。   “没有什么是可以都握在手里,若是我,我最想要的在手里紧紧握着,那就足矣。”他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顾云杳的心思不好猜,她看上去很好懂,却其实他们很多人都不懂。   没有再说话,两人继续并肩往前走,快走到顾云杳房门前时,叶无心才慢慢的道,“逍遥院后院中关着一个人,面目与端王有几分相似,我想……”   “是玉非凉,玉非寒的亲弟弟。”顾云杳没等他说完接着道,能让叶无心这么拐弯抹角的,一定不是小事,不是寻常事。   玉非寒的弟弟照理早年就已经死了,和他的母妃一道死于匪乱,可叶无心却在逍遥院看到了疑似玉非凉的人。   “对,我不曾见过,但我知道他。”那时他也还小,玉非凉却在和他将近的年纪里,早已名声在外,是被整个后燕传为天才的孩子。   他在后院见到他时,他已经奄奄一息,整个人就像是一副骷髅架子,躺在榻上移动不动,若非还能感觉到气息,他一定以为那就是个死人。   “他告诉我他的名字,告诉我转告端王,当年之事是玉戎所为。”叶无心慢慢的把当日所听到的都说出来,他心中有疑虑,但对顾云杳他不能隐瞒。   顾云杳嗯了一声,这件事比她想的复杂,她早知道以玉戎的性子怎么会做那么简单的事,顾之曦谨慎小心的性子,肯定也不会甘愿做替罪羊,否则玉非寒怎么会查不到他的头上。   “好,此事我知道了,我会留心。”叶无心提及这件事并非只是说玉非凉尚在人间,以他形容那孩子的样子和玉非寒后来从后院出来的样子,八成是人已经不行了。   他想提醒她的是玉戎和羽绒背后的高人。   叶无心点了点头转身离开,顾云杳站在原地没有动,不知道在想什么。   第二日一早天刚蒙蒙亮,望仙楼中便传来一阵喧哗,顾云杳在榻上也睡的不踏实,干脆起身出门看个究竟。   门外没什么人,这里是内苑,普通人进不来,她又往外走了走,喧哗声渐大,像是不少人在前院聚集。   过了内苑大门,顾云杳远远看到七八个人站在一起,七嘴八舌的讨论着什么。   “李掌柜,什么事如此吵嚷?”顾云杳微微蹙眉,伸手摸了摸耳朵,这些人吵嚷的声音真是刺耳,她能忍到现在都属不易。   站在门前的李掌柜赶紧跑到她跟前拱手行礼,道了声惊扰姑娘了,就赶紧跑过去让那些人声音小些。 第141章 探监   其中一个嗓门最大的人很奇怪的问为什么,李掌柜下意识看了眼顾云杳,其他几人也都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顾云杳。   丘力隹歪着头打量她,少女身姿略显单薄,面容只觉得一般,但眉宇间的气质和周身气势却让人不敢忽略,那像是久居高位的王者。   丘力隹的目光收了收,他竟然有些畏惧这少女的目光,不过十五六的孩子而已嘛。   “我等是来找李楼主的,可掌柜的不让进呐。”丘力隹声音缓和的道,眼睛一直盯着地面,态度中的恭敬让其他人看的一阵狐疑,都猜度着这姑娘的身份。   “姑娘,您看……”李掌柜神色很为难,他们家主人那的性子又不是谁都知道,搞的这些人都以为是他有意为难。   可主人睡着不起来,他也没办法啊。   “无妨,有什么事同我说也行。”她晃晃悠悠走到柜台前,百无聊赖的坐下等着这些人说一些新鲜事。   可江南哪里还有比富豪洗牌更新鲜的大事,他们说的无非也是自己生意受损而已。   李掌柜的点头称是,他知道顾云杳的身份,连自家主人都得听她的,何况是他这个小喽啰,可其他几个掌柜的不知道,有些迟疑的看着李掌柜和顾云杳。   “我,我先说吧。”丘力隹搓着手道,他那铺子声音受了不小的影响,再这么拖下去,谁知道会不会玩儿完。   “昨夜不知道出了什么变故,官府带人抄了好几个人的家,这其中有江南富豪第九的于掌柜,我们与他有声音来往,这一抄家不要紧,我这货拿不到可就麻烦了。”   丘力隹话音还没落下,就有几人跟着一起附和到,他们都是跟于掌柜有正常生意来往,尽早一听说此事就打听了,八成那帐是没希望了。   可重点是于掌柜每次单子都大,这一笔下去就要了他们这些小商户的命了。   顾云杳早知道会由此麻烦,昨夜就已经知会了璇玑楼的人去安排,“无妨,你们的帐最迟日落之前就能结清,但不可声张。”   她不甚在意的说,转头问李掌柜,“一同被牵扯进去的还有谁?”   如若猜得不错,罗子年怕也是逃脱不了,黎京城西郊外那具无名尸体,和江南这些年的内里勾当,他不可能一无所知,或许那场假死替换便是他知道了什么提前做的准备,只可惜被她和玉非寒破坏了。   想到玉非寒,也不知道他赶回京中去办什么事,这般急切,连声招呼都不打。   “还有江南首富罗子年。”李掌柜说着还唏嘘了几句,“罗老爷是个不错的人,怎么会被牵连,着实让人不解啊。”   在江南人的眼里,罗子年是个很勤奋努力的人,他的全部家业都是他一手打拼积攒起来的,为人也仗义、好善乐施,镇上大半的路和桥都是他出资出力修建起来的。   这样的人若说牵扯进山中寺那起贩卖孩童和诱拐妇人的案子中,大多数江南人都会以为他是个受害者吧。   “姑娘,你看……”李掌柜想帮着罗子年说几句话,这事儿他知道顾云杳能帮上忙,但又不知道自己开口会不会有不妥,或许这里面不止是牵连这么简单。   顾云杳摆摆手,“此事李叔还是不要管的好,还有,劳烦李叔帮我叫一声叶无心。”她说着人从柜台里走了出来,站到门口往外看。   李掌柜应了一声赶紧往后去叫叶无心,看顾云杳的神色,怕是想到了什么重要的事,只有叶无心可以帮忙的事。   没一会儿,叶无心从内苑走了出来,远远看到顾云杳她就开口说了一句话,“衙门大牢,罗子年。”   叶无心神色一凛,只一点头,人就从原地消失不见了。   站在一侧还没离开的几人神色震惊的看着已经空无一人的门前,顾云杳没心情理会这些人,快步走出去牵了拴在门前的马就走。   临翻身上马之际,她朝着李掌柜喊了声,“告诉李仙林,按计划行事。”   李掌柜嘴巴蠕动了几下,想是要问问啥时候开始,但顾云杳已经一扬马鞭扬长而去了,速度之快,像是急着救人一般。   他站在门前想了想,最后一拍手,得了,大不了被骂一顿,他还是赶紧把人给叫起来比较好。   还站在堂内的几人看着李掌柜欲言又止,他哪还有心思跟这些人废话,摆手驱赶道,“姑娘的话比楼主管用,你们安心等着就是,老夫就不送了。”   也不等众人再说话,李掌柜已经小跑着往里去。   顾云杳到衙门前翻身下马,还没动就有几个衙役上前驱赶,“唉唉,小姑娘,你这马往哪儿放呢,这是衙门,你当是你家的啊,赶紧走赶紧走。”   “衙门前为何不可放马,我到衙门来不行吗?”顾云杳皱眉,顺手把缰绳往一旁的石狮子上一套,抬脚就往里走。   几个衙役二话不说上前阻拦,其中一个说了几句手就想抬起来,大有打人的架势,只是那手才抬起来,就被吓得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小的,小的有眼无珠,请端王妃恕罪啊!”那衙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声音之大跪声之响,让人忍不住替他那膝盖担忧。   顾云杳没理会他,把手中的令牌一收继续往里走,这下谁也不敢再阻拦,跟在她身后恭恭敬敬的把人个送进去。   那大声呵斥过她的衙役还腆着脸问她要去哪儿,他可以带路。   顾云杳睨了他一眼,脸上连笑意都懒得给,径直往大牢去,江南的牢房她进去过,在哪儿,里面有什么她都很清楚,甚至还试过其中几个刑具,哪里需要他来带路。   进了大牢,顾云杳熟门熟路的往最深处的死牢摸,罗子年身上肯定有什么秘密,否则此事不管如何也不至于牵连到他。   他可是玉戎都欣赏的人,不管是欣赏人还是钱财,总归都是他的,有谁会轻易动他。   除非,除非黎京那边出了变故,这个棋子可以动了,不,是可以弃了。   她心中猜测所有可能性,不知不觉已经走到罗子年所在的牢门前,叶无心正站在里面同他说话,看样子两人还相谈甚欢。   “我是不是打扰两位了?”顾云杳倚在牢门上抱臂打量罗子年,几年不见,他越发精神烁烁,如今这中年模样竟是比年轻时还让人移不开眼,不是俊美,而是一直特别的经过岁月打磨的沉稳气质。   这么沉稳的一个人,怎么会做出那般蠢事?   她打量罗子年,罗子年也在打量她,这小姑娘跟他曾经救过的一个姑娘给很像,不过容貌比她差了不止一星半点。   “你,你可曾认识傅云?”他知道傅云的身份,但如今是西秦,镇国公主的名字或许是个忌讳,他不在意,却不能不顾有心人多嘴多舌。   顾云杳眯起眼睛笑的和煦,“认识,怎么会不认识,罗老爷是她救命恩人,我听她提及过。”   罗子年赶紧摆手,“不敢当,不过是搭一把手,算不得救命恩人这么大的恩情。”他脸上是真的不敢受,并非自谦,这一点也是当年她肯在他遇到难关时帮一把的原因。   笑了笑没接话,顾云杳另辟话题道,“罗老爷为何会在这里,山中寺的事你知道多少?”   她问的算是直接,罗子年只迟疑了片刻就答道,“被莫名牵连,山中寺的事我也是进来后才知道了,没想到佛门清静之地,他们竟会干此勾当,唉……”   罗子年面上愤怒又无可奈何,怕是也听说山中寺背后的人到底是谁,只是顾云杳想不通,玉戎当年到底跟他说了什么,罗子年又为何会跟定王扯上关系?   这两者会与什么联系吗?   “罗老爷,你和定王是什么关系?这件事说到底跟你关系不大,缘何会被牵连,我想你心知肚明吧。”   顾云杳微微蹙眉道,罗子年其人并不是很执拗,相反的,他有时会有些优柔寡断,倒是他那位妇人是个急脾气,且性子倔强。   “唉,说来话长,我也是被逼无奈啊,我不过一介商贾,如何能和朝廷做对,陛下要我做的事,我如何能不做?”   他一声苦笑,继而叹息道,“可怜我的家人,陪着我一起受苦,早知这财富能招惹这么多事,我宁愿当初一蹶不振,缩回原来的小铺子里去。”   罗子年不是说笑赌气,他是真这么想,当年玉戎召他入宫他就知道好日子算是到头了,前朝最多还只搜刮些钱财,如今的皇帝却是连人都不放过。   顾云杳有些同情他,有时候让人眼红的财富不是什么好事,因为这世上总有喜欢盯着别人东西不甘心的人,他不仅觊觎你的东西,还觊觎你的根本。   “罗老爷,看在你曾救过她的份上,我给你指条明路。”顾云杳说,她明亮的眼睛看着罗子年,这男人不贪不坏,更重要是救过她,顾云杳总觉得不该就这么袖手旁观。   罗子年听罢立刻来了精神,拱手很诚恳的道,“还请姑娘明示。”   顾云杳知道他这般说只是有些希望,但却不完全相信她会有什么好办法,毕竟,她不是傅云。 第142章 支招   “你且附耳过来。”顾云杳手指动了动,叶无心就知道她肯定又想到阴人的办法了,不由在心里想这次倒霉的会是谁?   罗子年附耳过去,起初只是抱了死马当活马医的状态,却越听心中越震惊,这姑娘所说的办法想想竟真的可行。   他听罢神色严肃且敬畏的给顾云杳躬了躬身子,礼数周全的道,“罗子年在此谢过姑娘的大恩,来日若是姑娘有用得着的地方,罗某定当竭力相报。”   “嗯,那我就记住罗老爷的话了。”顾云杳从来不是施恩不求报的人,自己动着脑子冒着秃顶的危险给人想注意,收点利息不为过吧。   罗子年哈哈笑了几声,直说她有当年傅云的风范,顾云杳赶紧说着愧不敢当。   叶无心从头到尾都是一副鄙视的神色,他藏得深,顾云杳看出来了,罗子年没看出来,“既然事情办完了就走吧,此地久留怕是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从大牢出来,身后几个衙役神色忐忑的目送两人出门,虽然他们谁都不清楚,为何一个人进去,出来的却是两个人。   走出去几步,顾云杳忽然扭头看向刚才一直擦着冷汗的衙役,那人夸张的浑身一哆嗦,脸色苍白,似乎下一秒就能跪地求饶。   “我不怪罪你们,不过江南好歹也是风景名地,这般执法怕是不妥。”俗话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使绊子小鬼也很奏效,所以该给了安心药就得给,别到时候关键时刻被人背后拖大腿。   回到望仙楼已经是午时,刚好到了用饭的点儿,叶无心和顾云杳都不客气,直接上了望仙楼二楼雅间最里面的一个,那是望仙楼的贵宾房,一般达官贵族根本进不去。   两人刚坐稳,从廊上传来一道声音,“许久未见,顾姑娘别来无恙啊。”   廊上朝着他们这边房门正走来一人,一身青莲色长袍,墨发简单的束起,手中把玩着一枚小小的扳指,表情和那张脸一样完美,目光带着些许诱惑的看着顾云杳。   想不到在这里也能碰到南宫筠,顾云杳嘴角勾起一抹浅笑,疏离又不失礼,“筠皇子好兴致,庆丰节过去不少时日了,怎么还没回去呢。”   南宫筠把扳指戴回到手上,客气的问了句可否一道用餐,还没等顾云杳表态,他人已经很不客气的坐在了桌子旁。   “这位是?”南宫筠看向坐在一侧默不出声的叶无心问。   顾云杳也不知道他是真不知道还是装的,知道自己不知道叶无心,这似乎说不过去,她身边那四人可比她有名的多。   “我朋友,叶无心。”既简单的介绍,不是不尊重叶无心,而是不打算让叶无心跟南宫筠多认识。   “筠皇子是来江南游玩吗?可去了什么有趣的地方,见了什么有趣的事?”顾云杳漫不经心的问,娴熟的泡茶倒茶,似乎这一切都做过许多遍。   她不是个爱茶的人,但她哥哥爱,所以投其所好,她倒是学过不短时间茶艺,不敢说与大师比肩,但也相差无几。   南宫筠看着她举止优雅大气的添茶送杯,眼角眉梢带了三分笑意,“自然,比如今日刚听说的山上那座寺庙的故事,当真是令人惊讶万分。”   他把茶拿起放在掌心看,茶汤色泽舒缓,自然而清雅,这是好茶,泡茶的人也一手不错的茶艺,两者相得益彰。   “顾姑娘好手艺。”南宫筠将杯子凑近呷了一口,入口清淡,倒是和这茶色相辅相成。   顾云杳不做声,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叶无心,从他眼中也看到了了然。   南宫筠来江南不是偶然,他是有备而来,此刻又提及山中寺,难道他也和那件事有关?   “筠皇子一路舟车劳顿,不若就在望仙楼安顿吧,这里是我朋友的,相信会照顾的很周到。”把一个不确定因素放的太远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眼皮子底下才好看清一举一动。   南宫筠点头,“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这一顿饭下来,顾云杳心中对以往发生的一切又多了一些了解,南宫筠知道不少东西,他竟然也时不时会透露出来,是故意,还是别有目的?   午后和叶无心坐在内苑的亭子下,顾云杳问他,“无心,璇玑楼那边如何了?”   她离京前已经做好准备,她两位哥哥自是最重。   “没事,一切正常,不过顾之曦那边似乎有些不一样。”叶无心说,“一个最不可能的人一步跃上了将军夫人之位。”   更重要的是,比她有资格的那位竟然默许了,不哭不闹的。   “是吗,倒是聪明,知道推出来个替死鬼。”顾云杳眼睛眯了眯,顾家她早就怀疑了,若顾之曦效忠玉戎,那就是另有人跟了别的主子。   李涟儿的死那般莫名其妙,她绝不会相信是那些人为了帮她出气那么简单,这其中一定还有别的猫腻。   叶无心点点头,“还有一件事,文定公府易主,老国公已经搬到别院去了。”   这件事早在顾云杳预料之中,老国公既然不想和那帮人同流合污,这么久又劝说无效,自然会心灰意冷。   看来回黎京有必要去拜访一下这位老将军了。   “曹烈让我给你带句话,小心江南驻军总将,他是定王的人。”叶无心继续说,曹钰的死可以说是一个契机,是定王一手把曹烈推给了顾云杳。   曹烈所在的位置对他们来说是个空白,如今有了他,这个空白被弥补,且还可以与顾之曦分庭抗礼,何乐不为。   “嗯,我要谢谢定王这份大礼,自然,曹钰的事我也一定会让它真相大白。”顾云杳目光清澈坚决,不管曹烈是任何想法,既然帮了她,她自然是有恩必报。   次日一早,江南便迎来了最大的一次官场换血,大部分人被牵连,最轻的也是被罢官免职,其中判了即刻斩首的就有三人。   叶无心知道这消息立刻就告诉了顾云杳,顾云杳也挺惊讶的,端王的速度真是快,这才几日就板上钉钉了,“那位驻军总将呢?”   “逃了。”   顾云杳哦了一声,不甘心吗?   “今日就回去吧,江南的事也告一段落,不过罗子年让李仙林盯着点,他的事恐怕还远不止这些。”   当年玉戎到底跟他谈了什么,罗子年一直不肯透露,还说一旦说出,那便是株连九族。   顾云杳不逼他,反正她想知道的早晚都会知道。“放出消息,就说我们今日午后出发回黎京。”她脸上神色带着一点狡黠,看的叶无心直摇头。   从出望仙楼大门到出城门,一路不少人围观,大多数都知道这位端王妃救了江南不少孩子和妇人,夹道相迎,想一堵真面目。   “她竟然是端王妃,媳妇儿,就是她救了你,快,快给恩人磕头啊!”说话的是山中寺脚下那位茶摊小哥,他身边此刻还站着一个瘦弱的女子,精神看起来不太好,但眼神却很明亮。   两人一同跪在路边,朝坐在马车里的顾云杳行礼,周围百姓也都自发跪了下来。   一路出城,顾云杳都表现出了该有的气度和威仪,等出了城门没人的地方,立刻就松散下来,斜斜倚在马车窗子上,眼巴巴的看叶无心。   “别,你就是说破天我也不坐马车。”叶无心赶紧摆手,开什么玩笑,他这一辈子最怕两件事,看见血和晕车,两者就是他命里的克星。   顾云杳哀叹一声,“堂堂天下第一刺客,竟然还晕血晕车,你说这要是被天下人知道,该笑成什么样啊?”   叶无心撇撇嘴,目光带着一丝冷意,“谁笑杀谁就成,怕什么。”   说完斜斜的睨了一眼顾云杳,后者摸了摸鼻子嘿嘿笑了两声,论武力值,她怎么着也比不上叶无心,这荒郊野地的,万一他脑子一热,就算不给她打死,打个伤残也没地说理去。   “得得得,我继续坐着,那家伙要是不来,哼!”害她坐马车,要是不来她一定会给他送份大礼,终生难忘的大礼。   正说着,前方管道上忽然斜着走来一人,看身形是个男子,一身斗笠麻衣,像是普通百姓家的农夫。   顾云杳和叶无心对视一眼,把头缩了进去,静静的坐好,有叶无心在,那人就算是有通天的本事,想杀她都是不可能的。   车队慢慢的往前走,那男人也慢慢的朝着他们来,就在两者只有不足三米远的时候,男人忽然一跃而起,朝着她的马车冲过来。   叶无心的速度也很快,不过眨眼功夫就把人给制住了,一把按在地上,随后几名侍卫把人带走,一切都很顺利。   也就是这种顺利,让顾云杳心里有些不踏实,堂堂驻军总将,他这么轻易就落网了吗?   正想着,一道劲风从斜面呼啸而来,速度之快只够人眨巴几下眼睛,叶无心在马车后面,赶过来已然是跟不上。   顾云杳瞪大眼睛看着那支长箭朝她当胸射来,下意识沉了沉肩膀,这是当年在战场上一位老将军说的,避无可避先闪要害,否则那就是死。 第143章 暗箭难防   就在长箭即将入胸之时,一柄黑色匕首忽然从她另一面比长箭更快飞过,刚好两者在她身前相撞,然而那长箭力道之猛竟丝毫不受影响。   该死,多少年没这般受过伤,这一年中竟然两次都如此,都危及生命,一次倪安柔,一次遭人冷箭,她心中万分恼怒,可肩膀上的疼逐渐让她连一点脾气都发不出来。   “云杳,你坚持下,我们这就回去。”叶无心赶过来只看见顾云杳挺直了身板靠在车壁上一动不敢动,那支箭力道巨大,箭尾还在摇摆不定。   他上前拣起自己的匕首,蹲在顾云杳身前,顾云杳眉头死死纠结在一起,艰难的摇头,“不,一直往前走,通知璇玑楼让程颐过来。”   江南此刻定然是不能回去,驻军总将看来也不过是一个小卒,推他一个出来,就是为了掩人耳目,背后之人是铁了心要她的命。   她猜是玉戎,定王没那么多好手可用,这一箭之威,怕是只有当年被玉戎劝降的神箭之王才有此能力射出。   “帮我把箭拔出来。”这箭上有血槽,这么放下去,她就算没被箭射死也得流血而亡。   叶无心嗯了一声,匕首在手中快速一转,手指粗细的箭轻易就被他切断,他一手揽着她的腰肢,一手按在肩上的伤口处,说了句忍着,下一秒顾云杳只觉得命都被抽去了大半。   “好了,我叫人过来帮你上药。”以往他们几个都不分彼此,多半都得归功于历壹铭这个学医的,在他眼里,只有柳轻盈和其他人之分,没有男女之别。   但现在不同,顾云杳要嫁人,嫁的还是当朝端王,名声这东西还是得顾一顾。   挑了个璇玑楼跟随来的暗影上车,叶无心便放心的退了出来,那箭上看起来凶猛,可好在顾云杳避开了致命一击,只要程颐来了,她就不会有事。   转身吩咐了几句,几个侍卫立刻领命骑马往前安排,他又对着周围做了暗示,没一会儿就有一阵清脆的鸟鸣声传来。   叶无心这才松了口气,看来只有一个人,若是此刻有大队人埋伏,他怕是顾及不了顾云杳的安危。   等顾云杳处理好伤口,一行人快速往前入了一座临河的小镇,镇子不算热闹,但该有的都有,也算是齐全。   不过入夜十分就收到程颐的回音儿,他人在黎京,就算快马加鞭赶来也要三日后,倒是历壹铭在附近,已经通知让他来。   有历壹铭在叶无心更放心,毕竟程颐从来在医术上就没赢过历壹铭,这是铁打的事实。   子时,历壹铭终于赶到,进门二话不说先查看顾云杳的伤势,彼时顾云杳已经昏迷且高烧不退,镇上的医师都束手无策。   “箭上有无色无味的毒,好在毒性不强,看来射箭那人很自信自己不会失手。”历壹铭快速从腰间摸出几根银针,在顾云杳几大穴位上施针。   他这一忙就过去了大半个时辰,面色痛苦的顾云杳才慢慢平静下来。   叶无心给起身走到桌前的历壹铭倒了杯茶,问他如何了,历壹铭点点头说无碍,只要好好休息即可。   “无心,此地不可久留。”历壹铭忽然说了这么一句,叶无心追问,“你发现了什么?”   历壹铭应当在黎京,可他现在却在这里,绝不是无缘无故。   “山中寺不止是为定王敛财,也是为朝廷。”他语出惊人,这件事牵扯的还不止是一个定王,还有九五之位上那位?   叶无心沉默了,当年傅云的父皇当道他就十分嫌弃,总想着若是有朝一日他父皇死了,好歹能让她二哥上去,必定比他好。   可惜没等那家伙死,后燕就灭国了,傅云当时在大殿之上同他们说,若这次成那朝廷皆大欢喜,若不成,百姓皆大欢喜。   事实证明,百姓才是国之根本,所以百姓皆大欢喜,她却付出了生命,为了那个腐败到极点的皇家。   好在她如今又重活一回,也弥补了他们心中一些遗憾。   “她应该早就猜到了,否则不会亲自来一趟。”叶无心说。   历壹铭点头,“是引蛇出洞吧,呆在黎京总也看不清全局,身边势力出自哪里也不清楚,她这一出来,算是看的七七八八了。”   阴谋诡计历壹铭向来看透不说透,因为他不喜欢,很不喜欢。   “她既然没事,那你还留下吗?”叶无心问,历壹铭追踪人到了这里,他追的会不会就是神箭之王?   历壹铭看了眼床上安稳睡去的顾云杳,点点头道,“我追的人极有可能就是伤了她的人,以防万一,我还得继续,或许找到他就能解开云杳心中所有的猜想谜底。”   从她踏入黎京开始,一系列事就没断过,不管是顾家的不管不顾还是杀人污蔑,这些都是有人在背后一手操纵,那人似乎有意逼迫顾云杳。   两人都沉默不说话,叶无心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们几个都默契的没告诉历壹铭这位就是傅云,可他似乎知道,或许是柳轻盈,也或许他早就察觉到了什么。   送走历壹铭,他们即刻离开小镇往黎京去,路途已经不是很远,他们却足足走了五六日才到达,期间顾云杳醒过,说了几句胡话便又继续沉睡。   若非历壹铭说她没事,叶无心真的以为她已经严重到回光返照了。   顾云杳昏昏沉沉中再次来到了那片大海上,脚下是清澈见底的水,头顶是一望无垠的蓝天白云,她看不见阳光,却能感受到它的存在。   前世的傅云就在远处,一袭紫金色华服分外夺目,那张美艳到无与伦比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一切都和她记忆里的自己一模一样。   她定定的看着那人,那人也看着她,如出一辙的表情,笑意都未达眼底。   “怎么又来了?是想见我,还是要死了?”傅云脚下轻轻移动,看着很远的距离只走了两步就到了顾云杳跟前。   她面色不变,淡淡的道,“想见你,有事问你。”   “是吗,最后一次机会了,你要想好你要问的哦。”傅云声音如周围的水汽薄云,看起来柔和,实则清冷的环绕在她周身。   顾云杳点头,她也不想多见几次前世的自己,死都死了,难不成还要提醒自己你是怪物一般的存在,是死后重新借尸还魂?   她倒是不介意自己是怪物,可总得为别人着想吧。   “当年,当年到底怎么回事?”她不知道的,不代表眼前这个傅云不知道,当年殉国是迫于无奈,她不愿与玉戎同流合污,顾之曦也不会给她活下去的机会,但这些理由之外似乎还有别的理由。   云姬要杀她,皇帝忌惮她,天下人敬仰却畏惧她,缘何会走到这一步,似乎也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推波助澜的。   傅云的手挥了挥,海水忽然上涌形成一张椅子,她斜斜的倚坐在椅子里,一只手撑着下巴看她。   这是她最喜欢摆的姿势,说明有些事成竹在胸,也说明这件事不可多说。   “我若是你,就去查查玉戎如何能有今日的帝位,或许你会得到你想要的。”傅云似是而非的答了这么一句,看着顾云杳的眼睛里笑意渐渐散去。   她知道,但却不能说,包括面对了就是她的自己,顾云杳不解,却没有多问。   “好,多谢。”简洁的谢过她,顾云杳就要转身,往回走上一段她就能回归现实,可走了两步她忽然停住了脚步,她听到了傅云的叹息。   “你,是出不去?”她问了一句,缓缓回头看向她。   傅云坐在椅子上,手从下巴上拿开,懒懒的搭在椅子扶手上,眼睛看着她,又像是透过她看躯体里的魂魄。   “等你死了,我就可以自由了。”她看着她笑了起来,那笑很真心,就像她每次看到对手不复存在时一样真心。   顾云杳的手攥紧了些,她心中有个大胆的猜想,但她希望那不是真的。   醒来是夜半时分,顾云杳睁着眼睛看着头顶的鲛纱帐,今晚的月色格外明亮,可以看清帐子上的暗色花纹,那是雪花的形状。   试着动了动身体,肩膀上顿时一阵撕裂般的疼,顾云杳咝了一声,皱眉在心里骂了一句,肩膀上这伤直穿肩胛骨,若非她下意识矮了一寸,说不定就是个透心凉了。   艰难的坐起身,雪白的中衣上血迹斑斑,顾云杳看都不看一眼,赤着脚下地往窗边走,月色如水,如同银盘一般。   “怎么起来了?”顾云杳刚站定,身后的门慢慢的打开了,她回头去看,玉非寒就立在门前,一身玄色长袍,似是睡下又起了身,长发没有束起,松散的披散在脑后。   他看到她一双雪白的玉足就那么踩在地上,微微蹙眉,上前将她抱起放在一侧的软榻上,这里仍能看到窗外月色和花树。 第144章 你是否会站在我这边   “再躺下去我就瘫痪了。”顾云杳不悦的撇撇嘴,不用问也知道自己睡了很久,浑身酸乏难当,再不起来恐怕就真起不来了。   玉非寒好笑的看着她的表情,这算是撒娇吗?他还从未见过顾云杳抱怨撒娇过。   “那件事如何了?”从黎京离开前他们就商定了一些事,即便做这些揪不出幕后黑手,也要让浮于水面的这些魑魅魍魉尽数溺毙。   玉非寒点头,顾云杳刚离京,便有三拨人悄悄尾随,定王府的最为显眼,自然也最容易被打发,还有一波是来自皇宫,相信她自己也猜得到,再有那一拨就很奇怪了,竟是南宫筠的人。   “你是说南宫筠也有派人盯着我?”顾云杳猜到了,但觉得不太可能,毕竟他们的交集实在是少的可怜。   “嗯,不过只远远跟着,不像其他人想至你于死地。”他有些心疼的拂了拂她的长发,柔顺的感觉让他爱不释手。   顾云杳点头,她在江南遇见过南宫筠,那男人不像是要对付她,反倒是对她身边发生的事感兴趣。   “兵部侍郎之位敲定,文定公府换血,连那位尚书郎也都辞官归隐,唯独顾之曦那里没有动静。”玉非寒道,这半月有余黎京的权贵动了个小范围,即便如此也让众人看清了凤向。   顾云杳哦了一声,小声嘀咕就这些啊,似是有些不满。   玉非寒敲敲她的额头,很轻,她连脑袋都不曾晃动。   “还有个好消息,念婷带回来个人,或许他能说清楚黎京今日发生的一切。”玉非寒的手指骨节分明白皙好看,放在玄色的衣袍上,更显得如玉一般。   顾云杳盯着看的出神,冷不丁抬头问道,“是璇玑楼的人?”   她发现璇玑楼有内鬼,只是没拿定主意该怎么揪出内鬼,更没想好是利用还是格杀勿论,倒是念婷这个急性子帮忙决定了。   “嗯,你应该也认识。”玉非寒说,念婷说那人和顾云杳有旧,是相识许久的朋友,所以她没把人直接扔进水牢,而是关在端王府的地牢里。   顾云杳抬头看他,寒烟笼雾般的眸子里有点点月色,配着他的容貌竟让人觉得眼前这人那么不真实,不似人间的肉体凡胎。   她心里哀叹,当年为何会拒婚?   想想或许是在皇宫那样的地方呆久了,脑子呆傻了吧,她又想想,肯定的对自己点点头。   顾云杳想立刻就去看看,玉非寒却不同意,她拗不过人家,只好老老实实等到天亮才被带着去了端王府的地牢。   地牢只有一层,和定王府里的不同,整洁干净的不像地牢,倒像是还可以供人栖息的地洞,里面人不多,且个个沉默寡言,见有人来了都默不作声,不像定王府里的那些囚犯,一个劲儿的喊冤枉。   顾云杳在中间一座单独的牢里见到了那位所谓的故人,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之外,竟是当年直属于她的影子。   她愣愣的看着那人,看着他下跪叩拜她,“属下参见主人。”   低沉醇熟如陈酒般的声音,是他没错,当初她一眼挑了他出来,就是觉得他的声音似酒,有一种听之便可微醺的感觉。   “我不是你主人,我受不起背主叛者的叩拜。”顾云杳冷冷的看着眼前跪在地上的人,璇玑楼的影子之于主人几乎就是全心信任,可他背叛了她。   她忽然知晓了那日为何命令会传达不出去,不是念婷和流苏的问题,是这个人。   居高临下的看着那人匍匐在地,他的肩膀微微抖动,那是惧怕。   “主人,属下绝无背叛之意,属下……”   “我只看结果,影子,你该知道我璇玑楼的规矩。”顾云杳踱步到一边,目光冷淡的看着他,一字一句的说道,“你知晓的秘密说与不说,我都不会心慈手软。”   她说完转身往外走,对于一个叛徒,她不屑从他嘴里威逼出任何东西,说不说都随他。   “主人,属下并非背叛,是被人设计,还请主人明察!”影子重重磕头在地,那咚咚的声音敲在人心上,却敲不进顾云杳的心里。   影子看着她毫不犹豫离开,心中的绝望无法言语,秋山水牢,那是一个噩梦般的存在,他宁愿外出任务死于非命。   “端王殿下,我不求主人原谅我,但有件事请您转告,后燕灭国并非偶然,是有人精心策划,那人……呃……”   影子的话还没说完,一支利箭从唯一的窗口疾飞而来。   “谁!?”窗外忽然有人低喝一声,玉非寒看着地上的影子气息全无,那一箭对穿脖颈,力道和箭法相当讲究,看伤口,和顾云杳肩膀上那一箭极为相似。   玉非寒敛了衣袖从地牢中出去,李良政就守在门外,见他出来忙上前一步低声道,“人追丢了,是个男的,他对黎京极为熟悉。”   以暗卫的身手不可能这么短短时间就追丢一个人,显然对方靠的不是功夫,而是对周围极为熟悉且巧妙的安排。   “无妨,加强王府戒备。”玉非寒抬脚离开,李良政站在原地挠了挠后脑勺,心想自家主子这是说的反话还是真的无妨?   顾云杳的房间内,她靠在软榻上沉思,玉非寒自门外进来,声音淡淡的把影子的死及他没说完的话尽数传达。   “我知道了,玉非寒,我想问你一件事,你可否如实回答我?”顾云杳忽然抬眼看向他,神色严肃。   “嗯。”   他简短的应了一声,坐到她对面,静待她的下文。   “如果有朝一日我出手对付玉家,你,可会站到我的对立面?”顾云杳深吸一口气说出自己的问题,她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玉非寒,想从他表情里看出些东西。   “不会。”斩钉截铁,毫不犹豫,玉非寒的回答让顾云杳即在意料之中,又觉得是在意料之外。   玉戎对玉非寒而言说不定只比仇人多了一层血缘,她问这个问题得到的肯定答案几率比较大,但玉家不止一个玉戎,玉非寒或许也不会那么确定。   “玉家不止一个玉戎,若谁同玉戎站在一起,便是本王的敌人。”玉非寒不带一丝犹豫,玉家对他的‘大恩’他这辈子都不会忘。   母亲与弟弟的惨死是玉戎一手造成,不管他在其中起了什么作用,这笔帐都会算在他头上。   “我容不下这样的人,为了权利抛弃妻子,与他人一起算计最亲近的人。”玉非寒说这话的时候一起平淡,就像是在说一个陌生人。   当年的事顾云杳也知道几分,虽然不是很清楚到底玉非寒遭遇了什么,但他如此痛恨玉戎,那当年的事绝非只是被流匪掳劫伤及性命那么简单。   “好,我知道了。”顾云杳点头,她不会安慰人,玉非寒也不需要她这些轻飘飘的安慰,他们这种人要的安慰是所图之事的结果。   她收敛了眉眼,军权上下几乎是各有千秋,兵部侍郎虽不是自己人,但也绝不是敌人,程平其人在于中庸,从来不会轻易站队,更不会参与朝廷纷争。   曹烈与她虽算不上真正的同盟,但一样不是敌人,他的势力足以抗衡顾之曦,且曹钰之死是在顾家,曹烈虽然是武夫,但他不傻,是否会联想到这件事跟顾家也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她嘴角勾起,别说曹钰之死跟顾家确实有关系,就是没有,她也有办法让曹烈相信有。   至于文定公府,没了老文定公,根本就是一盘散沙,不用她再做什么,也离末日不远了。   “现在明面上最大的障碍就是顾之曦和定王,山中寺一事,有没有把握让他出局。”顾云杳细想了几分,定王之事需慎重,一个江南山中寺若不坐实与他有关且公布于世,怕是无法定了这位受宠殿下的罪。   玉非寒点头,当日回到黎京他就安排好了一切,今日一早黎京已经有了茶余饭后新的谈资,不知道他那位三哥可有破解之法。   “玉非尘我来,你专心你的事,不揪出幕后之人,你又如何安心。”玉非寒眼神柔和了几分,他暗中查过顾云杳,可越查心中月是疑惑,再继续下去,他或许会看到她不想让人知晓的秘密。   顾云杳抬眼了看了看玉非寒,默默的嗯了一声,聪明如她,又怎么会听不懂玉非寒的言外之意,她那些看似无懈可击的过往,其实细查之下都是漏洞百出。   玉非寒起身把桌上的茶拿起递给顾云杳,叮嘱她先好好养伤,外面的事不急慢慢来,这才转身走出房间让她休息。   “无心,找我何事。”她平复了下心情,头也不抬的问道。   窗外一阵清风袭来,叶无心无声无息的就站在了软榻前,他手中拿着一样东西,直接递给她看。   “你要的东西,文定公府和顾之曦这些年私底下的账目来往。”他收回手继续说,“璇玑楼的暗影还发现一些有意思的东西,候清和文定公府也有往来,且十分隐秘。” 第145章 是她?!   叶无心说完,顾云杳立刻脑中就有一副画面,当日的情景如同在她眼前发生过一般再次重演,包括一举一动都分毫不差。   “我明白了,难怪脚印那般奇怪,难怪她用力挣扎也只是在袖子和裙摆有皱褶和泥污。”   李涟儿应当是跟引她去的人争执,且她属于略高挑且有力的女子,骗她去的人则稍显柔弱,她身上的泥土和褶皱极有可能是那个人弄上去的。   两人挣扎的幅度不大,但力道不小,接着有人来了,从李涟儿身后把她勒死,手法快却不急于杀她,而是折磨,最后的凶手仍是那个侏儒不会错。   一品红早就确定是出自于定王府,凶手确定了,那那个帮凶是谁,不会是姚姨娘,她一直都在,中途有谁出去过呢?   顾云杳微微眯着眼睛想,叶无心静静站在一侧,他了解傅云,顾云杳就是傅云,所以他也了解。   “对了,当日候清离开过,是她!”顾云杳忽然抬眼看向叶无心,顾家的水到底多深,顾之曦会不会知道他那些姨娘都心怀鬼胎?   她突然有些可怜顾之曦,弃了一心为他的结发夫妻,弄了那么多狐狸精回去,也不知道有一天会不会害死他自己。   “有这个可能。”文定公府暗帐里有候清的名字,虽然来往不多,但一个将军府姨娘,她为何会和文定公府的人有账目来往,还在是暗帐上。   如果那人是候清,这一切就解释的通了,为何她在顾家也能被人摸透了底细,一举一动都被人知晓的清清楚楚。   顾家监视的人不是李涟儿是她,顾云杳眯起眼睛,那许靖容之死会不会也跟她有关系,曹钰呢?   她缓缓的把手指在软榻上敲了起来,那波浪一般上下翻飞的手指,跟她此刻脑中纷繁复杂的思绪一道,上上下下。   “顾之曦跟文定公府的暗帐是谁接手处理的?”顾云杳问,璇玑楼里或许不止一个暗子,连她的影子都能被胁迫,还有谁会能让人心安。   叶无心挑了挑眉,“我自己,这件事事关重大,怎么能交给别人。”   影子背叛一事他刚才才知道,所幸他喜欢独来独往,很多事都是自己一个人处理,并不多依靠他人。   “曹钰的死查的也差不多了,是不是该给曹烈一个确定的交代。”曹烈肯这般帮他们是因为当日顾云杳肯把曹钰之死的怀疑坦诚相告。   他在将军之位这么多年,心思并非一般武将能比,只是曹烈为人沉着厚道,渐渐便也让人忘了他当年是如何杀伐决断。   “可以告诉他,但不要太刻意,曹烈其人并非表面那么敦厚。”顾云杳小时候曾见过曹烈练兵,他的方法和旁人不同,他不教规规矩矩的武艺,他只教如何活下去。   当时她年纪尚小,却也能听懂他话中意思,战场上,只有活着的人才算是胜利者,哪怕我们的国家胜利了,你却死了,你一样是输,因为你看不到胜利。   当时还是傅云的她懵懂间觉得很有道理,你看不到的胜利,那便不是胜利。   她还记得曹烈还说,战场之上,如何英勇杀敌又保命,这件事不冲突,冲突的是你自己的技巧和求生求胜的心思。   最后一句她当年没明白,但往后自己亲自上了战场,这才总算是明白了。   “好,我知道了。”叶无心说着往门口看了看,嘴巴蠕动了几分,欲言又止的模样看的顾云杳一阵皱眉。“有话就说,你什么时候也这么婆婆妈妈了。”   她缓缓躺回去,肩膀上的伤口有些疼,看着叶无心的表情就更气闷了。   叶无心耸耸肩,“我只是想问问,你对端王请命与你提早完婚这事的看法……我……”   他话还没说完,顾云杳已经惊讶的坐了起来,“你说什么?!”玉非寒请命与她完婚?她还不到及笄的年龄,怎么就能完婚?   “呃……看来你是不知道……那没事我走了……”叶无心摸摸鼻子,转身不等顾云杳再问他话,已经一溜烟儿跑了。   顾云杳伸着的手就那么僵直在半空中,看着窗外一缕清风带起点点花瓣翻飞,叶无心这轻功不仅杀人的时候溜,跑的时候也溜啊。   缓缓的把手放下,这时候才感觉到肩膀上的伤口似乎是撕裂了,各种疼蔓延到全身,疼的她呲牙咧嘴。   好半晌平复了肩膀上的疼,却换了一声冷汗,黏在身上十分难受,但她不想再动,再动就又是疼。“今日所受,本宫一定全数还回去。”   她咬牙切齿,从来没那么厌烦过一个人,倪安柔是一个,想要射杀她的神箭之王也是一个。   养伤足足用了半个多月的时间,她身子本就虚弱,这一箭威力又巨大,生生将她来了个对穿,这伤势可不比一般箭伤。   等她完全无碍时,外面已经天翻地覆,远在江南那桩拐卖案已经流言四起,说什么的都有,但无一例外是跟定王府有关。   百姓们传的沸沸扬扬,说平日里慈眉善目温和有礼的定王原来是这般模样,和山中匪徒勾结残害无辜百姓。   那传言一茬接着一茬,说的头头是道,真的不能再真。   端王府里却是一片宁静,连李良政都有心思逗逗挂在廊下的鸟儿了。“参见王妃,属下正说着要给你送过去呢。”   顾云杳从廊下拐出来就看到李良政举着根草逗鸟,看起来还挺开心。   “给我送过去,别,我不要。”顾云杳摇头拒绝,她早前就十分不喜欢这些东西,养个花草倒还行,这些活物还是算了。   李良政应了声是,看着那鸟笼子发愁,他们家主子也不喜欢呀,这难不成放了?可这是观赏鸟,压根就不会自己在外面觅食呀。   “你自己留着吧。”顾云杳嘴角带着笑意,问道,“定王府那边如何了?”   玉非寒的人她不是全然相信,但也不排斥,尤其是李良政,他似乎真把她当成女主人了,而且这感觉从见她第一面开始就很明显,好几次她都怀疑难道玉非寒是嫁不出去了?他的侍卫见个女的都这么急切想帮他敲定。   “定王府那边快炸开锅了,听说定王亲自进宫请罪,可结果却是被皇帝派人直接赶了出来,连面儿都没见上。”李良政说的很严肃,但脸上的幸灾乐祸傻子都看的出来。   顾云杳嘴角微微勾起,这件事已经闹得这般大,玉戎除非是疯了,否则怎么可能会在这风头浪尖去保定王。   她现在确定玉戎知道山中寺,更知道那里的事,他这般表现怕是在给定王暗示,不见也就不能以完全知情定了定王的罪,也把自己从中撇清。   “不见或许是因为他不甘心。”顾云杳慢慢的往前走,在正堂门前立住,看向院子尽头,那里正走有人试图往里进,却被侍卫拦住了。   李良政也跟着走了过来,看了眼门外的几人,撇撇嘴道,“跟定王府沾边的人如今都求到端王府来了,都是人精,知道主子主管此事,就见风使舵的。”   他很不屑,顾云杳笑笑没说话,拜高踩低人之常情,何必同这些人一般见识。   黎京局势在微妙的变化,定王一党本就是玉戎推出来的挡箭牌,如今这挡箭牌快要挡不住了,不知道玉戎会如何抉择。   “我想出门走走,去找念婷。”顾云杳忽然看着门外离开的人说,在她看来稀松平常的事,李良政的反应却很大了。   他瞪着眼睛几乎是喊出声的,“不行,王妃你的伤才好,怎么能再出王府。”   李良政是下意识说出来,他的记忆还停留在端王玉非寒嘱咐不能让王妃伤一根汗毛时,这她要是出去了,还一脸我一个人去,万一出点什么事,他岂不是要以死谢罪?   “李侍卫,我不过是出门走走,难道你以为黎京的治安还不如一个小小江南?”顾云杳慢慢的往外走,李良政也不敢真的阻拦,只好一直跟着,他们家主子今天又不在,谁敢真拦这位啊。   出了们,叶无心就站在门外,李良政这才放心了些。   “好了,李侍卫不必送了,天黑前我一定会回来。”今日是去燕子楼,历壹铭回来了,应当是查清了那人的下落。   与叶无心一道进燕子楼才发现今日楼中没有一个客人,问了立在门边的掌柜才知道,历壹铭受了伤,燕子楼今日要歇业一日。   见到历壹铭后,顾云杳才知道神箭之王并非只对她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杀伤力大,对高手也一样。   历壹铭手臂上的箭孔与她一般无二,也是被生生对穿而过。   “那人是谁?我查阅了璇玑楼的记载,神箭之王应该早就过世了才对。”顾云杳皱眉看着他处理好伤口放下衣袖问道。   柳轻盈也在一侧,她看了眼顾云杳,又看了看坐在窗台上的念婷,后者吐了口浊气道,“你见到,就在这燕子楼里,咱们还差点大打出手。”   念婷才说出来,顾云杳就知道她说的是谁,曾在燕子楼里差点与人打起来的只有一次,是那个小姑娘和那个侍卫。 第146章 打算   今生还差点又死在傅家人手里,对傅家,她当真是已经厌恶透顶了。   “是喀吉斯,傅颖的仆人,这一手神箭之术,也难怪傅颖会留他在身边了。”傅颖的任性与狠辣在傅家也是出了名的,她还是傅云的时候就领教过。   念婷点头,那丫头当时不还想把她带回去当侍女,这想法,绝对是少有的清奇。   “据我所知,喀吉斯是吐谷浑,三年前突然出现在傅家,随后就一直跟着傅颖。”她知道的就这些,是早在前朝就知道了,当时觉得无妨,也就没跟傅云说过。   顾云杳嗯了一声,这件事她听傅蕊说过,很简短的抱怨而已,当时与傅家那两姐妹并没什么交情,也没当回事。   “傅家最好不要让我知道他们趟了黎京这浑水,否则玉戎不除掉他们,我帮忙清楚余孽。”顾云杳声音低沉充满威仪。   她很久没这幅模样说过话,她记得自己已经不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只是一个失宠被人赶出来的平民百姓。   念婷看着她表情转变之快,默默的摸了摸鼻子,大抵知道她在想什么,一个快要成为当朝最尊贵的端王妃的人,就别矫情的想自己是平民百姓了吧。   “嗯,听说端王已经请旨与你完婚,他是不是有了打算?”历壹铭的关注点总是跟别人不一样,这一帮子人大多都觉得惊讶顾云杳竟要嫁人。   而他想的却是玉非寒发现了什么,与顾云杳完婚一则是他所愿,二则是引蛇出洞还是将计就计?   顾云杳的想法和历壹铭差不多,所以她只有最初的惊讶,后来便也慢慢释然。   玉非寒的稳重比之她有过之而无不及,怎么会突然在她未及笄时就请旨完婚,一定是他回黎京后或是在山中寺发现了什么,难道和她有关?   她左思右想,从她醒过来那一瞬间,周身就一直笼罩着一种破不开的迷雾,直到青绡出现,她才大胆猜测,有人知道她就是傅云借尸还魂而生。   还有那句预言,绝非空穴来风,不然她父皇为何迟迟不肯放她离宫,那些年明知道她是故意胡闹不肯随军,也就那么默许了,要知道之前他的态度是有多坚定。   可她猜不透,到底是谁在幕后操纵这一切,谁又有这般通天的本事?   顾云杳看着历壹铭,想从他眼中看出他的想法,却忽然看出他的了然,他也猜到还是这些人告诉他了?   “无论如何,这次我绝不输,那人不是想我走进权利漩涡之中吗,那我就如他所愿。”顾云杳收回目光,在众人脸上扫了一圈,前世不管是何种原因导致这些人见死不救,今世她都不想再追究,但愿她所信任之人不再负她。   在燕子楼闲聊了几句,临走时忽然门口传来一阵喧哗,接着是掌柜的惨叫声,众人面面相觑,念婷率先走了出去,不管别人的还是自己人的热闹,她从来跑在第一位。   顾云杳随后跟了出去,在黎京敢在燕子楼闹事的,这得有多大胆子。   “喀吉斯,别打死就行,本小姐吃个饭是给你们脸,敢把本小姐拒之门外,你们真是自找不痛快。”小姑娘站在大厅里看着自己的仆人把掌柜的按在地上打,不过还没等他打第二下,手已经被人稳稳捏住,带人一道推了出去。   喀吉斯猝不及防,噔噔噔,往后退了三四步才站稳,抬眼就看到上次把他拍飞出去的女人站在自己面前,撇着嘴一脸晦气。   “又多管闲事,本小姐上次已经是格外开恩了,你是不是找死!”   念婷瞥了她一眼,这黎京是不是地邪,刚才还说这小丫头呢,她就自己送上门来了。   “念婷。”顾云杳从内院出来,刚好看到念婷撸起袖子要揍人的模样,便唤了她一声,示意她稍安勿躁。   即便知道傅颖就是那个人,他们也不能轻举妄动,否则动了一颗已知的旗子,难保别人不会再安插一个未知的,那岂不是更危险。   傅颖仰着小脸轻蔑的看了眼念婷,扭头去看顾云杳,见她面色红润并未有异常,便蹙起了眉,喀吉斯那一箭即便要不了她的命,但总能让人半死不活,何况那箭上还有血槽。   “傅小姐别来无恙啊。”顾云杳笑眯眯的看着她,看她眼中变化的疑惑,心中更确定了几分,端王府里没有内鬼,无人将她的情况外泄,否则这丫头不会这般惊讶疑惑她的伤势痊愈。   有一块净土就好,她就不用时时刻刻装腔作势。   傅颖不屑的盯了顾云杳一眼,小嘴一张就是恶言恶语,“本小姐当是谁呢,原来是你啊,听说顾将军将你们赶出来了,你便借机攀上了端王,算算在端王府住了也不少时日,怎么,得偿所愿上了人家的榻了?”   这话一出几人都变了脸色,叶无心满脸寒意,历壹铭皱眉,柳轻盈似笑非笑,念婷则是兴奋。   顾云杳眯了眯眼睛,这话一听就知道不是她的口气,八成是学别人的,而这整个黎京思慕端王而不得会这般诋毁人的,除了倪安柔她不作他想。   倪家都已经倒了,倪安柔竟然还能这般兴风作浪,倒是小瞧这丫头了。   “小小年纪学人嚼舌根可不是什么好事,怎么,你父王不在了,哥哥就不管你了?啧啧啧,真是可怜,活的跟孤家寡人一般。”   这小丫头从小就一个人,因为她的命格过硬,游方道士说她克亲,自小就没了娘亲,她爹又是个窝囊的,信了那道士的话,把她自己一个人扔在一所院子里,自生自灭。   从小到大,没人同她说话,没人同她玩耍,连唯一一个跟在她身边的仆人也被她自己折磨而死。   顾云杳说的话就是她的一个死穴,傅颖但凡听到一点,不然会沉不住气。   果然,傅颖几乎是在一瞬间就变了脸色,二话不说,也不管此时此刻是在何地,她顾云杳是不是即将成为端王妃的人,开口就道,“喀吉斯,杀了她!”   傅颖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疯狂,尖细如同疯子一般,喀吉斯看了看念婷以及她身后那几个人,为难的道,“主人,我打不过他们,一个也打不过。”   他是习武之人,怎么会不知道这些人的能力远在他之上,他甚至看不透他们到底有所烧实力。   在江南回黎京的管道上,他亲眼看见那个叫叶无心的人只一支匕首就错开了他神箭的致命一击,甚至根本连心脏的边儿都没挨到。   这样的实力不是他可以比拟的,他根本无法打赢他们任何一个人。   傅颖的面孔开始扭曲,声音更加尖细的道,“本小姐不管,杀了她,你给我杀了她,否则你就去死!”   她是个娇俏可爱模样的姑娘,这一声尖叫般的怒吼加上脸上的狰狞表情,简直犹如从地狱而来的修罗小鬼。   喀吉斯面上的表情一直很淡,直到傅颖说出这句话,他才抬眼看向傅颖,继而慢慢的站出来,朝着顾云杳举起了拳头。   顾云杳挑眉,喀吉斯分明对傅颖失望透顶,为何还甘愿听她差遣?   她很好奇。   “想动我们的主子,你可有问过我们的意见?”念婷吊儿郎当的抖了抖袖子走了出来,冲着喀吉斯勾了勾手指。   叶无心看了她一眼,手指一动,一把黑亮的匕首便滑落在掌心,他这动作做了许多年,顾云杳从来看不清他是如何把匕首握在掌心,除非他自己有意让人看清。   喀吉斯看到了,傅颖也看到了,顿时那张脸便有些发白,恨恨的瞪了眼顾云杳,一甩袖子转身就走,喀吉斯则感激的看了眼顾云杳,转身也跟着离去。   “查一查喀吉斯的背景,这人很奇怪。”顾云杳道。   念婷点了点头,然后嬉皮笑脸的推给柳轻盈,后者都习惯了,直接说道,“我会留意,不过云杳,你最近也注意些,玉戎这般轻易答应玉非寒的请求,是不是冲着你身上的许家暗卫而来?”   这件事他们都已经知晓,但许家暗卫到现在为止都未曾有异样被发现,那只不过是一支战斗力大不如前的私人卫队,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玉戎为何紧追不放?   “我知道了,这件事我回去会跟玉非寒说,还有一件事,曹烈那边你透露些事情,比如候清跟文定公府的暗帐。”   她直觉曹钰的死没那么简单,几个女孩子胡闹,最后把人给杀了,这有些说不过去。   当日她看到倪安柔的脸色有些发白,像是被谁给吓住了,若真有杀人的胆量,又怎么会被自己所杀之人给吓住。   而云姬显然不是那个人,她那么闲散慵懒,让人连一点戒心都起不来,怎么会吓人,她只相信她会杀人。   “好,我知道了。”这件事是念婷在处理,她应了后想了想说,“佛光寺的主持到底什么来头,都跟定王妃传出那样的闲言碎语了,人家照样还是一寺住持,活的那叫一个问心无愧啊。”   念婷很少佩服一个人,佛光寺的主持算一个。 第147章 大婚在即   “他是雪神殿的人,玉戎怎么敢把他怎么样。”雪神殿的深浅连她师傅崔禀意都不知道,且关于雪神殿的传说古来有之,这么多年屹立不倒且神秘至此,岂是一方皇帝能招惹的。   想到崔禀意,顾云杳眯了眯眼睛,第一次以这幅面目见他,他的反应和表现就让她起疑。   “壹铭,跟着崔禀意的人车回来吧,他若不想回来,谁也奈何不了他。”他在那个节骨眼儿上离开,应当是知道了什么消息,那老狐狸,从来自保都不成问题。   历壹铭点头,见到崔禀意时他的神态根本不像是被人掳走,那般悠闲自在,倒像是自己收拾包袱远离是非之地后的惬意舒心。   “不过那地方你们记住了,我的师傅,我怎么能容许他老人家躲出去那么久。”顾云杳淡淡的笑意爬上嘴角,眼神里的漠然让人看一眼就浑身哆嗦。   念婷摸了摸鼻子,叶无心干脆不去看,历壹铭和柳轻盈则是对视一眼,十分默契的点头称是。   出了燕子楼,门外一辆马车刚好停在门口,马车一侧是亮闪闪的雪花状纹印,车前坐着的人一身端王府侍卫服饰。   顾云杳嘴角微微勾起,那笑意直达眼底,抬眼正好对上一双幽深如冬月寒潭般的深邃眸子。   玉非寒伸出手示意她上车,顾云杳也不矫情,搭手用力一跳,借着玉非寒的力道稳稳当当的上了马车。   其他四人站在燕子楼门前看,顾云杳侧头看了一眼,“这次我不希望再出纰漏,命只有一次。”   门前四人同时神色一凛,继而默契点头。   顾云杳眉眼一舒,摆摆手进了马车。   “刚才为何那么说?”玉非寒端坐在马车正中,他神色略显疲惫,想来是这些日子并未休息好。   顾云杳抿了抿唇笑道,“明知故问,你向玉戎请旨一定不会顺利,可现在却拿了旨意回来,你说玉戎不把这憋屈发在你身上,会发在谁身上?”   幕后之人一直希望她卷进权利漩涡之中,如今她已然要成为端王妃,自然是逃不开权利之间互相争夺和碾压。   玉非寒笑而不语,顾云杳能看破不奇怪,但他很好奇她如何反击,对于玉戎,她似乎也十分不喜,只是两人似乎并没怎么见过面才对。   马车里一时安静下来,顾云杳手指动了动,问道,“在山中寺那座院子后面,你,是不是见到了他?”   叶无心说那是玉非寒的弟弟,只是看起来已经是油尽灯枯,是不是见到亲弟弟得知了什么,所以玉非寒才一改往日沉稳不招惹的常态,出手让逼迫玉戎?   “嗯,见到了,不过是又经历了一次生离死别,相见何如不见。”他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悲喜,只是眼神里有些黯然,那孩子应当是不在了。   顾云杳沉默了,玉非寒母亲与弟弟的死发生在他最需要亲情的时候,那么小的年纪就失去最重要的两个亲人,且极有可能是父亲玉戎策划,这让他如何不心生悲凉。   她忽然理解了玉非寒的淡漠与冷然是从何而来,他其实和她差不多,都有说不出的心酸委屈。   顾云杳忽然想起很久没想到母妃了,她在自己记忆里还是清晰的,但最清晰的是最后那一刻,她为自己想杀她道歉,还是遗憾?   垂下眼帘,顾云杳努力平复自己的心境,过去的都过去了,她死而复生,但不代表人人都可以死而复生,所以,过去不可重来。   玉非寒请旨完婚,不过隔日宫里就来了旨意,责令三日内完婚,并说明高堂尚在,便要顾之曦为他们主婚,皇帝则因西晋筠皇子的原因,不便出宫主持。   一个是当朝皇子,一个是前大将军弃女,两人完婚竟要赶她出门的便宜爹来主持,一个竟然连来的意思都没有。   可惜玉戎算错了,两人谁都不在意,皇帝不来正好,顾之曦就算他想来,只要她顾云杳不乐意,他一样来不了。   “三日完婚会不会有些紧张?”顾云杳倚在窗子前看窗后的梨花树,如今只有点点翠绿,白色如雪般的花朵已经尽数凋零。   李良政站在她身后恭敬的道,“王妃请放心,殿下早在您入府后的第二个月就准备了。”   玉非寒的准备一向很充分,只是她进府第二个月就已经开始准备婚礼所需,这会不会有些太早了?   顾云杳心中有些降压,嘴角却微微扬了起来,幅度越来越大,“嗯,这几日顾家有人来就照常招待,不要带来见我即可。”   顾之曦来主婚,顾家那帮人拜高踩低一定会以此来端王府走动,礼数自然不能少,但她可以不见,毕竟当初顾之曦把他们赶出可不曾念及父女之情。   李良政点头应是,其实早在今日宣旨之后顾家那边就来人了,是如今在府中得宠的姨娘,一个姨娘而已,想见端王王妃岂是容易的。   三日很快过去,大婚前一晚整个王府热闹的通宵达旦,王妃他们也都早已熟悉,众多人中这位还未及笄的姑娘就是殿下最好的人选。   当天夜里,玉非寒却不见了踪影。   顾云杳端坐在软榻上侧眼看一旁蹲着的念婷,她单手撑着腮帮子碎碎念道,“端王说有事要处理,让我把璇玑楼四五个暗影都抽调走了,也不知道搞什么。”   今日一大早就找她说这事,神情严肃,她也不敢怠慢,虽说凰令已经还给了顾云杳,但只要这位开口,不过调几个暗影,就算来找顾云杳,她也会同意,又何必自己做个恶人。   顾云杳嗯了一声,浑然不在意,他还是不放心,抽调暗影怕是防止玉戎有所行动吧。   不过说来也怪,都即将大婚了,玉戎竟然一直没动手,这不像是他的风格啊。   “念婷,皇宫那边你时刻注意,玉戎这般沉得住气,必有大动作。”当年他隐忍多年,用自己的妻子与儿子换取了兵权,而后不足五年便起兵造反,自己坐上了九五之位,这份心思与忍耐绝不可小瞧。   念婷点头,皇宫今日传回的消息仍是一切正常,只是听顾云杳的语气,这正常大抵是最为不正常的。   “对了,有件事你应该还不知道,南宫筠要求娶永嘉公主,不过玉戎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念婷伸手抓了一把瓜子,蹲在软榻上一边说一边嗑。   顾云杳也抓了一把在手里,两人一个蹲着一个端正的坐着,手里的瓜子迅速减少,“玉非倾不比其他公主,玉戎最疼爱她不说,她的身份也极其特殊,他怎么敢强行决定她的婚事。”   玉非倾是名师之徒,那名师甚至可以号召半个武林,虽说朝廷历来不把武林当回事,但那些身怀武艺的侠士动乱起来也够朝廷喝一壶的。   玉戎自己身边也有武林中人,他怎么会不知晓个中麻烦,所以才不敢直接应了南宫筠的求娶,否则别说一个女儿了,就是三五个,他恐怕也会想出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答应。   毕竟他可是曾为了权利杀妻灭子的事都干过。   “这件事绕过柳轻盈去打听,你就不必管了。”柳轻盈和玉非倾有来往,且两人都曾是雪神殿之人,想来说起话来会比较简单。   许靖容当时为何会被请到宫中,八成也有柳轻盈的意思,她怕自己分心无暇他顾,擅自做主将人带进了皇宫交给玉非倾,这件事她是后来才知道的,也并没有怪她的意思。   “还有,据说昭王和肃王这次也回来了,不过似乎玉戎对此十分不满意。”念婷把手中的瓜子壳儿一扔,重新又抓了一把继续边磕边说。   昭王回京那是常理,但肃王就不是了,他驻守边关多年,以往回京总是先请示了玉戎才会回来,但这次很突然,听说这会儿已经入宫了。   肃王也回来了?顾云杳微微蹙眉,脸上的表情变得沉静,这是她想事情的征兆。   按照惯例及玉非寒和玉非萧两人扮演的角色来看,他不应该会回来,可他却回来了,又着急忙慌的进宫去见玉戎,莫不是边关出了事。   她心里忽然有不好的预感,玉戎沉得住气和玉非萧突然回来是不是有关,他难道知道玉非萧会在这当口回来?   这有可能吗?   “念婷,肃王进宫跟皇帝说了什么能知道吗?”玉戎此人很小心,宫中的人大部分都给换了,即便没换的也都调到了偏远的宫殿。   最近安插进去的人又还没有完全渗透进去,如今想知道玉戎的动静,还得靠影子来打探,只是最近那个计划,影子都被调了出来,皇宫中根本无可用之人。   “可以啊,可以问曹贵妃。”念婷把手里的瓜子都给嗑成只有仁儿的光秃子,美美的准备一把都塞进嘴里。   她手才抬起来就听顾云杳这般问,下意识先回答了问题,等再看手心时,她的瓜子仁儿已经少了一半,那一半都被顾云杳抓在手里,已经倒进了嘴里。   “大姐,我都嗑过了沾了口水了,你也不嫌弃。”说着赶紧把剩下的都塞进嘴里。 第148章 新婚大礼   顾云杳瞥了她一眼,凉凉的说,“不嫌弃,总比自己动嘴嗑成豁子强。”说着她拿手指点点自己的门牙,洁白的贝齿光滑完整,反观念婷的,确实有那么一点小缺口。   念婷捂住嘴,闷闷的看着顾云杳,“老天不公平,怎么能让你这祸害遗千年。”   “行了,夜色深了,你自己找地方睡,我就不招待你了。”说完顾云杳伸了个懒腰往床榻上去,念婷也不客气,一翻身坐在软榻上,看着她慢悠悠躺下道,“你估摸着也睡不久,明早可是要早起,听说柳轻盈顶替了来上妆的人,或许可以让你多睡会。”   顾云杳没吭声,翻个身背对着念婷闭上眼睛,这可是她第一次嫁人,怎么着不该有些紧张?可她竟然只觉得困,天下奇谈了吧。   感觉自己就稍稍闭了闭眼,时间已经过去了许久,有人轻轻拍拍她的肩膀告诉她时间到了,朦胧睁开眼看见是柳轻盈。   “几更天了?”顾云杳抬眼看了看半开着的窗外,还是黑的,这成婚天不亮就要起吗?   柳轻盈一边把人从床上拽起来,一边轻声细语的道,“再过一刻钟就到卯时了,赶紧起来吧。”等会还有一堆的事儿要做,再晚她怕跟不上。   这一世不同上一世,她没有一张不需要装扮就迷倒众生的脸,除了那一身气势没有改变外,很多东西都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变了。   起码要是搁在以前,打死她也不来叫她起床,天知道叶无心以往被她整的多惨。   想想就觉得叶无心可怜,你说好好一个天下第一的刺客,这名头都跟傅云齐名了,为什么非要自虐的跟着她呀。   念婷就不说了,人傻治不了,再说跟当年的傅云比脑子和计谋,那不是自己找罪受,怪不得别人。   她和历壹铭那完全是没得选,那时她国破家亡,就是一个柔弱的女子,除了一张为自己招祸的脸外,根本无法在大漠里生存,顾云杳的出现确实是在她最困难又最需要救助的时候,敲到好处的让人不能拒绝。   至于历壹铭,到现在为止,他都不肯说出自己的事,为何会跟在她身边,他只告诉过他们是别无他选。   顾云杳迷迷糊糊的起身,只感觉有人往自己身上各种套衣服,然后被拉到镜子前,柳轻盈轻柔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好了,你可以眯一会儿,但不能睡过去,等会收拾完妆容,差不多就该先去许家待嫁了。”   从头到尾,顾云杳都一脸茫然,看着柳轻盈那堪比易容的化妆技术,看着一身鲜红如火的嫁衣和镶满珍珠的绣鞋,又瞅了瞅头上只有几件却足以换他人成千上百件珍品的首饰,她第一次心中觉得,或许上一世是她错了,嫁人没什么不好的。   从王府到许家不过一炷香的时间,等到了许家大门前,顾家的人都等在那里,唯独没见到顾之曦的身影,想来念婷是找到合适的办法让他来不了了吧。   “哟,我们云杳就是富贵命,瞧瞧,如今都这般窈窕淑女了,那一身威仪气质哪是一般小姐可以比的。”   说话的是四姨娘,她一向会说话,且从来不吝啬夸赞别人,只是是不是真心就各人心里清楚了。   顾云杳坐在轿子里没出声,柳轻盈客气的冲她点点头,四姨娘就退到了一边,跟着轿子毫不客气的直接进了许家的大门。   到了大厅里,四姨娘也没说要离开,走到顾云杳身前上下打量,她的出身虽不好,但却是个识货的人,顾云杳这一身行头,怕是要搬空将军府才置得出来。   “啧啧啧,这手势真是让姨娘我大开眼见,也就我们云杳配得上。”四姨娘盯着那些首饰眼睛都亮了,仿佛是饿狼看到了肉,那眼神都是掩饰不住的贪恋。   顾云杳还是没说话,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旁边的柳轻盈却是看不下去了,“四姨娘,如若没什么事就让王妃休息一会儿吧。”   柳轻盈此刻已经易容过,一张一看就知道是侍女的脸再配上这话,活脱脱一个公事公办的忠心心腹。   四姨娘脸上的笑停顿了片刻,随即笑的更加灿烂道,“是是是,瞧我都给忘了,那我到外面看看有没有需要我帮忙的,你休息,你休息啊。”   她一边说着眼睛还盯着顾云杳头上那些首饰看,珍珠玛瑙不稀奇,金钗银簪也不稀罕,可她头顶的那块稀世宝玉着实让人眼馋。   四姨娘刘月原本是前尚书郎的千金,可惜家道中落,她父亲归隐后家中清贫,若非是遇上顾之曦,怕是这辈子只能带着自己的一颗荣华富贵梦老死在乡下了。   所以,今日明知道来了不合适,她还是来了,顾之曦说过,只要她来了,看着顾云杳等她上了端王府吉时来迎接的队伍,那便提她为将军夫人。   这是刘月做梦也没想到的事,府里虽说就剩下她和候清那闷葫芦,但候清比她进府要早,就算轮也轮不到她。   可顾之曦开口了,这件事就有极大的可能,刘月怎么会不心动,何况叫她做的事这么简单。   坐在院子里的亭子下,看着一众仆人在院中走来走去,好半晌才看到顾家那两兄弟回来了,一前一后,脸上带着喜色。   刘月眼珠转了转,起身理了理自己的衣衫,忙迎了出去,“哎呀,两位公子回来了,云杳正在屋中休息,我看你们呐也别去打扰了,赶紧收拾收拾,等吉时到了好送她出嫁啊。”   顾云楼和顾云淆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大厅紧闭的门,脚下一转就往自己的住处走去,刘月看着两人离开,得意的一笑,她现在有种自己是这家主人的错觉,这得意就显得更加急切了。   快到吉时,门外已经响起了震耳的鞭炮声,接着从外间整齐的恭贺声,“恭迎王妃上轿,愿王妃与王爷白首偕老。”   这声音整齐划一,顾云杳听着心中慢慢的变得柔软,那笑意不自觉就爬上了眼角眉梢。   “时间差不多了,走吧。”柳轻盈说道,顾云杳嗯了一声,四下看了看,却没看到自家两位哥哥,不由皱眉问道,“我大哥二哥呢?”   “马上就到,早就回来了,我不是看你休息,就先让两位公子去收拾收拾了。”刘月从门外走了进来,看着顾云杳笑的那叫一个殷勤。   顾云杳张了张嘴,话还没说出来,顾云楼和顾云淆两人已经从外面的小道上绕了出来,看到自己的那一刻,两人都由衷的笑了。   “大哥,二哥,我还以为你们忙的连小妹出嫁都不回来看看了。”她嗔怪道。   顾云楼代替了辞官的尚书郎,各种事物繁忙,顾云淆在曹烈军中已经成了一名小将,终日也是忙着帮曹烈处理军中事物。   算算时间,她也有好久没见到两位了,心中也很是挂念。   “小傻瓜,哥哥们怎么会不来,就算今日天塌下来,妹妹出嫁哥哥们都得来。”顾云楼宠溺的摸了摸顾云杳光洁的额头。   他的妹妹长大了,身子虽然看起来还是那般较小,但比之过去要丰腴不少,个头也长高了,那双蕴含智慧与狡黠的明亮眸子更加沉稳内敛。   他欣慰之余有些伤感,小妹今日出嫁,可他们的母亲却看不到,至今连凶手都没能找到。   顾云淆那张没什么表情出现过的脸,今日也是喜色不断,“小妹,这下总算有人管你了,你也该换个人欺负了。”   他可不觉得端王就是欺负不得的人,只要能欺负,他妹子都敢。   顾云杳嘴角抽了抽,二哥这话说的好像她一直都在欺负他一般,“二哥,你这是送的祝福吗?那我得承您吉言了。”   欺负玉非寒,亏得她二哥想得出来,那家伙不欺负她就不错了。   想想第一次见面,她竟然会被他无形的气势所迫,不得不先低了头,这在以往何曾有过?   在众人的簇拥下出了许家大门,外面是是实实在在的八抬大轿,轿子周身精致华丽,左右两边各是一枚雪花纹印,彰显着端王府的清冷与高贵。   她微微低头进了轿子,轿夫稳稳当当的抬轿往前走,顾云杳听见外面刘月松了口气,她的嘴角慢慢的上扬。   顾之曦这般派人不着痕迹的来看着她,他难道以为自己会亲自动手不成?   这么长时间的部署和计划,今日也该稍微收一收网了。   顾云杳抬手轻轻拍了两下,轿子边儿跟着的柳轻盈立刻点头应了声知道了,不一会儿就听见几人脚步远离,再接着就是轿夫们加快的脚步。   到端王府门前时,柳轻盈扶她下了轿子,轻声在她耳边道,“顾之曦来不了,你放心吧。”   “我知道他来不了,定王府那边今日也收网,我看他不顺眼好久了。”顾云杳声音轻飘飘的传进柳轻盈耳朵里,举手投足优雅大气端庄的走到端王府门前。   玉非寒就站在那里,她隔着头上的红纱隐约看到他一身大红金边龙凤纹印的喜袍,身姿挺拔修长,容貌丰神俊朗。   这就是她的夫了,也许是她等了两世的良人。 第149章   玉非寒站在台阶上,看着柳轻盈扶着顾云杳一步一步走向自己,嘴角不自觉扬起,起初对这丫头只是出于保护与爱惜,而后不知不觉就被一个黄毛丫头给吸引了,说出来,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是什么时候开始,他想把她留在身边,想宠着她,想看她狡黠的笑和猜她玲珑变化的心思。   伸出自己骨节分明的大手,将她洁白如玉般的小手紧握在自己手中,玉非寒这才真的松了口气,四哥已经派人送来口信,玉戎竟然想让他在大婚之后即刻启程边关。   他倒是打的好算盘,定王的事还没完,他就急着赶他离开,他难道以为他离开了,定王就能保住了吗?   看了看身边的人,玉非寒似笑非笑,怕是玉戎的算盘打错了,有这小丫头在,定王这颗绊脚石,非除不可。   入了端王府大门,一路各种礼仪不断袭来,繁琐程度丝毫不亚于她当年正式受封镇国公主,好在她记忆这些东西都还在,再繁琐的礼仪与她而言也只是走个过场,没有任何压力。   步入大堂,其上是龙凤喜烛和高高的百子千孙喜盘,两侧高堂位空无一人,看到这里顾云杳的嘴角就忍不住上扬。   出了顾家大门,他顾之曦想受她跪拜,简直痴人说梦。   司仪是千里迢迢赶回来的宋伯胤,他那张老脸此刻乐的跟菊花开了似的,须眉白发不停的跟着他的笑声颤抖。   “哎呀,老夫也算是了了一桩心事,你们俩在一起,怕是有人要倒大霉了。”宋伯胤悄悄凑到顾云杳身边低声嘀咕了一句,惹得两人都抬眼看他,他才捋着胡子笑呵呵的往后退了一步。   “好,吉时已到,新郎新娘拜天地!”他声音中气十足,根本听不出是一个年近七旬的老者。   宋伯胤的声音落下,玉非寒和顾云杳缓缓往前走上两步,等着这主婚人兼职司仪的老家伙继续往下走程序。   门外是大小官员,听到婚礼就这么开始了不由面面相觑,但很快心中都明了,顾之曦就算再怎么着,他要给端王主婚也是不够资格的,现下人没到,说不定是有人不想他来。   在朝为官的都是人精,谁还看不出个一二三来,也就嘻嘻哈哈的揣着明白装糊涂,高声恭贺了。   宋伯胤看着两人循规蹈矩的拜高堂、拜天地、夫妻对拜,心中的激动可想而知,他这万年冰山一般不近女色的徒儿终于有主了。   这心情就像是儿子终于把别人家的好闺女给拐回家了,简直自豪骄傲的不行。   大红喜服,龙凤对烛,满堂宾朋,顾云杳隔着头盖红纱看了一眼,嘴角眼底的笑淡淡的,那一抹春光想掩都掩不住。   玉非寒的眼睛一直看着顾云杳那柔弱的身影消失在视线内,这才转头看了眼李良政,后者冲他点头。   刚才拜堂时有侍卫匆匆从门外进来,他不敢影响在拜堂的两人,只得先把人安抚住,“主子,那边已经准备就绪,人从宫里一出来,这边绝对可以到位。”   今日不光是大婚,他们端王府还要送出去一份大礼,不过李良政起初在听到这份大礼是是送给谁,怎么送的时候,脸色那叫一个惨白啊。   但他们家主子没意见,居然还提前上演夫唱妇随的戏码,作为属下,李良政也只有‘为虎作伥’了。   玉非寒点头,从一旁的侍卫手中接过一个杯子,宋伯胤说过需要挨桌敬酒,虽然他不喜饮酒,但既然是规矩,那就遵守。   一身大红喜服出来的玉非寒仿佛来自九天之上的神祇,众人不由看的呆住了,但没人敢对上那双如寒潭笼烟般的深邃眸子。   一众人哪敢真的让端王一桌一桌敬酒,直接全体起立朝着高高在上的端王殿下举杯,同声庆贺道,“恭祝端王殿下与王妃,永结同心,白首偕老。”   玉非寒嘴角带着笑意,举杯与众人一道共饮,“本王借诸位吉言。”   喜宴过半,玉非寒喝的酒却只有那么几杯,表情渐渐变得淡然冷漠,玉戎果然不死心,打发了一个又一个。   “去告诉王妃,一刻钟后正门送客。”玉非寒侧眼同李良政说话,后者立刻应是离开。   今日这大婚最重要的环节已然过去,那接下来的就不必那般繁琐麻烦,想在端王府喝到入夜也不大可能。   众人的神色都司空见惯,端王府的规矩谁都清楚,没人敢挑战,能让你从吉时一直到申时已经是很不错了。   看着端王的脸色,有些官员立刻起身准备告辞,玉非寒也不留人,侍女客气的把人送出府。   但有些人就不那么配合了,这一点玉非寒和顾云杳都想的到,也正是因为这些人,今日的好戏才能被传出去,才能有众多人见证。   送走几个人后,门外忽然有侍女慌慌张张的跑了回来,还没走的众位心中都一震,今日果然没那么顺利,早前听说皇帝对此事不满,但碍于端王的面子,最终还是答应了大婚。   想来也是,一个顾之曦扫地出门的女儿,周身各种麻烦不断,黎京这几起凶案都跟她有关,不管是不是诬陷,娶这样的女子对皇家而言,还真是没什么好处。   历来皇室重面子,这样的女子怎么可以入王府,在座各家高门贵族小姐心中都这么想,这种女子怎么能攀上皇室,还真的嫁给了端王,她到底用了什么手段。   “何事慌张。”玉非寒淡淡的声音就如同一记镇定剂,那侍女浑身一抖,赶紧跪在地上,努力让声音平稳的道,“启禀殿下,门外有人告状,要,要上告,上告定王殿下。”   侍女的声音已经极力保持平稳,但这状告的内容着实让人心惊胆颤,状告定王,一个平民哪来这么大的胆子?   在场众人顿时一愣,心中有些怀疑,不是应当是皇帝陛下差遣人来支走端王吗?怎么变成是有人状告定王,还告到了端王府大门前。   玉非寒微微蹙眉,不经意的扫了眼在场众人的脸色,几家欢喜几家愁,顾云杳说的没错,这里面有玉戎派来的人,不过今日定然要让他们看场好戏回去告诉玉戎。   “哦?是吗,定王乃我三哥,何人胆敢到本王府前状告。”他说着抬脚就要往外走,恰好此时从游廊尽头拐出来一人,正是脱了大红色外袍的顾云杳。   她稳稳停在玉非寒面前,脸上笑意不减,“殿下,何事如此喧哗?”   府门外此时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多数都是从门前大街路过的黎京百姓,隐约可以听到有妇人哭泣的声音,极其委屈。   玉非寒摇摇头,“本王正要出去看一眼,听说是状告三哥,你也同本王一道吧。”   两人夫唱妇随的模样让众人眼前一亮,席位上已经有些人坐不住了,悄悄起身往外,都被站在角落里扮成侍女的念婷一一看在眼里。   从大堂往外走,远远看到端王府大门前站了不少人,中间是两个衣衫褴褛的年轻夫妇,赫然是在山中寺山脚下茶水摊上的小哥和他媳妇。   “怎么是你们?”顾云杳一眼就认出了两人,挥手示意两侧的侍女把人搀扶起来。   那男人赶紧摆手拒绝道,“还请王妃为我们夫妻做主啊。”他声音里都是悲愤和憋屈,甚至还着一丝恨意。   那双眼睛像是哭了很多次,红肿的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跪在他旁边的妇人也跟着他磕头,头发有些散乱,面容枯黄,嘴巴上干裂的几乎要渗出血来。“请端王与王妃为我们夫妻做主啊。”   顾云杳见两人都不肯起来,便抬眼看向玉非寒,他面无表情的环顾四周,淡淡的道,“你可知状告的是何人?若赢了也就罢了,若是输了,那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定王是当朝皇帝的三儿子,既是皇子又是王爷,在朝堂上的势力更是根深蒂固,别说是状告他了,就是得罪他都得先想想自己的脑袋。   跟着出来的众人心中都鄙夷的看着地上跪着的两个人,那神情就像是在说,就你们还状告定王,明显是活得不耐烦了。   茶水摊的小哥和妻子对视一眼,两手紧紧握在一起,他猛地抬头看向站在面前的顾云杳和玉非寒道,“草民状告定王,授意江南山中寺拐卖幼童及女子,与当地驻军总将勾结大肆掳掠银钱,丑事爆发后更肆无忌惮派人追杀封口当地受害百姓。”   他一字一句说的仔细分明,声音清清楚楚传进周围百姓及在场其他官员耳中。   有几位在朝高官实在没忍住,上前一步大声呵斥道,“放肆,在端王面前岂容你诋毁当朝皇子!”   他这话听起来并没有错,但仔细一想就能听出其中的猫腻。   他在提醒那人,你状告的人是我朝皇子,是与眼前这位端王同胞的兄弟,你觉得你这般告下去,可会有胜算。   顾云杳斜了那人一眼,她记得这人是顾之曦手下一位将军,只是为人粗狂不通文墨,这样的人在朝堂争斗上,除了是炮灰,不做他想。   再往他身后及一侧看,果然看到几个文官模样的人站着,面上的神色带着一丝不屑,看地上跪着那两人就如同看两个死人。 第150章 醉酒   “素闻端王公正廉明,草民夫妻信得过殿下,还请殿下为草民夫妻做主。”说着夫妻俩对视一眼,小哥把自己一个肩膀露出,妇人则把袖子拉起,上面都有一道长长的刀疤,已经发白肿胀,看样子受伤后都没来得及处理。   顾云杳一皱眉,挥手示意身边的侍女再去把人扶起来,那夫妻仍是不肯,她只好开了口道,“不管是告谁,总得先把伤口处理好,也需要有人帮你们写状纸,好让殿下知道清楚此事始末。”   她侧眼看玉非寒,后者随即点头,“来人,腾出一间客房让两位住下,李良政备马,本王稍后要入宫。”   围在门外的百姓一听立刻欢呼一声,有人悄声议论道,“唉,我还以为端王是那种不食人间烟火,不离世间俗世的神仙,现在看来他不是神仙,他是活菩萨啊。”   “对啊,黎京之前那些传言看来不能尽信,哪里有嗜杀成性的人会这般为民做主的。”   “就是,哎呀,倒是斯文有礼的定王竟然能做出那般丧尽天良的事,这人心呐,真是隔着肚皮长的,太能装了。”   端王府侍女和侍卫以最快的速度送走了宾客,关上了大门,顾云杳和玉非寒一左一右坐在大堂椅子上,看着站在堂中拘谨不安的两人。   “两位别紧张,此事既然殿下答应管了,定然会还你们一个公道。”顾云杳安抚的说着,旁边有侍女拿了伤药给妇人处理伤口,那小哥则被带到一侧隔了屏风处理肩膀上的伤口。   妇人看着自己的手臂落泪,大滴大滴的眼泪像是断线的珍珠,掉在地上的声音就像是警钟,一声声敲打着众人的心。   大权在手,就可以对百姓肆意剥削,拐卖幼童女子,在事情暴露后大肆杀戮,她还记得满地尸体和鲜血的院子,那一幕就像是修罗地狱。   “我跟他原本想着这事就算结束了,他不嫌弃我,我已经很感激,可没想到,那帮人竟然又找上门,不仅要把我带走,还打伤了他,我和我相公是无辜老百姓,他们怎么可以如同土匪一般打砸抢劫老百姓啊。”   妇人越哭越伤心,顾云杳这才知道,他们走后,江南衙门阳奉阴违,把获救的女子又重新带走,还变本加厉的拐走孩童。   玉非寒看了一眼李良政,“既然有人活的不耐烦,那就处置了吧,这江南的衙门总该换一换才是。”   李良政领命下去,玉非寒看了眼妇人道,“本王有一事不明,两位如何到了这里?”   一路有人追杀,两个普通老百姓如何到了这里?   前几日有人传信来说他新婚之日定然会送上一份大礼,也说了这大礼是什么,他和顾云杳商议过,觉得此事九成九是真的。   所以今日便也陪着演了一出,自然,若此事是假,他们也有别的方法让定王府的人今日无法安然入眠。   侍女把妇人的伤处理好收拾了东西退下,那妇人这才起身道,“是有好心人相助,我和我相公一路被人追杀,那人就一路帮我们躲藏,直到到了端王府大门前那位侠士才离开。”   顾云杳和玉非寒对视一眼,那人刚才才离开,可人群中并未看到有可疑之人,难道会是在宾客之中?   “可否形容下那人的模样?”顾云杳若有所思,刚才在百姓中有个人,自始至终都看着地上的两人,她连玉非寒一眼都没看。   若是别人也就罢了,可那是玉非寒,一般那般年纪的女子不可能对玉非寒丝毫不感兴趣。   “一身普通百姓的衣裙,很普通却让人看一眼就记住的脸,对了,她的唇色和旁人不同,有淡淡的紫。”   听她形容到这里,顾云杳彻底确定就是那女子,“原来是她。”   “你知道是谁?”玉非寒放下手中的茶盏,侧头去看顾云杳。   她还没来得及换下一身礼服,如瀑的长发盘在头顶,几根简单却价值不菲的钗子点缀其上,那张巴掌大的小脸因为精心修饰也从平凡中透出一股美丽来。   “只是猜测,我在百姓中看到了她,直到我们入了王府才离开。”顾云杳习惯性伸出手指点了点眉心,侧头继续道,“我不知道她是谁,但我记得淡淡带着些紫的唇色。”   她侧了侧身子看向玉非寒,“此事先到这里,等他们写了状子你递上去,我再跟你解释此事。”   玉非寒点头,这时从里间出来的茶水摊小哥冲着两人行了礼,“王爷王妃,此事草民已经写好了状子,还请王爷能过目,帮帮草民夫妻。”   他从怀中拿出一卷包了几层的东西,一层一层小心打开,“这是村里老村长写的,他的女儿死在了山中寺里,连尸骨都没有,村长托草民一并把此事上告。”   恭敬的把拿出来的两张纸递到了一侧李良政手里,“草民携妻子叩谢端王及王妃。”   两人齐齐跪下,那模样倒像是已经看到事情解决后来叩谢的。   “小哥不必如此,那人教你的东西在这里不管用。”顾云杳淡淡的说,那人方法倒是不少,只可惜越教的多越穿帮。   她起身扶起了跪在地上的两人,“不过此事既然殿下应了,自当处理妥当。”   玉戎和顾之曦都没来得了,可代表王妃身份的玉蝶和旨意也并未传来,看来玉戎依旧不希望她嫁与玉非寒。   只可以木已成舟,他就算反对也无用。   “多谢端王端王妃,草民夫妻谨记端王端王妃的大恩大德。”两人说着又要下跪,顾云杳一把拖住,示意李良政安排两人下去休息。   等两人走后,偌大的大堂里就只剩下玉非寒和顾云杳两人,顾云杳放松了一身的气势,有些松散单手撑着脑袋,“唇色带淡淡紫色的人,我记忆中有一个。”   她起了个开头,话还没说完,玉非寒忽然起身了,“回去再说。”   他神情平静,对她伸出手,顾云杳神情一动,自然的把手放进他的掌心,看着两手交叠,紧紧握在一起。   携手回了府中人为他们精心准备的婚房,推门而入,一股淡淡的好闻的香味从里面扑鼻而来,是和玉非寒身上一模一样的香气。   顾云杳深深吸了口气,这味道她一直觉得好闻,只是玉非寒说给她配的时候,她拒绝了,那不是她的味道,喜欢也不能用在自己身上。   关上房门,玉非寒举起酒杯,“喝了合卺酒,咱们再继续。”   他脸上的神色很平稳,带着淡淡的笑意,顾云杳配合的拿起酒杯,她是一杯倒的量,这让她空有一颗爱酒如痴的心。   合卺酒一口喝下,顾云杳顿时觉得整个人有些晕眩,她单手扶着桌子,另一只手拽着玉非寒的衣袖,“好了,说正事。”   玉非寒点头,扶着她坐到床榻上,又把人扶着躺下,这才问,“你记忆里的人是谁?”   顾云杳觉得玉非寒的声音飘在天上,那种高高在上的感觉让她很不喜欢,从第一次见到他就被他那种气势,那种千军万马中踏枯骨而来的气势所迫。   “江南首富罗子年。”顾云杳忽然说了这一句,反手把身旁的被子拽了过来,把被脚往身上盖。   玉非寒坐在床边看着她的举动,挑眉她说的人会是罗子年,“我帮你,那人和罗子年是什么关系?”   他一边把被子盖在顾云杳身上,一边问,看到她在枕上散乱了的发髻,细心的伸手替她抚平拿掉那几根钗子。   舒舒服服抱住被子,顾云杳脑子里还想着刚才要说的事,但发作的酒劲让她脑袋晕乎乎的,“罗子年有两女一子,那一子早年夭折,便,便只有两女,一个嫁与尚书郎,就是,就是罗琳,还有一个女儿自小就行踪飘忽,甚少有人见过,那就是罗珊。”   她翻了个身,有些不习惯的嘀咕了一句难受,玉非寒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这丫头空有爱酒的心,却奈何没那么大的酒量啊。   “你说的罗珊可是黎京那个罗珊?”玉非寒起身倒了杯水给她,看着她一点点喝下去继续问,“上次帮你把曹夫人带回来的那个就是她吧。”   那一次曹烈夫人失踪,差点就死在佛光寺外,还是罗珊后来路过搭救,还把人送回了曹家。   “嗯,是,就是她,通天海就是她的产业,常,常女扮男装,是个很有意思的人。”顾云杳说话的声音已经越来越小,罗珊其人她还是早年见过,知道的并不多,但有一点她可以确定,罗珊和雪神殿有关系,且很密切。   玉非寒嗯了一声,拍了拍她的胳膊,示意她躺好了睡,这如同熊一般盖一半抱一半的姿势,着实,着实不怎么好看。   顾云杳已经完全没了声音,闭着眼睛呼吸均匀,显然已经先睡过去了。   新婚之夜,新娘子喝了一杯倒头就睡,他这个新郎官反倒要照顾妻子,普天之下大概只有他们俩了吧。   帮顾云杳盖好被子,玉非寒起身走到软榻前,回头看了一眼睡的正香的人,认命的倚在了软榻上。 第151章 入宫觐见   罗子年之女罗珊,这个人他没见过,但听过不下十次,李良政就对她知道的挺多,如顾云杳所说,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只是之前他从没把这人跟罗子年联系在一起。   窗外月色如薄纱盖向大地,漆黑夜幕中一轮昏黄的月,这样的夜晚最适合鸡鸣狗盗,他在想,今晚他的端王府会不会迎来不速之客。   月正中天,倚在软榻上小憩的玉非寒被门外轻声敲门声给敲醒了,他抬眼看了看床榻上仍旧熟睡的人,起身把门打开比了个嘘的动作,出去反手又关上门才道,“如何了?”   那对夫妻状告定王,又被他留住在端王府,今夜要是没人来一探虚实,他才觉得奇怪。   “禀主子,给那人看了该看的,那两人安然无恙。”放在书桌上的状子让黑衣人看到了,但他想接近那对夫妇却是不可能。   玉非寒点头,侧眼往身后紧闭的房门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道,“查一查罗珊,还有沉香酒铺的女掌柜庐小一。”   话音落下,李良政奇怪的抬眼看向玉非寒,后者看了他一眼,忽而嘴角挂上了淡淡的笑意,“云杳让你查过?”   “啊,嗯,王妃今天让属下去查过,不过去查的人还没回来,属下觉得……”他还没说完,身后忽然一阵疾风,片刻后两个身穿黑衣的人影出现在院中,齐齐跪地。   “属下回来晚了,请主子责罚。”两人齐声道。   端王府的侍卫和暗卫没有推脱责任的人,不管是因为何种原因,结果都是最重要的,那就是没能及时回来汇报,就是你的错。   玉非寒没有要求这些,但他的人都很自觉,“无妨,发生了何事?”   暗卫无故回来晚了,一定有特殊原因,或是特殊之事耽搁了。“将前因后果细细道来,恕尔等无罪。”   暗卫恭敬低头拜谢,其中一个声音坚定低沉的说道,“罗珊的通天海根本进不去,周围不仅有人把手,暗中还有暗卫,四周还有重重机关和阵法,简直是一个铜墙铁壁。”   “是,通天海进不去,倒是沉香酒铺很轻易进去了,只是进去后就被那老板娘拉着灌了不少酒,酒无酒味,却极其上头。”   暗卫把头垂得很低,他们回来前整个人都昏昏沉沉,走到端王府大门前才忽然间清醒过来,两人意识到是酒的问题,心里都有些不可思议。   “酒无酒味,却极其上头?”那是什么东西?   李良政暗自心想,把目光看向自家主子,他面上平稳毫无波澜,似乎对这奇特的酒不怎么好奇,或许是知道吧。   “沉香酒铺那位老板娘并非一般人,你们能安然回来还得多谢王妃,若非她和庐小一有些交情,今日你们怕是要醉死在铺子里。”   玉非寒摇头失笑,顾云杳曾去找过庐小一,虽不知道两人关系如何,但顾云杳把人家两坛珍藏美酒带回来了这事是真,可见庐小一甚是喜欢她。   “属下等会谨记王妃救命之恩。”两个暗卫心中默默的想,看来李侍卫说的是真的,这位王妃在主子心中果然不同寻常。   玉非寒没说什么,转身轻轻推开房门进去,留给外面三个人一个挺拔俊秀的背影。   李良政摸了摸鼻子从台阶上走下去,站在两个暗卫身边小声问道,“庐老板娘的酒好喝不?我能不能尝尝?”   两个暗卫面面相觑,老大平时还挺正经的,看别人笑话就不那么正经了,“老大,你要是想尝尝,不如今晚你再去一次,属下想老板娘应该还没休息呢。”   其中一个暗卫不带一丝表情的道,他们这位老大也不知道是真想喝酒,还是调侃他们俩,不过就这么回答也无可厚非。   李良政感觉自己被噎了一下,噎的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无趣的挑挑眉,示意两人可以下去休息了。   临走之前其中一个暗卫忽然扭头又说了句,“哦,对了老大,庐老板娘让我们带给王妃一句话,希望她有时间去沉香酒铺一趟,有东西想请教她。”   “你怎么不早说,主子都进去了。”李良政皱了皱眉,有些为难的道。   自家主子都进去了,他现在去打扰不太好吧,今天好歹是主子大婚之日,前半夜都在等消息,后半夜难道还不能有点私人空间?   虽然那啥,王妃的年龄有些小,还不到及笄,但也就差那么一两年,没什么大差别。   他摸着下巴苦思冥想做决定,那边暗卫走出一段距离又轻声喊了句,“庐老板娘说不让殿下知道,那啥,老大你还是去休息吧。”   说完两人一溜烟没了踪影,独留下一脸无语的李良政站在原地看着空无一人的院子叹气。   大婚第二日一早,按照规矩要入宫给皇帝行礼,原本早就得到消息皇帝找了理由拒绝,这消息还是来自昭王,他一字一句说的那叫有理有据情真意切。   可直到到了出发的时辰,宫里也没来人,倒是一大早昭王和肃王一道等在了王府门前,两人那是真不合,到一处那嘴就没停过。   “四哥七哥。”玉非寒礼貌行礼,那两人根本不在意,挥手继续拌嘴,一侧顾云杳竖起耳朵听了听,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两人竟然是为了谁先到而纠结。   她嘴角抖了抖,很自然的把手搭在玉非寒手上上了马车,一行人浩浩荡荡往皇宫方向去。   玉戎下了早朝就去了曹贵妃宫里,这后宫无主,全由曹贵妃一人把持,尽管如此,她也仍是低调的很,这也是玉戎放心把后宫交给她的原因之一,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这女子是家道中落,即便位分再高也无外戚之忧。   曹贵妃扶了玉戎坐在软榻上,自己也恭敬的坐在一侧给皇帝细心吹凉汤羹。   曹贵妃见皇帝面色有忧色,她一边把汤羹递到皇帝手中,一边不着痕迹的问道,“陛下可是有烦心事,不妨说出来让臣妾帮陛下分忧。”   昨日宫外传来消息,端王大婚可是收获不菲,不仅大婚来了个上告的,还收获了一些别的东西,不过算算时间端王妃还没去才对。   玉戎只喝了一口就把碗放在了一边,有了些许霜色的英眉紧紧皱在一起,他看着眼前这个貌美又端庄优雅的女人,想了片刻道,“爱妃对端王那位正妃如何看待?”   曹贵妃的手微微一顿,继而把剥好了的葡萄放进玉戎嘴中,这才思量再三道,“陛下,人是端王殿下自己选的,无论好坏都是端王的事不是嘛。”   她说的轻巧也不怎么委婉,但那独有的柔媚嗓音,大概就算她说现在要一个人去死,那人也不会觉得她说的是真心话吧。   玉戎就是这么想的,他失笑的摇摇头,“爱妃啊,你真是心肠极好的人,不过你说的对,这是端王自家事,但今日觐见,玉蝶……”   他犹豫了,这样一个浑身上下就是污点的女子,如何能入了皇室族谱,即便她已经嫁给了端王为妃,仍不能改变曾经的一切。   再者黎京那几桩案子也都没破,当日肃王紧急被调往边关,这些案子也就暂且搁置了,好在之后并未发生其他案件,黎京的恐慌也被慢慢压了下去。   可那女子的嫌疑并未被洗清,她仍有嫌疑,且是杀人的嫌疑,入他皇室岂不是给皇族抹黑?   曹贵妃柔柔的笑了起来,她这样的笑皇帝最喜欢,因为在他眼里心里,记得的还是那个女子,只是他却亲手葬送了她。   “陛下,既然嫁与皇族,这玉蝶若是不给,岂不是给天下人诟病皇室的机会。”她说的漫不经心,玉戎却听的仔仔细细。   曹贵妃所言不可不考虑,他如今是天下之主,不能只狭隘的只定在一人身上,只是他顾云杳确实诸多不满,尤其是她上次那淡然的模样让他不喜。   “也罢。”玉戎起身拍了拍曹贵妃的手,大踏步走出殿门。   兄弟三人与顾云杳一道步入皇帝此刻所在御书房时,玉戎还在埋头批阅奏折,似乎真的没看到几人的到来,几人也没有人敢打扰皇帝批阅奏折。   当然,这是场面话,实际是谁也没打算打破皇帝想要找回些存在感的心思,作为儿子,他们怎么能打扰。   玉戎也是憋屈的很,本是打算冷落几人一番,却没想到无人开口,那就尴尬了。   装作收了手中的奏折,玉戎抬头不经意扫了一眼,威严的朝几人开了口,“都来了,自家人,便自行坐下吧。”   皇帝的大度一般不是他心情好就是有事要吩咐,顾云杳从进来开始就眼观鼻鼻观心的,为的就是不‘惹祸上身’。   可如果别人一心就惦记你,那即便你今日不在,人家照样能找你的麻烦。   就比如现在,玉戎挥了挥手,声音严肃的道,“端王妃上前。”   顾云杳在心里叹了口气,规规矩矩按照宫中规矩给玉戎行了礼,这才柔声细语道,“臣媳参见父皇。”   她和玉非寒的大婚其实并未按照皇室宗亲之礼置办,大抵这位皇帝不愿意她这个各种问题缠身的女子嫁与皇室吧。 第152章 有条件的   玉戎嗯了一声,敷衍的模样连一侧的昭王都看出来了,有些不满的皱眉就要站起来,却被玉非寒按住了。   “你的玉蝶在案上,不过你拿走之前朕喜欢你能把自己搅合进去的几起案件破了,朕听说端王妃才智过人,想来不是什么难事。”   玉戎的话意思很明白,想拿玉蝶没那么容易,先破了案子再来。   其实玉蝶顾云杳也不在乎,只是对皇家来说,没有玉蝶就意味着名不正言不顺,这她不能忍。嘴角微微勾了勾,不失礼又隐隐看到一丝轻蔑。   “父皇说的是,臣媳自当尽心尽力为父皇分忧。”你说是让我解决自己的事,那我也可以把此事推到朝堂的高度,顾云杳倒是要看看,玉戎还能不要脸到什么程度。   玉戎被不软不硬的怼了回来,心中有些憋闷,但却无处发泄,只得故作随意的摆手示意几人可以离开了。   从头到尾,肃王和昭王都如同陪衬一般,顾云杳其实挺好奇这俩人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从御书房退出来,兄弟三人互相看了一眼,昭王撇撇嘴招呼了顾云杳一声走在前面,玉非寒和玉非萧则走在后面。   顾云杳这才知道,两人竟是有话要谈,只是为何选在宫中,这里玉戎的耳目众多,难保不会隔墙有耳。   “你在想什么我都猜得到。”昭王玉非墨忽然凑近她说了一句,顾云杳嗤笑一声,“你要说什么我也猜得到。”   玉非墨挑眉,这丫头跟刚见面的时候不一样了,比那时候可放得开的多了,“哦?来说出来我听听。”   顾云杳嘴角带着笑,“你想说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而且我们走的方向也不是出宫,而是去曹贵妃的宫殿吧。”   曹贵妃居住永宁宫,那是以前她母妃住的宫殿,所以这路她大概是不会再忘了。   玉非墨张大了嘴巴,不敢置信的看着顾云杳,“你居然真的知道,哎,你跟老九简直是天造地设啊,就冲这脑子,你们就该在一起。”   顾云杳笑的深不可测,看的玉非墨又是一阵叹息,一个老九就让他完全没了翻身的余地,现在再加一个顾云杳,这是让他永无天日可见的节奏啊。   “多谢七哥。”玉非寒的声音忽然从后面传了过来,吓得玉非墨脚下都一个踉跄。   顾云杳在一侧抿着唇笑,两人年纪相差无几,乍一看上去,玉非寒倒是比玉非墨还要沉稳像是哥哥。   “得了,我大概是没有反败为胜找回当哥哥自信的可能了。”玉非墨嘀咕了一句,又转头去看顾云杳,“弟妹既然猜到是去曹贵妃的永宁宫,可知道是为了什么而去?”   “无非两种,曹贵妃宣召,永嘉公主在。”顾云杳轻飘飘的几句话把玉非墨打击的直接捂住自己心口,这怎么猜到的?他可什么都没说啊。   后面跟着的两人都停下了谈话,玉非萧同情的拍了拍玉非墨的肩膀,用一种在他伤口上撒盐的语气道,“七弟,以你的脑子还是不要跟弟妹玩猜谜的好。”   这话简直是在玉非墨的心口再扎了一刀,以他的脑子,他的脑子也是很好使的,只是,只是在玉非寒和顾云杳这里似乎不管用而已。   四人晃晃悠悠到了永宁宫,还没进门就有宫娥迎了出来,玉非墨认得那宫娥,是曹贵妃贴身心腹,很是得宠,宫中的人无不对她客客气气。   虽是看在她主子的面子上,但这宫娥也确实让人喜欢,好几次他遇见了,这姑娘都很规矩客气谦卑,奴才的本分做的不错,从不因为自己是曹贵妃的心腹到处肆意张扬。   “哟,大美女,劳烦你出来迎接我们几个呀。”玉非墨吊儿郎当的冲着出来的宫娥笑,那宫娥连一丝害羞也没有,只规规矩矩的行礼。   玉非墨也是个不折不扣的俊公子,这宫娥竟然丝毫不为所动,也是奇了。   “奴婢恭请三位殿下、端王妃,请跟奴婢来,娘娘已经等很久了。”她躬身侧倒一边,为几人领路,那谦卑的姿态和挑不出丝毫毛病的笑容动作,实在让人对这位年纪轻轻的宫娥好奇。   顾云杳眼珠微微一转,低声道,“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可否介意告诉我?”   那宫娥神情微微一顿,嘴角的笑意更加真实了几分,很和气的道,“端王妃客气了,奴婢名唤琉璃。”   “对啊,琉璃的名字挺好听的,当初我还送过她一个琉璃盏,结果被人给拒了,唉……”玉非墨又不失时机的插话,可惜没人理会他。   顾云杳心里想的是被的事情,她发现自从再次踏入黎京以来,她看到听到和发现的东西更加多,大量的信息在她脑中弯弯转转,但不可否认,她已经把一部分拼接在了一起。   “琉璃,好名字,人如其名。”顾云杳意味不明的眼神和温和的语气让琉璃心中一惊,连忙底下头恭敬带路。   永宁宫一共三殿十二阁楼,算是比皇后居住的凤仪殿稍微逊色,以曹贵妃的身份居住其中倒也相得益彰。   还未入门顾云杳已经被门内那柔媚的笑声吸引,这声音像极了婉转优雅的夜莺,清脆如风铃,却又带着一丝玫瑰的娇艳。   声音如此,曹贵妃其人更是如此,她还记得上次见到曹贵妃时,她人比花娇的美貌无双,虽然比不上她前一世,也比不上南宫筠,可她的美却仍是很吸引人,是那种你心中想得出来却说不出来的美,独一无二。   进入永宁宫大殿,上位的曹贵妃正掩嘴失笑,下首第一个位置坐着一个紫色衣衫的女子,正是永嘉公主玉非倾。   她微微侧首看向门口的他们,嘴角的笑意慢慢爬上了眉梢,玉非倾起身,第一个招呼的不是几位哥哥,而是站在端王一侧的顾云杳。   “云杳,咱们见过了,没想到我九哥真的能把你娶回家,当真是好福气。”她说的眉飞色舞,跟璇玑楼影子回来所述之人差别有些大。   但顾云杳能理解,毕竟她最真实的一面,除了那几个人外也无人知晓,旁人也都只知道傅云的高贵不可侵犯,顾云杳的温婉乖巧。   “非倾不可无礼,这是你皇嫂。”玉非寒没说话,倒是玉非萧皱眉说道,他们兄妹几个相处的十分融洽,往来之间并没有什么尊称,这也是顾云杳喜欢的。   当年她和哥哥也是这般,没人会叫封号,也不本宫本宫的称呼自己,除非是哥哥被她折腾惨了才会搬出皇子的架势来。   想着想着顾云杳嘴角常有的笑意就真实了几分,抬眼看向玉非寒,他宠溺的回了她一眼,意思这称呼随她心意。   “无妨,我的年纪还没公主大,她想称呼名字也行。”她话说的略显调皮,冲着玉非倾眨了眨眼睛,后者立刻高兴的一把保住了她。   就在这空档,顾云杳耳边传来玉非倾极为轻的声音,她说,“你母亲之死有诈,待会跟我出去。”   顾云杳心中咯噔一声,当日她亲眼看到许靖容的尸体,真实没有任何可疑之处,她的死有诈,怎么可能?   不着痕迹的嗯了一声,极力控制住身体不出现异样,她慢慢的和玉非倾拉开距离,“公主身上的香料很好闻,可是来自西域?”   玉非倾抬了抬袖子,一股飘忽如同仙镜之花的味道徐徐荡漾开来,这味道和玉非寒身上的不同,却又有相同之处。   “既然我不叫你皇嫂,那你也别叫我公主了,我们就以名字互称可好?”她眼睛像是会说话,一眨一眨的很是讨人喜欢。   公主公主的叫着顾云杳是不习惯,既然人家都这么说了,恭敬不如从命咯。   “非倾。”她声音温婉淡雅,如同春日的泉水细细流过心间,温柔的像是儿时母亲抚慰孩子的柔软长发。   这一声让众人都把目光集中在了她身上,尤其是曹贵妃的目光,意味深长,笑意隐隐隐藏其中。   玉非寒和玉非萧一同先给曹贵妃行礼,玉非墨才反应过来还没行礼,连声道着自己罪过罪过,忘记给贵妃娘娘行礼了,求她原谅。   曹贵妃被他逗得笑声不停,那花枝乱颤的模样让人看了眼前一阵眩晕,仿佛整个春光都在她脸上的笑意里。   “昭王还是如此风趣,本宫怎么能怪罪于你,都坐吧。”   几人应了声是挨个坐下,顾云杳原本是要坐在玉非寒手边位置,却被玉非倾拉着坐在了一起,硬是把昭王给挤得坐到了玉非寒身边。   “我们女儿家坐在一起有话说,你们男子坐一起,反正你们关系不怎么和谐,多坐下聊聊也是好的。”   玉非倾的话像是提醒众人,面子上肃王和昭王还好,但与端王玉非寒关系则十分不顺遂,两人政见不合,平日里也时常互相讥讽。   玉非寒慢悠悠的拿起茶盏,放到嘴边呷了一口,玉非萧也拿起了茶盏,不过他是一饮而尽。 第153章 不是错觉   “劳烦小妹担心了,我和你九哥很好,你说是不是啊老九?”玉非萧微微眯着眼,侧着头睨了一眼玉非寒,那模样就像是威胁。   玉非寒嗯了一声,漫不经心的让人觉得尴尬。   曹贵妃微微摇头,张口道,“你们兄弟几人就你们几个还时常待在京都,互相之间若是不合,你父皇岂不是头疼。”   这话说的完全没问题,只是在座几人都是人精,曹贵妃亦不是普通女子,她能从路边家道中落的逃荒女成为如今后宫中说一不二的贵妃,若普通,怕是根本无法在吃人的后宫里活到现在。   玉非倾和顾云杳不着痕迹的互相看了一眼,另外三兄弟默不作声,最后还是玉非墨打着哈哈说不会,还说几人兄弟情深。   玉戎一共十一子,女儿却只有三个,可惜活到最后的就只有玉非倾一个,儿子中也夭折了不少,还有一个甚至是死的不明不白。   如今能在黎京常驻的只有四个,他、玉非萧、玉非寒和玉非尘,只是在黎京久待也不是好事,看看玉非尘,他们那位三哥,如今可是麻烦缠身呐。   “对了,你不是进宫有事要禀报,你那奏折怎么没见给父皇啊。”玉非墨一边拿起案几上的糕点吃的不亦乐乎,一边含糊不清的问。   玉非寒看了他一眼,又把目光收回,“你怎么知道我没上呈。”他那模样平淡的让玉非墨怀疑,难道在御书房里他眼花没看见,玉非寒真的上呈了?   狐疑的看了一眼玉非寒,玉非墨顺手拿了一块糕点,整一块往嘴里塞。   “三位哥哥,你们许久不来永宁宫,就多赔娘娘说说外面的新鲜事,我和云杳出去走走。”玉非倾拉起顾云杳,冲着曹贵妃行了礼,继而冲着几个哥哥挤眉弄眼的,逗得几人哭笑不得。   等两人出了宫门,玉非寒才起身对着曹贵妃行礼道,“多谢贵妃娘娘出手相助。”今日的事若非曹贵妃出手,玉戎岂会就提一个要求就罢休。   曹婷笑的似是而非,不应他这谢,也不拒绝,“端王客气了,自家人的事,何必弄的那般麻烦,你说是不是。”   这边永宁宫和乐融融,那边花园里玉非倾和顾云杳却神情严肃,“我的人在许夫人出事那地方查探过,我派去跟着的几个人无一生还,现场连一丝蛛丝马迹都没有。”   “也就是说你的人死了不见了,但我娘的尸体却在?”顾云杳一下子听出她话里的意思,皱着眉暗自想着什么。   玉非倾点头,听到消息的时候,她着实惊讶了一番,她派出去的人绝非等闲之辈,谁能把这些人都铲除,还没留下丝毫破绽,简直匪夷所思。   “许夫人的尸体我也看过,没什么奇怪,但奇怪的是她不见了。”玉非倾犹豫了片刻道,许夫人的后事是顾家三兄妹操办的,简单不失礼,人就葬在城郊那片墓园之中。   他们三人很默契不愿意把母亲葬在顾家祖坟里,而许家那边因为当年是叛乱,根本没有人好好收尸,还是百姓们自发自觉的把许家人给葬在了墓园中,所以许靖容也只能随着先辈一起葬在了那里。   但玉非倾一直对此事持疑惑态度,所以他派人盯着许靖容的墓很久了,直到最近才发现,那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成了一座空墓。   “里面没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空的,或者从下葬那时就是空的,人根本不在里面。”玉非倾的猜测顾云杳没辩驳,她没有亲眼看着人下葬,她记得很清楚,那时候顾之曦派人来搅局,许靖容也正巧在那时候到了下葬的时辰。   所以匆忙之下,她根本买看到棺木之中是否真的有许靖容的尸体,只是如果没有,她的两个哥哥也不可能没注意到吧,还有抬棺木的人。   她细细的想,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错,把所有细节一遍一遍再想一次,她听到许靖容之死悲伤不已,亲自去看了尸体,那尸体冰冷无比。   “冰冷不已,冰冷不已……”她反复重复着这个词,忽然瞪大了眼睛,是她疏忽了,许靖容当时的身体确实冰冷不已,但,皮肤很柔软。   顾云杳猛地睁大眼睛看向玉非倾,“我娘遇害是什么时辰?”她记得自己去的时候已经过了午时的。   “辰时,我接到消息的时候是辰时。”玉非倾觉得顾云杳是想到了什么关键的东西,所以她一问出来,立刻就给了答案。   这一瞬间,玉非倾沉默着,怕打扰了她的思路,顾云杳也沉默着,因为她想到了问题的关键,也猜到了为何会有此种误差。   她脚步虚乏,朝着花园中一处八角小亭走去,僵直的坐在亭子的椅子上,“我知道怎么回事了,非倾,今日的事别告诉任何人,包括你的几位哥哥。”   她忽然觉得身心极度疲惫,前一世为了云妃她舍弃了自己的自由,为了那个腐朽到极点的皇家尽心尽力。   这一世难道她还要走老路?   顾云杳的神色无比落寞,看的玉非倾心中有些担忧,她是无意触动了她什么伤心事?为何她的表情那般让人心疼。   从皇宫回到端王府,顾云杳就一个人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直到夜幕降临,玉非寒才推开了那扇紧闭的大门。   “云杳。”玉非寒推门进去的一刹那,他有些不敢置信,顾云杳一个人趴在桌子上,满脸的泪痕,似乎刚刚才哭过。   他没有再说话,走上前一把抱住趴在桌子上窝成一团的人儿,她身躯娇小,抱在怀里让他格外小心珍惜,生怕就这么让她从怀里消失了。   “我没事,放心吧。”顾云杳把手贴在玉非寒的胸口,感受着他强有力的心跳,忽然间那些糟心的事就渐渐的放淡了。   这一世说好要为了自己活着,她要自由,一切阻挡她的人和事,皆是障碍,她该有的性格和反应是一一铲除。   是啊,她曾是被誉为天下第一的谋士,可想想从再次睁眼开始,她所作所为,哪里是一个谋士该有的,更妄论第一。   闭了闭眼睛,顾云杳深深吸了口气,第一世那些东西不曾属于她,这一世这些东西背叛舍弃了她,那她还有什么可留恋的。   安安稳稳在玉非寒怀中平复自己的心绪,她的心思动的少了,人就好欺负了多,以往总嘴上三番四次说自己该出手收拾收拾那些人,可一直都是不疼不痒的警告。   如今不必有任何忌讳了,大哥如今是尚书郎,二哥也已经是曹烈的左右副将,这两人如今可以相辅相成,就算顾之曦想动他们,也得掂量掂量。   “今日奏折上呈了,最晚明日一早就会有消息传去,不如我们帮皇帝一把,让他尽早尽快下决心。”顾云杳语气淡淡。   玉非寒感觉到了什么,顾云杳似乎不一样了,语气或是感觉,还有周身的气势,像是第一次见到她那般模样。   “你想怎么做?”他心里有个想法,只是觉得顾云杳似乎是接受不了的,阴谋诡计不太适合她这样的姑娘,虽然她也挺聪明,一点就透。   顾云杳慢慢从玉非寒怀中爬起来,她伸手把脸上的泪痕轻轻拭去,原本也在玉非寒衣服上擦干了不少,这个动作只是下意识的。   “谣言,派人把山中寺的事最大化传出去,包括那座逍遥院里的情景。”百姓之所以是会被称为愚民,也有一定道理。   多数百姓不知真相,但会传出所谓的真相,三人成虎适当利用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尤其此事关系百姓,又是从江南一路传过来。   玉非寒定定的看着顾云杳的眼睛,像是要看透一些什么,顾云杳也看着他,眼神中的锐利锋芒稍微收了收,但依旧没有隐匿的意思。   “好,按你说的做。”此事他早就派人安排,想来明日黎京就会有人传出当日婴孩尸骸遍地的场景,那一幕在逍遥院中对他的冲击丝毫不亚于顾云杳。   黎京的黎明总是来的比较早,天刚蒙蒙亮,街上已经有不少行人,有的是做生意的商贩,有的是赶早市的妇人,三三两两结伴而行。   顾云杳今日起的也比较早,玉非寒很君子,大婚以来都恪守礼数,她睡着他的床榻,他则夜夜宿在软榻上。   顾云杳说不出自己心里是个什么滋味,一边觉得自己难道一点魅力也没有,根本吸引不了玉非寒,一边又大大松口气他的君子之礼。   在心中叹息一声,这便是喜欢上一个人的感觉吗?简直是自虐啊。   出了寝室大门,李良政正候在一侧,他最近都快成了她的贴身护卫了,顾云杳看了一眼远处的游廊,问道“李侍卫,今日殿下怎么走的这般早?”   她平时起的较晚都还能看到玉非寒执着书卷斜倚在软榻上,今日起得早了反倒没看到人。   李良政笑呵呵的冲顾云杳行礼,这位王妃平日里很随意很好亲近,只要你不在正事上掉链子,她还是很好相处的。   当然,这不是他自身体验后的总结,而是看那位名叫念婷的姑娘的表现总结的。 第154章 巧遇罗珊   “启禀王妃,天没亮宫里就来了人,主子很早就进宫了。”他规规矩矩的回答,其余多的猜测都只在肚子里嘀咕。   “宫里来人,哼,玉戎急了吧。”她冷哼一声,今日天未亮就叫人,怕是为了让玉非寒妥协放过自己的哥哥,只是此刻怕是晚了。   “今日黎京可要热闹了,不如咱们也出去走走吧。”她眼前骨碌碌的转,李良政被她那双眼睛给转的心里发毛。   顾云杳出门比玉非寒还简单,就带了他一个,连银子什么的都不用带,就俩人出了王府,还是侧门。   “王妃,我们……”   “叫我小姐,或者主子,我不介意。”顾云杳提醒李良政,出门在外,别那么张扬,虽然黎京都知道顾家小姐嫁给端王了,但并没有多少人知道她的容貌。   李良政了然的点头,改口就道,“主子,那咱们今日去哪儿呢,是燕子楼还是哪儿?”   “今日早餐还没吃呢,咱们俩去街边那家豆花店看看去。”听念婷说街边新来了一家豆花店,豆花做的十分好吃。   想起念婷那表情,顾云杳心中就觉得好笑,豆花无非是豆子做的,都那么个做法,能好吃到什么地步?   出门溜达溜达就到了街道边儿那处豆花店,店不大,可人倒是不少,一个个排着队的等。   “这里人这么多,主子咱们等不等?”李良政自小就在玉家,很小的时候就成了玉非寒的侍卫,所以从来没去过街边这种小店,也没在这种店里吃过饭。   顾云杳努了努嘴,李良政扭头刚好看到一个位置,赶紧先坐了下来,与她同时坐下的还有另外一位公子,那模样俊秀的很,一看就是个风流倜傥的花丛高手。   那公子一脸奇怪的看着李良政,李良政却不看,他们就俩人,他和主子一人一个位置,不抢占个桌子已经是很给面子。   顾云杳缓缓坐下,看了一眼对面坐着的俊秀公子哥,不过才看了几眼,就突然笑了起来,“罗珊,罗公子,幸会幸会。”   罗珊正瞅着李良政不顺眼呢,这边突然听到顾云杳喊出她的名字,还追加了一句罗公子,很明显刻意的就是告诉她,她知道她是女儿身,也知道她究竟是谁。   “哟,既然是认识,那算了,我也不计较你们抢我位置了。”罗珊吊儿郎当的模样和昭王有得一拼,顾云杳挑眉看她,李良政则咝了一声,明明是他先坐下的,这人怎么还有理了。   罗珊伸手唤了小哥来,“我们这儿,三碗豆花,三根,哦不,四根,这人能吃。”她说着指了指身边的李良政,直把李良政说的无言以对。   豆花很快上来了,平滑如镜,只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更何况还有阵阵诱人的香味飘散出来。   “那我就不客气了。”罗珊第一举起勺子,挖了很大一块就往嘴里送,这是新鲜豆花,刚上来还是热气腾腾的,她居然都不嫌烫嘴的。   顾云杳看的直摇头,念婷豪放,这罗珊一点也不输她。   拿起勺子挖了一小口放进嘴里,一股淡淡的豆香瞬间渗进整个味蕾里,顾云杳眼睛一亮,这豆花确实比一般的豆花好吃百倍。   她再吃了一口,又是另外一番滋味,像是鸡蛋嫩滑,还带着一股奶香,不像是简单的豆花而已。   一口接着一口,味道好极了,“罗公子最近可是忙得不可开交,还有闲心在此忙里偷闲。”顾云杳把一勺豆花搁在嘴巴里,这味道真是让人欲罢不能,难得念婷找了样真正的好东西。   罗珊已经一碗下肚,举着手要第二碗,抽空回了顾云杳道,“忙的不可开交的是那些跑腿的,我就是个动脑子的人,闲着呢。”   说着已经对新一碗豆花下了手,那速度,似乎这豆花就是凉的,根本不用晾一晾。   “倒也是,那罗公子不知可有时间帮我一个忙?”吃下最后一口,她慢慢的抬眼去看罗珊,眼神里的了然和意味深长让罗珊不自觉放下手中的勺子。   顾云杳她知道,从她踏进黎京开始,周身的事一波三折都可以出一个完整的话本子了,就叫,就叫我的倒霉日子。   罗珊脑子里过了一遍她的事,谨慎的道,“先说说什么事吧,肯定也是随机找我帮忙,你们今天这么出来,是有别的事要做吧。”   她默默的又拿起勺子往嘴里送豆花,只是这次的动作就没那么潇洒了,顾云杳这人不简单,从她能从那么多困境中脱身,就足以让人刮目相看。   更何况她竟然带着这一身麻烦入了皇室,嫁给了端王为妃,她当时还以为皇帝不会答应,但没想到不仅答应了,还给了她玉蝶。   “嗯,确实是因为偶遇。”顾云杳眼睛往四下里扫了一眼,吃早点的人基本都走完了,只有他们这一桌坐的稳稳当当。   而另一边的茶水铺子里围着一桌子人,像是在下棋,只听几位大爷一边挪着手中的棋子一边说,“今儿早上的事儿你们听说了没,唉,真是惨呐,咱们那位斯文有礼的那什么,竟然能做出这种事儿来,人呐,真是不敢想象。”   “曹烈曹将军之女的死,可有确凿证据。”顾云杳收回看向大爷那边的目光,淡淡的问罗珊,以她的势力和眼线说不定会有收获。   当然,问她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云姬是雪神殿的人,她罗珊也与雪神殿有不可忽略的关系。   罗珊看着顾云杳,忽然笑了起来,单手在鬓角摸了摸,“您这是开玩笑呢,我怎么会有曹钰之死的确凿证据?”   她的笑很自然,但在顾云杳眼里看的不是她的笑,而是她眼神及手势动作,她也跟着笑了,两只手交叠在身前,坐姿无比正式的道,“罗公子说笑了,这确凿证据你或许不知道,但通天海一定知道。”   玩文字游戏,她可是从小就没有敌手,跟她玩这个,太没技术含量了。   罗珊笑的更灿烂了,几乎是前仰后合的笑,笑着笑着就一只手捂住脑袋。   李良政坐在她身边,隐约听到她小声嘀咕自作孽什么的,他忍不住勾着背凑近想听清楚,却不料罗珊忽然一只手推了过来。   猝不及防,李良政几乎是下意识的抬手格挡,罗珊的胳膊被他稳稳挡住,一下子那眼睛就亮了,嘴角一挑,手上陡然加快速度,两人就这么坐着过起了招。   “你别打扰,赢了我,我就把证据送给你。”   罗珊见顾云杳嘴巴想动,立刻抢先一步说道,与李良政的动作也越来越快。   两人手里过着招,但眼睛都看着顾云杳,而顾云杳姿态优雅端庄嘴角带笑的道,“还有那个人的下落。”   两人的手在空中停了停,是罗珊顿了一顿,她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似乎很不舍得,犹豫抉择了片刻才一咬牙道,“行,成交,本公子不一定会输。”   话音才落下,顾云杳脸上的微笑就变成了得逞的笑,罗珊一瞬间觉得自己上当了,手上动作猛地再次加快。   然而罗珊发现,她如何快都快不过李良政,他似乎和她知道的那个端王侍卫不一样,尤其是手法,根本不是一般侍卫该有的,太过凌厉。   越来越快,罗珊实在招架不住了,干脆放弃收回手,“你不是李良政,你到底是谁?”她的手背在伸手微微颤抖,这人的武功远在李良政之上。   顾云杳笑而不答,微微侧头,罗珊立刻明白她的意思,“行,愿赌服输,东西日落之前送到端王府上,至于那个人,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好,无心,叶无心。”对罗珊这样混迹江湖的人不用多说,叶无心的名字她一定知道。   罗珊的表情下一秒变得僵硬,不自觉咽了咽口水,没理解错就是那个杀人不流一滴血的天下第一刺客叶无心吧。   “那什么,那人在城郊佛光寺中,是玉戎的人。”罗珊上下看着坐在自己身边陡然变了气势的李侍卫,一时间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她醉心武学,但天资有限,师傅也说了她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半吊子一般混混得了。   可今天她竟然跟梦寐以求的天下第一刺客叶无心过招了,虽然完全招架不住,但好歹是宿愿得偿了。   “没想到你还有这本事,连他都收到了麾下。”罗珊带着一丝羡慕,她的通天海可是笼络江湖无数奇人异事,但没有一个可以和叶无心比的,连稍微逊色的都没有。   顾云杳嘴角笑意慢慢淡了下来,起身拂了拂稍稍皱褶的衣袖道,“那我们就不打扰罗公子了。”她颔首礼貌的准备转身,突然听到罗珊说,“五月十二。”   顾云杳的身影为之一震,五月十二她知道是什么意思,那日玉非倾把人放出来,也就在那一日许靖容被杀。   她缓缓转身把目光移到罗珊身上,目光中的锐利让罗珊心中为之一惊,这样的目光不可能是一个不到及笄年龄的姑娘该有的。   “你什么意思。”她居高临下的看着坐着的罗珊,那模样像是个君临天下的王者,带着让人不可抗拒的威严。 第155章 证据   罗珊面上的笑意仍在,但仔细看却发现有些不自然,她只是没看到叶无心的真面目,有些不甘心,下意识说出这个日期而已。   “那件事有蹊跷,虽然我还不知道具体详情,但可以肯定告诉你,许夫人的死太漏洞百出,或许她根本没死。”   顾云杳的手不自觉握紧,罗珊所说的事她早就猜到了,只是听别人再说出来那就是另一番滋味了。   “多谢提醒。”她淡淡的说了这几个字,转身不再留恋的抬脚就走,易容成李良政的叶无心也跟着往外走。   罗珊果然守信,日落之前就把一包东西给送到了端王府,顾云杳没打开看,而是直接扔给了真的李良政,让他把东西送到曹烈手上。   凶手她早就猜到了,也想明白所有,只是没那时间和经历去找证据,而且时间过了这么久,就算有证据也早就落到别人手上了。   这一点她猜的没错,事发第二日,那所谓的证据就到了罗珊手中,所以她很早就知道谁是凶手,也知道顾云杳有一天会找上她,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通天海的阁楼内,罗珊一只脚搭在椅子扶手上,一只手撑着脑袋问底下站着的一个高挑女子,“宝贝儿,端王妃是什么反应,她做了什么?”   高挑女子见怪不怪的一躬身行礼道,“启禀主人,端王妃命人将东西直接送去了曹烈将军的军营,算算时间应该已经到了。”   “哦,看来她早就猜到是谁了,只是懒得找证据罢了,这位端王妃真是处处让人惊喜。”罗珊从椅子上起身,背着手走到那名女子跟前,伸手拦住她纤细的腰肢。   “宝贝儿,你说端王妃这是要做什么?”   “大抵是要给自己洗清所有冤屈和污水吧。”高挑女子纤细腰肢被罗珊搂着,脸上一丝娇羞都没有,声音里都是猜测主子提出的问题。   罗珊摇头,伸手在美人儿身上摸了一把,摇摇头道,“不,她在找补那些胆敢冒犯她的人,我猜咱们这位端王妃一定是想通了什么,或者说她发现了什么让她下了决心的事。”   顾云杳这个人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她能隐忍到像现在,八成是为了顾家那几位,如今许靖容死了,顾家老大和老二也都有了自己的庇佑,那么她若还不还手,似乎也说不过去。   “真是个有意思的人。”罗珊重新坐回到椅子上,高挑美人儿微微颔首,上挑的眉眼微微一动,“别把这意思动到通天海头上就行。”   罗珊一愣,继而开怀大笑,伸手冲着高挑美人儿招了招手,那美人翻了个白眼,但还是听话的走了过去,坐到她腿侧,“主子,你这毛病能改改吗?”   “不能。”罗珊拒绝的理直气壮,伸出手摸着美人的而长发,一缕一缕的揉着,好半晌才忽然道,“我知道了,行了,你出去吧。”   高挑女子起身对她行礼转身离开,罗珊一个人坐在椅子上,好半天忽然叹息着喃喃自语,“这是全面收网了,不知道谁那么倒霉惹到这个狠角色。”   端王府内,顾云杳一手转着茶杯,一手从念婷手里捏出几粒瓜子仁儿,她喜欢吃,但不喜欢自己嗑,总怕嗑的多了会成豁子。   “端王还没回来,玉戎到底是想做什么?”顾云杳刚把拿到手的瓜子仁儿放进嘴里,念婷就一仰头把其余的全部倒了进去,便咀嚼边问。   “还能做什么,想把自己用的最顺手最听话的儿子保住,不过他找错人了。”且不说这件事有她插手,就是没有,以玉戎当年可能对玉非寒母子那般残忍来看,他怎么可能会妥协。   念婷哦了一声,一只脚不自觉踩到身边的凳子上,伸手继续一边嗑瓜子一边问,“我看定王这事端王也妥协不了,听说今日一早就有百姓到定王府门前围堵,皇帝想要平息,想的有点多了吧。”   她磕了一两个瓜子仁儿,顾云杳的眼睛就时不时往她手里看,念婷撇了撇嘴,很客气递到顾云杳眼前,顾云杳看了一眼摇摇头。   “嫌不够?”   “吃够了,说正事吧。”她起身走到亭子边儿,四周是盛夏时节繁花绽放,但端王府的花美而美,却没有极其浓郁的花香,她十分喜欢。   黎京的局势在无形中已经开始改变,如今时机也差不多了,她也到了该收网的时候。   幕后之人不是希望她走进权力中心吗,她如今走到了,不知道幕后之人喜欢不喜欢她即将送出的礼物。   “云杳,曹将军已经带着东西进宫去了。”叶无心从游廊另一面绕了进来,看了眼念婷的脚,无奈的坐到另一边,给自己倒了杯水继续说,“曹将军让我转告你一句话,杀人偿命。”   曹烈的性子从来都是雷厉风行,曹钰是他唯一的女儿,且如同心肝宝贝一般疼爱,如今被那些人就这么杀了,以他的性子,岂会善罢甘休。   “给顾之曦和玉戎找了这么大一个麻烦,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感谢我?”顾云杳单手扶着亭子一侧的廊柱,低头去闻最高那支花。   凑近了仍旧清淡,和玉非寒的人一般,从来都是温水煮青蛙,就没见过他手段激烈过,但这一次她觉得玉非寒的温水泼在玉戎身上,怕是比滚油还让他难以忍受。   “感谢不感谢我不知道,但有一点我确定,他肯定忙的脚不沾地,屁股不知道凳子在哪里,哈哈。”念婷的话让叶无心皱了皱眉,不过,话糙理不糙。   曹钰之死最终杀人者不是云姬,而是看起来温吞和善的二姨娘候清,顾云杳实在没想到,看起来老实的候清竟然有如此身手。   脖子上的勒痕确实是倪安柔和顾芯眉弄出来的,但致命一击却不是她们,至于云姬,她只是把人吊上去了而已。   若是云姬要杀人,哪里会给人留下把柄。   “真是想不到会是她,说实在的有些惊讶。”念婷一边磕着瓜子一边说,在顾家也有一段时间了,说实话还真没注意过候清。   二姨娘在她心里就是个半透明的存在,除了偶尔能在徐老夫人面前见到,基本就没出过她自己那院子。   在府中一些老人家都说,这二姨娘自从入府就是这般模样,不太与人来往,也从不与人结怨,想李涟儿那般容不下人的,竟然也从没主动找过她的麻烦。   “没什么惊讶的,二姨娘能在顾家这么多年,没点本事光靠沉默怎么可能走到现在。”不要小瞧每一个沉默的人,因为她们不是胸有成竹,就是有绝对自信自己什么也不做一样能打败别人。   显然候清就是这样一种人。   顾云杳重新坐回到桌子前,看了眼叶无心道,“罗珊没再找你麻烦吧。”   罗珊对武学的痴迷江湖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若她知道叶无心就在她附近,以她的性子,说不定会夜闯端王府。   “她能找我麻烦?就算找麻烦也得先找得到我再说。”叶无心很自信,对外面他一向冰冷,那是刺客该有的姿态,自己人面前就随意多了。   念婷撇撇嘴,想找刺客本身就不容易,何况找的还是天下第一刺客,人家还有心想躲,她忽然在心里替罗珊默默悲伤了三秒。   “倒也是,不过你不要小瞧罗珊,她的鬼主意可是不少。”通天海就是个整个江湖中信息最为繁杂纷乱的地方,当然,出主意的人也更多。   叶无心没说话,默默的又给自己倒了杯水,他知道通天海,只是对通天海的主人了解不多。   “嗯,对了,历壹铭和柳轻盈呢?这俩人最近很少出现啊。”念婷第一个打破了沉默,她最近是越来越受不了沉默,一沉默就觉得没好事发生。   顾云杳显然是给念婷实现愿望的人,只是可惜从来那愿望都是从噩梦里来。   “玩去了,正好你跟着一起去吧,我觉得以你的手段,肯定很快就能完成任务。”念婷有多了解顾云杳,几乎是她一挑眉毛她就知道她想干吗。   念婷身子往后一扬,一脸防备的道,“干什么,什么事还需要我?”   叶无心也好奇,他只知道两人昨日一早就不见了,也不知道去干了什么,这会儿顾云杳还要念婷跟去,什么大事需要三个人一起去。   顾云杳咧了咧嘴,手指在桌子上敲了敲,脸上笑容可掬的道,“当然是打家劫舍破坏人好事了。”   念婷眼睛一亮,自从从顾家出来以后,她就天天的约束自己想搞破坏的性子,这会儿有名正言顺的机会,哪能错过啊。   “好呀好呀,在哪儿,谁家这么倒霉?”能被顾云杳盯上,一定是八辈子修来的倒霉运,这家也是没谁了。   “花楼。”   “啥?”   “啥?!”   顾云杳此话一出,念婷和正往嘴边送水的叶无心同时惊讶出声,花楼?这黎京花楼没有成千也有上百,都去搞破坏,她这几天别想睡觉了。   “对,花楼,就是那家叫花楼的花楼,去了也不用干别的,搞破坏就成。”顾云杳说的那叫一个云淡风轻,那家花楼敢和刘然串通拐了当时还是顾家大小姐的她,显然也不是一般花楼。 第156章 挖坑给人跳   念婷眼睛瞪得大大的,“那行,我就喜欢这样的,我就不耽搁了,先一步走了。”   看着念婷火急火燎的往外冲,顾云杳喃喃自语道,“不过可能会被人赶出来,起码历壹铭是被人给轰出来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念婷已经走远了,一旁的叶无心听的直摇头,这根本就是挖了坑让人往里跳,也只有念婷会这么傻乎乎的往里冲。   “花楼跟文定公府有什么关系?”叶无心不仅武功厉害,脑子一样不差,否则别人那么久都做不到出刀不见血,但他却可以。   顾云杳眉眼一挑,侧身自己给自己倒了杯水,端王府侍女不少,但她不习惯外人,所以一个也没带在身边,念婷在就她充当一下,不在也无妨。   流苏,她好久没想起过她了,自从那时候见了一面,她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再难寻找踪迹。   “无心,流苏还是没消息吗?”她做了多少年的苦逼公主,流苏就跟了她多少年,就算是临死之前,流苏也站在她身边。   叶无心摇头,流苏对顾云杳多重要他们都知道,第一个跟着她的不是别人就是流苏,而且听说是从小就跟着她。   “璇玑楼她也再没回来过,整个人就像是人间蒸发了。”流苏的下落他们几个也在留意,可说来奇怪,任凭怎么找就是找不到她。   端王府加上璇玑楼的势力都找不到人,流苏这是有心想躲,就算他们把黎京翻过来,流苏一样可以让他们找不到。   那丫头鬼灵精,脑子本就不笨,又自小跟着傅云,几乎得了她七八成真传。   午时过后,玉非寒才回了端王府,茶都没来的及喝一口,径直找顾云杳,“云杳,明日我们去佛光寺。”   顾云杳自院中走出来,一身鹅黄纱裙,如瀑布的长发在日光下闪着耀眼的光泽,那一颦一笑一举手一投足,十足十的华贵高雅。   “殿下回来了。”她敛了衣袖,绕过小径走到玉非寒身前,伸手很自然的为他理了理衣襟,“明日就去佛光寺是不是急了些?”   佛光寺肯定要去,只是她以为后天就可以,没想到要提前。   玉非寒眼神闪了闪,嘴角的笑意慢慢多了一些,伸手握了顾云杳的手,“不急,定王府的事已成定局,玉戎就算是九五之尊也一样无力回天。”   这种感觉玉戎一样一定终生难忘,已经是万万人之上的九五之尊,却还有权利到达不了挽回不了的事。   “好,那我们明日就去佛光寺。”   定王一案看来就要尘埃落定了,剩余的事其他人只要等着收网就可以,没什么难度,他们这时候出门也无妨。   第二日一早天还没亮,玉非寒就起身开始梳洗,顾云杳抱着被子眯着眼睛看他,身姿修长挺拔,一头黑发十分惹眼,看的顾云杳渐渐连瞌睡都不打了。   “起来吧,今日到佛光寺咱们烧头柱香。”今日初一,上山的人比较多,以现在这个时辰来看别说头柱香了,就是头十柱香都不可能。   佛光寺香火极其旺盛,又是恰逢初一,这人多的可想而知。   顾云杳抱着被子又翻了个身,一脸不愿起身的委屈,却被玉非寒双手从后脖子和腰间一抬,就把人给抬了起来。   “云杳,再晚就没地方住了。”玉非寒的声音就在耳边,那感觉酥酥麻麻,其间夹杂着从他身上飘来的阵阵香味,让顾云杳下意识就想听话。   磨磨蹭蹭终于还是上了路,躲在马车里,顾云杳晃来晃去,撑着脑袋往外看,一路的风景清秀,绿树遮阴,炎炎夏日竟也不觉得炎热。   “云杳,曹烈的事可是你的手笔。”昨日他还没出宫,曹烈就气势汹汹的冲到了玉戎跟前,把几样东西直接拍在了御案上。   看他的样子,似乎十分气愤,玉非寒立刻就猜到了和之前曹钰之死有关,那几样东西八成就是证据了。   曹钰之死过去那么久,当时的廷尉那般草率拍案定罪,一来是曹烈听了她的话并没有激烈反抗,而来是定王那边催的紧,此事也就搪塞过去了。   如今可不同了,定王府这次是大难临头,就算玉戎念及以往不重罚,起码也要去了定王这个名头。   “对啊,我早说过,欠我的总有一天要还回来。”曹钰之事当时她只想到了倪安柔和倪安芍两姐妹,后来越查越觉得稀奇,以这两姐妹的手段,怎么可能留那么一点蛛丝马迹。   玉非寒点头,伸手把她鬓间的乱发拂了拂,又道,“是顾家人吧,那位后宅夫人?”当日之事他并不在场,后来也是听李良政说过几次,知晓的不多。   真正上心是后来顾云杳住进端王府,西秦风气虽然延续后燕,并非拘谨恪守死礼,但也没开放到未婚女儿家就住进别府去。   可顾云杳住的是端王府,那说难听话的就是高官贵族,且也从来不明说,那段时间玉非寒为此可是费了些心思。   直到忽然想到自己缺一个王妃,正好顾云杳又是崔禀意的徒弟,一想似乎也正好填补了这个位置。   “二姨娘,候清。”顾云杳把头靠在马车上,但山路颠簸,把额角都给颠地红了。   玉非寒伸手把她揽进怀里,让她靠着自己肩膀,“二姨娘,倒是听说过一次,是个极为低调的人,没想到竟然会是她。”   嘴里这么说的,但玉非寒的面上却没有一丝惊讶,似乎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个人跳出来,也似乎知道曹钰之死并非表面那么简单。   “是啊,实在没想到。”起初以为曹钰之死只是几个姑娘家胡闹,后来看到云姬才觉得或许是另有原因,再到后来倪安芍,再后来牵扯到了定王府。   “直到李涟儿死了,我才觉得此事另有蹊跷,起码杀人者并非我想的那般简单,否则李涟儿就不会死。”   还有倪安芍到底跟李涟儿说了什么,让她那般害怕,难道是告诉她此事的个中因由,还有倪安芍那个能让她安然无恙回定王府的秘密是什么?   “嗯,这件事大抵是你入黎京之后发生的所有事情的起因,若非是曹钰之死,大概也没有后面那么多麻烦事儿了。”   他伸手在顾云杳眉心上揉了揉,这姑娘总爱皱眉,眉心处隐隐都能看到一丝皱褶了,也不知道小小年纪是如何养成这老成习惯的。   “嗯,也是。”从曹钰之死开始,她的霉运简直跟请高僧加持过一样,简直不能再倒霉。   先是好不容易出了定王府大牢,还没清闲几天又被诬陷杀人,有谁见过杀人的还差点被人给追杀啊,还有那个莫名熟悉的男子的声音。   再接下来就别提了,李涟儿死了,尚书郎之妻诈死,佛光寺差点被人给宰了,后来去了江南,又好死不死碰见一窝拐人的。   想到这里,顾云杳脑子里忽然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速度很快,她却也抓住了重点,好死不死碰见一窝拐人的,怎么就那么好死不死让她给碰见了。   难道,是故意的?   “殿下,当日我和无心他们见到山中人那伙假和尚拐人,我现在想想有些太过巧合了。”她曾经跟玉非寒将起过那日事情的详细经过。   他知道的很清楚,再加上他恰巧那时候赶来,一切似乎都衔接的太过巧妙,让人不得不怀疑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蹊跷。   世间巧合千千万,但若所有巧合都如此巧合,不是这人幸运至极,那便是有人刻意安排的顺其自然的巧合了。   事情从头到尾这么一想,没有人为刻意的东西,除了那户山中的人家,她以为那是定王府的人呢,可后来回到黎京,念婷却说定王府并未有闲杂人等出没,那短时间,定王似乎老实的有些不合理。   “我也曾怀疑过,不过云杳,此事经查却是没有任何破绽。”若是人为,怎么可能做到没有一丝一毫的破绽。   顾云杳沉吟一声,没有破绽不代表不是人为,起码她知道的就有两人以上做事从来没有破绽,当然,若想让你知道那就另当别论了。   “不,越是如此越是可疑,殿下别忘了,你的恩师与我的师父可都是世间少有的机关算尽之人,若到了他们的境界,算计一个人,设一个局不露出破绽简直易如反掌。”   她就曾经见过崔禀意出手,千军万马瞬息万变的战场,他竟然连微不足道的小事都能精准算出,并以此为缺口,大败敌军。   那是她第一次真真正正服了崔禀意,也是第一次真真正正知道自己这位师父到底有多厉害。   崔禀意总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可她从来不这么认为,即便在崔禀意面前洋洋得意,她也时时刻刻提醒自己,眼前人是你现在无法超越的。   与他相比,她那什么天下第一谋士根本就不足挂齿。   “云杳,此事我会再查,今日佛光寺里,本王不希望你再乱来。”玉非寒忽然自称本王,顾云杳就意识到他在提醒自己,这次若再跟上次一样,那就不是随便训斥两句而已了。 第157章 再临佛光寺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顾云杳安慰自己,脸上堆笑的点头表示自己这次一定听话,绝不乱来。   其实上次也不是她乱来,你说人都在你眼前晃荡了,不去似乎也说不过去,她是没好奇心,但她有脑子啊。   只是后来没有找到那个山中小屋,据她估计,十成十是设了阵法,外人根本进不去。   想来也是,佛光寺后山竟然有一座主持和定王妃幽会的小屋,这要是传出去,黎京怕是要热闹个三天三夜了。   而且云姬似乎也很熟悉那里,进出都不成问题,周边的暗卫对她像是没看见一般,她让自己走,那些暗卫也没有阻止的意思。   马车一路晃晃悠悠到了佛光寺门前,这里已经停了不少马车,他们下车之时,明心正好站在门口迎接一位贵客。   顾云杳一眼就看见那人是定王府尊贵的定王妃,这时候她竟然还不忘来佛光寺上香,简直太明目张胆了。   “定王妃一事玉戎并不知道,这件事在黎京不过是流言蜚语茶余饭后的谈资,并没有真的闹出什么大事。”玉非寒伸手牵住顾云杳的手,上前一步,正好让倪安芍和明心看到他们。   顾云杳挑眉,定王妃都被赶出定王府一次了,还不算闹出大事,那什么样的事才算大事?   倪安芍和明心同时看到了他们,倪安芍的面色很奇怪,像是惊讶,又像是忌惮,倒是明心的面色一派安稳,就像是之前根本没发生掳劫之事。   “明心恭迎端王、端王妃。”他态度还和之前一模一样,看不出丝毫差池。   倪安芍抚了抚衣袖,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道,“是九弟与云杳啊,你们也来佛光寺上香,尤其是九弟,这是转性子了呢。”   她说着笑着掩住了嘴角,那模样明艳动人,容貌虽不如曹贵妃,但也算得上是顶顶好的美人。   她这一颦一笑让周围众人频频侧目,明心却不看一眼,顾云杳想大抵是看的多了,也就没那么新鲜吸引了。   “皇嫂。”玉非寒的礼向来周全,即便倪安芍马上就要没了这定王妃的头衔,他还是规规矩矩的行礼。   顾云杳的规矩比玉非寒还足,那低眉顺目的样子,让人看了就喜欢,既没有辱没了端王妃身份,也做出了弟媳的该有的姿态。   “云杳不必客气,你我也算是自家人,礼数就不必如此繁琐了。”她笑着上前一步挽住顾云杳的手,那双手柔若无骨,是真真的天之娇女才有的,不像她的,尽管细心保养,仍是有些微粗糙。   玉非寒看了一眼顾云杳,便和明心一道往里走,“明心大师近来可好。”   明心那张俊朗如同佛前明莲的容貌,真是让人移不开眼,他像是西天而来的佛陀,但却有一张让世人动心的容貌。   “很好,多谢端王殿下关心。”明心的声音像是山涧之中的泉水,从人心中流过。   她不是个信佛的人,但如若明心来读,大抵她还是愿意听一听的,他的声音就像是佛音,靡靡之中破开浊世浓雾,洗涤一切浊气。   顾云杳抬眼看了看明心,他说话的时候微微侧头,那张侧脸莫明让她觉得熟悉,也不尽然熟悉,但总有一些角度一些影子挥之不去。   这么盯着盯着,顾云杳慢慢有些走神,连前面玉非寒和明心停了脚步都没注意,直直朝着玉非寒后背撞了过去。   许是玉非寒早就察觉,就在她撞上自己的同时转身将人一把揽在怀里,“王妃小心,撞到本王事小,伤了自己那便不好了。”   玉非寒的胸膛宽广且有力,容纳一个小小的她根本轻而易举,只是这话说的就有些让人脸红,可惜顾云杳懂得风花雪月与情话少之又少,玉非寒说了也是白说了。   “不会,有你在,怎么会伤到我。”她是不懂风花雪月,但看得懂别人的眼神,倪安芍羡慕和期待,明心眼神微微转到倪安芍身上又很快移开。   这眼神她不陌生,历壹铭看柳轻盈常常就是这个样子,那眼神里掩饰不住的情意,根本无法忽略。   玉非寒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顾云杳,发现她只是说而脸上没什么娇羞之色,就知道她又是说给别人听的,不由心中有些懊恼,这丫头是真不懂,还装的。   手臂微微一用力,顾云杳便稳稳站住脚步,手还拽在玉非寒袖子上,两人的姿态看起来既随意又说不出来的亲昵。   “扶着本王也是好的,省的王妃再撞人。”他手覆在了顾云杳手上,那神情看没变,还是端王惯有的冷淡,但眼神里的柔和却让明心和倪安芍看的清楚。   明心微微颔首继续带路,倪安芍却在走过端王身边的时候嘀咕了一句,“看不出端王与王妃感情甚笃,倒是我多心了,还以为……”   她并未把其他话说出来,眼神里的戏却很足。   顾云杳久在后宫居住,宫中女人们的心思她一看便知,倪安芍虽然不算是后宫女子,但她是皇家之人,做了王妃也有好几载了,这手段说不得也锻炼的差不多了。   “定王妃哪里的话,本王的王妃,不对她好那本王还要对谁好?”这话说的有些揶揄尴尬了,但倪安芍丝毫不在意。   她无所谓的笑了笑,“端王说的是,只是可惜了以前欺负王妃的人,端王怎么就轻易放过了。”   她才一说出这话,顾云杳就眯起了眼睛,欺负她的人,从入黎京到现在,欺负她的人多了去了,刘然死了,李涟儿死了,顾家那一帮子老弱病残也麻烦缠身,文定公府就更不用说,除此之外还有谁?   玉戎吗?   若真是他,玉非寒除非是谋权篡位,否则还真是拿他没什么大辙。   顾云杳有心想走,但奈何玉非寒她拽不得,他不走,她也走不了,只能站在原地等。“哦?何人还敢欺负本王的王妃?”   玉非寒似乎挺感兴趣的,侧首看着定王妃倪安芍,那模样像是鼓励倪安芍说下去,他有心想听听。   倪安芍眉眼立刻多了一丝欢喜,却又矜持的装作看了一眼顾云杳叹息道,“当年你入宫之时就被文定公府家那公子欺负过,后来又被他掳劫到了花楼,这件事本王妃还以为端王殿下知道呢。”   她说完没人说话,倪安芍心中嘀咕,但片刻就觉得是玉非寒确实不知道这些过往,顾云杳也没敢将此告知,否则以玉非寒的身份,怎么会娶一个不止有污点,还有可能被人糟蹋了的女子。   “端王可还记得,文定公次子长子刘然。”   “自然,不是已经死在花楼中了。”玉非寒拍了拍顾云杳的手,抬脚往前走了几步,倪安芍亦步亦趋跟着,“是死在花楼里了。”   这件事当初被顾之曦压了下来,黎京知道的人不多,最多只是传言有个姑娘被人给骗进了花楼,至于是谁,怎么样了也没人知道。   倪安芍笑了笑,眼神在顾云杳身上打了个转,嘴角的笑意更加浓厚,“这件事恐怕对端王妃有些惊吓,也不知道当日是如何逃脱魔掌的。”   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她,顾云杳似笑非笑,心中想着是该装模作样表示害怕,还是该不屑一顾转身就走。   想来想去,既然文定公府早已没了威胁,刘然也已经死了,而定王府也将不复以往,陪人家定王妃玩玩也无不可。   “哦,原来定王妃说的是此事,当日也算是我福大命大逃过一劫,可惜刘然就没那么好运了,这也正好应了一句善恶到头终有报了。”   也不等倪安芍再说什么,顾云杳直接干脆的承认自己就是那姑娘,只是过程却没多说,浮游殿里,花楼里,刘然三番几次冒犯她,杀了一点也不可惜。   她当初就是算准了顾之曦有求于许靖容,他想得到暗令,必然会帮着许靖容周旋,保下她是必然,所以她才敢让历壹铭下手。   一梦遥之毒无人能解,更不会让人查出来,外间就算有人剖了尸体,也一样只知道是莫名其妙死了,根本想不到是中毒。   “是啊,只是当日为何,文定公家的长孙为何要抓你?”倪安芍问的单纯,只是眼神做不到丝毫不起波澜。   顾云杳看了眼玉非寒,他面上没有表情,眼神仍是深邃幽寒,像是根本不关心,她想八成这人早就查过了吧,如今倪安芍说出来怕也只是得罪人罢了。   “没什么,有些过节罢了。”这时候她越是搪塞,倪安芍越是会追根究底,玉非寒的脾气她也摸到了一二,对一般人的忍耐也就那么点。   倪安芍似乎不死心,张口就要追问,却被玉非寒很不客气的打断了,“定王妃,此事本王知晓,不必再多言。”   几人已经到了大殿前,殿中菩萨威严肃穆,宝相庄严,正居高临下的看着跪拜在下的众生,“既然是来礼佛的,那本王与王妃就不打扰定王妃了。”   玉非寒和她都不是信佛之人,若笃信佛,他们也都活不到今日。 第158章 下棋   倪安芍还想说什么,明心已经先一步开口,“端王、端王妃,两位请随明心到里面去。”   明心是个聪明人,比倪安芍聪明,比玉非寒和顾云杳也不差,只是这几次打交道,顾云杳竟是没能看出明心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性子。   进了厢房,明心就离开了,这时玉非寒才再次开口,“刘然胆子倒是不小,他该庆幸自己就这么死了。”   这话说的顾云杳想笑,她有点后悔就那么把刘然给整死了,不然说不定可以看看玉非寒如何杀人了。   “无妨,昭王曾替我教训过那人,只是他不知死活非要再招惹我罢了。”当日是倪安柔设的局,只可惜却送了刘然的命。   “也罢,今日来是为了红衣小姑娘,其他的事本王不插手你也一样能处理的好。”玉非寒睨了一眼顾云杳,后者得意的笑,那模样着实让人觉得娇俏可爱。   与她成婚已有数十日,他就睡了数十日软榻,若非仗着身子骨不错,怕是早就腰酸背痛的难以忍受了。   “嗯,通天海罗珊说人就在佛光寺,至于在什么地方却没说,我想佛光寺不大却也不小,但能安然藏人的怕也只有那一处。”   两人互相对视一眼,都想到了那处,顾云杳被囚禁之地,明心和定王妃幽会的小屋。   “如果真是那里,这事儿可就难办了。”玉非寒手指动了动,修长白玉般的手指让人想多看两人。   她哥哥的手也好看,只是却没到让人忍不住多看两眼的地步。   “无非花些时日,再者今日定王妃来了,难保这两人不会去一趟。”她嘴上这么说,心里其实没什么底儿。   玉非寒岂会看不出来,也不拆穿她,点点头,忽然问道,“云杳可会下棋,赔本王下一盘可好?”   吩咐李良政摆上棋盘,顾云杳就想说懒得下也是没辙了。   看了看白玉棋子,她单手拿了过来,她喜欢白不喜欢黑,总觉得黑色就像是宫墙里她无日无夜处理不完难题,算计不完的人心,让她极度不喜。   “我选白子,你就执黑子吧。”她把棋子分配好,等着李良政把周围的手动收拾妥当,又给两人都倒了茶,这才退到一边眼巴巴看着两人手里的棋子。   “白子先行,我就不客气了。”顾云杳两指捻起一枚白玉棋子轻轻放下,玉非寒紧随其后,两人不一会儿就下了小半盘,竟然不分上下。   玉非寒的眼神越来越深邃浓郁,他着实没想到,眼前的顾云杳下棋的手法竟然和前朝傅云镇国公主如此神似。   他不着痕迹的看了看顾云杳,她似乎并没有察觉到不妥,“云杳,你这棋艺师承也是崔禀意?”傅云的师父就是崔禀意,想来两人棋路相似也并无不可。   “是啊,尽得师传。”她起手再放下一子,一时间胶着不知胜负的局面一下子就开始一边倒,玉非寒竟然被她压得死死的。   可他也不着急,仍是慢条斯理的捻起一枚棋子,慢慢的放下,“本王看未必,前朝傅云镇国公主也是崔禀意的得意徒弟,她的棋艺可比你精湛多了。”   说着,玉非寒已经下了第二枚,这一枚下去,顿时棋风又是一转,虽没开始溃败,但顾云杳能看出,她若再不挽回,怕是必输无疑。   顾云杳稳住心神,轻轻抬手轻轻放下,每一步都深思熟虑,却又极其迅速坚定。   俗话说棋盘之争犹如战场厮杀,一步错满盘皆输,她从来不是个轻易落子的人,但每落下一步都有它的作用,或大或小,总不是死棋。   眼看就是要输的局势,两人硬是来来回回厮杀了又近半个时辰,到最后竟然不分上下,落了个两败俱伤的结局。   玉非寒落在最后一字,失笑摇头道,“棋艺不错,这世上能与本王两败俱伤的,除了你,大概是没人了。”   顾云杳笑而不语,那是,崔禀意和宋伯胤两个老家伙出手,绝对无任何翻身的余地,也只有他们这种学了又还没学透的人才有可能两败俱伤。   “说起来,我那位师父也不知道是不是玩心大了,竟然到如今也没个消息。”在别院打伤她的人之后,崔禀意就再也没出现过。   不过此事一出,顾云杳也彻底放心了,他不是被掳劫就好,自己走的说不得有什么难言的苦衷,那老家伙只要自己不吃亏,叫他怎么滴都行。   “崔先生狡猾如狐,担心他不若担心担心我们今日。”玉非寒目光往窗外看了看,从这个角度看出去,除了院子中一人多高的灌木,什么也看不到,遮掩的十分到位。   顾云杳撇撇嘴,崔禀意是狐狸,宋伯胤也是,一个比一个老滑头,只是她想找崔禀意已经没了起初的想法,她另有打算,或许崔禀意可以帮她解惑。   “那处小屋十分隐秘,我怀疑周围布有阵法,而且当日我听云姬的意思,周围还有大量暗卫守护,就算我们找到,想要进去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她记忆里多少还残存着当日的事,两人先后到来,似乎都没打算强留她,就算是扬言要杀了她的明心也是漫不经心。   而云姬就更别说了,最后还直接放了她。   玉非寒点头,那日的事顾云杳并没有说的很仔细,她仔细的部分都是如何出来,似乎不愿提及在小屋中发生的事。   不着痕迹的看了眼顾云杳,玉非寒声音低沉的道,“那日除了明心你还看见了谁?”   “嗯,云姬,是她放我出来的。”顾云杳歪头想了想,云姬进来前身后曾有黑影闪过,起初她以为是明心,但后来想想,明心应当不会怕被她看见。   眯起眼睛,那身影会不会就是在顾芯眉死时那个民宅里说话的男人,那个声音让她极为熟悉却又陌生的人。   “殿下,你有没有一种感觉,听一个人的声音觉得,觉得既熟悉又陌生?”她歪着头苦思冥想那种奇怪的感觉,试图解释出来让玉非寒知道。   可话到嘴边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说不清楚,也不知道玉非寒是否能听懂她想表达的意思。   “熟悉又陌生,你听出那人的声音了,但却和记忆里的人对不上号是吗?”玉非寒一针见血的说出顾云杳纠结半天表达不清楚的意思。   几乎是立刻,顾云杳点头应到,“对,就是这种感觉,我明明知道那人的声音,但却无论如何都跟记忆里的人对不上号。”   两人对视却都不说话,渐渐的眼睛里有了拨云见日的澄澈,“此事暂且搁下,等离开佛光寺,找历壹铭帮你看看。”   玉非寒的话意思很明白,他怀疑有人动了顾云杳的记忆,这也是顾云杳自己的怀疑,毕竟前十二年并不是她在世上走动,而是那个真正的顾云杳,若说有些记忆不见了,似乎也说得过去。   她想的比玉非寒更深,因为她是傅云不是真的顾云杳一事,除了那四个人和她,无人知晓。   “好。”顾云杳点头称是,但对于历壹铭的查证心中还是有些忐忑,他给自己号过脉,既然那时都没察觉,那如今再查,是否仍是一无所获?   收拾棋盘,两人再来一盘,但顾云杳的心思显然没有用在此处,之后的几盘频频出错,次次都输。   再一次轻松获胜,玉非寒就丢了棋子,无奈道,“你呀,明显心不在焉,我赢得也颇为胜之不武,得了,一路颠簸你先休息下吧。”   顾云杳眨巴着眼睛看他,玉非寒干脆起身拉起她往软榻前走,“想了想,晚间还是带上你比较好。”否则以你的性子,指不定自己能闹出什么事来。   玉非寒后半句在心里嘀咕了下,最终没说出来,顾云杳的性子有时候跟她那个属下念婷有些相似,也不知道谁学谁的,从来都是热闹不显大。   “真的,好,那我睡一下,你不要走。”她随口说出来的,心里其实没什么别的意思,可这话出口就带着了点撒娇的味道。   玉非寒嘴角的笑顿时就浓了,“好,我不走。”   看着顾云杳在软榻上躺下,玉非寒自己则坐在一侧看着她闭上眼睛入睡,李良政摸了摸鼻子,觉得自己这个多余的人也差不多该出去了。   顾云杳这一睡就到了入夜时分,她确实有些累,马车本就不是她愿意坐的,又一路在山路上颠簸,能扛到这里已经是很不错了。   只是玉非寒一直不松口,她又不得不撑着,若是今夜不带她,说不得她还得再被抓一次。   今夜出门的一共三个人,顾云杳察觉暗卫一个都不在了,问了李良政,证实确实不在,都被派出去查探后山了。   “可有什么消息?”暗卫肯定不是刚才出去的,这么久说不定已经有消息,不然以玉非寒的性子,不会直接盲目出发。   玉非寒伸手宠溺的拂了拂她的长发,月光之下,顾云杳平凡的面容被度上一层柔和的光,看起来似乎也不那么平凡。 第159章 三重阵法   “找到了入口,只是无法进入。”对阵法他知道的并不多,宋伯胤教给他的更多是帝王之术,奇门遁甲之类的少之又少。   顾云杳点头,只要找到入口就好,阵法与她而言没什么大难度,毕竟她前世可是排兵布阵,决胜千里之外的谋士。   从佛光寺那处小道往后山上,顾云杳心里有些奇怪,今夜整个佛光寺似乎很是安宁,按理说几乎满员的寺院,这个时辰不该如此寂静才是。   “你有没有觉得寺里太过安静了些?”   “嗯,都被下药了。”玉非寒没说话,李良政拱手先跟她解释道,今夜寺里每个房间他都查探过,这才发现所有人房间都点了迷香,一个个睡的异常沉。   顾云杳了然,明心是知道他们今日来的目的了,准备都提前做好了,这般充足,难道他今晚也打算来个了解?   “看来明心早就有准备了。”玉非寒一边往前继续走,一边说,那双好看的大手一直握着顾云杳的小手,像是怕她会因为天黑走不好山路。   从小路往上走了半个时辰,已经快到山顶的地方时,玉非寒停了脚步,顾云杳毫不犹豫的往左边拐,她记得方向,当时出来的方向。   拐进左边,走了一段距离后,面前连一丝人经过过的痕迹都没有,她站在原地闭上眼睛,感觉了片刻后又背过身子。   “主子,王妃这是……”   李良政话还没说完,玉非寒就已经示意他噤声,顾云杳明显是在感觉当时逃出来的方位,随意打扰恐会扰乱她的感知。   闭上眼睛,顾云杳的脑子里渐渐的出现了一副模糊的地图,不是路,而是一副郁郁葱葱树木组成的地图。   她出来时月光混沌,周围根本看不清任何东西,除了那些郁郁葱葱的灌木和高大的遮天蔽日的大树,其他的都没个形状。   “跟我走。”顾云杳低声说道,抬脚往前走,眼睛看到没有路,但不代表真的就没有。   从她踏出第一步开始,脚下的灌木像是预先知道一般,慢慢的都塌陷下去,玉非寒看在眼里,果然不是没有路,只是人为把这路给遮盖了。   她凭着感觉在林子里越走越快,方向感对她来说一直都是不存在的东西,东西南北都要考虑再三才能说出口,念婷曾说过,就她这样的,那些年竟然没在战场上走丢,简直就是奇迹。   每每快要撞到什么东西的时候,她的胳膊上总会有一双温凉的大手将她拉住,她会慢慢绕开那地方继续走。   这林子里顾云杳觉得自己成了盲人,一切东西全凭感觉。   走着走着,她突然停了脚步,慢慢睁开眼,“应该到了。”说着环顾四周,这里漆黑一片,仍是在林子里,看不到尽头也看不到来时的路。   她紧紧皱起眉头,这里应该就是阵法的边缘,走到这里开始她已经没了任何熟悉的感觉。   “这里就是阵法所在了,破了阵法,我们应该就能看到小屋。”顾云杳沉思了片刻,蹲下身再次往四周看,草木起起伏伏,看的时间久了就能看出一些端倪。   但天色暗加上四周树木遮天蔽日,根本看不到远一些的地方,那里草木是如何排列,是不是就是这些东西布的阵都不可知。   “这里什么都没有,能布阵吗?”李良政心中所想就是这个,他也不避讳直接问。   顾云杳点头,“这里这么多东西,怎么不可以布阵。”   阵法之奇妙世人难以理解,即便是他们这些学了不少奇门遁甲阵法的人,也不敢妄言知晓天下所有阵法。   “天下之大,阵法就有多大,一草一木可以为阵,世间万物如果布阵之人愿意,皆可为阵。”顾云杳淡淡的说,学艺之精就在于此,像崔禀意,他若肯,哪怕几块不起眼的石头都可以布出阵法,一点也不比别人精心布下的差多少。   李良政对此一无所知,闻言满脸惊讶,“那现在这是……”他往四下里看看,脚下都是起伏高低的灌木,仔细了再仔细,看不出有什么不同之处。   顾云杳一直蹲在地上,撑着下巴看四周,好一会儿才站起来,身子跟着就晃了晃。   玉非寒赶紧扶住她的胳膊,这才让她不至于重新跌在地上,“可是不舒服?”他问,她脸色看起来不怎么好看。   摇头,顾云杳揪着他的胳膊沉思,“应该是这些灌木没错。”阵法布置很精心,一时半刻她也没看出破绽来。   四周树木排列毫无规律可言,倒是这些灌木很奇怪,高地起伏很有规律,“这样排列,我似乎见师父弄过,容我想想。”   玉非寒嗯了一声,伸手把人揽进怀里,虽然是炎炎夏日,可这里仍是阴凉的很。   靠在他怀中,顾云杳深吸一口气,集中所有精神,搜集记忆力所有关于这种阵法的碎片,很多很多似曾相识,但没有一个是相同的,难道它并非只有一个阵法。   这个想法才出现,顾云杳猛地就睁开眼,揪着玉非寒的手没有松开,直接扬起脑袋看他,“这里不止一个阵法,我已经想到了,你们跟我走,千万小心。”   她很早以前学习奇门遁甲的时候,崔禀意曾经也把几个阵法套在一起用,他运用的炉火纯青,丝毫让人看不出来,于是倒霉的她就在阵法里转悠了两天,直到喊认输,崔禀意才笑嘻嘻把她放了出来。   顾云杳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眼睛左右扫了一圈,抬脚开始往里走,左边是一人多高的灌木,上面荆棘满布,顾云杳就那么毫不犹豫的走了过去。   玉非寒放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却没有阻止,而是跟着她往里走。   李良政见自家主子都不说什么,他怎么好意思出声提醒,灌木上的荆棘又不是他一个人看得见而已。   三人往前走,等真的走进灌木丛才发现,这里根本不是无路可走,而是有人把灌木丛错了些位置,站在外面看就像是一大片接连,而实际上那只是视觉上的错误认知。   “没想到这中间还有路可走。”李良政跟在两人身后,他这个侍卫当的着实有些轻松,主子大部分时间只把他当个跑腿的。   顾云杳点头,继续往里走,道路是有,但却并非舒心大道,有时候阵法里给你路,不一定是生路,说不好是绝路。   顺着掩藏在荆棘灌木丛里的小路一直往前,约莫二三十米之后,眼前的路再次消失,出现的是一处断崖,他们就站在断崖边儿上,再走一步便是万丈深渊。   “这,这里还有悬崖?”李良政原本是沉稳的性子,可是搁这俩人面前简直就是好奇宝宝加无知少年了。   他自己觉得不好意思,但不问又忍不住。   “山中有山崖一点不奇怪,良政,你的问题真多。”顾云杳撇撇嘴,这里是山,虽说这山似乎还真没什么这般万丈高的悬崖,但……   “是阵法幻象,佛光寺周围确实没这么高的悬崖。”李良政才把头低下觉得顾云杳刚才那话有道理,顾云杳就又补充了一句。   他张了张嘴,欲言又止,这刚才王妃是不是调侃了他?   玉非寒嘴角微微上翘,很快又恢复到了原来的弧度,“嗯,云杳可有办法?”   之前的阵法只能使道路覆盖辨识不得,如今却有幻象出现,也就是说,他们已经过了第一层阵法了。   “自然,这才是第二道阵法,怎么会轻易难倒我。”顾云杳扬眉道,胸有成竹的转身继续往前走,那一步踏出便是万丈深渊,可她走的一丝一毫犹豫都没有。   玉非寒的手指再次动了动,可仍是没有要阻拦的意思,倒是李良政惊恐的睁大眼睛,连声喊着别别别。   可他不敢真上手阻止,自家主子都没动,他瞎操心不知道会不会被扔到秋山水牢去。   璇玑楼的水牢现在也是他们家端王最喜欢的地方了,谁招惹了他,他也不像以往那般轻描淡写废了人丢出去,而是直接丢到水牢。   李良政很不明白,璇玑楼第一任楼主傅云公主是怎么想出那么个囚禁人的地方,简直是绝了。   顾云杳一步踏出,人立刻就从两人眼前消失,李良政下意识惊讶的抬脚就要追,被玉非寒一把拦住,“从她刚才立着的地方过去。”   此处是阵法之内,每一步都暗含玄机,一旦行差踏错,怕是要尸骨无存了。   李良政嗯了一声,这才换了位置,从刚才顾云杳走进去消失的地方开始,深吸一口气一步踏出。   玉非寒紧随其后,人不会莫名消失,最有可能是阵法幻象,所以他们只要跟随顾云杳的脚步,一定能再次见到她。   果然,两人踏出那一步之后,眼前豁然开朗,竟是一片不小的绿地,他们前面就是顾云杳,脚下是一条只有三只脚掌宽的小路,两侧地面生长着一些不知名的花朵,密密麻麻延伸至远处。 第160章 破阵而出   玉非寒知道此花,确也如顾云杳所言,此花还不到致幻的地步,那他们刚才身处高崖的幻象又是如何来的?   “王妃,这些花中间好像还有别的东西。”李良政仔细观察四周的火鹤花,他对花草认知不多,起码没自家殿下那般喜爱,但两种不同的花还是分辨的出来的。   顾云杳扭头,顺着李良政的目光看去,他是习武之人,夜里看到的东西比她多,刚才她都没注意不远地方还有别的植物存在。   玉非寒也发现了,他一眼就认出那是什么,“西域曼陀罗花,这就解释的通为何会有幻象了。”   这种花是药也是毒,轻微中毒的情况下会出现幻觉,但不致命。   三人尽可能加快脚步往前,这种无形之中侵入身体的香气防不胜防,时间一久他们三个人都会完蛋。   尤其顾云杳还发现这些花草下还铺满了细小尖锐的东西,人一旦恍惚摔下去,八成是要被放干血的。   第二道阵法便是幻境,只要心神稳固,也不算太难闯,没多久就走到了尽头,横亘在他们眼前的便是一汪看不到尽头的湖泊。   “是水阵。”无形之中水阵的威力最大,据崔禀意说,若把水阵运用的出神入化,那简直可以一念之间置人于死地,毕竟人的身体除了骨肉便是流动的水与血脉了。   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血脉仍是水的一种形态。   玉非寒不精通阵法,但也知道无形阵法的厉害,既然顾云杳说了此阵威力不小,那显然她自己心中把握也不大。   “尽力即可。”从进来到如今他也看出来了,布阵的人并非有意将人置之死地,多是警告其回头,那是不是每个阵法中都留有余地?为何?   顾云杳嗯了一声,“小屋前便是一汪湖泊,应当就是水阵阵眼所在,可惜现在看不到我们到底走到了哪里。”   嘴上这么说,心里仔细思索了一番,觉得应当就在小屋不远处,否则以这布阵人的功底,怎么着也施展不到很远的地方。   “注意脚下,我带你们出去。”她吐出一口浊气,抬脚往正北方向走,小屋的位置是不会变的,阵法再怎么易位,也终究只是迷人眼罢了。   三步之后转正东,又是七步之后再换方向继续走,如来来来回回,饶是李良政自认方向感极强,也早就记不住自己到底是在往哪儿走。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眼前的大片湖水忽然散去,露出一条幽静的小道来,弯弯曲曲延伸而去,在小道尽头隐约能看到一汪湖泊和一座小屋。   “好了,就是那里。”顾云杳扬了扬下巴,明心此刻一定就在屋中,他既然知道他们的目的,决计不会装傻充愣。   明心那样的人让人十分难看透,她前世什么样的奸诈之徒没见过,却看不透一个明心。   玉非寒上前一步牵着顾云杳的手,她脸色有些发白,唇色微微有些紫,大概是这山中露水寒气有些重所致。   “走吧。”   三人顺着小道往小屋方向去,快要走出林子时,一道银光带着风声呼啸而来,顾云杳不及反应,整个人被玉非寒揽着腰肢一个回旋,堪堪躲了过去。   她感觉到几根发丝被大力扯断,震得头皮有些微微发疼,想来刚才那一下要是挨在她身上,怕早就是尸体一具了。   “是他!”顾云杳眼睛微微眯起来,她不去找傅家的麻烦,那小丫头反倒一而再再而三的想致她于死地,有意思。   话音落下,第二支箭呼啸而来,玉非寒再次揽着她的腰肢一个翻转,那箭这次却擦着她的耳鬓而过,耳鬓上火辣辣的疼痛让她知道,只差那么一点点,长箭就要穿过她的脑袋了。   “该死,有没有办法过去。”她问玉非寒,紧随而来的第三支长箭再次临近,她浑身都紧绷起来,那是对危险和死亡的第六感反应。   玉非寒没说话,躲避开第三支长箭之后脚下一点,朝着不远处的小屋急速跃去,李良政就在一侧帮着掩护他们。   射箭之人像是知道他们的想法,第四支长箭角度越发刁钻,临到身前之时,顾云杳清楚的感觉到玉非寒根本没以后避开的意思。   这是她第一次见玉非寒出手,还看不清他到底有几斤几两。   顾云杳紧抿着唇,心里暗暗沉静下来,既然选择相信他,那么就相信到底。   第四支长箭带着风雷之势朝着他们急速而来,就在触到玉非寒眉心那一瞬间,长箭戛然而止,但那支箭的力道却硬是在他眉心点出了一丝血点。   “走。”   玉非寒沉声道,抱着顾云杳的手一紧,两人几个跃起就落在了小屋外的空地上。   “主子,是傅家小姐。”李良政此刻已经制住了傅颖,喀吉斯则规规矩矩站在一侧,手中握着一把弓箭,一看便是世间少有的绝世好弓。   顾云杳从玉非寒怀里脱开,凝眉看着他眉心那一点血色,眼神深沉冷冽,“傅家小丫头,你可知道你在做什么?”   伸手摸了摸玉非寒眉心间那一滴血色,好在伤口不深,只溢出了一点血而已。   傅颖被李良政押着,挣脱不得,一脸狰狞凶狠的看着顾云杳,“做什么,杀人,本小姐想做什么还要你管!”   “本王怎么管不得,傅家难道是想造反,竟然射杀当朝皇子王爷,本王倒是好奇此事一出,傅家还会不会有活路。”   玉非寒不轻不重的说,让傅颖的脸色顿时白了白,她只听从那人的话射杀顾云杳,并没有想到玉非寒会帮她。   “本小姐,本小姐不杀你,本小姐只要她,只要她死了,傅颖的命给你都行。”傅颖的脸色转了转,仍是难看至极。   她的话音才落,屋中快速跑出来一个人,竟然是傅蕊。   “哼,傅家这是打算彻底靠拢定王了?”顾云杳斜了一眼傅蕊,她匆忙跑出来大概是怕傅颖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   傅蕊张口欲言又止,看了眼傅颖上前一步道,“我和妹妹就只是来玩,权利争斗与我傅家绝没有半分关系。”   她话音才落下,傅颖已经暴怒的喝到,“喀吉斯,给本小姐打,这贱人这窝囊样子,看的本小姐来气!”   傅蕊的性子是欺软怕硬,但这番话说的也算顾全大局,傅颖就没那么多脑子了,竟然让喀吉斯打自己的亲姐姐。   “够了。”   一道温和如水的声音响起,不用看都知道是明心的,只有他的声音如此特别,即便是怒意都可以如同佛语一般抚慰人心。   傅颖和傅蕊似乎都很害怕明心,他这两个字竟然让两人闭上嘴一言不发。   “让端王、端王妃见笑了。”明心微微颔首,那双眼睛看着谁都是温和的,像是端坐在宝殿上的佛祖的双眼,看透世间繁华怜悯众生。   顾云杳回礼,对明心她也有一种忌惮,那种感觉很奇怪,他明明对你没有杀意,在他身边甚至可以感觉到安全,但心中的忌惮就是挥之不去。   “傅蕊带妹妹来玩耍,惊扰了端王、端王妃,还请两位见谅。”傅蕊恭恭敬敬的给玉非寒和顾云杳行礼,礼数周到没有什么可挑剔的。   在黎京玉非寒的存在就是盛世美颜,再加上他是端王,虽没有大权在握,却没有任何人敢招惹。   所以全黎京的女子没有一个人会不垂涎这位美男子。   而傅颖似乎就对玉非寒无感,她虽然也会多看两眼他,却没有其他女子看玉非寒时的娇羞,似乎只是因为他有一张让人多看两眼的脸。   顾云杳心思急转,她觉得哪里不对,仔细看了看傅颖和傅蕊,又看了看明心,心中陡然明白到底是哪里不对了。   “本王若不谅呢?”玉非寒神色不变,看了眼明心继续道,“想不到明心大师与庆安王是熟识,只是射杀当朝皇子,庆安王府怕是招惹了不小的麻烦了。”   他不是个心胸很宽广的人,对他动手也就罢了,可刚才那几支长箭分明是冲着顾云杳来的,且次次下了必杀的决心。   若非他武功不弱,此刻怕是要抱着自己王妃的尸体痛哭流涕了。   明心一直不说话,脸上像是带着笑,却又看不出有笑的痕迹。   “端王不谅解也无妨,今日死在这里,本小姐就不需要你谅解了。”傅颖的脸色阴沉,看着玉非寒的目光就像是一头野兽盯上了猎物,急不可耐想撕碎。   顾云杳心中的疑惑越发得到肯定,她认得那双眼睛里的杀意,刻骨铭心。   呃,这词可以这么用吧。   顾云杳微微侧身倚在玉非寒身上,后者顺势将她重新揽进怀里,只听见一声细弱蚊蝇般的声音钻进了他的耳朵里。   “试一试傅颖。”   玉非寒不着痕迹的嗯了一声,伸手替她把额前的乱发拨开,抬眼对明心道,“本王的王妃有些疲乏,不介意她坐着吧。”   斜了一眼李良政,后者恭敬点头,像是变戏法一般变出个小凳子来,让顾云杳安安稳稳坐了下来。   明心从始至终都只站在一旁,只言片语都不肯再说出。 第161章 傅颖   傅颖本就看顾云杳不顺眼,如今她坐着她还要站着,一时心中的愤怒如同海浪一般拍打着她的理智。   “贱人!贱人!”傅颖的理智终于明心的沉默下一溃千里,五指成爪朝着顾云杳的面门直直袭了过去。   顾云杳不动如山,傅颖的五指还没到她跟前,玉非寒已经一掌劈了过来,那一掌携山海之势风雷之速,让傅颖不得不收回攻势。   但她却是个狠角色,小小年纪连庆安王都拿她没办法,甚至还十分惧怕这个女儿,因为在她八岁时就已经狠毒的将家中婢子五指尽断,撒上盐和蜂蜜置于花园烈日底下暴晒。   最后那婢子实在是忍受不住,一头撞死在了花园假山上,死时手上还遍布虫蝇,场面十分可怖恶心。   “别以为你是端王本小姐就怕你,找死!”傅颖双眼通红,朝着玉非寒招招要命,五指所所攻之处,不是咽喉要害,就是胸前心肺之处。   她是彻底起了杀心,不管眼前人是不是当朝皇子,是不是无人敢招惹的端王玉非寒了。   李良政蹲在顾云杳身边悄声问道,“王妃,殿下这是演的哪处?”   “哈?”顾云杳不太明白李良政的意思,玉非寒在跟人打架,哪里是是演戏?   “王妃你就别蒙我了,以殿下的身手,怎么可能这么久还没把人拿下。”李良政摸着下巴,自从王妃入府之后,他好像摸下巴和摸鼻子的次数越发多了。   顾云杳哦了一声,她确实不知道玉非寒的武功到底如何,只觉得能躲过神箭之王那几支箭,想必也不是一般高手了。   只是在她印象里,那人凶狠无比,玉非寒没能一举拿下似乎也说得过去。   顾云杳双眼一直没离开过那两人,傅颖的招式越来越阴狠,双眼通红如妖,那模样像是疯魔了一般。   “殿下,好了,我看清楚了。”顾云杳忽然出声道,几乎在话音落下的一瞬间,玉非寒整个人的气势陡然变了,三两招就把傅颖直接一掌击飞出去,狠狠摔在地上。   明心这时候才开口道,“既然端王妃看清了,那么接下来的事明心就不多说了,人在这里,你们抓得到带得走,明心绝不阻拦。”   他说话间看了一眼傅颖和瘫坐在一侧的傅蕊,事到如今他的淡然并没有安抚到任何人,反倒使傅颖的狂性更加大发。   她几乎是不管不顾的朝着玉非寒继续冲去,五指渐渐露出枯瘦苍白的骨节,锐利如刀,却不管怎么攻击都碰不到玉非寒一片衣角。   “李良政,热闹看够了就赶紧干活。”顾云杳拍拍手站起了身,一副戏也看得差不多该干活的模样。   李良政啊了一声,再看玉非寒,猛地反应过来顾云杳是让他做什么,赶忙拔剑插手过去,与傅颖打的十分火热。   “喀吉斯,你不帮忙吗?”走到已经退回的玉非寒身边,顾云杳歪着头问站在一侧的喀吉斯,他是傅颖的仆人,如今傅颖眼看被李良政如此压制,喀吉斯却无动于衷,似乎说不过去。   闻言喀吉斯只是转了转眼珠,顾云杳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被人点了穴,怪不得一动不动这般老实。   “明心大师,既然你有言在先,那便是默许我们的行为,想来等会也不会阻止我们了,我说的对吗?”她歪着头看向明心。   月光下,明心一身僧衣翩然站立,身姿修长挺拔,那张像是佛前明莲的容颜让人看一眼便心生爱慕,而爱慕之后又是深深的敬畏。   “自然,明心是出家人,出家人不打诳语。”他双手在胸前合十,说的极其认真,“自然,端王妃也要走得出去。”   他这般放水,想来云姬也该满足了,明心心中这般想,不由失笑摇头,昨日被云姬死缠烂打到后半夜,也不说明来意,若非他直言,说不得这会儿还在应付云姬呢。   想想昨夜她漫不经心说那丫头对她如何不敬,还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请他给评理,那模样真是,泼皮无赖都没有她难缠。   “明心,你敢出卖我,主人要是知道了,定饶不了你。”傅颖被李良政一掌打翻在地,一大口鲜血猛地吐出老远。   她面色越发苍白,渐渐面上竟然浮起一层白色的东西,薄如蝉翼,像是,像是传说中的人皮面具。   论起易容术,这世上能超过念婷的人寥寥无几,而念婷能在她面前提及且压制她的东西,也之后这易容术,所以,她耳濡目染也多少知道些别人不知道的易容知识。   “傅姑娘,你这脸是怎么了?外面戴着那一层可是要掉了。”顾云杳别的没什么特点,和念婷一样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本事倒是一山还比一山高。   用念婷的话说,她顶多看个市井热闹,而顾云杳看的则是天下的热闹,不在一个级别。   傅颖猛地伸手扶住自己的脸,可那面皮一旦有脱落的迹象,她根本阻止不了。“不要,我的脸,我的脸!”   她抓狂大吼,可惜李良政的长剑已经架在了她的脖子上,容不得她反抗。   “哼,红衣小姑娘就是你吧,怪不得你第一见我就那么想杀我。”顾云杳倚在玉非寒怀中,她的脚此刻已经被磨出了水泡,脚底的疼一阵阵钻心。   傅颖喘着粗气,手死死按在自己脸上,“你该死,你的下人该顶撞我,你们都该死!”   玉非寒微微蹙眉,顾云杳伸手不在意的抚平他的眉心道,“传闻傅家有位小姐,自幼患上了一种怪病,身体如同小孩,面目清秀却皮肤惨白慎人,因病缘故,脾性极其暴躁易怒、嗜杀。”   “是又如何,你们这些人都该死,该死!”傅颖不管不顾站了起来,也亏得李良政收剑及时,否则她就跟自尽没什么两样。   傅颖疯魔起来和当日一样,但令人没想到的是,她不是扑到其他人身上,而是直接朝着傅蕊扑了过去。   “糟了,拦住她!”顾云杳和玉非寒几乎异口同声,但已经来不及了,只听傅蕊一声惨叫,傅颖已经生生咬下她一块皮肉。   大股大股的鲜血从傅蕊脖颈间流出,所有人都没有再动,目瞪口呆的看着傅颖趴在她的脖子上大口大口喝着鲜血,那模样让人从脚底到头顶凉了个透彻。   所有人愣得原地,等李良政反应过来时,傅蕊已经气息奄奄,显然是活不了了。   李良政长剑如蛇般刺过去,再轻轻一挑,傅颖就不得不离开了傅蕊的脖颈。   “死了,死了好,这人早该死,庸庸碌碌活的如此窝囊,还不如把血拿来给我滋养。”傅颖满脸鲜血,狰狞的笑让人如同看见了地狱来的修罗。   所有人都看着她,像是看一个怪物,这样的眼神让傅颖十分不受,她最恨别人看她如同看怪物,从小到大,谁敢这么看她,她就挖了那人的眼珠。   “如此凶残之人,李良政格杀勿论。”该知道的已经知道了,那么人就不必留下了。   顾云杳也有此想法,傅颖就是那个红衣侏儒,那么一些事情也就有了答案,杀李涟儿的就是她,原因很简单,定王妃倪安芍的几句闲言碎语。   那日倪安芍和李涟儿说的事大抵就是傅颖的事,这本骇人听闻的家丑黎京知道的人不多,但定王是何许人也,怎么会查不到,这也可以解释为何红衣侏儒杀人,定王会遮掩袒护了。   “李涟儿之死和陷害你的人都找到了,只是本王有些事不明白。”见傅颖和李良政殊死相搏,玉非寒百无聊赖的问顾云杳。   顾云杳看了一眼尽心尽力与傅颖颤抖的李良政,心里替他叹了口气,转眼满脸认真的道,“不明白为何傅颖会杀李涟儿,还不明白为何傅颖会引我去她杀了顾芯眉的民宅,是吗?”   玉非寒挑眉,“王妃以为本王如此愚钝?”   他没那么多问题,只有一点不明,为何傅颖要杀李涟儿,仅此而已。   “呃,我没那个意思。”顾云杳摸了摸鼻子,收敛了眉眼想了想,果然什么话还是过一下大脑的好,否则后果或许会比较严重。   她假装清了清嗓子,看了眼不远处仍是站的风雅的明心,这才收回目光道,“那就是李涟儿之死了,她其实死的很冤枉,大抵是挡了有些人的路,被人给算计死的。”   傅颖就是被人当枪使了,倪安芍或许在其中有一定作用,但她想最后那个人应当是候清才对。   她听柳轻盈说过,候清也是在十年前进的顾家,那时候正好许靖容带着孩子刚离开,不过奇怪的是顾之曦却对这个进了自己家门的候清不闻不问,显得十分冷淡。   柳轻盈说的时候两人还奇怪了片刻,不过后来知道候清的儿子叫什么之后,顾云杳忽然明白了,顾之曦之所以冷落这对母子,其实是想保护他们。   像顾之曦这样的小人,竟然也有想好好保护害怕被人伤害的人,这让柳轻盈和顾云杳都大感好奇。 第162章 螳螂捕蝉   “是候清?嗯,也不算奇怪,顾将军对候姨娘的冷淡太过,反倒让人起疑,只是后来李涟儿成了将军夫人,本王也就不再想此事了。”   玉非寒沉吟片刻,抬眼看向明心,他立在小屋前,看着李良政和傅颖大战之后一死一伤,看着顾云杳和他旁若无人的谈笑。   “明心大师可认得候清?”顾云杳忽然问,拽着玉非寒的小手微微一紧,问明心这话是知道他不会回答,但她还得问,看个不一样的反应也是好的。   可惜了,明心太过淡然,他听到候清这个名字就像听到有人叫阿猫阿狗一般,根本没有多余特别的反应。   “不识得,不过听说是顾将军府上的姨娘。”   明心在黎京也算是个风云人物,年纪轻轻就是黎京皇家寺院的主持,且身手相貌都不凡,感觉就算他想平凡都难。   “既然如此,那云杳就冒昧的再问一句,云姬可还在?”   顾云杳不会以为今夜明心肯袖手旁观是真的不喜傅家姐妹,况且还是两个,而且刚到这里时看傅蕊的神色,慌张失措,根本是第一次到这里来,第一次见这些人。   明心嘴角微微弯起轻笑道,“不在了。”   他很欣赏这小丫头,嫁给端王两人也是相得益彰,一样的难揣摩难搞定,只是今夜这里本就是个饵,鱼来了,那外间的事也就成了七七八八。   顾云杳心下一沉,就知道没那么简单,这林子里的阵法八成是有人刻意松懈了,否则就那么简单走了进来,上次玉非寒的人怎么会一点发现不了。   “走,回去。”玉非寒的反应也不慢,对着李良政摆摆手,三人就要往外走。   明心还是站在原地没有动,他的声音像是夏日夜间的一股冰泉,潺潺朝着他们流了过来,有水的温柔,也有冷到刺骨的冰寒。   他说,“即便此刻你们赶回黎京,怕也是晚了,再者几位想走出去也并非易事,明心就不陪诸位了。”   几人没有回头,顾云杳没见过明心跟人动手,但他的速度绝对不比叶无心差多少,这样的人,即便是回头去阻拦,也根本阻拦不了。   玉非寒和李良政则是知道拦不住,习武之人很轻易就能知道对方到底是不是在自己之上。   不同于佛光寺后山的剑拔弩张,黎京此刻平静的很,这是自西秦建国以来最平静的一天,却也透着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危险。   叶无心站在许家院子中,已经过去两个时辰了,照理该回来的璇玑楼暗影却一直没有见到人影,他心中猜到是出了事,却不知道到底是何事。   顾云楼和顾云淆今日都不在,整个许家宅子里空荡荡的,除了那个早早就睡下的老仆,再没有别的人了。   一阵风吹来,几片绿油油的叶子飘了下来,叶子还未落地,一道剑影便已到了叶无心跟前。   来者是用剑的高手,但跟他比起来还是有不小的差距,这跟武功高低没关系,关键在于他们此刻都想杀人,可杀人这世上还有谁比刺客更专业?   所以此人必输。   不过三招之内,叶无心的匕首就划过了那人的脖颈,没有多余的招式,简简单单的把匕首在掌心转了半个圈儿而已。   那人似乎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僵直着身体往前走了两步,才忽然瞪大眼睛,轰然倒地。   叶无心就站在他手中长剑一伸就能挨到的地方,可惜那人再也没有出剑的机会了。   “刺杀一个刺客,这人是脑子进水了吗?”念婷倚在院墙上,百无聊赖的嘟着嘴看地上已经死透的人,刺杀刺客也就算了,还挑了叶无心,这不是找死吗。   叶无心惯性把匕首甩了甩,然后收到袖子中,其实匕首上根本不会沾上血,只是他总觉得会有血沾上了。   “你从那墙头下来吧,又不是红杏。”叶无心的嘴在念婷面前也是损的,这么多年就算是块木头,跟着这些人也都锻炼成精了。   念婷趴在墙头的身体一颤,红杏?谁家红杏这样?那估计宁愿死在院子里吧。   手下一用力,身体轻飘飘从墙头飘了下来,念婷凑到叶无心跟前指着自己的脸道,“大爷,你看看我现在的造型,谁家红杏这样?不觉得慎人啊。”   她刚从定王府出来,一身杂穿的役粗布麻衣,整张脸能看的大概就只有那双不瞎的眼睛,这样子的红杏,能出墙除非有人瞎了。   “好了,别闹了,你那边如何了?”叶无心往后扬了扬头,这一身什么味道,念婷到底是从定王府哪里出来的。   撇撇嘴,念婷往后退了一步,低头闻了闻自己的衣袖,嗯,确实味道不好闻,怪不得叶无心那张脸皱成了菊花。   “没如何,定王府今夜无人出府,云杳是不是料错了。”她挠了挠头,顾云杳说今夜定王府说不定会有动静,让她守到宫门紧闭的时辰再做打算,可惜都快天亮了,那边仍是没动静。   两人在原地站了片刻,叶无心沉吟了一声,“暗影还没有回来,看来云杳所料不错,那人是动了,只是没有动定王府的人。”   “或者说没有动定王府现在在府中的人。”念婷顺着叶无心的话说下去,她疏忽大意了,当时根本没查明定王府是否有人在外,更没有注意到在房中的定王是否就是真的定王。   叶无心沉吟了片刻,转身就往大门外走,念婷问他干什么,他只简单回答了两个字,“进宫。”   他想到了一个人,许家暗卫在宫中的那个人,只是从上一次见过之后,顾云杳就再没提及此人,他不清楚,顾云杳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   “我也去。”念婷不假思索的说,抬脚就跟了过去,许家如今没人在,自然也用不着他们守着,再者这里还有许家暗卫,根本不用担心。   两人顺利进了宫,所谓皇宫守卫森严,那是对一般武者或者不会武守规矩的人设的,像他们这种又武功高强又不守规矩的,根本没什么用。   进了宫两人径直到殿前守卫处,他们要找的那人是许家暗卫中的一员。   “王统领,今日又是你值夜,辛苦了。”几个士兵换上便衣准备离开,朝着刚好准备出门的王朝逊打着招呼。   王朝逊嗯了一声,笑笑回道,“副统领今日有事暂且来不了,我帮他值一天班,你们赶紧回去吧。”   说着他人已经出了门,今夜月色怡人,即便没有路灯都能看清楚周围的一切,而黎京将至之际,视线就更加开阔了。   “王统领。”   王朝逊正朝着今日站岗的地方而去,忽然有人从身后叫了他一声。   王朝逊浑身一震,这么近的声音,他竟然没有感觉到周围有人的气息,看来来的一定是高手中的高手了。   “阁下找王某有何事,不妨现身相谈。”王朝逊转身朝着空无一人的小路拱手,话音才落下,眼前就出现了两个人,一个身着黑衣气度翩翩的公子,一个浑身邋里邋遢的杂役。   “九黎之主有令,拦住今日进宫面圣的定王府之人。”他也不废话,直接说出目的,既然昨夜无人进宫,那今日一早定然会有乔装之人入宫面圣,否则引走顾云杳就没什么意义了。   定王这招弃车保帅做的委实粗糙,早被顾云杳一眼看穿,只是他们却大意了,定王之前的粗糙,竟然都是为了这最后一手。   王朝逊神色一正,“属下遵命,只是如今已经过了宫门开启之时,我怕。”   他微微蹙眉,看时辰已经是早朝时间,这时候进出宫门的人不少,若有心人想进去,怕是早就进去了,而他们还在这里……   “无妨,那就有劳王统领帮忙查探一下,今日是谁单独见了陛下。”念婷摸着下巴说,她如今的模样,这般说话倒是让王朝逊好奇起她的身份来了。   “属下知道了。”但身为许家暗卫,他有暗卫该有的纪律,不该问的不该管的都少问少管。   等两人离开,王朝逊握了握手中的刀,转身快步往大殿方向走,今日是朝试,所来之人不在少数,但能单独与陛下相见却还不到时辰,或许真的可以一试。   此次朝试是西秦建国以来第一次,人数众多,青年才俊都想在这次朝试上崭露头角,尤其是寒门子弟,这是他们唯一一次出人头地的机会。   王朝逊站在大殿前,看着众人陆陆续续进了殿中,却没有看到一个像是定王府出来的人。   不过片刻,大殿内传来众人参拜皇帝的声音,接着是一片寂静,王朝逊仰头看过去,林林总总站了满满一殿人。   朝试的进展一直很顺利,王朝逊就一直站在大殿一侧,直到里面忽然传来一声哭喊。   今日是他替人站岗,大殿里这般异常,完全可以冲进去了,“来人,进去看看如何了。”他朝四周的侍卫喊了一声,自己也一马当先冲了进去。   大殿内众人脸色惶惶,正中间此刻正躺着一个人,浑身是血,手却高高举起,似乎是拿了什么东西。 第163章 黄雀在后   玉戎坐在高位上,居高临下看着地上的人,连看一眼进来的侍卫都不看,问道,“殿下之人有何诉求?”   肯做到这一步上殿,绝非为了一点小事。   躺在大殿上的人把手高高举起,嘴里不清不楚说着什么,王朝逊一直盯着那人,他听不清那人说什么,但却读得懂唇语。   他说自己冤枉,王朝逊想,他手中的东西大概就是喊冤的证据。   玉戎使了个眼色,一旁的太监立刻弯腰退下去把东西拿到又呈给了他。   别看那人一身是血,可手里的东西却干净的很,显然是极力保护,这对他是比命还重要的东西,他的冤屈到底是什么?   玉戎拿到那份帛书只看了一眼,就递给了身边人,“你来自江南,要为定王作证,单凭这一份帛书怕是不足以证明什么吧。”   他说的轻描淡写,但心中却松了口气,人赶到了就好,这个儿子他用的很顺手,暂时还不想丢弃,不做这个局,怕是不丢也不行了。   “草民的妻女也曾被人掳劫,但掳劫之人绝非市井传言的定王,而是江南驻军总将。”他说这段话的时候气息奄奄,可字字句句都说的十分清晰清楚,在场人几乎都听到了。   王朝逊心里打了个凸,没想到定王府派的人竟然是这样的,也难怪无人阻拦的住,他根本就是个局外人,定王竟然找了个局外人破局。   这手段不是玉非尘能想得出的,大抵是如今高坐殿上的这位吧。   “江南驻军总将,那人不是已经伏法了。”玉戎故作威严,微微扬起的下巴显示着他此刻的得意。   王朝逊心中有些急切,这人目的这般明显,玉戎又有心引导,若再没有人出面阻止,定王说不定就这么轻而易举的洗脱一身罪责了。   他的担心不是瞎担心,接下来那人就很激动的抛出一个更让人惊讶震惊的话头来,“那个是假的,真正的江南驻军总将根本没有伏法。”   一语惊呆四座,玉戎也满脸惊讶,那神情不像是作假,可看他手指却微微动了,那代表了什么?   “朕觉得此事确实有蹊跷,没想到这江南驻军总将这般胆大,竟敢欺君,那看来定王之事确实有隐情。”   玉戎的意思满朝文武怎么会不清楚,纷纷附和定王的事要再仔细查清楚,甚至有人为定王喊冤。   啪啪……啪啪啪……   正在王朝逊绞尽脑汁如何阻止的时候,一阵清脆的掌声响了起来,接着一人从大殿外走了进来,由于逆光,王朝逊一时竟没看清那人是谁。   “没想到本王一回来就看到这么一场好戏。”来者是一身玄色衣衫的玉非寒,他金冠束发,衣襟、袖口和袍脚都有点点金色的花纹,像是某种奇异的花瓣。   玉非寒往大殿中间一站,喧闹的大殿立时寂静一片,众人都惶恐不敢抬头,似乎殿中这人比高坐上的玉戎更让人惧怕。   “儿臣参见父皇。”玉非寒只躬了躬身子,没有下跪行礼,这不符合礼制,但却是玉戎亲口许诺不用端王跪任何人,包括他自己。   玉戎脸色有些难看,他故作镇定的道,“平身,端王上殿可有急事?今日乃是我朝试之日,不论朝政。”   玉非寒脸上适中没有笑意,从林子里出来已经是黎京时分,他到了王府门口都没有下马车,只让顾云杳先行回去休息,他这一身衣衫都是马车上换的,为的就是不错过这最后的压轴好戏。   “不论朝政?那本王刚才听到的是什么,是今年朝试的命题吗?”玉非寒丝毫不给玉戎面子,这些时日他一步一步削弱定王的权利,别看他和以往没什么两样,可手中的权利早就无法正常行驶。   不然他和顾云杳怎么敢轻易离京到佛光寺住上一宿,还不是为了给这个没有察觉的定王一个机会。   有人可以置之死地而后生,可定王这置之死地便就没有后生了。   “定王一案朕自有决断,端王不必多说。”玉戎有些恼怒,这个儿子他一直拿捏不住,以往是能杀心软,如今是想杀杀不得。   玉非寒看了他一眼,这一年的时间西秦迅速稳定,玉戎这位皇帝功不可没,可也正是因为如此,不过四十多点的玉戎却两鬓斑白。   只是,这仍不能成为他设计害死他母亲和弟弟的理由,更不能成为他置百姓于不顾的借口。   “儿臣斗胆,敢问父皇如何决断,是听信这人信口雌黄?”玉非寒嘴角轻轻勾出一个轻蔑的笑继续道,“江南驻军总将在本王王妃回黎京的路上刺杀王妃,是本王的侍卫亲手擒拿,敢问你又是如何得知那人是假?”   他直接跳过玉戎问还躺在大殿上的人,那人神色一滞,他并不知道有此事,有些不利索的急声道,“江南不久前有个人自称,自称驻军总将,说是回来报复当初曾陷害过他的人,草民……”   他话还没说完,玉非寒打断他道,“哦?是吗,本王在江南留有人手,为何不知道此事,难道本王的人还不如你一个草民厉害?”   “不是,草民不敢,只是……”   “本王再问你,江南那座望仙楼如何?”   “装饰十分豪华得体,菜肴之美味世间少有。”   “哦?本王看你一身粗布麻衣,怎么,江南的百姓生活如此富裕,连第一楼都时常光顾?”   此刻那人才反应过来,上了当了,可话都说出去了,只得想办法圆谎,“不是,草民……”   玉非寒再次打断他道,“望仙楼乃江南第一楼,所进出者皆是达官贵族,寻常百姓根本无法进入,那么你口中这位驻军总将要报复当地官员,他们总该知道吧,茶余饭后说说似乎也不为过。”   朝堂上众人都觉得有理,纷纷点头。   可这却让玉戎一颗心沉了下去,而此时地上的人却扔在极力辩驳,“总之定王殿下是冤枉的,一切都是驻军总将一手策划,还请陛下还草民一个公道啊。”   大殿一片寂静,无人敢出声,这些官场上的老油子这时候再看不出来一些端倪,那这官场也就甭混了。   玉戎揉了揉眉心,“此事……”   “父皇,定王掳劫拐卖妇人幼童一案江南那边牵连官员尽数伏法,儿臣这里有一份罪书,请父皇过目。”   早就料到玉戎会有一招反扑,顾云杳回来之时就叮嘱了李仙林把罪证写明且让那些人画押,这不,去佛光寺前一日刚到,今日就派上用场了。   玉戎眼神里的光迅速暗了下去,他知道今日这一切都白费了,这儿子他保不了,“呈上来吧。”   他的声音显得很沉,那暮气沉沉的样子让人觉得哪里是四十多的人,分明就是六十的老叟。   看了眼字迹公正条理分明的帛书,玉戎的脸色一瞬间难看,原来还有他不知道的,这儿子竟然还背着他干了这么多丧尽天良的事。   玉戎的手微微抖了起来,那愤怒的气息连站在下面的众大臣都感受得到。   “来人,将此人拖出去斩了,定王一事即刻按朕旨意执行,削其定王头衔,贬为庶民,三日后处斩。”   话音落下,玉戎直接将手中的帛书甩给了一侧的太监,起身便要离开,临走又回头说了句,“今日朝试端王主持,众位大臣配合。”   “臣等遵命。”   “儿臣遵命。”   大殿终于恢复平静,而端王府中却忙成一片,王妃自入府以后便昏迷不醒,找了程颐看不出端倪,找历壹铭又没找到,急得念婷和叶无心团团转。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程颐一边给李良政包扎伤口,一边问他。   此次随顾云杳他们出去的就只有李良政一人,个中情况只有他最熟悉,不问他也无人可问了。   李良政忍着疼,程颐的手法很娴熟,可他用的力道就不那么娴熟了,他想,一定是故意的,否则一个这么有名的医师,怎么会下手没个轻重。   这还真叫他猜对了,不过只猜对了一半,程颐虽然是有名的医师,但他医治的活人没多少,只是恰巧都是疑难杂症,这不就一下子成名了。   他们璇玑楼里的人都知道,平日里也都习惯了,李良政是第一次,所以才会心生疑惑。   “出林子的时候那个明心好像说了什么,王妃那时候脸色就不好,又和主子一道着急赶回来,可能是累着了。”   一路上都没看出有什么异样的地方,最多脸色一直不怎么好而已,李良政一直以为是破阵而出时耗费了大量心神所致。   “不对,她的脉象时缓时急,这不像没事,一定还有别的地方没注意到。”   程颐托着下巴站起身看着床榻上的顾云杳,她面色有些苍白却异常平静,五官上看不出一点奇怪,可越是这样越奇怪。   “来人,历壹铭找到了没?”程颐朝着外间喊了一声,此刻门外都是璇玑楼的暗影,说历壹铭都知道那是谁。   一个人站在门外低声毫无感情的道,“念婷姑娘已经差人去找了,还没回来。” 第164章 再见罗珊   前一段时间念婷和柳轻盈在花楼里一待就是三天,那三天据说可把念婷累的不轻,程颐就好奇她到底干什么了,那么累,后来才知道原来念婷又被顾云杳坑了,到花楼里打杂去了。   相比之下,人家柳轻盈就清闲多了,每日里陪着挑选的客人喝个小酒吃个小菜,舒舒服服待了三天,被花楼的妈妈给供菩萨一般供了三天,这就是颜值决定待遇啊。   “唉,不对,她那个形影不离的侍女呢,好久不见了呀。”程颐在房中踱步,转的李良政头晕,他歪歪头朝外看,随意回答了一句,“你死说师姑娘啊,她据说去一个什么山庄去了,走了不少时日。”   “苍岭山庄?我去,她去那儿干吗?”那是念婷老家,师浅雪对那里又不熟悉,去那里能有什么事?   “啊对,就是苍岭山庄,王妃说是去拿一样东西,估摸着也该回来了。”李良政正说着,门外传来念婷大呼小叫的声音,虽然刻意压低了,但依然刺耳。   历壹铭进门直奔顾云杳床榻前,一撩衣袍坐下,两指在她腕间一点,微微闭上了眼睛。   他凝神静气号脉,周围几个人也都屏住呼吸等着结果,没人敢打扰,连念婷都老老实实蹲在一旁等着。   “无妨,是体内滞留的清水挥散,睡上一觉便没事了。”历壹铭收回手,算算时辰也差不多了,得个顾云杳醒来,正好他也要跟她汇报她交代的事。   忽然,历壹铭歪头看了眼程颐,程颐顿时心里一咯噔,接下来就听历壹铭道,“你连这个都看不出来,这名医的招牌还挂的住吗?”   程颐脸如菜色,十分不爽,可他又找不出反驳历壹铭的话,医术不如人家,武功不如人家,脑子就更不如人家,这怎么驳?   “我,我又没见过清水,不奇怪吧。”最后程颐也没说出个一二三来,那吱吱唔唔受委屈的样儿,让念婷和李良政看着都觉得窝囊。   历壹铭挑眉不说话,走到椅子前坐下,自顾自给自己倒了杯水,抬眼问念婷,“你那边如何了?轻盈好几日都没个消息。”   念婷翻了个白眼,前一句是顺带,后一句才是重点吧。   “她好好的,吃香的喝辣的,你怎么不问问我,被人当牛做马使唤来使唤去,受伤的人是我好吧。”念婷那个白眼翻的相当明显,就是让所有人都看到她的不满,可惜看是看到了,就是没什么人关注。   她重重吐出一口浊气,这年头人怎么没同情心了,她好歹也是一姑娘啊,虽然姑娘的不那么明显。   “嗯,要不我让厨房给你做些好吃的,这一上午大家也都没吃什么东西。”李良政的良心还是有的,试探的问其他人,立刻得到程颐和念婷的双手赞成。   他吩咐人备了午膳,等再次回到房间时,玉非寒也站在屋中。   “主子,您回来了,午膳稍后便好。”他赶紧上前行礼,今日一早赶回来主子就进了宫,直到现在才回来,八成那事是成了。   玉非寒嗯了一声,他才知道顾云杳昏迷不醒,一进府就赶了过来。   几人正看着李良政,床榻上忽然传了一声虚弱的声音,“你们怎么都在啊,我怎么了?”   顾云杳脑袋懵懵的,记忆有些断片,她只记得真自己走出了林子,顺着山路一路走下来,上了马车,然后呢?   她长眉凝住,神色有些不确定的看着玉非寒坐到床榻边上,“殿下,你……”   窗外是明媚的阳光,那般耀眼,让顾云杳把到嘴边的话都给咽了下去,这个时辰,玉非寒应当是已经从宫中回来的时辰,她到底睡了多久?   “我怎么了?历壹铭?”她把目光转向历壹铭,挣扎着要坐起来。   玉非寒轻轻扶着她的肩膀,帮着她在身后靠了个枕头,让她坐的舒服一些。   “没什么大碍,只不过是上次清水的毒彻底散了,让你昏睡了会儿而已。”历壹铭说的轻描淡写,眼神里的困惑藏的很深,可这根本骗不了顾云杳,他有多了解她,她就有多了解他。   顾云杳没有再问,嗯了一声。   “定王之事尘埃落定,接下来便是等着顾之曦自投罗网。”定王这边说起来是他在布局,可从头到尾倒是让顾云杳帮了不少。   顾云杳接着嗯,顾之曦这边也差不多了,只等他自己沉不住气犯错,那便可以顺水推舟,让这个军权在手的顾大将军自己被自己淹死。   “云杳,既然花楼的事已经结束,那我可就不去了,整天被人当牛做马的使唤,我再强壮也要瘫了。”念婷趁机提要求。   顾云杳要找的那人时常出没花楼,与花楼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柳轻盈去其实是个幌子,她那般耀眼夺目,做什么都被人盯得死死的,到头来还是她这个小杂役弄到的情报。   “可以,那人也已经制住,花楼也就没什么价值了。”那是顾之曦在黎京的一个信息收集站,他和别人不一样,他想要的是各家府里侍卫下人的人脉,能收买的收买,不能收买就想办法换了。   这一来二去的,大部分黎京高官家里就都有了他的眼线,他倒是聪明。   “不够暂时不要打草惊蛇,花楼我留着还有用。”不用看念婷的神色就知道她要做什么,顾云杳轻飘飘就打消了她的念头。   念婷哼唧一声,这才刚兴起要搞破坏念头,顾云杳就把她的小火苗给掐灭了。   “哦,我知道了。”像是蔫了吧唧的茄子,念婷那蹲在地上的姿势更加萎靡不振了。   “最多不过月半,你就是把花楼给烧了我都不管你。”   这算是给了一巴掌又给了一颗甜枣,而且这枣是她十分喜欢的,“好,我就知道云杳对我最好了。”   顾云杳实在不想看念婷那如同青蛙一般在地上跳来跳去的样子,单手抬起故作优雅的撩了撩长发,“既然没事,那就散了吧,等一切尘埃落定,我请你们去燕子楼通吃。”   璇玑楼的规矩,从来没人破过,这一次完成了任务,不仅他们可以到燕子楼通吃一天,影子和暗影也有百两黄金可以拿。   曾经就有个影子问,璇玑楼到底多富有,这话正好被叶无心和历壹铭给听到了,思索了半天才回答,不多,半个国库吧。   第二日黎京就传起了定王要被斩首的消息,坐在豆花摊子前,顾云杳和李良政大快朵颐,古顾云杳一碗下肚稍显优雅,李良政就没那么矜持了。   “可算好吃?”顾云杳一勺一勺慢慢往嘴里送,吃的差不多了就得注意下形象。   李良政吃的塞满了嘴巴,只能抱着碗点头,他还从来没吃过这般好吃的豆花,再来三碗都不够。   正吃的高兴,忽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差点把他手里的碗给拍掉,“谁啊,没看见小爷正吃饭呢吗。”   扭头的时候李良政还不忘怼人,但一扭头看到那人是谁,又立刻扭了回来。   “哟,看来这会是正主了,抱歉,我认错人了。”罗珊一撩袍子坐到了顾云杳一侧,“定王的事我可是听说了,这怎么着也算我一份功劳,今日的豆花钱就你出吧。”   顾云杳笑而不语,做了个随意的动作,罗珊立刻就大手一举,“店家,三碗豆花四根油条。”   “哇,你这么能吃,你不是,不是女的吗……”李良政前半句说的还有些激动,后半句就小声悄悄说,罗珊他知道,但别人不知道啊。   罗珊斜了他一眼,“我再能吃也比不上你,秃子笑话和尚。”   李良政嘴巴张了又张,这话似乎也没错,可他总觉得哪儿不对啊。   “行了,我可不是来跟比食量,也不是真来蹭你这几碗豆花的,有事跟你说。”罗珊一碗豆花下肚,眯着眼睛极其享受的看向顾云杳。   顾云杳仍慢条斯理的往嘴里送着吃的,罗珊看了一会儿只得唉声叹气道,“沉得住气有时候也不见得是好事啊。”   说完见顾云杳还是不说话,知道她是在等自己的干货,于是故作高深的清了清嗓子道,“知道今日陛下见了谁吗?”   “庆安王。”   “呃,你怎么知道的?”罗珊眨巴着眼睛盯着她,这消息才传来,而且是和庆安王前后脚从宫门传来的,顾云杳已经在这儿了,她是怎么知道的?   顾云杳嘴角的笑意淡了淡,“自然是猜的。”   傅家两姐妹死在佛光寺后山,明心怎么会任由她们横尸在小屋前,必然是找了妥帖的地方放了,算算时间,也查不多该被人发现报给庆安王府才是。   至于庆安王进宫,八成是找玉戎哭诉去了。   统共就两个女儿,还未好好成人发挥应有的价值,就一次性尽数夭折,庆安王这次怕是真的要心疼许久。   “行,你厉害,那你可知道庆安王到底说了什么?”罗珊就不信顾云杳能猜得到,这件事她也是百般打听费尽周折才知晓的,她就不信别人能猜到。 第165章 批命预言   “这话没错。”李良政附和道,昨日主子进宫就是敲定这件事,定王这次八成是跑不了了。   “所以啊,庆安王就和陛下同仇敌忾了,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庆安王竟然也把矛头对准了端王府,准确说是你,敬爱的端王妃。”   罗珊挖起一勺豆花放进嘴里,吞下去后继续说,“听说还召了一个和尚进宫,也不知道是做什么?”   她转着眼珠看顾云杳,那和尚是佛光寺主持明心大师,进宫时脸上神色异常凝重,这事就发生在庆安王进宫不久之后。   罗珊抬眼不经意扫了对面酒楼上的窗子,眉头微微一皱。   “明心大师?他也入宫了……”顾云杳的长眉也是微微一皱,她心中有种不怎么好的预感,此事怕不止是给傅家哭诉那般简单,玉戎或者说那人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罗珊的神色一滞后继续笑意盈盈的道,“那你猜猜,明心大师入宫是说什么,我给你个提示啊,跟皇族有关哦。”   她故作不在意的姿态让顾云杳心里的不安越发浓重,她嘴角微微上挑,半开玩笑的道,“难不成会和前朝那位公主一样?”   她只是猜测,上一世她是皇族,而和她有关且与寺院脱不开关系的只有一条,那便是是她死后才知道的关于她的批命。   罗珊手中的勺子一抖,大块豆花从勺子里掉了出来,啪唧一声摔在桌子上,她瞪着眼睛道,“你,你这是猜的,还是真知道啊?”   她实在不知道顾云杳这个人的脑子里都想的是什么,她像是一个什么都知道的先知,可有时候看看又只能看到一个涉世未深的姑娘模样。   “猜的。”顾云杳看了一眼她手边掉的豆花,一脸心疼的说。   只是她想不通是谁,会有这样的预言,是上一世那个人,还是……   “事情经过如何,那话是谁说的?”顾云杳把手放在膝盖上,拳头紧紧攥在一起,前一世出生就被人冠上那样的预言批命,如今才刚换了皮囊身份,又被人直接打了标签。   她心中忽然升起一股无名火,上一世以为算尽天下,却不料早已被人算计,这一世她不愿再踏进纷争,却不得不再次榻上权力厮杀的道路,命运何其想起,又何其残酷。   “听说是晋国传来的消息,前一阵子晋国筠皇子不是来了吗,他带了你的画像回晋国给那位传说中的国师看,国师所出批命就是那句……”   罗珊没说出来,那句话在前朝是隐秘,新朝也一样。   “凤格之女,统将之命,落于谁处,天下唾手。”顾云杳咬牙切齿的说出这句话,既是换了一副皮囊和身份,她仍是无法逃出这句话的束缚吗?   罗珊和李良政都沉默着没接话,谁都知道这话的意思,更知道这话背后的可怕。   那就如同一个宝藏,里面藏着全天下人最眼红的至宝,而你只要找到入口就能把宝藏据为己有,试问谁会不心动。   四周一下子静了下来,罗珊手里的勺子把豆花搅了一圈又一圈,一碗好好的豆花硬是让她给搅成了豆汁。   “那什么,你有什么打算,有需要本公子帮忙的,一定义不容辞。”她挺喜欢顾云杳的,这姑娘爽快不做作,且她一直认为,聪明人跟聪明人在一起,连说话都省了许多口水。   顾云杳抬眼看了看她,面前这位女扮男装的公子哥面容俊秀,是女人脸红心热的类型,可惜她却是个假的,若万一哪一天真把人家小姐给勾住魂了,可怎么办是好。   “一定,通天海的本事我还是信得过的。”顾云杳笑了,仿佛刚才心中的不快都只是过眼云烟,可她又很清楚,这件事不会就此结束。   南宫筠,她默默在心里念着这个名字,那个如妖一般美艳的男子,没想到他竟然也会淌这一趟浑水。   “真不知道你是倒了什么霉,怎么总有人想算计你?”罗珊单手撑着下巴,把桌子上还没有动的一碗豆花递给了过来行乞的乞丐,看着那乞丐一瘸一拐的离开,她才幽幽的说。   顾云杳耸耸肩,她也很想知道,自打睁开眼,这麻烦似乎就跟长了眼睛似的,总紧追着她不放。   回府的路上,顾云杳走的很慢,身后的李良政嘴巴张了几次也没说出什么话来,安慰他不会,而且他觉得王妃应该也不需要安慰才是。   回到端王府,玉非寒不在,其他人也都各自忙去了,顾云杳便摆手让李良政退下,一个人坐在花园亭子里发呆。   知道傅颖就是那个红衣侏儒,好多事就都全对了,但曹钰之死她不明白,那些人是有意陷害,还是临时起意?   她还记得那日,是顾云淆说给自己准备了好东西,她才会到后院去,却没曾想,她那位二哥没见到,反倒被人给设计了。   那一次似乎并非特意算计她,不然就太奇怪了,谁会事先知道顾云淆给她准备了惊喜?又怎么会知道她会随意散步到后院那棵偏僻的花树前。   而且事后她问过顾云淆,可他却完全没有约她去看惊喜的记忆,还说自己喝的多了,一直躺在花园下的长椅上睡觉,还差点着凉。   她当时不把这个放在心上,现在想想却觉得很奇怪,既然是候清杀人,她为何杀曹钰,倪安柔和顾芯眉知不知道是她杀的人?   应该是知道的,不然顾芯眉怎么会那般倒霉被杀死分尸呢。   想想李涟儿和顾芯眉也是够倒霉的,遇上傅颖那个丧心病狂的人,女儿被她分尸,她自己则被人活活勒死。   “嗯,不对啊。”曹钰的死不对,那不是意外,顾云杳皱了皱眉,应当是那人在幕后策划。   果然一切都有联系,先是从山中寺后山破例把她送回许靖容处,接着没几天四姨娘来了,说的就是回黎京的事,再接着便是顾之曦想从许靖容身上得到许家暗令的事被她发现,一切似乎太巧合了。   直到现在看的有些透彻了,却忍不住开始心悸,那人如此算计布局,竟然是把所有有心或无心之人都算了进去。   若非太巧合,她也不会把这些琐碎看起来根本不是一回事的事情联线在一起,那人实在太可怕了。   曹钰之死怕是推她出去的第一步,因为曹钰的死,她和顾家那随时可破的关系彻底断裂,之后顾之曦赶了他们出门,她也就彻底孤立无援了。   如此一来,她成了砧板上的鱼肉,谁都可以切上一块。   再之后便是红衣侏儒民宅之中设局一事,让她差点翻不了身,若非玉非寒,她怕是会硬碰硬,那现在就是逃犯,沦落天涯了。   “你在想什么?”身后有人的脚步声,从外间的石子路上走过来,细细碎碎。   没有回头,顾云杳单手撑着下巴嘴巴微微蠕动道,“想自己被人当猴耍的这些年啊,没想到这世上有人的算计竟然能这般精心,算无遗漏简直就是为这人量身定制的。”   玉非寒走到亭子中,一撩衣袍坐在了顾云杳身侧,十分宠溺的点了点顾云杳的额头,“这世上能比镇国公主还算无遗策的人,不多,却也是有的。”   前朝公主傅云做事便从来都是算无遗漏,不管是大事小事,到她手中都轻松自在,连每个人的习惯癖好都算的死死的。   “哦,是吗,不是夸大其词?”听到有人夸自己,而这人还是玉非寒,顾云杳的嘴角就忍不住挑了起来。   其实前一世并非是她算无遗策,而是身边有足够多的得力助手,有足够多的时间和空间让她仔细把事情想的更清楚。   玉非寒失笑,如今的顾云杳倒是比之前更像同龄的姑娘,只是眼神里的沧桑之感始终挥之不去。   “傅云公主之智谋,天下无人不晓,又怎么会是夸大其词。”他伸手抚了抚顾云杳的长发,柔滑顺直,是一头好头发。   顾云杳撅了撅嘴,傅云傅云,玉非寒这般赞赏她的前世,是否还惦记着上一世与她的婚约。   “曹钰之死的案子已经真相大白,顾芯眉之死也已经有人伏法,你的嫌疑也全部洗清,所有我今日便把玉蝶和王妃印玺给你拿回来了。”   玉非寒从袖子中取出一放小小的印玺,至于玉蝶他已经命人收进了书房,与他的放在一起。   “嗯,不过我或许会有更大的麻烦了。”顾云杳叹了口气,今日罗珊所说的一切,就是一切麻烦的起源,这是新一轮布局,她不知道能不能再次破局而出。   玉非寒眼中寒芒微闪,以往他们并无瓜葛也就罢了,如今顾云杳就是他的妻子,那些人竟敢还这般胆大妄为肆意算计,他岂会坐以待毙。   “这麻烦多大都有我来,本王岂会让自己的王妃受人摆布算计。”他面色深沉威严,那双如同寒潭般深邃的眸子坚定的看着顾云杳。 第166章 批命预言2   顾云杳被他的眼神所吸引,看了良久,忽然起身伸手圈住了玉非寒的脖子,这姿势不是很舒服,但玉非寒却很享受。   “怎么了?怎么这般姿态。”他单手把人抱着坐在自己腿上,让她圈着自己脖子的手更舒服些。“好了,坐好,别摔了。”   顾云杳就像是无辜的泥鳅,在他身上没什么重量,她已经比刚见到时丰腴了不少,可还是这般柔弱。   “怎么会掉下去,堂堂端王要是把自己王妃摔在地上,这传出去岂不是丢大了人了。”顾云杳抿着唇笑,把脑袋轻轻靠在玉非寒的肩上,嗅着从他身上传来的阵阵奇异好闻的味道。   “殿下……”   “我有名字。”顾云杳话还没说出来呢,玉非寒就先一步打断了她。   “呃,非,非寒?”   “嗯,你继续说。”   顾云杳嘴角抽了抽,继而又带上了笑意,“嗯,我今日见了罗珊,她告诉我一件有趣的事。”   顿了顿她继续往下说,“前阵子到西秦来的晋国皇子南宫筠你可还记得?”   玉非寒点头,那人美艳如妖却自带一股刚毅,眸子中的深沉不是一般皇孙贵族能有的,看来他也是经历了不少事,是个有故事的人啊。   “南宫筠画了一副我的丹青,呈给了晋国那位传闻中最接近神的国师,那国师竟说我的命格和前朝公主傅云一般无二。”   说到这里,顾云杳突然就释然了,即便一样也无妨,她不是前朝公主,也不是为一个破败朝廷呕心沥血的傅云,更不会有一个等同于无形枷锁的母妃,这一世即便是一样的命格,她也要把这命格演绎到极致。   “凤格之女,统将之命,落于谁处,天下唾手。”玉非寒轻轻把那句在部分贵族之间流传的关于镇国公主的批命说了出来,他的手微微把怀中的人抱紧。   她或许是知道这批命代表着什么,历朝历代,皇帝不管这是不是真的,要么格杀勿论,要么据为己有。   西秦虽建国未久,但国势却异常顺风顺水,他怀疑过有人从背后帮着玉戎,也曾怀疑这不过是表面平静。   试想历朝历代谁能这么快就稳定局势民心所向?   但后来他也想过,难道是因为前朝欺压太久,百姓们的期许也就没那么高,只要是个太平盛世,他们便也接受了。   玉非寒沉吟,可现在他不这么想了,他确定是第一种可能,有人在背后扶持玉戎,这太平盛世民心所向之下,掩藏的便是如今这一步好棋。   “玉戎背后那人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否则明心便不用进宫。”顾云杳把脑袋在玉非寒肩膀上蹭了蹭,微微感到有些头疼。   别人的批命或许不算什么,她的就不同,不仅是这样一个批命,且说出这批命的人还是晋国那位传的神乎其神的国师。   别说是别人了,她自己都深信不疑。   这局难破,若是玉戎打定主意找她的麻烦,那她也只能奋起反抗,不计后果的反抗啊。   顾云杳长眉皱的死死的,心中的担忧还没散去,园子外忽然传来脚步声,她和玉非寒对视一眼,玉非寒才将她放下,让她自己坐在椅子上,等着外面那不速之客。   这时候能到园子来寻的,绝非王府中人,以李良政那股让两位主子多单独相处搞好关系的劲儿,一定是吩咐了底下人不得来打扰。   那么此刻谁会找过来?   “还真是不速之客,玉戎当真心急。”顾云杳看到来人一片衣角从假山后转了出来,那是宫中总管的服饰规格,玉戎这是怕她不肯去吗?   “是玉戎心腹太监,若你不想去,我帮你打发。”玉非寒说着就要起身,顾云杳忙拉住他的手摇头,“无妨,该来的也躲不掉的。”   快走到亭子前的李庆一见端王站了起来,心中就咯噔了一声,陛下可是交代了,今儿个人要是不带回去,他也别回去了。   快步走到亭子外,李庆躬身弯腰的同时,眼睛不经意扫了一眼王妃放在端王胳膊上的手,外间传闻两位感情不顺,现在看来并不是。   别人或许是听端王的传言而已,他可是亲眼见过,宫中偶遇那些大家小姐,端王殿下连个眼神都不会给,更别提与其他女子有肢体接触,可王妃不同,她竟然拉着端王,且端王很自然。   李庆在宫中年数不短,对皇帝和娘娘们之间那些事也看的很透彻,不是显摆,他甚至只看一眼,一个动作,就能知道那位能不能得皇帝隆恩。   眼前这位端王妃必然前途无量,端王虽没表现什么,但这亲昵的举动足以说明一切。   李庆撩着袍子跪在地上给两人行礼,端王是这黎京如今最有权势的人,除了陛下,没人敢跟他抗衡,他就是个奴才,更不敢怠慢。   “奴才叩见端王、端王妃。”李庆是以叩见帝后的姿态叩见面前的两位,他这是带着皇帝陛下的旨意来,本不该如此低微,可谁叫人家如今得势呢。   顾云杳看了眼玉非寒,他似乎不打算开口,想必这气撒不在玉戎身上,那就撒在这狗奴才身上也无妨。   心里叹息一声,“平身。”她只得替玉非寒说了句,否则这人一直跪着,还说个什么劲儿。   李庆看了看,端王似乎没反对的意思,他也就哆哆嗦嗦的尝试着站了起来,“老奴谢过端王妃。”   摆手示意李庆不必多礼,顾云杳拽了拽玉非寒的袖子,后者神色显得有些无奈,拍了拍她的手背便转身离开了。   见玉非寒离开,李庆在心里松了口气,随即又把心提了起来,“王妃,老奴此次前来是带了陛下的旨意,请王妃跟随老奴速速进宫。”   李庆也不拐弯抹角,端王妃还是顾家大小姐的时候,宫中就有人调查过她,这是个做事不拖泥带水的姑娘,不管是喜欢或者厌恶,那都是直截了当。   “好。”   “啊?哦哦,那咱们这就走吧。”李庆没想到顾云杳答应的如此干脆,这让他心里还没使出的九牛二虎之力顿时憋在了心里,那难受的哟,真是难受。   从端王府到皇宫大内少说也有一刻钟的路程,还是马车最快的速度。   可……   “端王妃,咱们,咱们这般走过去,怕是要到入夜了。”从端王府出来到现在,已经一刻钟过去了,他们连皇宫大门在哪儿都没看见呢。   顾云杳慢悠悠优雅无比的继续挪着自己的小碎步,“本王妃最近总觉得自己动的少了,如今正好有个机会多动动,李总管不会阻止本王妃吧。”   “这……”李庆哪敢说不啊,心里思索再三,皇帝陛下只说了让把人带回去,并没有说什么时辰,“老奴怎么敢,老奴陪王妃一道走回去。”   顾云杳嗯了一声,眼神里的笑意慢慢驱散,玉戎不是心急吗,那她给他时间让他把所有事情想想清楚,是为了一个批命找如今势头正猛的端王妃麻烦,还是保江山稳固。   入宫见到玉戎已经是入夜时分,顾云杳被直接宣召到了御书房,见到玉戎他的第一句话便是问她身体可养好了。   顾云杳不觉得奇怪,这么长的时间玉戎要是不对那则批命起疑,他就不是个合格的皇帝。   自古帝王多生疑,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玉戎身居高位了那么久了,如今又是一国之主,他的疑心已经根深蒂固,且西秦局势一直诡异多变,她就不信玉戎不会多想。   “臣媳参见父皇,今日多得端王殿下照顾,好多了。”对玉戎她一向恪守礼节,但却不露出一丝一毫傅云的影子,她记得很清楚,前一世在她和他的儿子玉非寒有过婚约的情况下,玉戎都敢求娶自己,这样的人为了权利可以牺牲一切。   顾云杳忽然很同情玉非寒,别人都说生在帝王家是一件很悲哀的事,可玉非寒那时候还不是在帝王家,他的遭遇就已经跟她有的一拼了。   她心里叹息一声,他们俩这算不上是难夫难妻?同样命运多舛,同样痛失至亲。   “平身吧,今日召你进宫是有事想问问你。”玉戎顿了顿,似乎在等她接话,可顾云杳哪里会随了他的愿,愣是一副我洗耳恭听的姿态。   玉戎眼神里的微光变了又变,最后还是张嘴继续道,“你母亲的事朕也感到十分惋惜,她是许家嫡女,又是朕器重的大将军的妻,就这么没了倒是可惜了。”   顾云杳垂头应是,心中却在想,不感到惋惜才怪,你想要的东西没拿到,顾之曦那边又不知道如何打的算盘,竟然把他们母子赶出家门,想必玉戎也是始料未及。   这事也是后来冷静下来才觉出的蹊跷,以玉戎的性子,一天没拿到许家暗卫的秘密,他绝对甘心这般伏低做小下去。   可顾之曦却在她入狱之时把许靖容母子赶了出去,这不止是违背玉戎这么简单,他敢这么做,一定有人许诺他不会有事,否则以他胆小谨慎的性子,怎么敢?   “也罢,朕也不同你绕弯子,你母亲临终前可有交代你一些事?比如许家暗卫当年的情况,你可知道一些?”玉戎见顾云杳不怎么搭话,不得已直来直往说了。 第167章 试探她?   顾云杳目光中聚集了一层雾气,她神色故作坚强的道,“回陛下,母亲不幸遇难之时云杳并不在身旁,后来才有人通知了云杳,云杳只来得及看一眼母亲的遗容而已。”   她眼中的雾气渐渐凝聚出一滴泪里,那滴泪挂在眼眶边缘,要掉不掉,衬得她的模样十分惹人心疼。   “许家暗卫云杳听说过,但却没有真的接触过,母亲也并未跟云杳提及。”顾云杳的声音带着丝丝故作镇定的坚强,她的模样让人觉得她想起许靖容的事十分伤心,但在九五之尊面前又能轻易放肆。   玉戎看着她的神色不像是作假,那眼泪尤其真实,这孩子其实也不容易,自从回了顾家便一直深陷各种麻烦之中,而他那父亲……   想起顾之曦,玉戎的神色带了几分恨铁不成钢的厌恶,当年怎么会选这样一个人在自己身边使唤,他根本就是一条不怎么会咬人的狗,连叫唤都显得十分无力。   “如此倒是朕多想了,无妨,云杳啊,你如今可是皇室宗亲,是朕的儿媳,万事须得以皇家为主,今日朕说的话要放在心上,若有消息切莫顾忌,一定要告诉朕,知道吗?”   这般套近乎让顾云杳心中十分不屑,但脸上却万分惶恐的道,“父皇说的是,臣媳定当谨记于心。”   又生硬的客套了两句,玉戎便让李庆把她送回了王府。   前脚踏进王府,后脚念婷便来了,开口就说道,“云杳,麻烦了,璇玑楼来消息,晋国国师不日要到黎京来,据说是为了见一见南宫筠带回去那副丹青上的姑娘。”   顾云杳脚步一滞,那不就是自己?晋国国师亲自前来,这不是给她找麻烦吗?   晋国是如今混乱局势下实力最为强大,国土最为广袤的国家,跟西秦这种才立国不久的小国根本不是一个级别。   他们国师要来,那玉戎心中的疑虑说不得就会被打消,以以往玉非寒和玉戎的关系,他怎么会坐视她这个得天下的人物待在他身边。   “让璇玑楼查清楚,国师此次前来到底是何目的,还有随行都有谁。”顾云杳皱眉边走边说,此事可大可小,但一定不能再让自己成为靶子。   念婷嗯了一声,她多了解顾云杳啊,这些事早就吩咐下去了。   “云杳啊,你说这件事真的是南宫筠无心之举?”她怎么觉得就这般巧合啊,她们这边才把定王压得毫无翻身之力,那边便有一个大麻烦接踵而至,这是不是衔接的有些巧合过头了。   顾云杳撇撇嘴,放在衣袖里的手指动了动道,“也许是,不过,傻子才信。”   在念婷点头的瞬间,她把不过之后的几个字说了出来,让念婷那头就那么尴尬的僵在了半空,这到底是点还是不点啊?   两人一路往园中走,那里四周花草茂盛,假山亭立流水潺潺,关键还是个幽静之地,从进了端王府开始,她就十分喜欢那里。   “对了,你不是让我盯着倪家那两姐妹吗,你猜猜倪家倒了之后,倪安柔怎么样了?”   念婷充满得意的看着顾云杳,她一定猜不到如今的倪安柔是在何处,更不可能知道她是做什么的。   “寻求庇佑、沦落街头,或是风尘,三选一吧。”顾云杳坐到凳子上,桌子上摆着茶点,她确实有些饿了,从午后到现在,她还没吃过一点东西呢。   念婷嘴角抽了抽,她怎么不猜倪安柔饿死街头或者投奔倪安芍呢?   随着她也坐在凳子上,念婷往桌子上一趴问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她的处境?”这猜测虽然很合理,但合理的不止这三种,顾云杳怎么就那么肯定是这三种。   “不知道,但我有脑子,这是个好东西。”顾云杳给自己倒了杯水,又给对面的念婷也倒了一杯,“来,说了这么多,口渴了吧。”   这一句接着一句,念婷听着怎么都觉得怪怪的,可想想也没什么错处。   接了水一口灌下去,哟,居然是今年的新茶,还是那什么最喜欢的露妍秋茗,以前她想尝一口都没机会,因为傅云爱酒不爱茶。   把杯子递回去,念婷满脸期待的看着顾云杳,后者翻了个白眼,直接被茶壶连带杯子一并推给了她。   “对了,师浅雪怎么还没回来,我爹都跟我说她已经出发好几天了啊。”念婷一脸灌了三杯茶水,这才一脸满足的问顾云杳。   “你还真是三心二意,刚才不是还讨论倪安柔的处境,怎么这么快就换话题了?”她捏着手里的茶杯,熟悉的味道,却再也见不到那人,心里难免还是有些叹息的。   念婷在凳子上挪啊挪的,干脆起来一转身斜坐在亭子边儿的栏杆上,一只脚耷拉在栏杆上,一只脚自然垂下来。   “你不是猜到了吗,还讨论什么啊。”看顾云杳的神色就知道她猜到了,还装模作样干什么,难道还等着她给答对了的奖品啊。   顾云杳揉了揉眉心,她只给了三个答案而已,哪里就猜到了,不过现在看念婷的神色,八成是因为她猜到了。   “行了,浅雪应该明日就会到,不远万里跑你家去取东西,没几只苍蝇跟随就太不正常了。”她要的东西是前世放在念婷那里保管的匣子,里面放着一份重要的名单,是璇玑楼放在其他各国的暗子。   她早就开始怀疑这场阴谋布局并非一国之力而已,尤其是南宫筠此次的行为,似乎更坐实了她的猜测。   “哦,也对。”   顾云杳呷了一口茶问念婷道,“倪家姐妹如今怎么样了。”倪家已经倒台,他没有翻身的余地,定王也没有,因为死人是不可能有翻身的机会。   倪家两姐妹费尽心思算计她,却不曾想她也一步一步在算计,不过她从看到的都不是小地方,后宅不是可以容纳下她的地方,她的舞台从来都是朝堂。   所以她不计较这两人一次次的小聪明,但若是不知道什么叫适可而止,那便是为她们自己招来祸患了。   “还能怎么样,倪安柔自从倪家倒台后就没了消息,若非柳轻盈说自己在花楼密室见过她,我还以为这丫头饿死在什么犄角旮旯了呢。”   念婷百无聊赖的踢着脚,前阵子在花楼窝着,可把她给累坏了,这辈子扮演了不少次下人,还是第一次真的被人当下人使唤。   要说看见倪安柔倒也不稀奇,可柳轻盈说当时还看到了定王府侍卫,那人乔装打扮进了密室,正好被柳轻盈看到。   后来她问柳轻盈这才知道,花楼其实是定王和顾之曦一起放在黎京的一个情报站,里面进出多数都是各家侍卫下人。   这世上知道你最多的有时候不一定就是睡在身旁的人,而是服侍你几年甚至几十年的下人,因为人数众多,每人一句话就会融合成一个平时看不出来的主子来。   “不过如今定王死了,倪安芍下路不明,我想倪安柔大概也在花楼呆不久。”念婷分析道,“因为没人再护着她,待在那种地方,又是个大小姐的性子,早晚要出事。”   顾云杳不置可否的耸耸肩,倪安柔她不关心,纵使那时候身在大牢被她折磨的几乎再死一次,她整垮了倪家之后,这口气也顺溜多了。   “既然黎京找不到倪安芍,那就出京找,或者可以去佛光寺看看。”倪安芍和明心关系暧昧,虽然不知道两人是不是真的狼狈为奸,但以一个女人的心思来说,有难自然是找那个整日里与自己缠绵的男人才对。   当然,这总结也不是她总结的,以她孤家寡人二十来年的情商,着实想不出这些来。   这是柳轻盈的总结,她还总结了她为何找不到另一半的原因,一个事事都自己可以很好处理的女子,找一个男的确实用处不大啊。   顾云杳把这个当作是她的夸奖,毕竟这年头可以独自一人承担起自己糟糕生活的女子,确实是凤毛麟角。   “派人去了,但你知道明心可不是个简单的人,别说暗影就是影子都被挡了回来。”念婷懒懒散散的靠在柱子上,这明心到底什么来头,连璇玑楼的影子都能挡得住。   桌子上茶水冒着几不可查的热气,顾云杳的手摩挲着茶杯,眼中的深沉在月光的照应下显得幽深无比,她越来越想玉非寒了,念婷用余光看着她想。   尤其是那双眸子,比她是傅云时还要让人看不透,但那股尊荣高华的气质却一直未变,有时候她不看她的脸还是会觉得,身边这人还是那个高贵不可一世的美人公主,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掌控大局的王者。   念婷默默的盯着眼前的假山发呆,那一次国破家亡到底是怎么回事至今还没有准确的头绪,只知道有人从中捣鬼,也知道其中与璇玑楼的人,但再想顺着这条线查下去,便成了渺茫的海中云雾。   “你在想什么?”   顾云杳的声音幽幽传进她的耳朵里,念婷啊了一声,挠了挠后脑勺道。“想那件事,这么久了都还没有查清楚,不太正常。” 第168章 一幅画   “那次我会输本身就很不正常,现在查不到反倒显得正常了些。”顾云杳这话成功把念婷绕晕了,她傻愣愣的张着嘴,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说什么的样子。   顾云杳扑哧一声笑了,她最喜欢念婷这般模样,可爱又傻乎乎的样子,她生在一个不错的家庭里,父母对她的宠爱让她像只可以自由飞翔的鸟儿。   同时她也得感谢她的父母,若非如此,她也不会将她骗了,拐到自己身边这么一个活宝。   “哎呀,当初你真是倒霉,第一次出远门就碰见了我。”顾云杳失笑摇头,看着念婷的眸子亮闪闪的,极是愉悦。   念婷撇撇嘴,“倒了八辈子血霉,才一出江湖就碰见个大忽悠,后来就算我长见识了,也是没辙啊。”   说着她自己都觉得好笑,那时候她还跟父母吹嘘自己可以独当一面了,于是趁着月黑风高就自己一个人溜了出来。   没曾想,江湖都还没见到是个什么样,就遇见了傅云,被她三说两不说忽悠着许下誓言,这一待就待了好些年。   “其实也怪不得我,苍梧山庄的人极少在江湖上走动,没想到我能碰上,而且还是庄主的千金,我一时心痒,没想到还真就被我给拐走了。”   顾云杳当年也是很无语,她还什么招数都没使呢,这姑娘就自己很热情的把自己给卖了,这真不怪她。   “好汉不提当年勇。”念婷声音细弱蚊蝇一般吱唔着,见顾云杳挑眉,又不情愿的补充了一句,“狗熊也一样。”   “行,都是你有理,我说不过你。”   念婷瘪着嘴,这话说的就违心了,那次理论不都是她被压制的死死的,刚才,就刚才,她还自己承认自己是狗熊了。   “明日师浅雪回来你亲自到城外接应,记住,无论遇到什么都不要恋战,以最快的速度回端王府。”   不久前她悄悄让师浅雪去了念婷的老家苍岭山庄,去取一样东西,那东西也是唯一一件除她脖子上的暗令外的许家的东西。   那是早年间与许老将军相交甚笃之时他赠予她的,是一副山水画,画工精湛水墨渲染,那一山一水都栩栩如生,是许老将军的得意之作。   念婷嗯了一声,她知道顾云杳当年在苍岭山庄放了什么东西,就是一副许老将军的画,说价值连城倒还真没有,说一文不值也不可能。   可这般谨慎小心也确实没必要。   “别不当一回事,那幅画很重要,要是那画出了意外,你就自己到秋山水牢待上七天吧。”顾云杳气定神闲的道,她还不了解念婷那些小心思,八成觉得那画即便重要,但也没重要到很重要的地步。   “咝,这么重要啊,那行,就是拼了命,本姑娘也一定把画给你完整送回来。”她拍拍自己胸脯道,那啪啪的声音十分响亮,顾云杳怀疑,她这个女人到底还有没有胸存在。   念婷又赖着喝了几杯茶,这才慢悠悠的离开了,看方向应当是出城等师浅雪的到来。   顾云杳坐了片刻,夜已经深了,她起身往寝室走,那里还亮着灯,玉非寒还没有睡下。   推开门,灯光混合着月光一道倾洒在她身上,顾云杳看到玉非寒斜倚在软榻上,一只手撑着脑袋,一只手握着一卷书,此刻正看的仔细。   听到声音,玉非寒微微抬眼看向门口,顾云杳站在门外,一只手还作者推门的动作,“回来了,他没为难你吧。”   摇摇头,顾云杳走进房间,反手把门重新关好,“他怕是想通了,起码在晋国国师到来前是不会动摇。”   “嗯,这消息是罗珊告诉你的,可信吗?”玉非寒左思右想,他调查的罗珊可不是个轻易帮人的主儿,有传言,有人曾拿着万辆黄金求取一条消息,可连罗珊的面儿都没见着,就被直接轰出来了。   “可信,罗珊的话代表通天海,她不会砸自己的招牌。”顾云杳点头,走到桌子前坐下,罗珊肯帮忙她早就料到了。   “不用怀疑她,她也只不过是替父感恩罢了。”刚才在外面灌了一肚子茶,这会儿渐渐有些困意了,但顾云杳仍是强撑着单手支着脑袋道,“罗子年应该到了黎京,他怕是一时半刻回不了江南,否则玉戎说不定就得派人扒了他的皮。”   她当时从江南离开曾给罗子年出了一招损招,不为别的,就为阴玉戎一把,所以这会儿江南物价一定极其不稳定,百姓如何她不知道,官府一定不好过。   历年江南官员多数都会做粮食及食盐偷换入库的把戏,这边朝廷拨下去的粮食和食盐,那边那些官员就能拿出市面上高价卖出,然后再低价收回,既给了想花银子托关系的商贾机会,也赚了安心用的银子。   但这一回却被罗子年坑了,他收了江南所有的粮食,说是做善事,给的价钱还是市面的一番,那些官儿就坐不住了,把自己陈年的新的都一股脑给了他。   原本以为这不过就是伪善说说而已,回头再把粮食买回来,毕竟民不与官斗,他们当官的想把东西要回来,那简直是易如反掌。   可谁知道罗子年这次是来真的,他真的把那些粮食给分了,不仅分了库房那些官粮,还把市面上的粮食也都卖了分了,而恰好此时朝廷派人巡查,直接把刚刚动荡过的江南再次搅的没法活儿。   “我救了他一命,他把此事告诉自己女儿,让她来帮我,无可厚非。”顾云杳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趴在桌子上继续道,“罗子年确实是个经商奇才,又拿得起放得下,这样的人不能成为敌人。”   否则会有不小的麻烦。   不过好在罗子年是友非敌,他的脑子在经商以外的地方也似乎不怎么灵光,这些年能在江南混的不错,八成有罗珊的功劳。   “困了就上床歇着,时辰尚早,你还可以睡个好觉。”玉非寒把手中的书放下,看着哈欠一个接一个的顾云杳直摇头。   顾云杳有些迷糊了已经,闻言应了一声,好半晌才晃悠悠的站起身往床榻上走,今日确实累的不轻,从端王府一路走到皇宫,又在花园跟念婷聊了那么久,这会儿实在困的不行。   这一觉一下子睡到日上三竿,她才跟神游完一般起了身,“睡的这般死?”她揉着脑袋走到门口,推开门就看到两侧站着人,手里端着的是脸盆和放着毛巾的托盘。   “王妃,您先洗簌。”两人一见到她便恭敬的行礼。   洗簌完毕已经差不到午时了,顾云杳直接去了园子里的凉亭,师浅雪和念婷都等在那里。   “回来了,可还顺利?”她踏进亭子里,桌子上摆着茶壶和糕点,花样不同,但仍是她爱吃的东西。   念婷酸溜溜的道,“哎呀,嫁了人就是不同,瞧瞧瞧瞧,这待遇一点不比你那时候差。”   今日一早她们两人就到了凉亭,敲好碰到端王要离开,顺道就叮嘱她们俩等会顾云杳要是起了,就让她先吃些这个垫垫肚子。   糕点是燕子楼那位大厨每日限量的百花糕,茶仍是有市无价的露妍秋茗,这一壶茶就抵得上普通百姓家一年的口粮,更何况它还是一年一丁点的极品。   念婷腹诽,都说端王无权无势,可他从西晋立国开始就没人敢招惹,连他那皇帝老子都不跟对他强硬,他吃穿用度甚至比皇宫里的九五至尊还奢华,这确定是个无权无势的闲散王爷该有的待遇?   “嗯,我也觉得,坐下吧。”顾云杳坐下拿起一块糕点咬了一口,味道和前世一般无二,甚至比那一世吃到的还好。   念婷也不客气,直接一屁股坐下伸手就拿了一块糕点往嘴里塞,师浅雪迟疑了下,见念婷这般顾云杳都没反应,也就跟着坐了下来。   “主子,东西已经拿回来,请您过目。”她把背后背着的盒子取了下来,递到顾云杳面前。   她在苍岭山庄接过这东西的时候还纳闷,只是一幅画而已,怎么劳师动众让她带着十几个人一道前来。   直到拿到画出了苍岭山庄的势力范围开始,她才明白,她拿的根本不是一副画,简直就是拉仇恨专用盒子。   一路上走走停停躲躲闪闪,可即便如此,跟着她去的十几个人如今也没剩下几个,途中埋伏者手段花样百出,她几乎把那些年走江湖见过听过的骗术花招都给经历了个遍。   师浅雪着实没想到,不过一副许老将军的亲笔画,为何会有这么多人争着抢着要,难道那些人也同她一样,也是被许家养大的?   “好,一路辛苦了。”顾云杳把盒子打开,从里面拿出一副保存完好的画卷,这幅画是许老将军亲手交给她并请她一定要妥善保管,当时她不明白,直到那日在小屋见到傅颖,她手上的墨汁引起了她的注意。   傅颖她是从小看着长大的,性子暴躁喜怒无常,有时候她甚至以为这孩子就是个修罗,可那只是一时认为,从来没真的把这孩子想的多坏。   后来傅蕊开始出现在她的视线里,可多数时候都是鼻青脸肿,模样甚是委屈。 第169章 来者不善?   那时候起她便不再和这一家子人来往,这是个麻烦,接触多了便会给自己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但即便如此,那些年的相处她也清楚的记得,傅颖最讨厌舞文弄墨,几乎是见一次先生就把人家吓唬的落荒而逃,久而久之谁也不敢在给这位小祖宗请先生。   可那日她却看到傅颖手上有点滴墨迹,若是普通墨迹也就罢了,她也不会想到许老将军那副画,偏偏她手上的是香墨,这种墨她曾听许老将军提及过,掺入人血的香墨是可以隐匿字迹,是千金难求的好东西。   也正是这香墨让顾云杳想起了那幅画,许老将军送给她画时她就嗅到过一股淡淡的血香,只是当时误以为是许老将军多年征战沙场洗不掉的味儿,也就没当回事。   想到这里,顾云杳双手把画举到鼻子前轻轻一嗅,一股淡淡的墨香夹杂着一缕不易察觉的血香钻进她的鼻子里,果然是掺了人血的。   “你在闻什么?”念婷不跟师浅雪一般,眼里的疑惑都快冒出来,硬是憋着不说。   “你闻闻。”顾云杳没回答她,反而把画递给了她,示意她凑近了闻一闻,眼睛却抬起看向不远处走来的人。   念婷哪管那么多,直接凑到鼻子下去闻,除了淡淡的纸的味道,还有一股说不清是什么气味的东西,像是墨,可又比墨腥了些香了些。   “是人血,不多,但一定有。”叶无心走进亭子,他晕血,但作为一名职业且合格的不能再合格的杀手,对血的味道还是很敏感的,刚走进亭子就闻到了那股淡淡的血香。   “啊?”念婷惊讶的张开嘴巴,随即立刻扭头去看师浅雪,满脸严肃的道,“浅雪,你在路上不小心把别人的血沾到上面了?”   此话一出,在场几人的表情就精彩了。   师浅雪一脸你怎么会想到这儿来,盒子和包袱都是干净的,怎么会单单里面保护周全的画沾上血?这逻辑能力也是没谁了。   叶无心和顾云杳则是一副早就猜到她会这么说的表情,直接忽略念婷的话,继续往下说道,“此画当年是许老将军亲手交给我,那郑重的模样让我记忆犹新。”   当年以为是他知道自己在劫难逃,所以才会那般郑重,可又觉得似乎又不是那么回事。   “画中应该是有秘密,或许那些人要找的许家暗卫的秘密就是此画?”叶无心眯着眼睛道,他很俊朗,是那种一眼在人群中就能看到的人,可偏偏做了不该有存在感的杀手,还做的那么成功。   他眯起眼睛的样子像是一只蓄势待发的猫儿,慵懒之下都是锋利的爪子,顾云杳不止一次想,或许是因为这种隐藏强大杀气的能力,才能使这家伙如今都没失手过。   “我说无心啊,你这般柔弱的公子哥,当初是怎么想不开去做了杀手啊?”念婷这话问的也不止一次,每一次都是被叶无心冷冷一眼给挡了回去。   这次自然也不例外。   念婷摸了摸鼻子,浑身不舒坦的动了动,顾云杳知道,她一定又是被叶无心那有针对性的杀气给震慑到了。   “应该是,我还不确定,不过此事除了我们四人之外,我不希望还有别人知道。”她目光在其他三人面上扫过,语气里的严肃认真让几人不由自主坐直了身子点头。   收起画,顾云杳起身往寝室走,“行了,也快午时了,留下一道用膳吧,这端王府的厨子和燕子楼比也相差不多。”   抱着画回到房间,顾云杳径直往床榻前走,自从她和玉非寒大婚,床榻就成了她的地盘,他日日宿在软榻上,前几日还有翻动的声音,如今应该是习惯了,也没了声响。   将画放在床下暗格里,顾云杳这才满意的转身出了屋子。   饭桌上,几人说说笑笑,原以为玉非寒这个时辰应当是不会回来了,却不曾想,她们几个吃到一半的时候,他施施然踏进了大厅。   顾云杳一抬眼就看到他那双深邃幽寒的眸子,微微蹙眉问道,“不会这么快就来了吧?”   如果猜玉非寒的心思最好不要看脸,因为他的脸除了能看到移不开目光的绝色外,基本没有什么情绪可言。   所以她喜欢眼睛,他的眼睛就像是一汪会说话的寒潭,当然,不仔细看最多也就只能被他吓退而已。   “已经到了黎京郊外。”玉非寒看了眼桌子上所剩无几的饭菜,很自然坐到顾云杳身边,拿起她的餐具慢条斯理吃了起来。   桌子上三个人都直直盯着他,看着他姿态闲适的一口一口吃着她们扫荡过的剩饭。   “嗯,要不再给你做些吧,我们都吃的差不多了这些……”顾云杳有些不自在的说,让他一个堂堂端王吃她们剩下的饭菜,还用她用过的餐具,感觉很不妥啊。   玉非寒没理会她,继续自顾自的吃,喝了一口汤后才慢悠悠的开口,“无妨,不过一些饭菜而已,没必要那般讲究。”   “晋国国师到后直接去了佛光寺,似乎跟明心交情不错,想来今日是不会入宫了。”他再夹了菜往嘴里放,慢慢的咀嚼,那姿态被其他几人对比自己刚才的吃相,顿觉双颊一热。   顾云杳还好些,她一向装模作样惯了,以前随军时那吃相比念婷也好不到哪儿去。   “佛光寺,倒也不意外。”她点头,当日也是明心进宫找的玉戎,他会那时候进宫,自然是第一个得到了消息。   现在晋国国师又直接去了明心那里,这就十分明显,是那位国师告诉的明心这件事了。   “嗯,那要收拾些什么吗?”玉非寒吃的差不多,轻轻的放下手中的碗筷,微微侧脸看着顾云杳,“今日去可不是件愉快的事。”   “既然不是件愉快的事,还有什么好收拾的,再好的东西也搬不回好心情不是。”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的念婷和师浅雪满脸茫然,这两人说的什么意思,不就是去佛光寺见一见那位传闻中的国师吗,很复杂吗?   “算了,别猜了,咱们还是出去吧。”念婷跟随顾云杳多年,她的性子虽说摸的不是透透的,但好歹也有七七八八。   拽了师浅雪出门,她回头看了一眼里面坐着的两个人,脸上都带着浅浅的笑意,越看越有夫妻相,都是不折不扣的狐狸。   “咱们这位主子的心思就别猜了,只要她不说,就是猜到天边儿也猜不到,需要咱们知道的,不用你问,她也会让你明白。”   念婷语重心长的拍了拍师浅雪的肩膀,背着手慢悠悠的踱步往外走。   到最后,玉非寒和顾云杳两人还真就什么都没准备,直接坐了马车往城郊佛光寺去,今夜定然不用在那里留宿,人家估摸着也不乐意让他们留。   马车这次走的倒还平稳,顾云杳没觉得难受,直到到了佛光寺门前,她才回过神来发觉到了地方。   “你不要去远处,约莫一个时辰左右咱们就可以回去了。”顾云杳跳下马车想了想轻声交代着车夫,这人是玉非寒亲自挑选的,似乎跟他有些交情还。   车夫点头应是,也压低了声音道,“王妃,有人一路尾随咱们,这会儿又不见了。”   他会功夫,还曾经和自家主子一道学了几天,寻常侍卫都不是他的对手,所以那人一出现他就感觉到了脚步声和均匀的呼吸,那人武功也是不弱。   顾云杳点点头,“当是没发觉,等着我出来便是。”   她拂了衣袖往台阶上走,一节一节十分稳当,眼前这座佛光寺当年还是破败的寺院,如今却摇身一变成了皇家寺院。   进门处站着一个青衣小厮,面容温和,一看便是十分和善的人,看到她似乎有些惊讶,继而上前对着她行礼道,“我家主人等王妃良久了,请随小人过去。”   青衣小厮笑的十分好看,倒不是他长的好看,而是那笑容,让人看了就想跟着他一起笑,且笑的十分得体温和。   这样的人顾云杳前世见过,不过那是一个女人。   “那就有劳了。”顾云杳也不多问,算准了她会来又让人等着的,除了那位传闻中的国师外,她还真想不到别人。   随着青衣小厮一路到了佛光寺右侧一处厢房,看样子像是专门给皇家人准备的房间,但此刻应当是接待那位国师所用。   “国师长途跋涉到黎京来,应是十分劳累了,我这般打扰,不知是否合适啊。”顾云杳一边随着青衣小厮走一边说。   小厮脚步顿了顿,半转着身子笑道,“王妃怎知我家主人便是国师大人?”   他还以为这位王妃猜的是明心大师,没想到她知道是谁候着她呢。   “小哥身上的衣料并非我西秦所有,且言行举止也与我西秦略有不同,除了晋国国师,怎么还会有别人。”   顾云杳十分好脾气的说道,看着小厮的侧脸仔细端详,这小哥第一眼看起来不起眼,但那笑却是很让人容易产生熟络感来,对他连防备都提不起来。   “王妃好眼力。”青衣小厮笑的很开心,领着顾云杳快步往厢房里走。 第170章 友情提示   “王妃请进,主人就在里面等候。”小厮把门推开,躬身示意她一个人进去,主人候着端王妃是有要事,吩咐了不得有外人打扰,他还得在外面守着。   踏进房门,一股清雅的香味扑面而来,闻着这香味像是到了九天之上的仙镜,飘渺之下隐隐看到众仙那自在的模样。   “端王妃来的及时,若再晚一些,本尊便要入宫了。”房中靠里的位置传来一道低沉的生意,虽还中气十足,但也隐隐能听到一丝苍老。   顾云杳转头去看,一位仙风道骨的老者盘腿坐在榻上,他身边放着一个小小的香炉,从里面袅袅升起缕缕轻烟,不到片刻便彻底消散在了房间内。   “国师这香十分精心,连月下美人上的朝露都用上了。”顾云杳深深吸了口气,初时只觉得这香味很好闻,等走进来却发现,这样弥足珍贵的香料,若是不好闻似乎有违天理。   国师抚着胡须笑了起来,但却没有从榻上起身的意思,“端王妃好见识,那咱们就敞开天窗说亮话。”   他总是想把话题绕回到今日顾云杳的来意,而顾云杳则更喜欢顾左右而言他。   “国师爽快人,不过云杳想先问问,国师如何凭着一副丹青断定,我的命格和前朝公主一模一样?”她算算时辰也差不多了,再拖下去捣乱的来了,她确实什么也问不出来。   国师抚着胡子笑了起来,眼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看的顾云杳心中有些咯噔,她记得那种东西,就像是那日月下她见到青绡,听到青绡叫她名字的时候,他眼中便是这个。   顾云杳眯了眯眼睛,是青绡告诉他的?   可转念一想不对,青绡似乎不是那么八卦的人,且他似乎也不打算把她就傅云这件事宣扬出去,否则她早就无法在黎京立足了。   “老夫并没有恶意,只是老夫很好奇,既然已经尘归尘土归土,为何还执念不放?”国师就是国师,连死而复生都说的这般玄妙高深。   顾云杳敛了衣袖坐到椅子上,既然知道她的身份却不明说,要么是还没确定,要么就是不愿张扬,那她就当没听明白好了。   “生而为人,必有执念,可大可小,非所有人都能消除,国师这话问的多余了。”她师傅崔禀意曾说过,这世上的人都有执念,有的深有的浅,有的大有的小,她就是属于那种深而大的人,若是哪天蹬腿了,必然是要带到下一世的。   这话还真叫他给说对了,她这前脚蹬腿嗝屁,后脚就借了别人的身子重回人世,如今走到现在,其实多半还是心中那执念放不下,才会有今天这局面。   她骗过很多人,最喜欢骗的就是自己,反正连自己都骗不了的人,何以骗别人?   “说的也是,王妃悟性竟是比老夫还高,崔老果然是教徒有方。”他夸了,却是夸崔禀意,这让顾云杳忍不住想撇嘴翻白眼。   可现在她是以端王妃的身份来此,见的又是晋国国师,这般做了不仅有失礼数,也为端王府抹黑。   “国师夸赞的是,若家师知道了,一定会非常高兴。”顾云杳这话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来的,崔禀意的事她还没弄明白,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知道事情大部分的来龙去脉,说不定也知道当年的事。   可她不敢想,若崔禀意知道当年的事,为何不救她,是救不了,还是根本不打算救。   “那端王妃对老夫了解多少,觉得老夫可是信口开河的人?”国师忽然这般说,让顾云杳有些诧异,“怎么这般说?”   国师抚了抚胡子,花白的头发十分光亮,不像是一般老者那般暗沉无光,他声音低沉的道,“老夫确实没有恶意,但这件事却又不得不做,不过老夫可以提醒王妃一句,凡事切莫算的太满,有些人你算不进去。”   顾云杳瞳孔一阵收缩,凡事不要算的太满,有些人算不进去,难道是指那人?   “云杳多谢国师提醒,也请国师帮云杳好好照顾师父,等一切安定下来,让他别忘了回来。”顾云压很快把情绪一收,面上带着淡淡笑意的道,“毕竟冤有头债有主,欠债总是要还的。”   “呃,哈哈,好好好,老夫一定把这话带到。”国师一愣,而后笑的十分畅快,这丫头果真不是一般人,他不过多说了两句,怎么就知道崔禀意在他那里。   国师笑罢沉吟了一番,“丫头,命格一事是祸也是福,端看你如何抉择,老夫能帮的也只有这些了。”   他说罢抬眼看了看窗外,不知不觉已经半个时辰了,想必西秦皇帝的人也差不多到了。   “罢了,既然来了,总不好不见,丫头,你自行离去吧。”   顾云杳也往窗外看了看,起身朝着坐在榻上的国师行了一礼,这一礼是晚辈礼,不是以端王妃的身份,而是以崔禀意徒弟的身份。   她就知道的崔禀意当初那般拒绝收她为徒有原因,原来是知道她就是前一世祸害他的徒儿,只是后来又收了她,八成是心中愧疚作祟。   不过这愧疚到底没能把人留多久,才见了几面就直接溜之大吉了,有这样的师父,她也十分无奈啊。   “那云杳便走了,说不定咱们很快还会见面。”她抿唇一笑,微微点头转身走了出去,刚好看到厢房前走来的一队侍卫。   “哟,老奴参见端王妃,能在此遇见您,是老奴运气好啊。”李庆双手赶紧在身前拱了拱,朝着顾云杳行礼,这位端王妃可了不得,如今可是香饽饽了。   顾云杳看了李庆一眼,笑着摆手示意他不必多礼,“李公公事务繁忙,本王妃就不多拦着了,改日有空到了端王府再叙。”   一听这话,李庆的眼睛几乎都要笑没了,皇帝这几年身体越发虚弱,虽然暂时没有大碍,但到底是年事高了,如今这般内忧外患的,谁知道还有几年好活,倒是这端王倒是一支潜力股。   “行行行,那老奴可就记下了。”李庆的身子弯的更低了,那副低眉顺目的模样让人看着就觉得不好意思,他好歹也是大内总管,皇帝跟前的红人呢。   从佛光寺出来,等在马车前的车夫就赶紧迎了过来,小声道,“王妃,主子已经在车上了。”   顾云杳嗯了一声,提起裙摆上了马车。   车厢里两人对坐着,玉非寒一身靛蓝色锦袍,在他的手上还拿着一个盒子,“历壹铭让我转交给你,说是按时服下即可。”   他把盒子放在马车中的小桌子上,并没有打算直接给顾云杳,因为历壹铭还说了,让顾云杳吃药除非是她无力反抗,否则难于登天。   所以,他很自觉的打算每日盯着她把药喝了,以防像以前一样都喂给了花草。   “呃,好,我知道了。”顾云杳是想拿走自己处理就完事了,不过看样子玉非寒不打算让她自己看着办。   “如何了?”玉非寒目光朝着马车外看了一眼,翻飞的车帘偶尔会透进来一丝草木的翠绿,但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   顾云杳的目光因为他的声音才从桌子上的盒子上收了回来,抿着唇半晌才说道,“非寒,你可还记得我师父的失踪?”   玉非寒点头,这件事曾让他也困惑许久,不过后来他的师父说此事让他不要再追,便也没留意过。   “他在晋国,着实没想到,他竟然和晋国国师是好友,还托人家给我带话了。”顾云杳揉了揉眉心,这老家伙走了又也不忘在她面前刷存在感。   玉非寒挑眉,托晋国国师给顾云杳带话?难道是告诉她这命格之事并非有意?   “都说了些什么?”玉非寒问,以崔禀意的能力,不想让顾云杳知道也不是不可能,可现在看来他是有意让顾云杳知道他在何处。   顾云杳眨巴了几下眼睛,忽然想到第一次以这个身份见玉非寒的时候,他似乎是有事找崔禀意,可崔禀意当初不肯答应帮他,多半也是算到会有这一天吧。   那老狐狸的心思果然非常人可以揣测。   “没什么就是让我不要太自以为是,有些人怕是我算不准的。”她叹了口气,这么明显告诉她身边有别人,师父这袖手旁观的不合格啊。   玉非寒嗯了一声,神色变得若有所思起来,这话这般明显的意思,显然崔禀意一直关注黎京局势,更关注这位唯一的徒儿,相较他家那位,那可是标准的甩手掌柜。   “国师也告诉我,此次命格之事是祸也是福,让我把握得当,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她是这么理解的,想来国师开口说出来的话,十有八九是他早就知道了这两面性。   顾云杳依靠在车厢上,晃动的马车让她有些不舒服,午后的略显炙热的阳光从车窗外溜了进来,有些落在她的衣袖上,有些落在对面玉非寒的袍子上。   “每个人都神神秘秘欲言又止,什么时候我可以不用这般费尽心思猜来猜去才好。”她有气无力的说,嘴巴微微嘟起,显得十分委屈可怜。 第171章 玉非寒的过往   玉非寒伸手抚了抚她的长发,一句话没说,对一个从一踏进黎京就开始扮柔弱一步步入局再破局,甚至顺手布局的姑娘来说,他的安慰很多余。   原以为如今这一切如此顺利是因为身边这姑娘是崔禀意的高徒,直到花楼那件事后,他才意识到,自己先入为主觉得她是一步步被逼如此,没曾想,她早就算好了一切。   崔禀意当初为何会离开,是不是也是看透了其中的端倪?玉非寒想,或许也不是不可能,那人那般聪明,可比他师父狡猾的多。   两人一路安安静静回答端王府已经是天微微黑了,顾云杳带着玉非寒去了燕子楼,她是打算吃饭的同时顺道找一找历壹铭的晦气。   下了马车玉非寒就说了,以后他看着她把药吃完,这举动和以往不同,不用想都知道是历壹铭说了什么。   “咱们就在燕子楼吃些东西,晚些再回去。”顾云杳十分积极,径直往二楼最里面靠窗的包间去,那里基本是她的专属。   可今日她还没到就听见里面有人交谈的声音,顾云杳眨了眨眼睛,除了自己人,谁还能到这个房间来?   看了眼玉非寒,后者也看着他,不过他并不知道这里的规矩,面上也没什么异常。   顾云杳想了想决定进去看看,哪怕说自己走错了也无妨。   也没打招呼,顾云杳直接一把推开门往里走,入眼是一扇山水浮雕屏风,将外间的视线刚好隔开,但透过镂空的地方仍是能看到一二。   里面坐着一个女子,虽看不清面容,那感觉却让人觉得有些熟悉,而另一个一看就被顾云杳看出是历壹铭。   既然他在,那她就不必忌讳是否走错了地方。   “壹铭,你有客人啊。”顾云杳说着已经绕过屏风走了进去,玉非寒就在她身后,两人看到历壹铭对面坐着那人时,都顿了顿脚步。   历壹铭笑着摇头,“客人是客人,但却不是来找我的,正好你来了,也省的我上端王府找你。”   他示意两人先坐着,起身到门外片刻,再回来时手中端着托盘,“茶喝的差不多了,先吃些东西垫垫,饭菜马上好。”   等历壹铭坐下了,顾云杳才问道,“曹贵妃这般出宫,不会引人注意?”   在他们身边坐着的人正是如今后宫中荣宠不断的曹贵妃,她一身普通宫娥打扮,脸上脂粉未施,可那模样竟比平日里更加光彩照人。   曹婷拿起帕子擦了擦嘴角,姿态优雅高贵,和前一世宫中那些妃嫔似乎有些不太一样。   “出宫找你,自然是有事。”曹婷放下手帕顿了顿继续说,“陛下入夜时急招了晋国国师,听说是为了你的事。”   她的目光流转,自带着一股说不出的柔美,让人忍不住把目光停留在她的眼睛上。   顾云杳也不例外,“此事我已经知道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但有一点,束手就擒不是我的风格。”   玉非寒此事也张了口,“想动本王的王妃,也得看他有没有那个能耐。”   这大概是第一次玉非寒直接明确的说出忤逆玉戎的话,曹婷和历壹铭都纷纷对他侧目,“正好新仇旧恨一并清算,也省的本王最近闲得发慌。”   这话的语气像极了顾云杳,历壹铭不由挑眉看了眼他们俩,如今已经是不自觉夫唱妇随了?要是那日柳轻盈能如此,他说不得能兴奋的不能自已。   “呵呵,端王说笑了,都是自家人,何必你死我活的。”曹婷目光再次闪了闪,不过这次不同于上次,她似乎别有用意。   这番话听起来没问题,可知晓玉非寒与玉戎一些事情的人听了,很难不多想,尤其是那句自家人,何必你死我活。   “曹贵妃才是说笑了,既是自家人,本王与他的事你想必也知道一二。”玉非寒手中的茶杯转了一个圈放在了顾云杳面前,“茶凉了,你喜欢喝。”   顾云杳哦了一声,他居然注意到这个细节,她不太喜欢喝茶,但如今这具身体喝不了酒,那便只能喝喝小茶了,但热茶她是下不去口的。   曹婷看着玉非寒这举动面上的神色有些羡慕,心中更是叹息,她虽贵为后宫贵妃,几乎等同于中宫皇后,可她的夫君却从不会为她做这些事。   “罢了,既然选择帮你们,那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曹婷叹息一声,继而面上重新带着一抹淡淡笑意道,“听说南宫筠有意请端王妃到晋国一游,此事陛下并没有拒绝。”   言简意赅,以在座其他三人的聪明,怎么会不知道玉戎的打算,他心中怕是不愿意顾云杳这个宝藏离开西秦,可晋国的面子又不好直接拂了。   “看来明日本王和王妃还得再入宫。”玉非寒不甚在意的说,玉戎不敢得罪晋国是惧于晋国强大,可他不惧,天下于他而言没有身边人重要。   顾云杳点头,看这架势便是想让她来拒绝,这锅甩的快狠准,他得罪不了晋国,难道以为以端王妃的身份,她就拒绝得了,拒绝的合适了?   “看来国师说的不错,这批命一出,我的麻烦还真不少,但也并非全然是祸。”晋国南宫筠便是最好的例子,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既然玉戎给了她机会,不用岂不是可惜。   曹婷掩嘴一笑,顾云杳的意思她听懂了,在后宫混迹多年,这些门道还是看得出来的,否则早就葬身后宫,与那些冤魂一道出来夜游了。   “端王妃好心思,不过晋国筠皇子可不是个容易配合别人的人,莫要弄巧成拙。”曹婷提醒道,她想和南宫筠里应外合坑皇帝,也得看这位心思难测的筠皇子是否配合。   顾云杳嘴角微微上扬,别人她还真不敢保证,但南宫筠一定会配合,他这人不是最喜欢玩大的,还有和她们一样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优点。   曹婷察言观色之厉害,怕是玉戎都钦佩不已,否则在后宫中美色永不缺的地方,怎么会独宠她一人许久。   她起身拿着帕子掩了掩唇,一身宫中贵妃才有的气势在她身上一点没看到,倒还真像是宫娥,“好了,那我便回宫了,诸位心里有个底儿,明日也好应对便是。”   送走曹贵妃,顾云杳和玉非寒也起身要走,临走之前顾云压也不忘今日来的目的,揪着历壹铭的衣襟恶狠狠的训了一番,后者满脸我知道错了,但说不定以后还会犯。   看着两人上了马车远去,历壹铭身后转出来一个人,是许久未露面的柳轻盈,“她这般是不是比以前好了很多。”   以前的傅云哪里会揪着历壹铭的衣襟训话,她都是直接揪耳朵的。   “嗯,知道给人些面子,不过在我看来,衣襟和耳朵一般无二。”反正都是被人揪着训,还不都一样。   历壹铭的话惹得柳轻盈忍不住掩唇笑了起来,说起来似乎还真是一样。   回到端王府,两人洗簌过后就各自安寝,躺在软榻上,玉非寒久久无法闭上眼睛,曹贵妃的话还在他的耳边回响。   是啊,都是自家人,为何非要你死我活?玉戎当年到底是怎么想的。   “非寒,我,我想知道你的过往。”顾云杳突然开口说道,她知道的不少,但都是从别人嘴里一点一点知晓,且不连贯,断断续续的。   顾云杳侧着身子看玉非寒的方向,他平躺在软榻上,一动不动,似乎是睡着了,可她知道,他只是不想动不想说话而已。   她有些失落,还是不能讲吗?他们都已经是夫妻了,虽然是名义上的,但还是不够吗?   “好,我讲给你听。”就在顾云杳准备翻身睡去之时,玉非寒开口了,声音里听不出悲喜,似乎就像是准备讲一个故事,与己无关。   他的声音徐徐传来,让顾云杳一下子睁圆了眼睛。   玉非寒幼年时曾在山中北苑居住,而后莫名被野兽惊吓,从此就少言寡语,且不喜与人来往,这件事在今日之前一直是个谜,为何守卫森严的北苑会有野兽出没。   “那是玉戎新娶进门的女人勾结侍卫干的,目的我想以你的聪明不会不知道。”玉非寒的声音悠悠如这夜色一般弥漫开来,听不出情绪。   顾云杳自然知道,后宅女人无非要两样,名分和自己孩子的权益,想来这女子很贪心,两样都想要,只可惜功败垂成。   “这件事就像是导火索,夏日刚刚我被野兽惊吓,年关便轮到我母亲和弟弟了。”   那年年关也如后燕灭国那年一般,雪不是很大,却出奇的冷,母亲与他们兄弟二人坐马车往山中北苑赶,在玉戎居住的府邸,他们三人没有一刻安宁,还不如住进山中母亲祖上那座北苑清静。   “住进北苑三日,忽然有盗匪一拥而入,杀了所有守卫,带走了我们母子三人,去的方向竟然是后山悬崖。”玉非寒此刻的声音终于有一丝波澜,却带着一股让人浑身发颤的寒意。 第172章 隐匿的事   “你说这世上什么盗匪会劫了人而不拿去钱财,逃跑而去悬崖绝路的?”玉非寒的语气带着一丝嘲讽,正常人有点脑子都想的明白的事,他好歹自幼号称天才,虽年纪尚幼,但脑子没坏,怎么会想不明白。   顾云杳没说话,她认认真真的听着,由他的事想到她自己,她不也是被一个看似可笑的理由扔到了军营里,跟着一帮大老爷们行军打仗,好在她坚强,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建立了自己的亲信。   “后来事就如同玉戎对外宣称的那般,我母亲和弟弟死于盗匪之手,我则受了打击,一病不起。”他语气里的嘲讽根本掩饰不住。   想来也是,玉戎当年肯当过玉非寒大概也是觉得病弱少年就是个快死的主儿,由他自生自灭还能为自己博得一个美名,最差也可以用他来演一演痛失爱妻爱子的戏码,也好稳住玉非寒的祖父家。   “再后来我大难不死,还遇到了师父宋伯胤,跟他学了一身功夫,师父说我这脑子不学帝王之术可惜了,便也顺道教了我尔虞我诈,机关算尽。”   玉非寒的话音落下,顾云杳忍不住嘴角抽了抽,明明是很悲伤严肃的过往,偏偏被他说的反倒有些不羁了。   宋伯胤那老顽童要是知道自家徒儿如此评价他教授的帝王之术,不知道会不会气的白发一夜再黑了。   “帝王之术,本就是算尽人心,学了也并无大碍。”顾云杳长出一口气,当年崔禀意让她学的时候她可是积极的很。   毕竟战场比皇宫的危险也是不少,还多了刀剑无眼,她心里觉得,技多不压身,逃命的时候那可都是保命符啊。   玉非寒嗯了一声,“师父也是这般说,不过到最后打动我的却不是这个。”   宋伯胤与他说了两天,最后大概是没辙了随口说了一句,万一哪天玉戎得了这天下,你若不会这些,怎么斗得过他为你母亲和弟弟报仇。   也就是这句无心之言让玉非寒下了决心学习帝王之术,说来也奇怪,这东西似乎会让人上瘾,后来即便不用宋伯胤教授,他也一样能学以致用。   “那人如今爬到了最高处,若是摔下来岂不是很大快人心。”玉非寒翻了个身,单手枕在脑下,半眯着眼睛的样子十分撩人。   顾云杳也翻了个身,尽量不去看软榻上的玉非寒,虽说房间里只有一盏灯还亮着,但越是朦胧玉非寒那令人移不开眼的容貌就越诱人。   “那当年之事究竟是为何?是如传言那般,玉戎为了得到兵权才设计害死自己妻儿的?”顾云杳想了想还是问了出来。   房间里的月色渐渐退了出去,只有那一灯如豆,微弱的光轻轻闪烁,让顾云杳的面容镀上了一层柔和,让玉非寒的面色却多了一丝冰冷。   “玉戎既然出手,又怎么会只要兵权,自然还有更重要的原因。”玉非寒干脆坐起身,倒了杯水一饮而尽,坐在桌子前看着窗外。   月色夜夜都有不同,黑夜也不浸染尽数黑透,可那一日的情景就像是烙印一般印在他脑中,一刻也不曾忘记。   顾云杳定定的看着他,曾几何时她也有那样的神色,疲惫、失落、孤寂、坚强。   “永庆元年玉戎得了兵权,而那件事则发生在更久之前,他是因为什么事耽搁了拿到兵权,那件事应当就是他主要的目的吧。”   顾云杳当时已经是娇弱的公主,整日待在宫中,与哥哥没事在浮游殿下下棋什么的,好不悠闲,那时也是玉戎拿到兵权图谋造反开始往台面上搬的时候。   她忽然想起来,那时她是知道玉戎图谋不轨的,可到底出于什么原因没有说,她自己都记不清了。   “嗯,这也是我至今疑惑的,那件事很重要的事到现在为止我都没有丝毫头绪。”这件事说来也奇怪,他跟着宋伯胤学艺后,他也曾帮他探查,可许久都没有任何有用的消息。   顾云杳睁大了眼睛,很重要的事却查不到蛛丝马迹,要么这件事根本不存在,要么就是有人能把所有做的天衣无缝,可那样的人真的存在吗?   “事出反常必有妖,看来那件事很重要的事是真的重要到玉戎把一辈子的小心谨慎都用上了。”可到底是什么事让玉戎这般谨慎小心的。   玉非寒点头,忽然扭头看着斜躺在床榻上的顾云杳道,“若有朝一日我想要那九五之位,你可还愿意与我搏上一搏。”   这话是大不敬,若是被别人听去了,那便是满门抄斩都不为过。   “自然,我也想知道我有没有再回去的能力。”顾云杳眉目流转,回答的干脆,惹得玉非寒不由挑眉,这丫头到底听明白他的意思了没。   玉非寒盯着她看,顾云杳却十分放松的伸了个懒腰抱住被子滚了个圈,嘴里还小声嘀咕着,“造反是个技术活,碰巧我就喜欢技术活。”   这话一出玉非寒顿时哭笑不得,看来这丫头是听懂了,还跃跃欲试,他都开始怀疑,难道造反是件很好玩的事?   睨了一眼已经抱着被子滚作一团的顾云杳,玉非寒起身重新躺回到软榻上,今日说开了,他的心情忽然没那么沉闷了。   一夜好眠,第二日还未到辰时门外就有侍卫走动的声音,顾云杳这一夜睡的早倒也没多大火气,只是那脚步声着实让人烦躁。   在心中叹口气,猛地一掀被子从床上坐了起来,扭头就看到玉非寒刚刚好穿戴整齐,长发披散,还未来得及梳成发髻。   “这就要出发?”顾云杳惊讶的道,玉戎就算要召他们入宫,这时辰会不会也太早了些。   玉非寒见她起身了,伸手打开门让一个身着粉色衣衫的侍女进来,“你晚些也可以,不过本王倒是想你跟着一道入宫,若是想睡,到了曹贵妃那里再歇也不迟。”   侍女麻利的给玉非寒梳头,顾云杳就自己慢悠悠的起身洗簌,至于衣服,她还真不会穿,今日入宫那是正式觐见,穿的也是十分正式的妃服,其复杂程度跟她的公主服有的一拼。   等她洗完脸,那侍女也把玉非寒收拾妥当,转身过来给她更衣梳妆。   “那还是算了,我跟你一道去,想来那位也很乐意我去叨扰曹贵妃。”顾云杳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一张平凡的脸在侍女的巧手下竟然也有几分美,只可惜她却喜欢透过表面看本质。   等她穿戴整齐之后,已经是卯时三刻,算算时辰玉非寒连早朝似乎也不用去了。   今日入宫玉非寒摆了十足十的端王架势,仪仗队迤逦而行,清晨街道百姓不多,却也都纷纷停下脚步围观。   玉非寒和顾云杳坐在轿撵里,长长队伍一路往皇宫而去,顾云杳身子微微侧了侧,这身妃服华贵炫丽,且竟然是紫金之色,她初时没在意,直到立在大镜子前才看清楚。   她曾发誓再也不穿紫金色,如今却仍是衣袍加身,心中一时间五味杂陈。   这颜色对她来说是尊容也是枷锁。   “怎么,不舒服?”玉非寒见她频频侧身,还以为她哪里不舒服,伸手把她揽在自己怀里,让她可以靠着自己,稍微舒坦些。   顾云杳在心里苦笑一声,她是忆往昔总觉恍惚,其实也不是不舒服,不过这般倚在玉非寒身上更舒服,也就似是而非的点了点头。   她脑袋里胡思乱想,那时候倪安柔邀她参加贵女宴会,在场的小姐一听到玉非寒的名字就像是听到了自己的神一般,那眼神亮闪闪的,似乎只要玉非寒点头,她们一定会不顾一切冲上。   现如今那场宴会上最想被人看笑话的她掳获了她们的神,那些小姐们指不定在心里怎么诋毁她。   想到这里顾云杳就觉得十分畅快,别人说总归是别人说,反正玉非寒是她的了,别人就算把嘴皮子磨破了,整个人掉醋缸子里酸成豆角,也改变不了她成了玉非寒正妃的事实。   哎呀,所谓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的心情,大抵也就是如今黎京那些大小姐的心情了吧。   胡思乱想着,果然身穿紫金色妃服这件事就渐渐被她释然了。   “今日明心大师是否也入宫了,除了咱们还有别的大臣吗?”她微微仰着头看玉非寒,却只能看到他玉雕般的下巴和红润的双唇。   真好看,她想,从某个角度看,他比南宫筠在她眼里还要好看。   玉非寒嗯了一声,反射似的低头想看一眼顾云杳,却看到她黑亮的眸子盯着自己的双唇,嘴角还带着一丝满意的笑。   她的眼睛大抵是她整张脸最有灵性的,似乎蕴含着无数的智慧,有时候还想是经历了世事变迁的苦难,有些沧桑,却越发惹人探究。   玉非寒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像是有人牵引他一般低了头,不偏不倚双唇落在了她的唇瓣上,比想象中柔软,也比想象中娇弱。   顾云杳愣愣的睁大了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俊美容颜,他的睫毛微微颤动,像是一把摊开了的扇子,十分好看。 第173章 亲昵   “你要再这么看着本王,本王可就不客气了。”玉非寒脑中清醒的时候,他已经吻了上去,于是心中想,既然吻了那便吻吧,总不好半途而废,这不是他的风格。   于是短短的一吻结束后,他才看到顾云杳一直睁着大眼看他,竟然不知道在想什么。   “啊,不是,你的睫毛好长,很好看。”顾云杳似乎才反应过来,有些语无伦次的说,天知道玉非寒根本不关心这个。   玉非寒看着她窘迫的样子忽然笑了,笑声让跟在外面的李良政和念婷等人一脸狐疑。   端王一直都是十分严谨的人,即便有时候有玩笑,那也开的一本正经,大笑?李良政心想,这好像从他们认识开始,就没见过吧。   顾云杳被他笑的更加慌乱,干脆直接伸手堵住了他的嘴,“别笑了,别笑了,在笑我把你赶下去。”   这话纯粹小孩子赌气,她自己说出来都觉得幼稚的很,可现在她这脑子里一团浆糊,能说的也就这些了。   “嗯。”被她用手捂着嘴,玉非寒眼里的笑意更深,他伸手把她的手握在自己手中,将她揽得更紧,“此去皇宫路途遥远,王妃舍得本王一路走过去?”   说罢像是食髓知味般,直接又在她的唇上轻轻点了一下,还不等顾云杳反应,已经将她的小脑袋按在了自己怀里。   顾云杳以为自己会气愤,可被他按在怀里那一刻,嘴角忍不住就翘了上去,像极了一只要偷腥却已经有人送了腥的猫儿。   西秦有规矩,外来之人除他国皇家之人外,仪仗均不可入内宫,所以在第二道大门前,仪仗队便停了下来,只有轿撵一路往里走。   第三道宫门正前方的大殿便是众大臣早朝的地方,绕过此处便是皇帝寝殿及正宫皇后居住的地方,玉戎未曾立后,那处便一直无人居住。   穿过第四道宫门最大的宫殿便是曹贵妃居住的永宁宫,其次是永嘉公主玉非倾居住的宣凝殿。   他们在第三道宫门前停下,玉非寒的手在顾云杳背上拍了拍,这才起身走下了轿撵,站在一侧看着探出头来的顾云杳道,“在永宁宫等我,稍后我便过去找你。”   说着还伸手抚了抚顾云杳的脸颊,那亲昵的模样让一旁后者的宫娥内监都频频侧目,这还是他们知道的那个端王殿下吗?怎会对女子做出如此亲昵的动作。   可转念一想,端王当初为了与王妃成亲,那可是忤逆过皇帝陛下的,若是不宠溺着她,似乎也说不过去。   顾云杳点点头,看着他大步朝着朝堂而去,这才重新坐回轿撵中。   念婷吩咐轿撵一路往永宁宫去,她小声的问,“殿下此刻去早朝,这时辰……”   早朝应当早就开始了,若是无事可议,一般这时辰都该散朝才是。   “无妨,那人也不会在乎他参不参加早朝,不过去做个样子罢了。”顾云杳低声说,今日抬着轿撵的都是玉非寒亲信,哪怕她现在说早饭估计都没人会有反应。   念婷点头,看了眼随着玉非寒离开的李良政,又把目光给收了回来,心里对李良政的同情再次翻滚起来。   同是主子,她还是觉得顾云杳这样的比较适合她,出身皇族却不计较礼节,又不喜欢拘泥,在她面前她可以做自己,只要不太过了便可以。   “念婷,你爹给你的信你可看了,浅雪可是等着给你爹回复呢。”顾云杳这般问,吓得念婷脚下一个不稳,差点撞在轿撵上。   她张大了嘴巴,那信她看了,可又是让她回苍岭山庄相亲,也不知道她爹是咋想的,上次那闹剧还没看够是吧。   “我知道了,老家伙真有意思,亲生闺女的消息还非得别人传回去才信。”念婷一边说着一边愤愤的把手中的丝绢扭来扭去。   顾云杳看的直摇头,心想苍岭山庄这位老庄主也真是执着,女儿次次回去拆台,他还次次找她回去,简直就跟上瘾了一样。   不过想想也是,念婷也已经差不多二十有余了,这般年纪还未嫁人,父亲担心也无可厚非。   她想起自己的前世,二十五岁的公主,竟然还从未与人两情相悦,不对,是连有人敢喜欢她的都没有。   而本该为她担忧的母妃也只字未提,怕是和她那昏庸的父皇一般,怕这女儿嫁出去了便是别人家的人,不会尽心尽力为他们的江山出谋划策了。   顾云杳叹息一声,侧头对跟随在一侧的念婷道,“过些时日还是回去一趟吧,你爹说不得只是想你了。”   否则以她次次回去都能搞出点事的祸害劲儿,老庄主也不会乐此不疲的要她回去。   念婷听出了顾云杳话里的意思,脸上不满的神色一收,严肃的点头,她何尝不知,只是她跟在顾云杳身边所做之事皆是大事,她不想给苍岭山庄带回去麻烦。   轿撵很快到了永宁宫门前,迎接她的仍是那个叫琉璃的宫娥,她今日一身蓝色宫服,整个人看起来清冷的很,看到她下了轿撵,忙上前一步行礼。   “奴婢恭迎端王妃,端王妃请随奴婢来。”她的身姿窈窕,却又不觉得单薄,一张脸让人看了很舒服,却不觉得有多美。   这感觉像极了早前见过的晋国国师的死随从,那小哥也是这般感觉。   “琉璃,多谢。”顾云杳意有所指的唤了声她的名字,那两字多谢也轻飘飘,琉璃的眼神有一刹那变化,却很好的掩饰了过去,“端王妃莫要折煞奴婢了。”   永宁宫中此刻坐着几个人,顾云杳走进去才注意到,今日的客人不止有永嘉公主,还有几个从未见过的妃子。   不过看品阶都不成什么气候。   曹婷一看到出现在门口的顾云杳就热情的招呼道,“云杳来了,来到这边坐,永嘉刚还在说上次跟你逛花园,她这个地主都没尽职尽责呢。”   殿上众人的心思是何等活络,曹贵妃远远就先开了口打招呼,样子显得十分亲昵,众人顿时脸上的笑就也跟着真心了几分。   “这就是端王妃啊,端庄大气,优雅高贵,怪不得端王青睐与王妃呢。”坐在下首第二个位置的女子先开了口,她一身妖娆的银红色纱衣,头上的首饰却十分简单,但件件都价值连城。   曹婷拿着帕子掩了掩嘴,笑着指了指说话那女子,“这是徐贵人,她身旁的是章贵人。”曹婷只说了那两人,其他女子却没有不悦的意思。   顾云杳朝那两人点点头,论品阶,她比两人只高不低,便也没有行礼的必要。   徐贵人和章贵人一道起身给顾云杳行礼,品阶不如人家,家世更是没办法比,这礼不行都不行。   挥手示意两位不必多礼,顾云杳径直走到玉非倾身边坐下,才一坐下,玉非倾就凑过来小声道,“九哥呢,怎么没见到他?”   “你九哥去早朝了,这会儿应当还在殿上。”那个时辰不知道还算不算早朝,不过可以肯定一件事,这般早就召了他们两人入宫,看来今日这宴席不在晚间了。   玉非倾哦了一声,神色突然兴奋的道,“今日晋国国师也来了,听说那老头仙风道骨,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可以成仙。”   她这话说的有几分孩子气,倒是像这个年龄的姑娘该有的天真,可玉非倾不是这样的姑娘,她这般说应是别有用意。   顾云杳眉目流转,一丝光亮从她幽黑的眼睛中闪过,继而嘴角带上了点笑意,原来是变着法的问问题,这个玉非倾还真是……   “说不定可以呢,那老头的仙风道骨可非一般人能比。”顾云杳也故作玄虚,想知道人家是个什么模样,那批命准不准,玉非倾等会自己看看不就知道了。   再者今日说不定那句批命会是重头戏之一,不用问也能知道的十分详细。   “贵妃娘娘,今日听说陛下要设宴宴请晋国远道而来的国师,这宴上可多朝中重臣呢。”最先开口的徐贵人手在椅子扶手上来回动了动,似乎很期待那场宴会。   曹贵妃像是没听见,让徐贵人的期待变得十分尴尬,一侧的章贵人忙接了话解围道,“听说这宴就在午时前后,设宴之地在浮游殿,因着国师和明心大师都是过午不食之人,又都喜清静。”   她的话音才落,顾云杳猛地就抬起眼看着她,那目光里的冷意把章贵人吓得一愣,“端,端王妃……”   章贵人声音里有些颤意,再看顾云杳的眼睛已经恢复了平和,“啊,突然听到浮游殿有些心中不舒服罢了,让各位见笑了。”   在座几人基本都知道那件事,这事发生在皇宫中,想瞒过宫中这些人的眼睛怕是很难,虽昭王和端王都下了禁口令,可知道就是知道了,不让说也一样心知肚明。   永宁宫一时间没人说话,唯有曹贵妃一人掩着唇清咳了一声,“无妨,算算时辰也差不多了,非倾和云杳同本宫一道过去吧,其他人自行散了吧。”   片刻后,人走的差不多了,曹贵妃才揉着眉心无奈的道,“身处后宫之中,你即便真的不争也无人信啊。”   她的话顾云杳和玉非倾都知道,一个前朝公主出身,一个现任公主,皇宫那就是家,怎会不知道家里的状况。 第174章 想翻身?没门   “走吧,咱们先去浮游殿,那地方我也挺喜欢,幽静清雅,是个好地方,听说是前朝镇国公主喜爱的地方呢。”   曹婷脸上的比表情看起来是真的喜欢那地方,顾云杳心想,那地方可是她精心设计布置的,连她哥哥都赞不绝口,被人喜欢也是应该的。   只是旧地再次重游,她仍是客人,还要看着别人在自己的地方设宴欢饮,心中着实不是个滋味。   三人慢悠悠踱步往那处去,途径御花园时,对面走来了几个人,赫然是昭王玉非墨和肃王玉非萧,两人身后还跟着几个朝中大臣。   “四哥身后的基本都他部下,七哥身后的是他母妃娘家人,以前也和文定公府私交不错,不过自从文定公搬走了之后,也就没什么来往了。”   玉非倾拿下巴朝对面那些人指了指,顾云杳看的仔细,玉非墨身后的几人中有一个她认得,是文定公府的长公子,如今的文定公。   其余几人皆是朝中官员,面熟却不曾仔细留意过。   玉非萧身后的多数是武将,其中也有几人她识得,“唉,怎么廷尉左监都来了,却不见廷尉大人本人呢?”   “你说邵籁啊,他自从定王出事之后就卧病在床,连早朝都不上了,今日这宴席怕是也不敢来。”至于为何廷尉左监章鹏为何回来,那就简单了。   玉非倾顿了顿继续道,“廷尉左监章鹏是章贵人的兄长,此次来怕是得了父皇恩准的。”   顾云杳点头,也难怪刚才章贵人似乎对此事知道的颇为详细,原来还有这样一层关系在。   她们说话间对面的人已经走近了,众人忙给她们行了礼,玉非墨才油嘴滑舌的开口道,“几日不见贵妃娘娘是越发美艳动人了,怪不得父皇看不见其他嫔妃。”   这话酸溜溜的,顾云杳和玉非倾都抿着唇权当没听见,人家章鹏还站在一侧呢,他妹妹就是章贵人,这般说词岂不是说他妹妹没姿色?   曹婷可是个玲珑八面的人,哪里愿意当这炮灰,笑着摆手道,“昭王殿下说笑了,前几日陛下还赏了徐贵人和章贵人一套瓷器,本宫可是看着眼馋呢。”   这话说的极其玄妙,既不高抬章贵人也说了自己并非独宠,不管怎么听都挑不出毛病来,曹贵妃当真是个妙人。   玉非墨哈哈一笑,不甚在意的做了个请的手势,曹婷便也不推辞,抬脚走在最前面,在这里论资排辈,她确实当得起这第一。   从御花园到浮游殿需要绕几处林荫道和假山,这也是她设计的,每一处林荫道和假山当年可都是隐着几个暗影,一有风吹草动她都能及时知道,所以浮游殿不仅是偷闲之地,也是她处理要事的地方。   一行人浩浩荡荡到了浮游殿,里面已经有几个人,便是兵部尚书程平、骠骑大将军杨贺、吏部尚书李衢和尚书令及仆射等等。   顾云杳微微挑眉,此刻已经在殿中的都是三品及以上官员,看来玉戎对这位国师之重视很不一般。   她才这般想,忽然想到南宫筠也在此列,可上次南宫筠来的时候,玉戎倒是上心,但远没有这次这般郑重。   入了大殿,众人朝为首的几人行礼,这里面曹贵妃份位高,永嘉公主、端王妃和两位殿下的份位也不低,谁也不敢怠慢了去。   宴席果然是在午时前便已经准备妥当,玉戎与晋国两位贵客直到开席前才缓缓进了大殿,顾之曦和曹烈均陪伴在侧。   南宫筠入殿的第一眼便看见了顾云杳,对着她微微一挑眉,顾云杳立刻嘴角笑意加深,看来他是答应了,不过也是,这般好玩的戏码不亲身参与怎么能觉出秒来。   等皇帝陛下坐上高位,玉非寒才到了她身边,低声道,“王妃神机妙算,不过本王怎么觉得不踏实呢?”   说完刚好众人山呼万岁收声,顾云杳也不好多说什么,斜斜看了一眼玉非寒,后者脸色平常,似乎刚才那酸溜溜的话并非出自他口中。   玉戎乐呵呵的摆手,等他坐下了众人才一一落座,“今日朕设宴款待远道而来的晋国筠皇子及国师,特准群臣一道同乐,也见识见识晋国国师的道骨仙风啊。”   此话立刻引得底下众人齐声道皇帝英明,国师乃仙人也。   这话听的顾云杳昏昏欲睡,果然群臣与皇帝同乐都是这般惺惺作态,偏两边还都玩的不亦乐乎。   “云杳。”玉非寒忽然唤了她一声,顾云杳歪着头看他,大大的眼睛眨巴眨巴,就像是在问怎么了一般。   玉非寒摇头,微微蹙眉了半晌才道,“今日怕是来者不善,他今日太过胸有成竹。”   玉戎今日的反应让他担忧,若他敢答应了南宫筠的请求,那就别怪他一丝情面也不留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如今我们可还有别的办法?”顾云杳浑不在意,玉戎敢答应,她就敢让玉戎知道什么叫真的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玉非寒伸手在桌下握住顾云杳的手,她的小手如羊脂白玉一般,看来这些日子在府中没白养,手润了许多,连手上的肉都多了一些。   顾云杳反手拍了拍他的手背,示意他不用担心。   玉非寒心里苦笑,他这哪里是担心,明明就是,就是……唉……   宴席很快开始,按照惯例,皇帝举杯与群臣共饮,酒下了肚便是歌舞,可今日来者不同,便也没了歌舞,倒是有人抚琴一曲,琴声悠扬如九天之上的仙乐,倒是比歌舞更让人赏心悦目。   “这是谁人在抚琴,怎这般动听。”有人先开了口,便有人附和着询问,可一曲罢了也无人知道这人究竟是谁。   “众爱卿是否对抚琴之人心生好奇?”玉戎高坐宝座,这一问立刻引来众人点头称是,他哈哈大笑起来,挥了挥手,从殿外走进来一个人,双手抱着一把琴。   顾云杳在看到那把琴的同时就猜到了是谁,竟然是她。   “此女原是罪臣之女,不过朕念在其母救过朕的份上,便赦了倪家其他人的罪。”玉戎说话的时候不经意扫了一眼下手坐着的端王及王妃一眼,见两人都神色平稳,便继续往下说了。   “这丫头是个倔强的性子,非要报答朕的恩德,朕便让她弹奏一曲,算是了了她的心愿。”   大殿之上众人哗然,尚书令第一个起身道,“原来是前兵部尚书的千金,怪不得气度不凡,得陛下赦免其罪还知感恩,是个好孩子。”   顾云杳和玉非寒默不作声,倪家会有今日这局面,多半是她的功劳,可也以她们罪有应得,可今日玉戎把倪家遗孤找来了,怕是不那么简单。   果然,众人的话音还未落下,倪安柔已经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脸上刚才的笑意尽数收起,换上了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她强忍着哭腔跪伏在地上,好半晌才微微抬头哽咽着说道,“陛下,还请您为小女做主,还小女一个清白。”   倪安柔的话让众人都是一惊,还她一个清白,难道那件案子还有别的隐情?   众人把目光纷纷看向玉戎,又悄悄看向端坐在一侧的端王夫妇,那案子不是端王经手处理的吗,端王难不成如私下传言那般,为了这位端王妃假公济私?   浮游殿此刻坐着的都是朝堂上的精英,能有如今地位那心思和手段绝非一般官员可以比,更别说察言观色的本事。   多数人明哲保身,选择闭口不言,只有几人欲言又止,似乎想说又不敢说。   “原来如此,老臣与倪家以往没什么交情,不过听闻倪尚书也算是尽职尽责,他虽犯下糊涂事,可这教子上想来也不会有大问题才是。”   尚书令捋着自己的胡须侃侃而谈,似乎给忘了倪家到底是如何覆灭的,这位倪安柔小姐又是如何与他人一道杀人的。   玉戎点头,神色若有所思,殿上众人一时间都不敢开口,前兵部尚书倪大人那可是触犯了端王的底线,否则以端王不理朝政的性子,怎么会追着他不放。   还有这位倪家二小姐,听说是在顾将军家那位老妇人寿辰之日杀了曹将军的独女,此事还牵扯到如今在场的端王妃,这里面的关系,就算他们是位列三品之上的大臣,那也惹不起的呀。   “尚书令的意思是本王错判了,倪二小姐在顾将军后院行凶一事也是冤枉的了?”   玉戎还没来得及张嘴,玉非寒已经慢悠悠的开了口,那声音里的寒意任谁都听的浑身一哆嗦,尚书令也不例外。   他偷偷抹了一把冷汗,这事儿他可是顺着陛下的意思走,这……   “这,老臣不是这个意思……”   他话还没说完,玉非寒已经再次开口,“哦?那是本王耳背,听岔了,去接了尚书令大人的意思?”   尚书令这下可是真不敢再说话了,可不回答似乎也是对端王不敬,他,唉,早知道就和那帮人一样,作壁上观不好吗。   “九哥,你们在说的什么事啊,我怎么听的云里雾里的?”玉非倾一脸茫然,这一搭腔倒是给尚书令那老家伙解了围。 第175章 这才是真相   顾云杳看了她一眼,目光顺势扫了一眼一直默不作声的国师和南宫筠一眼,两者明显就是你们处理家事,我们看热闹。   玉非寒宠溺的看了眼玉非倾,转而看向倪安柔的眼神就冷漠了许多,把一脸希冀的倪安柔看的一颗心都碎了。   她爱慕端王在黎京不是秘密,各家小姐当年也都畏惧她父亲的权势和姐姐的地位,并无人敢与她争,直到顾云杳的到来。   “此事说来与你王嫂有些关系,让她告诉你吧。”   这只是一句平常话,可听在倪安柔耳朵里,那便是晴天霹雳了,端王殿下难道连提及她都不愿吗?   倪安柔失落已极,她跪在大殿中间,突然觉得自己冒险做这一切都是徒劳,那人说这样便能将她送到端王身边,根本就是骗人的。   “其实此事倪小姐确实有些冤了,不过她想杀人却是真的。”顾云杳一句话立刻激起千层浪,倪安柔和其他大臣都把目光投向她,带着溢于言表的不解。   她缓缓起身冲着玉戎行了一礼,接着说道,“陛下,这件事也是臣媳近日才查出来的,还未来得及向陛下禀报。”   玉戎眼神如刀,他觉得今日的顾云杳有些奇怪,过分镇定,“无妨,今日说出来也罢,若人是冤枉的,朕会给予这丫头补偿。”   “并非冤枉,只是个中仍有隐情罢了。”顾云杳这话说的丝毫不给玉戎面子,更不给了倪安柔那一丝希望上兜头泼了一盆冰水。   顾云杳不等玉戎发作,走出自己的座位站在大殿中间道,“那日徐老夫人寿宴,我二哥被人灌醉中了别人的圈套,诱我到后院去看所谓的惊喜,走到后院花树下时,我便看到了悬挂在树上的曹钰的尸体。”   此事早在黎京传的沸沸扬扬,但过程和结案却并没有多少人知道是怎么回事,今日顾云杳说起,众人才知道这其中竟然还真有些蹊跷。   “我刚发现尸体不久,便被人发现了,一口咬定我便是杀人凶手,可惜这件事漏洞百出,被我给驳了回去。”顾云杳淡淡的说,目光在倪安柔身上扫了一圈。   她顿了顿继续说下去,“但定王似乎对我十分照顾,不仅不问青红皂白把我关进定王府私牢,还不闻不问直接定了我的罪。”   话音落下殿中又是一阵哗然,这竟然还有这事,当时的顾云杳不过就是顾家一个丫头,怎么会招惹到定王?   顾之曦站在一侧听着,脸色已经有些难看,但他不敢多嘴,皇帝可是交代过,若今日这事再办砸了,他就回家喝西北风去了。   扫了一起眼殿上众人的神色,顾云杳这才满意的继续说下去,“不过我命大,幸有端王殿下及时查明真相,我这才能站在此处滔滔不绝。”   “但是,当日真相却并非那般简单,我后来曾找了那名指证我杀人的仆人,可却一无所获,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后来我才知道,那人已经死了,就埋在顾家后花园里。”   听到这里,顾之曦实在没忍住,大声呵斥道,“胡说八道,逆女,怎敢诋毁我顾家!”   “顾将军,此乃本王正妃,你如此说词,可是不把本王放在眼里,不把皇室放在眼里?”玉非寒的声音陡然冷冽,那双本就寒潭般幽深的眼眸看的顾之曦忍不住往后退了两步。赶紧低头称不敢,只是一时情急口误。   顾云杳看了眼玉非寒,压根不理会顾之曦继续道,“此事乃端王府侍卫亲眼所见,并未我有意诬赖。”   她同情的看了一眼瞬间变了脸色的顾之曦继续道,“当日曹钰死时也并非我一人在场,其证据相信曹将军已经呈给了陛下。”   曹烈见顾云杳看来,便起身也站到了中间,对着玉戎拱手行礼后道,“陛下,端王妃所言句句属实,若非端王及王妃帮忙查清真相,臣到现在还被人蒙在鼓里,误以为端王妃便是杀人凶手啊。”   曹烈失去了唯一的女儿,那是他和夫人的掌上明珠,在家里的地位比曹刚还要高上许多,可也就是这般宠溺之下,曹钰才会有这场灭顶之灾。   “朕看过了,可那东西到底是什么,为何就断定当时在场还有其他人?”玉戎说的含糊,并不提那东西究竟是什么。   顾云杳算准了他不会说,无妨,不说也一样能有别的方法真相大白。   “不仅是那样东西,还有别的。”她顿了顿,在玉戎微蹙眉头的神色下毫不示弱的继续道,“那日曹钰应当是看到了什么,慌乱之下才会走到人迹罕至的后院,却恰巧碰到了顾芯眉和倪二小姐。”   “钰儿看到了什么?竟能招来杀身之祸。”曹烈也是第一次听顾云杳说的这般仔细,不由失声问道。   顾云杳摇摇头,“或许是看到的东西对她冲击太大,以至于后来遇见顾芯眉和倪小姐的时候仍是心神不属,这才冲撞了两位,导致两位恼羞成怒以杀人来吓唬她。”   倪安柔听到吓唬这两个字,就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猛地抬眼看着顾云杳叫到,“是,是,我们只是想吓唬她,根本没想过真要杀人,对,不是我们杀的啊。”   说罢她突然哭了起来,她自幼得万千宠爱,看起来温婉贤淑,可实际却是骄横跋扈,但也从未自己动手杀过人。   “但你们却把昏迷不醒的曹钰扔在后院里,自己偷偷溜走了。”顾云杳看着倪安柔说,若非是如此,曹钰或许就不会死。   “我……我只是害怕,我……”倪安柔哭了起来,这件事在她心里其实也埋下了恐惧,只是对顾云杳的恨让她暂且压制下了恐惧罢了。   顾云杳没搭理她继续往下说,“杀曹钰的是后来来的人,也就曹钰撞见那件事的主角,顾将军的姨娘侯氏。”   顾之曦的瞳孔一瞬间放大,他怎么也没料到这件事竟然会牵扯到候清身上,手指动了动,想指着顾云杳大骂,可他如今却没有资格了。   “顾将军别急,听我说完你再动怒也不迟。”顾云杳怎会不知道顾之曦的愤怒,只怕顾家上下他真正在乎的女人也只有这个候清了。   “为何认为是候清候姨娘呢,原因有三。”她故弄玄虚的停顿了片刻,等众人都盯着她的眼神里有催促后,顾云杳才继续开了口。   “第一,曹钰胸口那支钗子,我后来仔细查了那钗子的来历,是出自城东一家手势铺子,去买的人正是顾家仆人,听说是主人家送给姨娘的。”   从那时候开始她就知道顾家远比她想的水深,起码绝非表面看起来那般,单单是几个女人争风吃醋而已。   “后来我便求了殿下再查的更仔细些,这才知道钗子是顾家姨娘候清的。”而原本该在候姨娘头上的钗子却插在了曹钰的胸口,这话即便她不说,在场的人也一定想到了该想的。   玉非寒掩饰似的举杯浅酌了一口酒,分明是璇玑楼的人查到的,怎么都推在了他身上。   “第二,曹钰脖子上的勒痕,我想检查尸体的仵作应该写的很清楚,她是被人两次勒着窒息而死,也就是说顾芯眉和倪安柔走后又有人正的把人勒死了,且看印记像是一般丝绸所致,试问两位大家闺秀,谁会穿那般差的丝绸衣物?”   倪安柔低头看了看自己这一身衣物,都是从倪家被炒之前便拿出去的,即便是旧衣服,那也都是上等丝绸。   “那谁会穿那般衣物去徐老夫人寿宴上?”顾云杳又追问了一句。   众人此刻神情已经是很微妙了,看着顾之曦的眼神更微妙,玉戎看在眼里却不知该如何阻止,今日可是有晋国皇子和国师在,他总不能让人笑话他判个冤假错案吧。   “那第三呢?”程平是比较忠厚老实的人,跟顾云杳也算比较熟悉,直接就迫不及待问出了口。   他发现这小侄女说的话可是比酒楼里说书的精彩多了,且她似乎跟见过那场面似的,说的无懈可击。   “第三也是最关键的一点,曹钰的手指里有一丝皮屑和脂粉,那味道全顾家上下只有一人用,那便是候姨娘。”   这一点若非她后来翻了仵作清理出来的东西,还真就给忽略了,但也无妨,有前两点就足以证明一切了。   “且那日我听顾家下人说过,说候姨娘在老夫人寿宴之时身子不适,真是晦气之类的话,想来那时候便是赶着回去收拾一切了吧。”   她说到最后一句再看顾之曦,他脸色苍白,竟是怔在了原地。   顾云杳眼珠转了转,嘴角的笑意慢慢演变成了残忍,“而当日我在花树下不仅看到了曹钰,还见到了一个武功高强的人,想来曹钰后来被人吊上树也是此人所为,不知那人和顾将军是何关系?”   玉戎出身武将世家,其父那时曾遭山贼掳劫,落下病根后才不幸去世,示意玉戎坐稳皇位后最恨的便是朝中武将与江湖中人勾结。 第176章 洗清的是我   顾之曦心中的打击还未平息,就被顾云杳这番话给吓得出了一身冷汗,抬眼看玉戎的神色,顿时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臣绝无与什么武功高强之人有来往,望陛下明察。”   玉戎的神色阴沉,看着顾云杳几次咬牙都没说出话来。   “此事容后再说,端王妃既然今日说到案子,那不如一并把之前的几桩案子都说了吧。”他只是有意为难,毕竟顾云杳证明自己青白了即可,至于谁是真凶应当是廷尉府的事。   顾云杳怎么会不知道他的心思,敛了衣袖微微点头道,“既然陛下想听,那臣媳就为陛下一一道来。”   她看了一眼顾之曦,开口第一句话让所有人把鄙夷的目光都投给了他。   “曹钰死后我被此事牵连,顾将军大概觉得我有辱家风,便开始对我们母子不管不问,后来还将我们母子四人赶了出来。”   顾云杳说到这里的时候神色萎靡,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自己被人冤枉也就罢了,亲生父亲竟然这般行径,着实令人心寒。   顾之曦已经彻底说不出话来了,自从顾云杳嫁进端王府他就一直在后悔,早知道这女儿如此有能耐,他说什么也不会把他们母子赶出门。   “那段时间我与母亲都十分伤心,所有后来庆丰节采捐我们便也出门凑个热闹,也想着纾解心中烦闷。”   众人立刻来了精神,这便是要说民宅里那桩大案了,那可是轰动西秦的大案,弄的黎京人心惶惶了好一阵儿。   “那日我们去看采捐,我与侍女在街上看到一个独自蹲在地上的小姑娘,她一个人在哭,怀里还抱着一样东西,初时我以为就是普通的玩具,可仔细再看却发现是一颗人头。”   她仔细想着第一次见到那个样子的傅颖时的情景,越发觉得诡异,那孩子是怎么在傅家活到了现在的?   “便是你们诛杀的那个红衣侏儒?”玉戎也知道此事,听说那侏儒是庆安王家的小女儿,是自小得的怪病,一直未能治好。   顾云杳点头,“正是,就因为看到那颗人头和那古怪的小姑娘,我才会尾随她进了那座早已布置好陷阱的民宅。”   这件事来龙去脉她很少说起,一是太过血腥残忍,二是那根本就是她的一个污点,只有那件事是她完全没料到没后招的一次。   “我进入民宅之时灶上正滚着一锅肉汤,汤里是保护我的侍卫的头颅,周围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但太正常就显得诡异了,于是我便下意识想走,但被那小姑娘给拦住了。”   顾云杳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肩膀,道:“她就像是个疯子,只知道杀人的疯子,对我一个毫无防身能力的姑娘都残忍下手,当看到她手拿匕首朝我刺来的时候,我真的是被吓坏了。”   她当时确实有些惊吓,没想到一个身量比自己还小的姑娘竟然能逼得她到处逃窜,最后那一匕首力道再狠一些准头再足些,她不怀疑傅颖会直接把她的胳膊给卸了。   “惊吓之余我突然看到紧闭着的几间屋门,其中只有一间是没有上锁,我心知有诈,可为了活命不得不往里躲,其间我还闻到了一股很奇怪的味道,淡淡的有些刺鼻,侏儒身上也有那种味道。”   顾云杳说到这里,神色中的疑惑越发明显,这次不全是装出来的,确实有些疑惑,在佛光寺后山的时候她见到的傅颖身上就没闻到这种味道。   玉戎听到此处忽然站了起来,面色阴沉之极,“又是江湖中人,朕最恨草莽之人霍乱朝廷。”   浮游殿上的人都是一惊,就连一侧的南宫筠都满脸诧异,“陛下息怒,说不得是朝中有人勾结江湖上的败类陷害朝廷重臣呢?”   南宫筠的话对顾之曦是一根稻草,他一定会抓住。   “筠皇子英明,微臣也是这般想,陛下切不可动气伤了身子啊。”顾之曦见缝插针的功夫一向厉害,这话倒也解了玉戎突然暴起的围。   玉戎摆摆手十分痛心得道,“没想到你竟受了如此多冤屈,朕惭愧啊。”说着又转向顾之曦,语重心长的道,“爱卿,你也是,自己的女儿怎的这般对待,若非她坚强又有非寒照顾,岂不是无故折损了。”   这话锋忽然转变至此,顾云杳和玉非寒不由得对视一眼,看来不止想让她应了南宫筠的请求,还想让她重回顾家,好把玉非寒和顾家绑在一起。   “顾将军当日做的对,若非如此,我也不会有今日的安稳幸福,我还得谢过顾将军成全才是。”顾云杳对顾之曦不止有厌恶,更有一条她前世的命横亘在中间,这坎儿迈不过去。   顾之曦刚准备张的嘴倏的闭上了,他不喜这丫头也是有原因的,她根本不知道什么叫维护他这个父亲的面子。   玉戎也有些尴尬,但也不好再说什么,否则就做的太明显了。   “既然云杳已经为自己洗刷冤屈,那便是好事一桩,来,朕便同你喝上一杯,往后好好做朕的儿媳。”   玉戎举杯,众臣谁会拂了他的面子。   顾云杳走到席间座位上,看着眼前的酒杯皱眉,她如今是一杯倒,这般喝下去,今日这宴席上便什么都不用做了。说不定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没人管还跪在中间的倪安柔,都齐齐看着皇帝和端王妃。   程平见顾云杳看着杯子却不拿起,便出声问道,“端王妃可是不会饮酒?”   玉戎的心思再一次被程平半途搅局,他十分不快的看了眼程平,可后者压根没看他,就关切的问人家顾云杳呢。   “程尚书见笑了,云杳确实不会饮酒,每次只要沾上,便要难受好几日。”顾云杳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人都听清楚,若玉戎非要她喝,便是他有意为难了。   玉戎举着杯子的手有些僵硬,看着底下众臣的目光也有些不悦。   玉非寒算着时间,在玉戎要忍不住的时候抢先一步开口,“父皇,既是儿臣的王妃,那便有儿臣替她满饮此杯,谢过父皇好意。”   他先一饮而尽,不管是话里还是动作都不给玉戎反应的机会,玉戎也只得干巴巴的笑着饮了手中的酒。   殿上众人都是个八面玲珑的,立刻装的很开怀的互相敬酒,一副普天同乐的姿态。   倪安柔跪在大殿上十分尴尬,膝盖跪得发麻也没人让她起来,还是玉戎最后摆手示意她退下。   顾云杳喝着杯中茶水,余光看着倪安柔一瘸一拐的走出大殿,在心中冷笑一声,本就有污点还想洗白,岂是容易的。   她十分愉悦的把茶碗放下,眉眼间的笑意几乎可以绽放出一朵花来。   可总有人喜欢扫兴。   “国师此次肯亲自前来,不知是有何要事?”   顾云杳听见玉戎的声音就想找块抹布把他的嘴给堵上,破城之日都没这么讨厌过这个人。   晋国国师捋了捋胡子,一身白袍衬得他越发飘逸出尘,似乎有随时踏云飞升的可能,他声音清亮,跟那日在佛光寺听到的不大一样。   “近日我晋国筠皇子从西秦带回一副丹青,画中女子容貌倒是一般,但眉眼之间的气势却像极了一个人,是以老夫便破例为其算了一算。”   国师的话说到此处,抬眼看了看低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的顾云杳,心中有些好笑,这丫头果真如她师父说的那般,是个不动声色就能算准人心的主儿。   “那国师究竟算出了什么。”玉戎似乎很是好奇,那语气神色都跟真的似的。   南宫筠玩味的看了一眼玉戎,沉默不语的把玩着手中的玉扳指,玉戎比他想的还要无耻,这样的人为一国之君,那前朝的皇帝是怎样的昏庸?   “自然是算出了了不得的东西,否则老夫也不会大老远跑来一趟。”国师仍是没说明白,玉戎心里便有些微词了,这老东西是在想什么。   殿中众人一脸好奇,只有玉非寒和顾云杳一脸兴趣索然,他们早就知道了那则批命,也知道皇帝打的什么算盘,这般做戏也不过是给其他人,他们何必配合。   “那人的命格竟和前朝镇国公主傅云一模一样,可老夫觉得不妥,明明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怎么会有一样的命格。”   玉戎故作惊讶的道,“国师说的可是那则批命?”   在场大臣中曾有人便是前朝老臣,自然知道玉戎口中说的那则批命是什么,有人便忍不住惊呼出声,“凤格之女,统将之命,落于谁处,天下唾手。”   此话一出,高坐与席位之上的国师便点头应是,“正是这则批命,示意老夫觉得此事非同小可,便千里迢迢来到黎京面见陛下,顺道也想亲自看看那姑娘的面相。”   “国师不妨直说,凡我西秦子民,朕都可以给你找出来,让你当面一观。” 第177章 各有心思   玉戎说话时目光坚定,看的方向是晋国国师之处,只是有心人都能察觉得到,他的目光有意无意瞥了眼顾云杳。   顾云杳仍是眼观鼻鼻观心,任你怎么说,我自不动如山。   国师捋了捋自己的胡须,胡子白花花像极了加粗的蚕丝,光亮的很,趁着国师那副道骨仙风的样子,仿佛真是仙人降世。   “此女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正是端王正妃顾云杳。”国师的话如同一道惊雷,让在场猜到没猜到的众人都像是从头顶炸了一道雷。   一时间的寂静过后,便是止不住的喧哗,众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反观当事人顾云杳,端王那位正妃,竟然悠闲坐着,好不受这句话的影响。   兵部尚书程平心中此刻惊涛骇浪,看着自家这位小侄女一动不动的坐着没啥反应,心想这到底是吓到了还是根本不在乎,她可知道这晋国国师所言的批命是何意思?会给她带来多大的麻烦。   玉戎也是一脸惊讶,目光缓缓移到端坐的顾云杳身上,心中有几分疑惑,这丫头是吓傻了,还是有别的内情,为何这般镇定。   “云杳,你上前来,让国师亲自为你看看。”不管她是装的还是真的镇定,今日这则批命他都要给落实了。   一则批命可以挑起纷争无数,但若利用恰当,他西秦便可换来更大的利益,作为皇室一员,顾云杳该有这样的觉悟才对。   玉戎心想着,招手示意她快些上前。   顾云杳嘴角带着笑意,眼神清冷的起身走到大殿中间,抬头高贵优雅的看着国师,那一身气势让玉戎觉得陌生又熟悉,它不该出现在顾云杳身上。   南宫筠和国师的眼睛都看向此刻的顾云杳,南宫筠想,这才是他调查到的那个姑娘,优雅高贵还有些锋利,像极了一个人。   “国师,既然是为我批命,不知可否解释的更清楚些。”顾云杳无所畏惧的姿态让大殿中一时间更加寂静。   玉戎的神色很平稳,心中却有波澜,顾云杳的态度太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以他调查所得顾云杳的学识,不会听不明白那句批命的意思。   “凤格之女,统将之命,落于谁处,天下唾手。”国师的声音低沉稳健,清清楚楚传达到所有耳朵里和心里。   这句话就像个震耳欲聋的洪钟,声音大到一定程度便成了无声的震撼,那种耳膜欲破的感觉。   顾云杳面色仍是沉稳,一双明亮清冷的眼睛看着那老头。   国师心里有些无奈,崔老头的徒儿他不好逼迫的太狠,但这件事吧又是崔老头交代的,不办回去指不定被那老头怎么折腾敲诈。   想想他屋子里被崔禀意顺走的几幅字画,那可都是世间孤品,他费了大功夫才到手,就被那老小子直接顺走了,他的心在滴血啊。   “老夫的批命如此简单,想来以端王妃的学识一定听的很清楚明白。”国师捋着胡子,阎重精明一闪而过。   顾云杳心中无奈,看来是那位离家出走的崔狐狸给这位大国师下了死命令,只是她认识崔禀意那么多年,怎么不知道他还和晋国国师交情这么深。   “国师说笑了,我不过是个乡野长大的孩子,怎么会学识渊博,烦请国师大人不吝言辞为我解答疑惑。”她这一番说词让人既觉得好笑,又觉得没什么不妥。   好笑的是,能说出这番话来,还妄自菲薄说自己不过是乡野丫头,哪个乡野丫头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但仔细听又没有错,她却是长在乡野,劳烦国师解释也说的客客气气的。   晋国国师的脸那是使劲才忍住没抖动,崔禀意的徒弟还真是不敢掉以轻心,他捋着自己的胡子沉吟道,“既然端王妃如此说,那老夫也就不吝赐教了。”   他摆了摆手,站在他身后的青衣仆从立刻递上来一卷帛书,不厚,却可以看出质地十分特别,顾云杳眼尖,看清楚那竟然是传闻中水火不侵的天蚕丝所织。   这般贵重之物一拿出来,殿中众人又是一阵哗然,多数人看不出什么门道,只觉得那是宝贝,光是看就知道比旁的帛书珍贵。   国师的手慢慢把帛书打开,先递给了玉戎,等他看完之后郑重的把帛书递给了一旁的李庆,让他把帛书转呈给了顾云杳。   接过帛书,顾云杳用余光看了眼玉非寒,他有些担忧的眼神让她的心沉淀下来,即便是为了这好不容易得来的姻缘,她也绝不允许有人从中作梗。   打开帛书,第一行字映入眼帘,这字迹她再熟悉不过,是她所写,确切说是她还是傅云的时候写下的。   第一句写的便是这则批命,可她何曾知道有这则批命,严格算起来她是接受自己已经是顾云杳之后很久才知道了那则批命。   “这……”顾云杳抬眼看向须发斑白的国师,他点点头,示意她继续往下看。   顾云杳深吸一口气,稳住自己的心神继续往下看,越看越觉得心惊,她到底是忘了什么,为何帛书上所写她的脑子里一点都没有记忆。   她不会认为这是别人模仿自己的字迹,她的字每一笔每一划都带着些小心机,为的就是无人可以模仿,有时候同一个字,她自己都无法写出一模一样来。   她快速又仔细的把帛书看过一遍,脑中有个念头,这帛书不是完整的,虽然被人做的十分逼真,但显然这只是其中一部分。   顾云杳把帛书合上,看着落在国师的手中,这才垂首行礼道,“云杳何德何能,竟能看到前朝镇国公主的亲笔,即便仍是心中有惑,也觉十分荣幸了。”   “此乃傅云公主亲笔,当年也是辗转到了老夫手中,老夫便按照帛书所记载,一直等待有缘人,好把这帛书交给那人。”   这部分帛书写的只不过是各种感概,什么世道沧桑啊,什么有志难伸啊,总之就是各种抱怨之后切入了正题,把这份记载有部分当今天下局势的心得转交有缘人,望那人能辅佐明主,以安天下。   顾云杳觉得好笑,她怎么会写这么酸不拉唧的东西,还辅佐明主以安天下,开什么玩笑,她自己怎么不知道自己这般伟大?   此时此刻她心中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多谢国师,不过云杳并不觉得自己就是那个人,云杳是女子,没什么大志可言。”   她这次真不是妄自菲薄,而是觉得对于要走造反路的她而言,什么辅佐明主以安天下,那是以后的以后要考虑的事。   国师哈哈大笑,若有所思的站起身,亲自走到顾云杳跟前,把手中的帛书递给她,“无妨,老夫只是按照帛书所写转交有缘人,至于要如何做,全看你自己。”   顾云杳接过帛书这个烫手山芋,看了眼国师那坚定的眼神,也不再多说什么。   “那批命一事可是真?”玉戎不失时机的问道,他费尽心机走到今天这一步,不是真的来听顾云杳的洗冤录,更不是为了让这老东西来送遗物的。   大殿之上众人的目光再次集中到了玉戎的身上,这让他稍稍安慰了些,他是天下之主,众人的目光应当追随他,而非一个小丫头。   “自然是真,不过命理一事非人力所能准确预测,切不可过于认真。”国师说着哈哈一笑直接走出大殿,他大老远赶来的任务已经完成,这把老骨头折腾的也差不多了,该回老家了。   玉戎暗骂一声老匹夫,说了这大半天,如此惊天地的批命竟然被他说的如同儿戏,不可认真?   南宫筠见自己国师都离开了,便也起身准备一道离开。   玉戎哪里会这般雷声大雨点小的收场,忙开口问南宫筠,“筠皇子不是说有事请朕帮忙吗,是何事,说出来朕定当满足。”   顾云杳已经走到玉非寒身边,今日的事他是答应了不插手,因为好戏总是要留在后面看的。   南宫筠美目一转,如妖一般的容貌这般带着一丝邪笑,顿时让台下不少人都倒抽一口凉气,男人要是比女人还美,不知是福是祸。   “之前不是与陛下说过吗,想请端王妃去我晋国一游,也请陛下决定便可,怎么如今还要问啊?”他像是浑然不知道玉戎的心思,问的好想他很单纯天真一般。   殿中众人一时间鸦雀无声,玉戎没想到南宫筠会反问,一下子就十分尴尬了。   他面色尽量保持如常,可抖动的眉峰和不经意扫向端王夫妇的眼神,让大殿的气氛更是弥漫出一股难堪来。   他想借此卖给南宫筠一个人情,可被南宫筠这般一搅合,拒绝不拒绝南宫筠仍是他的难题,还彻底让自己的儿子儿媳看清了他的意图。   赔了夫人又折兵,大抵就是说他现在的处境。   “罢了,看端王与王妃如胶似漆,大抵这请求也是没希望了,筠并非喜欢强人所难之人,此事就当从未提及过。”   南宫筠说罢一撩衣袍潇洒的离开了浮游殿,独留下不知该说什么好的玉戎。 第178章 端王中毒   玉非寒的面色阴沉,坐在他一侧的顾云杳面上也似乎隐忍着丝丝怒气,她已经是端王正妃,有玉蝶,正式入了皇室。   皇帝却还要让她跟一个未婚的他国皇子回去,且不说到底是不是想把有这样批命的危险之人送出,就单顾云杳如今的身份,皇帝的做法便是不知廉耻。   浮游殿上一时间寂静无声,众位大臣都垂着头,生怕这时候被皇帝看在眼里,或是被端王看在眼里。   唯有兵部尚书程平眼神担忧的看着对面的小侄女,他家夫人和女儿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要他平日里多照顾这位侄女。   程平往日里总想着,人家贵为端王妃,哪里需要他照顾啊,现在看来不然。   程平看了眼已经重新坐回到高位的玉戎,这些年跟着玉戎,自认为对此人了解的也不算浅,但唯独两件事让他看不清眼前这人。   一件是很多年前端王生母与弟弟惨死的案子,分明漏洞百出,可玉戎愣是以伤心欲绝的理由那么搪塞过去了。   还有一件便是今日,他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也就算了,竟然要自己的儿媳妇跟着别人回国,他,他这不是让人诟病自己的儿媳吗?   玉戎摆摆手道,“朕不是让云杳一个人去,朕是希望寒儿也一并跟去,不过看样子出使晋国之事暂且得搁置了。”   他这算是解释,程平乃至殿中半数以上大臣心中都觉得这话牵强,若是和端王一道出使晋国,又何须刚才和筠皇子说上那样一番话?   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便是如今这世道为官的根本,谁也没开口辩驳皇帝陛下,反而齐齐道陛下英明。   一场午宴不欢而散,出了宫门,玉非寒与顾云杳就看到南宫筠身边那位小厮候在他们的轿撵前,手里还拿着一个盒子。   走上前,那小厮也不说话,行了礼就把盒子呈给了顾云杳,她接过盒子,轻飘飘的,“替我谢过筠皇子,今日之事我铭记于心。”   今日不仅玉戎想算计人,她和玉非寒也想,有了这次玉戎不仁不义在先,接下来他们要是做一些出格的事也就说的过去了,毕竟人都是有脾气的,尤其是玉非寒这样忍不住脾气的人。   坐上轿撵,玉非寒伸手把顾云杳揽在怀里,顾云杳也默默伸手握住他的手,“无妨,即便没了那些人,你还有我,我也还有你。”   今日玉戎的作态虽然早在预料之中,可那毕竟是玉非寒的亲生父亲,他当年设计杀了他的母亲和弟弟,如今又要设计他的妻子,若换做是她,怕是会像当年城破之日一般,给他一剑。   “嗯,我还有你。”玉非寒拥着她的手紧了紧,眼中的清冷渐渐散开,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自那日宫宴之后,一连好几日端王府上下都大门不出,朝野上下对此事的议论声越来越大,逼得玉戎不得不亲自出宫见一见自己这个不识时务的儿子。   端王府门前,玉戎瞪着大门紧闭的府门,胸中的憋闷几乎到了极点,那一日他机关算尽也没能得逞,竟然还要在自己儿子面前服软。   吱呀一声,端王府关闭了几日的大门终于开了,从里面走出来的却不是前来迎驾的端王,而是一身素衣的端王妃顾云杳。   “臣媳迎驾来迟,望陛下恕罪。”顾云杳慢悠悠的往地上跪,还没挨着地面,玉戎已经摆手示意她不必多礼。   顾云杳迅速起身退至一侧,躬身请玉戎进去,这一动作看的玉戎又是火冒三丈,却不得不忍着。   “无妨,非寒呢,怎么不见他出来迎驾。”玉戎颇为威严的一边往里走一边问,这火气压了许久,但实在有些压不住了。   “启禀陛下,殿下遇刺,昏迷了两日,今日才有所好转,但仍是无法下床行走,还请陛下恕罪。”顾云杳说的情真意切,眼中的担忧几乎让人跟着不由把心提了起来。   玉戎看了她一眼,皱眉问道,“行刺当朝端王,不想要脑袋了吗。”   轻飘飘一句话,在顾云杳耳朵里简直如同废话,都敢行刺当朝端王了,难道还指望皇家不杀养着吗?   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顾云杳也皱了皱眉,历壹铭的药果然不敢乱吃,不过才一粒,都能让玉非寒整整昏迷两日,如今药效散了都仍是虚弱的下不得床。   “非寒如何了?伤势无碍吧。”似乎这时候才想起来问一问自己儿子的伤势是否严重的玉戎,说出来话的语气显得极为平常。   “无妨,是有人下毒,臣媳已经寻了神医为殿下解毒,已无大碍。”   玉戎嗯了一声,大踏步往寝室方向走,顾云杳跟在他身后,心中不由也为玉非寒悲哀。   她有个把她当工具的父皇,可好歹她那父皇还知道把表面功夫做的足足的,除了禁足外,她公主该有的体面一样不少,甚至超过了公主该有的规制。   而玉非寒就不同,玉戎对他的耐心已经基本消磨,小时候毁了他的童年,长大了用他打下天下,却又忌惮他的能力,处处挟制处处提防。   为了让这场行刺看起来更逼真,如今寝室门前增加了两名侍卫,人都是从秋山别院调来的,是玉非寒信得过的人。   玉戎进门前看了眼立在两侧的侍卫,有些眼生,他自国以来便时刻盯着端王府,虽一直没什么收获,但好歹对端王府的人是混了个脸熟。   玉戎的目光怎么能逃得过顾云杳的眼睛,她默不作声,任由他带着这个疑惑进了寝室。   玉非寒斜倚在床榻上,面色苍白,整个人看起来萎靡不振,这次的毒下得挺重,以他的底子竟然都撑不住,传闻璇玑楼医毒无双的历令主果然厉害。   他略微用了力气想起身,可四肢根本无力,别说起身了,就是抬手时间久了都无法支撑。   “儿臣身体不适,无法给父皇行礼,望父皇恕罪。”   玉戎今日听的最多的便是恕罪,他倒是想治罪,可这种情况如何还能治的乐罪。   “无妨,你既然身体不适,父皇又怎能在乎这些虚礼。”玉戎说罢坐到床边儿,那样子颇有一丝慈父感觉,只是他眼中不易察觉的怀疑又十分煞风景。   顾云杳很快把心中的一点跑题给踢到了一边儿,乖巧的站在一侧,等药来便侍奉玉非寒把药喝下。   玉戎坐在一侧看着顾云杳把药喂给玉非寒,那药汁浓稠,味道闻着便是苦的让人退缩,这药是真的,他这个儿子的状况也不像作假。   稍稍放了心,玉戎关切的接过顾云杳手中的药碗,在玉非寒诧异的目光中把药喂给了他。   “父皇近日朝政繁忙,也没能及时知晓你竟然被人行刺,唉,父皇心中本就对你愧疚,这……”玉戎一番话加上脸上那内疚悔恨的表情,不知情的人真会以为这便是一个浪子回头的慈父的忏悔。   顾云杳垂了眼帘,这本拙劣的演技,骗骗后宫中刚进宫的小丫头还差不多,眼前人可是人中龙凤,岂是这般容易糊弄过去的。   玉非寒面上的清冷淡漠渐渐瓦解,看着玉戎的眼神比他还要愧疚,“儿臣这些年也十分对不起父皇,还望父皇原谅儿臣不孝。”   是,他不孝,从得知玉戎设局谋害了他的母亲和弟弟开始,他就决定做个不孝之人,如今他不是最看中那个高高在上的皇位吗?他偏要毁了。   父慈子孝像是下一刻就会上演,然而很不巧的是玉非寒伤势过重,竟然又一次昏迷不醒。   这一次顾云杳显得有些慌张,玉戎也有些慌乱,他刚到端王府,端王便再次昏迷不醒,且是在刚刚解了毒的情况下,怎能不让他慌神。   “来人,传御医,快!”玉戎几乎是条件反射喊出了声,喊完就见一名身材修长的男子自门外走了进来,对着他行礼。   “草民参见皇帝陛下。”他没有跪,顾云杳很及时把他拽了过去道,“神医,请快些为我夫君看看。”   玉戎也不好再计较,起身让出位置让这位看起来年纪颇轻的神医坐下诊治。   他的目光在历壹铭身上打量着,觉得这身影似曾相识,但又记不起何时见过这样一个气质独特的人,若真见过了,又怎么会忘了。   历壹铭的手在玉非寒腕间搭了片刻,又看了看他的脸色和眼睛,一本正经的样子让顾云杳心里有些不安。   她想压住心里的不安,她是相信历壹铭的,可当看到玉非寒突然昏迷不醒,她实在控制不住自己多想。   历壹铭收回手,拿出银针一边为玉非寒针灸,一边淡淡的道,“没什么大碍,只是毒刚解便气血翻涌,一时承受不住昏厥而已。”   大概是看到皇帝来了,这戏演的有些过,不过昏了也好,更逼真不是。   顾云杳和玉戎都松了口气,玉戎叹息一声摆手道,“罢了,朕先回宫了,云杳你照顾好寒儿,朕这个父皇……唉……”   “是,臣媳定当照顾好殿下。”顾云杳躬身垂首,她忍不住那一抹讥讽便只能低头。 第179章 症结   玉戎离开了,不让任何端王府的人送,这里面不仅是担心府中人手不够照顾不了玉非寒,还有另一层意思。   “想以此来证明是端王府怠慢皇帝,想得美,念婷,去,把端王遇刺的消息放出去。”顾云杳面无表情的说。   她是女人,知道很多细节有时候便是决定成败的关键,所以哪怕一点流言蜚语,她都绝不会让端王府站在下风。   念婷领命离开,府中侍女做久了,实在憋闷的很,这下终于可以出去兴风作浪了。   历壹铭从袖子中拿出一粒药丸递给顾云杳,他实在没想到玉非寒身上竟然还有内伤,这一粒丹药下去就昏迷了两日,如今还这般虚弱。   “把这个给他服下,明日基本就能痊愈了。”他不觉是自己做错,相信顾云杳也不会觉得。   接过药丸,顾云杳皱眉看着玉非寒,“壹铭,他到底怎么回事?”那药她也吃过,可没像他这般娇弱的昏上两日不醒。   “他受了内伤,至少有半月之久,身子一直虚弱,我那丹药一下肚可不就得昏上几日。”那药普通吃了尚且如病入膏肓,更何况是身受内伤的人。   内伤?顾云杳惊讶,他们自成婚以来便一直宿在一个屋子里,她居然都没发觉玉非寒受伤了。   历壹铭思忖了片刻,眼神有些奇怪的看着顾云杳,“还有件事挺奇怪,念婷说那日从皇宫出来,并没有见到倪安柔。”   皇帝设了鸿门宴,项庄舞剑意在沛公,说是宴请国师及南宫筠,可到头来矛头却暗指她,或者说是端王府。   而那日还有一人竟然未到场……   “倪安柔不奇怪,奇怪的是明心,暗影说他进了宫,但宴会上没有看到。”   照理说他是皇家寺院主持,身份特殊,不该不到场才是。“进宫却没参加宴会,他去了哪里?”   顾云杳双手在身前交叠,慢慢的踱步到窗前,花瓣随风,风送花香,在有些炫目的阳光下迷离着人眼,她看着那片花瓣发呆,久久没能回神。   “云杳?”历壹铭的声音把她从神游中来回来,刚才自己怎么了,怎么会无缘无故看着一片花瓣就出了神。   顾云杳转身微微蹙眉道,“明心是去宫中见了什么人,而这人不在宫宴上,也不是皇帝的嫔妃,那,那就只有太妃和冷宫中人。”   她忽然抬眼看向历壹铭,她能想到的便是这些,可明心在宫中除了皇帝,难不成还跟其他后妃有交际?   “或许不是找人呢?”叶无心从门外走进来,看了眼还在昏迷的玉非寒挑了挑眉,“历壹铭,你这是公报私仇啊。”   历壹铭连白眼都懒得给他,撇嘴问他什么意思。   叶无心耸耸肩,还想卖个关子,被顾云杳那带着一丝警告的眼神给逼得直接招了,“我的影子来报,宫中有两个暗影死了,在永宁宫附近被发现。”   “永宁宫?”顾云杳和历壹铭异口同声。   永宁宫是曹贵妃所住宫殿,也只有她一人居住,暗影怎么会死在永宁宫附近。   “对,就是永宁宫,暗影身上没有伤,更没有挣扎痕迹,应该是还没来得及反应,已经被人悄无声息杀了。”叶无心说着脸上有一点兴奋,这世上比他还杀人不见血的主儿少见,如今说不定就有这么一个在附近,怎么能不兴奋。   顾云杳翻了个白眼,“宫中两个暗影一起被杀,你还有心思想着跟人请教,心真不是一般的大。”   这话不假,叶无心确实想问问那人如何做到的,他可以杀人不见血,可有人杀人连伤口都不见,若是可以学会那岂不是更好。   “明心去的是永宁宫,他和曹贵妃有关系?”历壹铭忽然说到,虽然用的是问句,可语气里的肯定却比问更明显。   他看着顾云杳,在这里跟曹贵妃接触最多的只有两人,一个是如今昏迷不醒的玉非寒,一个是眼前一脸平静的顾云杳。   “无心,拿出来吧,我看到了。”顾云杳没回答历壹铭的话,转而对着叶无心说话,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别藏着了。   叶无心干咳了一声,从怀里摸出一张巴掌大的绢来,上面花纹是璇玑楼专用记载信息的标志。   “得到消息我就把曹贵妃的信息调了出来,发现一件很奇怪的事,明心和她居然是同乡,两人都从蜀中来,且前后出现在玉戎身边。”   顾云杳一边翻看着从叶无心手里接过的绢,一边听叶无心简明扼要的说,心中慢慢也觉得此事有蹊跷。   “曹贵妃不是信佛之人,她似乎从不去佛光寺,除非皇室有需要,她基本都不怎么出宫。”来找她那一次除外,那次她还乔装成了宫娥。   曹贵妃,叫做曹婷,是蜀中富户人家的小姐,幼时家乡匪患不断,双亲相继离她而去,家道中落又养尊处优惯了的她不得已逃荒到黎京寻亲,可惜亲戚早就不知所踪。   幸得碰上玉戎,被他一眼看上收入帐中,自那之后荣宠不断,不过几年时间便已经是无人能动摇的当家女主。   可惜玉戎却一直未将她扶正,直至造反登上帝位,这位低调却不简单的曹姨娘才一跃成为后宫中无人可及的曹贵妃。   “她的经历倒是传奇,一个养尊处优的小姐,能一路从蜀中活到遇见玉戎,也是件不简单的事。”顾云杳哼笑一声。   她可不是只爱看话本子的姑娘,当年随军什么没见过,若说一个娇弱的小姐能长途跋涉活下来,简直可以称之为奇迹。   蜀中山险地险,又多野兽出没,一个姑娘家手无缚鸡之力,又无生存能力,这……呵……   叶无心摸了摸鼻子,他也是这般想,他们都是经历过世间磨难的人,知道这世道有多险恶,别说一个小姑娘了,就是带着一队侍卫出门的皇子,那也是说遇难便遇难的。   “这个明心就更奇怪了。”历壹铭接过顾云杳递来的绢仔细看,璇玑楼除了神秘无人知晓的雪神殿外,还没有什么查不到的,就算有,那也只是时间问题。   叶无心拿来的绢只有曹婷曹贵妃,却没有明心,说明璇玑楼中并没有明心的信息。   “对,是奇怪,璇玑竟然没有明心的信息,一条都没有。”若说不全还可以理解,可却一条都没有,显然是被人动过手脚,是死了的那个璇玑楼内鬼干的?   顾云杳点头,忽然目光锐利的盯了眼两人,一身松懈的叶无心和历壹铭顿时浑身一震,她眼神中的意思让他们心惊。   “知道我为何不常用璇玑楼中人吗?”她声音淡淡的,却像巨锤砸在两人心上。   见两人不说话,顾云杳转身坐到椅子上继续到,“从接手璇玑开始,我便发现一些问题,而这些问题追根究底只有两种可能,一是璇玑楼内鬼未除干净,二是璇玑楼被人盯上了。”   这两者顾云杳现在都不能确定,但都有可能,否则她也不会说出来搅乱人心。   叶无心靠着一侧的架子站着,那柄寒光闪闪的匕首在他手心来回转动,好半晌才迟疑着开口,“或许是当年那些人见你……”   他说到这里看了眼床上昏迷的玉非寒,接着说道,“见你没事,所以又想对你再下手?”   “不无可能。”顾云杳回到,那日青绡清楚确定的叫出她的名字,看着她的眼神就像是看另外一个人,他那般笃定,为何?   历壹铭抿了抿唇,这几个人中,唯独他是自己猜到顾云杳身份且与她心照不宣的,自然也理解叶无心说的那件事,是指哪件。   “说来说去,症结依旧在那件事上,可惜到现在都没有头绪。”历壹铭垂下眼来,当日他跟叶无心看着她坠下高台,若她知道了,会怎么看他们俩。   他不愿去想,柳轻盈当时都闹成那样,对他们极其信任的傅云呢?会有什么反应。   “行了,越说越跑题,不是来说曹贵妃和明心的吗,怎么扯到那件事上。”顾云杳目光微闪,伸手拿起案几上的杯子,却发现壶中没有茶水。   无奈的叹了口气,想喝口水都这么难,“李良政,让人弄壶热茶来,灶上的粥也记得看着,别糊了。”   她的声音不是很大,正好能让刚走过来的李良政听真切。   李良政啊了一声应到,一边重新往外走,一边想,他这还没走到门口呢,王妃是怎么知道他来了,脚步声很大吗?不大吧。   叶无心和历壹铭对视一眼,他俩心知肚明为何顾云杳能准确知道李良政来了,一定都是他们不经意的动作让她察觉了。   这就是这女人的可怕之处,没有她不能知道的,只有想不想知道。   历壹铭心想,那那件事她可否已经知道了?为何他最近总是感觉顾云杳看他的眼神有些奇怪?   “明心就麻烦无心你亲自去查,着重查他是如何离开蜀中,又如何成了佛光寺主持即可。”在那之前的事用处不大,在那之后的事意义不大。   她只要知道最关键的部分就行,至于和曹贵妃的关系,她相信贵妃娘娘会愿意亲自对她说,查不查都一样。   叶无心点头,此事他放在心上,但…… 第180章 敌或友   他看了眼历壹铭,最终还是觉得问顾云杳比较好,“云杳,轻盈这几日一直不见人影,可是你给了什么任务?”   叶无心是试探,他知道顾云杳这几日并没有派下任务,除了今早给念婷和现在给他的。   历壹铭不说话,眼观鼻鼻观心站在一侧,不知道在想什么。   顾云杳摇头,“或许是有事耽搁,也或许她是回那里去了。”   顿了顿她继续说,“正好午后我要去一趟沉香酒铺,顺道问问。”   上次定王的事庐小一暗中帮了不少忙,否则以罗珊的能力查不到明心的踪迹,更不会知道傅颖躲在佛光寺后山。   想了想,干脆叫上罗珊,说不定她还能再吐出点什么来。   正好此时李良政从外面走进来,手中端着一个托盘,竟是自己亲自去看着沏茶端了过来。   顾云杳好笑的看着他,不是刚才吩咐了让他找个下人做就可以,怎么着自己去了,“李良政,你什么时候还迷上做这些了。”   几人同时看他,李良政不好意思的挠挠头,“王妃你就别挖苦我了,这不是管家把人叫去训话了,我只得自己动手。”   他无奈的叹了口气,看了眼床榻上的玉非寒,隔着中间一层轻纱都能看到主子脸色的苍白,不由担忧道,“王妃,殿下没事吧,不是都那什么吗,怎么会这般严重。”   顾云杳没开口,看向一侧的历壹铭,他已经举步要出去,听到李良政的话,感觉到背后人的目光,不得已扭头说了句,“不知医者,休要胡言。”   话音还没落下,人已经不见了。   李良政张口结舌的看着消失在眼前的人影,他只知道此人医毒无双,还不知道竟然功夫也不弱,王妃身边这些到底什么人都是。   挠了挠头,李良政回头看了眼还斜靠在架子上的叶无心,这位也不知道啥身份,据说功夫也挺高,上次那罗珊好像就错以他就是他吧。   这事儿后来是王妃说的,还叫他不用担心。   他不是担心,他是好奇,跟着自家主子这么多年的好奇心,在王妃不过来了不到半年时间就都给鼓捣出来了。   “那个王妃,问个属下可能不该问的问题,这几位都是您的人?”他腆着脸,想装又装不像,一个个堂堂七尺男儿,这般作态就为问个问题,也确实奇怪。   顾云杳咳了咳掩饰自己先不厚道笑出声的冲动,满脸奇怪的看着李良政,“我都把凰令给过你家殿下了,你难道还不知道我另一个身份?”   李良政想了想,点头说了句知道啊,随即又执着的问这跟这些人什么关系。   这下别顾云杳实在忍不住了,连叶无心都忍不住了。   他走到李良政身后,拉着他后衣领往外走,“想知道跟我出去就成,别打扰她,话说正好去看看顾之曦,今日也该有动作了。”   顾云杳笑着看两人离开,慢慢的才收起脸上的笑意,伸手从衣襟里拽出那枚墨玉兔子,许家的秘密或许就是那副画,可她暂时还不愿揭开,若是揭开了,有些美丽的面纱也就因此要破碎了。   玉非寒一直到午膳时才慢慢醒来,看起来比早上好了许多,脸色渐渐也有些红润,只是精神还有些萎靡不振。   顾云杳一边按照历壹铭的嘱托把丹药让他吃了,一边把自己午后要去沉香酒铺的事同他知会了声,他也没什么反应。   两人一起在寝室内用了午膳,玉非寒突然开口,“云杳,我和你一起去。”   顾云杳眨巴了一下眼睛,和她一起去?“非寒,沉香酒铺虽说不远,但那里人多吵杂,你还病着怕是不大方便。”   据念婷说沉香酒铺开门都到午时,一开门就宾客满座,有的是来等酒的,有的是来看人的,总之是人满为患就是了。   “无妨,我……”   “不行,等你养好了身子,去哪儿都可以,现在还是先躺着吧。”顾云杳直接摇头,语气强硬的很。   玉非寒挑眉,眼神探究的看着顾云杳,昏睡中他隐约听到几人提及那件事,是哪件事?听他们的语气似乎那件事对顾云杳很重要,她去沉香酒铺可是为了那件事?   “好,我等你回来。”他的眼神清亮,顾云杳看不懂里面蕴含的意思,却看得懂他的温柔,冰山之下的温柔。   她笑了笑,起身要走,衣袖冷不防被玉非寒拽住。   顾云杳回身看他,却见他晃晃悠悠站起来,很小心的把她拥在怀里,“云杳,我等你回来。”   这片刻功夫他说了两次,顾云杳心中有些不安,可左思右想又觉不出什么不妥来,“好,我尽快回来,如觉得闷了就去亭子里坐会儿,别太久。”   历壹铭的毒不是开玩笑的,玉非寒又是带伤服下。   她走出房门前又回头看了一眼玉非寒,他还端正的坐着,目光一瞬不瞬的看着她,倒让她有些不好意思了。   顾云杳到沉香酒铺的时候,罗珊已经到了,吊儿郎当的坐在藤椅上,腿翘的高高的,手里还抱着一只精致的酒壶。   “你可算来了,要再不来,她都要把我的酒给喝光了。”庐小一佯装恼怒的说,眼里的笑意和无奈倒不是装的。   罗珊不干了,坐起身就嚷嚷,“哪里喝的光,你这里的酒就是给我不停歇喝上三天三夜那也喝不光,我看你就是小气。”   她大声嚷嚷着,一副我现在喝醉了,你们谁说我我就闹,闹的你们烦为止。   顾云杳可没心情同她闹,她心里还是不踏实,总觉得今日玉非寒很奇怪,那两句我等你回来更是让她坐立不安。   “好了,罗珊,我来是有事找你们,不是看你耍酒疯的。”顾云杳坐到花架下的凳子上,看着庐小一和罗珊都歪歪斜斜的坐下后才继续往下说。   “以你们的聪明大概也知道我的来意,咱们就长话短说,为敌为友?”   她和玉非寒接下来要做的事极为凶险,一着不慎便是万劫不复,她要这两个明面上的威胁给了答复,明确的答复。   罗珊一只脚翘的老高,那般不正经的坐着也别有一番风流,倒是和她今日玉冠束发白衣翩翩相得益彰。   “为何只有两个选择,照理说不还有中立吗?”她装作糊涂的看着顾云杳,顾云杳也看着她,一字一句道,“大事面前无中立,凡中立者一半机会倒戈,你觉得我会给这个选择吗?”   罗珊被噎的哑口无言,想想她说的也对,古往今来,但凡中立者要不被你的敌人说动了,要不就跟着你走了,确实不适合在大事里有这个选项。   庐小一细长的手指在胸前的头发上绕来绕去,美目流转,拿起搁在桌子上的酒壶仰头灌了一口,道:“我自然是选友,上头那人说过,与你为敌不明智,我看起来像是会做不明智之事的人吗?”   她笑的十分欢愉,弯弯的眼睛里全部都是精明。   罗珊十分夸张的唉声叹气道,“所以说叫我来就没好事,唯有这美酒尚且不错,算了,看在酒的面子上,我也选友,毕竟这种事一辈子说不定都遇不到一回。”   顾云杳觉得好笑,她觉得自己有时候不着调,罗珊比她还不着调,这种事一辈子遇见一回就够倒霉的了。   “好,如此我也就放心了,咱们无需凭证,一杯酒当是一诺吧。”她举起酒杯,说是酒杯,跟她在王府用的茶杯也差不多。   顾云杳肯端起酒杯,不是她突然不是一杯倒了,而是江湖人重诺,这一杯酒不仅是酒,也是各自的诺言,所以她不得不喝。   “来,杯酒一诺,合作愉快。”罗珊伸手也拿了杯子,眼睛却在庐小一的酒壶上来回瞄,她的酒壶和她们的不同,一看就知道是装极品酒的。   一杯酒下肚,两人就更没正形儿了,罗珊直接拽了庐小一坐到自己大腿上,伸手摸着她的纤腰痞痞的笑道,“美人,你这里这么多酒,要不要考虑送我两坛啊?”   那模样活脱脱就是风流不羁的公子哥调戏良家妇女。   顾云杳头晕晕的,但却没有晕的那般厉害,看着罗珊这般闹十分无奈的摇头。   庐小一很配合的倚在她身上柔声细语的道,“奴家身无长处,唯有酿酒可以管得温饱,公子既然如此喜欢奴家的酒,不妨买了去。”   两人你侬我侬的模样让顾云杳嘴角狠狠抽了抽,女人调戏起女人来,也是丝毫不手软啊。   她拿袖子在嘴角稍稍遮了遮,出声问道,“郊外佛光寺中的明心主持,两位可有耳闻?”   这般问简直就是废话,明心在黎京的有名程度丝毫不亚于玉非寒的美貌,说不知道明心主持的,一准都是外地人。   “那个人啊,十分神秘,来历不清,不过我倒是知道他是怎么成为佛光寺主持的。”罗珊把下巴搁在庐小一的肩膀上,手在她腰间摸了一把道。   庐小一斜了眼罗珊,身子微微一动,人已经重新坐回到椅子上,伸手在自己腰间拍了拍,凉丝丝的道,“吃老娘的豆腐也是要给银子的。” 第181章 蜀中叛乱   顿了顿把目光转向顾云杳道,“他不是我们的人,出现很奇怪,成为佛光寺的主持更奇怪,听说还与宫中人有理不清的关系。”   她指的宫中人可不是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帝,而是皇帝的女人,居于深宫中的嫔妃。   “哟,那说不定咱们知道的最后结果差不多。”罗珊一拍大腿道,“明心原名不叫明心,是从蜀中一个山村出来的穷小子,从他遇见佛光寺上任主持前,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没有任何踪迹线索,像是凭空消失了。”   罗珊慢慢的说,神色慢慢严肃起来,“通天海关于他的消息也十分少,只有几个零星的片段。”   庐小一点头,“我知道的也不多,只知道与他有瓜葛的那人在后宫中地位不低,每隔一段时间明心都会入宫去看她。”   “嗯,应该就是和他一起逃出来的女子。”罗珊道。   “逃出来?”顾云杳皱眉问道,罗珊用这个词,显然是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致使那两人相依为命背井离乡。   罗珊点点头,“嗯,是啊,是逃出来,当年蜀中那场叛乱几乎一夜之间让那村子成了修罗场,尸横遍野形容都觉得轻了。”   顾云杳眉头越皱越紧,算算曹婷和明心逃亡的时间,她还是执政的镇国公主,可罗珊口中所谓的叛乱她却不知道,连一丝风声都未曾听过。   庐小一也很好奇,罗珊口中的叛乱她也不曾听过。   “你们都不知道?”罗珊眨着眼睛看两人,得到两人肯定的点头后,忽然跳了起来,很兴奋的搓着手,“哎呦,还有你们不知道的,我这激动的。”   顾云杳和庐小一各自十分不屑的翻了个白眼,庐小一直接晃着手中的酒壶,一脸威胁的道,“继续装,还是说下去啊?”   罗珊张着嘴半晌没发出声音,眼珠转来转去都在庐小一手中的酒壶上,“对,我废话太多了,咱们继续,我说到哪儿了?”   “蜀中叛乱。”顾云杳很好心的给她提个醒道。   “啊,对对,蜀山那场叛乱,还是你爹领兵平叛的,据说一连半月火光冲天,后来那地方就再也没有一个活人了。”   罗珊说的简洁,顾云杳和庐小一却都想到了那场叛乱的残酷,出动军队平叛,一连半月火光冲天,那该是怎么样的惨烈。   “是不是觉得很惨烈?那你们要知道缘何会惊动军队的话,大概会觉得荒唐。”罗珊撅了撅嘴,她自己都很不正经不靠谱,有时候也会做荒唐的事,但即便如此也觉得平叛的理由很荒唐。   顾云杳眯了眯眼睛,荒唐?顾之曦?还是玉戎?   庐小一把酒壶递给了罗珊,后者很兴奋的接过酒壶,仰头就是一口,“好酒好酒。”   顿了顿罗珊继续说,“当年玉戎设计害死他妻子和儿子,随后为了掩人耳目清理痕迹,所以以山村中藏有逆党为由,把那村子及周围猎户一并清剿了,一个不留。”   顾云杳和庐小一面面相觑,两人似乎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共同点,如今发生的很多事,都是因为当年那场阴谋杀妻灭子所引起。   “也就是说,明心和曹婷都是那场平叛里的幸存者。”如果真是那样,那就有好戏看了,也能合理解释为什么曹贵妃会无关无辜多次帮她。   顾云杳摸着下巴沉思,如果是真,那从璇玑楼那边传回这些消息也不过时间问题,到那时再做打算好了。   罗珊又仰头灌了一口酒,十分满足的咝了一声,懒洋洋的趴在桌子上道,“总之这两人都不简单,能躲过玉戎周围的层层防护留在他身边,若非有人帮忙,便是玉戎眼瞎了。”   她不太喜欢这个皇帝,虽然比前朝昏君好了许多,但一上台就威胁她老爹,搞的她老爹如今有家都难回,着实令她不快。   庐小一一把夺过酒壶,晃了晃才安心道,“自然不简单,若自己是草包,那就算有人帮忙,也难以走到今天。”   想想两人如今的身份,一个皇家寺院主持名扬天下的高僧,一个身居后宫得帝王独宠的贵妃,尤其是后者,若是简单的人哪里能活到现在。   她虽不接触宫中众人,但坊间传闻及那些流传的话本子里可是写尽了宫中百态,唉,在心里叹了一声,那般勾心斗角谨言慎行的地方,果然是不适合她这种人待的。   又枯坐了片刻,看着罗珊和庐小一笑闹,她有些难以相信这是两个今日才见面的人,一见如故陋习全出说的大概就是这两人。   瞧瞧罗珊那蕴含着迷离柔光的眼和庐小一那一脸老娘天下无双的架势,顾云杳莫名觉得这两人说不定是失散多年的亲姐妹,一样爱喝酒,一样不羁潇洒。   “好了,我就不在这里打搅两位浓情蜜意打情骂俏了,我就先回去了。”顾云杳起身,玉非寒让她有些不安,她能早一些回去就早一些,大不了路上遇到些小麻烦。   庐小一翻了个白眼,伸手把罗珊靠在她胸前的脑袋推开,问道,“这个时辰走,你不担心守在外面的苍蝇了?”   她可不会以为顾云杳只是来同她们谈个天这般简单,怕是也为了引出背后那些不安份的人,虽然她不喜欢有人把她这里当成麻烦的终点,但如果那人是顾云杳的话,勉强还是可以接受的。   “担心,怎么会不担心,所以就麻烦两位了。”顾云杳说着微微点头,嘴角的笑意施施然,眼神里的清明让人看了都不忍心拒绝。   狐狸!   罗珊和庐小一在心里异口同声,这丫头还不到及笄就已经这般能算无遗漏,要是以后时间长了还了得?   顾云杳走出沉香酒铺的时候,门外站着三个人,两个女人和一个孩子,她们见她出来看了看,很平常的目光,就像街上大多数人的目光一样。   顾云杳不甚在意,抬脚往端王府走。   今日出门没有带任何人来,因为是临时起意,璇玑楼的人都没来得及通知,而来这里所说的事又不想节外生枝,所以端王府的人就也没带着。   她慢慢走着,偶尔会抬头看一看渐渐西沉的日头,活着尽管各种不顺心麻烦事儿不断,但她还是想活着,所以她不理解那些一心求死的人。   顾云杳走着,脚步稳当却缓慢,像是午后闲暇游逛,一步一步体验感受脚下这拥有上千年历史的青石路,又像是无力走快。   她转身拐进一侧的小路,路上行人三三两两不是很多,一半是高门大户家的院墙,一面稀稀拉拉开着几个生意冷清的小店,这时间,还基本都关门了。   顾云杳想,跟在身后的人看来是不会善罢甘休,罗珊和庐小一果然还是放了漏网之鱼过来,难道是想看看她如何应对?   那她们可就要是失望了,如今的她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在只知道武力之人的面前,脑子这东西完全不起作用。   身后的脚步声渐渐近了,而顾云杳脚下的路才只走了一半,不管是往前跑还是寻求其他方法似乎都来不及。   干脆她停了脚步,回身看着身后也转身佯装敲门的两个人,慢慢的开了口,“别装了,那家是丧葬店,别告诉我你们年纪轻轻就想不开要自尽了。”   被她拆穿的两人对视一眼,从店门前走到了路中间,警惕的看着顾云杳,上头人交代了,这姑娘不简单,切不可小瞧了。   “姑娘既然发现了,那就请跟我们走一趟吧。”一个身材略显瘦小的男子开口说道,目光警惕的打量着四周,大概是在确定她的确是一个人没有带暗卫。   顾云杳有些为难的道,“那可不行,殿下还在府中等我回去,我就这么跟你们走了,他该担心了。”   这是实话,她出门前玉非寒的反常让她心里不踏实,她想了很多种可能,但没有一个可能站得住脚,觉得还是自己早些回去看看的好。   “那咱们就只能得罪了。”另一个声音暗哑的男子开口,他带着斗笠,半张脸遮在面巾下,不是刻意伪装,倒像是遮盖什么气味。   顾云杳脑子飞快的转,能同她说话,看来不是只用武力的人,那便有机会。   眼看着两人朝她走过来,顾云杳低声制止道,“等等,倪家姐妹让你们来,想必是罢了鱼死网破的心思,不过你们呢?也打算在西秦无立足之地吗?”   她在试探,若是牵扯权利,那些人肯定就在沉香酒铺附近等,而非等她到了人烟稀少的地方尾随掳劫。   与她没有权利牵扯且恨她入骨的除了倪家那对姐妹,似乎并没有别人了。   “你说的太多了!”那两人在听完她的话之后猛地从腰间抽出匕首,夕阳下那冷刃上的光似乎也带着几分暖意,朝着顾云杳刺了过来。   顾云杳大叫一声转身就跑,答案知道了,那这时候保命才最要紧,待着不跑就是傻瓜了。   可惜才没跑两步,头顶就越过一个黑影,赫然就是刚才那个瘦小的男子,他手里的匕首如蛇一般朝着她的颈间划来,看来是那人下了生死无论的命令了。   还真是最毒妇人心啊。 第182章 一环接着一环   那两人没想到她还能这般不顾及姿态就地一滚,一时间扑了空,再看向她的时候就带了几分恼怒。   那戴着斗笠蒙了半张脸的男子更是直接举起匕首朝着她刺了过去,顾云杳想躲避,可手下一滑,身子只稍微倾斜了下,男子的匕首直直插到了她的肩上。   她闷哼出声,一股撕裂般的疼痛瞬间传进她的大脑,多年来忍痛的习惯让她没大叫出声,自然反应的抬脚把那人踢开,可另一把匕首也到了眼前。   眼看就要挨上她的脖子,下意识闭眼要闪,却听见咣当一声响,预想的疼痛迟迟没挨在身上。   顾云杳睁开眼,首先看到的便是掉在地上的匕首,其次是那两人如临大敌的看着小路一头。   她艰难的转头去看,夕阳余晖下从有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正慢慢走过来,他手中上下抛着什么东西,姿态轻松悠闲。   顾云杳在心里叹了口气,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才出狼窝又入虎穴啊。   路口走来的人是廷尉左监章鹏,他一脸冷毅,手中的石子以极快的速度再次朝着试图朝顾云杳抬手的大汉扔了出去。   惨叫声再次响起,那两人心有不甘的狠狠瞪了眼捂着肩膀的顾云杳,转身快速朝另一头逃走。   “章大人,多谢了。”顾云杳的手死死按在肩膀上,不知道是为了止疼还是把伤口弄的更疼,反正此刻她也没什么大感觉了。   章鹏站在路中间看她,目光从她淡然的脸上游走到肩膀,这才叹了口气道,“端王妃,请你跟我跟走一趟吧。”   “自然,即便我不愿意,也要答谢你的救命之恩才是。”她不想欠别人大恩情,欠了说不定就是致命弱点,这般说也是条件交换,他同意那就走,不同意,大可以和刚才那些人一样,威胁她走。   总之不管如何都是一样的结果,这救命之恩就算是抵消了。   章鹏知道这个道理,眼也不眨的点头说好,上前扶起顾云杳,看了眼她仍在往外流血的肩膀皱眉道,“还是先止血包扎吧,我可不想为此背上什么罪名。”   他语气尽可能放的轻松,妹妹让他一个廷尉左监来做这些事,着实有些为难他,这不是知法犯法吗,对方还是端王妃。   顾云杳轻笑一声,点点头没说话,她发现章鹏其人并非她想的那般。   “你,你不好奇吗?”章鹏见她笑的温婉,微微皱眉问道,他以为端王妃会呵斥他放肆,或者对他冷冰冰、不屑,再怎么着也该是鄙夷。   他在黎京当差这半多里,高门大户皇亲贵族也见了不少,每一个人几乎都是趾高气昂,似乎别人都该把他们高高供起来。   除了端王,就没有一个例外。   “好奇什么?章贵人找我自然是有她要找我的理由,虽然这时机有些不恰当,但既然遇上了,去也不是不可以。”顾云杳咝了一声,走路的动作会让肩膀上的伤颠地有些疼。   她仰头看看天色,再过一个时辰就天黑了,到时候说不定更不好回去。   “章大人,咱们还是快些吧,回去时辰完了,我可不好跟端王殿下交代。”她半开玩笑半认真的道。   章鹏嗯了一声,心中却久久难以平静,他什么都没说,她就知道谁谁要找她,不过想想也是,除了自己那位妹妹,还有谁能让他做僭越本分的事。   在附近医馆找了大夫包扎止血,顾云杳就催着章鹏带她过去,赶紧见了章贵人赶紧了事,她这心里的不踏实越来越强烈。   章鹏带着她拐了几个弯到了一座小楼前,顾云杳下意识停了下来,抬头看了看空无一物的楼门前。   上一世好几次进别人家的楼都没什么好事,这一世还被人直接拐进了花楼,她对楼的概念已经从自家地盘变成了麻烦的代名词。   想想最近几次进璇玑楼也是,不是收拾烂摊子就是收拾烂摊子,着实印象好不起来啊。   走进楼中,入眼的是玲琅满目的杂物,几乎将第一层堆放的只剩下他们脚下的一条路,弯弯曲曲延伸到楼梯口。   她挑眉,章贵人还能屈尊降贵的到这种破败的酒楼来见她,她是不是该感激一下。   跟着章鹏往楼上走,他似乎很相信她说的来便是报恩,根本不防着她,不害怕她逃走。   顾云杳抿了抿唇,其实她也不打算逃走,从这里回王府还要一段距离,就这般走出去,相信不到地方就得被人给客客气气的掳走。   二楼出乎意料的干净,但仍是很简单,中间一张桌子四张椅子,章贵人便稳稳当当坐在其中一张椅子上,见她来了便起身行礼。   “端王妃,我这也是迫不得已,希望您别介意。”章贵人的脸上确实一直很忐忑,那忐忑就像是在提醒顾云杳。   她看着章贵人伸手示意她不必多礼,眼睛一瞬不瞬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她在心慌,还下意识的往窗外瞥了一眼,她在害怕什么?   顾云杳走到桌前坐下,脸上带着惯有的不多余的微笑,态度十分平缓,就像是看不见章贵人的异常,声音温柔的道,“章贵人,我人已经在这里了,有什么话就说吧。”   她说着眼睛朝着刚才章贵人看的窗外不经意瞄了一眼,她这动作极其隐秘,除了章贵人本人外,就连站在她们身边的章鹏也没能看见。   章贵人看懂了她的眼神,心中有些挣扎,她虽不知道陛下为何让她一定要拖着端王妃,但心里却十分清楚,绝非好事。   思忖了片刻,她声音带着一丝虚弱的道,“没什么,近日来身体偶感不适,太医也说不好是什么缘故。”   忽然说出这话让顾云杳一个与她并不熟悉的人听,本就十分突兀,可章贵人似是没察觉到,继续往下说,“不知端王妃有没有这种感觉?”   顾云杳迟疑了下,面上一副疑惑的神色,再加上她肩膀上那血迹斑斑的模样,倒是比口中说着自己不适的章贵人更像是病人。   “你看我现在的情况可不就是。”她无奈的想耸耸肩,才一动就觉得整个人都在疼,唉,这具身躯还是太娇弱。   章贵人脸色变了变,盯着她肩膀上的血迹看了又看,忽然说,“或许有些药可以治疗,就是不知道端王府可有。”   说着她伸手端起自己的茶杯,似乎是真的身体不适,茶杯打翻了,章鹏看了一眼没动,章贵人自己手忙脚乱的把杯子重新放好,手指在水渍上动了动。   顾云杳的瞳孔猛然收缩,继而微微眯起眼睛,此处离燕子楼不远,本来只想隐忍着自然结束,现在看来是不行了。   她站起身,对着章贵人就是一弯腰,这礼章贵人哪里敢受,她不过一个小小贵人,顾云杳则是端王正妃,身份比她尊贵多了。   “今日多谢。”顾云杳张口道,章贵人的脸色顿时惨白。   顿了顿顾云杳又说道,“放心,没人会回去说,他们都得留下,至于你们该怎么脱身,还要尽早想好。”   话音落下,窗外咚咚几声闷响,像是有人倒地,接着是很轻微的鸟鸣声。   “好了,如今我便先行一步,今日这恩我记在心上。”她说着就要离开,章贵人突然开口说道,“端王妃,小心些,陛下他……”   她没敢继续往下说,今日这事本就蹊跷,万一出点什么事,她担不起这罪名。   顾云杳没说话,走到窗前,一个全身黑衣的人闪出来背起她,几个跳跃就消失在了小楼中。   章贵人站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她总觉得自己闯了大祸,但又不得不按照陛下的意思办,忽而又想起来徐贵人那得意的笑,心里更是没底。   “哥,我先回宫了,此事你就权当不知道,找个要好的人帮你作证,千万记得,今日之事你知我知天知地知。”   端王妃能畅通无阻的离开,看来那些监视着的人八成是回不去了,那她哥哥今日出现的事也就没人会知道。   章鹏嗯了一声,把她送到小楼后的马车上,看着她一路渐行渐远,这才转身快速往廷尉府跑去,他虽然刻板守旧,但脑子还在,这件事看来比他想的更复杂严重。   章贵人坐在马车里,一路不断催促车夫快些,不知为何她的心一直提着,总觉得危险就在身边不远处,她稍有松懈它便会扑过来将她咬死。   她双手紧紧抓着自己的衣襟,面色苍白,手指神经质的颤抖着,大滴大滴的冷汗从如乌云般的发间顺着脸颊往下滑。   “主子,到了。”   突然马车外传来车夫低沉的声音,把神经紧绷的章贵人吓了一跳,她抽了一声冷气,这才使劲深吸一口气稳住自己的心神。   “好,辛苦了。”她虽是宫中贵人,但为人一直秉承低调与人为善的原则,哪怕知道这个人对自己有二心,她也绝不会先挑事轰人。   从马车上跨步下去,外间已经是夜色弥漫,虽没全黑也相差无几。 第183章 救臣妾一命   她快步往深宫里走,沿途尽量走一些偏僻的小路,也尽可能不与宫中太监宫娥碰面,若被陛下知道她已经回宫,来了人召她过去,她怎敢抗旨。   可今日的事又这般蹊跷,她怕,她怕此去便是一去不回了。   终于跌跌撞撞到了永宁宫,宫里已经灯火通明,章贵人伸长脖子往里看了看,确定陛下不在,这才敢现身求见。   宫门的宫娥都识得她,便带她往里走。   曹贵妃正倚在软榻上,刚刚用了晚膳身子就有些惰性出来,她便懒洋洋的躺了下来。   琉璃站在一侧侍奉,见章贵人进来赶紧束起手指做了个嘘的动作,章贵人心里着急,但也不敢打扰贵妃休息。   她默默站在一侧,眼睛在曹贵妃脚边打转,在宫中能穿这种织水云锦所做的罗袜便只有她一人,后宫乃至皇族都只此一人。   她忽然犹豫了,曹贵妃能这般得皇帝宠爱不仅是因为她美艳又不失端庄的美貌,还有那颗为皇帝而转动的七巧玲珑心。   “章贵人这时辰才回宫,怎么不先回去梳洗一番,这般着急找本宫所为何事?”曹婷眼睛仍旧闭着,从章贵人来她就知道,只是在心中考量罢了。   能在吃人的后宫活到现在还不失势,靠的不是这张脸和曲意奉承,而是审时度势权衡利弊。   章贵人猛然听到曹贵妃的声音,忙抬头去看她,见她还闭着眼睛神态舒缓,似乎还在睡着,但刚才那声音却实实在在。   “参见贵妃,臣妾,臣妾请贵妃救我一命。”须臾章贵人猛地跪了下来,不管信与不信,她都没有别的退路,只能放手一搏。   曹婷的眼睛终于睁开了,一双似是装了无限柔情的眸子扫了地上俯首的章贵人一眼,不疾不徐的道,“章贵人何出此言,你是西秦皇帝的后妃,怎会有性命之忧?”   话语间满满都是疑惑,只是双眸子里的洞悉一切又章贵人茫然。   “贵妃娘娘,今日臣妾奉了那,那位的命令拖着端王妃……”   章贵人把今日之事尽数同曹贵妃说了,但很聪明的隐藏了最后顾云杳是如何离开和她哥哥参与的事,只说是王妃自行到了小楼。   曹婷从软榻上慢慢起身,一头长发倾泻而下,刚才竟是已经把发饰都卸下,只松松的把长发挽了髻,这一动那一头长发就尽数散了下来。   “罢了,本宫念在你哥哥曾救过本宫的份上,这次便帮你,你附耳过来。”曹婷对章贵人招了招手,示意她到跟前来。   章贵人赶紧快步上前,俯身到曹贵妃身前,侧耳仔细听着她字字句句传进耳朵里的救命之言。   章贵人走了,跟来时不同,她大摇大摆正正常常的走出了永宁宫,曹婷在她身后看着她走出去,嘴角的笑意淡了下去。   “看来这天快要塌了,你确定还不回到她身边?”曹婷的话忽然转了个弯,不知道是在对她身边的琉璃说还是自己说。   端王府,顾云杳一脚踏进门就听到里面传来的阵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像是很多人在快速奔走,又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地上被拖动。   她的心忍不住咯噔一声,手紧紧攥在了一起,止不住颤抖着快步往里跑,今日种种都透着古怪,尤其是章贵人那些话和动作,她分明想说什么却不敢说。   能让她不敢说的人没多少,最直接的便是玉戎,再加上她今日没事找事拖着她的举动,让她不得不把心慌。   她跑进大堂,里面一片狼藉,地上还有不少血迹,有几人在清理,见她进来赶紧跪下行礼,脸上都还带着惊惧和泪痕,但到底是端王府的人,还算镇定。   “出了什么事,殿下呢。”顾云杳声音尽量平稳,可止不住微微颤动的手泄露了她的担忧。   “殿下在后院中,刚才有贼人入府,殿下追过去了。”一个脸色苍白的侍女抱着手中的托盘对顾云杳说道。   这话本是让自家王妃安心的,可话一出口,顾云杳就更显慌张了,大厅里的痕迹分明是没下死手,虽有血迹,可那点量最多是受个伤而已。   她几乎是一路狂奔到后院,远远就看到跪了一地人,为首的正是李良政,他面前还有一大滩血迹,在灯光的照应下格外刺眼。   顾云杳愣愣的走过去,看着地上那滩血迹发呆。   李良政一看她就冲着她磕头,嘴里一直喊着自己有罪,请王妃降罪之类的话。   顾云杳久久没有说话,她大概猜到了,可又不敢相信,只不过几个时辰而已,怎么就成了这样。   玉非寒那两次殷切说等她回来的话音还在耳畔,她如何敢把心中猜想当作现实,她不敢。   “李良政,到底发生了何事?”顾云杳的手指甲深深掐进手心,她逼着自己一步一步远离那滩让她极为恐惧的血,移到不远处的亭子里。   她不傻,那样的血量若是一个人的,受的伤必然是致命伤,而李良政及在场侍卫都没人受伤。   掌心的疼顾云杳根本感觉不到,就连肩膀上的伤口因为她的动作撕裂的疼也无法让她动一动眉毛。   李良政垂首跪在地上,他不敢站着把事情说出来,只能跪着。   “有贼人闯入王府,杀了几个侍卫,还抢走了殿下房中一副字画,殿下去追,却未了中了埋伏,生,生死不明。”   砰,巨大的声音在李良政耳边响起,他不敢也羞于抬头,只把脑袋伏的更低,“属下该死,请王妃赐罪。”   顾云杳把桌子上的茶壶直接拂到了地上,刚才那一声巨大的声响便是茶壶摔在地上碎裂及她一掌拍在桌子上的声音。   “何为生死不明?”她一字一句咬牙切齿的问,李良政浑身止不住一颤,如此的王妃他还是第一次见,让他从心里敬畏。   李良政咬了咬牙出声道,“殿下受了重伤,看样子是要害位置,本就已经昏迷不醒,谁知道忽然从天而降一个青衣男人,把,把殿下带走了。”   “其余人都退下,李良政,你留下。”顾云杳像是忽然之间心力交瘁,那模样十分萎靡,她挥手让众人都下去,单独留了李良政一人。   顾云杳终于也可以卸下身上的伪装,痛苦的捂住自己的肩膀,那隐忍吃痛的呻吟让李良政注意到她肩膀上隐隐渗出的血迹。   “王妃,你受伤了。”他上前一步看了眼血迹,都已经渗透出来,而且似乎王妃回来穿的衣服和出去时也不同。   “无妨,你先告诉我具体掳走殿下那人的模样。”   此人能在这般巧合的时候掳走玉非寒,想必早就对端王府了若指掌,可为什么要带走重伤不知生死的玉非寒呢?   “是一个极美的男人,有些,有些西晋那个什么筠皇子的模样,但又比他多几分仙姿。”李良政本就不怎么喜爱读书,再加上刚才的事让他心神紊乱,还真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那人。   可顾云杳一听心里立刻就想到了一个人,就是那夜踏月色而来的青绡,普天之下除了当年的自己,无人能和南宫筠那样的人比。   这是她以往的心思,可见到青绡那一刻才知道,他们俩的绝色容颜都不及他万分之一,他不仅美,周身的气质也令人沉醉。   顾云杳甚至都敢说,即便哪天青绡毁容了,别人一样会认为那是个美艳不可方物的人。   “我知道了,如果是他,或许我还可以放心些。”她心里是真的松了口气,青绡带走玉非寒那他就不会有事,雪神殿的名医多不胜数,且个个都让历壹铭折服。   李良政不明所以,不知道自家王妃这浑身一收的气势是为何,殿下可是被人给掳走了,她怎么还说可以放心?   “李良政,从今日起端王府闭门谢客,除非是宫里来人,否则就称病不见。”她深吸一口气道,这件事玉戎一定知道。   还有突如其来能闯进端王府的贼人,到底是多神通广大,能在戒备森严的黎京,闯进戒备更加森严的端王府。   这话说出来谁信?这种几率简直比撞见鬼更低。   “是,属下遵命。”他是端王的侍卫,也是端王妃的侍卫,主子都信任她,那他就要像效忠主子一般效忠王妃。   李良政很快下去安排事宜,顾云杳则坐在亭子中不想回头去看那一滩猩红刺目的血,没见到人她不敢盲目乐观。   叶无心来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璇玑楼中被人闯入,他到现在才抽开身从城外赶回来。   走到亭子前就看到顾云杳一个人呆呆的坐着,神色疲惫,肩膀上的伤处理过但药香仍是掩盖不住血腥味儿,更何况外衣上还有血迹。   “发生什么事儿了?”叶无心皱眉走进亭子中,目光在她的肩膀上打转,最后停留在她身后不远处一处花丛前,哪里也有大量血气,地面也是刚刚翻新过。   顾云杳抿了抿唇,叹了口气道,“或许是重新回来我便成了一身软肋的雏鸟,谁都想在我身上撕下一块肉,谁都想踩上两脚。”   回忆从她睁开眼开始就被人一路设计圈套走到现在,虽然她不想承认,但这就是事实。 第184章 谢恩   叶无心没有说话,因为顾云杳说的是真的,他自己也查过,没有破绽,甚至没有常理。   一个人的命运经历怎么可能这般奇怪,顾云杳前半生是个谜,从她复苏开始便成了牵线木偶,无形中被人牵着手脚一步一步走到现在。   若是傅云怕是早就暗中布置好一切,在第一次被人陷害时就已经全盘反杀,把幕后那些人一网打尽。   顾云杳的手在额前滑过,忽然站起身对着外面一轮明月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可惜这道理懂得人多,能遵守的却少,既然人家无论如何都不要放过我,那我也就不必畏畏缩缩了。”   她浑身上下的气质在一瞬间变了,叶无心看在眼里,有惊喜也有酸楚,她到底还是做不回普通的女子,她天生就只能是天之娇女。   “云杳,我们都在你身边,不管当年的事你心中如何想,我们从未有害你之心。”叶无心知道顾云杳对他们的态度有些变化,怕是心中有根刺,让她吞不下去又吐不出来,而这根刺最有可能便是当年身死。   顾云杳慢慢回身,她看着叶无心,眸子深沉如一汪看不见底的湖泊,这是她惯有看人的样子,你看不清她在想什么,她却可以看穿你的一切。   “我再信你一次,无心,不要让我失望。”半晌顾云杳不疾不徐的说,对付那人她必须要有自己的势力,多一重就多一份保障。   璇玑楼也罢,端王府暗卫也罢,她都要牢牢攥在手里。   “青绡带走了玉非寒,大概是想我更进一步,所以这几日不要有大动作,等鱼饵自己忍不住抖了再出手不迟。”   那人想钓鱼,也得看她这鱼如今的心情。   一连几日端王府闭门谢客,除了偶尔有几个侍卫外出采买,就再也没见一个人出来,黎京百姓议论纷纷,都说端王府这次糟了大难,是有人看的眼红。   玉戎早就知道端王府之事,但他迟迟没有动作,因为章贵人自回来后就病了,一病不起甚是虚弱。   他有些纳闷,探望时问了那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几个跟去的暗卫没有一个回来,章贵人回来又是这幅模样,仿佛受到了很大的惊吓一般。   可问来问去这女人竟然只听到惨叫,旁的就再没别的话。几声惨叫能把人吓得病成这样?   “来人,传朕旨意,宣端王及王妃入宫。”端王府出事时他曾派人去查过,似乎并没有什么异常,只不过死了几个侍卫伤了几个侍女,其余人并无大碍。   到端王府传旨的又是李庆,他见到端王妃那张苍白的面容时心中有些惊讶,不是说端王府并无大碍,怎的看着端王妃的脸色,倒像是出了多大的事似的。   但转念一想,在戒备森严的帝都都能闯进当朝皇子的府邸,也着实令人惊骇。   “老奴参见端王妃,老奴这次来是传陛下旨意,宣召您与端王殿下一道入宫面圣的。”李庆客客气气十分恭谨的说道,他左右没看见端王殿下心中有些奇怪。   “好,有劳李总管跑这一趟,我这就跟你进宫。”顾云杳说着就抬脚往外走,大有咱们现在就走的架势,可……   李庆赶紧上前一步问道,“可殿下他……”   皇帝宣召的是两个人,这就一个去了,这算怎么回事,少不得这罪过就是他的了。   “殿下没办法去,我正好也好同陛下说此事,揍吧。”顾云杳走出去几步回头道,说完继续往外走,门外连马车都已经备好了。   李庆看着心想或许是真的,否则哪会这么快就备好马车了。   顾云杳不是第一次进御书房,她相信这也不会是最后一次,抬脚踏进房间看到伏案疾书的玉戎,她的手猛地攥紧了。   “臣媳叩见陛下。”这次她行了跪拜礼,不止是因为玉非寒未到,还因为谢他。   玉戎不在意这些,挥挥手让她起身,有些不悦的问道,“端王呢,怎么就你一个人。”他看着还跪在地上的人,眉头深深皱了起来。   顾云杳再是一拜,声音有些哽咽的道,“端王殿下被人掳走了,就是那日王府中闯入贼人时……臣媳前来领罚。”   她说到一半便说不下去了,泣不成声的俯在地上,松动的肩膀和压抑的哭泣声让玉戎莫名有些心酸。   他楞了一下,面上神色微有缓和,叹了口气摆手道,“罢了,你起来吧,朕的这个儿子自幼多磨难,但他都能逢凶化吉,想来这次也不例外,朕会派人去找,放心吧。”   “臣媳谢父皇恩典。”她再一次俯首叩谢,这才慢慢起身,脸上泪痕犹在,一张小脸苍白憔悴,倒有几分西子病弱的感觉来。   玉戎摆摆手连装样子问一问自家儿子的处境都懒得问,顾云杳更是不打算同他细说,她今日来就是示弱,既然已经给玉戎看到了她的柔弱,那也该回去了。   走出御书房大门,李庆正等在外头,见到她出来忙关切的问,“端王妃,您没事吧?”   瞧瞧瞧瞧,那张小脸苍白的,比进去时还白了三分,难道是皇帝对她说了什么,或者皇帝终于忍不住对端王府出手了?   李庆的脑袋瓜子胡乱转着,自来帝王家就没什么亲情可言,端王又是个不会奉承的主儿,皇帝忌惮他的权利,他就越发高高在上,如今要说忍不住也不是不可能。   但……   “端王妃,老奴送您出去,您随老奴这边来。”见端王妃没说话,李庆赶紧上前一步引路,不管皇帝是什么态度,他们做奴才的不能比皇帝还先表态,万一猜错了,捧高踩低之后可就是掉脑袋了。   宫里宫外也活了几十年了,李庆远比那些没眼力劲儿没远见的奴才会做人做事,否则他混不到现在这地位,也活不到现在。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就见前面宫门外忽然转出来个人,袅袅婷婷立在门前。   李庆对宫中奴才的服饰了若指掌,远远看了一眼就知道是曹贵妃宫里的琉璃,整个永宁宫,乃至整个后宫,除了她没人能把织水云锦穿在身上,据说都是贵妃给赏的。   “端王妃,前面是永宁宫的琉璃姑娘,老奴看她像是来找您的。”李庆微微侧身同顾云杳说,顾云杳只简短的嗯了一声。   李庆不知道她什么意思,也没敢在多问多说。   琉璃远远见着顾云杳就行礼,等她走近了才开口道,“琉璃见过端王妃,我家主子请您过去一趟。”   她说着看了眼李庆,后者呵呵笑了一声,看向顾云杳,见她微微点头,这才开口道,“那既然贵妃娘娘的客人,那老奴就不打扰了,老奴告退。”   等李庆走远,琉璃才躬身请她移步。   她没有像李庆一般带着顾云杳,而是请她自己走,她则跟在她的身后。   顾云杳嘴角的笑意一直不减,苍白的脸色恢复了几分,边走边道,“琉璃姑娘似乎觉得我一定认得去永宁宫的路,难道早对我了解过?”   琉璃浑身一震,她没注意到这个细节,只下意识认为若是她的话,这皇宫大抵没人比她熟悉,于是理所当然不需要她一个宫娥引路。   可她却忘了,她如今是不大识得端王妃的,这般举动却是让人起疑。   好在顾云杳只说了这么一句,也不指望她能回答,径直往永宁宫而去,倒也让琉璃松了口气,大意了,她不该在她面前放松。   曹婷等在宫门口,一见到她立刻就皱眉问道,“到底发生了何事,你的脸色怎么这般难看。”   顾云杳带着三分像是她的面具一般的微笑摇了摇头,“没什么大事。”   进了永宁宫,曹婷挥退其他宫娥内监,就留了琉璃一人在旁侍奉,这才再问道,“你同我说实话,到底怎么了?”   端王府往常便是铁通,如今更是滴水不漏,她的人去了几次都一无所获。   “不过是有人按耐不住动手了。”顿了顿接着道,“我若不这般模样,怎么能让那些人放心。”顾云杳苦笑一声。   曹婷心疼的拍了拍她的手背,这姑娘比她那时候更不容易,她孑然一身一无所有,但好歹过的安稳,也没人想着如何算计。   而顾云杳说起来是高门贵女,却自小过的不一定比她好,身边围着不少人,却各个算盘打的噼里啪啦响。   “那端王他……”今次是皇帝宣召,独顾云杳一人来就很奇怪。   顾云杳叹了口气,神色有些担忧的道,“被人掳走了,生死不明。”   这话说出来似有千斤重,尤其是生死不明四个字,想一次便是一次锥心之痛,她都不知道自己何时起这般在意玉非寒了。   “云杳,你要稳住啊。”曹婷没继续问下去,此事已经是端王府头等大事,旁的跟玉非寒失踪比,根本不算什么事儿了。   她点头,怎么敢不稳住,玉非寒是被人掳走了,生死不明那便当他活着,他的端王府自然要她这个女主人照看,怎么能乱了心神。   曹婷迟疑了片刻才张口问道,“那可知道是谁掳走了端王殿下,这帮贼人能在戒备森严的端王府带走人,可见也并未一般江湖中人。” 第185章 拦下马车   顾云杳怎么会想不到这一点,可那又如何,即便是猜到是谁,以她如今的身份地位,根本不足以于那人匹敌。   自然她也知道曹贵妃在这时间把她叫到永宁宫也绝不是只安慰两句这般简单,她此刻没什么心情同人拐弯抹角,但也没蠢到张口就问。   她沉默着等曹贵妃开口,曹婷却东拉西扯好半晌才绕回正题,“前几日有人潜入我宫中带走了些东西,你可知道是什么?”   顾云杳抬眼看她,她说的东西就是那两具尸体吧,不好说还是以为尸体本身在她眼中不过就是一些物件东西?   “曹贵妃有话不妨直说。”她深吸一口气,脸上的笑意越发浓重,让曹婷心里稍微有些没底,难道是她怀疑错了,可今日查她的人又是谁?   曹婷娇笑一声,伸手那帕子掩了掩嘴,道:“好,既然如此那本宫不妨直说,可是你在背后查本宫,是为了明心?”   她说出明心两个字的时候,顾云杳有注意到她的瞳孔忽然收缩了一下,她想,若非她们如今是友非敌的关系,说不定她今日就走不出永宁宫了。   既然让人家直说,那她也不需要藏着掖着,而且这事原本也不打算瞒过曹贵妃,否则以她的能力,怎么能知道有人在查。   “是,如今的局势我不得不防,友者尽可能帮衬,敌者必须铲除。”   她说的轻轻巧巧,但激励行渐的气势与威严丝毫不输刚才的曹婷,甚至比她还要带了三分杀气,更像高高在上的王者。   曹婷脸上的笑容缓和了三分,只是因为如此倒也不是不可,以她现在的处境,谨慎小心些也是合理,“好,这事你若同本宫讲,不必查本宫也可以告诉你。”   她看了眼一侧的琉璃,换了个稍微闲散些的姿态坐好,便开口继续说道,“本宫和明心同出蜀中,算是在老乡,但第一次见着却是在逃难的路上。”   那段日子对她来说就是噩梦,从天而降的噩梦,她很多时候真希望一醒来就发现所有的一切都是一场梦,醒了梦就没了,她也能回到原来的模样。   “那一年蜀中大乱,我的家乡被传有流匪、乱党,于是就有将军带兵平乱,再然后我便只能颠沛流离了。”   曹婷没再自称本宫,或许是想起往事,心中感慨。   “带兵的是顾之曦,而认定蜀中有流匪的则是那位。”顾云杳说出这话时眼里的笑很奇怪,带着一丝起疑的光芒。   曹婷也跟着笑了笑,笑而不语也是大有深意。   “本宫知道,所以才会在这里,其旁的就不多说了。”曹贵妃神情越发慵懒,她指了指桌上放着的一个盒子,“里面有你想知道的一切,看过便烧了吧。”   说罢摆手示意自己累了,让琉璃送顾云杳出去。   琉璃抱起桌上的盒子,对顾云杳躬了躬身,顾云杳会心一笑起身告辞,曹贵妃这是在表态,让她知道她的态度和心思,她是友不会是敌。   走出宫门坐上马车,顾云杳这才把手中的盒子打开,看了眼里面层层叠叠的纸张,才明白琉璃那一时半会儿看不完的意思。   吸了口气,索性把盒子重新盖好,这么厚的纸张,确实一时半会儿看不完。   顾云杳正暗自神游太虚,乘着的马车忽然猛地停住了,接着传来车夫的声音,“王妃,有人拦车。”   车夫的声音有些古怪,似乎很奇怪这人会拦车。   顾云杳伸手挑起车帘,抬眼一看外面站着的竟是一个衣衫褴褛的姑娘,脸上一片脏污,浑身上下还带着不少伤。   她看着那姑娘,那姑娘也看着她,眼中有屈辱和隐忍,还有浓浓的嫉妒,“倪姑娘,你我素来没什么交情,你拦我马车做什么?”   眼前之人正是倪家二小姐,第一次见面就给人递剑要致她于死地的人,如今这般模样来拦车,用脚指头想想都知道她要做什么。   倪安柔脸色十分难看,即便脸上此刻脏兮兮一片,那难看都丝毫不减少一分,她紧紧咬下下唇,因为脏,那我见犹怜的模样荡然无存。   “顾云杳,你不能见死不救,我,我有秘密要告诉你。”她像是下了很大决心才说这番话来,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并非白求人,而是有交换,眼中的屈辱就淡了几分,反倒带着一丝得意。   “倪姑娘,如果你指的是明心的秘密,那我劝你可以省省口水。”顾云杳说完就要放下车帘,倪家那位大小姐所谓的秘密她不知道是什么,但一定不是她所感兴趣的东西,倪家二小姐的也一样。   见她毫不犹豫的放下车帘,倪安柔急了,口中急促的说出一个名字,“许靖容,我若说我知道许靖容的呢。”   她的语速很快,加上紧张,声音几乎是扭曲着发出来,尖利的让人觉得刺耳。   顾云杳的手顿了顿,声音里带着几分冰冷的道,“倪姑娘,你或许不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但你应该知道水牢吧,你若是有一字说谎,我就把你丢进水牢和水蛇做伴。”   倪安柔浑身一颤,水牢?水蛇?她,她怎么会说出这般阴森可怖的话?   在她的印象里顾云杳虽然有几分小聪明,但在黎京远远不够,否则也不会在死牢里被她打的几乎断绝生机。   可就算她此刻给人的感觉完全像是另外一个人,她也无路可退,硬着头皮点头道,“我发誓,绝无半句虚言。”   顾云杳冷哼一声,“女人的誓言是温香软玉,也是口蜜腹剑。”顿了顿她摆了摆手道,“你跟着马车走吧。”   说罢示意车夫继续走,她自己则放下车帘闭目养神。   倪安柔张了张嘴,看着从自己身边缓缓驶过的马车,车身上那朵精致的银色雪花在阳关下闪闪发光。   以前她觉得那是人间最美的东西,现在觉得那是如此的刺眼。   她在心里暗暗发誓,总有一天她会让这些原本该属于她的东西都重新握在她的手中,不管是端王殿下还是曾经的荣华富贵,她都会拿回来。   抬脚跟在马车后面,倪安柔觉得周围所有人都在看自己,明明就是回端王府必经的道路,她却觉得顾云杳是故意绕路羞辱她。   死死咬着牙,两只手攥的紧紧的,倪安柔尽可能的垂下头忽略那些可有可无嫌弃鄙夷的目光。   从她拦下马车到端王府不过半盏茶的路程,可倪安柔觉得她生生走过了半辈子,眼眶里的眼泪什么时候滚落了她都没感觉。   王府门口念婷看到马车就跑了过去,伸手把顾云杳扶下来,还没开口说话呢,就看到跟在后面衣衫褴褛脏兮兮的倪安柔。   “云杳,你怎么把她带回来了?”念婷有些纳闷,她们虽然不至于是死敌,但也绝非好友,前几次顾云杳身上的嫌疑十有八九都是这姑娘泼的脏水,她怎么还敢来?   顾云杳连看都没看一眼倪安柔,不在意的道,“她说自己有秘密要交换,你来查证,若是胡说,你也亲自把她给我扔到秋山水牢去。”   听到水牢两个字,念婷忍不住浑身一哆嗦,那地方如今是整个秋山隐秘暗卫都知道的地方,修罗地狱的威力也不过如此了。   倪安柔也听见了她们的对话,见这侍女听到水牢后的反应,她心里忽然紧张起来,那到底是什么地方,怎么会让人露出那般畏惧,哦不,是恐惧的表情来。   她这种忐忑不安的心在踏进端王府门槛那一刹那忽然安定了,倪安柔想,再怎么着她也曾经的倪家二小姐,名满黎京,顾云杳应该不会把她怎么样才是。   端王府和她以往来的时候一样,威严整洁,每个人都精神抖擞,很有端王府该有的风范气度。   她看的痴了,这就是她心心念念想来的地方,心心念念要做女主人的地方,倪安柔看到前面走着的顾云杳,心中的嫉妒再一次翻滚起来。   这个丑八怪凭什么能做这里的女主人,她凭什么可以是端王妃,自己一身骚还连累端王殿下,她哪点配!   倪安柔的怨毒目光在念婷目光斜斜扫过来时就收了回去,自小在高门大户长大,虽然倪家不用勾心斗角,但不代表她就什么都不会。   伪装是必备的,否则在那群贵女堆儿里,她也不可能以这幅性子博得美名。   顾云杳径直往凉亭走,她就喜欢这里,花开不断环境清幽。坐下身,顾云杳没有让倪安柔也坐下的打算,抬眼问道,“倪姑娘想好怎么说了吗?”   这一路她给过她机会,许靖容的死连她都查不出来的蹊跷,倪安柔能从哪里知道所谓的秘密?   倪安柔紧抿着唇,看着顾云杳的脸色有些难看,她连坐都不请她坐,这女人难道就这般待客的!   咬了咬牙,看了眼站在她身边的念婷,她一身利索的侍卫装,一看就是个会武的,好汉不吃眼前亏,她不计较这些人的礼数缺失。   “告诉你之前你得先答应我一个条件。”倪安柔张口道,心中莫名有些兴奋,只要顾云杳答应了,她就有机会。 第186章 条件   顾云杳挑眉,不紧不慢的拿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又不疾不徐的说道,“倪姑娘,我想你还没明白自己的处境吧。”   倪安柔咬着下唇微微仰头看她,她明白又如何,千辛万苦逃出来就是为了他,若不能待在他身边,那她宁可回去。   “好,既然你那么想……”顿了顿,顾云杳接着道,“说吧,什么条件。”   倪安柔得意且惊喜的睨了一眼站在一侧的念婷,弄的念婷莫名其妙,这丫头脑子没问题吧,这么看她做什么?   “嗯?”顾云杳见她没说话,看了她一眼。   “我要住在这里。”倪安柔下意识脱口而出,“我,我没地方可去,所以……”   顾云杳和念婷的表情都很古怪,倪安柔忍不住解释道,似乎就是因为她没地方去所以才会选择端王府,让她们别误会。   “好。”   “啊?”倪安柔愣愣的看着顾云杳,她刚才说什么?是说的好吗?她竟然同意了,她难道不怕……   “我说好,倪姑娘尽管住,当然,只要你说的秘密足够成为你留下来的理由。”   顿了顿顾云杳继续说,“今日暂且不急,你先去梳洗休息,等你想好怎么说了再来找我,我给你三天时间,想必是够了。”   她说完摆手示意念婷带人下去。   倪安柔跟着念婷走出去老远都还没反应过来,顾云杳刚才的话似乎还有别的意思,她听出来了,可又没听明白。   念婷带着倪安柔到了一处小楼前,她不明白顾云杳为什么把人安排在这么好的地方,难道不应该是客房吗?别告诉她堂堂端王府连个客房都没有。   “就是这里了,倪姑娘安心住下,王妃吩咐过,你有什么需要都可以同外间的侍女说。”念婷客客气气的道。   倪安柔脑子里还在想顾云杳的话,听她说的话下巴微微一扬道,“本姑娘要沐浴,对了,再给我一套像样点的衣服,这衣服臭死了。”   她皱着眉一副厌恶至极的模样,还伸手扯了扯自己的衣角,这衣裳是逃出来时顺手从下人那里拿的,这几天穿着它走街串巷,早就馊了。   念婷嗯了一声,道:“有问题你可以找门外的侍女,只要合理,她都可以满足你。”   倪安柔皱眉十分不满的上下扫了念婷一眼,“不过是跟着顾云杳的奴才罢了,做什么这般清高。”她一见这女的就很不喜欢,哪里有女孩子家这般打扮。   那眼睛看着念婷就更加不屑和厌恶。   念婷挑眉,似笑非笑的看着倪安柔,双手抱胸很不客气的说道,“倪姑娘,我想大概弄错了一件事,我可不是这府里的人,即便是端王也没权利指使我,就算清高了也无妨吧。”   顿了顿她继续说,“别说你倪家现在败了,就是没败你爹见到我也不敢这般无礼,谁给你的权利指手画脚了?”   她话音落下,转身往门外走,还不让跟站在一旁的侍女说道,“不过份的情况下尽可能满足她,要是觉得不合适,那就权当没听见。”   侍女恭谨的对她行礼应了声是,又目送她离开。   倪安柔从头到尾都站在原地没动,一张脸白一阵红一阵,胸口急剧起伏,像是给气得不轻。   “还愣着做什么,给本姑娘沐浴更衣!”冲着门口的侍女尖利的喊了一声,倪安柔转身进了内室。   念婷这边悠哉悠哉的迈着小方步往顾云杳的寝室去,这时间其他人也该到了,今日本还有些不痛快看到倪安柔,这会儿忽然就顺畅多了。   寝室内,其他人果然已经都到了,连多日未见的柳轻盈都坐在那儿。   “云杳,吩咐过了,那姑娘可真把自己当回事。”念婷的嘴从来都不饶人,尤其是不喜欢的人。   顾云杳嘴角挑了挑把手中杯子放下说道,“好了,既然都到了,那我就长话短说了。”她深吸一口气,“接下来我做的事十分危险,生死只得各安天命,如果你们中有人心思不定,那就请现在离开。”   她不想再有上一世的事发生,功亏一篑再搭上自己的命,这买卖对她来说极不划算,一次就足以成为生生世世的教训。   几人面面相觑,叶无心是知道她要做什么,其他人也都猜得到,只是没猜到她会说出这番话来。   “别说我不信任什么的,要不信任,上辈子也不会是那般下场,你们说,是吗?”她神色清清淡淡的,看不出追究和讽刺。   在场几人心里都心知肚明,当年的事确实是内部出了问题,但是谁一直都不敢确定。   屋中一阵沉默寂静,片刻后柳轻盈忽然冲着顾云杳跪了下去,她们是主子和下属,但她们又是朋友,下跪这样的礼数基本没有在她们之间存在过。   可今日柳轻盈跪了,她俯身以额头触地给顾云杳行了跪拜礼。   历壹铭看着没说话,叶无心和念婷也垂下眸子不言不语。   “当年的事虽非我本意,但到底做错了,请楼主责罚。”柳轻盈说出这番话是下了很大决心,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但从来都没想过背叛,可那一次迟疑,得来的结果就是背叛。   顾云杳摆手让她起身,“无妨,过去的事我自然也不会追究,只是不希望重蹈覆辙。”   看着柳轻盈起身,她这才继续道,“你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打算这无可厚非,但既然身在璇玑楼,那便要以楼中利益为第一,别的我也懒得管那么多。”   她在表明自己的态度,你有秘密可以,有别的出路也罢,但若是拿璇玑楼当垫脚石或者交易筹码,那就别怪她不客气。   她有能力收拢人,自然也有能力毁了一个人,眼前这几人不过是有些困难罢了,也不是没有可能。   “云杳,你查清当年的事了?”叶无心忽然问,柳轻盈这一跪跪出了挺多可能,她以前是雪神殿的人,而顾云杳说针对她的极有可能是雪神殿叛徒,那……   顾云杳摇头,“没有,但不可否认,雪神殿曾在里面插了一脚。”   她说着看了眼柳轻盈,当年掌管暗影暗杀的柳轻盈为何能放了玉戎得力干将入京,这本就是件让人怀疑的事。   “是雪妖,她亲自来找我,我根本无力反抗。”柳轻盈垂首说道,当年的事她很内疚,一个雪妖纵然深不可测,但当时那情况她若真的拼死下令,想必雪妖也没办法。   顾云杳摇摇头,柳轻盈自责,但其实若是她知道也不会让她硬来,每个人的命都宝贵,这是她经历了战场厮杀后最大的体会,又怎么会要求别人做明知是死的挣扎。   她和那些后燕的将士不同,没必要为了他们的家园死而后已。   “你可还记得她的模样?”雪神殿传说等级森严,到了雪妖这种级别的人少之又少。   雪神殿本身就十分神秘,雪灵、雪素或许还会有人遇见,但雪晶、雪妖却基本在红尘世间见不到,用凤毛麟角来形容都不为过。   摇了摇头,柳轻盈叹息道,“那是雪妖,就算此刻对着我的是一张脸,但又有谁保证那便是真的,更何况那日来的人还带着斗笠。”   停了片刻,柳轻盈继续说道,“不过那人身上有一种很奇特的香味,这应该假不了。”   她的话让几人都来了精神,只要能识别,那便是好消息,有特点的人总是比较好找寻。   “这件事交给你和历壹铭,务必那种味道调配出来,让璇玑楼的影子往下分发找可疑之人。”顾云杳点头下了第一道难题。   柳轻盈和历壹铭点头领命。   念婷撇着嘴百无聊赖的蹭到一旁椅子上坐下,正事说完了就可以不那么正经站着了,其他人也一一坐下。   顾云杳把茶壶放在中间的桌子上,示意众人自己倒茶,“王府遇袭的事查的如何了,可有什么蛛丝马迹。”   猜得到谁在指使,但猜不到幕后真正黑手,这件事这么大动静,可查的蛛丝马迹一定不少,但时间拖得越长越没机会。   念婷熟练的从桌子下的暗格里拿出坚果,自己抱着就准备嗑,被其他人包括顾云杳齐齐盯着,这才默默把盒子放到了桌子中间茶壶边上。   叶无心顺手拿了一颗剥了起来,“查到了一点,跟北代国,不或者是北代更远的柔然,雪神峰不就在两国交接处吗。”   他的意思很明显了,就是说再含糊些,在场这些人也能轻松猜出来,“所以,这件事难办了。”   这世上若说还有皇族忌惮的便是雪神殿,若说还有武林中高手忌惮的,也是雪神殿,那是一个不可逾越的高峰,也是世人不敢与之比拟的存在。   “武林插手各国权证,这并非第一次,但第一次知道有雪神殿插手。”顾云杳皱眉,那个存在她自小就知道,自小也知道那是不可超越的存在。   众人沉默,他们虽并非自小出生武林,但好歹也混迹了半辈子了,武林事知晓的也绝不算少,雪神殿是个什么样的存在,基本也是在初入武林便已经知道的清清楚楚彻彻底底。   “确实难办,雪神殿,除了知道是个不可逾越的存在外,根本一无所知。”叶无心不想打击人,但事实却是如此。 第187章 秘密   顾云杳皱了皱眉,“神话也总需要人来打破,如果真有那个必要的话。”   他们现在所知道的还都是猜测,到底是雪神殿插手还是那个所谓的叛徒都还未可知,太早下定论并不是什么好事。   “对了,顾之曦那边有点动静,不过不算是好消息。”念婷一边嗑着瓜子一边说,“候清被秘密传召,但毫发无损的又回到了顾家,之后就再没动静。”   按理说曹钰被杀一案她是正儿八经的杀人者,再怎么说也不该这么草率的见一面就给放走,但她知道的看到的就是人家现在仍是好吃好喝的当着将军的姨娘。   “预料之中,候清的身份一定不简单,否则她不敢杀曹钰,即便曹钰看到了什么,她以一个将军府小小的姨娘身份,也不敢直接下杀手。”   曹钰毕竟是曹将军的独女,自幼都被宠着,黎京多数人都是知道曹将军这女儿有多宝贝,要是知道自己的女儿被一个姨娘杀了,还不得要她一命抵一命。   可现在候清不仅安然无恙,连曹烈都默不吭声,这就奇怪了。   “嗯,曹将军那边我去见过了,他说是玉戎亲自找他说证据不足,不足以证明便是顾府姨娘所为,且姨娘手无缚鸡之力,断不可能杀人。”   这番话是曹烈亲口跟她说的,当时的表情十分隐忍,念婷想,若不是对方是皇帝,他怕是会直接一掌给劈了。   顾云杳嗯了一声,这倒是像玉戎一贯做事风格,只要没抓到死证,他就多的是理由推脱。   “此事让曹将军莫急,杀人者终归是要偿命。”她抿了口茶继续道,“顾府那边也盯紧些,少则三无日,长则半月,一定会有大鱼上钩。”   倪安柔偏巧不巧的拦住她的马车,还嚷嚷着要告诉她许靖容的秘密,这一切会是巧合吗?反正她不认为是,否则这巧合也太合人口味了。   她从不想怀疑许靖容什么,这个母亲起码对她是十分温柔呵护,一点毛病也挑不出来,她实在不敢相信,连这样的亲人也算计她。   “今日就先这样,散了吧。”顾云杳突然觉得心力交瘁,费劲儿了一辈子还不够,重活一世还要这般操劳,人啊,果然是舍不下太多东西。   几人都起身要离开,只有念婷还歪歪斜斜靠在桌子上嗑着瓜子,她就住在端王府,没必要同他们一道走,在这里吃吃喝喝不是挺好吗。   “念婷,我找你有事,走,跟我出去一趟。”柳轻盈又转回步子拉起念婷,弄的她满脸茫然,啥事不能在这里说,还要出去才行?   见几人都已经走了,顾云杳才微微摇头叹息,多少年了,念婷这察言观色也还是这般不济事。   她看了眼桌子上的凌乱,走到门口唤来侍女清扫,自己则踱步往花园中的亭子走去,算算时间那人也该出现了,否则她不介意破坏点什么逼他出来。   顾云杳走到亭子中还未坐下,就见眼前人影一闪,再然后桌子前已经坐了个人,手中端着茶杯呷了一口茶,“好茶,好茶。”   亭子中的茶和糕点皆是上品,这是玉非寒吩咐的,大抵也是看她总喜欢坐在这里的缘故。   “他如何了?”顾云杳开门见山,没心情与他东拉西扯的絮叨。   坐着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带走玉非寒的青绡,他今日一身烟青色长衫,头上用同色发带束着,整个人仿佛天边一朵流云,美的不似人间凡人。   青绡眉眼带着很微薄的笑,与顾云杳的不同,他的笑像是很亲近,又像是刻意拉开与人的距离,让人左右为难捉摸不透。   “他没事,不日就能回来,不过小丫头,你该如何谢我?”那日带走玉非寒一则是必须,二则是他的伤势在场无人能救。   如今伤也差不多了,必须带走他的理由现在也没有了,确实该让人家小夫妻团聚,否则引起那人狐疑可不是什么好事。   “我不是按你们的要求一步步走到今天了,我这般听话难道还不算是谢礼?”顾云杳自嘲的一笑,谢他?他还有什么需要她谢的。   青绡仰头哈哈大笑,瞬间身上那流云般飘渺的气质一变,就成了十足十江湖儒侠的洒脱,“小丫头,这话算你合理,那便不谢。”   他说着又为自己倒上一杯茶,抿了一口问道,“那姑娘来你府中了?”   青绡指的是谁两人心里都清楚,顾云杳点头,“来用秘密交换条件的,也不知是那人教的还是这姑娘临时起意。”   想来幕后之人不会这般教她,否则就真的太愚蠢了。   “或许我该提醒你一句,此事与雪神殿关系并非你想的那般,所以大可放手去做,或许必要时候,雪神殿也可以为你动一动手指。”   这话的份量不轻,雪神殿若说是一个人,她若肯为谁动一动手指,哪怕这人再不济也足以名扬天下。   顾云杳看着青绡,她在思索他话中几分真几分假,又在思索这人到底什么身份,知晓她的过往,也似乎知晓她的以后。   青绡也不说话,那青瓷茶杯在他手中缓缓转动,像是把玩的十分愉悦。   “多谢提醒,有必要的时候,我不介意麻烦别人。”自己做不到的事还硬要单打独斗那便是愚蠢,她不是那种人,自然明白多一分力量的可贵,尤其是这样的力量。   但同时心中也清楚,请神容易送神难的道理,所以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打算有求于雪神殿。   青绡今日的出现让她心里安定了不少,起码知道这件事并非由雪神殿一手策划,虽然那叛徒也并非容易对付的人。   “青绡,你到底是什么人,你,可以替雪神殿做决定。”顾云杳心思一转问道,看着青绡的眼睛里都是疑惑。   青绡忽而笑了起来,微微摇头道,“小丫头,调皮是不对的,我的身份是什么对你而言都不是威胁,自然,我说的话也绝对算数。”   他笑的愈发温和,顾云杳却觉得脊背上一凉,她最怕的便是笑的温和的人,因为这种人不一定真的温和,有时候还会是恶魔。   就像她初见倪安柔,她也是那般温和,和许多大家闺秀一般无二,可她却笑着递给了顾芯眉一柄剑,看着她差点刺死她。   “好,我知道了,他什么时候回来,派人跟我说一声即可。”顾云杳点头算是信了他的话,可青绡的眼中却还是点点亮光闪烁,他想,取信这丫头还真不件容易的事。   在心里叹口气,看来这次打赌要输了,整整三箱奇珍,就这么便宜给了那女人,不心疼就是有些憋屈。   青绡走了,顾云杳还在坐在亭子中,她总算放下心来,玉非寒只要没事就好,等他回来,她一定好好告诉他这些日子她的担心。   用晚膳的时候,念婷带着梳洗干净的倪安柔也来了亭子,顾云杳示意她们坐下一道吃。   念婷早就习惯了,直接往那儿一坐,只顾着风卷残云,倪安柔到底是高门大户出来的,虽不喜但礼数一样不落。   可惜顾云杳在意礼数也最不在意礼数。   她慢条斯理的拿筷子夹起一块嫩滑的豆腐,还没送进嘴里,倪安柔似乎就准备张嘴说话,顾云杳恰好在她第一个字即将出口的瞬间把豆腐放进了嘴里。   她的话在嘴边转了一圈重新咽了回去,餐桌上的礼仪她知道,人家在吃的时候不要去问或者说需要人回答的问题。   一连几次倪安柔也看出她是什么意思,默默的低头开始吃东西,人家不想让你说话,再怎么着急也没用。   一顿饭下来大概用了一刻钟,毕竟晚膳没有很复杂,也用不上多少时间。   “好了,倪姑娘有什么话就说吧。”侍女撤走了桌子上的餐具,又捧上来一壶茶和几样小点心,这才尽数退了出去。   倪安柔看着所有人都走远了,才张口说道,“许靖容没死,她是诈死的。”   这件事她知道的很奇怪,一个被仵作等验证死了的人,怎么会还活着,但许靖容死不死跟她没多大关系,最好是死了,起码顾云杳能难受便是好的。   可后来她无意中听到姐姐和定王的对话,这才知道原来中间还有更多她不知道的事。   “哦?所以呢?”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让倪安柔愣在了当场,许靖容没死这么大的事儿,为什么顾云杳这般无所谓?那不是她的母亲吗?   她还听说许靖容死的时候,她坐在她的尸身旁很久,难道不是在悲伤难过?   “你,你难道一点都不惊讶?”倪安柔紧紧盯着顾云杳的脸,试图从她的脸上看出一丝端倪。   “早就知道的事,有什么可惊讶的?”顾云杳呷了一口茶,茶的滋味有些苦涩,可这茶明明就是平日里喝的,却只有今日尝出了苦涩。   倪安柔摇了摇下唇,她没想到顾云杳竟然知道这件事,那她这个秘密就不算是秘密了,如何还能留在端王府不走。   思索再三,她双手紧紧握在一起,颤声道,“还有一件事你一定不知道。”她目光带着点点因为激动紧张而泛出的泪光。 第188章 忐忑   顾云杳挑眉,除此之外,她还能知道些什么?从哪儿知道的?   “说出来听听,或许我也知道呢?”顾云杳承认她存心戏弄,这姑娘从一开始便以她勾引玉非寒为由处处刁难算计她,如今真的成为了端王妃,不知道这姑娘心里的怨恨多了多少。   倪安柔的手死死攥在一起,因为大力的缘故,把袖子和腿上的衣服都弄的褶皱不堪,可她丝毫不曾察觉。   “明心和曹贵妃有染,他的情人不是我姐姐倪安芍,而是宫中的曹贵妃。”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她才把这话说出来。   这话一出便是把柄,若有心人把这番话传进宫里或是明心耳朵里,她都难逃一死。   倪安柔的手手脚因为害怕紧张微微发麻发抖,她看着顾云杳的眼睛,人的表情可以作假,但眼睛不会,可为什么她只是微微收缩了下就再也没了动静。   “你……”倪安柔一下子忘了害怕,愣愣的盯着面无表情的顾云杳看,她还是没反应,难道这个她也知道?可,怎么会啊。   在倪安柔眼里,顾云杳不过是个被顾将军遗弃了的孩子,虽然修了八辈子福气嫁给端王,但仍是改变不了她乡野孩子的本质。   这样的人如何可以知道这般多的秘辛,或许连端王都不知道的秘辛?   顾云杳嘴角微微带上了点笑意,这些虽然她不是全然肯定,但也都知道,今日倪安柔这些话也算是语出惊人,只可惜小丫头怎么能和她们这些权利中摸爬滚打出来的老油条比。   “罢了,看在你确实有诚意的份儿上,端王府你想住就住吧,不过别怪我没提醒你,最好不要在府中乱走。”   顿了顿她又说,“我也不问谁囚禁了你,你自己好自为之。”   念婷早晚会查出来是谁,这丫头说不得也是个诱饵,可以让躲着不出来的人出来见一见人。   唤来侍女送走倪安柔,顾云杳这才无奈的看向一侧的念婷,这姑娘把目光都钉在她脸上了,想了这么久能憋住也算是有进步。   “她说的是真的,不过在她说之前我不那么肯定罢了。”她叹了口气,不得不说她对许靖容稍稍有些失望,不是失望她诈死,而是她即便有难处也绝想不到她而已。   念婷哦了一声,她就是好奇许靖容的事,那不是云杳这辈子的母亲吗,还看着她对云杳一直挺照顾挺温暖的,没想到中间还有这些事儿。   “那曹贵妃和明心……”他们之前有猜测过,但只是猜测,且猜的方向可不是儿女情长,而是另有目的,毕竟两人的家都是被玉戎和顾之曦所毁。   顾云杳摇摇头,她也不知道,或许这两者皆有可能,谁说的不是可以日久生情吗?何况是患难的两人。   “好吧,顾家那边有动静了,顾之曦把候清的儿子送出了京,看样子应该是送回候家了。”念婷顺手捏了块糕点,顾云杳早饭吃的那般简单,她都还没彻底吃饱。   顾之曦这就开始动作了,看来她猜的没错,候清才是那个真正让顾之曦容不下许靖容的人,李涟儿只不过是个幌子。   可怜李涟儿一直步步为营挤走许靖容,想不到却是为他人做了嫁衣。   顾云杳甚至想,她被杀之前看到的和听到的,会不会也跟这个有关?她那时候的表情根本不是害怕,而是惊慌失措,知道自己只是个替代品的惊慌失措?   可明心为何会让傅颖去杀她?她一直以为傅颖是雪神殿叛徒派到定王身边的人,可最后找到傅颖却是在明心的佛光寺后山。   这一点顾云杳直到现在都没想通,这两者之间到底什么关系?   还有那个声音很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来的男人,他又是谁,这些她都没弄清楚,这也是她一直没肯大动作的原因。   太多谜团没弄明白,贸然动手说不定会在阴沟里翻船。   倪安柔离开后,心里就没踏实过,虽然顾云杳说她可以在府中继续住下去,可她还是担心,她到底说了一个天大的秘密,曹贵妃又深受皇帝宠爱。   万一有人走漏了风声,她可是要有灭顶之灾的。   她此刻在屋中坐立难安,又想到到现在为止都没见到端王殿下,她的心里就更加不踏实起来。   前几日端王府有匪人闯入,难道端王是受伤了不成?   端王被人带走这件事迄今为止也不过几人知道,皇帝和顾云杳自是不会说,其余人等皆是璇玑楼的人和王府众人,自然也不敢往外说。   可这些倪安柔不知道,只一心觉得端王受伤了,于情于理她该去探望,却压根忘了自己如今的身份处境,还有什么情理可言。   倪安柔实在坐不下去,起身在屋中走来走去,越想越觉得心惊,黎京匪类冲入端王府,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   她虽不知朝政权利之诡谲,但多少跟自己父亲耳濡目染过一些,慢慢也就想到了玉戎的头上,难道是皇帝要动端王府,所以才会有这么荒唐离奇的事发生?   “来人,我要见端王妃,快去给我通报。”看了看天色已经快暗了下来,自打早晨见过顾云杳开始到现在,她都未曾出门,此刻却是一刻也等不及了。   站在门口的侍女点头应了声,身影在夜色中渐行渐远,不一会儿又折了回来,请她随自己过去。   “对了,端王殿下可在?”倪安柔亦步亦趋的跟着那侍女的脚步,眼珠转了转问道,本因为侍女多少会说上两句,可谁知侍女只摇了摇头。   她有些疑惑,已经入夜了,端王怎么会还不在府中,还是这侍女的意思是端王没同王妃在一起。   倪安柔自然是倾向于后者,最好端王与端王妃感情不好,她或许才会有可乘之机。   她嘴角挂上了得意的笑,似乎此刻她已然就是端王妃,而顾云杳已经被赶出了端王府,成了街上的乞丐。   从花园中穿过走到顾云杳寝室时,她斜倚在软榻上举着一本书看的津津有味,见她来了也不放下,只随意的挥手示意她自己坐。   “我找你有事说,我今天还有些话没说完。”倪安柔有些拘束的坐下,刚才的恶毒心思尽数收了起来,只有些不安的看了看周围几个人。   顾云杳挥手,站在一侧的念婷和另外一个侍女退了出去,顺手把门也给关上了。   “说吧。”顾云杳把手中的书放下,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倚着,并不打算正襟危坐以演出自己端王妃该有的仪态。   倪安柔微微皱眉,心里觉得她这般姿态是对她的不尊重,可又想到,她此刻不过一个落魄的女子,谈何让高高在上的端王妃给她尊重。   “我要见端王殿下,见到他我自然会说。”倪安柔眼睛眨也不眨的说,脸上的坚决让顾云杳觉得好笑。   别说玉非寒此刻不在府中,就是在,她又凭什么认为来找她就能见到端王?   “如果你没事可做,我不介意让人帮你找些事做,倪安柔,你已经没资格与我谈条件了。”顾云杳漫不经心的看了她一眼。   此刻眼前的倪安柔虽不是华服锦缎,但也算得上是美人一个,只是眉宇间的傲气消磨的所剩无几,倪家倒台后想必她的日子不好过吧。   黎京是帝都,是权利中心,身处在权利中心的人,又有哪个是真的有姐妹情深,又有哪个可以雪中送碳?   “我真的有重要的事要说,比曹贵妃的事还重要,我知道为何会有匪人进了端王府。”倪安柔也是急了,直接站起来往前走了两步。   她的手在顾云杳面前来回比划,想告诉她事情的紧急以及重要性,皇帝要对付他们,是皇帝要对付他们呀。   可顾云杳仍是一动不动的斜倚在软榻上,微微抬眼看着她,脸上是那种让她既无奈又厌恶的微笑,仿佛一切她都料到了一般。   料到?倪安柔猛地止住了自己的动作,不敢置信的看着他,难道,难道她是知道这一切的?   “你知道是不是?”倪安柔不自觉的问了出来,她看着顾云杳的眼神在慢慢变化,由震惊变成了怀疑。   她既然知道这件事,为何还能容许那些人闯进来,听说端王还受了伤,她怎么还能如此淡然的倚在榻上,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   除非,她是内奸,皇帝派给端王府的内奸。   对了,是了,否则一个如此出身且浑身官司麻烦不断的女人,怎么能让皇帝陛下松口让她轻易入了皇家,还嫁给了最为得意的儿子端王。   倪安柔浑身止不住颤抖,她都做了什么,她把关于皇家的最大丑闻说给眼前的人听,还妄想以此来作为留在端王府的条件。   倪安柔此刻只有一个念头,她死定了,或许明日便会传出前倪家二小姐死于非命的消息。   她紧张的咽了咽口水,脚颤抖着往后退了几步,眼睛死死盯着顾云杳。   顾云杳看的懂她眼睛里的情绪变化,也不多做解释,“倪姑娘要是没话说那便回去吧,记得我的话,入夜不要乱走动,切记。” 第189章 圈套   璇玑楼和王府暗卫入夜多会来王府走动,一个外人看到了不是什么好事。   送走了惊愕到不能反应的倪安柔,顾云杳还是没办法好好看会儿书。念婷蹲在她跟前看着她,十分不解的问,“你到底跟她说了什么,看把人家给吓得。”   倪安柔出门时那脸色苍白的如同死人,嘴巴不停抖动,似乎知道了不得了的秘密一般,可照说不是应该她来说秘密的吗?   “没什么,她是自己把自己给吓到了,人家以为我是玉戎派来端王府的奸细呢。”顾云杳觉得好笑,这天下谁都可能是玉戎的尖细,唯独她绝对不是。   念婷啊了一声,有些无语的翻了个白眼,这姑娘前些年那些才女之类的名声都是怎么传出来的,简直是无脑啊。   顾云杳也失笑着摇头,这般好猜的心思,她当初还以为倪安柔是个多有城府的姑娘,原来看走眼了。   两人正说着,门外有人轻轻敲了三声门,接着叶无心一身黑衣闪了进来,一进门就说道,“候清不见了,顾之曦动用势力全程戒严找人。”   顾云杳一下子坐了起来,候清怎么会不见了,她或许是找到许靖容的关键人物,怎么能不见了。   “派人去找,一定要找到人。”顾云杳皱眉快速说着,叶无心点头转身就走。   顾云杳在房间里踱步,她不去动候清便是不想太早把蛇彻底惊了,没想到还是没能稳住她。   “念婷,你去一趟曹将军府上,让他以协助的名义帮着顾之曦找人。”顾云杳转头吩咐着念婷,不能让顾之曦先找到人。   她早前有过设想,或许顾之曦不动候清一则是因为在乎,还有一种原因便是他们早就知道候清的目的,不动是玉戎的意思,顾之曦只是的乐的执行罢了。   念婷嗯了一声也转身离开。   顾云杳的眉头越皱越深,玉戎果然老奸巨猾,看着越来越力不从心,但很多事早就安排预谋好了的。   候清是不是也看到了这一点,所以才冒险逃出将军府,如今可只有她一人跟那些案子有关联。   她自己虽然已经证明都与案子无关,可凶手一天不伏法,她便一天不心安。   重新走回到软榻前坐下,顾云杳觉得心里有些不踏实,似乎有些地方不对,因为太过所以然,便让她觉出些不对味儿来。   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心平气和的重新把刚才的事情再想了一遍,忽然就想到了一点,万一这只是个圈套,玉戎用来试一试黎京如今各家势力的深浅呢?   糟了,顾云杳腾地一声起身,快步跑到门前喊道,“来人,给我把李良政叫来。”她神情十分着急,听到的她喊声的侍女立刻应了声就往外跑。   不过片刻李良政就一路小跑到了顾云杳跟前,脚步都还没站稳,就听她嘴里快速的吩咐着,“告诉曹烈暂时按兵不动,一定要快。”   她说着已经推着李良政往外,李良政也不敢多问,一路比来时跑的更快往外冲,心想着第一次办王妃交代的大事,一定不能给办砸了。   顾云杳站在门前屋檐下,仰头看着今晚的月色,竟是带着一丝灰蒙蒙的晨雾,隐约还能见到期间有点点血色。   “玉戎。”顾云杳嘴巴微微蠕动,好一会儿才垂下头叹了声气。   她号称天下第一谋士,但这帝王术实际却并非学的那般精通,至少跟多年实际统御将领的玉戎比,还是稍逊一筹。   等了片刻,顾云杳再无睡意,干脆往院中凉亭走。   算算时间,玉非寒已经三日未见,这三日黎京中表面平稳,但背地里却十分凶险,六部之间明争暗斗,朝堂之上唇枪舌战。   所以玉戎才会出其不意有今天这一招,大概也是看在眼里,知道再这么拖下去,权利的斗争终将会影响国本。   一直坐到后半夜,李良政总算回来了,跟他一起回来的还有念婷,身上还有血腥味儿,但肯定不是他们自己的。   “大批官兵在围剿武林中人,沉香酒铺和通天海也被围了。”念婷快速说出有用的一切,希望顾云杳能给想想办法。   这些顾云杳料到了,只是没想到连沉香酒铺和通天海也被围了,玉戎是要来把大的吗?   “那两边暂且没事,曹将军没有动吧。”她关心这个,曹烈如今是她在军中唯一一个重要的人物,不能出任何闪失。   李良政摇头,说去的及时,曹将军并未派兵。   顾云杳点头,“那就好,其他的暂时按兵不动,念婷,你让影子去探一探将军府,我猜候清还在顾家,根本没失踪。”   念婷嗯了一身转身就走,今晚很多人被无辜牵连,也不知道玉戎到底想做什么。   李良政站在亭子里等着顾云杳发话,她却迟迟没再开口。   “王妃,我……”   “交代下去,今夜端王府一切如常,未有人离开过府中,包括你在内。”她歪着头很认真的交代李良政,这么大动静,怎么可能会只杀几个江湖人士就罢手。   玉戎的目标还是端王府,如果这时候掉以轻心,那说不定就满盘皆输了。   “是,属下明白了。”李良政匆匆离开了,他不紧交代了所有人,还加强了府中守卫。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端王府的大门被人敲开了,一大堆官兵立在外面,领头的军官还拿出圣旨说是皇城今夜有贼人闯入,皇帝下令调动禁军保护各王府周全。   这黎京中有人的王府也就只有端王府和昭王府,肃王常年不在京中,宅邸里根本就是空的,几个奴仆还动用不了禁军。   顾云杳很大方的让人在自家门前围站着,只吩咐了所有人不得出王府半步,顺道还提醒了众人,既然有禁军保护,若王府出了事,那可就是禁军的责任了。   那一番话传进禁军将领的耳朵里,没来由的起了一身冷汗。   他是奉旨办事,怎么感觉反倒是给自己招了个大麻烦。   天色大亮的时候,端王府忽然闹腾了起来,说是有人闯入,还打伤了侍卫,一时间整个王府鸡飞狗跳的。   禁军将领也不敢大意,赶紧就派人进了府中,可搜了半天也没见着贼人的影子,反倒看到一个侍卫手臂上有一道刀伤,鲜血往下直流。   顾云杳疾言厉色的喝了声废物,直接将禁军从王府中赶了出去,又命人把受伤的侍卫带下去包扎休息。   李良政跟在顾云杳身后,低声道,“王妃,人已经出去了。”   顾云杳点头,此去路途遥远,希望那人能完成她交代的事,否则黎京这边玉戎再三施压,她也撑不了多久。   “去找昭王的人怎么样了?”既然玉戎想把黎京的水澄清,她偏要搅浑,看谁的力道大,看谁技高一筹。   她今日出去三个人,除了通天海那位没找,一个去了边关,一个去了昭王府,还有一个去了沉香酒铺。   这三个在黎京的地位都是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昭王平日里与百官关系都不错,肯为他说话的人一定不在少数,更重要的是,除了端王玉非寒之外,昭王是最好的上位人选。   定王死了,那没了队伍的人是不是该考虑考虑怎么站队,是继续王储之争,还是明哲保身站在没什么野心的昭王队里,这都是个值得思考的事。   其实顾云杳当初并不觉得定王一定会死,她最大的预估便是定王倒台,但并不会危机性命,可没想到玉戎竟然下旨直接处死。   “昨日就到了,今日应该会有消息传回来。”李良政说,他还有些不明白自家王妃是要做什么,还有殿下到底如何了。   只是王妃一直不曾提及,那日的慌张神色也未曾出现,他想,应该是没事了吧,否则王妃哪里能这般镇定。   他是猜对了,青绡既然报了平安,顾云杳自然是相信的,那家伙深不可测,似乎一直掌握着大局,有时候顾云杳都怀疑,青绡会不会是幕后那只黑手。   “好,有消息第一时间告诉我。”她摆摆手,示意李良政忙自己的,她一个人待一会儿。   等李良政走后,顾云杳径直往凉亭里走,一夜未眠,她还真有些疲乏了,可心中的大石未曾放下,根本也无心睡眠。   “小丫头,一夜未眠还枯坐在这里做什么?”   一道戏谑的声音自远处忽然传来,等顾云杳抬眼去看,那人已经站在了她跟前,一身大红色衣衫,竟然妖媚的让人怀疑这到底是人还是妖。   “你今日这装扮,很特别。”顾云杳微微蹙眉歪着头半天给了这么一句评价,她实在找不出更好的形容词来了。   青绡哈哈大笑,一点也不害怕把周围侍卫引来,看到他就是劫走他们端王殿下的贼人。   “小丫头,这话我就当你是夸奖。”青绡很自来熟的坐下,伸手取了茶杯为自己倒了一杯茶,但却没有喝,而是在鼻端晃了晃重新放下。   顾云杳抿了抿唇,这是昨日的茶,这人难不成口味都挑剔到这般地步了。   她伸手把茶壶往一边挪了挪,正色问道,“玉非寒什么时候给我送回来?”她知道在青绡那里他很安全,可没了玉非寒,很多事她都不好办。   毕竟如今她不是大权在握的公主,她只端王王妃,说不好听些,不过是个有头衔的女人罢了。 第190章 解围   “你担心什么,手中有王者之剑不会用那可不是好事。”青绡似笑非笑,美目中流光转动,似是早就看透了顾云杳的心思。   顾云杳不说话,利剑出鞘便是伤人,不仅伤别人也伤己。   “怎么,还是不舍?”青绡的手指在茶水中点了点,又在茶杯边缘走了一圈。   顾云杳的视线一直跟着他的手指转动,他这是在提醒她吧。   算了,已经趟了这趟浑水,想出去又谈何容易。   “唉……”长叹一声,顾云杳把昨日剩茶一饮而尽,有些东西久了也就变了味道,还惦记着做什么。   青绡不置可否,嘴角的笑意淡了几分道,“黎京如今的局势并非一夕之间就能改变,玉戎要防,但那人你也不得不防。”   这是第一次青绡这般神情同她说话,顾云杳不由打起了精神,“谁?”   “雪妖。”   顾云杳一愣,青绡不疾不徐的解释道,“雪妖是除雪神殿主人雪神外最高级别,或许是往上无望,便想着往左右试试,只是掩饰做的不够好,引火烧身了。”   这是在解释吗?顾云杳回过神来,青绡说的就是那个叛徒吧,那人真的存在,竟然还是除雪神外最强的存在。   “这样的人我们如何能对付得了。”她不傻,任何计谋在绝对的强者面前都是徒劳,这是她拜崔禀意为师时,他教会她的第一句话。   青绡摇头,“不用你们,只要把人逼出来,自然有雪神殿的司使会清理门户。”   顾云杳听着,突然很想知道雪神殿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地方,她看着青绡,思索着如何开口,后者已经站起身做出了要走的架势。   “那个,青绡,你,你能告诉我雪神殿到底是个怎样的地方吗?”她在青绡要走之前问出了疑问,如她所料,青绡停住了往外走的脚步,回头诧异的看着她。   或许他从来没想过顾云杳会问这些,在他得知的信息里,顾云杳不管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都是个不喜欢多问的人。   “为什么想知道?因为我还是那个人?”青绡没有往回走的意思,也没了离开的意思,就站在亭子外看着她。   顾云杳歪着头,想了想摇头,“只是好奇,从来没有一个地方让我这般好奇,所以忍不住问出来。”   她内心里想的确实是这样,雪神殿她自小就知道,但从来只知道个名字,连那是干什么的都不知道,只看到每个说的人脸上都是敬畏和向往。   直到拜了崔禀意为师,她才开始知道雪神殿到底是什么,但也仅限那么一点有限的认知,因为世人对那地方的了解都是九牛一毛,根本没人能完整的说出那个地方在哪里,是做什么的,又有些什么值得人敬畏向往的。   青绡哼笑一声,伸手比了比太阳,“雪神殿对你们没见过的人来说,就是那里。”   顾云杳顺着他的手往上看,那是耀眼到刺目的太阳,她无法直视,只能眯着眼偷瞄上两眼,这还刺得她眼睛很长一段时间眼前都是一片光斑。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传说存在的太久,自然而然就生出了些许神秘的敬畏,雪神殿就是一个普通的地方,或许你有朝一日也可以去看看。”   青绡说完没再停留,脚下轻轻一点,人就从顾云杳眼前消失不见了。   随之花园中走来两人,是几日未见的柳轻盈和历壹铭,“云杳,轻盈说这种味道便是最相似的,拿来给你闻一闻。”   历壹铭说着把手中的盒子递给了顾云杳,那里面是他们这几日调配出来的香料,味道十分特别,里面的香料多达十几种,其中还含有几味十分稀少的药材。   顾云杳接过盒子打开,里面是一种淡蓝色的粉末,不用凑近就能味道一股让人十分心旷神怡的味道,凑近些又能让人觉出冷厉来。   她有些惊讶,这味道像极了玄冰追魂的味道,只是少了一丝腥味,多了几分香气。   “轻盈,那雪妖应该就是雪神殿叛徒,有人比我们还着急找到她。”   青绡说叛者是雪妖,是除雪神外最高级别,那她的武功一定深不可测,她没把握将其擒获,那便只能找些笨法子,让雪神殿的人自己去收拾了。   “你可知道雪神殿所谓的司使是做什么的?”顾云杳对此问题不抱希望,柳轻盈离开时只是雪素,连雪神殿都没见过,想要知道更高级别的司使,怕也不太可能。   果然,柳轻盈摇摇头,“我只是比普通的雪灵稍好些,根本没资格知道这么多。”顿了顿她似是想起了什么继续道,“或许沉香酒铺的老板娘会知道,她是雪晶,比我们的级别都要高。”   “她是雪晶?”不止顾云杳,历壹铭也挺惊讶的。   沉香酒铺的老板娘看起来也不过二十五六,怎么会是传说中的雪晶。   “我只知道这么多,其余的我就不清楚了,云杳,你可以试着先问问她。”柳轻盈没想到两人这般惊讶,有些犹豫的说着。   雪神殿有规矩,雪素和雪灵是不能随意透露殿中事物,违者必然会被带回处罚。   她不惧怕处罚,但若是紧闭,那起码几个月都别想离开,此时此刻顾云杳正需要人手,她要是走了,岂不是比上一次还让人不齿。   “现在酒铺也被禁军围着,一时半刻进不去,此事我先记下了。”顾云杳想到门外的禁军不由的冷笑一声,等边关那封信到了,她看这玉戎还能让禁军再在这里待多久。   与端王府的平静不同,昭王府一直派人在门口闹腾,昭王自己都搬了椅子坐在门口,俨然是把大门口当成了酒席,还宴请周围路过的百姓一道吃喝。   沉香酒铺和通天海也都一样,一个照常开门做生意,酒香扑鼻,引诱的好几个好酒的禁军都忍不住偷偷喝了一小壶。   又是一日过去,黎京各府外的禁军突然都撤了,通天海立刻就有人送来了书信,顾云杳不用打开也知道里面写的是什么。   “王妃,你不看看写的什么吗?”念婷和李良政跟在顾云杳身后,念婷想的到顾云杳的心思,李良政却想不到。   他问的问题在念婷脑子里也是十分愚蠢的,不看自然那是知道,他连这个都想不到吗?端王是怎么把这么白痴的人留在身边的。   其实李良政自己问出来也知道蠢了,但说都说了,他也不好再多说,难不成告诉别人自己是嘴快闲的?   “不必看,不过一些已经知道的事实,又何必再多此一举。”顾云杳把手中的纸张递给后面的李良政,示意他自己看内容。   李良政自然不客气,好歹自家王妃还是替自己解围了。   展开纸张看了看,上面写着边关告急,肃王请旨出兵。据说边关已经被骚扰了几次,这次尤为严重,所以才不得不上报请旨。   李良政看的惊讶,突然想到那几日出门的几个人,难道跟那有关?那他们王妃就太厉害了。   念婷一边踢踢踏踏的往前走,一边歪着头问,“那接下来该怎么办?”这次危机是过了,幸得顾云杳这个巧妙的解围。   “接下来,接下来等他回来,吩咐府里低调行事,绝对不准惹是生非,如果能少出府就尽可能不出。”顾云杳想了想,好半晌才说出了这番话。   话是说了,可等于没说,这和之前一直吩咐的没两样啊。   “哦。”念婷很敷衍的哦了一声,李良政不敢,他规规矩矩的应了声是,拱手转身离开,念婷看了他一眼,这么火急火燎的干什么,好像顾云杳的命令就没变过啊。   “你家夫君的侍卫,就这点智商?他怎么待到现在的?”念婷觉得匪夷所思,传说端王可是个挑剔的人,怎么会容许自己的手下这般,那什么?   顾云杳撇撇嘴,第一次见李良政她也有这种感觉,但后来就知道了,李良政办事不错,更重要的是忠心,一个稍显八卦的忠心之人,远比一个办事顺溜三心二意的人要好。   尤其是他们身处皇权之中,不管愿不愿意,都要争个你死我活。   这世上多的是人可以明哲保身,唯独皇权之争不可,自损己身以示其心也罢,远走他乡远离是非也罢,终归都要为这皇权而亡。   “黎京会平静一段时间,但不会久,这期间让璇玑楼的暗影尽可能往宫中走,不管用什么办法。”是杀人替代也好,是混进去伏低做小也罢,总之她不能拖太长时间。   这一次若非凭借着以往皇权争斗中的直觉,她会比现在更被动,一不小心就得带着端王府这一帮人一起赴死。   念婷嗯了一声,随手朝着半空中打了个响指,一个如同影子一般的人眨眼就到了跟前,她交代了顾云杳刚才说的话,那人又一声不响的消失了。   “云杳,你的影子也没有这么长时间了,你是不是该为自己选一个。”念婷皱皱眉,他们四个都有影子,作为璇玑楼楼主的顾云杳却没有,说不过去。   以前有流苏和那个人还能帮着她分担一些,如今她却是孤身一人了,虽说有他们,但也不能随叫随到,毕竟没有影子方便。 第191章 怎么骗回来的?   “算了,我还是用惯了流苏,不过她现在似乎并不打算回来。”顾云杳心里叹息一声,流苏在顾忌什么?   念婷嗯了一声也不说话了,那个人背叛和流苏的离开对顾云杳一定有影响,她不愿意再在身边放人也无可厚非。   “念婷,这么多年走下来,你可有怨过我当年把你拉进这趟浑水里?”她忽然想知道身边人都是怎么想的,而不是她的猜测。   当年忽悠着念婷自己发誓跟随,其实她也有私心,那时候皇族中争斗不断,如果没有外来势力从外打破那个僵局,不用等玉戎率兵造反,傅家早就完了。   所以其实灭国这件事真不怪玉戎,有他没他后燕也长久不了。   “没什么想法,跟着你玩儿挺刺激的。”这是她心里的想法,当初离家出走就是为了闯荡江湖,虽然江湖还没见着什么样就被顾云杳给拐了,但后来见识到的远非江湖中可以给的。   她老爹也支持她跟着顾云杳,说这女娃娃绝非池中凡鱼,若有机会,那是可以一飞冲天的。   当时她还在想傅云已经是一国公主了,还怎么一飞冲天,现在看来,说不定他老爹那话不是空穴来风。   只是如今却是换了个身份,她老爹那话又显得有些奇怪了,他不可能知道傅云死了还能借尸还魂吧。   “除了玩儿,你就没点别的想法?”顾云杳嘴角使劲抽了抽,这姑娘的神经该是有多条?   她还想说她几句,又想算了,当初能被自己那么简单就忽悠来了,也指望她心眼儿跟历壹铭那般了。   念婷笑,末了凑到她身边问,“当初你是怎么把他们几个骗来的?”她就知道叶无心最倒霉,不仅被骗了来,还被捉了揍了一顿,不知道是真是假。   “骗来?我那叫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我堂堂那什么,怎么会骗人嗯。”顾云杳说的信誓旦旦,就是眼中那抹笑有些掩盖不住。   “说说,说说呗。”   追着顾云杳胡搅蛮缠,实在没辙念婷就开始撒泼打诨,直弄的顾云杳烦不过她就开了口。   柳轻盈当初她是没起那心思,只是刚好在那个点,刚好再次遇到,自然而然就待在她身边了。“她当时在雪山脚下,差点就死了,我刚好遇到,救了她,所以就留下了。”   至于叶无心其实也没传的那般凄惨,她和叶无心只是打了个赌,输了就得服役,十年为限,叶无心不疑有他,就跟她赌了,想当然,输在血上。   历壹铭的就复杂了,他的身份也最复杂,他是别过皇子,可惜是个庶出,却偏偏是最受宠的,想当然变成了风口浪尖那个人。   “历壹铭的经历不比我少,别看他一副冷漠的样子,其实是很孤独的一个人。”顾云杳这么形容他,其实是有感同身受的感觉,他们毕竟都出自皇族。   念婷睁大了眼睛,她还是第一次听到这几个来的经历,不过似乎都比她要好,好像就她和叶无心最好骗啊。   再想想他们来的顺序,又觉得顾云杳越来越厉害了,骗回来的人一个比一个有背景,一个比一个有能力。   “这些日子黎京的动向注意着些,玉戎这次没成功,肯定会给会有些小动作。”比如找些理由开始清理官场上的蝼蚁。   她手中的牌看似只有曹烈和兵部尚书程平,实则却不然,这两人手中的权利延伸出去,可不是一个两个人,再加上一早就站在端王背后的人,都是不容小觑。   顾云杳想到的第一个人便是如今的兵部尚书程平,他是个不怎么能耍心机的人,但要算计他也不容易。   “程平那边你注意些,这人基本没错处,但如果有心之人想收拾他,也并非挑不出来。”顾云杳一点点同念婷说,忽然想起当初兰姨总是想给说亲的劲头儿,不由的有些好笑。   念婷点头,对她此刻的笑有点茫然。   “程家公子和小姐或许就是程侍郎最大的软肋,我可是听说了,这程家小姐程玲珑可是个奇才,好吃懒做简直成了典范。”   整个黎京她佩服的人没几个,程玲珑和庐小一都在其列。   顾云杳是第一次听说程玲珑,她见到的那个姑娘看起来挺正常的,和其他高门大户的姑娘少了些端正,但也差不到哪儿去。   “哦,是吗,那倒是个好习惯。”好吃懒做得过且过,她一直羡慕的生活,人家程玲珑轻而易举就做到了。   念婷一直歪着头看顾云杳,她脸上的羡慕是真的,她惊讶的问,“你说的实现不了的梦想,不会就是这个吧。”   她有一次和还是傅云的顾云杳的一起喝酒时,她喝的多了,或许是心情不好,竟然破天荒醉了。   那时候她玩心大起,就问醉着的傅云有什么心上人啊梦想啊什么的,结果这家伙即便醉了也很狡猾,说自己心上人就是她,还说梦想就是好吃懒做一辈子有人养。   念婷一直认为她是说笑,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好吃懒做不好吗?敢好吃懒做就证明有人愿意养你,不管无条件还是有条件,都很好。”顾云杳感叹似的说,她怎么就没那么好的运气。   一连几日,顾云杳都等在亭子里,一切与她预料的差不了多少,程平的儿子被人诬陷在酒楼中与人打架,还将人给打死了。   此事在黎京闹得沸沸扬扬,死人那家在黎京是个老实本分的小商贩,与人关系都十分友善,于是流言一边倒的指责程平的儿子程喧。   念婷坐在她一侧撑着脑袋,那日的事她看的清清楚楚,根本是有人出手帮忙,否则那小商贩的儿子根本死不了。   “程喧也真够倒霉的,吃个饭还能吃出人命官司来。”她换一只手继续撑着脑袋,证人什么的她都找好了,程颐也已经让他准备着随时出宫检验。   可顾云杳却说不急,等等再说。   玉戎对程平下手无非是他不懂变通,一定在他面前说了不少为端王辩驳的话,这才让玉戎对他这么快下手。   顾云杳长出一口气,原本应该先从下面人出手,这下子直接动了兵部尚书,程平到底说了什么让玉戎忍无可忍啊。   两人正相坐无言,外面突然跑进来一个侍卫,顾云杳记得他,是李良政身边的小跟班。   “何事如此慌张?”顾云杳没动,念婷扭头呵斥了一句。   那侍卫二话不说普通跪在了地上,“启禀王妃,李统领他在城北郊外被人围捕,我是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的,请王妃派人去救救李统领。”   李良政?顾云杳起身,看了一眼念婷,后者立刻点头快步往外跑,顾云杳随后也往外走,一边走一边问,“围住你们的是谁?”   侍卫摇摇头,“一身黑衣,没什么特征。”   他一路狂奔回来,也没多想,这会儿见到王妃心里踏实了些,就觉得奇怪,那帮人那么凶悍,怎么就把他给放出来了。   “奇怪吗?”   “奇怪……”   侍卫下意识回答,抬头见是王妃问又赶紧低了头。   “放你回来无非是希望我能去,放心,一时半刻李良政他们不会有危险。”但苦头肯定不少吃,顾云杳在心里补充了最后一句,脚下的步子加快了些。   从端王府出发到城北需要两刻钟的时间,他们快马加鞭,到的时候已经是临近黄昏。   顾云杳勒住缰绳朝远处看,夕阳下大片的草地被人践踏,跟随李良政出来的一行十余人,如今能站在原地抵抗的只余下三五人。   “找死!”顾云杳怒喝一声,扬鞭朝着立在一群黑衣人中间的李良政等人策马过去。   黑衣人见她冲过来,立刻有人搭弓上箭,朝着她的脖颈和心脏就要射去,摆明了是要取她的性命。   但念婷在,她和影子及端王府暗卫可不是吃素的,那飞箭还未到顾云杳跟前,就被一一斩落。   顾云杳的马顺利到了李良政等人跟前,骏马前蹄上扬,她以一个娴熟的控马姿势让马儿稳稳立在了黑衣人和李良政中间。   骏马隔绝了黑衣人,让他们不能再往前伤害府中侍卫。   李良政等人均行礼,脸上的激动溢于言表,他们的王妃来救他们了,明知道有诈但还是来了,王妃和其他高门的主子不一样。   这些想法让年轻的侍卫们暗自下了决心,这样的王妃他们绝不能辜负。   “我来了,有什么招尽管使出来,看看到底谁才是最后的赢家。”顾云杳声音沉稳威严,那微微扬起的头颅如同一个王者,在俯视胆敢忤逆的叛臣。   领头的黑衣人手心有冷汗渗出,这端王妃怎么会有这般强大的气势,丝毫不比端王差。   “哼,杀无赦。”黑衣人冷哼一声下了命令,主子交代过,话不要多说,尽快完成任务尽快离开。   以他对主子的了解,必定还有后手,若离开的迟了,说不定就要被一网打尽。   黑衣人迅速散开,把后来的顾云杳等人也一并围了起来,动作利索的开始朝他们进攻。   “职业杀手,没想到他还真是一点把柄都不想留。”顾云杳眯起眼睛,有叶无心在她身边,杀手也敢妄想杀她? 第192章 兴师问罪   念婷出自武林,这点门道怎么会看不出来,“影子已经去了,等无心来就能查出是哪个杀手组织。”   说话间,黑衣人已经到了眼前,侍卫拼死护着顾云杳等人,接二连三的倒下。   “先解决了吧,我的人怎么能容许别人屠杀。”她下了命令,让李良政带着剩余的侍卫往后退,侍卫们虽心有热血,但主子的命令他们也不得不听。   然后所有的侍卫就都瞪大了眼睛,他们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王妃带来的不过三五人而已,就那么轻而易举的挡住了黑衣人的攻势。   “王妃,这……”李良政喃喃道,这就是主子说的王妃的身后有不容小觑的势力的原因吗?这也太强悍了。   他自认为王府侍卫与暗卫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武功不弱的人,但在王妃带来的人面前,简直不值一提。   李良政知道自己这词有些打击人,可事实摆在眼前,不容许他不正视。   黑衣人也都是不弱的对手,与顾云杳带来的三五人一交手就知道得不到什么好处,略一迟疑,领头的就要撤走。   顾云杳冷笑一声,既然她来了,留不住她就想走,没那么便宜的事,大老远跑来也不是白来的。   “一个不留。”对敌人她从来不手软,这些人死了和活着一样能让叶无心辨别出所属组织来,那就没有留下活口的必要了。   念婷嗯了一声,收了玩玩儿的心思,把腰间的鞭子一抽,那鞭子就如同一条银白色的龙一般朝着黑衣人甩了过去。   只一鞭,惨叫声就如同此起彼伏的草间小虫,尽是隐忍。   “哟,不错嘛,我这一鞭子力道可不小,竟然都没大声叫出来。”念婷情绪瞬间高涨,她好久没跟人练练了,有这么好的机会,怎么能放过。   手中的鞭子像是银龙一般在半空中来回回旋,每过一处便是一个人倒下,速度之快让人咋舌。   其余人慢慢的都收了手,反正有念婷一个人大发神威已经很可以了。   在场所有人,包括顾云杳本人,都是一副看戏的姿态,这种姿态一直到叶无心出现才结束。   他最见不得血,还没走近味道那味儿就直接蒙了眼睛,以最快的速度朝着已经大部分遍体鳞伤的黑衣人闪了过去。   无声的速度和死亡,一瞬间,叶无心就惯性的甩了甩匕首,那上面一丝血迹都没有,“结束了就离开吧,这些人我知道出自哪儿。”   叶无心蒙着眼睛,一掌俊脸透着一股不悦。   念婷也不敢多说什么,叶无心出手从来都没有活口,万一这节骨眼儿再因为这事跟她打起来……   咦~念婷想想都觉得脊背发寒,这些人死的也算安详了,无声无息就倒在了地上,你说同样都是刺客,怎么差别这么大啊。   顾云杳挥手,来时的人把马匹让给了受伤的侍卫,一行人开始慢慢往黎京城中走。   路上顾云杳问李良政才知道,他带人出来是为了确保从边关回来的人不出岔子,谁知道人还没接到,就遇到了这帮黑衣人,差点就栽在他们手里。   “看来那人保不住了,没事,你们没事就好。”顾云杳说着,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那是璇玑楼的人,按理说比端王府的人更亲近她,可惜却为了端王府没了性命。   不过想从她璇玑楼的人嘴里撬出东西来,玉戎还不如现在就睡下做梦的好。   快到黎京城门时,前面管道上一队人马疾驰而来。   看到这些人,顾云杳的嘴角慢慢浮上了几分笑意,这才是玉戎的风格,前面挖坑后面管埋。   顾云杳没有下马,居高临下的看着那人走到自己跟前跪下参拜,这才开口问他何事。   领头的男子是老熟人章鹏,他看了眼跟在端王妃身后的人,心里有些纳闷,廷尉邵籁可是说城郊有贼人械斗,让他来抓人的。   可看看顾云杳身后的几人,虽然浑身都是伤,但都是正正经经端王府的侍卫,没所谓的贼人呀。   “端王妃,廷尉听说城郊有贼人械斗,便让卑职前来查看,您这是……”他话没说完,看了看她身后的一行人。   顾云杳也扭头看了看,十分恼怒的道,“虽说城郊疏于管理,但也不该如此松懈,我王府侍卫在外行走,竟然还能遇到刺客,若非发现及时,我王府颜面何存。”   她越说越气氛,竟是嘴里嚷嚷着,直接扬起马鞭指着章鹏道,“带本王妃去廷尉,我倒要问问廷尉府,这笔帐本王妃该跟谁算!”   不是想算计她吗,那就别怪她将计就计。   玉戎想动程平,那她就动廷尉,别以为她不知道廷尉实际效忠的玉戎,否则以廷尉以往对定王的狗腿程度,玉戎岂能饶过他。   扬鞭策马直接往廷尉府去,章鹏想拦都拦不住,只好也赶紧翻身上马跟在后面,一路想劝劝都没插上嘴。   到了廷尉府门前,顾云杳也不下马,直接扬着马鞭喊道,“邵籁,给本王妃出来,有你这样做廷尉的吗?堂堂天子脚下,你这廷尉管辖之处,竟然还有人行刺端王妃,你这廷尉是不想干了吧!”   喊了这一句,她身后跟着的人也都喊了起来,没一会儿廷尉大门就打开了,邵籁官帽都没来得及戴好就跪在了门前。   “哎哟,端王妃驾到,卑职有失远迎,王妃请里面说话吧。”他说着往一边跪了跪,想着先把人弄里面再说不迟。   廷尉府可是在主街之上,这么一喊,周围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他这就越不好交代了。   顾云杳岂会不知道他的心思,反正刚才该说的都说了,百姓该听见的也都听见了,即便进了廷尉府,这流言蜚语也绝对不会止住。   下了马,顾云杳把马鞭往一侧一丢,章鹏准确的接住转手给了旁边的衙役,跟着也往里走。   坐在廷尉府大堂的椅子上,顾云杳看着坐在上座忐忑不安的邵籁说道,“今日的事你必须给本王妃一个交代,王府侍卫伤成这样,还死了几人,这件事本王妃决不罢休。”   她脸上满满都是坚决,邵籁忍不住抹了一把冷汗,这叫他怎么交代,这完全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啊。   “这,卑职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容卑职先问问。”邵籁再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歪着脑袋招手示意章鹏过来。   两人交头接耳了一会儿,邵籁的表情越发难看。   正在此时,门外又走进来几人,还不等邵籁说话,已经上前俯身禀报。   邵籁的脸色已然煞白,城外当真发现了刺客尸体,端王府众人若非浴血奋战,说不定就回不来了。   这下子他想和稀泥都没办法,“卑职失职,还望端王妃给卑职几日宽限,卑职一定给端王妃一个说法。”   顾云杳要的就是这一句话,廷尉这个位置不会因为这一件小事便下台一个官员,但保不齐倒霉事一件接着一件呢。   “好吧,本王妃看在你也尽职尽责的份上,就给你几日宽限。”顾云杳今日算是把皇权贵胄的跋扈娇蛮演的够本,起身时还不忘给了个施恩般的眼神。   从廷尉府一路招摇过市回到端王府,街头巷尾人人都谈着今日端王妃大闹廷尉府为府中侍卫讨公道的事儿。   端王府众人一夜好眠,廷尉府里就没那么好了,一行人彻夜探讨如何处理这棘手的案子,邵籁更是一大早就急急的往宫里跑。   李良政往顾云杳寝室外跑的时间就在邵籁进宫之后,中间几乎就差了不到一刻钟。   可惜他被挡在门外了,直接挡到了日上三竿。   顾云杳睡饱了之后晃晃悠悠起身,侍女陆续入内为她梳妆,她这才算是清醒一些。   从玉非寒被青绡带走后,她基本没睡过一个好觉,这是难得一个可以放心睡的日子,不补回来实在对不起自己。   “王妃,主子回来了……”李良政心急如焚的说道,他连门还没进,就已经低声喊了出来。   顾云杳正在整理衣摆,听到李良政的话直接转身就往外走。   她以为李良政会说邵籁,却原来是玉非寒回来了,怎么会,青绡虽然说他好的差不多了,可……   匆匆忙忙赶去大堂,顾云杳的眉梢和嘴角就忍不住抽了起来,这就是李良政口中说的主子回来了?   她深吸一口气,起码要控制住自己不会把李良政拽住按在地上暴打一顿。   “王,王妃,属下话还没说,说完……”李良政似乎感觉出了自家主子的愤怒,咽着口水解释,“主子回来了一箱东西,还有一封信。”   他哆哆嗦嗦在王妃杀人的目光中把信递到了她的手中。   顾云杳几乎是夺了他手中的信,展开看了一眼,又看了看地上放着的大箱子,低声吩咐道,“把箱子抬进我的寝室。”   几个侍卫应声过来,看着沉甸甸的箱子被抬走,李良政也松了口气,转身就想开溜,被顾云杳一手拽了回来,“跑什么,跟我过来。”   “属下遵命。”他赶紧低头,老老实实跟在自家王妃后面往里走。 第193章 箱子   信中所写箱子里是一个大秘密,让她务必看管好,且不可让外人看到箱子里的东西,是以顾云杳让人把巷子往寝室里抬。   她如果所料不差,那箱子里应该是个人,看几个侍卫抬起的力道,箱子里面还是个男人。   把箱子在寝室中间地上放好,顾云杳挥退其他人,独留了李良政和屁颠屁颠跑来蹭吃蹭喝的念婷。   “咦,什么东西,今天早饭这么神秘?”念婷蹲在地上伸手拍了拍箱子,扭头问顾云杳。   “是人,打开看看,说不得今日咱们能给玉戎一份大礼。”顾云杳嘴角的笑意让念婷脊背嗖嗖的冷,她搓了搓手把箱子打开,入眼看到的让她吓了一跳。   李良政还没看到里面是什么人,箱子就被念婷一把给合上了,看她脸色十分诧异惊讶,他心里的好奇一下子就被勾了起来。   “啥人呀?”他上前一步自己动手去开,念婷就蹲在一旁看着他打开。   李良政的手僵直在了半空,眼睛直愣愣的看着箱子里躺着的人,“这……”他忽然发现自己没有话语可以表达自己的心情。   箱子里的人根本不该在这个世上。   “好了,送去廷尉府,悄悄的送去,大张旗鼓的让人知道。”顾云杳交代着,话语里互相矛盾,但念婷却忽然十分兴奋的站了起来。   她知道顾云杳这话的意思,敢情真有倒霉事摊上邵籁了。   李良政似乎这次也聪明了,立刻应了一声,把箱子重新盖上锁好,扭头出去找了两个侍卫来,“王妃,这俩人可靠可用。”   站在门口的俩人身形彪悍,抬起箱子确实没问题,可她是要把箱子悄悄抬进廷尉府,又不是去打架。   “嗯,也行,我带人去吧。”   顾云杳有些犹豫,端王府侍卫中谁的身手如何她并不是很清楚,“李良政,你对府中侍卫比较了解,你跟念婷商量吧,但一定要按照我的要求做。”   她摆摆手,示意几人自己说去吧。   也不知道念婷是怎么忽悠李良政的,最后他带着两个侍卫屁颠屁颠就跟着她走了,顾云杳看的直摇头。   等人走后,顾云杳再一次把手中的信展开看了看,信上的笔迹根本不是玉非寒的,看起来十分飘逸,倒像是那个仙魔一般的青绡写出来的字。   顾云杳拿着信抖了抖,忽然发现了异样的地方,信的一角有一点奇怪的水渍,她拿到鼻尖闻了闻,有一股淡淡的清香。   挑起眉,她拿了桌子上的茶水,又把信摊平在一边儿,一点一点用水在信上边缘处洒。   果然,没一会儿信最后留白的地方就出现了一行字迹,娟秀而笔挺,是玉非寒的字迹。   “三日内必回,勿念。”顾云杳小声的念了出来,嘴角不自觉带上了一丝笑意,玉非寒要回来了,他的伤应当是全好了。   深吸一口气,顾云杳拿起信抖了抖上面的茶水,转身折好放在了枕边。   他回来之前,廷尉府主人的位置要换个人来坐,否则岂不是辜负了大老远送来的那口箱子。   念婷领着两个侍卫上了马车,转了一圈到了燕子楼后门,她下车示意两个侍卫跟着她进去,三人在楼中大吃大喝一直到了午后,这才慢悠悠重新到了后门。   “事儿办的如何了?”念婷低声问送他们出来的掌柜,那掌柜做了个手势,念婷立刻眉开眼笑的跳上了车。   两个侍卫从头到尾都一头雾水,不明白这位姑娘到底都做了什么,王妃交代的事不是要把箱子送去廷尉府吗,怎么来来去去都在街上转悠。   念婷也不解释,箱子里的人已经瞧好了,这会儿天色尚早,廷尉府门前的人一定不少,只要想办法把箱子落在门前,再等里面的人出来就行了。   落东西这种技术活自然也是她的特长,她小到落过银两珠钗,大到把自己哥哥落在山里,反正没有她落不下的东西。   从小道上绕到廷尉府对面的巷子里,念婷便让马车就停在这里,她下去看了看周围的情况,来来往往的人不少,正是好时机。   入夜十分,顾云杳坐在寝室内听着侍女从街上听来的八卦,说廷尉府门前有人撒钱,还凭空出现了一口箱子。   原本百姓以为那箱子里也是金银钱财,没想到刚一打开,就从里面跳出个人来,赫然就是已经被皇帝下旨处死的定王殿下,还穿了一身龙袍。   这可把围观百姓吓坏了,连驱赶百姓的廷尉府衙役也都吓了一跳,赶忙叫了邵廷尉去看。   “王妃,听说这会儿邵廷尉已经又进宫去了,定王也被羁押在了廷尉府大牢,百姓们都说皇族这是把百姓当猴耍,明里下旨处死,暗地里却把人给放了。”   侍女说的绘声绘色,仿佛自己亲眼所见,说完脸上还带着几分恼怒的说这不明摆着骗人呢吗。   顾云杳嘴角含着笑意,念婷做的不错,百姓忙忙碌碌一生所为不过钱财,可以让一家人过的好一些,洒了钱也基本没人不去捡的。   聚了那么多百姓,她要想把一口箱子不知不觉放在人群里,根本不是难事,再加上有些贪小便宜的人捡了钱定然会动那口箱子,定王没死也就可以大白天下了。   还穿了龙袍,这一次玉戎即便不想杀了这儿子,恐怕都不行了。   而做为从头参与这一切的廷尉府官员,肯定也会被玉戎迁怒,首当其冲的便是邵籁,这廷尉府主人他怕是再也做不成了。   “王妃,奴婢是不是说错了。”侍女忽然意识到自己这是在说皇室欺骗百姓,而眼前这位也是皇家的媳妇,是端王正妃。   顾云杳摆手,“无妨,这本也是事实。”   皇家的尊严她不打算维护,除了玉非寒,她不觉得自己该护着玉家的任何人。   想想第一次见到玉非寒时,他带着千军万马踏万千尸骨而来,毁了她的国毁了她的家,可如今她却对这个男人倾心相许,说出去恐怕都没人会信。   但她其实从高台上跳下去那一刻是轻松的,终于再也不用背着国与家的包袱,解脱了。   她默默的想着,身边的侍女见自家主子没责怪的意思,继续说道,“黎京百姓已经流言四起,说,说皇家把百姓不当百姓,当是可以欺瞒的愚民。”   愚民可以是愚民,但当政者若是把老百姓当愚民欺骗,还没能骗到,这就尴尬了。   “哦?老百姓怎么敢私自议论皇室?”顾云杳起身斜倚到软榻上,满脸不在乎的问。   侍女犹豫了片刻,见自家王妃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就迟疑着继续说下去,“百姓自然不敢明目张胆议论,但这件事影响太大,又被那么多百姓看到,私下的流言根本挡不住。”   顾云杳点头,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以百姓的流言蜚语让玉戎不得不妥协,但有一点,她或许也会成为玉戎眼中一粒沙。   但那又如何,玉戎本身也容不得她,不过是早晚的事,她也会成为下一个程喧,只是程喧还有她和程平费心思营救,她呢?   说不心酸是假的,只是她早就习惯这份心酸,从她出生开始,就从来没人会为了她周旋。   一开始是没人,后来是不需要,所有人都认为她可以自己救自己,她也从来不敢指望别人,到如今习以为常。   “好了,你下去吧。”顾云杳挥退侍女,翻身躺在软榻上,她看着头顶平整光洁的梁柱,心里想着玉非寒平日里睡在这上面该是什么感觉,一定不舒服吧。   正在她来回翻身之际,门突然响了,顾云杳并未起身,外面是许家暗卫和王府暗卫,她一点也不担心进来的是歹人。   “都下去吧,我要就寝了。”顾云杳没往门口看,以为只是刚才的侍女去而复返,摆摆手示意她下去。   可脚步声依旧没有离开的意思,一直走到她所在的软榻前才停下。   顾云杳心里一惊,慢慢的睁开眼,只看到一个高大的人影站在自己身边,那熟悉的面容,熟悉的好闻的香味,还有那双犹如寒潭般幽深的眸子。   “这般早睡下,近日可是累坏了?”   他的声音她许久未曾听见,但这一刻再听到又仿佛是昨日才在耳边响起过,顾云杳愣愣的看着他,久久没有移开眼。   玉非寒嘴角带着笑意,俯身把一脸惊讶的顾云杳拦腰抱起,转身往床榻前走,“软榻睡着不舒服,还是到这边睡的好。”   顾云杳一言不发,只看着他,直到他也随着自己躺在了床榻上,她才翻身将头埋在玉非寒的怀中,闷闷的嗯了一声。   玉非寒始料未及,原本以为她会抗拒,竟没想到她主动往自己怀中靠,一时间心花怒放,忽然有些感激起青绡来。   伸手把顾云杳往怀里再揽了揽,“就没有什么要问的?”   他不在的日子里,这小丫头那般忙碌劳累,不过他在外也没有白待,玉戎压给端王府的一切,他会一点点还回去。   “没什么要问的。”顾云杳闷闷的说,闭起眼睛就要睡过去,这几日她确实劳累。 第194章 震慑   玉非寒嘴角弯了弯,稍微动了动身体让她靠的舒服些,便也闭上眼睛安稳睡去,此后年月,只愿拥她一人入怀。   端王平安回到府邸的消息在第二日一早就传开了,主街上的百姓亲眼看见端王携端王妃一道入了宫门。   “看着虽有些憔悴,但端王殿下仍是英武不凡啊。”站在街边见到一行王府仪仗过去的百姓说,周围几个围观的百姓也纷纷点头表示就是。   “唉,听说殿下是连夜赶回王府的,看那样子定然在外受了不少罪吧。”小摊子的掌柜也凑了上去,说的似乎自己真看到了一般。   围成一圈的百姓一听都走进他的摊子坐下,随手点了些吃的喝的,问道,“是吗,干啥这么着急呀。”   另一位刚坐下的人一脸你不知道了吧,“端王府最近可是祸事连连,听说前不久还有人要刺杀端王妃,王府侍卫都死的死伤的伤,气的端王妃都上廷尉府直接拍桌子了。”   “哦,那也难怪端王会着急回来,这皇家也太不像话,连一个妇孺都护不住,还把百姓当猴耍,唉……”   众人一阵沉默,都知道这人指的是昨个黄昏发生在廷尉府门前的事儿,皇帝下旨斩了定王,可他却当众出现在了廷尉府门前,还身穿龙袍。   百姓确实愚昧,但如同你说一个人弱智,当着面说和私下说那是两种效果,甭管这人是不是小人,只要不傻都不会当着人家面儿说你脑子有问题。   这也是百姓为何会不顾皇室威严,私底下这般议论皇室的原因。   街上百姓议论纷纷,宫中大殿之内却寂静无声。   玉戎坐在宝座上,下面是文武百官,中间的是他能力最出众,也是他最忌惮的儿子和儿媳。   “端王能平安回来,朕心甚慰。”安静在空气中蔓延,越久越让人心里不舒服,玉戎作为一国之君,不得不率先开了口。   玉非寒立在大殿之上,那一身气势丝毫不输龙椅上的玉戎,甚至比他更有几分王者风范,这也是文武百官不敢轻易开口的原因。   如今朝廷局势越来越复杂,尤其是端王府最近的出的事儿,让他们不得不提心吊胆。   “儿臣多谢父皇关心。”玉非寒垂首行礼,今日来早朝还带了顾云杳来,不止是为了她遇刺府中侍卫死伤,还有一种震慑之力。   他是玉非寒,是西秦皇子中无人能及的端王,只要他在,西秦一边倒的局势就绝对不会存在。   顿了片刻,玉非寒双目往一侧站着的顾云杳看了眼,她今日朝服加身,姿态雍容华贵,一身气度让他觉得非常像一个人。   “儿臣今日携妻上殿,是有一事请父皇为我端王府做主。”玉非寒顿了顿,见玉戎并没有阻止的意思,继续说,“前几日本王的王妃被人行刺,廷尉府说会给一个交代,几日过去了,仍是不声不响,本王想请父皇亲自为本王王妃主持公道。”   玉戎的眉头已经皱了起来,目光转到了站在一侧浑身直哆嗦的邵籁身上。   邵籁一接触那目光就知道自己大难临头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微臣,微臣已经着手调查了,请陛下给微臣些时间。”   说完还觉得不保险,朝着玉非寒跟顾云杳又请求到,“请端王与王妃给微臣些时间。”   玉非寒不说话,和顾云杳齐齐朝着玉戎拜了拜,示意他们还是请皇帝给做主,这让玉戎十分难办,但又不得不办,此时此刻与端王的势力决裂,显然并非明智之举。   尤其是定王未死一事被人抖出,他早就焦头烂额,端王又在此时回归,更让他措手不及。   玉戎眯了眯眼睛,他派出去的人到现在只回来了一半不到,其余人等出去寻找端王的,至今未归,而他却已经回来了。   “朕便再宽限你三日,若再无法给端王妃一个交代,那朕便撤了你的职。”他思虑片刻选了个折中的办法,既给了端王一个交代,也给了邵籁一个缓冲的时间。   更重要的事,他需要调查清楚那批消失的人到底是遇到了什么,活要见人死也要见到尸体也是。   朝会不到一半,端王就以身子尚且虚弱与自家王妃早早退下了,皇帝自是不会留人,谁都看得出,端王在,上座的皇帝也十分不自在。   顾云杳一早被玉非寒拉着入宫,又累累赘赘穿了这一身行头,可其实到大殿之后却只言片语也无,只当了个吉祥娃娃,看着一众人等畏畏缩缩忌惮端王又不敢得罪皇帝的熊样。   “可看清楚那些人可用?”玉非寒坐在马车里,车帘被他半撩了起来,好让窗外一行百姓看到他确实回来了,只是历经磨难身体还很虚弱。   顾云杳就知道没那么简单,所以当吉祥娃娃的时候早就观察了四周官员,数十个,能入她眼的却没几个。   那些一品大员就算了,能站在那个位置,心思非一般人能揣测,且玉戎尚且强健,根本不会急于一时往各王中间站。   “军中势力只有顾之曦和曹烈旗鼓相当,如今的文定公也已交出兵权,不足为虑,所以军权暂时没有好人选。”顾云杳微微蹙眉,立在大殿上的武将不多,她认识的倒不少。   玉非寒嗯了一声,示意她继续说。   顾云杳这才接着开口道,“文官之中吏部尚书是个人才,可惜他有主,所以退而求其次,可以撬了吏部侍郎。”   除此之外,六部之中还有掌管银钱的户部也是个可以拉拢的,只是顾云杳觉得,如今的国库银钱指不定还没玉非寒手中的多,所以也就没宣之于口。   “正是,那户部呢?”玉非寒似乎知道她心中想法一般,她不说,他反倒问了出来。   顾云杳微笑着摇头,“你不需要,何必非那个劲儿。”   顿了顿她继续说,“如果要做那件事,宫中禁卫少不得留人,还有护城军亦然。”顾云杳闭了闭眼,许家暗卫与璇玑楼有人混迹其中,但份量远远不够。   玉非寒点头,伸手拂了拂顾云杳的长发,“此事我已经吩咐下去,不日就会有消息,不用担心。”   “此去可是安排好了一切,见到肃王了吧。”历壹铭给玉非寒看了伤势,伤很重,但按照所用药物推断,早在五日前就已经该全部康复,可他却到现在还有伤口轻微裂开的痕迹。   所以顾云杳推断,玉非寒应当是悄悄去了边关,这一来一回的颠簸才使得他伤口到现在都未曾痊愈。   “怪不得不问。”玉非寒笑了笑,心情甚是愉悦,“见到了,正在美人怀中逍遥自在,顺道还在边塞茶楼里说了场书。”   肃王是个潇洒不羁的人,与昭王不同,战场上所向披靡,战场下风流倜傥,美人美食一样不落,统统爱好。   这些顾云杳在肃王回京那段时间就见识过了,但玉戎忌惮各王之间交往过密,所以各王也就自觉的不怎么来往,就连十分黏着端王的昭王也是十天半个月才会到端王府来一次。   如果不出所料,等会回去一定会见到他。   “肃王最是潇洒,昭王也一样。”顾云杳掩唇笑了笑,本想把头倚在车壁上休憩片刻,却不料身子被人一扯,下一刻就跌进了一个宽广的臂弯之中。   顾云杳先是一惊,下意识去看车帘,却看到一只修长白皙的手已经把帘子放了下来,“好好休息,到了我叫你。”   玉非寒的声音自她头顶传来,那双手温柔的环着她,让她舒舒服服的倚在他怀中。   顾云杳闭上眼睛假寐,嘴角的笑和手比玉非寒还要温柔,轻轻的覆在他胸前,接连几日劳累,她实在有些精神不济。   回到府中,昭王已经坐在了大厅,他面前的桌子上摆着各色茶点和小吃,俨然比开铺子做生意的种类还多。   玉非寒倒没什么,顾云杳已经忍不住挑起了眉,“你这是把人家铺子直接搬来了吧。”她实在想不到昭王出现会是这个阵仗。   昭王一听哈哈大笑,顺手捏了块紫色的糕点,一边往嘴里丢一边说,“弟妹说笑了,我哪里有那脑子经商呢。”   三人在厅里坐下,昭王的眼睛一直在玉非寒身上打量,似是要把他给看穿。   “你身上哪里有伤?本王怎么听说你伤重的连早朝都挺不过去?”昭王实在看不出所以然,干脆直接问了出来。   玉非寒伸手在胸前抚了抚,那便是受伤处,那次中了埋伏,差点便要一命呜呼。   昭王瞪大了眼睛,胸口?还是心脏位置,“这么凶险,也只有九弟你吉人天相能避过,唉,要是换了我,怕是要去地府蹭吃蹭喝了。”   这话说的已经是逾越了礼数,可玉非寒和顾云杳都没有大惊小怪觉得不对,昭王说话从来都口无遮拦,尤其是他觉得亲近的人更是如此。   “阎君见了你怕也是要害怕的。”顾云杳眨巴着眼睛说,弄的昭王一愣一愣的,直问她为何,顾云杳笑着说,“怕你吃穷了地府呀。”   此话一出,连玉非寒都带了三分笑意,被调侃的昭王也是笑的直弯腰,“弟妹这般打趣我,我就当是你嫉妒了啊。” 第195章 提示?   三人说说笑笑,直到午时用膳时间,昭王还赖在端王府不走,后来顾云杳才知道他就是来府中蹭吃的。   午时过后,昭王离开了,酒足饭饱摸着肚皮往外走,那模样仿佛在酒楼里吃饱喝足准备回去睡大觉一般。   “王妃,曹将军来信。”李良政双手捧着一封信,封口用火漆封好,十分隐秘。   顾云杳接过打开看了眼,顺手递给了玉非寒,“顾之曦调动黎京周围士兵,看来是玉戎是要忍不住了。”   今日朝上那般情景,是个皇帝大概都忍不下这口气,一个端王就有能力让百官战战兢兢,在皇权之间摇摆,他怎么忍得了。   玉非寒不以为然,“强弩之末而已,且让他继续至高无上几日。”   这番话说的十分自负,顾云杳想,他这样霸道强势又权谋出众的人,自负也是有自负的本钱的。   “廷尉府的人选你可挑选好了?”邵籁是玉戎的人,绝对是留不得,不管他找不找的到开脱之法,这廷尉的位置他也得给让出来。   而新任廷尉的人选也得好生斟酌,不能是玉戎的人,也不能明面上是他们的人,顾云杳心想实在不行就放个硬骨头,谁都啃不动,谁也别想占便宜。   两害相权取其轻,话虽是这么说,但多数时候都是损人又不利己,只不过是损人多,不利己的少一点罢了。   “自然。”玉非寒淡淡说了一声,忽然转了话题问道,“曹贵妃最近可有出宫?”   顾云杳一愣,她倒是没听念婷说过曹贵妃出宫,不由的皱眉道,“可是有什么不妥?”   曹贵妃若出宫,定然是要见一见明心,这两人之间的关系还未明确,不知到底是患难之交还是情投意合。   正当她等着玉非寒回答时,从外面走进来一人,正是出门才归的念婷,她手中捏着一块木简,快步朝着他们走来。   “宫中传来消息,曹贵妃今日晨间出了宫,此刻未归。”她快速说着,把手中的木简递给顾云杳,又对着玉非寒点了点头。   她并非王府中人,用不着跟李良政一般对端王那般恭敬,再者江湖中人也不拘礼数。   前朝之时她对傅云也只在外面在场时才会做做样子,平日里都是如同朋友般你来我往,从不拘泥于俗礼之间。   “晨间便出宫,为何此时才来报。”顾云杳皱眉,木简上写着此次曹贵妃出宫去向,竟然是城西佛光寺进香。   念婷十分恼怒,叉着腰怒道,“暗影送出消息之前被永嘉公主给纠缠住了,直到刚才才把消息传出。”   玉非倾?顾云杳诧异,她怎么会纠缠一个宫中侍卫?   念婷怒完才意识到玉非寒还站在一旁,玉家一家子虽然关系都不怎么好,但都对玉非倾这个妹妹十分关怀照顾。   她偷偷的看了看玉非寒的面容,盛世美颜来形容都不为过,此刻那张脸平静而淡漠,似乎听不出念婷语气里的埋怨。   念婷松了口气,看来外间传闻也有偏差的。   “可不就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永嘉公主今日准确找到了他,有的没的留着说了好一会儿话。”   侍卫在她面前也是各种抱怨,那哥们本身就是个活泼的逗乐性子,那一顿抱怨说的呀,念婷听着听着就差点笑出来。   顾云杳却笑不出来,玉非倾是故意的,她知道那人是她的人,这是在给自己提醒还是警告?   “非寒。”顾云杳朝玉非寒叫了一声,后者已经披了披风走过来,一张俊脸面无表情的看着她,深邃的眼中有点点笑意溢出。   两人携手出了大门,念婷紧随其后,她是去看热闹的,曹贵妃到底和明心什么关系,她着实好奇呀。   而此刻佛光寺中众人一脸严肃,做事都比平时小心谨慎了几分,就在晨间,宫中一位颇为尊贵的曹贵妃娘娘驾临,主持亲自迎接并领着人在寺中走动,下面一众小僧就被叮嘱谨言慎行。   示意再次看到贵客驾临时,小僧们倒也没那么慌乱,很顺利就把端王及王妃迎进了寺中。   明心到的时候,两人已经在宝殿供奉了香烛,正巧转身便和他打了个照面,“两位贵客前来,贫僧有失远迎,罪过罪过。”   玉非寒摆摆手没说话,顾云杳倚在他身边轻声问道,“听闻曹贵妃出宫前来进香,不知明心大师可否代为引见。”   她说话间眸子闪了闪,嘴角的笑意让明心想起那夜月色下她微微扬起的小脸,似乎也带着这抹微笑,不惧生死且狡黠无谓。   “端王妃说的哪里话,请两位随贫僧来。”明心躬身往后退了一步,转身示意两人随他走。   顾云杳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几分,抬眼看了看玉非寒,见他盯着明心看,心里有些好笑,“那天他没杀我,是个好人吧。”   顾云杳似乎看不懂他眼中的微微醋意,仍是口无遮拦的说着,惹得玉非寒长臂一伸直接把她揉进了怀里,惊得她啊了一声叫了出来。   明心微微侧头往回看,却见端王朝着自己大步跟来,而端王妃则落在后面,小脸上两颊微红,脚步都略显凌乱。   他微微一愣,会心一笑,转身继续往前走,似乎刚才一切他都未曾察觉。   曹婷就在最大的厢房中坐着,手中拿着一本金刚经,也不知道看没看进去,一见他们进来便笑了,“早知你们会来,比预想迟了些。”   明心领着人往屋子中,转身又出门不知道交代了什么,这才又走进来。   此时顾云杳已经和玉非寒走到曹贵妃身侧的椅子上坐下,随意的很,“没办法,有人不想我们来。”   顾云杳指了指天,让曹贵妃知道到底是谁在背后阻止,也算是提醒,即便他们来了,有事就尽快说,说完之后早做打算。   曹婷的脸色微微变了变,看了眼走进来站在一侧的明心,随后含着笑意的说道,“想必你也查出来了,那我们也就不隐瞒了,我们是来自同一个地方,不管是我入宫还是他如今的地位,都只为了一件事。”   她没继续说下去,但在场人都心里清楚,为了那人而来。   顾云杳想,玉非寒的神色未变,大概也早就查过曹贵妃的一切,应该知道了曹贵妃和明心的飞来横祸,与他母亲和弟弟被杀有关。   那一场天人永隔不止是他一个人,还有村中数十户人家。   “你们打算怎么做?”玉非寒问,既然目标一致,他自然不会拒绝,但如果有冲突,也不是不可以放弃。   玉非寒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也很清楚做这一切可能要付出的代价和风险,他不得不谨慎,他从来都不是一个人呀。   曹婷看了眼明心,后者微微点头念了声佛号,走到一侧的椅子前坐下,慢慢的开口,“宫中守卫调换已经差不多了,但顾之曦这次突然插手,那些人被撤走了十之五六。”   逼宫或是谋逆,顾云杳一下子想到了这个,“无妨,人不在多,只要够重要。”   明心点头,看了眼玉非寒道,“端王殿下可知道徐贵人?”   玉非寒点头,听说过有这么一个人,但却不记得是否见过。   “她是顾之曦母亲徐老夫人的远亲,这层关系我和曹贵妃查了许久才得知,或许对你们有用。”他的眼睛还是那般清澈,周身气息如同佛前明莲,可说出对你们有用这几字的时候,却带了温柔都掩藏不住的杀气。   明心是真的看起来像个得道高僧,又世人敬仰的清透气质,如兰花般高洁,如莲花般清雅。   玉非寒嗯了一声,手中的茶碗微微转了转。   曹婷深吸一口气道,“那我便直说今日的来意了。”顿了顿继续道,“玉戎要对付端王府,夺权是其一,还有那则预言,他从不曾忘记,据说还同晋国的皇帝谈了条件,要用你交换城池。”   此话一出不止顾云杳本身一脸郁色,就连喜怒基本不在脸上表现的玉非寒都动了怒意。   “嗯,他曾同我说过,问是否可以出使晋国。”明心也点头,名义上是去晋国同国师交流道家与佛家的精髓,但或许这只是个幌子。   真正要做的是把端王妃悄无声息的送去晋国交换。   以玉戎如今的风评如此不得民心,若贸然再做出把当朝端王王妃送给他国,势必会引得百姓反感,甚至会造成暴乱。   西秦立国不久,虽比前朝皇帝做的稍微好一些,但也并没有好到哪儿去,如此折腾忤逆民意,十分明智之举。   “玉戎打的好算盘,也不问问我配不配合。”顾云杳眯着眼睛,自打她出生以来,无非是被人欺负打骂,如同货物被人赠送倒还是头一遭。   这样的羞辱已非她能淡然置之不理的了。   顾云杳脑子飞快运转,片刻后就翘起了嘴角,脸上的怒意就像是雨后彩虹一般,顷刻便消失不见了。   玉非寒的手捏着茶碗,垂下眸子问道,“两位说了这半天,仍是没打算将计划告知,那便是只分享消息,并不打算联手了?” 第196章 聚众商议谋反   曹婷咬了咬唇,她不过是十八九的年纪,已经是逼着自己不得不心思深沉,但在眼前这几人面前,到底还是略显稚嫩了些。   “并非不说,而是没有。”曹婷脸色有些就窘迫,以她和明心的能力和势力根本做不了太多,只能徐徐图之。   顾云杳挑眉看向明心,他那般深不可测的武功,若想杀玉戎岂不是易如反掌,“怎么没有?难道是……”   她说了一半看着明心,后者点头,“急不来,只能徐徐渐进。”   他可以轻易杀了玉戎,可这天下的百姓谁来管?几王的纷争顷刻之间就能让西秦分崩离析,这样的罪人他的确不愿做。   他和曹婷有血海深仇,但如果这么不计后果的杀了玉戎,有血海深仇的就不止他们俩,那些人岂不是都要不择手段的来杀他们,为了一个玉戎实在不值。   “是啊,如今定王又出现,那人已经焦头烂额,若端王有心,大可取而代之。”曹贵妃一席话已经是大逆不道,若被外人听见,凌迟都不为过,可她却直言不讳。   曹婷此次出宫本就打定了主意,端王府这条船她一定要上,因为顾云杳和玉非寒都是玉戎如今最头疼忌惮的人,敌人的敌人那就是她的朋友。   玉非寒抬眼看向曹贵妃,眼中寒意一闪而过,片刻后轻描淡写的道,“本王会让他亲自下旨,让他亲手把最珍贵的东西放在我手中。”   顾云杳丝毫不怀疑他的话,他能不露痕迹的从默默无闻的庸人成为最出色的皇子,瞒着玉戎一跃成龙,不是那么简单。   她出生在皇家,清楚皇室高门里的明争暗斗,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而且玉非寒也曾说过,害他们母子的人就是玉戎的宠爱小妾。   只是为何如今后宫中只有曹贵妃一人独宠,顾云杳却猜不出大概来。   几人絮絮说了不少话,门外忽然有小僧敲门,接着是一阵急促的说话声,“主持,宫里的李总管来了,已经到了大门外。”   明心面色不变示意小僧出门迎接,他回身看了眼曹贵妃,又看了看端王及王妃,小声说道,“端王若是不介意,便到后山小屋躲一躲吧。”   顾云杳心里好笑,那小屋似乎跟他们十分有缘,危险不危险总是要走上一遭。   玉非寒不说话直接起身往外走,看离开的方向就是后山,还真听话的去了半山上的小屋。   曹婷抚了抚绣着百花缠枝的衣袖,微微抬眼看着顾云杳说道,“刚才说的事你打算如何应对,玉戎这次可不像说说而已。”   晋朝国师来那次或许玉戎只是试探,但这一次是下定了决心,他那眼神里的狠厉与决绝让曹婷看着都分外担忧。   顾云杳摇摇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到时候自然有破解之法。”   话音落下,门外就听到一阵阵脚步声,接着李庆的身影就闪进了屋内,一看见她们俩人立刻跪了下来。   “奴才叩见贵妃娘娘,叩见端王妃。”李庆恭恭敬敬的跪下磕头,也不等两人问,又道,“奴才奉陛下之命前来寺中请贵妃娘娘回宫,还请娘娘即刻起驾。”   李庆低眉顺目的,语气十分恭敬,等曹贵妃应声期间还抬眼在屋中偷偷瞄了瞄,见只有端王妃一人在,不由的心下奇怪。   在御书房中听陛下的暗卫汇报,说的看是端王与王妃一道来了寺中,那端王人呢?   “也罢,本宫来的时间也不短了,这便回宫。”曹婷起身,在李庆看不到的角度对顾云杳使了个眼色,她了然的点头,起身恭送贵妃回宫。   等曹贵妃出了厢房,李庆像是忽然想起来般,笑道,“城门守卫说是端王殿下与王妃一道出来了,怎么没见到,端王殿下身子可还好。”   顾云杳惊讶的看着李庆,看的李庆浑身上下都不得劲儿,但还得强撑着,脸上的笑都有些挂不住了。   这才听她说,“殿下并非与我一道来寺中,等回去在城外汇合,至于去了哪里,我倒是没问,李总管要是想知道,我回头提上一句也可以。”   李庆一听哪敢啊,连忙躬身行礼道,“端王妃哪里的话,老奴随后一问,怎敢劳动您大驾,再者老奴也没那资格的。”   顾云杳但笑不语,李庆更是不敢再久留,忙告罪退了出去,一路小跑就没了人影。   她在厢房坐了片刻,明心端着一壶新茶走了进来,往案几上一放,说道,“看来那人起了疑心,不过似乎只怀疑了你们。”   他一身仙风道骨,虽带了些许妖异,但总体来说没人会把这样的明心当坏人,尤其是越来越信奉佛家的玉戎。   顾云杳想,不知是前半辈子作孽太多还是怎么的,如今的玉戎似乎开始害怕因果报应了。   “无妨,从一开始他就没相信过除他自己以外的人。”怀疑不怀疑谁,都一样,只是或多或少罢了。   明心微微一笑点头,并不多说,转头问顾云杳是否要去小屋,还说云姬这几日在山中小屋留宿。   本是不打算去的,但一听云姬在,顾云杳突然改变了主意,她想见一见云姬,问一问上次柳轻盈都回答不了的问题。   两人很快出了厢房一路往后山走去,经过那道遮天蔽日的林荫道时,顾云杳突然问道,“当日在此打晕我的可是你?”   她只记得看到一人跟定王妃走在一道,两人携手的模样她至今都没忘。   但看后来明心的态度,似乎那人又不是他,他对定王妃完全没那个意思,所以才会有现在一问。   “是。”明心笑的云淡风轻,似乎让顾云杳知道那日的猫腻也没什么。   “看来是另有其人了,能让定王妃见还不惧她的身份与她携手的风流人物,大抵就是云姬了吧。”顾云杳失笑着摇头,她竟然把一个女扮男装的人看成了明心,这到底是恭维还是诋毁?   明心也想到了这一点,但他不在意,自己的容貌清秀俊朗,实非他的错,“她不过是一时兴趣,没想到会引来你。”   “明心大师其实并非和曹贵妃同乡,或者即便是同乡,也绝非一般山村少年吧。”顾云杳也笑,那笑意仅仅爬上了嘴角,清透的眼睛里满满都是犀利。   还是点头,他承认的十分利落,“见到曹贵妃时,我确实是罗落魄,但并非因为玉戎落魄。”   那年他自山中出来,正巧走进了山村之中,正巧赶上了那场平叛,也正巧看了一场名正言顺光明正大的谋杀。   “不够都是巧合,能帮一把自然是要帮的。”明心脸上的笑和顾云杳的不同,他的笑像是出自真心,不像她的只是一副面具。   那笑里有让人想亲近和信服的魔力,觉得他就如同宝殿上庄严的佛祖,可以全身心信仰。   顾云杳停了脚步,扭头看着明心,他的眼睛清澈如同春日里的泉水,温柔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冰冷。   “你也是雪神殿的人,从在小屋先后见到你和云姬我就该肯定了。”顾云杳微微蹙眉,额头因为这蹙眉的动作显了一丝褶皱。   明心笑着伸手将两指点在她的眉心,没有恶意,微微垂首道,“是啊,我以为你早就知道了,我也是雪神殿的人。”   不过几年时间就从默默无闻的少年一跃成为西秦声名远扬的高僧,成了皇家寺院皇帝钦点的主持,一般的人哪里能做的到。   “雪神殿的美人一定很多,否则你怎么会见到曹贵妃和云姬这样的美人都不曾多看两眼。”顾云杳没有动,突然说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明心一愣,笑容在脸上忽然绽放,“王妃真是好兴致。”   说完收回手继续往前走,似乎刚才的一切不曾出现过,他还是那个与人有些距离的高僧。   这是她第一次清清楚楚的走进小屋,从入口到门口,每一步都清清楚楚,她甚至都想问问明心,难道不怕她再次回来带人毁了这里。   小屋前,云姬正懒懒散散的坐在摇椅里晃晃悠悠,玉非寒也坐在一侧,端端正正的,这两人一眼看去就是两个最极端的表率。   “唉,明心,你是没事给我找事,你知道这丫头想见我是干什么吗?你就把人给带来了。”云姬语气里十分苦恼,脸上却是百无聊赖。   问的又不是她,她才不担心,而且青绡那家伙最近神出鬼没总是没事找事,兜兜他的底也没什么不好。   明心没搭理他,径直往屋子里走,不出片刻就端了茶水,在座就他和玉非寒喜欢饮茶,所以这人很不客气的就拿了两只杯子。   顾云杳也不在乎,反正在厢房里早就喝饱了,现在喝不喝没关系。   “云姬,在你们雪神殿中司使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她话一问出来,明心和云姬都直愣愣的看着她。顾云杳疑惑的回身看了看,没人,又低头看看自己,也没什么不妥啊。   云姬长叹一声,像是没骨头一般瘫倒在摇椅上,虽然她本身也是瘫在上面。   “小丫头,我以为你会问青绡,怎么就扯到司使的身上来了,你不会以为青绡是司使吧。”云姬像是想到了什么,猛地爬起来看着她。 第197章 药铺   顾云杳张了张嘴,只发出呃的声音,她该怎么说,似乎问司使也不全是因为青绡,她只是纯属好奇罢了。   但这么说云姬会信?   “青绡告诉我,只要找到雪神殿的叛徒,会有司使出面清理门户,所以我想问问。”顾云杳在心里念了句阿弥陀佛,她根本就不记得青绡说的是司使,还是别的什么,反正记住关键是雪神殿管就对了。   云姬哦了一声,重新躺回去,好半晌才撇着嘴懒散的说道,“雪神殿除雪神与璇玑上主外,还有三位司使,这便是雪神殿中最高的存在。”   她指了指头顶,顾云杳点头表示明白,她不止明白了这些,还听出了一些别的门道,璇玑上主,璇玑……   似乎看出顾云杳眼中的疑惑,云姬眯起眼睛笑了,但却不说,这丫头这般聪明,只不过说了个璇玑上主,她竟然都敢大胆的猜到那儿去,让她即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啊。   云姬的反应让她更加确定了心中那个大胆的想法,不由的垂下眸子,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感觉。   玉非寒也听出了个七七八八,却没任何反应,喜怒不形于色是他第一个学会的东西,在皇家之中,若什么都写在脸上,恐怕早就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那小子你可是布置好了,这么多天都没见你有动静,是等着廷尉下判决后再动手吧。”云姬懒洋洋的趴在摇椅一侧的扶手上。   她本就身姿曼妙,这么一趴,反倒是趴出了美人慵懒的姿态来,丝毫不觉得有何不妥。   顾云杳收起自己的心思,点头应是,程喧那小子入狱这么久,她自然是早就准备好,否则早就把人给弄出来了。   不过程平那边也不能闲着,这几日总在玉戎面前求情,玉戎都挥手让廷尉去办,显然也是要公事公办的架势。   “也好,程平胆小,若非逼到极致,他怕是不会轻易做出违背皇室的事来。”明心点头,玉戎是自己把身边人往外推,不收岂不是对不起自己。   顾云杳淡淡一笑,她确有这个意思,不过就算程平没那个用处,她也不会袖手旁观,毕竟兰姨和程家都对她十分友善。   从佛光寺离开,城门外念婷已经等候许久,见他们的马车到了就利索的跳了上来。   去佛光寺前,念婷就从城门外悄悄离开了,她去城外曹烈军营见了他,而他们两人在佛光寺待到现在也不过是在等念婷回来而已。   “回府再说。”念婷刚一张嘴,玉非寒就神色平静的打断了她。   马车已经入城,虽不至于隔墙有耳,但在外总归是要小心谨慎,这也是他这么多年都没让玉戎抓到一丝把柄的原因。   回到端王府,叶无心已经和历壹铭都坐在院中的亭子里,顾云杳微微蹙眉,叶无心回来她可以理解是杀手组织被灭,可历壹铭呢?   难道他们着道了那人?   “无心,壹铭。”顾云杳开口喊了两人一声,在交谈的两人才发觉到他们到来。   念婷可没想那么多,她看到的是桌子上摆着的两盘糕点,十分可口的模样,“啊,你们说,我先吃一点。”   这都到了晚饭时间,她还没见到一点吃的东西,曹将军那里除了酒就是酒,根本看不到别的吃食。   “云杳,端王。”两人起身对着顾云杳和端王点了点头,几人就围坐在了桌子旁,念婷一人捧着一盘点心倚在栏杆上。   叶无心和历壹铭都迟疑了片刻,最后还是叶无心先开了口,“那些人所属蜀中一个杀手联盟,我去的时候已经人去楼空了,看来有人比我先了一步。”   蜀中杀手组织早在十年前就有,期间一直隐匿江湖之中,并没有什么大动作。   但这一次却突然改了风格,不仅接了刺杀皇亲贵胄的单子,还这本迅速的撤走,很明显早有准备,难道他们一早就知道会有人找来?   叶无心心思辗转,顾云杳自然也没闲着,她喃喃的嘀咕了一句,“十年前就有,看来所有的根源皆来自那件事了。”   十年前后那段时间似乎就像是一个魔咒或者是个深不见底的黑洞,里面有妖魔鬼怪,无数看不清的迷雾,解不开十年前后那段时间的种种古怪之事,他们便一直处于被动之中。   “或许是早就知道会有人去找,但或许那人并不是你。”   敢接下刺杀皇亲贵胄的单子,还是这样的闲散杀手联盟,或许只有一点能说得通,他们被威胁,那个威胁足以让他们有灭顶之灾。   所以进退两难之下,刺客就选择了拼一拼,而老巢那边也可以用他们已经接下这单子来麻痹威胁。   那些人做了两手准备,不管这次刺杀成与不成,蜀中的老巢都必须舍弃。   叶无心听懂了顾云杳的意思,微微皱了皱眉,逃走了又如何,他想找到的人还没有找不到的,哪怕是个死人。   顾云杳微微沉吟,侧头去看历壹铭,他回来了又是为何?不是和柳轻盈一道去寻找那位雪神殿叛徒了吗?   历壹铭没说话,而是盯着玉非寒的脸色,末了伸手示意他把手腕给他。   玉非寒也不拒绝,抬手放在桌子上,由历壹铭为他把脉,脸上从始至终都没有第二种神色。   顾云杳心中有些忐忑,怎么会好好的又把脉,是旧伤未愈?还是别的什么?   静默片刻,历壹铭收回手,心里的纳闷又多了一分,不由问道,“端王殿下这伤是如何养好的?”伤口只差分毫就直刺心脏,虽有能手可以康复,但绝不会一点病根都不留。   而玉非寒此刻的脉象稍显虚弱,但可以看出,他并没有任何别的不适。   “一种世间难得的药,至于是什么药本王并不知道。”这是实话,药是青绡吩咐人给他服下的,味道极其古怪,甚至还带着点点血腥味儿。   他一直喝了整整七日,而更让他觉得不可思议的是,七日后他竟然已经可以下床了,只是还十分虚弱。   历壹铭抿了抿唇,点点头。   “云杳,我和轻盈寻找那人时发现了一个药铺,不是普通的药铺,里面药材若说是西秦珍稀药材库都不为过。”   而他一来就先为端王把脉,也是因为认出了其中一味药材的味道,曾在端王身上出现过。   这位药材也在他调制的香料中出现过,是一味极其罕见的药材。   历壹铭把此事同顾云杳说了出来,玉非寒也颇感兴趣,问了是何种药材,历壹铭没有隐瞒,说道,“是影木,一种传说中才有的草药,据传白天看它,一叶百影,花会发光,夜晚就如星星一般。”   顿了顿继续说道:“更为神奇的是,此种草药万年才结果,果如瓜大,青皮黑子,食之则身轻。”   这是古时典籍中的记载,虽有些夸大其词,但也足以说明其珍稀程度,历壹铭十分好奇,这样的传说药材,那些人是如何得到的。   “竟然如此神奇。”玉非寒微微蹙眉,他只知青绡调配的汤药十分珍稀,服侍他喝下的侍女也曾说此药世间无处可寻,却没想到竟如此珍贵。   历壹铭点头,“在药材铺子里也有,但仅仅只有一片叶子,我猜想给你疗伤的就是这影木的叶子。”   毕竟典籍之中记载影木结果需万年之久,当今世上恐怕还没有一颗吧。   在场之人都十分惊奇,只一片叶子功效就足以救了将死之人的命,这也太神奇了吧。   “雪神殿果然不愧为天下第一,连药材都这般神奇。”顾云杳由衷称赞,那地方让她越来越感兴趣了。   历壹铭点头,“我曾有幸得到一片影木,所以认得它,跟轻盈调配的香料中也有影木这味药材。”   他说着看向玉非寒,“端王此次能如此快康复,且无任何后遗之症,不仅是影木这一味,还有三四种奇珍药材。”   程颐曾以太医身份给玉非寒把过脉,据他所说,玉非寒非但没有因为这次受伤而损害功力,反倒因祸得福,让本就深厚的内力更加深不可测。   玉非寒伸出自己的手掌看了看,他是觉得内力深厚了些,“原来如此,他的药材这般珍贵,是看在云杳你的面子上给我喝的。”   他微微侧头看着她,夜色渐渐浓郁,零散散的月光打在她的脸上,像是渡上了一层薄薄的纱雾,有一种朦胧美,让人竟然觉得惊艳。   顾云杳眼中含笑,忽然对着玉非寒挑了挑眉,似乎是在调侃,又似乎是在调戏。   叶无心和历壹铭都别过头装作没看见,唯有不识趣的念婷痴笑一声,傻乎乎的模样加上嘴里塞的鼓囔囔的糕点,简直让人不能直视。   “算了。”玉非寒最终还是投降了,这次回来就发现他这位王妃变了,晚间会自己钻进他的怀中,虽在她及笄之前不能做什么,但这般抱着也是欢喜的。   顾云杳收回目光,十分得意的呷了口茶,“所以那所药铺跟雪神殿有关,与那个叛徒有关是吗?” 第198章 寒毒   几人忽然都看向顾云杳,历壹铭率先点头,“药铺中并无其他人,只留有一个哑了的管事,根本什么也问不出来。”   就是这位药铺的哑管事,才让他知道铺子的主人是雪神殿之人,再后来便发现了影木和另外三四种珍奇药材。   “他用的也是玄冰追魂,但功力很一般,若论雪神殿排名,最多不过雪素。”   顾云杳点头,玄冰追魂是雪神殿最入门的功法,却不是人人都可以修到极致。   历壹铭继续说道,“这人身上有一块令牌,这也是我来找你的原因。”他说着从袖子里拿出一块银白色的令牌,上面写着宫字。   玉非寒先一步拿过牌子,眼神变得凌厉,这牌子是宫中总管的牌子,怎么会流落在外,还是一个哑了的药材铺管事。   顾云杳从他手中把牌子拿过来,仔细看了看,牌子是银白色的,一侧刻着一个宫字,另一侧则是复杂的花纹,造型和后燕宫中牌子相似。   “宫中总管?”她问,牌子有些差别,她得问问清楚。   玉非寒和历壹铭都点头,后者指着那牌子说,“在药材铺管事的身上搜出来的,其他就再也没有了。”   他带人把药材铺翻了个底朝天,除了药材外,就是一座很简单的铺子,但从周围百姓嘴里知道,这药材铺是不对外开放的。   “还有人说看见半夜时分有个穿黑色斗篷的女人进过药材铺,还不止一次。”他说着,把令牌拿在手中再三观察,这令牌会不会就是那女人给管事的。   正说着,一道身影从院子的院墙上飘然而至,一袭烟青色纱衣仿佛九天神女,翩翩然落在了亭子外的空地上。   “唉,你们翻墙翻窗还真是熟练的很呐。”顾云杳挑眉,玉非寒也一副无奈的模样,他这端王府在顾云杳没来之前,可不觉得守卫这般松懈呀。   柳轻盈干咳了一声,掩饰了自己的尴尬,她也没料到翻墙进来找顾云杳的,居然看到这么多人都在。   上前两步,柳轻盈一脸正色的道,“曹贵妃在回宫路上遇刺了,宫中现在已经乱成了一团。”   众人一脸诧异,玉非寒和顾云杳更是惊讶,与明心和曹贵妃分开不过一个多时辰,怎么就会出了这等事。   “玉戎派人接了她回宫,怎么能容许出这事。”顾云杳皱眉,抬眼看向柳轻盈。   柳轻盈上前一步摇头,“我只知道是遇刺,具体还不清楚,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跟那个人有关。”   她在曹贵妃遇刺的街道上来回走了两遍,本是打算早些回来的,却让她在拐角的地方忽然嗅到了一股奇特的味道。   “是那股香味,是那个人。”柳轻盈确定的说,“树身上还有一道长长的痕迹,像是什么利器划过,十分整齐。”   她想过很多种可能,但最后想到的却是最不可思议的东西,那就是手指甲。   那人用手指甲在树上划出了那么长的一道痕迹,竟然连一丝皮屑都不留,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可以让指甲如同匕首一般锋利。   “那是不是就是她刺杀了曹贵妃?”念婷把一盘已经干净的连渣子都不剩的盘子放在石桌上,还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   玉非寒侧了侧身,避开从念婷缩回的手上掉下来的糕点渣子,叹息着道,“不会是她,否则曹贵妃必死无疑,哪里能让她把消息传成刺杀,而不是身亡。”   念婷呃了一声,接下来的话还没说出口,顾云杳已经继续接着说了。   “是啊,能用手指甲划出那般刀锋感觉的人,刺杀一个贵妃而已,又有什么难的。”顾云杳抬手拂了拂肩膀上的糕点渣子。   颇为嫌弃的看了一眼念婷,伸手把另一盘没有动的糕点递给她,好让她继续坐回到栏杆上。   念婷一脸满足的端着盘子坐回去,有糕点塞进嘴里,哪里还有心情管那么许多。   “宫中传信,玉戎亲自照顾曹贵妃,永宁宫一丝消息也没传出,不知道她到底如何了。”柳轻盈说着,手在腰间抚了抚,脸上似乎有一丝痛苦。   历壹铭第一个注意到她的表情,站起身走到她身边抓起手腕搭了上去。   柳轻盈还想挣扎,腰间却一阵一阵传来剧烈的疼痛,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尖利如最凶猛的巨兽,一点一点刺在她的腰间。   “你中毒了!”历壹铭的声音急促而低沉,无数的担忧和紧张在四周弥漫,连他都这般震惊,这毒是不是很棘手。   顾云杳脑子里第一个想法便是如此,站起身快步走到两人身边,看着此刻已经忍不住疼痛的柳轻盈问,“是那道划痕,她故意的。”   柳轻盈的唇色渐渐泛白,修长的眉毛上诡异的升起一丝寒雾,凝结出一粒粒细小的冰凌,她颤抖着声音道,“手,是,是她。”   历壹铭立刻翻开她的手查看,果然在手指上看到一个极其细小的伤口,伤口边缘是冻伤一般的紫黑色。   “我没有把握解毒,云杳……”他带着乞求的目光看向顾云杳,此时此刻只有那人才有可能,他既然能把濒死的玉非寒救下,或许也可以救柳轻盈,毕竟这样诡异的毒,极有可能是来自雪神殿。   顾云杳点头,让他赶紧把人往一侧的客房送,转身就要往外走,却被玉非寒一把拉住。   他想问她去哪里,是不是去找青绡,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小心,早去早回。   顾云杳出了门径直往沉香酒铺去,端王府里客房中却乱成了一团,柳轻盈浑身几乎都要被冻僵了,那刺骨的寒意让历壹铭运起内力都有些抵抗不住。   念婷抱来了几床棉被,玉非寒吩咐人在屋内生起了火炉,历壹铭没敢给她输送内力,这种毒怕是内力压制不住,不然以柳轻盈的武功,不可能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毒发。   几人忙里忙外的照看着,等待顾云杳回来。   那人是唯一的希望,这是历壹铭此刻心里的想法,他解不了这样的毒,赌注只能押在那人身上,可万一顾云杳找不到他,或者他来的不及时呢?   他不敢想,只是颤抖的手和越来越烦躁的内心让他平静不下来,也骗不了自己多久。   正忐忑着,客房的门被猛地推开,一高一低两人走了进来,领头的赫然就是能救人的青绡。   “不过是区区寒毒,怎么就解不了了。”他姿态翩翩如画中走出来的神祇,一颦一笑一举手一投足都带着让人不容质疑的风采。   历壹铭没有说话,青绡的话让他无法反驳,这确实是寒毒没错,他知道却解不了。   从进门开始,顾云杳就没有说话,脸上的神色有些不自然,玉非寒走到她身边,垂下眼帘看她,无声的问了句怎么了?   顾云杳摇头,目光转向已经走到床边掀开被子为柳轻盈解毒的青绡身上,“他肯来你觉得是什么原因,别告诉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我的脸虽不好看,但还是很小的。”   这话让玉非寒微微摇了摇头,伸手揉了揉她的长发,“条件是什么?”   只要不是太无礼的要要求,他会秉持君子风度。   “去雪神殿一游。”顾云杳幽幽的说,脸上的不自然越发明显,玉非寒没来得及说话,一阵刺耳的尖叫声冲破了他的耳膜。   下意识伸手先捂住顾云杳的耳朵,感觉到她的小手覆在他手上,那一刻周围的声音似乎就不不重要了。   “轻盈……”历壹铭在青绡的示意下紧紧按着从床榻上猛然坐起来的柳轻盈,她纤纤玉指上插了一根银针,十指连心,这痛让她那张娇艳的脸都扭曲了。   青绡不为所动,伸手在她头顶上点了几下,又把插在手指上银针拔出,只一瞬间,一条纯白色的如同绳子的东西从柳轻盈的指尖流了出来。   柳轻盈身体的温度慢慢恢复,脸色也从青紫冻色变得红润起来。   青绡手指一动,用拔出的银针把从柳轻盈手指中出来的东西挑了起来,“一只小小的冰虫,你们竟然没人能收拾得了,若遇见那人了,还不是送死。”   他皱着眉,微微一抖,那冰虫立刻化成了齑粉。   这一手让历壹铭和倚在窗台上的叶无心都是眉心一跳,他们无人能做到这般,这要多么深厚的内力才能一念之间碾碎成粉。   “行了,三日之内不要碰寒气重的东西,慢慢调养即可恢复。”青绡起身给历壹铭腾出了位置,看了眼倚在窗台上的叶无心一眼没说话。   顾云杳抓着玉非寒的手转身,模样十分委屈的求道,“只能我一个人去?我能不能晚些再去?”   刚才她跟玉非寒的对话除了历壹铭和承受痛苦的柳轻盈外,其他人都听的清楚。   雪神殿,是世人神往已久的地方,武林中人如果能有进入雪神殿的机会,怕是倾家荡产也要去的吧,可顾云杳似乎并不是很愿意。   “自然,三日后你安排好一切,我带你去,少则半月,多则一月,必定送你回来。”顿了顿又道,“刚好留有时间让你准备及笄之礼。” 第199章 璇玑猜疑   玉非寒的脸色在青绡这句话之后好了许多,伸手揽住顾云杳的肩膀轻轻拍了拍,示意她放心去,黎京的一切有他在。   顾云杳在心里叹息一声,此去很多东西就多了些变数,不去又不行,着实为难啊。   “好吧,三日后城郊十里亭等我,不见不散。”她干脆倚在玉非寒怀里,最近很喜欢待在他身边,嗅着他身上那股特别的味道,满满都是满足感。   送走了青绡,叶无心和念婷出去在亭子中,顾云杳和玉非寒则继续等着后续情况。   柳轻盈清醒了一阵后又陷入了昏迷,历壹铭查看说是无大碍,两人这才出了客房,让她自行休息。   亭子中,顾云杳几人分别坐着,叶无心转着手中的玉璧,见顾云杳看来就把那玉璧递给了她。   “这是杀手盟的玉璧,你带着过去,如果有需要,他们会护你周全。”叶无心说的很认真,虽然是去雪神殿,但一路难保不会有别的危险。   顾云杳拿着那玉璧,脸上的神色淡淡然,心里却十分感动,不管上一世他们在她的生命中扮演了什么她不知道的角色,现在都是关心她的,这一点无可厚非。   把玉璧握在手中,顾云杳嗯了一声,嘴角的笑意慢慢蔓延进了眼底,“无心,璇玑楼的里的事你多留心,或许当初从一开始,它就不是我的。”   叶无心猛地抬头,她可知道自己说的是什么意思,说出来让别人听见又会被理解成什么意思。   他也顾不得玉非寒在场,微微蹙眉问道,“云杳,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怎么会这么想?”虽然璇玑楼里有些不干净的人使坏,但璇玑楼是她一手创建绝对不会有错的呀。   顾云杳摇头,似乎是在迟疑着什么。   片刻后玉非寒起身道了声困倦,抬脚就往寝室方向走去,竟是主动避开两人谈及璇玑楼机密。   玉非寒的背影在夜色里慢慢消失,顾云杳的目光却久久没有收回,念婷都忍不住开口调侃,“要看就等回去了好好看,长夜漫漫还不够你看的呀。”   “不够,对于你这种没个人在身边的汉子,怎么会懂我们女儿家的心思。”这反调侃怼的念婷无话可说,她虽行为如同男人,但也好歹是个女的,怎么就能说她是个汉子。   叶无心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被念婷逮着数落了好半天,说什么杀手就该冷酷无情,不该像他这样,时不时还有笑的跟个花儿似的时候。   叶无心被她烦的不行,又不能下狠手,只能顺着她的意思承认自己错了,让她别这么上窜下跳的。   顾云杳乐的有趣,不过该说的话还是要说,便也顺手帮叶无心说了念婷两句,她才老老实实坐了下来。   不过屁股还没坐稳,就接着叶无心的话继续问了,“对了云杳,你刚才你那话是什么意思,什么或许它一开始就不是你的?”   “我是说璇玑楼,或许一开始,就不是我的。”她说的很慢,很认真,一点开玩笑的意思都没有,念婷和叶无心的脸色顿时也严肃了起来。   这话不管听了几次,他们都觉得十分刺耳,璇玑楼是他们和顾云杳一起看着一点点建立的,她怎么会有这种奇怪的言论。   顾云杳没等两人说话,继续慢慢的说道,“我并非危言耸听,也绝不会空穴来风,能这么说,自然是有我的道理。”   “何种道理,你到底发现了什么,或者听谁说了什么?”叶无心毕竟在是刺客,游走在最简单的杀人与被杀规则之中,也同时游走在各种阴谋之中,否则他这第一刺客的名头恐怕不是被人杀,就是被人算计死了。   念婷也撑着下巴半个身子趴在桌子上,一副我也洗耳恭听的架势,等着顾云杳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顾云杳微微蹙眉,想着该不该说出她的怀疑,看了看眼前两人的神情和眼睛,她叹了口气,算了,心里对他们俩的信任完全没理由不说啊。   “云姬对我说,雪神殿中除了雪神以外,还有璇玑上主和司使是最高级别的存在……”她说到这里,叶无心的表情已经是恍然大悟,他看来也想到了什么。   念婷就没那么能转过来弯儿了,还睁着大眼睛一副你继续说,我还等着答案的表情。   “会不会是多想了,或许这只是巧合。”叶无心说出这话他自己都有些不太相信,这巧合似乎有点太巧合了。   顾云杳没说话,念婷总算听出来两人到底在讨论的是什么了,一脸不敢相信的问,“你们没在开玩笑,是认真的?”   两人都没说话,念婷猛地就蹲在了地上。   叶无心理解她的心情,这么多年辛辛苦苦努力建立起来的璇玑楼,到现在忽然想到有可能并非是他们认为的璇玑楼,不受到冲击才怪。   这就跟只对自己亲生孩子掏心掏肺,结果到头这孩子是别人家的,那感觉应该是差不多的。   “行了,是不是,这次去了便能见分晓。”顾云杳起身拂了拂衣袖。   她看见亭子外月光忽明忽暗,就像三日后她的前路,或许是光明一片,又或许只是真正苦难的开始。   三日的时间很快,玉非寒都觉得还没把想交代的话都交代完,顾云杳就要出发了。   但其实这三日他也没说什么,总是时时待在她身边,很多事情他倒是希望顾云杳问上一句,他也好顺水推舟告诉她,比如他的失踪,比如他究竟做了什么安排。   但顾云杳像是没有好奇心和最基本的猜疑一般,只字未提,让他张口或闭口不谈都显得很多余。   送她一直到城门外,看着叶无心光明正大跟在她身后,玉非寒的心里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有了嫉妒他的心思,更多的还有羡慕。   他站在城门口看着一行人慢慢朝着官道远处走,顾云杳的背影在他眼里渐渐变小,然后一个拐弯消失在了他的视线里。   十里亭外,青绡站在树下等顾云杳的到来,却先等来了另外一个人,一袭雪白纱衣,脸上带着一股清透慵懒的笑意,走向他的步子不大,却不过几个眨眼就到了跟前。   “怎么,你也想回去了?”至少有三年时间,她都是不愿回去的,更不愿见那人。   是以青绡很正常的问了一句,却换来云姬十分不屑的冷哼,“那是你家呀,我不能回去?”   这话把青绡顶的张口都不知道说些什么,那当然不是他家,但也差不多,更何况,以身份而论,云姬是不是有点过了。   “别拿身份压我,你不是那样的人。”果然,他话还没说出口,云姬已经懒懒的进了亭子,趴在中间的桌子上歪头朝来时方向看。   青绡但笑不语,他怎么不是那样的人了,他或许就是呢?   “黎京暂且不会大变,但也绝不平静,这时候我们都离开,是否合适?”青绡手指在桌子上点了点,眼里没有半分担忧。   云姬懒洋洋的撇了撇嘴,十分不情愿的道,“不是还有你那小徒儿呢吗,怕什么。”顿了顿又觉得不够,继续说,“你连清水流觞都给她,这徒儿你倒是十分疼惜。”   顾云杳中毒那件事她左思右想都没想明白,后来还是去了沉香酒铺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原来都是青绡的手笔,但善后却都找上了她。   “当然,我可就这一个徒儿,也是可怜啊。”   云姬这次没反驳,庐小一的身世和遭遇确实让人唏嘘,哪怕是她这个看多了世间悲欢离合的人都直摇头,更何况是别人。   青绡见她不说话,嘴角的笑意慢慢的延伸到了眉梢,云姬哪里都好,唯独恻隐之心太容易被人勾出来,否则顾云杳和庐小一都活不到现在。   “他们来了。”云姬深吸一口气站起身,看着从小路上一路疾驰而来的三匹马微微蹙眉。   雪神殿只有一人可以进,他们来了三个,是不放心青绡,还是不放心她云姬?   三人在亭子前翻身下马,顾云杳十分温和的笑着道,“侍女和侍卫,两位不介意吧。”她的话正好堵了云姬要质问的话,侍女是侍奉人的,侍卫是跑腿的,否则难道要她指使眼前这两位做这些?   青绡微微一笑,刹那间犹如百花无声绽放,那炫丽的美景让人一时之间竟有些晃神。   “无妨,既然到了,就走吧。”   此去雪神殿路途遥远,不赶着些,怕是来不及黎京最后的大戏。   叶无心看了眼云姬,跟在顾云杳身后翻身上马,而云姬和青绡则还站在原地,顾云杳歪着头看两人,眼睛里的意思就是问你们的马呢?   云姬和青绡对看一眼,指了指远方,“你们到前面的镇子等我们,今晚就住镇上的云来客栈。”   顾云杳没多问点了点头,扬起马鞭策马而去,身后的叶无心和念婷也紧随其后。   等两人走的远了,云姬才伸了伸懒腰,“怎么比这次?”   “怎么比都是你输,无所谓的。”青绡笑着从亭子里走出去,气的云姬伸手就朝着他丢了三根银针,可惜却没有挨到他一片衣角。 第200章 云来客栈   收回手紧紧攥在一起,云姬狠狠的哼了一声,脚下一错,整个人如同一阵风一般朝着远处飘去,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人影。   青绡负手站在原地,似是叹息一般低低说道,“总不长记性,跑的再快也不过都是徒劳。”   话音刚落,青绡原本站着的地方已经空无一人,就像是刚才那地方就没站人一样。   黄昏时分,顾云杳三人终于到了青绡所说的云来客栈,客栈不大,门庭却十分讲究,门前还挂着别家客栈绝不会挂的白色灯笼。   他们一到就有店家上前客气的牵马询问,顾云杳想了想要了五间上房,三人脚还没踏上楼梯,身后就传来云姬不满的冷哼声。   顾云杳回身,就见青绡和云姬前后身进了客栈大门,青绡一脸轻松,云姬则额头上有薄汗,脸色十分不爽。   她微微皱眉,这两人的样子不像是骑马过来,倒像是比赛奔跑了一路,可这么远的路程,他们三人骑马都用了几乎一天,这俩人要真是跑的,岂不是要累死。   “雪神殿的人,武功内力还真是一般人无法比啊。”叶无心在顾云杳身后小声嘀咕,一则抒发内心感慨,二则给她解惑。   “小子,有话大声说,小声嘀咕什么呀。”云姬输了比赛心情本就不爽,叶无心这话更是让她心里郁结,不由咧着嘴呛了一句。   叶无心摸了摸鼻子,转身往楼上走,惹不起还躲不起?   小客栈有小客栈的好处,四周虽有商户人家,但入夜之后却十分静谧,最是适合安寝不过。   顾云杳卸了装束,洗了把脸,捏着一柄扇子坐在窗前,虽是到了九月末的的天气,却还是热的一塌糊涂,甚至比三伏天还热。   挥动扇子去热,顾云杳的眼睛却一直盯着往前看,前面不远处一排火把,听说那是镇子上这几日举行的火祭,这火把是由青年男女手持绕行镇子最外围一周,天光大现之前熄灭火把,再将火把丢回到事先挖好的坑中,第二日正午再燃尽,火祭这就完成了。   她回忆着从店家口中听到的话,摇着扇子的手微微顿了顿,又重新匀速摇了起来。   “这里是客栈,门前没有守卫,你们总这么翻窗户真的好吗?”顾云杳的声音里是无奈,十分无奈,顾家和端王府也就罢了,这里是客栈,谁拦着了?竟然还翻窗户。   叶无心已经稳稳当当坐在了凳子上,念婷一条腿在窗外一条腿在窗里,听到顾云杳的话干脆坐在了窗户上,嬉皮笑脸的说习惯,一时半刻改不了。   “得了,说说吧,大半夜来我这里什么事?”顾云杳换只手继续摇扇子,还把脖子往一边扬,好让脖子上的汗在风里落一落。   两人久久不说话,顾云杳也不再问,反正今日燥热,入夜就更甚,她热的都没心情说话。   坐了片刻,念婷大概实在忍不住了,蠕动着身子往后靠在窗框上,眼珠转着像是在想怎么问出口。   叶无心就没她那么多忌讳,只迟疑了一下就问了出来,“你为何会答应去雪神殿,真的是为了轻盈吗?”   若是普通朋友的关系,你好心救人答应下了条件,又被人如此质疑,说不得就要翻脸。   但叶无心和顾云杳的关系绝非一般,都是生死交情,他这么问,顾云杳一点恶意也感觉不出来,反倒觉得这是关心。   所以她也不矫情的隐瞒,耸耸肩道,“你以为呢?”   “肯定不全是,以你的性子,就算有条件,也一般都是权宜之计,有的是办法推脱,这次肯去就证明你确实心里如此想的。”   念婷咧着嘴笑着说,顾云杳的心思有时候挺简单,有时候又很复杂,她多数时候就只能看到表面,再往下深究就得先把自己脑子换一换了。   顾云杳无语的笑了起来,这就是念婷认为她会答应去雪神殿的原因?唉,怎么感觉将近十年的交情都是白交了。   叶无心也失笑摇头,只有念婷一人觉得他们的笑虽然古怪,但好像都是肯定吧。   “对,你说的对。”顾云杳摸摸鼻子点头,大致理论上是对的,只是有些小心思估计就算是把念婷的脑子撬开了都不一定能想到。   她不是不聪明,只是不太适合尔虞我诈,尤其是权利之间的搏杀。   这也是跟了她这么年,她从未怀疑过她的原因之一。   “云杳,你就别逗她了,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吧。”叶无心实在不忍心看念婷一脸自得的当小傻瓜,把话题重新绕了回来。   顾云杳把手中的扇子扇的更大劲儿了些,嘴里利索的吐出几个字,“不得不去。”   叶无心挑眉,这世上若真的有顾云杳不得不去的地方,说不好还真就只有雪神殿这一个了。   他没有插话,静静的等着顾云杳继续往下说,既然不得不去,那就总该有个不得不去的理由吧。   “青绡我敌不过是一个,还有一个就是十年前后的出的那桩事,牵连如此之广,却连知情的都没几个。”   她眯了眯眼睛,当年的事玉非寒知道的不多,璇玑楼所查的也不多,或许能知道的就只有亲手策划的玉戎和顾之曦。   “原来是那件事,可此去雪神殿就会有结果了吗?”叶无心对雪神殿知之甚少,只觉得那个是传说中才存在的地方,到底有多大能耐,也只有在青绡和云姬身上看到了一点,但这并不代表它就如传说中那般神秘恐怖。   “自然,这天下若说雪神殿都不知晓此事,那便没了地方知道了。”雪神殿的厉害或许不止传言中的那般,应当更甚。   顾云杳轻轻放下手中折扇,托着腮看向窗外已经只剩下火龙尾的队伍,在夜色下熊熊火光就像此刻在她心中的希望,只要得到十年前的秘密,或许在黎京迷雾走前行的情势就可以彻底改变。   她被人一路算计,一路推波助澜走到现在,总该给了主动的机会,纾解纾解心中郁闷吧。   也为那些沦为棋子、弃子的人,讨还一个公道。   叶无心嗯了一声,顺着她的目光往窗外看,远远看到几处火光渐渐消失,外面重新恢复到漆黑一片,连一盏灯光都没有。   小镇比较小,今日这火祭就出动了全部人,连他们入住的客栈都去了人,只留下一个年迈的阿公在楼下看门。   “这么小的镇子竟然还会有这样的客栈,也是奇特。”叶无心对外是个不多话的人,不知道是刺客这一职业需要还是怎么的,反正总是喜欢一个人闷闷的。   但对他们几个熟悉的人,有时候也能开得起玩笑,耍得了贱,尤其是跟念婷一起,那简直是要翻天呀。   顾云杳不觉得此刻他这么说是在感叹,而是觉得他发现了什么。   念婷就没她那么沉得住气,一个翻身从窗户上跃了下来,跳到叶无心面前瞅着他问,“别磨叽了,有啥直接说不好吗,你们俩总喜欢猜谜。”   叶无心伸手把她的脑袋往后推了推,十分认真的反驳,“我们并没有猜谜,只是你一直没听懂罢了。”   顿了顿看到念婷握起拳头准备做点什么的时候,又赶忙补充了一句,“你不觉得这么小的镇子上有这样一家客栈,很突兀吗?”   他把话说的这么直白了,念婷要是再听不出来,真就不怪他了吧。   叶无心对着顾云杳瘪了瘪嘴,示意她好歹管一管自己的人,尤其是刚才她明显要拿拳头武力威胁,他还不能反抗,见过刺客跟人打着玩的吗?能出手的可都是杀招。   顾云杳默默摊了摊手,表示自己无能为力,念婷胡搅蛮缠的时候,连她都只能举手投降,哪里还顾得到他。   “或许客栈不是镇子上的人开的,是别人。”念婷话才说完,叶无心忽然很夸张的夸了一句厉害。   念婷没因为这夸奖高兴,反倒被他忽然大声说话给吓了一跳。   顾云杳无奈的抚着额头,好半晌摆手示意两人别闹了,说正事,“云来客栈应该是雪神殿产业,否则青绡和云姬两人不会那么放松。”   也或许是她多想了,以青绡和云姬的能力,哪怕是刀山火海以两人的能力,或许都是面不改色的,这般放松只是因为无所畏惧。   “可能吧,不过看来今晚可以安心休息了。”叶无心站起身,想了想还是觉得从窗户回去比较方便,抬脚就往窗户外走。   念婷一看他都要走了,自己也不好再打搅人休息,忙不迭的也跟顾云杳告别,随着叶无心就从窗户翻了出去。   顾云杳的嘴巴从俩人往窗户前走就没闭上过,直到两人消失了,才十分有气无力的嘀咕了句,“难道窗户比门大吗?又不是贼。”   捞起桌子上的扇子,顾云杳走到窗前朝外看了看,火龙的起点已经隐隐可以看到,是从另外一侧缓缓移动而来,看进度,约莫再过两个时辰就天明了。   伸了个懒腰,顾云杳两脚一甩,直接赤脚走到床榻上躺了下来,刚闭上眼,门外就响起了敲门声。 第201章 死人   她长长叹了口气,这是不让人睡觉的节奏啊,送走两个翻窗的,又迎来一个走大门的。   “请进。”要死不活的叹息着说了句,她丝毫不担心这么小声门外人会听不见,能半夜来敲门的肯定是认识,那俩才走,自然就只有青绡或者云姬了。   门被轻轻推开,走进来的是一身绿色衣衫的云姬,看她垂在腰间的长发还带着些水汽,应该是刚沐浴完就过来找她了。   顾云杳想,这是要干吗?来分享沐浴后的心得,还是过来蹭床的?   云姬见她脸上神色复杂,不由讪笑一声,“别误会,我就是来提醒下你,明早注意点,这里黎明可不太平,尤其是火祭的黎明。”   她说完就退了出去,把门顺手关好。   顾云杳看着门栓慢慢移动到锁上的位置,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一句话也没说出来,如果人人都跟云姬一样,她就是再注意恐怕也是徒劳。   这一夜无梦,她觉得睡的还是相当不错,难得她这样浅眠的人都能睡的这般安稳。   睁眼时外面已经有些亮光,但感觉还有些早。   顾云杳从床上坐起来,搁在身边的扇子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她一愣,再抬眼去看窗户的位置,却发现是关着的。   她立刻从床上跳起来,脚下一搁,看到昨夜被自己踢的左一只右一只的鞋子,此刻整整齐齐摆在床边,刚才搁到她的就是它们。   “怎么回事。”顾云杳低声说着走向窗户,伸手推来的一瞬间,一个人从窗外闪了进来,一片衣角从她脸上滑过去,带着一点水汽。   念婷从外面跳进去之后,转身去看顾云杳,她的窗子是从里面上好的,她蹲在外面一夜都没能进去。   “云杳,你昨晚做什么了?”顾云杳的疑问都还没问出来,念婷先一步发表意见,她在外面蹲了一夜,腿都麻了,一身水汽,说不好还会着凉。   顾云杳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很奇怪的说,“睡觉,还能干吗,你怎么会蹲在我窗外?”顿了顿又快速问,“我房间里昨夜有人来过。”   她是肯定的语气,窗户她印象里是忘记关了,或者说压根就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了,根本没来得及关,还有鞋子。   念婷啊了一声,回身在屋子里转了转,十分古怪的说道,“我蹲了大半夜了,没听见你屋子留有人移动的声音。”   顾云杳摇摇头,“我根本不记得什么时候睡着,睡之前我肯定我没关窗户,两只鞋子也不该是这样,最能证明的就是那扇子。”   她指了指掉在地上的扇子,她肯定是莫名其妙就睡过去了,否则扇子不会放在那里,一起身就能碰掉在地上。   念婷看了眼她赤裸的脚和掉在地上的扇子,心里也开始怀疑,不由仔细想了想昨晚蹲在窗外的时候,是不是有什么东西自己忽略了。   昨晚她和叶无心刚走没多久,就听到云姬在门外叮嘱她黎明时分小心些,她还没来得及应一声,云姬的脚步声已经走开了。   她站在桌子旁,手指在桌上点了点,觉得云姬这个提醒带着点警告,似乎还别有深意。   回身望了望窗外的夜色,已经是漆黑一片,连一颗明亮的的星星都没有,“这么小的地方,黎明会有什么奇怪的地方,需要她提防。”   念婷思索不出个所以然来,干脆重新翻窗出去,可等到顾云杳窗前后,却发现她的窗户紧闭,她抬手拍了拍,还运功试图把窗户震开。   可一切都是徒劳,窗户非但没开,就连她大力拍打都没能让房间里的顾云杳起身开窗户,反倒是把另一侧的叶无心给招来了。   接着两人一商量,他就去了前门,而她继续蹲在窗前,这期间叶无心没回来,屋内也没有特别的声音。   念婷在顾云杳面前慢慢坐下来,歪着脑袋苦思冥想,忽然问道,“你昨晚最真的没听到我拍打窗户的声音?”   “需要我发誓吗?”顾云杳挑眉,嘴角的笑意有些意味不明。   “那还是算了。”念婷说道,“昨夜我没听到你房间里有人,但曾隐约听到有沙沙声,可那不可能是人发出的声音。”   顾云杳也坐了下来,手指在桌面上如同波浪般敲打,好半晌才摇头说道,“罢了,或许是我疑神疑鬼,你去看看叶无心回去了没,如果没猜错……”   她没继续说下去,示意念婷快去看看。   念婷风一样的冲了出去,很快又风一样的冲了回来,嘴里还低声呼喝着,“叶无心不在,他不会一晚上都没回吧。”   果然如此,顾云杳眯起眼睛,走到床前穿上鞋子,披衣往外走。   云姬的房间门大开着,顾云杳看了眼,里面没人,倒是前面青绡的房间里似乎有人说话的声音。   两人快步往青绡的房间里走去,顾云杳一进门就看到叶无心竟然也在,三人站在一起,似乎在为什么事争论。   “出了什么事?”顾云杳问,叶无心立刻上前一步道,“昨晚你房中有人潜入,我看到那人还追了出去,只可惜跟丢了。”   她早就知道自己不是错觉,听到叶无心这么说也不惊讶,“那你们争论什么?”   叶无心抿了抿唇,看了眼站在一旁的两人,一个懒懒散散,一个风华绝代,但却都同样让人捉摸不透。   “昨夜那么大的动静,我就想来问问两位,怎么会一点也没听到。”他眼中是怀疑,昨夜念婷蹲在窗户前,那是客房唯一能出入的窗户,所以潜入的人才会迫不得已从正门出来,正好让他遇上了。   他和那人过了几招,但奇怪的是他似乎知道自己的路数,竟然轻易避过了,这让叶无心不得不起疑,毕竟这世上能与他过招逃脱的人,寥寥无几。   青绡一直笑而不语,云姬撇撇嘴,指了指自己道,“你觉得是我吗?”她看的人是叶无心,说话间已经朝着他出手,速度之快只让人看到一道残影。   叶无心本就心有防备,这一下更是直接出手毫不留情,可几招下来之后他发现,并非眼前女子,那人的身手比眼前人还要伶俐三分。   云姬一见他表情变了就立刻收手,却听见他说,“不是你,但却是你雪神殿的人。”   “或许是那人的人呢?”云姬反问,立在一旁的青绡还是笑而不语。   叶无心无法肯定,皱着眉不肯再说话,顾云杳就上前一步对着青绡福了福身子,道了谢。   众人除了青绡外,都一脸惊讶,不知道她这礼数和道谢都是从何说起。   “昨夜去我房间的人有两个,一个或许就是云姬你说的那人的手下,另一个就是青绡吧。”顾云杳笑着说,怎么着那人的手下也不会帮她关窗,也不会帮她把鞋子放回到床边去。   念婷听的有些懵,昨夜那么早她就蹲在窗口了,按顾云杳这么说,青绡应该是第一个或者和那人一起进了她房间,那叶无心怎么会发现不了?   “念婷蹲在窗外时,你和那人应该都在房间,听到叶无心的动静后,那人才想着着急离开,而你就不同,等着那人被叶无心引走才泰然自若的出了门,我说的没错吧。”   她一早想到会是青绡,但又想不通会是谁引走叶无心,这会让见云姬和叶无心对峙,又听到说是那人的手下,忽然觉得这么想也可以行得通,只是不知道青绡是如何和那人相处‘愉快’的。   但不可否认,她被人下了迷香。   青绡笑的十分好看,让人看一眼就想到供人参拜的神像,慈祥庄严,又无情无心。   “好了,准备用过早餐后就出发。”他抚了抚衣袖,一派安然,似乎不打算说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   顾云杳也不追问,那人的手下来,就说明她这次是赌对了,去雪神殿肯定能知道当年事的内幕。   “仍是我们先走,你们后来是吗?那是哪个客栈?”她在即将要走出客房门的时候,忽然回头问了一句。   念婷和叶无心也回头看着青绡,见他点头才走出房门,唯有顾云杳那嫣然一笑,笑的青绡和云姬心中有些乱了。   她看出了什么?云姬第一个念头便是如此,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太可能。   “这小丫头贼的很,一个笑差点就让人乱了心神。”云姬皱眉说着,像是站不住一般朝着椅子上歪去,却被青绡一把拖住手臂,硬生生拉了起来。   他捏着云姬的手臂,满脸无奈的道,“这时候就别懒了,等回了雪神殿,你想睡到什么时候,就睡到什么时候。”   话音落下,已经推着云姬往外走,她的步子看起来都有些飘,嘴里更是嘀咕着一夜未眠,不让人活之类的话。   顾云杳等人出了客栈大门,看到门外一众百姓围在一起,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她顺着那些百姓的手指往地上看,发现在从这些人的脚下缝隙里似乎有人躺在地上。   叶无心动了动鼻子,有些不喜欢的往后退了一步,“尸臭和血腥味,那里面是个死人。”   这时候顾云杳也看到了那人的一只手,确实是个死人,惨白惨白的,能有这种肤色的人,除了死人根本没有。 第202章 又是云来客栈   “既然是死人那就不看了,走吧。”她牵了马儿翻身上去,却不扬鞭,只慢慢的让马儿往人群外走。   出了小镇,顾云杳回头去看,人群还没散开,不过已经有人上前开始收敛尸体,她眼尖的看到,那人手中抓着一片羽毛,白色如云。   从镇子离开一路往北,道路宽广却崎岖不平,两侧高低石块山脉,青草植被越来越少,虽不至于彻底绝迹,但跟黎京所在的中原相比,还是差了不少。   在中途他们就不得不换了马匹,所以这一次到青绡说的小镇时,已经是入夜时分,还是那家云来客栈,只是站在门前的不是小二,是而青绡。   “终于到了,你们的速度,有些慢啊。”他像是说着最平常的话,脸上的表情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的绝世容颜,一点也看不出有讥笑的意思。   顾云杳没搭话,抬眼往上看去,上面赫然写着云来客栈,又是云来客栈。   “是雪神殿产业?”顾云杳微微蹙眉,从马背上翻身下来,单手牵着马儿站在门前问青绡,但眼睛看的却是云姬。   斜倚在门前的云姬见她看过来,撇了撇嘴道,“你何不干脆说是我的,跟他绕弯子,忒没意思了。”   她说着斜了青绡一眼,百无聊赖的用手扣着门框看站在门口的几人,皱眉问道,“你们还要挡着门到几时?”   她虽然没指望这些如同驿站的客栈赚钱,但一大帮人站在门前,难道不觉得有些阻碍别家财路吗。   几人神情一滞,叶无心率先牵了马往一边走,走时还顺道把顾云杳的马也一并牵了。   这间云来客栈比上一个镇子要大,里面布局陈设也十分有讲究,这时间正好有几人在大堂里用餐,见他们一行人进来,都纷纷侧目。   其中一个男子的目光一直黏在云姬身上,目光放肆大胆露骨,让顾云杳都觉出了不悦,可云姬却当那人不存在,自顾自的往楼上走。   “唉,小娘子等等,我看你有些面熟呀。”男子起身朝着云姬走了过来,还没走到身边他身后就有人跟着起哄,“哟,你认识的小娘子,莫不是哪个妓馆出来的头牌。”   众人一听哄堂大笑,有几个人的脸上带着促狭的笑意,拿眼睛上下打量云姬,等看清她的脸不由也露出垂涎三尺的神色来。   “倒是个十分美貌的,比妓馆头牌诱人多了。”身后人起哄,男子更是胆子大了,直接上前就要抓云姬的手。   顾云杳往后退一步,待会若是真动手了,莫要殃及池鱼才好。   青绡的动作和顾云杳一般无二,他不怕殃及池鱼,但他怕血溅一身。   男子的手顺利拉住了云姬的胳膊,接着就想用另一只手揽住她的纤细腰肢,可惜手还没碰到她的衣角,就听到一声惨叫。   众人还在哄笑,听到惨叫有些茫然,再看刚才调戏美女的男子,已经一腿跪在地上,手被那美女死死按在背后。   “唉,你倒是眼光不错,不过运气不太好。”说着微微一动,那男子就如同破布一般被丢了出去,刚好落在刚才哄笑的一堆人中间。   那些人脸上的茫然顿时变成了惶恐,“你,你敢打县令的儿子,你不要命了!”他说到县令两个字,忽然就有了底气。   云姬不屑的翻了个白眼,宛如仙子一般的绝美容颜上满满都是不耐烦,“是吗,若他的县令不想当了,那只管在云来客栈闹。”   或许是这话太有气势,那帮子人顿时都蔫了,抬起还在地上呻吟的男子就往外跑。   “没意思。”云姬甩甩手,转身往楼上去。   这一插曲顾云杳只觉得是个意外,有个不长眼的自己往南墙上撞而已,却没想到,彻底入夜之后,调戏云姬那位县令儿子居然死了。   顾云杳端坐在大堂上,身边是叶无心和念婷,云姬则被一众人围着,看样子是要押回去,而青绡却不见踪影。   衙役们围着云姬,领头人十分凶狠的说道,“我家公子就跟你一个人交恶,你还打了公子,他如今死了,难道不是你所为?”   云姬已经说了两遍不是自己,如今听这人再问,十分不耐烦的皱眉道,“够了,你们到底要问几遍,不是我就不是我,他死了跟我有什么关系,不过一个小小县令的公子,还真当是个宝不成。”   她连当年风极一时的定王都不放在眼里,何况一个小小县令的儿子。   那领头人还要再说什么,云姬身子一动,就先从他眼前消失了,等领头那人反应过来,她已经到了顾云杳坐着的桌子前。   “小杳儿,你来摆平吧,这些人着实烦得很。”云姬趴到桌子上懒洋洋的说,看着顾云杳的眼睛带着一丝亮光。   她是故意的,昨日打人也是故意的。顾云杳从这一眼中看到了太多东西,心里无声的叹息,就知道一路不会太平。   领头人直接冲了过来,腰间的佩刀都给抽出了一些,更加凶神恶煞的瞪着云姬,张口就吼道,“你还想跑,来人,把这杀人凶犯给我……”   他话还没说完,叶无心已经站起身低喝了一声,“放肆,端王妃面前尔等怎敢无礼!”   这一句声音不大,但放肆和端王妃两个词却把领头人砸懵了,反应过来之后,第一反应就是下跪,可这跪还没到底,就猛地止住了。   “端王妃?怎么可能,你们,有什么能证明!”他也算反应机警,不过腿还没站直就被叶无心亮出的一块令牌给直接吓得膝盖一软,嗵的一声跪了下去。   后面的人也随着一道往下跪,领头人赶紧请罪,“小人参见端王妃,是小人眼拙,请王妃恕罪。”   一行人跪在桌前,被跪的顾云杳则悠哉悠哉的喝着茶,听见领头人的话侧头看了一眼,那人顿时浑身一震。   听闻端王妃不过十几岁的年纪,怎么会有一身如此让人难以反抗的压迫感,虽然只是一身寻常富贵人家的衣饰,却仿佛身穿的是朝冠凤袍,坐在高高的朝堂之上,举手投足定人生死。   他没来由的感到惊惧,伏在地上不敢抬头再看。   “那人不是她杀的,凶手另有其人。”顾云杳放下茶杯,站起身头也不回的往楼上走,叶无心跟在她身后也走了上去。   云姬趴在桌子上笑意连连的看着还跪在地上的人,“怎么啊,还不离开,难道连端王妃的话都怀疑吗?”   “不,不敢,不敢,小人这就走,恕罪恕罪。”领头人立刻连滚带爬的往外冲,身后的人也都跟着一股脑跑了个没影儿。   云姬哼笑一声,也起身回了房间。   第二日一早,当所有人以为可以离开时,云来客栈却被一队人马给围住了,领头的是一个身穿铠甲的将士,看起来似乎是本地驻军。   青绡似笑非笑的看着顾云杳,云姬则懒洋洋的还往桌子上趴,看着一时半刻,是走不了了。   “西北驻军西山驻军副统领刘思。”顾云杳嘴角带着一丝冷笑,“你可知道私自调兵围困当朝端王王妃,是大逆不道之罪吗?”   刘思被叫到名字,神色有一瞬间变化,但很快就压了下来,“放肆,不过一个杀人同犯,妄言自己是当朝王妃,你可知罪!”   顾云杳挑眉,妄言,她还需要妄言,忽而又突然想到了什么,余光扫了扫云姬,嘴角的笑意再加深几分道,“哦?刘副统领,怎么能一口咬定我就妄言?”   道路上的百姓已经被驱逐出去,只有这一队兵马和云来客栈里的他们,刘思只在脑中稍微一权衡,就把手举了起来。   他的意图很明显,顾云杳也不害怕,看云姬的样子,不过是想试探或引人,“怎么,说不出来就要动手杀人灭口吗?若我真的是端王妃,杀了我,你们在场所人便是诛九族的大罪,绝无幸免。”   她的话让那队士兵有些松动,大部分人都开始把目光看向刘思,他们是士兵,效忠的是皇室,如今眼前的人说是端王妃,而且看那气势,也却非一般人能有,真的就要格杀吗?   刘思也犹豫,可上头命令就是如此,不管眼前到底是谁,今日都别想走出云来客栈。   “要怪,就怪你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吧。”刘思的手再没有迟疑的挥下,所有士兵立刻拉满弓箭,寒光粼粼的锋利箭头对着他们,随时将他们射成刺猬。   云姬这时候才慢慢起身,走到门口倚着门框道,“还来真的,殿下,你要再不出来,保不齐你就该换王妃了。”   她说着打了个哈欠,把除了青绡的其它人都吓得不轻,顾云杳更是长眉挑起,“他真来了啊。”   之前只是猜到云姬的小心思,没想到她要试探和引出来的人竟然是玉非寒。   刘思脸上一阵惊讶,眼里的慌乱不难看出,但他极力镇定,因为端王不可能在这里,虽然离黎京不算太远,但端王那样的尊贵人物,怎么着也不会到这里来。   “妖女,休要胡言乱语,放箭!!”刘思再次挥手,这一次没有犹豫,利索而决绝。 第203章 命案   顾云杳没动,这一队不过一二十个人,弓箭手却占了大半还多,看来从一开始刘思就没打算放过他们。   “住手!”   刘思的话音刚落下,一个人影已经闪到了他身边,一柄寒光闪闪的长剑就架在了他脖子上。   “你是谁!”刘思的手还举在半空中,可见这人是真的在他话音还未落下之时,就已经到了他身边,还把长剑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那人没理会他,倒是远处传来马蹄声,由远至近。   “西北驻军西山驻军副统领刘思,以下犯上,革除职务,永不录用。”马上的人一身玄色锦缎长袍,看着是最简单的样式,但仔细看就能看出,衣角袖袍下却是用金丝线勾出了蟠龙纹。   刘思一见来人的衣饰就直接从马上掉了下来,他认得此人,更认得袍子上的蟠龙纹,所以知道刚才听到的那一番话,就是他今后的命运。   “殿下。”收起长剑的侍卫对他行了一礼,玉非寒嗯了一声,把目光看向顾云杳,她盈盈立在那里,看着他的眸子中都是惊喜和温柔。   他嘴角的笑意慢慢延伸到眼底,抬脚往她身边走去,挥手示意身后的侍卫按他刚才话去办。   侍卫转身还没走近刘思,他已经跳了起来,抽出身边士兵的佩刀,举起来对着侍卫吼道,“别过来,你们到底什么人,来人,给我拿下。”   他的吼声响彻这条街,但没一个人动,不是他们不想动,而是不敢。   头顶上就在刚才端王来的时候,已经布下了一排排弓箭手,冷意带着死亡气息的箭头对着他们,谁还会质疑刚才那人的身份,又会不要命的听从一个小小驻军副统领。   玉非寒伸手把顾云杳抱进怀里,心中有种许久未见的激动,他的手轻轻抚着她的脊背,像是抚着一个珍贵无比的宝物。   “刘副统领,走吧。”侍卫冷冷的说了一句,给了一边还在发愣的士兵一个眼神,立刻有两人上前把刘思押了起来。   等这一队士兵从街上消失,两侧房顶上的弓箭手悄无声息的也退了下去。   客栈大堂内,云姬和青绡一脸轻松的坐在一起,等着门口的四人转身回来,才十分悠闲的道,“既然走不了,那就等明日吧,看这架势,他们也不会善罢甘休。”   “一日足矣。”玉非寒神色冷俊,他们出京后他就觉出了不对,一路快马加鞭赶过来,也多亏他们夜间住店休整,才让他赶上了。   他想不到,这只黑手不止玉戎和顾之曦,还有更多更隐蔽的爪牙。   热热闹闹的早晨很快就过了,午时吃过晚饭,筷子都还没放下,门外又来了一队人,这次却是一个个恭恭敬敬的候在门外。   今日外间气温说热倒也不是很热,但太阳却很大,那些人就站在阳光下晒着,也不敢直接进来。   玉非寒吃好又给顾云杳擦了嘴角的饭渍,这才抬眼往门外看了过去,立在门侧的侍卫立刻点头,领了一个年月四五十的男子走了进来。   那人一见玉非寒就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脸上的汗都没敢擦,伏在地上颤声请罪道,“卑职该死,还望端王饶卑职一命。”   昨日西山驻军副统领领兵入镇,他也没多想,只一心想着他儿子的死既然有端王妃作保不是那女子,那就得另找凶手。   可没想到,他昨夜一夜未睡找凶手,刘副统领竟然已经带兵围了云来客栈,他是武官很多东西不知道也就算了,可他知道啊,云来客栈哪是说围就能围的。   尤其昨个听衙门里那些人回来说,端王妃似乎就在云来客栈下榻,这刘思是疯了不成。   这不,他赶紧收拾仪容赶了过来,却听说刘思已经被押下去流放了,还是端王亲自下的命令,永不录用。   他跪在地上颤颤巍巍,这才是他害怕的原因,谁知道西山驻军的锅是不是会让他一个小县令来背,毕竟驻军统领可是宫中那位贵人的远亲。   县令跪伏在地上,好长时间都等不到端王的回应,也不敢抬头看,只继续求着,“请端王殿下饶命,请端王殿下饶命啊。”   声音里甚至都带上了绝望,似乎玉非寒不说话就已经是下了绝命书一般。   顾云杳歪着头看他,这就是那个混账的爹?怎么看起来老子比儿子好那么多呀,“令公子的死可查清楚了?”   她问了一句,伸手把玉非寒手中的帕子拿了过来,擦了擦手指上的一点污渍,又把手帕递还给了他。   玉非寒默默的收起手帕,也转头看向地上的人,只一眼就转了头。   “启,启禀王妃,还没有,凶手至今逍遥法外。”他说着不禁叹息,养不教父之过,儿子闯出这般大祸,又被人杀了,或许都是因为他平时输于教导。   顾云杳哦了一声,看了眼仍不让算管的玉非寒,接着问,“西山离这里多远,有士兵进入镇中,作为县令为何不管不问?”   她问话的语气十分平和,但县令头上却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   “卑职该死,卑职,卑职当时一夜未眠查凶手,驻军进震的时候卑职还以为,以为是来护送王妃的,没想到,卑职实在该死。”   他猛地朝地上重重磕了头,那咚的一声清脆响亮,想来是磕得不轻。   云姬趴在桌子上上下打量这位县令,年纪不算很大,但两鬓斑白,脸上的皱纹也比老翁更多一些,她心里叹息,是个好官,怎么就养出个混账儿子来。   “得了吧,早些处理了,明日也好早些启程。”黎京昨夜就传信来,说宫里的那位坐不住了,今日就出了这桩事儿,再不走,也许就不用走了。   玉非寒手指在桌子上轻轻敲了一下,县令立刻抬头恭候他训示。   “西山驻军谁人职守,带来见本王,至于你儿子的命案,不用查了,你惹不起。”玉非寒说的干净利索,县令也是为官多年,怎么会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紧张的伸手在额头上抹了一把冷汗,炎热的天气他却出了一身冷汗,后背一阵阵发凉,“是,卑职遵命。”   县令起身朝后退出门外,又抬起宽大的袖子抹了一把冷汗,这才脚步踉跄的快步往远处走,一边走一边朝旁边的人小声吩咐着什么。   站在门口的侍卫片刻后回转,他刚才跟了县令出去,直跟到镇子外,这才回转。   “启禀殿下,已经出镇了。”侍卫说完垂首站到一旁,心中有疑惑却不问,端王府的暗卫,只要知道执行命令即可。   顾云杳挑眉,他不信这县令,转而一想也是,黎京里不管是谁,都有能力左右支配这个小地方的县令。   午后顾云杳倚在房间里的窗子前发呆,远处的湖据说是这镇子的吉祥湖,湖水碧蓝荡漾,从她坐着的窗子看去,美丽不可方物。   “黎京变动很大,你这么离开,不会有什么问题吗?”听到身后门的吱呀声,顾云杳没回头,他来了,能随意进出她房间的,大概也只有他了。   玉非寒没说话,走到她身边抚了抚她的长发,看着她如同小猫一般在自己身上蹭了蹭,才慢悠悠开口道,“你总这么质疑我,难道是对我的能力有怀疑?”   他在黎京布置了一切,还有一个惊喜,此去北代国路途遥远,中间变数或许比黎京更大,他不放心,自然要跟来。   顾云杳舒舒服服靠在他手臂上,脸在他的衣袖上蹭来蹭去,“怎么会,我只是担心。”   黎京里有太多不明因素,人和事,都有,或许这一步眼前还是一马平川,下一步就是深渊万丈。   她不得不备有多余的担心,尤其是这人还是他,两世才动了一次心的人。   “放心,黎京我都安排好了,也没忘了你的及笄大礼,所以为了这个,咱们也得早去早回。”玉非寒嘴角含着笑意,伸手帮她整理额前的碎发,整个人有一种动人心魄的魅力。   仰头看他的顾云杳微微愣了神,她知道眼前的男人好看,却从来没见过他这般模样,像是冰山融化,又像是将所有寒意忽然内敛入怀,总之,她看呆了。   玉非寒很享受她迷恋的目光,这女人从一开始就让他意外,不痴迷自己的容貌,不畏惧自己的身份权位,看他的眼神有时候也很复杂,但不管如何,她如今是他的王妃了。   “你再这么看下去,我可不保证以后还做个君子。”玉非寒失笑道,这一句话让顾云杳霎时红了脸。   前一世年纪也不小,虽未成婚,但身处后宫,男女之间的事又怎么会一点不知道,何况那时她还有个招女人喜爱的哥哥。   时间飞快,转眼就到了黄昏,云来客栈外仍是没见到那位县令去而复返,更没有见到被传见的西山驻军统领。   顾云杳心里暗暗觉得不对,玉非寒已经吩咐了人出门查看,门外叶无心和念婷也各自去了县衙和镇上探查。   “青绡和云姬不知道去了哪儿,他们好像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一路会有麻烦,也似乎知道你一定会出京。”顾云杳微微蹙眉,手指在桌子上来回敲击。 第204章 命案2   玉非寒嗯了一声,听见她继续往下说,“我还有一个更奇怪的想法,他们真正的目的不是要我去雪神殿,而是引你出京。”   “确实。”玉非寒云姬那句让他出来的话说出时也想到了这一点,但黎京的事绝非她安排,他一直以为或许真是凑巧。   “若我所料不错,西山驻军统领此刻一定找不到,那人既然做了准备,必定给了这枚还有用的棋子一个退路。”   玉非寒话音落下,门外就有脚步声响起,接着暗卫推门进来,躬身道,“西山驻军近一个月只有副统领值守,统领据说去了别处,尚未归来。”   他摆手示意那人退下,嘴角的笑意变成了冷笑,“果然。”   “是在西北驻军那里吧。”顾云杳略一思索说,“西山统领是顾家徐老夫人远亲,也是顾之曦的远亲,这一代多顾之曦当年的同僚,互相包庇也合情合理。”   玉非寒嗯了一声,国家法度竟然还不如一袍同僚,若长此以往,这西北还不成为了他顾之曦的后花园。   “云杳,县令死了。”叶无心一个闪身进了房间,脚步刚停下就先给了一个惊雷。   “什么!?”顾云杳猛地站起来,一侧的玉非寒脸上的寒意也越来越深,慢慢起身道,“看来是不打算让我们走出这镇子了。”   夕阳微微偏移,黄昏黄橙橙的阳光倾斜而下,有一种晚来秋意浓的感觉,如今已经九月多,再不久就是中秋佳节,本该是团圆的好日子。   可县衙里却阴云密布,先是县令唯一的公子死于非命,案子还没个眉目,县令也死了,且死的十分蹊跷。   顾云杳带着叶无心和念婷到县衙时,已经天色微暗,她亮了令牌一路畅通无阻的走到了大堂,此刻那里正摆着两具尸体,一具是县令的,一具是他儿子的。   “怎么回事?”叶无心问了身边跟着的衙役一句,按理死于非命的尸身都该放进仵作专门的屋子,怎么能堂而皇之的摆在大堂内。   衙役也十分无奈又诚惶诚恐的道,“这,小人也没办法呀,县令夫人不让挪动,都已经有兄弟被她给打了。”   顾云杳挑眉,念婷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我觉得这县令夫人不错。”摸着下巴好半天,她给出了这个结论。   带路的衙役啊了一声,叶无心很同情的看了他一眼,然后歪头问,“是因为她能打人?”念婷立刻点头,嘴巴动了动,话没出口就被顾云杳一眼给瞪了回去。   走进大堂,里面忽然冲出个妇人,衣衫整洁,连发丝都没有乱,满脸愤怒骄横的骂着,“谁敢动他们父子,我撕烂他的嘴!”   妇人叉腰站在顾云杳几人不远处,等看清是一个姑娘带着两人过来,不由一愣,接着扬起下巴十分不屑的道,“你谁呀,不知道这里是衙门吗,闲杂人等速速离开。”   顿了顿又嘀嘀咕咕念叨着,“一群废物,连个姑娘都拦不住往里来,真是白养的吃衙门饭的狗了。”   这话不可谓不恶毒,几个站在大堂里的衙役脸色都瞬间难看,就连站在顾云杳身后的念婷都咝了一声。   她低声同顾云杳说,“我一直好奇那县令的德行怎么教导出一个混账东西来,现在看来,有结果了。”   县令勤勤恳恳,据说是个为官相当清廉的好官,儿子却是镇子上的一霸,整日里与人打架斗殴,闲来无事也时常调戏良家女子。   最后那一次就是云姬,临死前这一次还踢到了铁板,美人没调戏到,反倒挨了一顿打。   妇人似乎知道念婷说的是自己,凶神恶煞的瞪着她,似乎还要说些什么无礼的话,却在张口的同时,看到站在最前面的顾云杳提了一块令牌出来。   妇人好歹也是县令夫人,令牌多少都识得,吓得双腿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浑身冷汗涔涔往下流,这可是端王府的令牌,刚才她可还说人家是闲杂人等来着。   微微抬眼再看了一眼赤金打造的令牌,上面蟠龙花纹刺眼,正中一个篆体的端字尤为显眼,绝对是真的令牌。   她瑟瑟发抖跪在地上,不过是一个县令之死,怎么就引来端王府上人查看,再者为何是个女子?   这里离黎京不算太远,但也不算近,端王大婚之事又并未张扬,知道的人不多,所以妇人并未把眼前的人联想到王妃身份。   “起来了,县令的尸身可有勘验,死于何因?”顾云杳收起令牌走到放着尸身的架子前,想伸手拉开一个看看,被衙役慌忙阻止了。   领着他们进来的那人随后也跑过来帮着开口道,“王妃,这,这怎么能劳您亲自动手,仵作马上就到,您稍等片刻。”   顾云杳是想摆手说无妨,但见两人神色都带着惊慌,也便作罢,在他们眼里,说不定她这个王妃除了气势和身份,应该就只会捣乱吧。   地上刚起身的妇人听到衙役对眼前女子的称呼,一下子双膝一软又跪了下去,王妃?拿着端王府的牌子,自然只能是端王妃,那她岂不是以下犯上,若追究起来,来个死刑都不为过。   妇人哀嚎一声,“王妃饶命,王妃饶命啊。”   顾云杳被她这一声嚎叫给吓了一跳,侧头去看,耳朵里还回响着她求饶的话语,心想不愧是夫妻,连求人的话语都十分相似。   没理会她的求饶,她往门口看了看,一名年轻人从外面走了进来,身着黑色长袍,腰间挎着一个大大的箱子,健步朝他们走来。   行至跟前,那男子躬身冲着顾云杳行礼,倒让她心里好奇,她这是第一次见此人,为何他就能确定她的身份比在场人高?   不经意往外自己身上看了看,着的就是普通衣衫,这是出黎京之后就决定了的,和其他人一样,不做特殊打扮,也是为了不引人瞩目。   仵作似乎看出她的疑惑,小声解释道,“小的曾随县令大人去过云来客栈,不过因身份卑微,就只在门外远远见了贵人一眼。”   “哦,原来如此。”顾云杳一顿,侧身给他让开位置道,“请先生验一验。”   仵作躬身行礼便朝着尸身走去,那妇人见此跳起来,嘴巴翕动,就是一字也没敢发出,神色焦急的看着仵作掀了白布,开始查验尸身。   叶无心的目光一直有意无意的看着那妇人,见她眼睛死死盯着县令的尸身,不由心中起疑,为何不让人查验县令尸身,难道她知道些什么。   念婷和顾云杳随后也注意到了她的异样,相比叶无心的警惕,她们俩一个无所谓,一个想的更多。   仵作很快就验好了县令的尸身,皱眉先对着顾云杳行礼,接着声音沉重的道,“大人是中毒身亡,但这毒小人验不出来。”   顾云杳点头,如果按照她的想法,县令之死定然脱不开那人,所以会有不知名的毒一点也不奇怪,毕竟雪神殿中出来的人,又是高品阶位分的,手里怎么可能没点好货。   她示意仵作接着查验另一具尸身,目光却不着痕迹的瞥了一眼紧张绞着衣袖的妇人,她的脸上有藏不住的惊慌,眼神也时不时在县令的身上打转。   这么明显的心虚,顾云杳怎么会忽略,但她按兵不动,等查验完了再套话也不迟。   没多久仵作就给了结论,县令的公子也是中毒而死,一样是他查验不出何种毒。   “恕小人无能,两位只能验出是中毒身亡,但却无法得知是何种毒致死,还请贵人恕罪。”仵作十分恭敬的行礼,心里也对这两人的死起了疑心。   顾云杳没接他的话,问了句,“那如何中毒能看出来吗?”   仵作心里正犹豫着要不要说,就听她问了出来,略一迟疑就说道,“下毒手法十分隐秘,却都是在胸口位置,几乎是立刻就毙命了,小人以为,应当是熟人所为。”   他查验尸身的时候见胸口有一处很小的红点,周围肤色没任何变化,但顺着那处皮肤按压就能看到,下面呈紫黑色,显然是有剧毒。   两具尸身中毒的位置一模一样,又都是在正面胸口位置,再结合衙役们说是在公开场合人数众多之时突然死亡,这就蹊跷了。   公子或许还有可能是别人杀害,但县令大人死时可是在公堂之上,周围没人靠近,突然就倒地不起一命呜呼,这就值得推敲了。   顾云杳上前用帕子裹了手翻了下死者衣襟,见里面有一处不太明显的针眼,她试着把衣服盖回到死者身上,发现正是胸口位置。   她眼珠一转,又翻开衣襟去仔细查看,忽而发现那针孔竟然并不是从外到里,倒像是被人缝在衣襟内的。   不动神色的收回手,顾云杳让叶无心附耳过来,交代了几句后,他快步离开,而她则吩咐衙役备好茶水,径直坐到了县令才能做的位置上。 第205章 离开   她站在堂下焦虑的看着堂上的端王妃,总觉得她已经洞悉了一切,却不知道为何默不作声的饮茶。   妇人眼珠转了转,心想难道是她没有证据?想来也是,那件事做的那般隐蔽,那人又早就离开了镇子,想找证据恐怕难如登天。   顿时她心里就松了一口气,佝偻下去的脊背也慢慢挺直,再看顾云杳的眼神里慌张之色也淡了许多。   大堂之上一时间只有顾云杳拿起茶杯的悉悉索索声音,其余众人连动都没敢动,直愣愣的看着她喝茶,或者看着被盖回白布的尸身。   一刻钟后,叶无心回来了,手中拿着一卷卷宗,远远就能看到卷宗外面那耀眼的雪花状纹印,顾云杳嘴角就翘了起来,玉非寒早有准备,连这里县令的宗卷都准备好了。   拿到卷宗,她翻开看了看,验证了心中的想法,抬眼慢慢看向堂下的妇人,直看的她心虚之意再次飙升。   “是你自己说,还是我替你说?”看了片刻,顾云杳慢慢的开了口,县令和其子的死,眼前这看起来泼辣的妇人,脱不了干系。   妇人哆嗦一下,忽而鼓起勇气仰头道,“民妇不知道说什么,民妇儿子和夫君都相继横死,难道不该是给民妇一个说法?”   伶牙俐齿,倒是反应迅速,可那又如何?   “儿子,夫君?可我怎么听说你是县令大人的继室,那儿子却是原来夫人所生。”顾云杳似笑非笑的看着妇人,手指在卷宗上点了点。   那一下一下就像是点在她的心上,砰砰砰,让她手脚又开始抑制不住的颤抖,嘴巴上下翕动,但就是说不出话来。   顾云杳也不着急,撑着下巴看着她,脸上的笑意丝毫不减。   “据我所知,县令大人的儿子对你并不好,甚至曾恶言相向,至于县令本人,似乎也总是站在儿子一面,我说的,可是真?”   妇人终于忍不住跪在了地上,颤抖着摇头想说不是,但又一想这些日常琐事镇上人也多少知道,又如何瞒得住。   “民妇,民妇……”妇人嘴里一直哆哆嗦嗦的想说点什么,但抬眼接触到顾云杳的目光时,顿时吓得一阵颤抖,猛地用力朝地上磕头。   那咚咚咚之声不绝于耳,一时间衙役们都愣愣的,眼神慢慢转变成了怀疑,最后又成了愤怒。   “罢了,既然说到这里,那我不妨都说出来好了。”顾云杳顿了顿,“想来那人许了你荣华富贵,下辈子不愁,所以你才敢铤而走险,把如今的靠山除去。”   眼前跪在地上的妇人,曾是扬州妓馆一名伶人,据说她在妓馆时就是个拜高踩低的,银钱与她而言,那才是重中之重。   只是她的姿容并非绝色,说实在,最多比她好那么一点,且性子如此泼辣蛮横,县令当年能看看上她,多半是此人算计得来的结果。   “民妇知罪,人,人不是民妇杀的,不是杀的。”她有些语无伦次,跪在地上不住磕头,额前都一片红肿。   顾云杳给衙役使了个眼色,示意人把她按住,再这么磕下去说不定脑子都给磕坏了。   衙役没了之前的忍让,下手也没了轻重,按住妇人的时候,还把她头给磕了,那一声十分响,想来很疼。   “人自然不是你杀的,但你也少不了帮了许多忙不是,否则那针怎么会缝进衣襟里。”若非缝进去,又怎么会在激动之时刺破心口皮肤中毒而死。   妇人没再说话,只小声抽泣,大概也是为了自己哭,原本好好的锦绣日子,这下说不定到此为止。   她没继续问凶手到底是谁,一个官家妇人,又怎么会知道那人身份,而且距离两人之死也过了一段时间,那人想必早就离开了。   玉非寒一身茶白色袍子如同画中之人一般走进了衙门,袍子下面一角用银丝线绣了祥云图案,在他走动间起伏,仿佛这人是架了云朵而来。   他的容貌本就出众,这一身茶白色的袍子更衬得他恍若谪仙,走进来也不看别人,径直到顾云杳身边,垂首在她耳边说了句话。   那温热的呼吸在她耳边晕开来,酥酥麻麻之意蓦地就爬上了她心头。   干咳一声,驱散了不该出现的不适,顾云杳歪头看他,“所以现在就可以离开了是吗?”   玉非寒笑的十分舒坦,点头说是,拉了她的手起身往外走,当走到那妇人跟前时,顾云杳说道,“虽非真凶,但也是罪不容赦,先收押,等这几日新县令到任再做判决。”   衙役领头人赶紧垂首应是,随后恭送两人出了衙门大门,直到看不见人影了才回转,看都不看那妇人一眼,直接挥手让人给带到牢里去。   从云来客栈出发已经是下午时分,青绡定了下一站落脚处,顾云杳几人连问都懒得问,反正肯定还是云来客栈,还是小镇。   玉非寒来的时候骑了马,便与顾云杳一道并行,其他人都跟在他们身后,一行人由三个变成了五个,仍是没有青绡和云姬。   这一路没有因为玉非寒的到来而轻松,几人以最快速度赶路,但本就浪费了半日时间,所以到黄昏时候,仍是没有看到今夜要栖息的小镇。   正当一行人垮下的马都要到极限时,前面的林中忽然传来打斗声,念婷第一个冲了过去,都快看不到人影的时候,才幽幽传来她说是去看看的声音。   顾云杳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叶无心摸着鼻子,只有玉非寒和他随身的侍卫还算镇定。   “走吧,去看看吧。”玉非寒等了片刻没见人回来,转头看了眼顾云杳说道,众人也没人敢说不,便打马过去。   打斗声在念婷过去后不久就没了,等他们到地方一看,才知道为何这打斗声没了,敢情不是人家不打,而是被念婷给打的趴下了。   顾云杳扶额,挥手示意叶无心把还在兴奋蹦达的念婷给拽回来,“那个,不好意思,她比较喜欢打架,啊,对,是这样。”   玉非寒挑眉,他身边的侍卫则嘴角使劲抽搐,看的不错的话,地上两人被揍得还不轻,这哪里像是打架,根本就是一边倒的殴打嘛。   叶无心把念婷给拽到一边,见顾云杳看着她,她有些心虚低头看自己脚,余光里瞄见趴在地上起不来的几人,这个,她好像是下手重了些。   “诸位实在抱歉,前面不远处就是镇上,诸位的医药费就全算我的,实在对不住。”顾云杳朗声道,又狠狠瞪了眼念婷。   趴在地上的人这才颤颤巍巍站了起来,抬眼一看他们的穿着和骑着的马,立刻摆手道,“算了,武林中人被人打伤是常事,只怪自己学艺不精,怨不得别人。”   顾云杳干笑两声,这话是常理,但老兄你幽怨的眼神是做什么?   “呃,还是要给诸位医治的,看诸位也是往小镇去,不若就一道吧。”   谁知道顾云杳的话音才落下,其中一个捂着肚子的男人就喊了起来,“不去不去,那镇子不是我们能去的,去那里还不如被这位姑娘打死。”   顾云杳和玉非寒一愣,念婷更是眨巴着眼睛去看那男子,摸着下巴上下打量,吓得那男子赶紧往后一步躲了躲。   “诸位,前面的镇上可是有什么不妥,我的朋友一早去了,如今还没消息,我们正是要过去找他们。”玉非寒谦逊而温和的问道,一张俊脸连那些男子都看的直了眼。   最先说话的男子咝了一声,摇头道,“我劝诸位还是别去了,那镇上有妖怪,听说都死了不少人,很多人都离开了。”   他说着手一直在搓来搓去,似乎很紧张害怕,说到最后几个音都是颤的。   顾云杳和玉非寒对视一眼,叶无心上前一步继续问道,“既然如此,为何官府不出面处理,反倒让人走的走,死的死呀。”   念婷饶有兴趣的看叶无心装寻常小厮,看着他那张俊俏的脸,和此刻故作温和的问话,谁又能想到眼前这位是名震江湖的第一刺客呢。   “官府?还指望官府,他早就自己先跑了,躲到了不远处的别院,还把镇上大部分兵力都带走了,独留百姓们等死呢。”   那男子面色变得十分愤怒和痛恨,顾云杳猜想,恐怕他的家人也曾在镇上出了什么意外。   才这么想,就听那男子说道,“我妻儿就在镇上消失了,生死不知,我等也是追人到此地,却不曾想……”   他说着看了眼念婷,继而垂首叹息。   “追的是何人?”玉非寒低声问,抬眼在周围看了看,又看了眼念婷,继续问道,“在不在当场?”   男子摇头说只看见一个人影,带着黑色斗笠,“这位姑娘来时那人就跑了。”   念婷也点头,“就他们几人在扭打,没别人了。”她一脸认真,表示自己说的都是真话。   顾云杳挑眉,看了她一眼,念婷放下举起的手摸了摸鼻子,“我这不是积极响应嘛。”嘀咕完又十分心虚的看了眼她。   几人一时间沉默,那男子叹息着摇头,“算了,诸位要是去镇上,现在走天黑差不多可以看见,再晚恐怕就进不去了。” 第206章 王镇城   幸好他们骑得都是好马,一路加紧赶路,等到小镇时刚好赶上,刚一进去身后就传来关城门的声音。   “原来这所谓的镇子是别名啊,我还真以为跟之前一样是小镇呢。”念婷回头看了眼城门上刻着的字,王镇,三个字醒目的挂在高高的城门上。   顾云杳没接话,她的目光在城门内的大街上看了看,空无一人,街边商铺大门紧闭,与黎京的夜市想比,简直冷清的可以。   “如此冷清,看来此事不小。”玉非寒的手在缰绳上动了动,他身后的侍卫立刻骑马往前飞快奔去。   顾云杳深吸一口气,“青绡到底什么用意,这一路虽说是去雪神殿,但他走的地方有些奇怪啊。”   对西秦朝政局势还算熟悉,但对外如何布置却知晓的不多,毕竟她以往的风格都只善于掌控大局,却极少在小地方多用心思。   否则璇玑楼的内应也不会那么容易得手,更不会让她生死之际的运筹帷幄,成了功败垂成。   慢悠悠骑马往前走,在月光下,大街中段站着一个人,月色倾泄在他脸上,美轮美奂,一看之下就像是九天之上走下来的神仙,比之玉非寒还飘渺虚无。   他站在街上,看着他们骑马到了跟前,脸上的笑意如同莲花般绽开,轻声道,“还以为你们今晚进不了王镇。”   玉非寒笑了笑,顾云杳也笑而不语,青绡转身往前走,其他人都骑马跟在他身后,众人发现,不管马儿走的快或者慢,青绡和他们的距离都刚刚好五步远。   不多远就到了一家挂着灯笼的客栈前,没看到客栈的名字,我就知道是叫云来客栈,等下马走到门前,十分失望,还真是叫云来客栈。   不过这客栈十分精致,跟历壹铭的燕子楼和江南的望仙楼无法比,但也足以碾压许多只知道以堆钱盖出来的客栈。   云姬在客栈里等着他们,她面前桌子上放着几盘精美菜肴,见他们进来,赶紧招手说道,“菜都要凉了,赶紧了。”   念婷第一个欢呼着就冲了过去,顾云杳忍不住叹息摇头,挽着玉非寒也走了过去,几人坐下就开始进食,这一路奔波也着实饿了。   席间顾云杳举着筷子微微歪着头道,“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青绡,有话就直说,也省的你们每到一个地方就必须逗留一晚。”   青绡笑而不语,云姬夹了一块鸡肉塞进嘴里,咀嚼了几下张口说,“小丫头你误会了,一路发生可不是我们让你看到,而是有人希望你们看到。”   她说你们,顾云杳微微迷眼,侧头看向玉非寒,他也同样看向她,看来他们想到了一处了。   “是那人吧,我心中疑惑,本是你们雪神殿的贻害,为何要我们来解决?”顾云杳皱眉看向青绡和云姬,两人却都笑而不语。   但顾云杳不打算这么放弃,目光一瞬不瞬的看着两人,最后还是云姬先放松了下来,“行了,这件事其实不该说,但你们将来或许也得知道,倒是可以先透露一点。”   她说着看向青绡,等青绡慢慢点头,她才继续说,“雪神殿出现了许久,与各个朝代皇室都有一些瓜葛……”   话说到这里,她顿住了言语,似笑非笑的看着顾云杳,大概是觉得她应该猜得到接下来的种种。   说实话,顾云杳确实猜到了一些,但不敢肯定,她甚至想到了当年璇玑楼未能及时执行命令,导致她破罐子破摔上演了一出所谓的殉国。   这一切,难道是跟雪神殿有关系?   顾云杳的眼神微微眯起,看着青绡和云姬的眼神瞬间锐利,那种锐利是两人都不曾见过的,即便是他们不在意,也感觉到了一些威胁。   “那件事跟雪神殿无关,但却跟十年前的事情有关,我想这一点端王殿下应该有所察觉吧。”云姬伸手把耳鬓边的黑发顺了顺,半抬着眼看玉非寒。   后者面色沉静如水,好半晌才声音淡淡的说道,“开始不确定,但现在确定了。”   他查了前面住过的镇子,包括镇上的为官之人,发现他们都有一个特点,或多或少都跟十年前那件事有些纠葛。   青绡顺着他的意思说下去,“确定了就好,这件事也是我们想你们知道的,但那人却不想,所以这件事与我们其实无关。”   顾云杳明白了他的意思,这件事与他们无关,但他们肯帮忙,那么雪神殿叛徒那人的事是不是也可以这么仗义帮忙一下。   只是她不明白,以雪神殿的能力,若肯出手,又怎么需要借助他们这些凡夫俗子。   似乎知道她的想法,青绡继续说道,“雪神殿有雪神殿的规矩,有些事不容许我们私自插手,但却可以借助各位的能力。”   “也就是说雪神殿之人不得轻易入世?”顾云杳说道,末了又补充一句,“高份位的人。”   青绡点头,眼前这女子一如前世一般聪慧,什么话一点就透,但也正是如此,才会被人算计忌惮。   顾云杳没再说话,脑子里帮刚才他们的谈话再一次过了一遍,发现无论如何,十年前的事才是关键。   粗略算算,她也就那时候回到皇宫,当了一只脚上带锁链的金丝雀,也是那个时候,那个昏庸的父皇一点点把手中的麻烦甩给了她。   “我一定会查清。”她沉声说道,不止为了她自己,也为了玉非寒那场无妄之灾。   几人饭后就早早回房休息,房中的顾云杳依旧喜欢倚在窗前看寂寥的王镇,这里就像是一座死城,偌大的王镇竟然在夜里连一丝灯火都没有。   玉非寒从她伸手圈住她,将下巴在她的耳边蹭了蹭,这亲昵又暧昧的动作,在他们俩看来,似乎只是互相依偎着取暖。   “暗卫还没回来,看来这王镇的问题不止那些武夫说的那么简单,或许会很麻烦。”玉非寒小声在她耳边说。   温热的气息在她耳边徘徊,让她心中酥麻,不由微微动了动,却刚好蹭在了玉非寒的唇上,那柔软中带着些微温凉的触感,让顾云杳猛地僵直了脊背。   玉非寒却无所谓,感觉到她的僵直,歪了头问,“怎么了?”   顾云杳刚想下意识的摇头,又猛地止住了,小声道,“没事,只是想到一个问题。”顿了顿继续说道,“武夫不是说县令带了兵卒离开,那守城门的又是何人?”   “看服饰应该就是县衙的兵卒。”玉非寒小声说,忽而又轻笑出声,“看来青绡说的对,那人是不想让我们知道当年的事,不然也不会这么卖力掩盖。”   顾云杳微微侧头,看着玉非寒近在咫尺的深邃双眼,和那双眼睛上长长的睫毛,一时间差点忘了自己要说什么,“嗯,咳,也就是说,那县令回来了,但却不一定就是原来的那个?”   这人绕的太复杂了,顾云杳心里对当年的事越来越感兴趣,能让那人如此费尽周折的折腾掩藏,到底该是多大的事儿啊。   “应该是吧,不然就太奇怪了。”玉非寒的双眼望着夜空下这片宁静的城池,为了一个十年前的秘密,他们难道准备再弄出一个更大的秘密吗?   “你说他们到底图什么,十年前又到底发生了什么?”顾云杳往他的怀里窝了窝,已经是十月初了,夜里的天气都带了一丝凉意。   感觉到她的动作,玉非寒收了收圈在她腰肢上的手,低声道,“或许他们掩藏十年的秘密,是为了让我反抗的不那么玩命。”   他记得最清楚的是她母亲临死前的眼神,和弟弟不住的哭嚎,即便后来再一次见到他,他是无声无息的咽下最后,他脑子里仍然还是当年的情景。   那些人既然救下他弟弟,为什么又让他那么痛苦的死去?   他看到弟弟枯瘦如柴的躺在床榻上,看着他已经被痛苦和绝望折磨的没有一丝生气的眼神时,他甚至觉得,若那时候他就死了,或许也是好的。   “你,在想什么?”感觉到身后玉非寒的气息越来越冷,顾云杳忍不住问道,心里多少猜到了什么。   “我弟弟,他死的时候……”他没继续说下去,皱眉看着远处忽然窜起的火光。   顾云杳也忽然直起身朝远处看,那火苗蔓延的很快,像是有什么助燃的东西。   “看来有人很心急啊。”她微微倾身向前,大半个身子都悬在窗外,玉非寒小心的揽着她的腰,让她可以放心的朝前看。   叶无心第一个出了客栈,和随后出来的念婷一道朝火光升起的地方奔去,不过须臾就得到了地方。   “柳阁?”叶无心看着眼前火光旺盛的小楼,挑眉问身边的念婷。   “嗯,没认错字,就是柳阁,青楼妓馆。”念婷摸着下巴慢悠悠的说,眼睛在四周被烧的差不多的梁柱上看,依稀还能看到五彩斑斓的绘图。   叶无心翻了个白眼,他又不瞎,这么花里胡哨的地方,白痴都知道是青楼妓馆。 第207章 看热闹   “那到底灭不灭?”他有点后悔和念婷一路了,这家伙脑子里的东西根本和常人不一样,看见这么大的火,竟然第一反应是看热闹,这可真热闹。   念婷嘟着嘴,一般姑娘家做出这个动作都是娇弱可爱,可她做出来却十分豪爽洒脱。   叶无心一时看的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那个,你噘着嘴到底是什么意思?灭还是不灭?”他的手在衣袖里动了动,只等着念婷点头或摇头。   “叶无心,云杳可是说了啊,今晚的事你得听我的,别那么不耐烦行不行。”她一听见撅着嘴这三个字,心情就十分不美丽,那是嘟嘴好不好,柳轻盈还说这个样子是可爱。   被念婷说的哑口无言,叶无心的嘴巴张了张,最后实在想不出除了杀人之外的任何办法,但眼前的人又不可以杀。   “好了,不逗你了,这火不用灭,反正里面没人,人家只是想把我们引出来而已。”念婷哀声叹气的仰头望望天,这么美好的夜晚,竟然不让人睡觉,要是让她知道了是谁,一定把那人大卸八块。   念婷正想的义愤填膺,那边叶无心突然紧紧盯着她,目光炙热的让她想忽略都不行,只好撇着嘴叹息道,“大哥,你有话就直说,别这么看着我,虽然我不是寻常姑娘,但也稍微知道害羞一词怎么写的呀。”   叶无心实在忍不住,又华丽丽的翻了个大白眼,“你想多了,我对女,女汉子没兴趣。”   “你大概对女人都没兴趣。”念婷小声嘀咕,在叶无心手抬起的一瞬间继续道,“云杳的意思,咱们只要出来就行,自然有人会去客栈找麻烦。”   “我就说你没有刚才那一番心思,唉,吓死我了。”叶无心十分夸张的拍了拍胸口,一副受惊过度需要缓缓的模样。   念婷咬牙切齿,但又不敢真的再把叶无心给惹毛了,这家伙好歹是个刺客,万一没忍住把她给咔嚓了,她只能找阎王老子说理去了。   “嗯,找个地方待着吧,看这架势,不到天亮回不去了。”她左右看了看一条街,漆黑一片,这么大的火都没能把街上照亮。   她又往后看了看,是一处民宅,同样让人奇怪的是,这么大的火居然一个人都没出来看看的,到现在为止,连官府的人也没有见着。   “后面那家没人,应该是走了。”叶无心率先转身往那家走,到院墙外一跃就进去了,念婷也只好跟了进去。   就在两人都翻进人家院墙里时,外面突然传来了脚步声,接着是佩刀和铠甲撞击的声音,看来是来了一队兵卒。   “不是说县令和兵卒都走了吗,这队人从哪儿冒出来的?”念婷摸着下巴看着墙,似乎能从这面光秃秃的墙上看到什么似的。   墙外那队士兵似乎停留了片刻,接着有人小声说了句什么,然后就是整整齐齐脚步声,快速往远处去。   叶无心和念婷对视一眼,他们俩是何等功力,就算隔着一堵墙,仍是可以听到那人说的是什么,他说城外那人来了,该把人交出去了。   “要去看吗?”   “不去白不去,反正一晚都回不去,你说呢?”   “也是,那,走吧。”   夜空之下,月色晦暗,两条身影在暗夜长街上一闪而过,很快就没了踪影。   云来客栈内,云姬和青绡站在高高的楼顶看向火光渐渐消散的地方,云姬说道:“这么放任不管真的好吗?”   “不若你现在到城门外,把那个小卒抓了,打个草惊个蛇,如何?”青绡的声音里带着点点笑意,笑的云姬浑身难受,搓着手臂就往一边闪。   城门外的人是那人的喽啰,此刻抓了肯定是会让那人有所察觉,而且这一路那些个知道当年事的人,他们也必须带着去见,且要快。   “算了,我还是老实等着吧,顾云杳和玉非寒都不是等闲之辈,抓那人可能费点时间和功夫,但时间越长功夫越多,那人就会越惨。”   云姬懒洋洋的碎碎念,转身想往外走,但忽然回身指着还站在窗前的青绡不悦道,“这是我的房间,你还不去睡觉,一个大男人待在女人的房间里待到半夜三更,不好的。”   青绡本就想提醒她来着,只是话没出口,她先转身了,就是这话让人听着,不怎么顺耳而已。   他嘴角抽了抽,抬脚往门外走,经过云姬身边的时候,小声且十分真诚的说了句,“本座品味没那么差,待到三更半夜也无妨。”   话音落下,关门声也随即传来,云姬站在原地,胸膛急剧起伏,小手在身侧握了松,松了又握,最终实在没忍住仰天大叫一声。   住在她不远处的顾云杳被这一声叫给惊了,片刻后又掩唇轻笑,“看来有人招惹这位美女了。”她斜眼看了眼远处火势渐渐下去的地方,转身走到妆镜前卸了首饰。   玉非寒跟在她身后,见她伸手取头上的珠钗,便帮着她卸了,“那人来了,你是想这般见外人啊。”   她没有武功,自然感觉不到外面有人过来,但他却能,还能感觉到那人微弱的气息,来人武功也不弱啊。   “无妨,反正我也不打算见,这种事,自然是当家之人出面解决不是。”顾云杳的长发尽数放下,一头青丝宛若这黑夜里的绸缎,又似夜幕下的浓黑。   顾云杳很快一身轻松的坐在桌子前摇着团扇,她不是热的,她是讨厌这里的蚊虫。   玉非寒没反驳,在他眼里,若是顾云杳说不愿意再操劳,那他便多费些心思,让她好好休息,更何况今夜不过是小事。   重新站回到窗前,外面的夜色极尽的黑,远处的火光也已经星星点点,若论亮度,甚至还不如天上那轮晦涩的明月。   “既然来了,不妨出来一叙。”玉非寒的声音从窗口遥遥传了开去,外面仍是夜凉如水寂静如斯,似乎根本没有一个人。   不过玉非寒仍站在窗前不动,他的感觉不会错,即便那人武功不弱善于伪装,但也没有远在他之上,又谈何隐藏。   片刻之后,一个人慢慢的走了出来,她就站在夜色里,只是从那里走了出来而已,这隐匿已经是十分得了了。   “端王殿下与王妃如此悠闲,倒是让我等十分羡慕啊。”那人一开口顾云杳就抬了眼去看,漆黑的夜里一个窈窕的身影立在窗外的屋檐上,就站在边缘,往后一步就得掉下去。   她的面容看不清,带着黑色的斗笠,偶尔被夜风吹起一点,能看到下面隐约露出的雪白肌肤,她应该是个美人。   “如此姑娘也可以与我们一般悠闲几日,就在这王镇城里,如何?”玉非寒的声音不带一丝笑意,说出的话让人觉得他确实是在为你着想。   黑衣女子笑了笑,笑声犹如银铃一般,在夜色里缓缓荡开,“若是端王肯陪着我一道留下,那我倒还真能认真考虑考虑。”   这话充满暧昧的气息,顾云杳的眼神变了变,但并没有开口说话。   玉非寒的脸上冷漠依旧,甚至还带着一丝不屑,“姑娘说笑了,本王即便真要陪,也是陪王妃,至于姑娘你,看起来一个人似乎会更好。”   他的话嫌弃的意味已经十分明显,顾云杳低头抬起团扇掩盖住嘴角的笑意,一个人似乎更好,真是,让人怎么说好。   黑衣女子也不生气,笑声仍然如同银铃,清脆而婉转好听,“端王与王妃鹣鲽情深,小女子也没敢奢望插足,只是好心提个意见而已。”   两人你来我往说的都是废话,顾云杳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无非是他想把人留在王镇城里解决,而她则想把他们两人也留下。   黑衣女子站在夜风里,袅袅婷婷,身姿绰约,虽然一身黑衣,却如同一个暗夜里的精灵一般,让人不觉想伸手抓住她。   这一场谈话到最后谁也没能留住谁,黑衣女子如来时一般消散无影。   等人走后,玉非寒转身看顾云杳,问她看这么久可看出了什么,顾云杳扬眉一笑,再后来摇头,“我没有看出除了她对你有意思之外的任何事。”   这话里面带着丝丝醋味,也带着一丝丝调侃。   玉非寒听后也不反驳,一步一步朝着顾云杳走去,在她跟前俯下身,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笑意,徐徐压低身子。   顾云杳起初不觉得有什么,渐渐的似乎觉出了不对劲儿,忙想往身后退,嘴里不由小声惊疑着,“你,你干什么吗!”   “你说我干什么,对自己的王妃?”玉非寒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诱惑,俯下的面容上带着的笑如同一朵罂粟花。   顾云杳实在有些招架不住,频频往后仰,可怎么也躲不过玉非寒,就在他的鼻尖都已经要触碰到她的鼻尖时,忽然一弯腰,把她懒腰抱起来。   “啊……”顾云杳低呼一声,下意识圈住玉非寒的脖子,两人的气息一时间近在咫尺。   玉非寒抱着她往床榻去,顾云杳的心如同打鼓一般咚咚咚的响,几乎都要从胸腔里跳出来,她前一世二十五年是个姑娘,过来也是个姑娘,知人事,却从不曾经历过。 第208章 一夜未免脾气差   可接下里玉非寒的动作让她尴尬了,他竟然直接把她往床上一放,裹上被子就躺在她身边。   “好好睡吧,别想太多。”他的声音里带着笑意,笑的顾云杳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烧,直接把头往被子里钻,这脸丢大了,刚才自己那眼神里的心思,他一定都知道。   第二天一早,顾云杳迷迷糊糊听到门口有人说话的声音,起身睁眼一看,见是念婷正蹲在门边儿说话,玉非寒则坐在屋中桌子前。   “就是说啊,昨晚一晚上没能好好睡,今天还要一大早离开,我们也真是累的啊……”念婷捂着脸蹲在门口,她也没看清她到底什么面色。   顾云杳从床上掀被子下来,洗簌很快收拾妥当,但却是最简单的发誓,脸上脂粉未施,仍掩不住好气色。   从指缝里看了眼坐在桌前吃早饭的顾云杳,念婷唰的一声站了起来,十分不满的看着她。   这下顾云杳才看到念婷的脸,总算也知道她为何一直蹲着捂着脸,那眼睛上的圈儿的颜色堪比昨个的夜色了。   “你这是……”顾云杳手中的馒头都忘记往嘴里塞了,直直看着她的脸,确切说是她眼睛上的黑眼圈。   念婷满脸苦涩的笑了笑,“你们昨夜睡的极好,瞧瞧气色都比前几日奔波时好了。”她说话酸溜溜的,看着两人的眼神极其委屈。   顾云杳摸了摸自己的脸,尴尬的笑了笑,昨夜她是让念婷和叶无心佯装被大火吸引,然后等她暗号再回转。   可昨晚玉非寒那一系列举动,让她乱了心神,竟然把此事给忘了。   “那个,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可有什么发现?”她把馒头放进口中咬了一小口,只能用余光看还蹲在那儿的念婷。   她哼了一声,别过头去看另一侧的大门框,上面的漆刷的十分平滑,只是时间久了,颜色看起来稍微有些黯淡。   “昨夜城门前有人交货,一人要人,一群人去送,那场面我都未曾见过。”从外间走来的叶无心声音清晰的传进众人耳朵里,伴随着他的脚步声,久久回荡在屋中。   顾云杳和玉非寒手中的动作一顿,只须臾之间,顾云杳又重新吃了起来,“哦?那送了多少人?又是何人接手?何人送。”   她一字一句问的清楚,叶无心看了眼还蹲在门边儿挡路的念婷,直接从她头顶上跳了过去,惹得念婷伸手就抓了他的脚。   “哎,你放手,念婷,你放手!”   叶无心实在无语,一只脚朝后翘着,罪魁祸首就是蹲在门边的念婷,她两手举过头顶,十分得意的道,“道歉,从老娘头顶过去,你有没有点礼貌!”   “好,我道歉,你赶紧放手。”叶无心着实没办法了,只得认倒霉的道歉。   念婷这才大发慈悲的把手给放下,让他好脚踏实地,“算你识相。”她是心里有气,昨晚那么高的城墙上,叶无心就那么把她吊在一侧,就为了偷听几句话而已,太不厚道了。   叶无心看着念婷,手动了几次都强忍住没甩出去,深吸了几口气转身对着顾云杳说话。   “昨夜那人在城墙拐角处带走的人,一共四个,是一队士兵押送,接收的似乎是个女人。”叶无心把知道的仔细说出来,也把猜测说出来。   念婷切了一声,引得众人都扭头看她,她才有气无力的道,“不是似乎,就是个女人,大约和我一般高,比我瘦,肌肤很白。”   她说着还往自己身上比划,顿了顿又说,“送去的四个是两男两女,应该在十五六岁左右,好像是要被送去黎京。”   “黎京?那人要带着四个人去黎京?”顾云杳第一个说话,她一听到肤白这句话就想到了昨夜窗外的黑衣女子。   于是又问了一句,“那时候是什么时辰?”   念婷回答不了第一个问题,但第二个可以,却有人比她抢先一步说话,“丑时与寅时交汇之时。”   叶无心及时回答,转眼看到念婷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还很礼貌的笑了笑,顿时就把念婷都笑的爆发了。   她跳起来就往叶无心身边去,叶无心哪敢让她近身,一闪身到了窗口处,这位置中间正隔着顾云杳,念婷肯定不敢轻举妄动。   “好了,别恼了,你们看到的那人,应该和我们看到的是同一个人,没想到她还有别的目的。”与黑衣女子见到时差不多是在丑时左右,从这里到城门的距离不超过半个时辰,她有的是时间过去。   玉非寒这时开后接道,“暗卫一直未回来,或许已经回不来了。”   此话一出,几人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这次带的暗卫可是最好的一个,却在进入王镇城第一天就消失的无声无息。   “城中竟然还有这样的高手。”叶无心下意识的去摸自己的下巴,反应过来硬生生变成了捏耳朵一下。   摸下巴的动作最初是来自念婷,她一直有这个习惯,后来他们所有人都被她传染,想事情的时候就习惯性的摸下巴。   当然,还有他翻窗的习惯,大家也都学的十分到位。   “看来今日又是要耽搁了。”顾云杳叹了口气,起身在屋中踱步,这一夜她虽睡的安稳,可一睁眼就是无尽的烦恼,着实难受。   门外再有脚步声,是两个人,想来就是青绡和云姬了。   “不用,今日照常离开,这里的事与我们无关,与你们,也无关。”青绡的声音淡淡的,那双满含柔光的眼睛在玉非寒和顾云杳之间打转。   玉非寒微微蹙眉,这是西秦地界,有如此诡异的城池,怎么会与他们无关?   云姬像是看出他的心思,小声道,“璇玑楼这里不是有人吗,调过来查探便可。”以璇玑楼的能力,这点小事肯定查的到。   王镇城这些古怪不过是那人为了阻碍他们的脚步,这里并未有当年知晓内情的人,又有昨天之事,他们耽搁不得。   “好,那便即刻启程。”看懂了玉非寒眼神,顾云杳回身拿了自己的行礼,只打开过一次,这会儿随时都可以出发。   一刻钟之后,众人都出了云来客栈大门,翻身骑马朝城门疾驰。   这一次青绡和云姬没离他们多远,而是约了在下一处山道旁的木屋相见,还说算算时间差不多就是傍晚时分。   到那处木屋时,确实是到了傍晚时分,青绡和云姬就在屋檐下等着,见到他们过来就先让进了屋。   进了门,顾云杳才发现这里面竟然这般齐全,而且一眼望去,根本不像是普通猎户家的木屋。   “此处是雪神殿驿馆,今夜我们就在此处歇下,让云姬带你们到下面就寝。”青绡说道,他的手顺势朝着木屋角落一处放置柜子的地方指去。   没人有疑问,说到雪神殿几个字,那即便此刻就只有荒坟一片,她也相信这里有奢华宫殿隐匿。   很快他们几个都下到了底下,青绡则不见了踪影,顾云杳心里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儿,侧脸看玉非寒,见他平静异常,显然也注意到了某些东西。   玉非寒其实了解了他的喜好,也是一个十分容易看清楚的人,当然,若他真心隐瞒,估摸着想看明白也难。   毕竟谁也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不是。   地下没有她想的那般壮观雄伟,但却十分简单整洁,且里面竟然有四五间小屋子可供人居住,且个个都风格迥异,这雪神殿的地方果然非比寻常。   顾云杳看到的是一家西域风格的房间,便和玉非寒径直走了进去,云姬说他们可以自由选择,没问题。   等都住下后,玉非寒忽然淡淡的来了句,“还是开些洗簌吧,说不得一会儿还要赶路奔波。”   顾云杳心里明白他的意思,她刚才也想到了这一点,这里不像是要让他们安心住下,反倒是像打尖补给的地方,难道接下来还有什么别的事要办不成。   她和玉非寒各自快速梳洗休憩了片刻,门外传来敲门声,接着是云姬的声音,“收拾好了就出来,我带你们去见个人。”   两人对视一眼,从房内出去,就见云姬斜斜的倚在对面的墙壁上,见他们出来就抬脚往更深的走廊里走。   这里就一条走廊,两侧便是他们的房间,她和玉非寒住在第二间,第一间是云姬住,所以往里走去,一个一个就都被叫了出来。   走到尽头时,云姬在墙壁上轻轻敲了两下,面前坚固无缝隙的墙壁忽然往下一沉,露出一个半人多搞的洞穴来。   “走吧,小心头顶。”云姬小声说着,弯腰钻了进去。   顾云杳看了几人一眼,便要往里钻,被玉非寒一把拉住,示意他先进。   洞穴的高度在进去后慢慢就升至一人多高,里面有些潮湿,似乎紧邻着河水一般。   在洞中七拐八拐,云姬终于停了脚步说了声到了,就指了指不远处一个关着的木门,“你们想知道的事他都能告诉你,但如何让人开口,就看你们自己得了。” 第209章 隐秘当年事   顾云杳和玉非寒对视一眼双双走过去,叶无心和念婷想跟上去,却被云姬阻止了,“你们另有任务,来。”   两人对视一眼,转身跟着云姬往另外一个方向走。   顾云杳走在玉非寒身侧,他伸手推开门的一瞬间,她就看见一个人被五花大绑在椅子上,人脸都还没看清,就先看清了那人一身官服。   走进门玉非寒挑眉看着那人,他也看着面前这两人,忽然额头上的汗就流了下来,似乎十分害怕。   玉非寒上前一步把他嘴巴上的东西拿开,那人立刻张口就求饶,“端王殿下,小人昧了良心,求殿下饶命啊,求殿下饶命。”   他们还没问多少,那人倒是先一步自己求饶了,看着架势,难道不用多说,就能知道当年的事?   但显然这个想法过于天真,人家县令求饶是以为身陷险境让端王殿下来救人,而且事情的前因后果竟然是为了一箱银子。   玉非寒听的越多,脸上的表情和眼中的神色越发清冷,那幽深的眸子里寒烟笼雾,似是腊月里的江面一般。   县令还在委屈且自责的忏悔当中,顾云杳却没心情继续听下去了,抬手打断他道,“我以为你知道什么叫识时务者为俊杰,不过看来县令大人并不知道啊。”   这句大人让他浑身一哆嗦,他哪里称得上大人两字,尤其是从眼前这两人嘴里说出来,顿时他心里那一点侥幸之心就彻底石沉大海。   “小人,小人,小人不能说啊。”他不是不想说出来讨好端王,但这话一旦说出,他的命也就完了,他不求大富大贵,只要能好好活着,他就知足了。   玉非寒踱步在洞穴里走了走,轻轻的脚步声就像是一记记重拳打在县令的心上,他在王镇城多年,本以为可以躲过去了。   “若本王说那人不足为虑了,你又该当如何?”   此话一出,县令的瞳孔瞬间放大,眼中的惊惧之色溢于言表,他理解这话的意思,所以他不得不惊骇万分。   但转念一想,既然端王已经到了此处,那人的人却一直没什么动静,是不是就意味着,黎京如今的局势确实有了变化。   他可不是只当个县令这么清闲,为了自己的小命,耳听八方的本事也是有的。   “这,端王说笑了,这怎么可能。”他想伸手去摸一把额上的冷汗,可手脚都被捆在椅子上,根本动弹不得。   玉非寒的耐心对这些人基本可以当作没有,也不绕弯子,简单丢出一句,“无妨,县令要不说,那便留给别人说吧。”   县令正想松口气,却见玉非寒突然重新看了看四周,“这里作为你的坟墓,也算相得益彰。”   说罢就往外走,顾云杳也丝毫不迟疑跟着也要出去,吓得县令立刻吼叫起来,“端王殿下,殿下,我,我说,求您饶命啊。”   他不说是为了活命,可现在不说即可就得死,还不如搏上一搏,告诉端王真相,说不定他真的可以推翻那人,那他不仅不用再提心吊胆,说不定还可以立上一功啊。   生死关头他想的十分清楚,虽然浑身都止不住因这带些赌的决定紧张颤抖,但县令还是张口说了。   “当年的事是有人为,为那位出谋划策,顾将军算是促成这一事的帮凶,流匪其实,其实并不是自愿的,只是一家老小都在顾将军手里,不得不为罢了。”   顾之曦,顾云杳在心里念着这个名字,对这人她的情感一直很明确,逼死她的人,害死许靖容的人,但她其实并不恨他当初那般逼死自己。   她恨得是他逼走许靖容不够,还害死她,让她不得不把怀疑放在那个疼爱她的许靖容身上。   当年去找玉戎的人是一个身穿黑衣带着斗笠的女子,看不清容貌,周身有一股很奇异的香味,这世间少有见到,县令说到这里时还说可能是自己见识少的原因。   但顾云杳知道,不是他见识少,而是那香确实在世间少有。   当年县令是服侍在顾之曦身旁,之所以知道这件事,是因为那人去的时候,顾之曦就在当场,所以他也看到了那女子。   怪不得云姬说他们想知道的,都可以问这人。   接下来的一切如他们知晓的差不多,但有一些却不一样,比如当年策划之前,玉戎都是犹豫不断,可却在一夜之间突然下定了决心。   计划迅速实施下来,而顾之曦却在当天不知所踪,玉戎却丝毫不在意,似乎知道他到底去了哪里,去做了什么。   “所以当年那位姨娘也是被人算计了,幕后之人就是玉戎。”这不难想,既然事情要进行的顺利且没有破绽,一个女人的嫉妒最为稳妥,所以才有了母子三人被送去别院,在别院中遭遇流匪。   一切都顺理成章,只可惜玉非寒成了意外,他居然能在士兵赶到之时都还没死,或许这就是天意。   接下里的一切就如同他当年知晓的一般,但结局却远非他想得到了。   “从那之后顾将军就时常外出,有一次小人无意中得知,他去见的那人就是黑衣女子,小人也听一道办差的哥们说过,那些流匪都被推下了山崖,他们一家老小也都死了。”   县令急急的说道,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都说了出来,眼神一直看着端王,急切想得到他的认可,好让他放了自己。   “倒像是他的风格,斩尽杀绝。”玉非寒低低说着,手一抬,却牵了顾云杳的手往外走,竟是不打算理会这位县令。   县令愣愣的看着两人的背影走到门口,有淡淡的声音透过背影传来,“给你个忠告,留在此处保命。”   等回到留宿的地方时,叶无心和念婷已经也回到了房中,听见外间的动静,都出门迎向他们。   “云姬出去了,她说今夜让你们尽快回黎京,念婷随你们回去,我留下,再去王镇城一趟。”叶无心率先说话,看向拿着东西的念婷一眼,后者便把手中的包袱给了两人。   两人接了包袱,玉非寒带着顾云杳立刻往上走,却在机关出口处,听到外面有打斗声。   这里是雪神殿的地方,谁敢在此撒野,且青绡和云姬说不得都在外面,那谁还有敢来就昭然若揭了。   玉非寒果断退回去,顾云杳也跟着,她虽没有武功,但也听得到外面的不同寻常。   “以云姬的机警,不会没有后路。”顾云杳说罢看向念婷,她嘴巴张着正准备要说话,却被她抢先一步,“对,后面有暗道,走吧。”   三人调转方向,快速往刚才来时的方向走去,念婷在前面带路,很快就从曲曲拐拐的小道走到了一处山洞里。   “出了这山洞就是回京的小道,那里有马匹,咱们即刻回京。”念婷小声说,几人的脚步在山洞里回荡,很快就消失在洞口。   回到黎京已经是五天后,去的时候快,回的时候却去的时候快,到了黎京城门不远处,顾云杳和玉非寒却没有直接进城,而是去了城外佛光寺。   两人才刚到寺中,衣衫都未曾褪换,就听大堂外有人宣读了一句什么,顾云杳和玉非寒立刻对视一眼,从门里走了出去。   两人一身风尘仆仆,顾云杳眼珠一转伸手在一侧的青树上抓了一些叶子,看似不经意的在身上几处放了,这才和玉非寒一道出了院子。   大堂里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当今皇帝,那一身明黄的龙袍在阳光下微微有些刺眼。   “你们两个也在佛光寺。”听到脚步声,玉戎回身看向殿外,就见两人一身风尘仆仆,衣衫有几处还有青叶沾着。   他的目光不着痕迹的打量,见两人行礼参拜,等他挥手才起身回道,“启禀父皇,儿臣与王妃在山中游玩,山中景色秀美,以至于耽搁了回程。”   “哦?那便是在寺中几日了。”玉戎笑了笑,出了大殿门,朝着一侧的偏殿走去,他们两人也缓步跟着去了。   顾云杳的余光看了看外面,此处侍卫不多,看来他此次出来不仅带了侍卫,还带了暗卫。   “昨日才来,前几日一直与王妃在山中,难得浮生偷闲。”玉非寒的声音淡淡的回答,带着些清冷淡漠,带着他独有的情绪。   玉戎没再问什么,两人身上的青叶还是新鲜的,可见他所说的话是真,可玉戎心中还有疑虑,却不打算就这么轻易让两人退下。   他在厢房里坐下,示意两人也入座,抬手拿起茶碗呷了一口茶,抬眼问顾云杳道,“不久前听闻端王妃身体不适,可好些了。”   他自然不担心她的身体,说到底不过是一个女子,还是顾之曦的弃女,他肯松口让她嫁入皇家,不过是有了自己的打算罢了。   但在心里却从未把她当作皇家人,否则端王失踪那些日子,他也不会对端王府不闻不问。   可没想到他没主动找她麻烦,她倒给他添了不少麻烦,廷尉府廷尉邵籁被迫革职,门前箱子跳出早该斩首了的定王,着实让他焦头烂额了不少时日。   想到这里越发愠怒,但却始终压着。   顾云杳起身行了一礼,徐徐答道,“臣媳已无大碍,多谢陛下关心。” 第210章 回京部署   路上她就知道了如今廷尉换了人,定王被收押,最终判决倒是没下,但也不会远,黎京民怨已经是越涨越高了。   玉戎淡淡嗯了一声,看了眼顾云杳的神色,心中猛地就是一惊,她这是在嘲讽?他因为自己看错了,再定睛一看,却仍是眉眼温顺。   想来她也不敢当面就这般放肆,至于背地里的小动作,他只是猜测,却不能十分确定,始终没把一个小女子放在眼里。   又坐着说了几句,玉戎便摆手示意他们离开。   回到他们暂住的厢房,屋中一切都看似平常,却因为太过正常,却显得不寻常了。   “看来是查过之后才放心,他倒是谨慎的很。”顾云杳坐在凳子上,伸手给自己取了一杯水,一饮而尽后才说道。   玉非寒没说话,在屋中转了一圈,窗口上有轻微痕迹,显然是从这里入的房间,床榻有人检查过的痕迹,旁的地方倒是没有异常。   “大抵是想知道我们所说是否属实,看来他倒是很了解我。”他嘴角带着一丝嘲讽,本该是和蔼慈父,却害死他的母亲,诛杀他的弟弟,如今又想暗杀他。   顾云杳没说话,伸手握了玉非寒的手,歪着头淡淡的道,“既然知道十年前的事跟黑衣女子有关,那就好办很多,现在只要找处雪神殿叛徒,一切就可以结束了。”   原本是打算真去雪神殿,如今不用去那么远,差不多半月黎京的局势又有变动,看来一切已经彻底胶着。   “师浅雪去了宫中,她和许家暗卫一道留在里面,倒也可以在关键时刻有些帮助,不过我总觉得其实宫中才是最危险的。”   之前他们都想错了,以为那叛徒在黎京某处,却从来觉得宫中的可能性很小,但从一路各城镇调派官员及驻军来看,那人最大可能反倒是在宫中。   “徐老妇人旁支也是因顾之曦高升,但徐贵人显然没有那么大的能力,顾之曦嫌疑最大,但他似乎也不敢私自调动西山驻军。”   顾云杳默默念叨,这些话有些乱七八糟的,但念着念着,她忽然眯起眼抬头看向玉非寒,却见他也看向自己。   “你也疑惑对不对?一个徐贵人和大将军,哪里能私自调动地方官员,虽然品阶不高但也是受上头指令,且武官与文官想来不干涉。”   玉非寒点头,“还有一点,指令来自后宫,既然不是徐贵人,那还有谁人可以这般一手遮天?”   他们俩人想到了一处,但又同时心中惊疑,若真是她,那他们岂不是处处都在人眼皮子底下。   入夜之前一行人便从佛光寺离开,两人与玉戎御驾相随,进了黎京城,便各自分开,他们两人去了燕子楼吃晚餐,皇帝回宫。   永宁宫中,玉戎斜靠在软榻上,眼神微微有些失神,中年即将过完的脸上,仿佛经过风沙洗礼,颇有一种暮年之姿。   曹贵妃坐在他对面,手中一枚晶莹的葡萄,在她晶莹剔透的指尖慢慢旋转,一颗更晶莹剔透的葡萄就剥好了。   她缓缓递到玉戎口边,看着他吃下去,这才似不经意的说道,“陛下,在佛光寺遇到了他们,可有发现?”   明心已给她送过信儿,知道端王与王妃和玉戎前后脚进了寺中,她就知道玉戎一定会去查看寺中他们居住的房间,因为这是她无意说出去,说殿下与王妃远道后回来。   “没有,不过这才是朕要的,没有破绽便是最大的破绽。”玉戎眯了眯眼睛,天子的眼中只有权利和天下,这般针对一个人,或一群人,那便是这些人阻挡了他的天子之路。   玉戎心中对玉非寒这个儿子越来越没耐心,越来越没有斡旋的心情。   端王府,他留不得了,不管那人最初是不是看中的他,这天下都是他的了,绝不会再拱手让人。   “陛下早些歇下吧,明日还要早朝。”曹贵妃拿起丝帕为他拭了拭嘴角,便要起身扶他去歇下,却被玉戎摆手阻止。   他心中烦躁,哪里还有歇息的念头,暗卫已经回禀了,端王和王妃一路从黎京到了王镇城,那里有一个人他若见了,多年前的事,应当再也隐藏不住。   当年他肯下定决心,皆因为那人的话,还有顾之曦的怂恿,可决定到底是他下了,玉非寒若要仇恨,他也首当其冲。   “爱妃,你说这一辈子,你可做过什么后悔事?”玉戎声音沉沉的,犹如夜幕一般深幽,像是问她,又像是自言自语。   曹婷嘴角的笑微微动了动,继而笑的越发真心,“有,人生在世,又怎么会没有后悔事。”顿了顿她对着看向她的玉戎继续说道,“最后悔入宫。”   玉戎的身子微微一顿,脸上的笑意渐渐变成了叹息,“朕想也是,当年遇见你,你还是个小姑娘,那怯怯的眼神朕现在还记得。”   他说着笑了笑,伸手握住曹婷的手拍了拍,见她也笑的羞涩,不由心中微动。   “陛下说笑了,臣妾只是觉得不入宫前还能侍奉在陛下左右,可如今却只能偶尔见到,怎生不后悔。”曹婷说着笑意越发深,看着玉戎的眼神波光潋滟,似有千情万意。   这话是话中有话,当年在外她有的是机会靠近玉戎,有的是机会动手,可入宫了,他身边便是千军万马,即便是两人独处,周围也都是暗卫,根本无从下手,除非她不打算活下去。   永宁宫中烛火跳动,窗上人影晃动,渐渐没了人声,门外的太监宫娥便悄悄退了一些,只留下几个职守,看来今夜皇帝是在宿在此处了。   端王府中,玉非寒和顾云杳坐在房中,听着立在一侧的暗卫一一汇报近些日子的动静。   “廷尉邵籁革职查办,由别处调来一名官员顶替,这人身份青白,跟朝中势力不沾边。”暗卫说着,抬眼看了看玉非寒,等着他的令下。   却见王妃先开了口,“跟朝中势力不沾边,但却不保证跟江湖中人不沾边,这人要密切注意,万不可掉以轻心。”   暗卫应了声是,继续说道,“定王已经再次被收押,判秋后处斩,这次百姓闹的厉害,据说是要当众斩首,以免百姓滋事。”   玉非寒一直不曾说话,垂着眸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而顾云杳则细细听着暗卫的禀报。   “宫中无异动,只在三日前曹贵妃出宫去了佛光寺,今日皇帝再去。”暗卫的声音落下,顾云杳便皱了眉,暗卫就自觉停了话语。   顾云杳放下手中茶杯,抬眼看着暗卫问道,“三日前何时?”   “宫门打开不过一刻钟,曹贵妃就出了宫。”暗卫照实说,他得到消息时也觉得有些古怪,但并未查到什么。   顾云杳点头示意他继续说,黎京局势瞬息万变,绝非这么一点事儿。   “是。”暗卫顿了顿,继续说道,“程尚书之子无罪开释,诬陷之人被揪出是文定公府中人,皇帝大怒,斥责文定公府上下,说其连老文定公一分气节也无。”   这话说的倒像是人话,如今的文定公确实不如老文定公,神不似型不似,其他的更不似。   “程尚书因为公子的事,一连三日不朝,曹将军曾到过府中劝慰。”暗卫说到这里停了,眉宇间唯有踟躇。   “说。”顾云杳也不多问,只淡淡说了一个字,她不喜人吞吞吐吐磨磨唧唧,有话就说,若不愿说,那就不要做出一副为难的样子来。   暗卫多少知道王妃的脾气,立刻垂首道,“陛下送了美人到端王府,还有太妃,昭王和肃王阻拦不住,此刻就在偏院。”   顾云杳挑眉,这就是暗卫犹豫说不说的原因?他认为,她会在意?还是会跟玉非寒闹?   她挑眉瞄了眼玉非寒,他似是没听到暗卫的话,仍是垂着眸子暗自思索,感觉到她的目光,十分不在意的摆手道,“按你意思。”   “不可惜?”顾云杳再次挑眉,见他不再回应,便淡淡的同暗卫道,“养着,回头交换了送给黎京顾将军手下将领。”   暗卫一愣,立刻点头,心中顿时对自家王妃佩服的五体投地。   这些美人送来自然不止是恶意给王妃添堵,还为了给端王府名正言顺的安插人,但王妃这么办了,一是没有明面上拒了各家意思,二是更名正言顺的抚慰军心。   虽然那军不是他们的人,但送去添些麻烦也是好的。   暗卫走了,顾云杳这才有拿了茶碗继续喝茶,这些女子定然是被许了富贵,如果送给了只知道打仗的粗人军官,她们又岂会没有怨言。   再则端王是黎京女子梦中之人,为她委身倒是万般愿意,但为了一个粗人,那些心高气傲的女子又怎肯乖乖的。   月正中天,寝室的灯灭了,久久安静,却让人觉得这样的静谧清冷的夜,无端有柔情弥漫出来。   第三日一早,端王府门外有人把门敲的震天响,在外的侍卫怎么拦都拦不住,可又不敢真的出手,毕竟这是昭王殿下。 第211章 闹事的?   “昭王殿下,这天还没亮透,主子都还没起身,您晚些吧。”侍卫满脸苦涩的道,主子交代要拦住昭王和肃王,可怎么能拦得住。   玉非墨满脸怒意,还有脸睡,把那些个美人送进他府中是啥意思,他不就看了个笑话罢了,至于这么埋汰他吗?   “走开,本王一定要见到九弟,问问他什么意思!”他声音不小,直嚷嚷的门里门外都听的清楚。   正在玉非墨闹的空档,大门缓缓开了,他身形一顿,立刻就挣扎的更厉害了,“门开了,快快,本王能进去吧。”   “昭王殿下要问谁意思?”门口站着一个人,一身云灰色纱衣罗裙,在晨光初显之时显得格外冷清。   顾云杳站在门口,面色更为冷清的看着眼前被侍卫抱成一团的玉非墨,眼神里的嘲讽让他有些不自在。   他嘴巴蠕动了几下,没能说出什么来,美人这件事他是知道的,若是只对着玉非寒他倒还好,但现在是顾云杳,端王王妃,那就有些不好意思了。   “哦,昭王殿下是要问那些美人是吧,既然别人送给我的夫君,夫君交给我处置,那么送进别人府中,可有疑问?”   她说着,微微侧了侧身,但却不是让昭王进府,而是让府中早起采买之人出府。   玉非墨的嘴巴又张了张,但还是没说出什么话,就被顾云杳下一句给打断了,“还是说昭王认为,美人只能往端王府送,你的府邸送不得?”   他算是彻底没话可说了,也明白了顾云杳的意思,感情这位弟妹心里不悦他看戏了,再者这事确实是他不够厚道,无话可说。   “弟妹,这个,本王不是这个意思。”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但心里知道的很清楚,得把这位给劝一劝,否则以后到端王府可就难过了。   可顾云杳却不打算跟他多说,抬眼看向门前远一点的地方,那里一人牵着一匹马,身子高挑威武,颇有一股军中男子的英武。   “肃王殿下也是来讨说法的?”她似笑非笑的看着玉非萧,这人来的比玉非墨晚,十有八九是知晓她的用意。   玉非萧对着还立在一边的侍卫招手,待他把马给牵下去,这才开口道,“讨说法?本王是来道谢的,那些美人,本王的手下十分喜欢。”   说着也似笑非笑的看了看玉非墨,眼神里带着些戏谑。   玉非墨浑身都在抖,气的。   “四哥请进,还没用早膳吧,一道用了吧。”顾云杳侧身请了他进府,走了一步后才像是突然想起还有昭王此人,便也招呼了一声,仅此而已。   进了端王府大厅,玉非寒已经端坐在主位,看到顾云杳等人过来,只抬眼看眼他的王妃,便垂下眸子吩咐人摆上碗筷。   几人坐下,默默吃起了早餐,不过才吃了一半,玉非墨还是忍不住小声嘀咕道,“我这闹事的都没闹成,我才该郁闷,你们怎么比我还闷。”   他声音小小的,但抬眼就看到顾云杳目光扫了过来,赶紧低了头,他觉得如今端王妃在他的眼里,比端王要可怕。   饭吃到差不多的时候,顾云杳和玉非寒双双放了筷子,玉非萧也在他们之后很快放了筷子,只有玉非墨还在细嚼慢咽。   看他的动作和表情,似乎嘴里吃着的不是一块普通的糕点,而是人间绝顶美味,那神态,仿佛比好色之人看到绝顶美女还夸张。   顾云杳挑眉,对着站在她伸手的侍女使了个颜色,后者立刻招呼其他人开始收拾桌子上的碗筷。   玉非墨这才发现就他一人还在吃,其他人都坐着一动不动了,“唉,唉,我还没吃完,我……”   他说归说,侍女仍是很不客气的把桌子上能吃的东西都给收走了,好在他眼疾手快拿了两块糕点在手里,这才没失落到家。   “好了,既然饭也吃过了,两位来有何事就直说吧。”玉非寒淡淡的说,眸光微微闪动,昨日送去的美人儿,今儿个就来了,这两人的速度也是快。   虽然他觉得,昭王这快完全是气的。   “还好意思问我来干吗,我能来干吗,别人送你的人,你怎么能往我这里塞,你,你好歹都塞给四哥,他那边需要。”   玉非墨声音越说越小,他发誓,刚才顾云杳看他的眼神里有警告,他知道自己看笑话不对,可又不是他的主意,不带连他一道耍的吧。   “昨日军中倒是没什么动静,但顾将军倒是速度快,你前脚把人送来,后脚就把人给要走了,说是他军中的汉子多单身,有用。”   玉非萧挑眉说道,“那家的军中单身汉子少,我这营下几个将领都没成亲,他猴急个什么。”   顾云杳嘴角微微勾起,果然如她所料,顾之曦会去要那几个人,想来也是,精心求来的人,就这么便宜了一群糙汉子,也确实会觉得可惜。   “肃王不是在边关戍守,怎么就回来了?”她遣人送去美人到府上,可是没以为玉非萧会在,若他在了,顾之曦万一不去要人那可怎么好。   玉非萧再挑眉,她和九弟的消息那么灵通,怎么会不知道他为何回来,还不是有人去捣乱了呗。   黎京城里闹成什么样儿他管不着,但把人送到他的地头上闹腾,那他就不乐意了,总得借机回来讨个说法吧。   “有人往我那里安插人,被我逮到了,你说我该不该回来讨个说法?”玉非萧似笑非笑的看着玉非寒,那样子像是说人是他安排的。   昭王就是这么想的,不由眉毛一拧,“九弟,这就是你不对了,你怎么能往四哥那里安插人,这也太不厚道了。”   这话说的义愤填膺,还忽然侧了身子凑近了又嘀咕一句,“怎么着也不该让他知道不是,看,兴师问罪来了。”   顾云杳和玉非萧的眉头都是一跳,唯有玉非寒若无其事的回了句,“七哥说的是,以后我要真动了那心思,一定照你说的做。”   他声音平稳,音量不大不小,恰好几人都听的清清楚楚,昭王也不恼怒,只嘿嘿的笑,收回目光盯着自己的手指,嘴巴吧砸吧砸的动着,似乎还在怀念刚才糕点的味道。   “好了,说正事,去我那里的人是一个女人,看身形倒像是个妇人,不过被我一路追赶只抓了个喽啰,你们一定见过。”   他说着从怀中拿出一副画像来,上面绘着的那人赫然就是几次去佛光寺接待他们的小沙弥。   “怎么会是他?”显然玉非墨也识得那人,瞪着眼睛看画像上的人,一副不解的模样,“这不是佛光寺的小沙弥吗,怎么会跟一个妇人去你那里捣乱。”   玉非寒和顾云杳对视一眼,看来他们想的没错了,当真是被人摆了一道。   “顾家那边也有动静,昨夜从府中把那几个美人给送走了,在那些人中间还多了一个人,我想应该就是你们要找的候清。”   玉非萧把画像收了起来,人现在在他的暗牢里,但他的地方也不能保证最安全,所以他今日来了端王府,就是希望把人转移给他。   他是无心九五之位,对那位父皇也没什么感情,虽然据说当年的事是他因为他娘策划的,但说出来谁信?   更何况在那不久之后,他娘就莫名其妙的死了,他想知道真相,于是私下里接触玉非寒,却发现他这个弟弟着实不一般。   “九弟,还有一事四哥想拜托你。”他抬眼看着玉非寒,眼神里的坚定毋庸置疑。   玉非寒也回望着他,眸子中寒雾覆盖,幽黑深邃的仿佛一汪看不见底的深渊泉水,“我知道,探查到便差人告知。”   他知道他想问什么,但现在他无法确定,那日从雪神殿驿站里出来时,县令还说了一句话,让他们都始料未及。   黎京的部署已经到了末尾,但县令的话又让人不得不深思,也许事情不如表面上看的那般有把握。   “好,那四哥就先多谢了。”玉非萧起身对着玉非寒抱拳,玉非寒端坐着受着,并不多客套,于情于理来说他不该帮,毕竟当年众所周知,是他娘害死了他母亲与弟弟,可他知道真相,也恨不起这位自小就悄悄照顾他的哥哥。   “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昭王满脸懵懂的看着在座几人,连顾云杳脸上都是一副了然,为啥就他没听懂?   顾云杳抬眼看了看他,十分友好的道,“昭王的暗卫今日就留下吧,晚上借我一用,可好?”   他能拒绝吗?看她那眼神,他敢拒绝吗?   “好是好,那我能一起吗?”玉非墨的眼神闪着亮光,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看的几人都忍不住瞅他。   顾云杳眼珠一转,忽然想的更真心了些,说道,“好啊,今晚的事说不定会因为昭王在场而更加精彩。”   她这么一说,又那么一笑,玉非墨的心中突然打了个凸,怎么感觉被人算计了,可这要求是他自己提的,应该,应该没问题吧。   咽了咽口水,他突然有点后悔了,刚准备开口,玉非寒忽然道,“那就拜托七哥照顾云杳了。” 第212章 被坑的感觉   他又是一愣,怎么今晚啥事还需要端王妃一道去,那,那应该没啥大问题吧,“额,好,好,我一定照顾好。”   玉非墨说着重新坐回到位置上,脸上的狐疑还是一丝未减,整个人看起来有点迟钝恍惚。   玉非萧无声的叹了口气,这老七平时挺聪明的,遇到老九就笨成了狗熊,如今还再多一个端王妃,他这日子大概要在坑里过了。   直到走出端王府大门,玉非墨都不知道他们到底要干什么,看自家四哥的表情也十分古怪,一见他看他,他就紧抿着唇扭头避开。   “四哥,你,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你老实说,我保证不告诉九弟夫妇。”玉非墨实在忍不住,在肃王就要翻身上马的时候忽然拽住了他的袍子。   玉非萧被他一拽没能翻上马背,见他拽着自己袍子一角,满脸无奈的说道,“能先放开不?你这要是拽了别人,还不得被人喊非礼?”   他此刻的袍脚在他手中,大半个雪白的裤子都露在外面,军营里也就算了,这会儿成何体统。   玉非墨闻言不好意思的松了手,刚才没注意拽了哪儿,这会儿看见也觉得不是地方,“行行行,你快说吧,我总觉得我被九弟妹给坑了。”   可看顾云杳的模样也没什么异常,就是笑的比平时灿烂了点,就那么一点点而已。   “没事,你跟着她保护好就行,晚上的事十分重要,可千万别给办砸了,否则你大概真要被坑,坟坑。”   玉非墨瞪大了眼珠,玉非萧趁机翻身上马,马鞭一甩人就走远了,他再想拦着问清楚已是不可能的事。   “这么严重,到底什么事儿啊。”玉非墨挠了挠头,心里有点忐忑,他平生最大爱好就是吃,虽然央求着九弟给训练了一批不错的暗卫,但说到底,也就是装装样子威风威风而已。   这黎京的水太深太混,他不愿意趟进去,所以既然与端王相交甚好,也不轻易上门拜会,可这次似乎并没那么简单。   他想起那几个美人,个个美貌如花,一看就是聪慧伶俐的,一个人送进去也就罢了,偏偏黎京几个举足轻重的人都送了。   所以他才会因为这些美人来端王府闹腾,这是烫手山芋,他怎么敢接,这些美人分明就是那些人给端王府准备的。   只是玉非墨怎么也没想到,他们的父皇竟然这么快就忍不住要动手了。   黎京的夜色总是来的有些晚,天刚擦黑就会有人家点上灯火,照亮半边天。   玉非墨看着眼前一身黑衣的端王妃有些发愣,心里的不好预感越来越强烈,穿成这样是做什么?难不成今晚是要打家劫舍?   顾云杳才不理会昭王那惊惧的眼神,心想这家伙除了吃脑子里难道都没想过别的?还是他那脑子里就只知道吃。   “走吧昭王殿下,今晚可要看你得了。”她说着翻身上马,朝着城外疾驰而去。   玉非墨见她就要走远,也赶紧上马跟上,心里虽然犯嘀咕,可顾云杳没给他时间细想。   到城门前,顾云杳故意放缓了速度,让玉非墨先到城门下亮出令牌出门,她才跟在他身后慢慢一道出去。   “你怎么不上前出示身份,咱们都不都一样,他们还敢不放啊。”玉非墨坐在马上问顾云杳,她一身黑衣,刚才出门的时候还故意垂了头,大半张脸都被头发给遮了,也不知道干什么,神神秘秘的。   顾云杳四下里看了看,指了指前面的林子道,“先进去再说,咱们等的人还要待一会儿才出来。”   她看了眼昭王,似笑非笑。   玉非墨被她看的不自在,又被那笑笑的更不自在,怎么掉入坑里的感觉越来越重,他是不是做错了,就算恼怒送美人,也不该到端王府闹腾。   他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猛地扭头去看已经朝着林子深处走的端王妃,他还真被人算计了,“唉,弟妹,你等等,你们是不是早就等着我去闹,今夜到底什么事要我帮忙不能直说啊?”   顾云杳就当没听见,脚步不疾不徐的朝着林子中走,顺道还伸手摘了一片低垂下来的树叶,叶上绿色渐渐淡去,透出一股枯萎的黄来。   她看着在手里捏着的树叶,忽然叹息一声,两世为人,都逃不开尔虞我诈刀山火海,只是这一世这刀山火海,该轮到别人来走一走了。   “昭王殿下,若有朝一日你父皇要杀非寒,你会坐视不理吗?”她侧着头问他,语气里带着一丝轻松,但话听在玉非墨的耳里却不轻松。   他怔怔看着林间斑驳月色下的顾云杳,她有一张不怎么起眼的平凡面容,但却有一双让人一见就无法忽视的明媚双眸。   第一次见,她的眸子里有沧桑和深沉,第二次见是疏离和淡漠,再然后她嫁给了九弟,渐渐的那眸子里竟然和九弟有了几分相似。   这姑娘是真在意上九弟了,她眸子里有他的影子,也有他的气息。   “不会。”玉非墨沉默了许久,又说道,“这世上能杀他的就一个人,也只有那人想杀,我们这些年也多少因为这个不去端王府多走动。”   顾云杳点头,有这句话就好了,日后只要不是阻碍,那便最好。   两人站在林子深处,不过地势稍微高些,能看到林子外官道的情况。   不过多时,一辆马车缓缓从城中驶出,这个时辰除城门除非有各府令牌,否则根本出不来,“是他们吗?”   顾云杳摇头,马车上的标记是个酒壶,如果猜的不错,这是庐小一的马车,她虽不是各府中人,但以雪神殿的能力,出个城门又算得了什么。   只是,那马车里坐的究竟都是谁?   马车在官道上缓缓往前,走到林子一半时突然停住了,从上面走下来一个人,那洒脱不拘泥的姿态,赫然就是庐小一本人。   她似乎能感觉到他们远在山林中的目光,迟疑了一下,朝着他们看了过来,脸上带着笑意,看不大真切。   庐小一从马车上下来,感觉到不同寻常的气息,扭头朝林子里看去,见树林之间似有黑影晃动,而在林子高处似乎还有人在。   “那些黑衣人是找他们的,那是……”庐小一没继续说,而是微微侧眼看向驾着马车的人。   “老板娘,不久前出城的是端王妃和昭王。”城门的人有一个人是他们的人,知道出城动向,尤其是上面交代下来要注意的人。   庐小一对着林中的人笑了笑,转身重新上了马车,看来今夜不止他们,还有别人要出来,这种是非之地,可不适合她久留。   马车速度极快的驶离,站在林中高地的顾云杳神色却突然一凛,庐小一刚才的口型是在说……   “有人来,昭王殿下,你的暗卫!”顾云杳眯起眼睛往后面的林中暗影里站了站,原本以为就只有他们,并没有想过多隐藏,现在看来大意了。   玉非墨也是一凛,立刻抬手在半空中做了个奇怪的手势,几道黑影就从他们身后蹿了出去。   这些人的身形路数与端王府的暗卫相似,却又不同,顾云杳看着人远去却没有松口气,今夜的事情败露了?   她脑中思绪飞快转动,不对,不是败露,是以防万一,“他们是在以防万一,让暗卫守着,不到咱们这里就不要动手。”   她压低声音道,同时眼睛往城门前看,果然见又是一辆马车驶出来,车前车后都跟着两个人,十分警觉的样子。   “来了。”她眸中亮光一闪,看来她猜的没错,顾之曦定然会借着把美人送入军营的由头带候清离府。   前面暗卫没有动静,稍后一人回转低声说人撤了,又迅速从他们眼前消失。   顾云杳笑眯眯的歪头看着玉非墨,这笑让玉非墨才刚感觉正常点的心,顿时又提了起来。   马车已经到了刚才庐小一停下的地方,再不远就出了林子,过了桥之后再想截住,困难就不是一星半点了。   “劳烦等会昭王殿下骑马劫人去吧,我只要其中一个妇人,其他的无所谓。”顾云杳轻声道,她肯出来不止是为了候清一个,还有可能出现的黑衣女子。   让玉非墨劫人是因为他平日里也无法无天惯了,皇帝诏令禁足,他都敢在家门口大摆宴席,那劫个人根本就跟玩儿似的。   玉非墨眼珠快要瞪掉了,叫他去劫人,还是一个妇人,这,这,他品味很差吗?   “不是,劫人就算了,怎么还是个妇人,你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觉得从昨天晚上开始他就没活明白过,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没睡醒就出门了。   顾云杳见马车走的远了,皱眉低声道,“别说一个妇人你都劫不了,实在不行我自己去。”说着她就要起身。   “谁,谁说的,我立刻去,还不信了。”玉非墨翻身上马后就后悔了,她是故意的,可马都骑上了,不好在下去啊。   留了一半暗卫在树林里,他骑着马缓缓朝官道上的马车奔去。 第213章 劫人   顾云杳嘴角含笑,候清肯定是带不回去,所以她便出来见她,只要见了她就能知道很多想知道的,相信她不会吝啬。   抬眼看了看天色,说不得天亮之前还能回去补一觉。   官道上忽然一声急促的车轮急停声,接着是有人喊叫的声音,然后是兵刃相交之声,渐渐的喊叫声渐息,马蹄声倒是近了。   她眼中的光彩一闪,退后几步站在更深的暗影中,等着马蹄声渐渐到了跟前,这才仰头去看,马上的却不是玉非墨,而是一名女子。   “老板娘好兴致,怎么深夜独自骑马到林子里来溜达。”顾云杳从暗影处走出来,是庐小一她就放心了,只要不是那人就成。   在她没盘问完候清之前,黑衣女子的到来她一点都不期待,所以比预想好多了。   庐小一翻身下马,单手抚着马头唉声叹气道,“没办法啊,原本是想到远处,但被人直接踢了回来。”   她眼神十分无奈的看了眼今夜顾云杳的打扮,一身玄色衣衫,身姿纤瘦却不见柔弱,倒是比第一次见到时再添几分丰腴。   顾云杳任由她看,眉宇间的笑意如今夜的林间夜风一样轻缓,庐小一回来,八成是有人下了令。   “那今夜就多谢老板娘守护了。”她笑的十分真心,看来今夜那黑衣女子一定会来,否则那里用得着庐小一来她身边,且,还是一身暗卫的黑衣。   庐小一抿着唇笑,一双眉眼似是含着几分醉意,如同敞开的酒壶映着星空,让人未喝就先醉了。   “不客气,到时候我好直接向上面汇报,也省的自己探听了。”她伸手把马放开,抬手轻轻拍了拍,那马像是知道她的意思,滴溜溜的就跑远了。   两人说话间又有马蹄声来,这次沉了些,似是不止一人骑着。   “来了,端王妃这次可要问的快些,不然那人我可拦不住太久。”庐小一面露无奈,瞧了瞧天色,人都快拦不住了,再客套下去,今夜就得无功而返了。   玉非墨回来时马背上多了一个人,他抬眼看到顾云杳身边也多了个人,愣在马上了好一会儿才下来。   “你要的人……”说着眼睛一直看着庐小一,总觉得这人面熟,但想不起来到底在哪儿见过。   顾云杳嗯了一声,上下打量了一眼,单刀直入的道,“候姨娘,你如此走了,你的孩子们怕是再也活不成了。”   候清被昭王劫持时就知道会是顾云杳,只是她没想到顾云杳出口第一句话就是这个,下意识的道,“你胡说。”   顾之曦答应过她,只要她平安离开黎京,他们的孩子他会尽快送来跟她相聚。   “我是不是胡说,你仔细想想就明白。”顾云杳也不多说,今夜知道候清出了黎京,她就猜到黑衣女子会来,难道她以为她心中一点数都没有吗。   候清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她怎会不忐忑,顾之曦是什么样的人她很清楚,这些年也看的很清,可他当初为了她气走许靖容,她总还是抱着一点希冀的。   “不会的,之曦不会这么对我。”   “他会不会我不知道,但你的主子会怎么做,你比谁都清楚。”顾云杳也不多卖关子,嘴角一挑道,“当年你擅自改了她的计划,你觉得她不会放在心上?”   候清心中一惊,猛地看向顾云杳,脱口而出道,“你怎么知道?”   当年嫁给顾之曦确实不是主人的意思,只是后来觉得她入了顾家也无妨,便由着她,但后来的一切却让主人十分震怒。   “我的孩子,之曦……”候清喃喃道,她总算明白顾云杳此刻见到她那般镇定的原因,她知道很多,比她看的清,更知道她不会隐瞒了。   候清的心里从来就没有挣扎,在主人和孩子面前,她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孩子,“你保证他们没事,我可以告诉你一切。”   那是顾之曦的孩子,但如果主人要动手,恐怕他也拦不住。   “自然。”顾云杳点头说,抬眼看型昭王道,“还劳烦昭王等会把候姨娘送回顾家,你只要在顾家,你的孩子便不会有事。”   她这般说,却没把里面的隐情说出来,也不打算说给候清知道。   “她在宫中,当年是她和另外一个人一道联手促使陛下做了那件事,顾之曦不过是在他决定后的跑腿,帮他善后了一些事罢了。”   候清看了眼昭王和庐小一,犹豫的道,“还有一件事,不知端王妃知不知道。”   “你是说我娘吧,她还活着对吧。”顾云杳神色淡漠了下来,眼神里的疏离比这夜色更加浓重。   候清又是一愣,继而释然,既然都知道当年的事,那多少猜到一些也不足为奇,“对,她如今也在宫中,不知你见没见过。”   顿了顿又说道,“想来即便见到,怕是端王妃也认不出来了。”   顾云杳不以为然的笑了笑,“无妨,我娘已经死了,如今的不过是你们的人,既然是你们的人,那便是敌人。”   她以为拿话激她就能看到她失落或是悲伤吗?那还真小瞧了她,当年云妃死在她眼前,她不也眼中带泪的亲手杀了她父皇。   人不负她,她自不会负人,反之,绝不手下留情。   “好了,姨娘还是把那人是谁告诉我吧,我这便让昭王送你回去。”她漫不经心的说着,抬眼看了看远处的官道。   夜半时分,城门已经关闭,想出来不是易事,他们既然出来了,不如把事情办妥的好。   正想着,官道上远远驶来一辆马车,隐约看去觉得十分朴实,不像是大户人家的车,颜色也不甚起眼,但车前的灯笼却大红如血。   “不是我不说,而是我也不知道她究竟是谁,只知道她在宫中。”候清的话音在这时候响起,却没人理会她,都转头盯着官道上的马车。   那马车前无人,没有赶车的车夫,也没有牵马的小厮,可马车却稳稳当当的往前慢悠悠的走着。   “正主来了,昭王还是带这位先一步进城去吧。”庐小一往前站了一步,她折返之前就见过这辆马车,如今又出现在这里,显然她的人失手了。   顾云杳也不多说,看了眼昭王,他还愣愣的盯着那马车看,闻言又愣愣的看向几人,顾云杳皱眉,“昭王殿下莫不是吓住了?”   玉非墨啊了一声,竖起眉毛就想辩解,顾云杳没给他机会,伸手就把他和候姨娘往后面的林子里一推,“马在后面,你们赶紧离开。”   看着两人走了过去,又听见马蹄声渐行渐远,顾云杳这才放心,今日昭王来就是劫人和送人的任务,只要他把人送入顾家,一切就都好办了。   “端王与王妃好计谋,用昭王这个不是局中人的身份去自外打破僵局,又用那位妇人毁了将军府,当真是不错的想法。”   庐小一眼睛紧紧盯着官道上越来越近的马车,嘴里还不忘调侃两句顾云杳。   昭王劫人,那些人不敢不放,他再把人送回顾家,顾家人也不敢不收,这般轻松就把一个烫手山芋送了回去,顾之曦要知道了,一定会捶胸顿足大喊后悔了。   “是啊,家有聪慧王妃,端王睡着都能带笑了。”顾云杳顺着她的话自夸道,惹得庐小一嘴角狠狠抽了两下。   她自认已经很不要脸了,才知道世上连不要脸都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马车渐渐到了近处,顾云杳才看清车身上还挂着东西,似乎是铜铃,但却没听到除车轱辘外的任何声音。   “铜铃是哑的,这是鬼车,听说夜半看到就要被它收走魂魄。”庐小一面色凝重,这传言是有些夸张了,但有一点没错,那就是见过这鬼车的人,每一个活着的。   顾云杳惊讶,还有这种传闻。   两人看着鬼车慢慢的在官道上行走,不一会儿就到了她们正前方,那马车似乎有灵性,突然就停了下来。   庐小一和顾云杳对视一眼,她身后有暗卫护着,一时半刻不会出什么大乱子,但保不齐真如传言一般,收的是人的魂魄。   就在两人都紧张警惕的看着那鬼车时,庐小一忽然浑身一震,脸色瞬间苍白,眼睛也睁得大大的,直直盯着那鬼车看。   顾云杳原是不信鬼神,但她发生在她自己身上的事却无法解释,除了鬼身,世间还有何力量能让人借尸还魂?   她盯着庐小一看,发现她嘴唇上下蠕动,似乎是在说什么。   “快走,她亲自来了。”庐小一忽然伸手拽住顾云杳,转身就往林子里跑,她们的马在里面,趁着那人没来之前,快点离开这里。   原本还想着挡一挡,给昭王多些时间,现在看来,还是先保住自己的小命比较要紧。   两人都快速翻身上马,庐小一让顾云杳在前,她自己则在后跟着,那人的武功路数她多少知道,说不定可以挡上一两下,若是顾云杳在后,怕是一招就完了。   骏马疾驰,城门就在眼前,顾云杳却觉得这距离远了,手中的马鞭一下一下挥舞,只盼能快些进去。 第214章 濒死假象   城门上的士兵远远就看见有人骑马而来,心里不由疑惑,嘴里嘀咕着今夜到底是怎么了,先是昭王又是永嘉公主身边人,一个个的都要出城,这会儿又来个黑衣的。   “站住,城下何人!帝都重地,岂容私闯!”城门上的士兵疾言厉色的喊道,却见骑马而来的人手一伸,一枚令牌亮了出来。   他看的不真切,但那晃眼的颜色一看就知道是城中各府皇子才有的,立刻便吩咐人开启城门。   只是还是晚了,就在顾云杳策马入城那一瞬间,身后庐小一的叫喊声和划破长空的尖啸声一起冲进她的耳朵里。   她只觉得后心一阵发凉,接着又是一热,一种熟悉的剧痛瞬间蔓延全身,手中握着的缰绳和马鞭骤然脱离,接着便是坠地的感觉,虽然也疼,但却终究敌不过后心蔓延的疼。   眼前彻底黑了的一瞬间,她忽然觉得那个传言或许是真的,鬼车拘魂,只是这次换她倒霉而已。   眼前一望无际的海面,她站在海上,脚下是清澈透亮的水,照映着无数的云朵在头顶脚下缓缓变换。   她又到了这里,自上一次后还没再来过,这一次又来了。   顾云杳一阵苦笑,这次是死了吗?那一箭正中后心,即便是有历壹铭那样的圣手在,恐怕都是回天乏术,更何况她们还并没有脱离那人掌控。   区区几个城门守卫,那人一定不会放在心上,既然是追上补个几刀,也足以让她全身而退。   “你又来了。”一身紫金色华服的女子立在水面上,遥遥看着她,眉眼精致,仿佛含了世间所有风华,惊艳了世间所有绝色。   再一次看到自己前世的脸,顾云杳心里的别扭一点都没减,前世为这容貌所累,今世为一则批命所困,忽然很想感叹,活着真不容易啊。   “我也不想,但没办法。”她说,扭头看看四周,还前几次一样,什么都没变,变得不过是她这个外来人。   女子嘴角含着笑意,似曾相识,猛然间想起这是她自己最常有的淡笑。   依稀记得还是崔禀意教的,他说如果你做不到一丝情绪也不上脸,那就带笑,以最悠闲的样子笑。   “这次伤的很重,或许你回不去了。”女子抚了抚紫金色华服的衣袖,上面的金丝绣云纹十分精细,远看仿佛就是一片云落在她的皓腕间。   顾云杳笑而不语,伤重,她也不报什么希望,但从别人嘴里说出来,那就是两码事。   “你心里的疑惑未解,但似乎疑惑对了,你在想自己是如何借尸还魂的,但又不敢相信这是鬼神之力。”   女子慢慢的说,随手一指,恒更在她们脚下的海水忽然一阵翻滚,须臾间化成一面镜子,挡在她们中间。   顾云杳盯着那镜子,她看到了当年,她站在浮游殿前,嘴角含着笑意同流苏说话,彼时她还是一身紫金华服,眉眼中似是将朦胧月色尽收其中。   她记得那次,是玉戎带兵谋反的前一个月,她收到信禀于父皇,换来的却是父皇摇头说不可能,因为玉戎把自己的儿子送到了宫中。   还是他最宠爱那位已故夫人的儿子,也就是当年被玉戎利用后莫名去世的姨娘。   当时她没有劝阻那位昏庸的皇帝,因为很多时候她都在想,若是灭国了,改朝换代了,她是不是可以轻松一些。   水镜中画面飞快闪过,等她在凝结心神去看时,已经是很多年之后,她侧卧在浮游殿的软榻上,面前是璇玑楼那四位至交好友,还有一旁侍奉的流苏。   这是她做了最后计划的一夜,几人都在,她一整夜都未曾合眼,每个人都安排的都十分到位,原以为唯一的变数是她那位父皇,可最终却败在她的人手里。   画面就像是她藏在心底的记忆,一点一点随着水镜翻涌而出。   “你不是疑心当年事,不如现在看清楚吧。”女子紫金衣袖一拂,水镜上画面忽然转了场景,渐渐清晰后竟是流苏。   顾云杳长眉一挑,难道会是她?可流苏与她自幼便伴在一起,若说会对人起疑心,最后一个说不定会轮到流苏。   水镜中流苏一身烟碧色宫装,深夜在廊下缓步前行,似是带着一身烟云薄雾,在夜色显得很不真实。   流苏似乎在角落跟一人说话,她站在廊下尽头,那人站在另一侧阴暗处看不真切,不过看身形像是个女子。   画面很快再转,她一袭紫金色华服自高台坠下,另一侧的宫墙之上立着满脸惊讶的叶无心和历壹铭。   原来他们是惊讶,顾云杳心里的大石忽然放下了,又提起了另一块,她不信流苏会背叛她,但她或许能受人胁迫。   “你在自欺欺人,以她当时在宫中的地位谁人能胁迫,若非自愿,又为何深夜背着你见那人。”女子的声音徐徐传来,像是来自她内心的。   顾云杳抬眼看着面前的女子,这是她前世,不止容貌还有声音,最重要的是,她的心声。   她把眼眸垂下,长长的睫毛盖住了她的眼睛,也掩盖住了她的心思,但女子知道,只是笑着不说出来。   “我们真的不会再见了,我是你心中的一缕幽魂,如今,你不再需要见到我了,好好活下去。”女子忽然张口声音柔和的说,转身慢慢朝远处走。   无尽的大海上似乎有一缕亮光透进来,这里没有阳光,那亮光比阳光炙热,洒在她的身上,似是坚冰遇热融化,丝丝缕缕雾气升腾。   “你……”顾云杳看着她,眼神里有惊疑,是这样吗?她不会在这世上存在了,她真的见不到了。   “走吧,他还在等你,我也解脱了,我们都解脱了。”她是她的前世之痛,如今她想通了很多,又有心之依靠,她也终于可以安心离开了。   顾云杳想说话,却发现出口的是无声之音,默默的闭上嘴巴,默默的看着她一点一点消散在空中。   大海似是也感觉到不舍,平稳的海面忽然泛起涟漪,渐渐的波涛汹涌,一浪一浪朝着她扑来。   顾云杳猛地惊醒,睁眼看到的是双眼通红的玉非寒,他就愣愣的看着她,忽然笑了,“你醒了,饿不饿?”   他问,眼神有点点星辰闪烁,晃得顾云杳眼疼,但心口更疼。   她张了张嘴,始终没说出话来,慢慢的又合上眼,感觉到他的掌心在自己手心的温度。   自那次猛然苏醒又有三日,整日都是浑浑噩噩,浑身忽冷忽热,听着身边人来人往,听着他们语气里渐渐安定的心情,顾云杳突然觉得活着其实也不错。   第三日晨间,她发现自己调换了位置,睁眼就能看到窗口的风景,梨花已经尽数调零,她至少昏迷了半个月了吧。   窗外晨光披洒,阵阵清风从梨树间拂过,似乎还能闻到残存的梨花香。   房门被人轻轻推开,念婷从外面走进来,手中端着一碗粥和一碗药,“历壹铭说今早你会醒,看来这庸医也有说对的时候,来吃药吃饭。”   她手中药之苦,只一闻就能察觉一二,实际药汁肯定更苦,她着实不想喝,但身上的伤口不是寻常风寒,不喝又无法尽快痊愈。   唉声叹气愁眉苦脸的接过药碗,再看一看一侧的白花花的米粥,咽了咽口水,腹中确实有些饥饿难耐。   眉头使劲皱在一起,故作悲壮的仰头把药一饮而尽,突然觉得自己真悲壮了,这药比她想象的更苦,入喉仿佛一碗黄莲下肚。   她手舞足蹈躲过那碗白粥吞下,心口的伤很疼,但再疼也没口中的苦让她难以忍受,一碗白粥下肚,顾云杳才觉得自己是活了,但后味泛出来的苦涩依然久久散不去。   “还要甜的,历壹铭是故意的不,药这么苦!”她原本想忍忍,现在看来忍不住了,不得以伸手跟念婷要些甜的东西。   还不待念婷张口,门口已经又有人走来,手里端着的正是蜜饯果脯,就是她此刻最需要的东西。   “先吃一颗,伤未好,不要乱动。”玉非寒上前坐在床榻一侧,将手中的蜜饯放入顾云杳口中,看着她满足的神色,不由宠溺一笑。   蜜饯在口,顾云杳也乐的听话,老老实实半躺在床榻上,自从知晓那些不想面对的真相之后,她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   前世的自己有一句说对了,她一直在自欺欺人。   曹钰的死有她为凶手,所以宫里那人并未出手,但自李涟儿死之后,就有人在暗中使力,连皇帝都对凶手未伏诛而视而不见。   从那时起,她就怀疑那人来自宫中,且权利不小,只是没想到竟然会是雪神殿叛徒,也从那时起,她开始怀疑流苏。   她一直在推敲,一直在一点点验证自己的想法,从宫外到宫中,从那则批命到如今身中一箭,差点就命丧黄泉。   顾云杳嘴里的蜜饯慢慢被她咀嚼出了一股淡淡的苦味,她想这药的后味还真是大,这么甜的蜜饯都挡不住。 第215章 麻烦的开始   “人怎么样了?”虽说时隔半月有余,但该问的还是要问,否则憋在心里怕口中的苦味会更浓。   玉非寒把盒子放下,点点头道,“已经送到了,顾之曦的脸色十分精彩,七哥回来绘声绘色的跟我描述过。”   不用想也知道昭王不止绘声绘色的描述了顾之曦的脸色,一定还趁机要了府中的糕点,一边吃一边说吧。   “那便好,人既然送回去了,这些日子顾之曦也差不多该有动作了。”半个月,像顾之曦这样的人已经是忍耐极限,接下来她就看这小人如何走向终结了。   念婷手里还惦着托盘,见两人一清醒就开始聊事儿,不由的叹了口气,惹得两人齐齐看向她。   “额,你们继续,我就是纳闷你们这么没趣的人,如何活到现在还没有被无聊死的。”说完起身就往外走,又撞见进来的历壹铭。   他入门就往顾云杳脸上看,微微蹙眉道,“不要大动,伤口若是裂开了,想愈合就难了。”他说着弯腰伸手伸出一指搭上了她的腕。   “脉象还算平稳,好好将养着,半个月之后说不定就可以下床自由行动。”她这次伤在心口,只查分毫就能要了她的命,如此重伤,切不可大意。   顾云杳紧紧抿着唇,已经半月躺在床上过了,居然还要半个月,她觉得还不如让这一箭要了她的命。   “谁救了我?”顾云杳尽可能忽略他话里的既定半个月,转而问另外一个问题。   玉非寒起身拿了杯白水给她,看着她喝下去,又帮她把杯子放回去,这才听见历壹铭说道,“云姬,她及时赶到救了你,这箭矢也是她拔得,还带了雪神殿的药。”   若非是那药,顾云杳能不能活都是两说,他一看到那中箭的位置就开始手心冒汗,最多三成把握,还得看天意。   “她回来了?”顾云杳挑眉,云姬这时候就回来了,难道是他们走后不久就折返了?那青绡回来了没有?   历壹铭点头,微微蹙眉犹豫了片刻又道,“轻盈找到了身怀异香的人,在宫中,只是让她跑了。”   那人身形和武功路数都十分古怪,在江湖上没见过,就是同为雪神殿曾经一员的柳轻盈都看不出来,且那人似乎易容之术也十分精湛。   “我和轻盈在御花园一侧捡到了一张面具,是人皮所制,千金难求的东西。”   顾云杳眉头簇起,找到人在宫中倒还好,若会易容就难办了,总不能到宫中挨个闻香识人吧。   她正低头思索,玉非寒忽然抚了抚她的长发道,“再有一个多月便是你的及笄之礼,我送你份大礼可好?”   他眉眼中含着温柔宠溺,顾云杳抬眼望去忍不住敛了愁容,带着如风般笑意道,“好,我等你的大礼,不过,小礼也不能少,还有你们几个的。”   历壹铭正想悄悄出门,冷不丁听到身后顾云杳的声音,满脸无奈的转身看着她,这又是何必,上一世为了她的及笄之礼,他们四个可是奔波了大半年,这会儿才一个多月时间,上哪儿找去。   “我知道了,我会转达的。”声音里带着一分叹息,又带着几分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的心思,反正不止他一个,大不了大家一起头疼。   出了门,历壹铭就见到念婷蹲在廊下发呆,第一个就告诉了她,二话不说,她跳起来就往外跑,边跑边说,“我回家一趟,很快回来。”   历壹铭耸耸肩,往别处寻叶无心,至于柳轻盈,他一时半刻倒不着急,当年她送的礼物最让傅云开心,也花的时间最短。   叶无心直到入夜才回了端王府,翻窗进的寝室,好在玉非寒念及顾云杳伤势,并非与她同塌而眠,是以也并不尴尬。   “出了什么事?”顾云杳刚躺下,看见叶无心翻窗进来出声问道,身子却没有动,她谨遵历壹铭的医嘱,不妄动,以免影响伤口愈合。   叶无心走上前一步,神色严肃道,“顾家又出人命了,死的是两个儿子。”   顾云杳眉心一跳,“候清的儿子?”   叶无心点头,刚才影子报来的,没看到谁杀的,但确定伤口足以致命,绝无生还的可能。   “死在你们之前住的院中,一击毙命,是个高手,但除了杀人的还有一个人影在,被那人带走了,影子没敢追,怕打草惊蛇。”   叶无心说完看了眼玉非寒,像是有话要说,又没办法张口,欲言又止的模样让顾云杳忍不住想翻白眼。   “无妨,直说即可。”玉非寒不在意这些,在府中多有仆从这般欲言又止,他习惯了,也不关心这些。   叶无心嗯了一声,“或许端王明日可以去看一看太妃,陪着她老人家逛一逛。”   这莫名其妙的话让顾云杳和玉非寒都一愣,接着两人的神色变得十分严肃,顾云杳道,“既然无心这么说了,非寒,明日的事便我来安排,你入宫便可。”   玉非寒点头,转身往门外走,他看得出叶无心还有话说,这些话不方便他听着。   等玉非寒走远,叶无心才十分委屈的蹲在顾云杳窗前道,“离你及笄的时间太短了,我上哪儿去找礼物,念婷可是八百里加急回家去了都。”   顾云杳一愣,还以为什么大事,却原来是这个。   “照着往年那一次的送就行,看得出用心了。”顾云杳道,叶无心一掌拍在自己的额头上,心说姑奶奶,你说的轻松,往年那一次可是准备了大半年的时间啊。   他愁眉苦脸,比今日顾云杳喝药还皱巴的脸上带着一起希冀,“那你最想要什么,我办成了是不是也可以当礼物?”   “当然,看着顾之曦自寻死路,就是我最大的心愿,你看……”顾云杳话都还没说完,就听见叶无心叹气的声音。   她一歪头,长眉一舒道,“这不是个难以完成的事情,因为很快就能看到,我只是要你加快进度,在我及笄之前。”   没有什么比顾之曦和玉戎倒霉更让她舒心,一个害她前世,一个害她今世麻烦不断,这两个人她都不打算放过。   “也是,候姨娘回去了,顾家的问题应当会比较棘手,又加上她的儿子死了,是会很麻烦,但死在你们之前住的院子,我怎么都觉得你的麻烦会大一些,或者你的哥哥们。”   这些她自然想到了,但那又如何,如今她的两个哥哥都已经是朝廷不大不小的命官,且无错处给人拿捏,又有璇玑楼和端王府护着,她怕什么。   “看你的样子是胸有成竹了?”叶无心蹲着的姿势变了变,满脸感兴趣,但那对黑沉的眸子中却没什么兴趣可言。   顾云杳看的分明,也知道他只是想知道,以备不时之需,毕竟对于一个刺客来说,好奇心太重并不是好事,尤其是对任务以外的事。   “二哥在曹将军手下,不必担忧,他自会报人,大哥就更不用担心,如今在兵部尚书处任职,程伯父会照拂他。”   自上次程家大公子事件,程平对朝中事的态度就圆润了多,这也拜玉戎所赐,不然以程平的性子,怎么也不会这么容易就对皇帝失去信心。   叶无心点头,没多说什么,起身准备离开。   顾云杳忽然开了口,“明日你跟非寒一道入宫。”   “好。”叶无心点头应了一声就从窗前翻身消失了,他知道她的意思,他在顾家待过,对许靖容多少知道一些,去了或许有帮助。   第二日一早,玉非寒就带了易容成李良政的叶无心入宫见太妃,今日一去,她彻底没了侥幸,此举也算是将母女之间的最后一层窗户纸撕了。   顾云杳眯着眼看窗外的阳光,一缕一缕洒在窗台上,有些落在地上,十月中的日头不算毒辣,却也能将人晒的一阵眩晕。   她躺着,一直看着,知道门外有人通禀,说她那位大哥来了,顾云杳才忽然回了神,示意人赶紧带进来,心底却忍不住叹息。   顾云楼一踏进门见到的就是脸色微白,卧床不起的妹妹,除了脸色看起来并无大碍,但端王殿下前一阵儿的反常肯定不止为了她的脸色。   “出了什么事?”顿了顿,见顾云杳神色有些迟疑,顾云楼又道,“你二哥营中操练不断,他无暇分身,我也没告诉他。”   “那便好,我已无大碍,将养些时日就好,大哥不必担心。”她笑着示意顾云楼坐下,又吩咐人上茶。   两人闲聊了几句,直到她到了吃药时间,看着她喝下药,看着侍女小心的顾及她心口位置,顾云楼的眼神忽然暗了暗。   待侍女出去,顾云楼沉声问道,“半月前城门有一女子被一箭穿心,说的可是你?”   顾云杳一愣,再看他神色,顿时苦笑一声,“果真瞒不住大哥,是我,不过可不是穿心,否则妹妹哪里还有命见你。”   “到底怎么回事?”顾云楼唰的一下站了起来,她都被人拿箭射了几回了,次次受伤,这次竟然只差毫厘就要丢了性命,怎叫他不着急。 第216章 如冰的记忆   “大哥,有件事你是否早就知道?”顾云杳忽然抬眸看着他,答非所问的道。   顾云楼一愣,继而皱眉看了眼她心口的位置,把眼转开重新坐下。   “看来大哥知道我问的是什么,那,为什么?”顾云杳歪着头继续问,她原不打算这时候问他,不过既然来了,便问一问吧,否则拖到最后也还是要给自己一巴掌警醒的。   顾云楼转头看她,眸子里的深沉有些许波动,半晌才艰涩的开口道,“自咱们到了江南,母亲其实三番五次无故离家,少则半日,多则三无日,我与云淆便时常结伴去看你,那时的你和如今不一样。”   顾云杳神色微怔,她想到顾云楼知道许靖容多做的事,却没想到他和顾云淆竟然常去寺中看顾云杳,怪不得见的第一日他便是审度的目光,原来不是她掩饰的不好。   “只是后来云淆与人学武,用的时间总是比我学谋略要长,便只有我一人常去,但那时的你已经对我们疏离,总不肯见我们,即便是见了也是一脸疏远畏惧。”   他继续说,这些话让顾云杳心里很不是滋味,那么小的年纪就被人送到贼窝,能活到她借尸还魂已经不易。   可没想到的是后续竟然还那般多的麻烦,且桩桩件件似乎都冲着将她置于死地而后快的目的去,这孩子也真是命苦啊。   顾云楼叹息一声,见她不说话便继续往下说,“其实我并不认为你是假的,只是换了副性子,这样也好,免得被人操纵了一生。”   他说到这里时眼神里有悲哀,似是对自己的,顾云杳想,能在乡野之间有恩师授业,看来也并非是他自愿,而是有人故意为之。   “大哥,你是何时拜师学艺的?”顾云杳忽然问,她想知道的更仔细,想知道到底从什么时候起,顾云楼对许靖容起疑。   “送走你的那天起,我和云淆便前后拜了师,只不过他是光明正大,而我却偷偷摸摸。”顾云楼再一次苦笑。   从那时起他心里就有怀疑,母亲虽出身名门,可在江湖中并无太多人脉,又是从哪里寻来了高手教授二弟不俗的功夫。   而且为何是在妹妹离开之后才教授,难道有妹妹在不方便吗?   “果然,看来不管到哪里,我仍是家人之外的人,哼。”顾云杳最后一声不是高冷,是自嘲,前世作为傅云她母妃与父皇只知利用,到最后关头,母妃竟然还听信父皇的话要杀她。   今世她还未来就已经有人算计着如何利用这小姑娘了,你说悲哀不悲哀,嘲讽不嘲讽。   “不是的,我和你二哥从未把你当外人,我,我想母亲也,也不会的。”顾云楼说到最后连自己都不太相信,他迟疑了。   妹妹自小身体柔弱,可大夫说将养一番即可,母亲却非要听信了道士谗言将她送走。   当年小不觉得有什么,可如今再想,其中的破绽蹊跷就再也无法掩盖,母亲是故意的,她那时是下定了决心送走妹妹。   “大哥,你和二哥仍是我的哥哥,但母亲早已不是我们的母亲了,她抛弃了我们,她背叛了自己的孩子。”   顾云杳淡淡的,一字一句的说,每一句都像是一块重石压在顾云楼的心上,让他来时的担忧,一点一点成了沉重。   “不会的,母亲她,她或许有苦衷……”顾云楼皱眉说着。   “大哥,别再自欺欺人了,我不能,你也不能。”顾云杳眉目冷凝的道,她从许靖容死的时候就有些疑惑,尸身死去多时,却白而不僵,这并非死人该有的形态。   再之后她想了山中寺的事,想了当年送她入寺的事,这才发现原来一早她就没打算将她当作女儿来养,只是她自己被温柔亲情迷了眼罢了。   “云杳……”顾云楼不知道再说些什么,他无法反驳她的话,因为这些他也再有疑问,只是那人是母亲,便迟迟没了定论。   “大哥,小时候你选择了母亲,那么长大了,你打算选择谁?或者大哥袖手旁观?”顾云杳一句一句的逼问,顾云楼都不知道该如何抉择。   他嘴巴翕动,却无法说出话来,心中的郁结和悲哀再次加重。   但当年踏出乡野山村的时候,他就想到了此刻,会有这种抉择,会有这种难以抉择的时候。   “大哥自小就有鸿鹄之志,但却甘心窝在乡野,为的便是不面对这一天,可这天还是到来了。”顾云楼脸上痛苦之色一闪而过,随即便是决绝。   他起身走到顾云杳床榻前,盯着她的眼睛问,“云杳,你告诉哥哥,母亲到底,到底为何会变成这样。”   听他这般问,顾云杳心中的压抑竟然奇迹般舒缓了,她淡淡开口道,“不是为何变成这样,而是从始至终便是如此。”   顿了顿她在顾云楼惊讶的目光中继续说下去,“哥哥可曾听说过雪神殿?”   “你是说母亲出自雪神殿?”顾云楼的反应已经直接告诉顾云杳他知道,不仅知道,还知道的不少。   她摇头,“不是出自雪神殿,而是出自雪神殿叛徒。”   顾云楼一愣,叛徒?雪神殿那样的地方也会有叛徒。   “当年嫁给顾之曦或许也是一步棋,就像是她愤怒离开一样,每一步都有她的理由,或者说是她主子的理由。”   一个女人肯用自己的一生为主子布下一盘棋,许靖容在这一点上,绝非候清能比,也间接的说明了她在那人身边的地位也绝非候清能比。   “这,这不可能,一个女人怎么会拿自己的一生当儿戏,只为了别人?”顾云楼显然不能接受这个事实,但顾云杳无心开导他。   她叹息一声道,“就是不可思议,所以我一直不敢肯定,她真的会做出这些事来。”   在她心中,许靖容给了她从未得到过的母爱,但这种亲情就像是罂粟毒药,会上瘾,会不惜一切想去相信。   好在她只是浅尝辄止,许靖容就以决绝的方式离开了她,让她没陷入那么深,陷到无法自拔。   人就是这样,许靖容对她再好,她再把她当母亲,可到底在她的脑子里心里,云妃才是生母,虽然她想杀她,但仍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她如今在宫中,在她的主子身边。”她说,抬眼看着顾云楼的眼睛,“大哥,如果她没假死脱身,我也不信的,可如今叫我如何不信?”   “或许母亲是为了我们好,是为了不给我们负担……我……”顾云楼说着,这话他自己都有些不信,又怎么能说服妹妹相信。   “负担?那时我们已经脱离顾家,大哥二哥也很争气,我是有些麻烦缠身,但都不足以致命,何况,她是在我彻底脱身之际诈死消失,大哥,你告诉我这所谓的负担是什么?”   一切即将风平浪静之时,许靖容诈死消失,她到底是害怕自己成为负担,还是另有目的。   顾云楼再也说不出什么了,他脑海中都是那些年许靖容少言寡语坐在夕阳里的背影,他以为那是孤独,但其实她是在安静蛰伏。   窗外微风轻送,有不知道那里的花香徐徐飘来,满室幽香仍掩盖不住而言眼底的苦涩,顾云杳觉得,今日的药似乎又比昨日的苦了,但这苦她不打算掩盖下去。   “大哥,我不逼你选择,但你自己想清楚看明白,不要轻易站队,黎京或许要变天了。”她抬眼看着头顶的蛟帐,上面隐约有雪花形状的暗纹,那是端王府独有的标志。   顾云楼垂眸不言,他如今任职在兵部尚书门下,多有兵部动向方面的消息,但除了顾之曦手中几个将领调动外,并未见异常。   所谓的变天又是从何说起,难道是顾之曦?他怎么可能有那胆子。   “不要不信,如今的局势并非表面这般平静,大哥还是早做打算吧。”她言尽于此,兄妹异一场,不管他最后如何选择,她首先要做到不负人。   顾云楼还是没说话,垂着眸子,长长的睫毛颤动,似是在想什么,可又遮住了眼中的一切思绪。   良久他抬眼,眼中坚定之色让顾云杳忍不住望着他,他决定了,如此快。   “从小看着你被母亲送走,哥哥没做过什么,连去看你都偷偷摸摸,从小到大哥哥都没尽到责任护着你,现在又怎么能再抛下你不管。”   顾云云楼伸手抚着她的脸颊,这个妹妹小时候沉默寡言,他看着心疼,长大了强势聪慧,他仍是心疼。   从入黎京到现在,虽然见的次数少了,可她的关心照拂一直未少,有时候他都在想,这哪里是有个妹妹,简直是有个如同守护神的姐姐。   “大哥。”顾云杳眼中有微光闪过,眼前这人曾是意气风发的少年,曾沉稳内敛又不失风流雅士之姿,但那些她都不在意,她在意的是,眼前人是他最亲的大哥,为她选了两难的选择。   顾云楼眼中有疼惜,他就这一个妹妹,若他不肯帮她不站在她这一边,又有谁肯帮她,“我若不帮你,二弟说不得会打人。” 第217章 传话   午后用过膳食,顾云楼才从端王府离开,一路沿着大街去了今日曹刚职守的地方。   曹刚原是武卫将军,不过他这个将军倒没什么架子,与职守的士兵同吃同住,只是因为曹钰的事,如今同住的时候少了。   顾云楼见到他时,他正同一个士兵说着话,内容无非就是近日练习的不够认真,哪哪哪不对不对之类的。   他站在一侧没有打扰,直到曹刚自己发现他来了,这才上前一步对他行礼,按品阶,他没有曹刚的高,这礼自然不可废。   “唉,你这是做什么,你妹妹对我们家有大恩,都是自己人,你这样就见外了。”曹刚赶紧一把拖住顾云楼的手,压低声音说道。   顾云楼也不执意,顺势收了行礼的姿势,看了看四下道,“伤了云杳的人可抓住了?”他不去问廷尉,是因为那边根本没有线索,反倒是曹刚,那日守门的是他手底下的人。   曹刚挠了挠后脑勺,指了指街对面的酒楼到,“去那里说吧,坐着总比站着舒服。”   顾云楼也没拒绝,同他一起进了茶楼,要了靠窗的位置坐下,此时已经是未时,来茶楼的人少,去酒楼的倒挺多。   “暂时没抓到人,不过端王曾拿了箭矢来问,我看那箭好像是宫中的样式,只是没有监制印记,不是宫中编制中的箭矢。”   西秦宫中也有贵人喜爱骑射,有专门的箭矢送入宫中,每一根上都有铸造时的编制记号,且都登记在册。   而端王拿来的箭矢虽样子与宫中箭矢十分相似,但箭身及箭头都没有记号,所以应当不是宫中御供之物。   “负责铸造此箭的可是顾将军麾下的一位将军?”顾云楼若有所思的问,曹刚一愣,微微眯起眼睛点了点头。   他倒是把这个给忘了,铸造的人就是顾之曦的亲信之人,那他若想动个手脚,也并非什么难事。   “多谢顾兄弟提醒,这件事我会去查。”顿了顿曹刚抚着脑袋问,“你可有话让我带给你家弟弟的,我等会得去营中一趟。”   顾云楼想了想,点头道,“你替我带去一句话,两全不可齐美,择其一。”   “啊?这啥意思啊?”曹刚一愣有些懵,不是都说两全齐美吗,怎么顾兄弟说的却是两全不可齐美,还择其一?   顾云楼笑笑,没解释,只说道,“这话你说给他听,他会懂的。”   去端王府前,他早与顾云淆摊了牌,只是那时还有很多事他并不确定,所以并没有下了决心要如何,只告诉他,若有结果,他第一时间通知他便是。   “哦,好,那我稍后就去了,有信我再回来同你讲。”曹刚十分爽快的点头,觉得他爹说顾家老大有军师之才并不假,瞧瞧人家说话,常人根本听不懂啊。   曹刚入城已经是申时三刻,快马加鞭就去了许宅,如今那里就顾云楼一个人住,他这么晚去了也不碍事。   到的时候,许宅大门开着,他翻身下马走近些就看到顾云楼正抱着一卷公文坐在屋檐下,那样子极为认真。   “顾兄弟。”曹刚叫了他一声,见他抬头才进了院子,那马就放在门外,也不怕它自己走丢了。   “曹将军回来的倒是快,进屋喝杯茶吧。”顾云楼起身迎了迎他,两人一道往里面走。   曹刚也不客套,一杯茶下肚就直接说了,“你二弟说他就择其一,让你放心,他在营中很好,让你不要太过操劳。”   顾云淆的态度比他坚定,知晓了那么多事后,他竟然想都没想要护着妹妹,他比他更像是一个好哥哥。   见顾云楼没说话,曹刚叹了口气,“你们兄妹几人感情真好,若是阿钰也在,我们也会很好。”   他神情有些感伤,顾云楼却不出声劝解,曹家兄妹关系是很不错,曹家一家也都把曹钰当成宝贝,鲜少有不顺心的时候。   只是这般对待也造就了曹钰的骄横,若那日是云杳,必定不会有那场凶案发生。   “唉,我同你说这些做什么,来来来,喝茶,喝茶。”曹刚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曹钰的事情过去那么久了,他鲜少提及,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拿起茶碗呷了一口,顾云楼转头问道,“曹将军可有什么话带给我的?”   曹刚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他老爹,不由睁大眼睛看着顾云楼,他从进门到现在可没提及自家老爹,他是怎么知道有话带给他的?   顾云楼但笑不语,只等着曹刚开口,“有,有,他说一切都准备好了,拔钉子时别忘了避着。”   曹刚不懂这话的意思,但他爹让他原话一字不动的说,他就照着说了,至于意思,顾兄弟能懂就成。   “如此就好,多谢曹将军跑这一趟了。”顾云楼客气的对着他拱手,曹刚挠了挠头有点晕,大手一挥道,“反正我比你年长一岁,你叫我大哥吧,我和我爹你都叫曹将军,我都分不清了。”   顾云楼一愣,摇头笑起来,他都忘了还有这一点,也亏得曹刚知道自己说的曹将军到底是他还是他爹。   “好,那曹大哥,这次多谢你。”顾云楼再次点头道谢,弄的曹刚一脸不好意思,“顾老弟,你再谢我都不敢来你家了,哪有这么客气的。”   两人相互又说了几句,曹刚就离开了。   顾云楼站在许家宅子的院中,看着夜色渐渐落下,黑暗溢满整个院子,然后是月色,慢慢铺洒下来。   他站在院子里了好久,直到月光明亮的他可以看清自己的手掌,顾云楼才转身走回屋子,提笔很快写下几个字,拿起来折好放在了窗台上。   玉非寒踏进寝室大门,就见自家王妃正拿着封信看的眉眼带笑,他悄无声息走了过去,冷不丁问了句,“许宅传来的?”   顾云杳猛地被问,下意识就嗯了一声,扭头看了眼侧身坐在她一侧的玉非寒,笑着点头说是,“刚才送来的,大哥写给我的曹将军的话。”   玉非寒哦了一声,低头看向她手中的信,上面写着几个大字,布局已全,拔钉需慎。   “如此最好,那顾之曦那边就可以开始动手了。”顾云杳捏着手中的信,她从入黎京开始就一手布下的局,如今大部分都可以动了。   玉非寒伸手把她手中的信接过来,拿到烛火下点燃,看着它燃烧殆尽,化为飞灰。   “好,我派人通知下去,你就好好休息,等养好伤,我的王妃,请你查验结果如何?”玉非寒轻轻抱了抱顾云杳,她的伤还在愈合阶段,经不起触碰。   抱着她慢慢躺下,给她改好被子,看着她闭上眼睡去,玉非寒才起身回自己的软塌上休息,躺下的一瞬间,他心中觉得好笑,自从娶了顾云杳,他竟然也能在软榻上睡的安稳了。   旭日东升那一刻,顾云杳睁眼看向窗户,有阳光从窗纸上透进来,金灿灿的耀人眼,但她喜欢,许久没晒一晒了还挺想念。   “主子?”外面有侍女轻声呼唤,顾云杳应了一声,几人鱼贯而入,为她净面洗簌,为她小心翼翼的换下衣服,换一床新的被褥。   历壹铭来的时候,顾云杳刚刚收拾好重新躺回去,见他进来,立刻就哭丧着脸委屈道,“大哥,我到底多久才能出去?我是伤了心口,不是伤的腿脚吧。”   “对啊,所以我以为你在第二天就能发现,你其实是可以下床走路,只要不大动作即可。”历壹铭没有走近,只站在桌子后看着床上的顾云杳。   只是他话才出口,顾云杳不干了,她小心翼翼的躺了这么久,这家伙竟然说,说这只是她自己理解错误?   “历壹铭,你是不是挺怀念秋山的水牢?”她咬牙切齿的道,但不忘慢慢的起身不牵动伤口。   历壹铭尴尬的垂下头,往后退了两步,以避免顾云杳一怒之下丢个什么东西过来,“我不喜欢山,更不喜欢牢,尤其是水牢,云杳你就别说笑了。”   他就是气恼她如此不爱惜自己,这一次差点就没命了,差那么一点便是一箭穿心。   从床榻上起身,顾云杳感觉到心口有微微疼痛,不过好在都可以忍受,并不是太碍事,“算了,这事我不跟你计较,出去走走吧。”   他来肯定不是为了找骂,一定是异香的事有了眉目,或是宫中有异常。   说到宫中,那日玉非寒入宫回来后,对太妃未提只字片语,这让她十分不解,昨夜本是要问,却因为顾云楼的信一时给忘了。   历壹铭扶着顾云杳进了院中凉亭,她很喜欢这里,因为这里跟浮游殿众中的亭子有几分相似,当年他也曾陪着她在亭中一醉方休。   不过可惜,每次醉的人必然是他,傅云的酒量绝非一般人能比。   “宫中又有暗卫失踪,许家暗卫的那几个这几天已经折损了三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他说着伸手折了一支花枝,上面的花早已凋零,只留下一簇半黄的叶子。 第218章 山水画   历壹铭靠在柱子上,歪着头妄想顾云杳,她眉眼疏离,一张小脸大抵是这张脸除眼睛外唯一的看点,可因为伤着,显得有些苍白。   “为了那幅画,她们是急了。”顾云杳说着,手指在茶杯边缘点了点,“那张图我虽看的不是很懂,但多少知道,跟当年许家灭门有关系。”   那时候许老将军就知道了,所以才会绘下那样一副山水画,转赠给她应该是希望她能为许家昭雪。   只是她一直疲于后燕国事,并未真的用心看过那副画,更未能及时领略画中意图,以至于许老将军一家惨遭灭门。   所以得知许靖容就是许老将军孙女时,她还有一丝私心,享受了她的温柔关怀,她便护着她和两位哥哥,也把她对许老将军那一丝愧疚之情一道还了。   “不知可否把那副画给我一观?”历壹铭想了片刻问道,看着顾云杳的目光带着一丝疑惑,一副画能有什么惊世秘密,竟让蛰伏多年的宫中人不惜暴露自己追查。   “不想动,等会回房再拿给你吧,那是许老将军当年赠予我的画,山水画,看起来和普通山水画也并无大的区别。”   历壹铭点头,他知道那副画,但只以为它不过是许老将军留给傅云的物件,并没有十分在意。   “你告诉她真相了?今日怎么出来晒太阳了。”叶无心从院墙上如一个影子一般闪了进来,人还没在站稳,话一出口。   听到他的声音历壹铭就知道不好,站起身就想躲,袍子下摆却已经被顾云杳死死踩住动弹不得,他不敢用力,怕她一气之下大动作扯裂伤口。   “那个,你听我解释……”   “姑奶奶不听,你们居然合起伙来欺骗我?!”顾云杳的声音不大,像是压抑着一股子恼怒,一个不好,随时都有可能爆发。   叶无心这才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不过已经这样了,他也没想过多说补救,在顾云杳这里,说的越多解释,弄巧成拙的机会就越多,还不如大方承认,以乞求原谅还得有效。   “我错了,我都是听历壹铭的。”他毫不吝啬的把历壹铭推了出去,反正从头到尾都是这小子想的办法,一群人隐瞒,一个人受气就好了。   历壹铭满脸无奈的看看叶无心,又看看顾云杳,老老实实重新坐回到凳子上,十分诚恳,十分后悔的道歉,“我不该说的不清不楚,害你误会,我道歉。”   顿了顿,瞥了眼叶无心,又十分不厚道的说,“他们几个也知道,我道歉了,我觉得他们应该也为看热闹的态度道歉。”   叶无心想都没想,直接说抱歉,反正大丈夫能屈能伸,这一点觉悟他还是有的,就算最初的他没有,那些年跟着顾云杳也无中生有了。   “你们,你们竟然合起伙了还,这件事结束后,都给我去秋山水牢洗一遍!”最后几个字顾云杳几乎是用吼得。   历壹铭和叶无心赶紧劝她别动气,要小心伤口裂开。   “话说我是来报信的,怎么还跟你们扯上这些有的没的。”叶无心皱了皱眉,他是不是太久没接任务,匕首生锈了,脑子也渐渐生锈了。   没人回答他,叶无心坐下正了正神继续道,“顾家那件事被顾之曦捂住了,不过顾家人多嘴杂,今天已经有风言风语传出来,还有人说是许夫人显灵锁魂。”   “借力鬼神,无稽之谈。”历壹铭皱了皱眉,脸上的平静多了一丝怀疑,难道有人在暗地里推波助澜?   顾云杳点头,“胡言乱语不足为信,不过倒是可以说明一点,候清肯定还有别的事没说清楚。”   这件事怎么看怎么像是许靖容动的手脚,流言也与她有关。   当年候清气走她,肯定不那么简单,里面说不定有隐情,否则不至于让许靖容连杀她两子,只是候清人在将军府,她又不好亲自问。   “无心,你能不能见到候清,替我传句话。”这件事她可以不管,但……   垂下眸子,顾云杳暗自叹息,大事上可以心狠,小事她无法坐视不理,这场母女情,到底让她有些不舍。   叶无心摇头,“她身边日夜有人守着,恐怕顾之曦也知道昭王送人回来定然还有后手,只是他暂时没猜到是谁动的手脚。”   “昭王一早就被传入宫中问话,只说人是在城外看到,顺道就给送了回去。”历壹铭说,顾云杳那日深夜也在城外,但她是被人行刺。   且不轮到底为何深夜出城,顾之曦都不会将候清也是那夜回来的事实公之于众,否则就逃脱不了与端王妃行刺一案的干系。   若非是她这一箭差点要了命,历壹铭甚至都觉得会不会是她自导自演的大戏,苦肉计。   “嗯,西北驻军那边清理的如何了?”黎京暂且就这样,只等那些小钉子慢慢清理干净,宫中那位坐不住了,才好一举拿下。   但外面那些却要尽快动手了,跟青绡他们一路过去,西山驻军是最大的障碍,虽没有玉非萧手中的西北军那般勇猛,但也不可小觑。   “西山驻军已经替换了咱们的人,但西北驻军统领到现在还没找到人,不知道是生是死。”不知生死,那便不好有理由除去。   即便是找到了人,他一句被人挟持,西山驻军副统领所做的事,他照样推的一干二净。   “此人倒是狡猾,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顾云杳手指在桌子上敲了敲道,“三日之内再找不到人,就放出消息,西北驻军统领畏罪潜逃,至于什么罪,你们自己看着办。”   历壹铭抿了抿唇,就知道不会是好事,这位西北驻军统领要是知道了,恐怕连夜就回了驻地,被人以失职罢免是一回事,畏罪潜逃那可是另一回事。   一个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一个就要永远跟官场说再见了。   “好,我传令手下人去做。”历壹铭起身往外走,叶无心歪着头问他,“不留下吃饭?”端王府里的饭菜比燕子楼他们自己吃的差一点,但也十分不错了。   “不了,我还要给宫中传信。”历壹铭摆手,人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了两人眼前。   三天之后,黎京又出了一桩命案,这次直接轰动了全京都,连皇帝陛下都亲自过问,雷霆震怒要求廷尉府限期破案。   “听说了吗,护城河上飘了一具尸体,据说是西北驻军统领,畏罪自杀的。”茶摊上,一中年男子捂着嘴,从一侧指缝里小声说道。   同他一道坐着的另一个赤膊大汉也低声回应着,“是啊是啊,我听说他纵容当地驻军屠掠百姓,是有人看不惯,所以……”   说着他做了个摸脖子的动作,立刻引来中年男子惊疑的一瞪,随即凑的更近,“我听说是端王殿下,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两人凑着脑袋小声嘀咕,冷不防有人从身后出声问道,“这是谁说的?消息可靠不?”   大早上的,两个大汉浑身一下子就凉了,一头一身的冷汗,僵直着脖子转了头,这才看到一片华美的衣袖,和一只搭在对面人肩膀上的白玉手指。   中年男子一愣,抬眼看到是一个束发白面的公子,心一下子就放了下来,另一个大汉赶紧让了位置请他坐下。   “罗公子啊,吓死我们了,还以为是谁呢。”中年男子赶紧给年轻公子倒了杯茶,这位虽说不是世家子弟高门贵胄,但手里的银子从来不少,散的也十分爽快。   罗珊不客气的坐下,十分潇洒的翘起一条腿,“你们继续,我就是来听流言蜚语的,说的小爷高兴了,有赏。”   中年男子和大汉顿时眉开眼笑,朝四周瞧了瞧,见没人注意,压低了声音说道,“这个都是道听途说,不过护城河确实有一具男尸被捞出来。”   “对对对,我是听廷尉府里一个小厮说的,他是我邻居家的儿子,说廷尉大人说那人是西北驻军统领,畏罪自杀的。”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罗珊听的津津有味,半晌一人丢了一块银子,起身摆手道,“差不多了,再下来的就都是胡扯,没什么价值,罗某就不打扰两位喝茶了。”   罗珊一路晃晃悠悠的往燕子楼去,既然选择了与顾云杳一道胡闹,她总得在胡闹中贡献点力量才是,不然这盟友都要把她给忘了。   进了燕子楼,罗珊直奔二楼最后一个雅间。   沉香酒铺内,庐小一一手拖着一壶刚起出的醉花香,一手拧着一个小厮的耳朵,“老娘这醉花香都埋了二十年了,你说起就给起了,信不信老娘把你也埋进去二十年啊!”   小厮一边尽量踮着脚顾念自己的耳朵,一边求饶道,“老板娘,小的一时眼花,真的只是一时眼花。”   他去后院起酒,谁知道醉花香的酒壶竟然和麟雕的一模一样,他实在不知道起哪壶,问老板娘又十分敷衍的叫他自己看着办。   所以他现在就在为自己看着办的后果负责人,耳朵已经被自家老板娘给揪了快一刻钟了,再这么下去,他估计要废。   庐小一见小厮不说话了,满心怒火也渐渐散了,撒手踢了人一脚,让他自己滚回后院面壁思过去了。 第219章 美酒   “哟,老板娘也会心软啊,倒是少见呀。”罗珊自门外走进来,看着一堆人围着站在桌子上的庐小一,不由来了兴致。   庐小一可没心情跟她说笑,这壶醉花香起的早了,埋下去味道也变了,不如现在就开了的好,“来,正好有好酒喝,一道吧。”   她话音落下,围在桌子周围的人顿时炸开了锅,有人嚷嚷着,“老板娘,你不能这样,咱们可都是从五更天等到现在的人呐。”   “是啊是啊,我们不求多,一杯足以,老板娘你就发发慈悲吧,多少银子都成。”另一个人说道,其他人都跟着起哄。   “闭嘴,老娘的酒老娘自己处理,想喝可以,那边的给你们三坛,喝完滚蛋。”庐小一被烦的不行,大手一挥,把今日才起出的三坛酒指给他们看。   这些人都是沉香酒铺的老主顾,都知道老板娘是个说一不二的人,虽然她手上的酒好,但这时候要还再争取,八成连那三坛也没了。   于是都乖乖转身开始抢三壶酒,刚才还一起起哄的人,顿时就跟杀父仇人似的对峙上了。   “啧啧啧,你这里的酒还真是比花楼里的姑娘还抢手,都快要以命相搏了。”罗珊跟着从桌子上跳下来的庐小一往后院走,边走边说。   庐小一哼笑一声,十分不在意的道,“以命相搏?谁敢在我这里大打出手,这辈子都休想再沾一滴我沉香酒铺的酒。”   两人晃悠到了花架下,庐小一掀开酒壶盖儿,酒香顿时扑鼻而来,浓烈却不让人反感,仔细闻竟还带着一丝宁静的气息,这般大的反差,竟让人觉得恰到好处。   “好酒,好酒,不愧是老板娘亲手酿的,罗某有口福啊。”罗珊伸长了脖子,猛力吸了吸鼻子,一副垂涎三尺的模样,倒让庐小一十分受用。   她晃了晃手中的酒壶,在桌子下的暗格里拿出两只不小的杯子,给自己和罗珊一人倒了一杯,酒香顿时引得罗珊口水直流。   “来来来,我先干为敬,老板娘也不要客气了。”罗珊才不管那么多,嘴上的话还没说出来完,酒杯里的酒就已经见底了。   一杯酒下肚,罗珊才心满意足的开始说今天来的目的,“护城河沉尸你知道了不?那位大小姐开始动手了,你说我们要不要也送个小惊喜什么的?”   又是一杯酒下肚,罗珊的神情简直比得了天大的八卦秘闻还欣慰,吧咂吧咂嘴看着庐小一,她背后的势力比她要庞大,只是她们的目的似乎并不那么简单。   “自然,既是同盟,怎么能在这样的时刻不做出点表示,那也太不厚道了。”她把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又给自己倒了杯,这才慢悠悠的说。   花架上繁花凋零,只有几株这个季节刚开始含苞的还在安然躺着,不见花朵,却能看见希望。   就像那时候的顾云杳,她实在想不通雪神殿既要逼她,为何又要帮她?难道不是以她为开路先锋打破黎京局势?   “西北驻军统领,好职位,山高皇帝远,足可以一手遮天了。”庐小一淡淡的道,又是一杯醉花香下肚,心中舒坦了几分。   不管是雪神殿中还是这凡尘俗世,所有人都喜欢弯弯绕绕,所以她才不太想回去,也不太像跟其他人联络,躲在黎京这小小酒铺中。   罗珊伸手把酒壶拿在自己手中,酒香像是一条看不见的绳索,紧紧缠绕着她的嗅觉和味觉,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酒香在自己的身体里散开,她才继续满足的吧咂嘴。   “是个肥差,还是个美差,不然怎么轮得到顾之曦的人,那老家伙可是个不折不扣的小人,贪生怕死,还非要一副威武将军的模样,唉,真违和。”罗珊几杯酒下肚,脸上微微有红霞泛起,平白让她这一身公子哥装扮多了几分妩媚。   两人相视一笑,同举了手中酒杯一碰,颇有英雄所见略同之感。   端王府中,顾云杳坐在桌前慢条斯理的吃着饭菜,对面是一副苦瓜脸的昭王,从出现到现在都不发一言,只把脸皱的堪比褶皱了的纸张。   她也不多问,一口一口吃的十分优雅大气,吃的玉非墨心里越发没底,越发笃定那日是被他们夫妻算计了。   憋了好久,眼看一顿饭都吃完了,他也吃的差不多了,再不说,他都该回府歇下了。   “弟妹,本往问你一件事,那天晚上……”玉非墨话还没说完,顾云杳已经轻轻放下筷子,象牙筷在白瓷晚上轻轻一声,却惊得他忘了接下来要说的话。   只见她慢慢抬眼,不经意扫了眼放在昭王面前的杯碟,接着扫了一眼他伸手的侍女,那侍女立刻收走了杯碟。   顾云杳见她收走后才淡淡的说,“昭王殿下那日不是与我一道去的,你看到的就是我看到的,并无二致,何来需要问我一说。”   她话音落下,玉非墨还没张口,她就又张嘴说道,“再者我有伤在身,危及性命,难道还能以命设计你不成?”   这一字字一句句的,说的玉非墨根本无力反驳,他知道城门前那件事,入夜前黎京已经传的沸沸扬扬。   说是顾之曦的姨娘被端王妃在朝堂上揭穿杀人行凶,恼羞成怒之下勾结叛贼射杀王妃,好在王妃吉人自有天相,逃过一劫。   还有人说看到昭王将一个可疑之人扔进顾家大门,貌似那人就是顾将军出逃的姨娘,说来更巧的是,那姨娘据说就在端王妃前一步进了城门。   总之流言各种版本都有,唯一不变的是百姓对端王及王妃更加爱戴有加,说他们为了给从枉死之人讨公道,不惜得罪手握重兵的大将军。   玉非墨嘴巴张了又张,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端王妃受伤是真,那几日九弟就快疯了一般到处找药,不管是真情还是假意,总之坐实了她受伤的事实。   而且看她如今的面色,和肩膀不自觉僵硬的程度来看,确实伤的不轻。   “本王,本王没那意思,我就是想问问弟妹,你,你及笄之礼想要些什么,本王都送给你。”这话要是旁人说,大概会被歪曲意思,但昭王说出来就很平常了,谁人不知昭王随性待人。   顾云杳也不客气,像是早有准备一般,一骨碌报出一长串东西来,砸的昭王愣是半天没回过神,嘴巴和眼睛都张的大大的,也不知道是不敢置信还是别的什么。   “暂时也就这么多了,昭王不用客气,准备好了直接送来端王府就行。”她说着起身,送客的架势做的十分明显,不信昭王看不出来。   所以,等玉非墨站在端王府门口的时候,他完全不知道自己今天来到底是干吗来了,该质问的没问道,反而要花一大笔银子送人情,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府内凉亭里,顾云杳还坐在桌前一点一点的看着手中的卷宗,正仔细时,肩膀上微微一暖,一件披风搭在了她的身上。   玉非寒伸手帮她把看过的卷宗拿到一边,为她换了一杯热水,坐下问道,“怎么不问我入宫见太妃的事?”   这几日他回来绝口不提,还以为以这丫头的好奇心会迫使他问出来呢,谁知道一连几日,她也像是忘了此事一般。   顾云杳拿起茶杯喝了口,热水顺喉咙往下一路暖了全身,她笑着看向眼前的男子,道,“你不说肯定是没见找人,或者没看出什么来,我问了不也白问。”   起初她是想问,但转念一想就有了计较,而且一连几日都不提及,看来是压根就没见到人。   “是我疏忽了,王妃心思缜密,猜的一点没错。”玉非寒看了看天色,夜已深,屋外晚风清凉,她又有伤在身,实在不合适再在外久留。   但若不说完,以她的性子,大概仍是要留在这里晚一些。   “那几日总是避而不见,由一个三十来岁的宫娥阻着,今日方才见到人,确实有些古怪。”玉非寒说着,伸手帮顾云杳把桌子上的卷宗都折好放下,牵着她的手往寝室走。   边走边说,“太妃虽我见得极少,但绝非那个模样,不过她宫中人口风极严,问不出什么。”两人进了寝室,玉非寒把门关上,扶着顾云杳坐到床榻上。   “此事还需留心,急不得。”顾云杳皱眉,顺势躺下,心口上的伤还有些疼,不过总算不影响她起身或是躺下了。   玉非寒点头,深邃幽黑的眸子里疼惜之色一闪而过,起身拿来毛巾为她净面擦手,“好了,天色不早了,早些睡。”   “顾家的事三日内必有转变,非寒,你要留心顾之曦反咬一口。”躺下了的顾云杳还是忍不住说了几句,顾之曦的不动如山有些奇怪,她不得不防。   顾家两个儿子被杀,就算他无动于衷,候清又怎么会这般镇定,以她肯为了儿子不惜一切的架势,早该大闹顾家才对。   不过即便这件事被顾家捂住了,黎京街头巷尾的流言蜚语也一定捂不住,说不定这时候玉戎早就听见了,正犯疑心病呢。   即便他下不了决心,参西北驻军统领的那些折子,也能成为压死他犹豫的最后一根稻草。 第220章 赝品   “嗯,睡吧。”玉非寒嗯了一声,和衣躺在软榻上,眸色中寒意一闪而过,渐渐变成了温柔。   第二日一早,端王府便迎了圣旨,彻查候清勾结叛贼一案,端王接了旨,赏了传旨的内监,转身去了后院中的凉亭。   果然顾云杳坐在那儿,一脸悠闲自得,手中还有一封信。   “浅雪传来的,蜀中查到了当年侥幸逃脱的幸存者,不日就可回来。”把手中的信递给玉非寒,顾云杳轻松了些许。   师浅雪回来之后,她便让她带人去了蜀中,当年的事发生在那里,灭口屠村也在那里,虽然这么多年过去了,但多少应当在当地留下不小的印象才对。   曹贵妃不肯多说,明心自然也是三缄其口,他们所知就只有那么一点点,不过这些都很片面,那人如何找到玉戎,玉戎又为何突然之间下定决心杀妻灭子,蜀中山村又为何惨遭灭顶之灾,这些都没有答案。   正说着,李良政远远跑来,见到人就急促的说,“陛下诏谕,传主子和王妃一道入宫。”   顾云杳从马车上下来,看着巍峨的宫殿,一步一步缓缓朝前走,这皇宫她来一次便触动一次心底最深处的悲凉。   这是人间帝王所在,是每个人最为向往的地方,却是她唯恐避之不及的地方,这里有圈禁她自由的宫墙,有拴住她一生的母妃,还有提防又不得不用她的父皇。   虽然这一切都已经是过眼云烟,早已随着他们的死消散在世上,可这座皇宫还在,这种束缚便不会消失。   入了大殿,玉戎坐在书桌前,不过这次没有看书,而是盯着一副山水画看,那画让顾云杳的眉头轻轻一挑。   “你们来了,过来,看看朕新得的画作。”玉戎招手示意两人过来看,那画平铺在桌子上,从他们的角度只能看到一角,只有走过去才能看的清楚。   玉非寒和顾云杳先见礼后,才按照皇帝陛下的意思走过去看,第一眼玉非寒就看出这是顾云杳放在床下暗格里的那副,但仔细看又有些不同。   顾云杳比他熟悉那幅画,从看到第一眼就知道玉戎这是得了副假画,还如此沾沾自喜,不是真不知道,就是有意试探。   “父皇,此画画风颇有前朝许老将军的风格,听闻他善于勾勒山水,且笔法娴熟世间少有人能及,看来一点也不假。”   玉非寒云淡风轻的恭维,眼睛却不着痕迹的看了眼还在低头看画的顾云杳。   似是感觉到他的目光,顾云杳抬眼笑的有些不好意思,“陛下还请原谅臣媳愚钝,对画作所知甚少,并未看出此画出自谁手。”   反正是假的,不管玉戎什么心思,她一概当作不知。   玉戎摆了摆手,示意无妨,就随意说说便可。   既然如此,顾云杳自然也不好再推却,只皱眉道,“画我看不懂,不过这上面有一处好像是有点问题,陛下可以仔细看看。”   她指了指山水画一侧的印章说,印章印子还算比较新,毕竟也没有多少年,只是再新也不该是这种样子,那印泥的颜色简直跟刚盖上的一般。   这一点玉戎不可能没看到,玉非寒也一样,但却都不说要她来说,显然是并非只是印章过新而已。   “哈哈,端王妃果然心直口快,此印章是朕新印上的,你难道没看出来下面还有一层印记?”玉戎哈哈笑着,把画提起让她仔细再看。   顾云杳是真不懂画,她不喜欢这些东西,就连字都是为了不丢人才练得那般好,怎么会知道印章之上还能再覆上一层。   她皱眉去看,果然见印章之下还有一层淡淡的红晕,不过色泽就没最上面这一层鲜艳,倒像是好几年前印上的。   “是,臣媳眼拙,都没看出来。”她谦虚的对着玉戎行礼,脸上的尴尬恰到好处,既让人看出她的不安卑怯,又不让人觉得十分不耐烦。   玉戎没说什么,笑了笑,有些意味深长的看了眼玉非寒,又有些试探的看了眼顾云杳。   “但此画是赝品,精致玄妙之处不如原画万分之一,朕看的也不甚分明。”玉戎话里有话,说罢看了看玉非寒。   顾云杳身份虽然是将军府嫡女,但早早就被许靖容带去了江南山野教养,性子冷绝古怪了些,但想来琴棋书画并不精通。   可玉非寒不同,他是皇子,自小的教养就极好,各种技艺虽不是当世大家,但也绝不比一般贵族差,他不可能看不出此画是赝品。   “父皇说的是,但儿臣并未见过许老将军,是以他的画作儿臣并不清楚,只听闻过乃山水画中的翘楚,方才妄言了。”   玉非寒的认错都显得十分清奇,顾云杳佩服,想来玉戎也十分佩服和头疼。   他们夫妻二人一副耳听面命的乖巧模样,看的玉戎心里那点看透他们心思的沾沾自喜,顿时就烟消云散了。   玉戎几不可查的皱了皱眉,突然没了兴致,问不出什么,反倒给了两人装疯卖傻演了一出好戏,怎么能叫他不心里窝火。   “罢了,许老的真迹唯有前朝镇国公主有,她以身殉国,想来这世间再无可能找到。”玉戎似是惋惜,但又像是庆幸,伸手在桌子上的画上敲了敲。   顾云杳低头不语,玉非寒点头称是,规规矩矩,让人找不出一点错处。   玉戎看的更心烦,摆手示意两人道,“罢了,本是让你们来鉴别的,看来是朕疏忽你们年纪小,并未与许老接触过。”   顿了顿,玉戎叹了口气,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听说端王妃重伤差点危及性命,如今看着倒是好了不少。”   这才是真正目的吧,顾云杳心思飞转,躬身回道,“是,休养了半月有余,勉强能下床走路,多谢陛下关心。”   这话不应不软也是个钉子,半月有余他这位算是长辈的人才舍得问一句,且是把作为伤患的她叫到跟前问,合适吗?   玉戎没想到她会这么不痛不痒的顶回来,反倒是无法责怪多说什么,只得当作没听出来话里的意思,点头嘱咐了句好好养着。   “听闻你遇刺跟大将军府的一位姨娘有关,此事可是真?”为了节外生枝,玉戎干脆直接问,顾之曦与叛贼联系他多少不信,但上次就传言他有不臣之心,一而再的难保不是无风不起浪。   玉非寒颔首立着,没张口的打算,此事他得知道的不多,所以不该插嘴。   “陛下,是不是与她有关臣媳不知道,但当夜我出城确实见到了那位姨娘,接着昭王殿下觉得她一人在外危险,便先行把她送了回去。”   顾云杳说到这里顿了顿,似是想起了什么,补充道,“那日候姨娘的神色不太对,像是担忧,又像是害怕,总之她走后不久,官道上就出现了一辆奇怪的马车,臣媳觉得有鬼,便也朝着城中赶,没曾想却被人一箭差点要了命。”   这话半真半假,就算玉戎去查也无妨,反正也查不出什么破绽来。   城门那日的守卫不是庐小一的人,就是曹刚的人,该交代的都交代过来,绝对无缝可叮。   玉戎沉吟一声,微微蹙眉问,“深更半夜的,你与昭王出城做什么?”   西秦民风还算开放,顾云杳倒也不担心自己一个已婚妇人与小叔子单独出门,又在深更半夜,但不解释确实也说不过去。   “启禀陛下,近些天端王殿下总是夜不能寐,我心急便听信了方士所言,央求了昭王同我一起出城找月光草,谁知……”   她没继续往下说,但意思里这番话你听听便可,反正极有可能只是被人给她下的圈套,什么月光草之类的东西,那肯定是不存在的。   但她是个无知妇孺,只心系夫君,听信了谗言惹来杀身之祸,谁又能多说她什么。   果然见玉戎嘴巴微微翕动,但最终出口的却是不轻不重的一句莫要听信江湖上的传言,宫中御医也全非摆设。   两人一同谢了皇帝陛下的训示,正当玉戎要再问些什么的时候,顾云杳忽然脸色发白,手不自觉捂住心口,似乎连站都站不稳。   玉非寒第一个发现,上前一步扶住她,神色紧张的道,“父皇,可否宣来御医,云杳的伤还未痊愈。”   玉戎正想验一验她的伤到底是否真的致命,见她自己给了机会,哪有不同意的道理,当即高声宣了太医。   很快从殿门外走进来一人,来人一张不起眼的脸,跟顾云杳站在一起还不如她好看,只是手指却十分漂亮。   他对着众人行礼,然后走到顾云杳面前为她请脉,只才搭上去就面色一沉,凝眉道,“王妃如此重伤,怎可随意马车劳顿。”   玉戎第一个问如何?御医也不隐瞒,简单说道,“箭伤十分深,几乎穿胸而过,若非有神医及时治疗,怕是早就香消玉殒了。”   在场人都皱起了眉,反观当事人的顾云杳却一脸苍白的带着笑意。   御医再确认了下,摇头道,“王妃还是早些回府修养吧,此伤至少半月之内不宜走动,这次就已经轻微撕裂,否则王妃此刻的脸色不该如此苍白啊。” 第221章 试探真假   这是实话,从端王府到皇宫的路不远,王府马车也十分平稳,但从宫门一路走到这里却不近,还要一路端着王妃的架势。   “陈奕,你暂且下去吧。”玉戎挥手示意御医先离开,这名御医是他亲自挑选的,医术在宫中排得上第一,他都说这伤不假,他自然相信。   顾云杳听到御医名字时嘴角不自觉抽了抽,当初让他入宫他就万般不愿,如今进都进来了,还死磕着名字不放,有意思吗。   皇帝倒底还顾及端王影响,并未久留两人,临他们出宫时,还遣人送了出去,免得端王妃一路走出去伤口开裂加深。   上了端王府马车,顾云杳的脸色渐渐好转,伤口比她预想的好得快,如今稍微折腾下并不会让伤口裂开,但今天既然来见玉戎,戏总得做足。   “他来了,以往不会这般沉不住,还把我们都叫来。”玉非寒脸上说不出是什么情绪,幽深的眸子里寒雾涌动,不是同情,只是感叹。   顾云杳没说话,轻轻依偎到他肩上,人之所以是人,就是因为有生老病死诸般烦恼,反之那是神仙。   玉非寒也不再说话,伸手圈住身边人的肩膀,这一世烦恼伤痛,但好在遇见了她,便算是老天待他不薄了。   马车一路稳稳当当进了端王府后门,下了车,院子中站着一个人,是久违露面的柳轻盈,她和历壹铭去找身上有异香的人,回来说过那人在宫中。   “云杳,昨夜宫中有宫娥死了,那宫娥身上就有那种香味。”几人往院子中走,近几日的天气有些萧索,屋外已经有秋风瑟瑟之感。   绕过院子入了寝室,顾云杳示意柳轻盈一道坐下慢慢说。   “宫娥身上有香味,但她却不是我们要找的人对吗?”柳轻盈既然来了,肯定不会只说这么废话,她一定是发现了什么。   “对,这名宫娥没有易容,却身份家世都十分清楚,连父母兄弟都还建在,绝非无主之魂。”她在宫中这些日子,发现这西秦的后宫竟也不比后燕干净。   宫中侍卫和宫娥多有私相授受,虽说曹贵妃治理之下鲜少有明目张胆的,但私底下却是不少。   外紧内松,这样的治理方式虽说让别人看着赞赏不已,但各种利弊,只有掌权的人才知道,所以,她不怀疑曹贵妃真的是从蜀中叛乱里逃出来的人。   “今日见到程颐了,他的还没查明那些人到底都有谁,但有几个你暂时不要碰。”顾云杳对死了的宫娥不置可否。   后宫中每天都有人死,不明不白的更多,若关心每个,怕是要把人都圈起来才行。   “是谁?”柳轻盈奇怪道,宫中除了他们的人,还有雪神殿叛徒一些爪牙,再然后便是朝中各势力安插进去的,和按部就班选进去的。   雪神殿叛徒的爪牙他们在查,朝中各势力安插的他们也在暗中监视,唯独按部就班进去的并无人注意过。   “永嘉公主玉非倾宫里的人,曹贵妃身边的琉璃。”顾云杳说到琉璃两个字的时候,微微有叹息溢出口,但很快就被她极好的掩饰了过去。   玉非寒早在他们入门前就先一步离开,这时候屋中就只有她们两人,说话方便无所顾忌,顾云杳也不打算瞒着柳轻盈。   “琉璃可能就是久无音讯的流苏,我不知道她为何会在曹贵妃身边,但想来也有自己的打算。”   前一世她为了自己耽搁了婚嫁,整日与她一道陷在勾心斗角,杀人与无形的后宫之中,即便是她死的前一刻,也从未好好为她安排。   这一世她有自己的想法和去处,她不拦着。   自第一次见她就知道,这一世的流苏不是她的了,那个自小玩在一处的小姐妹,深宫黑夜里与她依偎在一起的人,自此说不定就是陌路了。   柳轻盈的神情一滞,继而微微蹙眉,怪不得每次见到那宫女时,她总有一种似曾相似的感觉,却搜遍记忆也找不到这样一个人。   “好,我知道了,不过云杳你要留心些曹贵妃,我总觉得这人不如表面看起来那般简单。”她以前也总会往宫中跑,见惯了宫中女人为得圣宠不择手段。   可曹贵妃显然并非为了此,她的手段多隐秘,是真正杀人不见血的主儿,若非出身有异,争个皇后也未尝不可。   顾云杳点头,曹婷的身份确实可疑,但从未露面的太妃更可疑,所有矛头都指向她便是雪神殿叛徒,可这么大一盘棋局,当真是她一人所为?   若真是如此,怕是连崔禀意都逊色三分了。   “你在宫中也要小心些,玉非倾虽与你也算是同出一门,但雪神殿之中水太深,切不可掉以轻心。”她叮嘱道,玉非倾未向她们隐瞒雪神殿之人的身份,但她并不敢全然信雪神殿。   青绡知道她转世之事,云姬曾试图杀她,或许真正逼她入局的,就是这些人,否则晋国国师从哪里得来她前世批命,又为何笃定说出来也不会危及她的性命。   过往种种仍是一团烟云,看不清的背后的或许不止那一双手在推动,小小的西秦,到底有什么魅力引来如此多的人。   送走柳轻盈已经过了午膳时间,出门就见玉非寒站在不远处,见到她便招手示意她过去。   “为你留了饭菜,快过来。”   顾云杳一路走过去,与他携手去了院子中的亭子,四盘小菜还有一盅汤羹,这分明是两人饭量。   “你也还未吃?”她有些疑惑,顺着他的意思坐下,又看他细心为她盛饭添汤,心里忽然不想再搭理外间那些乱七八槽的哦的东西。   玉非寒坐下给自己也盛了一碗饭,笑着道,“与你一起吃方才有滋有味,快吃吧,要凉了。”   顾云杳点头,深深叹了口气,“若是从此都如这一刻这般清静悠闲,那该有多好。”说着抬手夹了菜往嘴里放,慢慢咀嚼。   “可惜这世上太多烦心事,也太多不识趣的人,我这愿望怕是很难实现。”   玉非寒咽下口中食物,淡淡一笑道,“你在说来人吗?”话音落下,院门外忽然传来脚步声,听声音还十分急促,是朝他们而来。   顾云杳哀叹一声,手中的碗筷没放下的意思,反倒动作更快,不管做什么,饭总是要吃的,吃饱喝足才有好心情办事儿不是。   喝下最后一口汤,来人也到了跟前,是李良政,不过他来不是找主子玉非寒的,而是来找坐在一侧保无聊赖的王妃的。   “王妃,廷尉大人请您过去,说是,说是有案子需要您从旁协助。”李良政面色有些为难,主子吩咐了一切按照王妃的意思办,可对薄公堂这种事,也行?   他以为说完起码该被人质疑一声,谁知道他们家主子和王妃竟然十分无所谓的起身了,主子更夸张的还交代了他要护着王妃。   李良政一度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直到走到门外,看着自家王妃跟亲自来请的廷尉寒暄,这才回过神来。   “一家子都疯了吗?”他小声嘀咕,嘀咕完又小心看向四周,生怕自己的不敬之语被人听到了,让他们家主子给他来几十大板。   廷尉府与端王府隔着几条街,从这里过去也没多远,但顾云杳还是乘了轿撵,毕竟她现在还是弱不经风的病患,经不起折腾。   一路上许多人对着她的轿撵行礼,毕竟这黎京没几个人不知道银色雪花印记是端王府专属,且几日前的流言还未停歇,今日廷尉大人竟然亲自请了王妃,看来此案是要深究了。   百姓们争相告知,不出片刻,跟着廷尉府衙役后的队伍就越来越长,越来越多,俨然跟游街示众差不多了。   等到了廷尉府门口,队伍已经远远大于来时的人数,身后一众老百姓看热闹的,八卦的,好奇的,总之都跟了来。   顾云杳端端正正坐到了廷尉大堂的椅子上,耐心等待一干人等传唤上堂,不出所料候清也在此列。   她眉眼仍是温顺的,就像第一次就见到她那般,是个怯懦与世无争的模样,可私底下谁又能想到,她才是顾家血案的凶手。   候清看到了堂上的顾云杳,她没什么表情,当时被送回将军府,她就了会有锦亭这种局面的觉悟,可她不后悔。   许靖容院子里看到自己儿子的尸身时,她彻底万念俱灰,她不过是被人设计利用了一次,她就对她如此心狠手辣。   两个儿子啊,她毕生的心血,也是这辈子唯一用心的,就这么一夜之间全毁了,而那个口口声声说爱她的男人,只敢看着,连个屁都不敢放。   外间传言他是个小人,她心里很清楚,但不管是小人也好,将军也罢,他对她都十分好,让她动了心,甚至不惜犯险为他与主人说情。   可他呢?功成名就却也娶了别的美娇娘,看着日日诉衷肠爱人之子被杀的时候,除了那一脸悲伤,就再也没了别的表示。   候清不能原谅顾之曦,也理解不了,对于一个女人,且是一个已为人母的女人而言,自己的孩子被人杀了,哪怕倾其所有也一定要报仇,不计后果。 第222章 对薄公堂   她跪在堂下,收回看向顾云杳的目光,这姑娘从她入顾家门那一刻起,她就没敢小瞧过,曹钰死的时候,嫁祸给她也只是一个试探,没想到她能那般轻松就脱身了。   候清自认不是个喜欢自欺欺人的人,与其被人欺骗蒙在鼓里,宁可鱼死网破的真相,所以她不后悔折返回顾家。   只是看着自己的儿子惨死,那场面终究过于残忍,她无法承受的,那些人也该有个无法承受的后果才算完。   “堂下何人,报上名来。”廷尉府新上任的廷尉是个刚正不阿的人,一路从小小县令走到今天,可谓千难万险。   顾云杳心里计较着,若非此次邵籁不知死活,这位大人恐怕也走不到今天,是对他的提拔,也是对他的威胁。   “民妇候清,乃大将军顾之曦的妾侍。”不管在顾之曦眼里她是不是妾,在外人眼里她都是个姨娘,抬不上明面的妾侍。   “民妇林敏,上军大将军曹烈发妻。”李敏今日会来是因为顾云杳,这姑娘她很喜欢,且廷尉大人说今日便是审理包括她女儿的案子。   李敏看了眼顾云杳,她端坐在椅子上,身上是妃制服,其上珠玉金饰奢华且贵气,是一般高门大户所不能有的。   廷尉听罢两人说话,也朝着坐在一侧的端王妃看了看,她面容幽淡,嘴角一抹让人猜不透看不清的笑意。   “今日本官升堂问的是三间案子,其中有一件便是曹烈将军之女曹钰的死。”廷尉说着顿了顿,见没人吭声,继续往下说道,“此案波折不断,但终是拿住了案犯。”   他面容严峻,眼神如炬的看着堂下的候清,惊堂木一拍道,“犯妇候清,你可知罪。”   李敏眼光微闪,有些不可思议,难道杀她女儿的凶手会是眼前这个看起来温顺内敛的妇人?   顾云杳见她反应不由挑眉,看来她送去给曹烈的消息,他并未同自家夫人说,是担心吗?   “民妇知罪。”候清淡淡的说,顾之曦不是说要救她吗,她倒要看看,她所犯的罪他如何救得了,“还望大人明察。”   廷尉一愣,没想到这么轻松就认罪了,他以为多少会有些波折,毕竟这人是顾将军的妾侍,若她抵死不认,势必要费上诸多力气。   “额,那就从实招来,你是如何杀人行凶的。”廷尉有些措手不及的道,偷偷的又看了眼堂上坐着的端王妃。   原本还想让端王妃做个证,这下人自己认罪了,此证也就作罢,不过后头几个案子还需要她在此,廷尉也不得不让人多等上片刻了。   “是。”候清应了一声,慢慢直起身。   “老夫人寿宴当晚,曹姑娘不知何故到了后院偏僻之地,或许偷听到了不该听到的,慌张离开中被我发现。”   她语气平稳,没有丝毫害怕和担忧,根本没了求生的念头,还怀着一丝鱼死网破的疯狂。   “之后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再见到曹姑娘时,她已经昏死在花树下,脖颈间有掐痕和勒痕,想来是被人挟持,下手没个轻重,以为把人给勒死了吧。”   候清说这些的时候,就想是在讲述一个无关痛痒的故事,一字一句平缓而毫无感情。   李敏就不同了,说的是她已故的女儿,她怎么可能毫无反应,那张受过时光琢磨的脸上,此刻显得有些憔悴,一双眼睛通红,那泪似乎随时都会掉下来。   “民妇将计就计,与赶来同我商议的人一道把曹姑娘吊在了花树上,只是刚放下去,就不知从哪里射来一道银光,将人彻底钉死了。”   此话一出,顾云杳和李敏都齐齐看向她,但候清只是徐徐道来,并没有多余的表情和话语。   “凶手另有其人?”廷尉几乎站起来,他得到的消息便是眼前人策划谋杀,没想到竟然还有别的内情。   候清点头,“我虽是顾将军的妾侍,但并不会武,那根银簪所刺位置精准且一击致命,大人觉得民妇能做得到吗?”   这句问的十分好,顾云杳也曾怀疑过,但她以为是云姬所为,以她的能力,想做到不费吹灰之力。   “倒也是,你可知是何人所为?”廷尉此话问出,堂下三人都抬眼看他。   顾云杳真没见过这种问案的,不过也没见过候清这样配合的。   “启禀廷尉大人,民妇不知,那人武功极高,非我等能察觉的。”到此时她都未认一句罪妇都未曾说。   她不认为自己有罪,只是各为其主罢了,至于那些死的人,只能怪自己太过弱小,与她一样倒霉。   “你们怎么可以这么对我的女儿,你们怎么可以。”李敏极力忍着的情绪在这一刻终于爆发了,眼前这妇人那无所谓的表情,实在让人无法镇定。   候清斜眼看了眼激动不已的李敏,冷笑一声,“为什么不可以?”   一句话让李敏顿时愣在了原地,接着便是疯了一般要往候清身上扑,候清却无所畏惧,仍跪在原地,不疾不徐的道,“你可知道你眼中的宝贝女儿是个什么德行?”   李敏不想听一个杀人凶手说话,极力想挣脱拦着他的衙役,“我的女儿我了解,用你告诉我,你这个杀人凶手。”   “我杀人凶手?那你女儿呢?只因为猜测就编排至死,是否也是杀人凶手。”候清的话清清楚楚传进李敏的耳朵里,她停下了所有动作。   直直看着候清,别的话或许她会以为这妇人是污蔑,但若是闲话编排,或许真的会是钰儿所为。   “怎么不说话了?看来你还是了解你女儿的,曹钰虽无害人之心,但那次的流言蜚语却让一个姑娘就此香消玉殒。”   话音落下,李敏的眼睛已经睁得大大的,她从来不知晓此事,自己的女儿虽然嘴上从不饶人,但绝无敢害人性命的胆子。   “你,你胡说,我女儿……”李敏的话还没说完,候清已经再次开口,“城西富商田家大小姐,此事黎京很多人都知道,是不是真的,你一查便知。”   李敏瘫坐在了地上,一言不发的看着仍是面无表情的候清,她忽然明白了眼前这个女人的淡漠,似乎带着一丝绝望。   “既然第一案无结果,廷尉大人,是否考虑下继续?”顾云杳有些听不下去了,节外生枝的事她并没有兴趣知道,曹钰是好是坏,人都死了分辨了又如何?   廷尉也是听的一愣一愣的,他走马上任不久,何曾遇到过这样的案中案。   “是,端王妃说的是。”廷尉冲她一点头,手下惊堂木再拍,继续问,“曹钰之死一案暂且缓一缓,本官再问你,李涟儿之死可是你所为?”   候清眼神在这一刻似乎动了动,是恨意,或是其他。“不是,是傅家二小姐傅颖所为,怪只怪李涟儿知道了不该知道的。”   顾云杳侧目看着她,这些她猜到了,却不知道到底为了何事,以傅颖的性子,哪怕是个口角都足以让她动手杀人。   “庆安王府二小姐?那不是……”廷尉一惊,庆安王家两位小姐不是已经死于山中了吗?听说是个无头悬案,且两人死状凄惨。   顾云杳当然知道是傅颖所为,但到底为何她实在不知道。   听顾家下人说,李涟儿是一脸惊吓从后院跑出,接着没多久就死在了花园中,既然是遇到过傅颖,那便是从她口中听到了什么。   “是,庆安王府二小姐所为,她将人掐死的,我不过是尽力帮她善后。”候清说道,顿了顿继续说,“她听到了傅小姐的秘密,还知道了宫中一个大秘密。”   她话说到此处,微微侧脸看向坐着的顾云杳,忽然笑了笑。   顾云杳立刻皱眉,想也想皱眉冲着廷尉喊道,“叫堂中的人都出去,除了你我和候清,谁都不要留。”她话语急促,一身气势让廷尉不得不按照她的话做。   很快堂中就只剩下了他们三人,候清也就从地上站了起来,这时候廷尉还愣愣的看着顾云杳,他从不知端王妃竟然有这般迫人的气势,如同高高在上的王者。   “你在帮他们保命,这些人不过是玉戎的爪牙,保来何用?”候清一脸轻蔑的看了眼高坐在上位的廷尉,话却是问一侧的顾云杳。   廷尉这时总算听出她话里的意思,但不知一个妇人哪里来的大胆,竟然敢直呼皇帝名讳。   “有无用我不管,但总不能见死不救。”顾云杳嘴角的笑淡淡的,看不出是什么情绪,“候姨娘既然要说完,那便继续吧,否则等那些人来了,你就是想说也没机会了。”   这一场审案原本是为了开解民心,却无意给了她们一个机会,光明正大的了解这一连串的疑问。   候清敛了眉眼一声苦笑,“好,你想听我就说给你听。”   “傅颖到府中找我,是那人带了话来,让我把京畿防卫图送给晋国,李涟儿恰好听到了,且她早对傅颖有过不敬之语,被她杀是在预料之中。” 第223章 质问   以傅颖的狠毒残忍,能这么轻易直接把李涟儿给杀了,可不就是她的福气。   “端王妃,李夫人被人掐死这等惨案,您怎么还能说感谢?!”廷尉的声音从上座传来,隐隐带着一丝不解和怒意。   人命关天的大事,怎么在这些权贵眼中就这般不值一提,被人杀了还要感谢杀人的。   顾云杳没理会他,真是个书呆子,难道他不知道自己听到了什么吗?竟然还在为李涟儿的死愤怒,他可知道死在李涟儿手上人有多少,无辜婴儿有多少。   候清却突然笑了起来,“李夫人?惨案?”   似乎是听到了极好笑的笑话,候清仰天大笑,笑着笑着眼泪就从两颊滑了下来,掉落在地上,晶莹的如同最剔透的珠玉。   “你可知她杀了顾家后宅多少女子,你可知她让多少女子的孩子胎死腹中?你又知道她弄死了多少府中侍婢?”   候清一句一句问出来,廷尉一个问题也答不出来,他怎么会知道这些后宅妇人的诸多狠辣手段。   “你都不知道,竟然还敢妄言李涟儿的死是惨案?哈哈,滑天下之大稽。”候清的笑声到最后就是赤裸裸的讥讽,笑的廷尉的脸色一阵青白交加。   顾云杳实在看不下去了,抬手打断欲出言反驳却无言以对的廷尉,扭头看向候清道,“候姨娘这是故意拖延时间吗?为那些人?”   候清的面色一变,转身抬头去看外面的天色,脸色顿时又白了几分,“设计你的人不是傅颖,她不过是诱饵,跟她同去的是侍卫……”   此话刚一出口,候清忽然猛地瞪大眼睛,一支长箭从她心口直飞而出,定定插在廷尉跟前的桌案上,箭尾犹在晃动,可见这长箭力道之大之快。   “来人,快来人,有刺客!”廷尉的声音不算大,但传出去不成问题。   顾云杳没在意那箭,几步上前抱起倒下的候清问,“那人是谁,到底是谁?!”   廷尉也跑到两人跟前,不过他是担心有人行刺伤到端王妃,并非担心根本活不成的候清。   “来自,来自宫中,妃,妃……”候清的嘴里不停往外冒血,胸前更是血流如注,不过眨眼的功夫人就彻底没了生息。   廷尉瞪大眼睛盯着躺在端王妃怀里的人,他刚才听到那具来自宫中还有妃,猛地记起端王妃刚才让所有人出去的用意,候清要说的事,绝非案情这么简单。   他后知后觉的经不住一身冷汗,若是刚才晚一些,或者他没被端王妃那一身气势吓住,那么今日的事传出去一点风声,这些人说不定就得死无葬身之地了。   衙役很快进来,把他们围了起来,朝着外面四周紧张的观望。   顾云杳放下已经气绝的候清,站起身看了眼廷尉,淡淡的说,“不用围着了,那人已经走了。”顿了顿又道,“这世上能有如此箭法的,除了神箭之王外,恐怕再无旁人能做到。”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喀吉斯已经朝着她设了两箭,虽然都没彻底要了她的命,但此种过节,她记在心里。   她以为喀吉斯是受傅颖威胁,没想到根本不是,两人的主仆戏码演的不错。   “廷尉大人若是没别的人,我便回去了,至于凶手是谁,我劝大人暂时还是别太紧追不放,乌纱事小,一家性命事大。”   顾云杳说完抬脚往外走,她对廷尉说的话声音不大,周围有人听见却听不真切,只看到端王妃同廷尉大人说了什么,廷尉大人整个人忽然僵在了原地,脸色煞白。   走出廷尉府,门前的百姓都还围在周围,原本是想围观看个究竟,谁知道看到一半就被下令驱赶到了外面,连带一众官差都不能进去。   这会儿见端王妃出来,还有些喧闹的大街顿时寂静无声,一双双眼睛都静静的看着她。   顾云杳对着最前面的一位老汉道,“老人家还是快些回去吧,今日的事并非是什么好事,莫要再受到牵连了。”   那老汉一阵激动,连连应声,等见着端王府的车驾走远了,老汉嘴里还兴奋的嘀咕着,“哎呀,端王妃心善啊,都同我讲话了,大家伙散了吧,王妃说了,各自珍重呀。”   大街上的人不出片刻功夫就已经走的七七八八,一个身穿灰色粗布衣衫的高大男子朝着端王府车驾离开的方向深深看了一眼,转身朝不远处的小巷快步走去。   回到端王府,顾云杳直接去找玉非寒,喀吉斯此人不管他是有意还是被逼,这次都留不得,曹贵妃和明心的关系也势必要弄清了。   从王府大门一路朝后院走去,却在前厅外的假山旁边看到立着远眺的玉非寒,一身鸦青色长袍,衬得他墨发雪肤,一种让人不敢亵渎直视的美,似是来自九天之外。   玉非寒听到脚步声微微侧头去看,见是一身王妃服的顾云杳疾步走来,便朝着她伸手道,“过来,来看看这上面的东西。”   他的手骨节分明,手指上看不出有什么习武之人的茧子或者伤痕,反倒光洁的很。   这样一双好看的手,却私下里捏着西秦的命脉,而高高在上的玉戎竟然不知道他到底捏的有多紧多要命。   顾云杳把手轻轻放在他的手上,同样珠圆玉润的手,可她知道第一次醒来看到的手可不是这样子的。   走到玉非寒身边,看着他刚才看的地方,赫然放着一个十分精巧的弓弩,那弩只有巴掌大,对着假山外他们站着的地方。   “里面是银针,历壹铭已经拿走了,他说上面有鸩毒,浓度之高沾上即死。”玉非寒伸手把那弩取了出来,递给顾云杳看。   她接了弩,又看一看刚才放置弩的位置,此处很隐蔽,位置也不高,但这种位置如果有他们想要弄死的人,那弩就可以随时不知不觉的沾身。   “很巧妙,但同时也很愚蠢。”灯下黑这种事确实常有人疏忽,但她相信玉非寒不是,而且从来自查灯下黑,否则也不会这么快就发现了弩。   玉非寒不置可否,牵着顾云杳的手继续往前走,这一道游廊是他们经常走过的地方,每隔七步便有一处被发现弓弩。   从第一座假山开始往后,直到游廊尽头,一共有七把弓弩,每一把上都有一个针槽,银针已经都被历壹铭带走了,但那些弩还放在原位。   “七步一弩,七把之数,到底什么意思?”顾云杳微微侧头说着,玉非寒挑眉,嘴角含着一丝笑意道,“难道不该问是谁放的吗?”   这话让顾云杳一愣,随即嘴角有些不易察觉的抽了抽,心想传闻严肃漠然的端王竟然也会调侃别人,这算不算是个大八卦?   “问了就有答案吗?”她歪着头眨巴着眼睛看玉非寒,一双黑亮的眼睛犹如深沉夜空的颜色,其中万盏繁星点缀,让人被它深深吸引。   七步设弩的方法很多江湖中人都会,璇玑楼也有人会,可这样精巧的弓弩绝非一般江湖中人能做出来,还有那银针也一样。   “银针上有繁华图案,像是富贵人家的绣针,后端有针孔,却是一直穿到针尖上,应当是毒物从此处流过,直接入伤口。”   这样的设计比弓弩更精巧百倍,其心思也十分歹毒,“弓弩虽然小,但劲力十足,一旦沾身一定会有伤口,不管是深是浅,都足以让这毒入身致命。”   他牵着顾云杳的手走过游廊,从院子一侧入了后院凉亭,两人挨着坐在桌前,顾云杳才开口问,“你还发现了什么?”   既然他知道弩和银针的作用,说不定已经猜到或者确定那人是谁,“是府中人还是外面的人?”   在她心里这世上大概也只分自己人和外人,起初自己人自己有亲身,后来有了璇玑楼那些人,再后来便是端王的人。   至于外人,其他的就都是外人了。   玉非寒为她倒上一杯茶,放在她掌心中为她暖了暖手,已经是中秋之际,这天儿是越来越凉了。“搁在手心暖一暖,咱们慢慢说。”   顾云杳也不矫情,把杯子在手中转了转笑着看他,等着他的慢慢说。   见她乖巧听话,玉非寒这才笑了笑,从跟来的李良政手里拿过披风,盖在她的肩头道,“府中的外人,卧榻之侧的毒蛇,不过没关系,寒冬要来了,总也该冬眠或者死。”   两人相视一笑,立在一侧的李良政脊背就一阵发凉,虽然主子和王妃的话他一句都没听懂,但有一点没错,有人要倒霉了。   想想今早放在游廊上的七把弓弩,李良政其实也知道有人要倒霉,只是他猜不出是谁,府中的人可都是精挑细选才留下的。   在凉亭坐到日暮时分,玉非寒起身出了门,顾云杳迎来了她今日第一个客人,一身宫娥装扮的曹婷。   这次来的只有她一人,是侍卫一路给领了进来,说是曹贵妃遣了个宫娥前来见端王妃。 第224章 除了他我无依靠   挥手让侍卫和身边的人都退下,这才请了曹婷入座,堂堂贵妃之尊竟然需要扮成个小宫娥才能到臣下府中,也是讽刺。   “我需要你帮我,顾云杳,动用你宫中的暗探让这场暴风雨来的更快些。”曹婷说这些话的时候,脸色还是平静,但眼中的焦急却遮不住。   这个比她大不了多少的女子,心思竟然比那些浸淫后宫勾心斗角的后妃还懂得隐忍,或许她该查查曹贵妃这些年在后宫的过往。   顾云杳微微垂眼,手中的茶凉了便放下,再抬眼看向曹婷的时候,她嘴角带着一丝浅浅的笑意,“曹贵妃我想你误会了,我现在虽然是端王妃,但前无明路后无退路,除了端王可以依靠,并没有其他倚仗。”   她说的是实话,作为顾云杳她确实除了一个抛弃她恨不得她死的顾家外,她并没有什么可以依靠,那些依靠都是傅云的势力不是顾云杳的。   曹婷的神色终于有些松动,她微微蹙眉看着顾云杳,眼睛如同一缕炙热又冰冷的光,照在顾云杳的脸上。   但这世上能从她眼中看到她心思的人,除了崔禀意还没有别人,除非她愿意。   “既然有端王可以依靠,那也总比我无所依靠要强,还望端王妃出手助我一臂之力。”曹婷看着眼前的人,她还未到及笄的年龄,但她却已经比后宫中无数身经百战的嫔妃还要睿智。   有这样的人帮她,一定可以快很多,只要玉戎死了,她就有机会离开皇宫,离开那座大牢笼,离开黎京这个风云诡谲的人间炼狱。   可惜她把顾云杳想错了,这个女子不止她想的那般容易感动,她也是会拒绝的干脆利落。   “曹贵妃你大概还不太了解端王的性子,他是我可以依靠的人没错,但他不是任何人都能依靠的人,你若想让我动用他的力量,那你可就错了。”   端王是个什么样的人,曹婷比她清楚的多,但她却能提出这样的要求,显然还是不放心试探,她的目标是她,顾云杳在这一刻真真实实确定了。   她到底要做什么为何一而再的确定她身边的势力,难道孤家寡人一个对她来说有什么重要的?   曹婷面露失望之色,但很快就将这些情绪隐藏了起来,有些忧心的道,“玉戎已经派人去了蜀中,不知道是不是查当年的事,我怕万一……”   她话没说完,顾云杳也猜得到她担心什么,若被人查到她是蜀中来的,又与明心是相识相熟,这件事恐怕就不止是打入冷宫那么简单了。   “贵妃娘娘请放心,玉戎应当查不到什么。”顾云杳这么说着,曹婷的眼神微微有些变动,她也当没看见继续说,“毕竟这么多年都过去了,物是人非,他即便贵为皇帝,也并未无所不能。”   曹婷眼神里的一丝波动平复下去,脸上的笑意渐渐舒心了许多,“也是,倒是我多虑了,不过那事还是尽早的好,免得夜长梦多。”   “曹贵妃的意思我会转达给端王殿下,不会误事的。”顾云杳点头应到,夜长梦多倒是真,否则也不能知道曹婷和明心并非纯粹的一路人。   送走曹婷,顾云杳静静坐在亭子中沉思,宫中最近并未发生什么,蜀中的人玉戎其实派了去了不止一波,曹婷却只说了这次,说不定她看到的不是玉戎的人,而是师浅雪。   微微蹙眉,曹婷手中这些年在宫中的势力不小,走到如今高位愿意追随的人也一定不少,还有明心这样的帮手。   “楼主,令主让我给您送信,宫中有异动。”凉亭外花丛阴影里有风吹过,一道低沉的声音传了出来,随风钻进了顾云杳的耳朵里。   她嗯了一声,示意来人直接说。   似乎有一道人影一闪而过,下一刻跪在了她身边,“宫中有高手出宫往蜀中去,来自永宁宫,太妃宫中也有人出宫,是一个侍卫模样的人。”   “侍卫?”顾云杳挑眉,候清死之前也说过有那人是侍卫模样,如果没错的话,她说的是民宅中杀死顾芯眉时出现的声音熟悉的男人就是侍卫模样的人。   影子点头,“属下确定是侍卫,且身手不凡,属下不敢靠太近。”   那人十分警惕,他只稍微动了动,那人立刻就回头朝四周观察,若非他机警,恐怕早就被他发现了。   “你是柳轻盈的上影?”顾云杳转头看向地上跪着的人,那人摇头说不是,“属下是令主的下影,晋升不久,楼主不认得不奇怪。”   顾云杳嗯了一声,想了想让他给柳轻盈带句话,“告诉她把曹贵妃这些年在宫中的过往给我查仔细了,回头送来。”   影子点头应了,在顾云杳抬眼的瞬间便消失在了亭子中,速度之快令人咋舌,但他口中的侍卫却比他武功还要高。   “山雨欲来风满楼,这世上很多事都不简单,宫闱中的事更不简单。”顾云杳的声音淡淡的,她不求有人回应,这话这世上能回应的人,多数都还困在宫闱当中。   “权利相互碾压的过程本就是最残忍的,或许你可以只看了开头,知道了结尾,其他的就全部不要看见,会好很多。”   一道听不出情绪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那声音里似是带着月光的味道,又像是融化了的三月坚冰,这样出尘又入世的声音,在她认识的人中,大概只有一个人能如此。   “你什么时候回来了,这一趟远游如何了?”她没有回头,声音里带着笑意,青绡回来了,正好赶上好戏开场。   青绡身上清爽明朗,即便是一身暗沉的绛紫,竟然也能被他穿出几分明月之姿。   “自然是圆满,而且我可不是远游,对于我来说,到这里来才是远游。”雪神殿是他的家,他自小在那里出生长大,虽然严寒冰冷,却也有世间没有的温柔。   他坐到顾云杳对面,清风朗月都不及他万分之一的姿容,“也是,我妄言了。”顾云杳也不矫情,知错便承认,但改不改就是她自己的事了。   “王镇城的县令被人杀了,尸身被挂在城门上,大概是个警告。”青绡轻描淡写的说着,西北驻地是个肥缺也是苦差事,能站住脚的就是土皇帝,站不住的就都是黄土一坯了。   顾云杳不觉得意外,临走前玉非寒已经给他了警告,耐不住性子的人,死了也没什么好可惜的,不过西北驻地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曹将军的儿子军龄也已经够了资格,岂不是刚好可以补个缺。”顾云杳笑的十分温婉,此去西北是个好机会,曹刚的性子一定可以降的住那些野马。   曹烈为人正值且没有站派别,所以送他去是最合适,但黎京的安危就只剩下一个不知深潜的顾之曦,想必玉戎不敢冒这样的险。   那么算来算去,也只有曹烈的儿子最合适。   “自然,想来明日晨间便有旨意过去,端王妃不去跟你的义兄道个别吗?”青绡笑着端起桌子上的茶盏为自己倒了一杯,放在嘴边轻轻品尝了一口。   西北大军和西北地方驻军,一个是与端王私下交好的肃王,一个是暗地里早就站在顾云杳身边的曹家,玉戎这步棋一落子便注定了输赢。   藏着掖着这么久,顾云杳果然不容小觑,不,傅云不容小觑,她竟然在入黎京开始就随手布置,那些小棋子如同掏空城池的蚂蚁,一点一点破坏着玉戎的根基。   顾云杳摇头,“有些多余的事做了便是错,况且我只为人庆功,送别不是我的风格。”最恨离别苦,她不需要这样的离别。   青绡笑而不语,把茶盏中的茶喝下,茶杯放到桌子上的声音清脆而好听,却不及他的声音好听,“最恨离别苦,公主的性子还是没变。”   他的笑带着几分朦胧,让顾云杳看不真切,但他的话她却听的清楚,那一句公主的西瓜子还是没变,让她仿若隔世一般。   短暂的怔愣后,顾云杳摇头失笑道,“璇玑上主说笑了,我是顾云杳,一个被家门驱赶的弃女罢了,可不是什么公主。”   顿了顿道,“不过最恨别离苦倒是真的。”   青绡听到她称呼自己为璇玑上主,长眉一挑问道,“是云姬告诉你的?”他的身份只有云姬知道,哦不,还可以算上自己流放自己的庐小一。   摇摇头,顾云杳笑而不语,青绡也不再问,一个身份而已,并没有什么刻意隐瞒的必要,知道便知道吧。   “重活一世,傅云公主莫不是要彻底忘了过往,如果真忘了,顾之曦身边那些亲信被换掉一半是为何?一个小小的破绽闹得顾家鸡犬不宁又是为何?”   青绡的话像是一个种子,在顾云杳紧闭的心房里破土发芽,让一些本该封存的记忆迅速发芽生长。   她嘴角的笑深了几分,眼底的郁色也深了几分,她可以忘了那些事,却无法忽略当时刻在魂魄里的感觉。 第225章 吐露秘密   顾之曦与她没有深仇大恨,最多不过是小人担忧,给她的死加快了速度罢了。   玉戎其实说到底也没什么解不开的仇恨,一朝覆灭一朝兴,朝代更迭本也是天道循环,无可厚非。   但她仍是算计这两人,且是除了雪神殿那位叛徒外最多布置的人,可其实不为了他们本身,而是为了幕后之人,还有她心里一个解不开的谜。   “为何?我以为青绡你知道的,雪神殿不是无所不知吗?”顾云杳的笑意更加深了几分,眼底的郁色却变成了清冷。   青绡失笑着再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这姑娘还真是从不吃换不回回报的亏。   “你在找当年设计你的人,可毫无头绪,即便如今觉得接近了,其实也不过是雾里看花,若有似无。”他慢慢的说,一字一句清晰传进顾云杳的耳朵里。   傅家当年的天下本就千疮百孔,若不是这样一个姑娘用自己瘦弱的肩膀撑起来,恐怕等不到玉戎起兵,天下就已经改姓了。   只是就算是这样一个姑娘,傅家竟然还会下了心思让她不得活,傅云大概到死都不会猜到,设计她的会是自己的母国。   顾云杳没有说话,青绡说的一点没错,她直到现在看到的仍是团团迷雾,即便是今生的都没有彻底看清楚,更遑论上一世。   只是那又如何,她还是不会放弃,上一世二十五年是个笑话一般的存在,难道还不允许这个笑话有个结尾?   青绡叹了口气,放下手中茶杯道,“我可以告诉你的只有一点,送你去山中寺的人并非你娘,而是宫中那位,但你娘默许了。”   顾云杳猛地抬眼,她以为这件事许靖容做的,没想到不是她而是宫中人。   “当年送你进去只是为了让你娘听话,许夫人为了不让你受到伤害,所以便默许了,只是没想到山中寺竟然是狼窝,你能在那里活下来,该谢谢你以往的呆蠢。”   青绡的话还在继续,顾云杳因为他第一句话握紧的拳头却慢慢松了。   “山中寺真正的主人不是宫中那位,而是定王,但其实也并非定王,定王也只是表面的人,幕后是文定公府的大夫人。”   顾云杳一直默不作声,直到青绡说出文定公府大夫人来,她才微微蹙眉问了句,“文定公府大夫人?”   从来没有提及的大夫人,竟然从青绡嘴里说出来,难道她才是文定公府中最大的幕后主使。   “对,大夫人,你是不是只听过她却从未见过,更不知道为何文定公府的人为何会突然找上你,毕竟以顾芯眉和倪安柔的面子似乎也并没有那么大。”   青绡的话确实就是顾云杳心中的疑虑,当年她就觉得奇怪,文定公府的小公子为何会突然找上她,一个其貌不扬的姑娘,还乳臭未干。   浮游殿他是如何去的,又如何在小巷子里掳走了她,这些其实看似有答案的问题,实际的答案绝非看到的那么简单。   看似是文定公府的小公子用自己的家世身份支走了守卫,但那是皇宫,侍卫怎么会买一个外臣的帐,难道不怕皇宫里真正的主人降罪。   还有花楼里那场大火她本意是要烧了大半个楼,可后来竟然只烧了一个房间。   “她是宫里那位的人,所有这一切也就解释的通了。”顾云杳不咸不淡的说,今日的惊喜真是多,解了一个有一个谜题,可她最想知道的还是一无所获。   青绡不置可否的一笑,“所以你前世会有那种境遇,多少也是受到此人的影响,若你能见到大夫人,大概会觉得眼熟吧。”   他起身拂了拂衣袖,朝着亭子外走去,今日说的够多了,再多只能她自己去追寻,相信以她的聪明很快就可以看到最后的结果。   顾云杳没有挽留青绡,他总喜欢来无影去无踪,既然今日的话他都说了,那走了也便走了吧。   在凉亭坐到晚膳时分,玉非寒亲自来牵了她的手,让她起身跟着去寝室内用膳,一桌子的素菜连一块肉都没有。   顾云杳看着这一桌子菜,心里十分郁闷,她想吃点别的,虽然素菜的味道十分美味,但也不能连着吃这么久,连口肉都不给吧。   她看着眼前这一桌子素菜,脸上的精神顿时成了蔫吧的茄子,不满的紧抿着唇。   玉非寒知道她的心思,可历壹铭交代了不可食用荤腥,他也只能日日看着她吃素,也真是苦了她了,“忍一忍,过些时日你想吃什么就能吃什么。”   抬眼看向一脸心疼却坚持的玉非寒,顾云杳忽然捏着拳头十分恼怒的低吼,“历壹铭!”   她就知道玉非寒不会无缘无故一连几日都是素食,这背后肯定有人指使,果然没猜错,忍一忍,肯定是为了她的伤。   “怎么,历壹铭得罪你了?”玉非寒微微蹙眉,将手中的粥放在她面前,周围的侍女下人也早就习惯了,自家主子在王妃面前就是个居家好男人,见怪不怪。   顾云杳捂着额头道,“得罪,何止是得罪了,得罪大了,断我口粮,我不把他扔进水牢,我就不叫顾云杳。”   最后这一顿还是吃了素食,在玉非寒劝慰下,顾云杳唉声叹气吃完了。   半个月的时间过去的很快,转眼她的伤便养好了,也正好迎来历壹铭和柳轻盈从宫中出来,带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消息。   顾云杳坐在寝室的软榻上,现在已经入了冬月,她身上也盖了薄薄的毯子,这幅躯体与前一世不同,没经过什么大风大浪,也没有好好将养过。   反倒是大大小小的皮肉伤受了不少,一到冷一些时候就有些畏惧。   “曹贵妃到底有什么难查的,居然用了半月之久?”顾云杳也不等两人开口,先一步问道,从她问曹婷宫中事到现在都没人回复她。   柳轻盈放下手中的茶杯,坐正了身体看向她道,“很难查,这人隐藏的很深,宫中好多大事看似与她无关,但多少都能看到她的影子,只是无关痛痒,所以至今没人发现。”   “哦?说来听听。”她知道曹贵妃不简单,但宫闱中又有哪个女人简单,尤其是到了她的高度,离中宫之位不过一步之遥。   “自打玉戎把曹贵妃放在如今的高位后,后宫之中再没有一个子嗣出生,即便有也不足三年便夭折了。”柳轻盈声音低哑的说,她似乎还不敢置信。   也是,前一世她只知道那些后宫中的妃子为了排除异己不择手段,却只看到她们对付有竞争的美貌女子,却不曾见过她们如何对待婴儿。   柳轻盈会有如此反应一点也不稀奇,而顾云杳的毫无反应也不稀奇,因为她恰好相反,见到的太多了。   她还记得,曾经有一个宫妃求到她头上,说只要公主能帮她让那女人滑胎,她的家产可以分一半给她。   当时她还是傅云,用那张美艳不可方物的脸带着一丝嘲讽看着地上跪着的人,很残忍的送了她一句话,说如果没有能力在后宫中活下来,那么当初就不该进来,既然进来了,不如就做了这万千繁花下的花肥。   她看得多了,实在升不起同情心来,这些女人为了权利和皇帝的宠爱可以舍弃一切,却又在被与她怀同样目的的女人打败后一脸哀求和无辜。   这难道不是讽刺?只允许自己心狠手辣,容不得别人不择手段?   “意料之中,她就这些手段?”顾云杳淡淡的问,脸上的云淡风轻让柳轻盈有些忍不住蹙眉,她不理解为何她能这般淡定坦然,似乎这些事都再正常不过。   柳轻盈顿了顿,摇头说不是,曹贵妃所做之事几乎涵盖了宫中所发生的大小事情,小到一个宫娥出宫,大到妃位动荡。   她竟然像是一手遮天的皇后,随意便可左右玉戎后宫中那些女人的生死,且总有足够的理由和足够不被怀疑与她有关的干净身份。   “年初魏妃与侍卫勾结置换宫中物件,几个月后刘贵人忽然暴毙在自己的宫中,一个宫内所有侍卫宫娥尽数被以保护不周的罪名坑杀,上个月据说章贵人也因为一些小事被责罚板子,如今还卧床不起。”   这些只是一些她觉得除争锋吃醋外有些蹊跷的事,也便拿来同顾云杳说,希望她能从中看出些什么来。   “魏妃?江南魏家?”那可是个很吃香的家族,只是后来不知道因为什么,竟然被流寇一夜之间烧杀抢掠,一门上下百十号人,一个不留。   历壹铭点头,魏妃正是江南魏家所出,这个女儿可是魏家的心血,自小培养都是按照皇后的标准,只是最后却没想到,入宫不过一月便成了亡魂。   “魏妃的死很蹊跷,她家是江南望族,怎么会与侍卫勾结置换宫中物件,据说连审都没有,直接处死。”历壹铭有些疑惑,或许根本不是宫中物件的原因,而是那侍卫。   顾云杳摇头道,“别说与侍卫勾结置换宫中物件,就是宫妃平日里与哪个侍卫多接触了,或许都是麻烦。”   这或许就是魏妃会被直接处死的原因之一,但绝非全部。 第226章 丢失的宝物   她思索着历壹铭刚才的话,与宫中侍卫勾结置换,置换,对了,是换而并非偷出宫,她换的是什么东西?足以致命的东西。   “宫中最近有没有丢什么东西?比较奇怪或者重要的。”顾云杳问,如果有,那她的猜测就是对的。   历壹铭和柳轻盈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他们所想的一件事,那就是皇帝遗失珠玉的事,这件事说来其实也不奇怪,但却被众人十分重视,这就觉得有些奇怪了。   皇帝手中珠玉千万,价值连城更是不少,何以会为了一颗如此上心,它有什么意义或者特别的吗?   “你可曾听闻战国时有贵族丢失家宝,便谎称遗失了珠玉,或许咱们的皇帝也是如此,丢的东西十分贵重吧。”   历壹铭这般说,柳轻盈和顾云杳都侧目看他,顾云杳更是失笑道,“皇帝遗失了珠玉,可这珠玉却并非真的珠玉,这倒是有趣。”   “或许他丢的东西太过宝贵,所以才会效仿古时的人。”柳轻盈说,但到底什么东西值得玉戎这么藏着掖着的找。   难道是玉玺?她抬眼看向顾云杳,试图从她那里得到答案。   “不是,玉玺传闻在皇帝时就不见了,秦灭国后下落不明,后来的玉玺根本无从辨别真假,再者西秦这样的小国怎么会有玉玺。”   此刻说的玉玺不是一国帝王自己制作的国玺,而是自秦代传下来的传国玉玺,由和氏璧雕刻而成,不过在战火中不知下落。   “此事和曹贵妃什么关系?”顾云杳放弃想不通的问题,转而问其他,既然这件事是和曹贵妃有关系,说不定她知道丢的珠玉到底是什么。   柳轻盈眉眼动了动,很肯定的道,“此事应该是她一手操纵,魏妃只是个被丢出来挡箭的炮灰。”   顾云杳挑眉,以曹贵妃的谨慎,怎么会被柳轻盈和历壹铭查到与她有关,这不会只是猜测吧。   “当时魏妃宫中的人几乎死绝,但有一个曾受过魏妃恩惠的小丫头却侥幸逃过,我已经叫人把她带去秋山,走之前她把知道的都说了出来。”   历壹铭说着伸手为自己倒了杯茶,自古都说后宫如同战场,只是不见刀兵,只有诡谲难辨的心思,这一次他才知道一点不假。   当年傅云在宫中过的那般舒坦,看来也并非真心舒坦,背地里不知道遇到的麻烦是不是比这还要多。   “皇帝丢失的东西她不知道,但她却知道魏妃之所以有口难辩,是因为曹贵妃派人送了一样东西给她,那东西是江南魏家密谋造反的证据,但其实只是伪证。”   璇玑楼最近才查到,所以江南魏家根本没有造反,那份逼死魏妃的是伪证,而随后不久魏家就被流寇灭门。   “你们有没有觉得,魏家灭门案有些熟悉,似曾相识?”顾云杳在历壹铭话音落下时便想到了一件事,流寇,这世上的流寇可真多。   十年前杀死玉非寒母亲与弟弟的是流寇,魏家灭门也是流寇所为,端王府那场袭击也是流寇,难道西秦的流寇都这么胆大妄为?   瞧瞧他们招惹的,十年前的玉戎是一方霸主,魏家是江南名门望族,在当地也是土皇帝一般的存在,而端王府,黎京中隐藏着的最有实力的王府。   这些流寇是眼瞎了还是狂妄自大到目空一切了,怎么专挑些不能招惹的招惹。   “确实很可疑,一次两次或许是巧合,或许真是流寇所为,但次次都是,这些流寇难道个个都是武林高手不成?”   柳轻盈也附和到,她从顾云杳的话里听到了不一样的东西,那些流寇可能是假的,而且当年敢杀玉戎妻儿的流寇不是都死了吗,哪里又来了些大胆的。   历壹铭微微蹙眉道,“不是一伙人,但绝对是相同的性质,有人操纵,那人极有可能就是当年说动玉戎的人。”   他只是猜测,但这猜测成真的可能性不小,只是到现在为止,他们仍然不知道最终让玉戎下定决心的是什么,是人,还是事。   “无妨,曹贵妃那边暂且让许家暗卫和程颐盯着,你们帮我走一趟蜀中,师浅雪在那边失去了联系,我想应该跟玉戎和那个人有关。”   顾云杳的手指在桌子上敲击着,她总感觉此事过于蹊跷,师浅雪算是黎京的生面孔,在她身边的时日也不多,且这次去是易了容的,怎么会突然间失去了联系。   两人也想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若是师浅雪被人控制了,那蜀中那边的事也就算是落空,他们确实有走一趟的必要。   送走两人,顾云杳起身去把放在床侧暗格里的那幅画拿了出来,捧着到了另一侧的书桌前,小心的拿出来摊开。   这幅画怎么看都是一副普通的山水画,除了落款是许老将军的名讳外,并没有什么值得人关注的地方。   “云杳。”玉非寒站在门口没有走进去,看着顾云杳专注看画的脸上一阵疑惑,便出声叫了她。   他不用看也知道那就是许老将军真正的山水画,跟他父皇的不同,这是真迹,只是这真迹里似乎藏着什么。   顾云杳挑眉看他站在门外避嫌的模样忍不住笑了,对着他招招手示意他进来。   等玉非寒走近,她指了指桌子上的画道,“许老将军的画,他当年交给了璇玑楼前楼主傅云,并没有提及什么,后来她转交给我,也没提有什么秘密,但千叮咛万嘱咐的要我保管好。”   玉非寒垂眸看了看,这画确实很有许老将军的风骨,刚正不阿,铁骨铮铮。   只是看着看着,他眼神忽然一亮,再抬眼看顾云杳时,眼睛里都带了笑意,他的王妃很聪明,不可能看不出这画中的玄机,这根本就是让他看的没有心里压力罢了。   “不用这么费心思,直接说看没关系不就好了。”千方百计的让他看,又让他觉得是在为她解密,但她原本就知道这画的秘密,她还真是顾忌他的感受。   顾云杳笑的很灿烂,但就是不说话,玉非寒也就正经八百的指了指画中山川河流道,“是黎京布局图和边防要塞,许老将军果然名不虚传,文武双全登峰造极啊。”   “行了,夸人的话就算了吧,他老人家也听不见。”他这些场面话她可不怎么喜欢听,虽然是事实。   顾云杳指了指画中一处山脉下的地方道,“你看这里像是哪儿?”那处三面环山,中间画了一处小小的屋顶,上面似乎还有缕缕青烟。   “蜀中叛乱中那个小山村,看来许老将军知道些什么。”玉非寒一眼就认出那座房子的屋顶就是被顾之曦毁了的地方。   当年他刚从过度悲伤中清醒过来,宋伯胤曾说过让他记住一个地方,还带了详细的图纸,那副图中就有这样一座屋子,屋顶很特别,是六角形状的。   而许老将军这幅山水画里的屋顶,虽然只能看到三个角,但不难猜出,这种角度的房顶应该不止四边,而是六角边形状。   也就是说它就是宋伯胤拿给他让他记住的图,也就是蜀中叛乱中被烧杀抢掠的山村。   “对,许老将军不止知道那件事,还预料到自己会有大难,所以当时拿这幅画给傅云公主的时候,已经算是交代后事了。”   这幅图中还有许家当年被灭门的秘密,也就是那一年许靖容远走江南,窝在小山村中一待就是十年。   算算时间似乎就是许家被灭,蜀中叛乱前后,若非有李涟儿的出现,她倒真以为许靖容是得了什么消息,自行离开的。   可她这一走是保住了自己和孩子,但许家却就此覆灭,再无一丝转圜余地。   若是如此,许靖容的心岂非铁石?   “许家灭门是顾之曦一手促成,大概也是觉得自己一个男人屈居夫人名门望族的名声下,心有不甘吧。”玉非寒说道,此事他在玉戎身边时就有所耳闻,知道的人也不在少数。   更何况那时顾之曦只是一名小小的副将,许家人因为知道他的真实目的和面目,都对他不假辞色,他心中生了嫌隙很正常,何况顾之曦本就把许家当跳板,一飞冲天而已。   他还真是不辱没了他小人的本性,算计完许家又打着许靖容身上另外一块许家暗令,简直贪得无厌。   “许家另一半暗卫都在他手中,也不知道如今是个什么德行,我有些不明白,顾之曦怎么敢那么放心大胆的用许老将军的心血,难道他不怕暗卫知道是他陷害许家,杀他个措手不及吗?”   顾云杳似自言自语,又像是跟一侧看画的玉非寒说,总之她心中的疑惑似乎越来越多了。   “或许许家覆灭这支暗卫也有功劳,所以顾之曦用的十分放心。”玉非寒皱眉看着山水画上的一处边角,觉得那里的几块石头画的很突兀。   顾云杳猛地抬眼,“你是说暗卫才是真的背叛者,是他们把刀柄送到了顾之曦手上?”   玉非寒点头,许家虽然树大招风,但那时后燕的皇帝还要仰仗他保家卫国,除非是彻底的傻子,否则不会轻易动许家。 第227章 画中秘密   但结果却恰恰相反,皇帝不仅动了许家,还斩草除根,对于一个帝王而言,什么事会让他宁可错杀一万也绝不放过一个,答案呼之欲出,那便是谋反。   可当时顾之曦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副将,他哪里有能力查得到许家的罪证?   “许家的覆灭太过迅速和蹊跷,我觉得徐老将军或许还有别的原因。”顾云杳秀气的眉毛拧到了一起。   当年许老将军送画给她的时候,那神态似乎是看透了一切,他明知道自己接下来会是什么结果,却还是义无反顾,这不像是要谋反,反倒像是慷慨就义。   玉非寒的手指在山水画上点了点,他点的地方是蜀中,一切谜团好像都是从那时候开始,他却不知道,顾云杳的前世不止从那时候,还在更早之前。   “等他们回来,或许会有结果,许老将军的事说不定你也可以从暗卫身上入手查一查。”不管许靖容是如何的人,许老将军确实是一代名将兼忠臣,一生为国为民,只可惜遇到的却是个昏庸的帝王。   顾云杳点头,暗卫的人她一直都在关注,当年选择留下的不过是一些她观察没问题的人,而走的那些这些年也从未脱离她的监控。   接下来的几日,黎京平静的好似一潭死水,可在水中的鱼都知道,这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启禀王妃,曹贵妃派人前来请您入宫。”这一日仍是悠闲的喝茶看天,却始料未及的被曹贵妃请进了宫。   走在永宁宫的宫道上,顾云杳心中思绪急转,曹贵妃在这时候请她入宫,绝非叙旧谈天,难道她要做这打破黎京宁静的第一人?   不过倒也无妨,宁静总是需要人来打破的,是谁不是很重要,结果一样便可。   进了永宁宫大殿,曹贵妃端坐在上首,见她进来招手示意她坐下,又吩咐宫娥为她斟茶。   顾云杳不经意环顾四周,那位大宫女琉璃却不在,侍奉在曹贵妃身边的是另外一个看着不怎么眼熟的宫娥。   “贵妃娘娘近些天可好,我看您气色不是很好啊。”顾云杳试探着问了句,曹婷立刻就明白她的意思,微微垂下眸子掩嘴轻轻咳了一声。   她掩在细密睫毛下的目光微微转动,在身侧的宫娥身上扫了一眼,极快收回,但也足够让对面的顾云杳看清楚。   “是有些不适,所以才想着请你来纾解纾解。”她又拿起帕子掩了嘴角,这动作看似平常,但她相信顾云杳肯定看得懂。   她是看得懂,但没弄清到底发生了什么前,她宁可装无知。   “贵妃娘娘,不如到外面走走,虽然天气偏凉,但也十分清爽。”下个月便是腊月,她的及笄之礼也在那时,玉非寒不让她插手,说会给她一个惊喜。   曹婷一愣点头起身,她身边的宫娥想阻止,却在接触到顾云杳奇怪的目光后,只能恭敬的应声是,并快步下去准备贵妃出去用的披风等。   等她出去,曹婷还没来得及张嘴,另一个宫娥快步走到她身边摻扶住她,并对着顾云杳行了礼。   顾云杳的神色淡淡的,看向曹贵妃的目光却带着点探究,“娘娘还是稍等片刻吧,披了披风再出去,今日的天确实有些冷。”   冬月已至,她早早就换上了稍厚些的袄,也不知是不是喀吉斯那箭伤的原因,她肩膀上总是酸疼,还十分害怕冷。   若非今日曹贵妃遣人过来,她大概是会窝在寝室中一天,没事看看书等等人也是不错的。   出了大殿门,外面突然起了一阵风,不算大,但夹杂着冬月里的寒冷,比不上腊月中的凌厉,也让她十分不喜。   曹贵妃与她一道出了永宁宫,风轻轻送起两人的披风一角,丝丝缕缕的风扑在脸上觉得刚才那一点慵懒倦怠也好了许多。   “出来走走是会好些,端王妃此种建议甚好。”曹贵妃拂了拂袖子,手中的提香暖炉看起来十分精致,像是江南物件。   两人走着走着,前面忽然有一队侍卫走来,领头的是章鹏,他一个廷尉左监,怎么会在宫中,还领着一堆侍卫巡逻。   曹婷见顾云杳疑惑,便出声解释道,“啊,章贵人前些日子受了些惊吓,陛下开恩便让章大人入宫暂代几日侍卫统领,也好让章贵人安心养一养。”   “受了惊吓?”顾云杳扬眉问,这宫中有什么东西能惊吓到人的,刺客?还是女人?   她看着前面走近了的章鹏,微微一笑,后者给她们两人行礼,规规矩矩,跟她第一次在酒楼中见到的模样似乎有些不同。   “章大人近日劳碌了,不过章贵人也因着有你在,倒是安心了不少。”曹婷先开了口,章贵人的事她多少有些耳闻,只是没想到那人下手竟然这般彻底。   章鹏恭敬的垂首道,“贵妃娘娘言重了,章鹏职责所在,定会尽心尽力的。”   他一身侍卫服饰显得十分精神,颇有武将风范,低沉的话音也让人觉得此人十分稳妥,但眼神里的忧色却掩饰的有些拙劣。   他在担心什么?顾云杳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章贵人受到的惊吓,难道这其中还有别的缘由。   她这一次入宫总觉得宫中的风向一下子变了,昔日恩宠无数的曹贵妃显得有些拘谨,同样恩宠颇多的章贵人受到惊吓足不出户。   那徐贵人呢?她可是顾之曦母亲娘家的人,在这宫中应当没什么好担忧的吧。   章鹏心里装着事,无心在此久留,便拱手告退继续巡视,离开的背影看起来有些落寞,又有些倔强。   两人顺着花园小道一路往前走,曹贵妃身边的宫娥也是寸步不离,她们之间说话也多有不便,但看曹贵妃的意思,又不能刻意支开。   这俩宫娥到底是什么人,让她这般忌惮,顾云杳心思急转,忽然想到了一个人,她从未见过面却一直有她影子的太妃。   现如今多数东西都指向她便是雪神殿叛徒,且这位太妃神秘的很,就是皇帝想见一见,也得迁就她的时间。   放眼整个皇宫之中,也只有这位太妃能让皇帝这般对待。   “贵妃娘娘,我有些口渴了,不如我们到亭子中稍作歇息。”顾云杳看了眼不远处的湖中亭,那亭子不大,四面三面环水,还有一面有一截石桥可以通过。   曹婷愣了下,这个时候到水边儿去岂不是更冷,但当她看向顾云杳的眼睛时,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好,那就过去坐坐。”顾云杳先上的石桥,曹婷随后也走了上去,没走出几步顾云杳忽然转身道,“娘娘,让您的宫娥在石桥外等着吧,我们清静会儿。”   她这个王妃当的十分随意,身边不喜欢很多人围着,这在黎京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且还有人因此嘲笑她乡下来的丫头,到底上不得台面。   这次正好也以此为借口,想来也不会让这些人起疑。   “好……”   “不可……”   两道声音异口同声,顾云杳挑眉看向那宫娥,又看了看曹贵妃,不解的问,“娘娘,您的宫娥都挺关心您的,不等您开口,就先替您回绝了我。”   她把我字咬的有些重,她是端王正妃,品阶并不低,一个小小的宫娥哪有资格回绝她。   听她这般说,那宫娥浑身一震,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逾越了,只是她转的十分快,赶紧行礼道,“奴婢该死,还请端王妃恕罪,我家娘娘身子不适,我等不敢离得太远。”   这理由这神情和口气,实在很难让人拒绝她,可实在不巧,顾云杳就是个不会替人着想且总为难人的人。   “是吗,可从出门到现在,我看贵妃娘娘的气色好了很多。”顿了顿不等宫娥再次开口,她继续道,“再者不过是在桥头和亭中,十几步的距离,能有多远。”   说完也不等宫娥再说什么,与从贵妃一道往亭中走,余光里她注意到,宫娥似乎想跟来,被身边另外一个拉了下,两人便有些不放心的站在石桥外候着。   进了亭子,曹婷脸上的神色没变,嘴巴微微一动道,“是太妃的人,她带走了琉璃,又派了这两位给我,如今我宫中基本没了自己人,想出宫都十分困难。”   事情如何成了这般模样,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只记得有一日忽然宫中来了几个人,然后事情就成了这般模样。   “我以为你在后宫中一手遮天,却原来人外有人,只是人家不肯出手罢了。”亭子里现在就她们两人,顾云杳说话也就没那么客气了,有什么说什么。   曹婷也不在意,自嘲的一笑,“那是,我在宫中虽然不久,但想来那太妃也跟我差不多,却不曾想人家的手段,根本不是我能比的。”   完全不在一个档次,太妃一出手就直接换走了她的心腹,还以玉戎的口转达了她的良苦用心,说什么琉璃的宫规并不娴熟,暂且留在她那里调教。   宫规?这东西谁能一字不差的说出来,就算要她的人,也该给了像样点的说法。 第228章 软禁   “太妃的身份有些神秘啊,我记得陛下似乎早年便已经是孤苦一人,太妃又是从哪里来的。”顾云杳记得玉戎的身份,玉家当年曾是罪臣之后,满门皆死于前朝皇族,独独留了他一个人而已。   那这太妃就很奇怪了,既然没有长辈在,又何来长辈之妻?   曹婷点头,可这太妃是皇帝亲自封的,且有玉蝶,只是并没有过册封大礼,说是太妃不喜吵闹,便也就遂了她的意。   “她到底是谁?是不是就是……”曹婷说到这里忽然停住了嘴,余光不经意朝站在石桥前的两名宫娥扫了一下,这才看向顾云杳。   顾云杳不置可否,这宫中琐碎小事她不愿多管,更何况太妃想捏住曹婷未必就是跟他们有关,就算要操心,也轮不到她和玉非寒。   “此间的事我会帮你传达给明心,其他的我也爱莫能助,毕竟这是宫中,行事不太方便。”她早前就向曹贵妃表明了她在宫中没有势力,此刻更是不便为了她的事露了自己的底儿。   曹婷怎么会不知道她的意思,有些失望又有些欲言又止。   顾云压全当没看到,这位贵妃娘娘的手段不是一般宫妃能有的,她像是天生就该在这里,踏着一条白骨之路登顶。   垂下眸子,她母妃要是有曹贵妃一半能力,也不至于让她如同金丝雀一般关在笼中,也不至于让她自己落得个横死的下场。   皇宫中自古就是不太平的地方,而后宫便是这不太平中的风暴中心,比起朝堂上的尔虞我诈,后宫杀人不见血才更显可怕。   “如此我就不打扰了,端王殿下也差不多该回去了,我不好久留。”顾云杳起身朝着曹贵妃行礼,宫中的安排已经接近尾声,若在此之前她出事了,那也只能怪她自己倒霉。   她转身朝石桥上走,曹婷在她身后看着她渐行渐远,又看着那两个宫娥从石桥上走过来,态度强硬的请她回永宁宫。   入住宫中这么久,她何曾尝到过被人软禁的滋味,但她知道此时不可妄动,便也努力忍了。   顾云杳出宫就看到端王府的马车停在外面,她来时不是这一辆,看来某些人顺道等她了,走到车前,还没提起裙摆往上,已经有只手伸到了她面前。   “上来。”玉非寒的声音轻巧淡漠,夹杂着让人察觉不到的温柔和宠溺,这种两极分化的声音,大概也只有自家王妃可以享受。   赶车的车夫在心里嘀咕,也不去搭手,看着主子把王妃拉了上去,他这才坐到车前挥鞭赶着马车往府中走。   在马车里坐稳,顾云杳有些疲累的倚在玉非寒身上,感受着他温暖的怀抱,又一瞬间满足的不想任何事。   “曹贵妃被人软禁了,身边的琉璃换了其他宫娥,看着恭敬却十分强硬,她说是太妃的人。”顾云杳闭着眼睛,手指在玉非寒垂在胸前的黑发上缠绕,像是找到了十分好玩的东西。   玉非寒低头看了她一眼,她白润的手指在他的长发上,那发如同灵蛇一般缠绕住她的手指,看着别有一番风味。   这若是换了旁人,大概算是调戏,可到了她手中,便只能看到好玩。   “宫中那位可不简单,或许是看出有危险,以为来自曹贵妃吧。”见玉非寒只垂眸看了她,顾云杳便继续说下去。   “也有可能是敲山震虎,做给我们看。”玉非寒伸手把自己的头发从她手指中解救出来,漫不经心的道,宫里人的手段哪有简单的。   即便是最基本的计策,让她们用出来,说不定也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回府路上,正好遇到了进宫领旨出京的曹刚,顾云杳也不忘恭喜一声,西北驻军总统领一职,说白了就是西北除西北大军外的土皇帝。   不过此去也有一定风险,西北毕竟是边陲之地,人员多彪悍,曹刚虽然是在军中长大,但能不能驾驭得了那边的军士,也是个未知数。   “对了,你身边那个侍女回来了,头一天就跑我家给我娘送了吃的,挺好吃。”曹刚挠挠头朝车窗里的顾云杳道,他没注意到端王也在,说话就随意了些。   玉非寒挑眉,问道,“侍女?好吃的?”他的声音一般谁听过就不会忘,特有的漠然和冰冷,一下子让曹刚的放松成了紧绷。   “末将参见端王殿下,启禀殿下,就是王妃那位侍女,性子有些大大咧咧的那个。”他说的有些口不择言,说完就有些后悔。   人家好心给他们送吃的,他这般形容人家,是不是不太好。   “是念婷吧,她回来了?”顾云杳不在意的问,念婷的性子本来就大大咧咧的,这还是往好听的说,实际这姑娘简直可以跟男人相媲美。   她说回家给她准备及笄礼物,不知道准备了什么,上一世的礼物可是十分特别,让她终生难忘。   曹刚点头说是,脸上有些不自然的笑着,顾云杳见此也不多留他,一个七尺男儿这般局促的站在大街上,多影响形象。   “那曹大哥就早些去吧,一路平安。”顾云杳也不多说嘱咐叮嘱的话,曹刚随曹烈将军外出过几次到边关,行军的本事也不是说说而已。   黎京此去西北按行军速度比他们上次去要慢一些,他们那次用的是千里马,并非军中人人都可以拥有,再者一路早就打点好了,通行也方便。   曹刚点头应了声是,又冲着两人行礼,这才牵着马往家里走,今晚在家住上一晚,明日就该出发了,他的背影就显得有些不舍。   “曹将军要外出任职,那我二哥应当会回来,咱们去看看吧。”许家宅子自买下她并未久居,今天忽然想回去看看。   或许她从今往后便是看一次少一次了,心里总觉得不是很舒服。   她还是怨许靖容的,否则不会入了端王府便没常和哥哥们走动,早前可以用为他们好掩饰,可如今哪里还需要她的保护。   玉非寒不反对,虽许靖容或许有异,但当年两位公子尚小,应当是不知道这些事,更何况此等机密,许靖容也不会说出来。   “好,现在就去吧。”他同车夫说了一声,马车便从大道拐进了一侧的小路,沿着小路往前走,再拐弯便是许家的宅子。   今日许家宅子前破天荒人来人往,似是有什么喜事一般,端王府的马车都没办法往前停靠,玉非寒和顾云杳也只好下车走了过去。   两人今日都是素衣打扮,最多像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小姐,所以问起那些立在门前的妇人时,她们倒也乐意告诉他们。   “你可不知道吧,这许家两位公子可都是青年才俊,黎京多少姑娘都想嫁给他们,我们这不是就上门来说媒呢吗。”   妇人笑呵呵的,看她的打扮也不像是媒婆的样子,但说话的神情和气质倒是蛮专业到位的。   “哦?那不知你要说的是哪家的姑娘?”顾云杳也来了兴致,便站在她身边问了问,那妇人十分得意的道,“老婆子我说的可是顶顶好的人家,那可是文定公府的二小姐,大夫人所出的嫡女呢。”   这话说出来她的脸上仿佛会发光一般,与有荣焉做的真是尽心尽力。   顾云杳没再说话,文定公府的大夫人,这黎京到底隐藏了多少幕后巾帼女英雄,一个太妃一个文定公府大夫人,下一个会不会是某位将军的夫人呢?   她脑中忽然想到了曹烈的夫人李敏,随即又摇摇头,她看起来比这些人要放得开,为了自己的女儿肯不惜一切的讨还公道。   她不应该是勾心斗角的女人才对。   抬脚往许宅大门前走,门紧闭着,一年轻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我家公子说了,不需要你们说亲,你们都走吧,别围着了。”   小伙子的声音有些嘶哑,大概是说了太多次,显得有些不耐烦。   玉非寒看了看紧闭的大门,又往一侧的院墙看了看,牵起顾云杳的手走到一边,在她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前,一把揽住她的纤细腰肢。   下一刻顾云杳感觉整个人突然飞了起来,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院中,而且就落在门内喊话的人身边。   她这才看到是一个身材魁梧的年轻卫兵,身上穿的还是军营里的服饰,这大冷天的,一脑门的汗珠顺着往下流。   看到突然从院墙外跳进来的两人,有些懵,“你们,你们怎么进来的,这里是民宅,你们这是私闯民宅!”   他说话声音不大,但态度很严肃,就像是端王府外站岗的那些侍卫一样,尽职尽责。   “我是顾云杳,来看看大哥二哥的,嗯,门外人多,我也不方便让你开门,所以也只好翻墙进来了。”顾云杳赶紧解释,生怕这耿直的卫兵做出什么让他们都不好收场的事来,也省的他尴尬。   那卫兵啊了一声,憨厚的挠了挠头道,“那你们进去吧,小将军在里面,大公子也在里面。”他指了指大厅的方向,那里没有人声,但厅门却紧闭着,大概是为了阻挡门外那些嘈杂喧闹的声音。   顾云杳对那卫兵笑了笑,与玉非寒一道往大厅走,此时此刻大概两位哥哥都已经是坐立不安了吧。 第229章 小动作   推门而入,果然见一身劲装的顾云淆和一身儒雅青衣的顾云楼相对坐着,两人脸上都有些苦恼,似是被外间的事给烦闷的。   见她进门顾云楼简直跟看到救星一般,上前匆匆行礼后便求道,“小妹,你给想想办法,这可怎么办?”   顾云楼向来都是云淡风轻胸有成竹的模样,自认一派潇洒俊公子,哪里会有这样满脸无奈、有心无力的模样露出来。   顾云杳挑眉,坐到玉非寒身边,他们两人来了,自然是上座,顾云淆和顾云楼就退居次座。   “哥哥说笑了,这事小妹也是头一遭遇到,怎么能帮你分忧解难。”她掩嘴笑道,余光却看着玉非寒,那意思十分明显,都不带避讳的。   立刻顾云楼就转向玉非寒道,“端王殿下,还望您能帮一帮,看在云杳的面子上。”   他实在没办法了,连顾云杳的面子都抬了出来,且当着她的面,端王想来是不会拒绝,估计也拒绝不了。   玉非寒没想到自己准备看戏的人,忽然就成了戏中人,还是压轴大戏,不由无奈而宠溺的看了眼身边人。   这小丫头一天天长大,心思也玲珑了许多,知道如何让他不得不出手帮人了。   “两位乃是青年才俊,如此早便定下亲事确实不妥,本王回府便帮你安排。”玉非寒这算是承诺了,他心中也有这个想法,这两兄弟该等到风平浪静后,择一良配。   顾云楼两兄弟听罢心中都稍稍松了口气,但随即又皱起了眉,顾云楼先一步说道,“此事算是烦恼事,但不足为虑。”   顾云杳和玉非寒对视一眼,看来他们真正烦恼的不是此事,而是另外一件,此时黎京中还有什么事能让一个营中将军,和一个晋升不久的兵部侍郎一道严肃的事。   “军中有变?”玉非寒一语道破,顾云楼这此没说话,顾云淆起身拱手道,“是,军中最近总有顾家的人暗中安插进来,虽都不起眼,也不是重要的位置,但经不住越来越多。”   曹烈最近就头疼这些,原本是不打算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机会一并拔出,且做的让人看不出是故意。   只是谁知道一批不够又来一批,让人有些想看不见都难。   大将军动了,那些人又都会迅速从别的地方补回来,不动便更加肆无忌惮,怎么样都不是办法,着实让人心中郁闷。   顾云淆皱着眉,心里也十分不爽,原本以为军中是个清静的地方,谁知道也有人心叵测,这种不知道什么的人都混进去,万一要有战事,还不晓得会出什么乱子。   “回去告诉曹将军,抓出一个吊在军中大帐前,不给水不给吃的,就那么吊着。”玉非寒轻描淡写的说,这不算重刑,但可以起到警告的作用。   顾云杳则摇头道,“光吊着怎么成,人是从哪出来的,便让那里的人每日一人一鞭,这样的人就算死了也不可惜,放心折磨。”   在场三人都把目光齐齐看向正在端着茶杯轻轻一口一口喝着的顾云杳,但没有人觉得这办法残忍,只是很好奇为何要这么做。   她抿了抿唇笑着道,“光是吊着不足以起到威慑的作用,之前二哥不是说曹将军也惩治过,可结果如何?”   “前赴后继,且有些愈演愈烈的架势,就像是报复。”顾云淆如实的说,也正是有因为此,曹将军才觉得十分棘手。   “所以,这些人只口头警告不管用,得让他们一想到这个就做噩梦,一想到自己的身份就坐立不安。”顾云杳笑颜如花,说出的话却让人汗毛一竖。   她那些年随军出征的时候,就有将军这般做,效果说不好,但长此以往,就没人敢往他的人里放暗子,毕竟谁家的暗探都不是大风刮来的,培养永远没有杀的快。   顾云淆点头,“如此甚好,我这就差人告诉将军去。”说着记就要往外走,顾云杳出声阻止了他,人家这会儿说不定正一家团聚为曹刚送行呢,他这不是去捣乱吗。   他像是也想到了今天是什么日子,转身重新坐下。   “大哥二哥,有件事我想你们应该有权利知道,虽然或许你们已经知道了。”顾云杳忽然张口说道,脸上的表情从刚才的笑意,转为疏淡。   顾云楼和顾云淆对视一眼,心中都有些不解,自家妹妹从来都是淡淡的看不出悲喜,但这般明显的疏淡却是头一遭。   “云杳不妨说。”顾云楼示意她说出来,不管是什么,家人之间还是不要藏着掖着的好,即便是出了大事,也应当一起承担。   母亲无故被害是他这位小小年纪的妹妹一手料理,他作为大哥已经很愧疚,又怎么还能再给她添麻烦。   顾云杳知道顾云楼是理解错了自己的意思,但无妨,抿了抿唇,眼神里有一瞬间的郁结,“母亲或许没死,她人许是在宫中。”   这话就如同一块巨石,噗通一声掉进了平静的湖面,顾云淆更是惊得直接站了起来,母亲没死,这怎么可能,尸身他们可是都看过的。   “我知道哥哥们心中有疑问,但我并不想多说,只是来告诉哥哥,母亲没死,在宫中。”上一句是试探性说出,这一次则是肯定的说。   许靖容没死,应当就在太妃身边。   这件事是肯定的,只是未能肯定太妃就是雪神殿叛徒,只都认为她该是,却没有任何证据。   “小妹,此事若是千真万确,那,那为什么,母亲为什么要这么做?”顾云淆激动的问道,他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许靖容当年对他们兄弟是冷淡了些,但也是尽职尽责的教导,只是她总会让他们以妹妹为中心围绕,做什么都是为了自己的妹妹。   以前他不明白,现在他就更不明白了,像顾云杳这般自强自息的姑娘,哪里还需要他们来保护,反观倒是她保护他们多一些。   “二哥,此事我也不知道内情,但消息可靠,且有人亲眼所见,至于你的问题我回答不了你,我比你还想知道。”   顾云杳一声叹息,把兄妹三人的心都叹的有点悲凉。   自己的母亲是不是真死,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还是从别人口中得知,他们甚至心里都在想,在母亲心里,他们算什么?   顾云楼和顾云淆面色不是很好看,但也没再问什么。   从许家宅子出来已经是夕阳西下,橘黄色的阳光有些暖,比正午的还要暖一袭,顾云杳拉着玉非寒非要走回去,一路惹来不少人的嫉妒目光。   “这便是你的目的?”如果是,玉非寒不由在心中失笑了,她也有这般幼稚的一面,倒是少见。   顾云杳撇撇嘴,当然不纯粹就是为了这个,还有别的目的,她想看看,黎京到底有多少人紧盯着端王府。   走回到端王府门前,她心里也有些数了,还好,基本都是已知的人,只有一股势力似乎是新晋加入的,有些眼生。   入了府门,玉非寒先一步离开,今天顾云淆提及的军中事物他需要再稳固一番,虽表面上他就是个无权的端王,但私下里该打理的也还要打理。   他那位父皇这么多年没对他痛下杀手,不是因为他老实乖巧,而是他手中无兵权,也无朝堂势力,他这才肯放心。   可即便如此他也还是会时常敲打他,为的就是让他安分守己,做好一个臣子该做的。   顾云杳进门就先找了念婷,她此次回去,一路上肯定也有许多见闻,说不定有些有趣的事她还不知道。   径直往院子里的亭子去,果然见一身风尘仆仆的念婷抓着一把瓜子嗑的正起劲儿,见她过来,赶紧一把往嘴里一塞,嘟嘟囔囔的道,“吃完了,你等会儿。”   “别了,我不是来跟你抢吃的,就是来问问,这一路可听到什么好玩有趣的事了没?”她坐下,抬眼笑眯眯的看着念婷问道。   后者努努嘴,先把一个紫檀木的小匣子递给她,然后才佯装思索的道,“好像还真是有一件有趣的,晋国皇子南宫筠带了大公主的女儿前来西秦联姻。”   晋国,那是如今众多国家中最为强大的国家,西秦与之根本无法比拟,否则上一次南宫筠坏了规矩逗留,甚至想向玉戎讨要她一道回去,他竟然都没大怒。   其实也不是没大怒,一则是不能,二则是要的是她,虽有那则批命在,他还是希望把她送走或者让她消失。   “晋国长公主的女儿?”顾云杳有些不确定的问,自上一世开始,她听闻到晋国的内部消息便是,晋国长公主与皇子南宫筠多有不睦。   这还算是说的比较委婉,实际是南宫筠的母妃为长公主陷害至死,两人几乎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可南宫筠竟然带着长公主的女儿前来西秦联姻,看到他回去之后动了手脚,让长公主不得不把女儿交给他。   这就稀奇了,那女儿可是长公主的心头肉,是她那位驸马唯一留下的骨血,这般交给南宫筠带到遥远的西秦,她难道不担心?   “对啊,就是晋国长公主的女儿,那个骄纵跋扈到不可一世的天之娇女,你看看,同样是公主,人家做的就比你像多了。” 第230章 联姻人选   念婷小声嘀咕着,手中的瓜子又多了一些,刚想仰头往嘴里塞,就被顾云杳一把给劫了胡,“这把给我,你再嗑。”   她心安理得的剥削了念婷的劳动成果,满嘴瓜子香让她心情十分舒畅,或许也因为南宫筠的到来,估摸对玉戎来说,是个不小的麻烦。   “联姻,送来的还是晋国得宠长公主的女儿,只怕也只有玉戎最为器重的儿子才能配得上。”可惜定王死了,端王是她的,昭王不靠谱,肃王常年戍边,似乎也没什么人了。   顾云杳微微蹙眉,难不成那姑娘是打算跟玉戎将就一下?这要求也太低了吧,那都是快要年过半百的人了。   想当初玉戎想纳她为妃,她都十分不情愿,也幸好并没有走到那一步,否则岂不是要每时每刻都想着弑君篡位。   “或者那老东西自己,不过就怕人家貌美如花的公主看不上他。”念婷一边嗑着瓜子一边嘀嘀咕咕,那位公主早前就已经扬名天下了,刁钻娇蛮无人可及。   晋国大公主也是操碎了心,为了这女儿不知道明里暗里得罪了多少人,且她还身处权利中心,可想而知是如何的举步维艰。   顾云杳抿了抿唇,她记得晋国长公主的女儿似乎是叫李颖莹,听闻人倒是长得不错,只是脾性确实如念婷所言,不敢恭维。   她歪着头思索了会儿,说道,“或许还有别的人选,只是我们不知道。”玉戎膝下皇子众多,有几个人她甚至都没见过,默默无闻到没有任何存在感。   但就是这没有任何存在感的人,让她心中那份不安显得尤为明显。   她如今放眼布局的人都是黎京中的贵族官宦,若忽然有外人横插一脚,虽不至于满盘皆输,但肯定会有不少麻烦。   “或许还有别人,你我都意想不到的人。”顾云杳撑着下巴看着她,眼睛时不时瞄一瞄她手心越来越多的瓜子仁,笑眯眯的像只小狐狸。   念婷咽了咽口水,很仔细的分了一小部分出来,其余的都递给了顾云杳,这眼神多明显,她想忽视都很难。   “那是谁?会有谁?”她对玉家的了解还没顾云杳多,倒是她还是公主的时候曾听闻过,但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却很难说。   念婷心里想着,难不成还有别的人选?再不济也就昭王了,那家伙除了吃好像就不会别的吧。   不过她心思一转,玉戎不是还有个一直留在蜀中的儿子吗,世人基本都把这人给忘了,但似乎真有一个。   “是不是蜀中那个?我听我爹说过,蜀中有位低调到家的小将军。”她也学着顾云杳的模样撑着下巴问。   那位据说是玉戎已故第二个夫人的嫡子,只可惜从生下来就没见过自己母亲长什么样。   顾云杳有些诧异,歪着头笑着问道,“你怎么知道那人?我记得我从未和你们提及过。”这大概是上一世唯一没跟念婷他们提及过的事,那孩子太低调。   “不说不代表我不知道啊,再说我不是还有个比较八卦的爹吗。”她颇为自豪的说道,她老爹的八卦之心一点都不比她娘差,两人在一次能把整个江湖上纠缠不清的事说个遍儿。   顾云杳有些哭笑不得,这事也值得她自豪的?   七日后,黎京自城门到皇城围了一层又一层人,都是过来看热闹的。   “听说这是晋国那位刁蛮的公主,真的假的,谁那么倒霉跟她联姻啊。”一位身着粗布麻衣的壮年男子小声说笑着,他身旁的人赶紧阻止道,“别胡说。”   顿了顿见周围没人看他们,也压低声音道,“听说是咱们一位皇子,具体谁不知道,不过肯定不是端王,人都有王妃了。”   “那可不一定,听说这公主最仰慕的就是咱们端王殿下,人家国势强盛,咱们这位王妃怕是悬了。”另一个百姓有些担忧的道。   他虽不识得王妃,但听说那是个苦命的娃儿,先是被自己亲生父亲赶出家门,又给人诬陷差点死在牢里,这女娃儿的命苦啊。   念婷也站在人群中听着,她思索这些人说的是不是真的,那公主真会跟顾云杳抢丈夫,如果是,那这戏确实值得一看。   想想那公主被顾云杳冲冠一怒为红颜给折磨,她就兴奋的浑身舒坦,年度大戏啊,绝对的。   “唉,你刚才说的是真的吗?”她忍了又忍,实在没忍住问了句,那百姓扭头见她面色蜡黄,头发乱糟糟的,想来也是穷苦家的孩子,也就没怎么戒备。   “你可别跟别人说,我一朋友在晋国做点小买卖,听他说那公主扬言要嫁给咱们端王殿下呢,这次恐怕来者不善哦。”   说话的人说着直摇头,似乎预见了端王妃悲惨的结局。   念婷若有所思,长公主的女儿是晋国皇帝亲封的公主,她对端王志在必得,顾云杳肯定是有麻烦,真期待。   那人见眼前的姑娘忽然脸上带着一丝期待的笑,和煦的脸顿时就变了,说话声音都带着一丝警惕道,“你问那么多干什么,小姑娘我告诉你,别打端王殿下的主意,他是我们王妃的。”   这一番话说的义愤填膺,有隐隐压着怒意,说的念婷一阵愣愣的,什么时候顾云杳的民心这么稳了?   她其实不知道,这不是百姓对端王妃的民心所向,只是因为要抢端王的是晋国公主,所以一直对外罢了。   从街上离开时,晋国公主的车驾已经朝着皇宫方向驶去,但不是居住皇宫,而是临近宫门的大宅,那是各国位高权重或皇亲国戚才能入住。   回到端王府,顾云杳和玉非寒正悠闲的吃着丰盛的午膳,念婷也不客气,直接一屁股坐到顾云杳身边也为自己盛了一份。   白米饭入口她感觉自己活了,这一天大早上就开始在外转悠,好不容易看到免费吃的,不吃对不起自己。   “有人来抢你夫君了,你们俩居然还这么悠闲,难得。”其实念婷想说的是没心没肺,不过在座的是端王,太放肆了不太好。   顾云杳怎么会不知道她的心思,抿了抿唇笑着道,“有人来抢也不是我能挡得住的,这事得看咱们端王殿下。”   说着斜眼看了看慢条斯理吃饭的玉非寒,她虽然贵为端王妃,但其实在皇家并没有什么多少地位,手中能动用的都是暗地里的势力,根本帮不上忙,除非是暗杀。   玉非寒目光澄澈的回应她的目光,似乎根本没把此事放在心上,“我的王妃只此一人,不会变,也不想变。”   这算是给她的承诺了,至于什么晋国公主,若谁想娶就去娶,他不需要。   “这可不一定啊,咱们这皇帝陛下眼里可能除了权利和稳固根基外,就没别的,难保他不会棒打鸳鸯拆散幸福美满家庭。”   念婷很不给面子的说着,嘴里的米饭和菜跟着她说话口型张闭都能看得到,看的顾云杳直接把头扭到了一边。   苍岭山庄怎么着也是江湖数一数二的尊者,怎么会教出这么一个完全没形象可言的姑娘家,她有空真的好好跟胡庄主谈谈。   玉非寒压根就没看她,也就没注意到她此刻十分不雅观的样子,只低头给顾云杳夹菜,顺道回答着,“那又如何,如今的我可不是当年任他摆布的人了。”   当年的事他无能无力,所以她母亲和弟弟死于非命,他还得忍辱负重在害死他亲人的人身边活下去。   不过好在老天有眼,杀人者人恒杀之,那位得意洋洋的姨娘如今也早已化作一坯黄土,不知道九泉之下见了他母亲和弟弟可会觉得后悔,后悔帮了一个白眼狼。   他这位父皇过河拆桥卸磨杀驴的本事无人能及,当年他若非扮作痴傻受到打击的模样,恐怕也会随那位姨娘一道下去跟亲人团聚。   那她们的冤仇可真就没人能报,玉戎也就真能高枕无忧了。   “也是,不过你似乎还有一个哥哥,就在蜀中。”念婷话音落下,玉非寒的手便顿在了半空中,白皙袖长的手指微微动了动紧紧捏住筷子。   似乎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尤其是那句哥哥,蜀中那位可是玉戎设计害死玉非寒母子之人的儿子,虽说他娘并不知晓内情,但害死人的心却是真。   念婷怯懦看了眼顾云杳,她心里有些怕顾云杳让她出府回秋山,那里虽然有璇玑楼和端王的心血,但那里也有水牢啊。   “他确实算一个,晋国公主与他也年龄相仿,堪为良配。”玉非寒的声音里透着思索,似乎刚才那一瞬的不悦是假,思索才是真。   念婷在心里松了口气,重新开始往嘴里扒饭,心想不管是怎么提醒的,总归是提醒了,接下来动脑子的事就不是她该管的了。   冬月中旬,晋国皇子筠和长公主嫡女昌乐公主入宫觐见,宫中大殿上,昌乐公主直言不讳想嫁端王,被端王婉拒,朝野纷纷苦劝。   但端王始终不肯松口,且他确实早有正妃,还是顾之曦顾将军嫡女,虽已被逐出顾家,但身份却比以往只高不低。   最后还是皇子筠打了圆场,说是此事暂且搁置,先让公主在黎京总熟悉熟悉,再作打算。 第231章 就是要她留下   “本公主哪点比不上那个其貌不扬的野丫头,他为何要拒绝我?”昌乐公主坐在回程的轿撵上,十分不悦的道。   一侧骑马的南宫筠嘴角微微翘起,安慰道,“或许是端王抹不开那面子,毕竟端王妃是他明媒正娶的,就这般说弃就弃了,着实说不过去。”   昌乐撅着嘴仍是不高兴,扭头不再说话。   南宫筠心里冷哼一声,玉非寒其人到底是什么样的,这丫头根本不知道,即便是如今他诶呦正妃,也绝不会选她。   恐怕他早就猜到他此次带昌乐来的目的,早晚都是要死的人,娶来干什么。   车驾一路出宫回了大宅,外间的流言不到入夜便已经传的大街小巷人尽皆知,说咱们的端王挚爱王妃,舍弃了与晋国公主联姻的机会。   顾云杳坐在寝室内的软榻上听出府的侍女说的眉飞色舞,嘴角的笑意慢慢延伸到了眼底,那是满足和骄傲,这便是她的男人。   侍女还待再说些别的版本,门外忽然传来哒哒哒的脚步声,不多时一个侍卫从站在了门口,躬身行礼道,“启禀王妃,晋国皇子筠入府请见,人已经在大堂了。”   “知道了,我这就去。”就知道这人不会等太久,不过前脚入宫后脚就到了端王府,这速度大概也只有南宫筠会有。   穿过后院花园小路,一路慢悠悠到了大堂,入眼便看见一头墨发玄色衣衫的南宫筠坐在客位上,那白瓷茶盏在他手中,仿佛是仙镜中的神器,盛着的也是琼浆玉露。   “筠皇子好雅兴啊,晨间才在朝会撬我墙角,这不到午时便上门宣战了吗?”古顾云杳抬脚走进大堂,这男人着实妖孽,跟玉非寒的清冷截然不同,是一种有毒的美。   南宫筠眉眼带着笑意,侧头不怎么端正的笑道,“端王妃这是要玩儿明知故问的游戏咯?”以她和玉非寒的聪明,怎么会知道他带着昌乐来是为了什么。   不管长公主如今对昌乐是什么态度,这一次她毕竟都放手了,既然放手,那他就不会客气,否则怎么对得起他妹妹的在天之灵。   “算不上明知故问,只是好奇你怎么会带着她来。”关于晋国皇室她也多有耳闻,长公主和南宫筠算是有家仇,他母妃和妹妹均为这两母女所害。   不管这中间到底是有误会或者内情,总之这事是假不了,这仇更是化解不了,所以她好奇南宫筠到底是想做什么。   难道是想把昌乐公主永远留在西秦?   她所谓的留可不是留人,而是留命。   “为何不能?有人自己想钻洞,出了什么意外也不该找我负责才是。”南宫筠说的轻描淡写,顾云杳这才知道,原来并非南宫筠让昌乐公主来,而是她自愿。   只是……   “昌乐公主怎么会爱慕我们的端王殿下已久,为何此次突然要亲自过来?”联姻这种东西,多是弱国向强国发起。   可晋国国力强盛,远非西秦可以比,怎么会忽然想到把自己的公主嫁过来,岂非是屈就了她的万金之躯。   南宫筠咧嘴一笑,眼睛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端王妃果然聪慧,看问题总看最关键的,不过既然看出来了,想来多少也猜到了。”   顾云杳不说话,只笑意妍妍的看着他,一张平凡无奇的脸却无端多了一丝神秘高贵来,像极了传说中那位运筹帷幄的镇国公主傅云。   “可有人说过你像极了一个人?”南宫筠忍不住问道,目光在她脸上打量,冷不防被一直宽大的袖子给遮住了视线。   玉非寒站在顾云杳跟前,一只手抬着为她整理鬓角的碎发,回眸淡淡的问了一句,“像谁?”   他可不承认这般对待南宫筠是因为他总和他的王妃暧昧,以背对人,对别人不妥,对他足够了。   南宫筠笑的有些细微的尴尬,他是对眼前这位端王妃十分有兴趣,但绝非男女之情,不过看在玉非寒眼里恐怕是会有些不妥。   “前朝镇国公主,傅云。”他一字一句的说,盯着顾云杳的眼睛看的仔细,尤其是这双眼睛,从第一次见到便觉得十分熟悉。   傅云的面他真没见过几次,但国师那里有她的画像,听说那是国师至交好友的徒儿的丹青,一双美目世间少有,美的有些冷厉,却忍不住想多看几眼。   玉非寒牵着顾云杳的手坐下,这才抬眼看向南宫筠,道:“筠皇子来本王府中就是为了这个?”像又如何,不像有如何,他并不觉得这该是件值得高兴的事。   如果没记错,镇国公主傅云在他父皇登基之日便殉国了,纵使生前风华绝代惊才绝艳,如今都已经入土为安。   况且她的一生着实有些可悲,为了后燕那个昏君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却时时被人猜忌。   听当日入宫的将士说,她为了云妃甘愿下嫁叛贼,而他们竟然会想到她与叛贼里应外合,那皇帝还让云妃杀了她。   想想都觉得可悲可笑,有这样的母妃和父皇,玉非寒都忽然同情起这位镇国公主了,与他相比,她的一生才是真煎熬。   “筠皇子说笑了,我不过一个相貌平平的女子,怎么能跟前朝惊才绝艳的镇国公主相比。”顾云杳自谦的说道。   她如今就是顾云杳,这身份只有那四人和青绡知道,云姬都不一定知道的清楚,南宫筠这么说无非就是试探,或者他真觉得像罢了。   况且在她的记忆里,从未和晋国皇子有过接触,最多从崔禀意与晋国国师来往的信笺里,多少知道他是个怎么样的人,仅此而已。   前世的她没多少心思关注别人,除非那人威胁到她或者对她有用,其旁的便只有见过便忘路人甲了。   “确实,不是她也好,镇国公主的一生着实有些可悲,从我听闻的事情里,那简直都活成一个笑话了。”   南宫筠的话里还带着试探,顾云杳与她那般相似,肯定有某种关系,不管是何关系,或许都是关键时刻的稻草。   还有傅云手中那支神秘的力量,他也很感兴趣,即便明知道得不到,也想试一试。   顾云杳但笑不语,她自己也觉得活的是个笑话,从出生便被人算计,竟然还十分自豪的一条道走到黑,不是笑话是什么?   “别说前朝的事了,先说说眼前吧,你到底怎么打算的?”顾云杳问,南宫筠是如何对付昌乐公主她没兴趣,她有兴趣的是可不可以互惠互利。   南宫筠抿了抿唇,似笑非笑的道,“自然是让她自食其果,她不是爱慕端王吗?那就请端王妃好好闹一闹,最好天下皆知昌乐公主抢人夫婿,死不要脸。”   顾云杳和玉非寒的神色都动了动,顾云杳更是没忍住嘴角一抽,死不要脸,这词也是皇子嘴里说出来的?   闹她肯定会闹,只是该怎么闹显得她无辜无助,这才是个技术。   第二日晋国昌乐公主要抢端王为夫婿的事已经传的人尽皆知,街头巷尾的百姓都十分同情这位出身不错,却命运多舛的端王妃。   有的人甚至私下里议论晋国公主是不是没人要了,所以才想着抢人家的夫婿。   玉非寒对此事一直便是朝堂上的态度,私下里从不多说,连晋国公主要过府一叙就给拒绝了,一连几日都不曾再露面。   到最后还是玉戎一道旨意,端王府的大门才打开迎接了晋国公主和皇子一道入府。   围观百姓远远看了几眼,发现端王面色不悦,端王妃更是小脸苍白,似是十分不愿意见到这两位远道而来的贵客。   “可不是嘛,要我我也不想见他们,大老远来一趟竟然做起抢别人男人的勾当,这公主怎么比一般百姓还不如。”   站在路边茶水铺的一位老翁说着,扭头朝四周看了看,议论皇室本就是大罪,虽说是晋国皇室,但也得小心为上。   昌乐公主第一眼就看到衣着朴素的顾云杳,见她不施脂粉的站在端王身边,脸色微微有些苍白,更让她那张显得平凡无奇。   而端王果真如传言中一般,丰神俊朗,是个难得的美男子,虽然和她身边这位讨厌的南宫筠比不相上下,她还是觉得他好看。   南宫筠的美像是妖孽,像是诱人心神的狐仙,而端王则不同,他的美带着几分不食人间烟火,有些冷淡,有些漠然。   昌乐见到他十分开心,下意识就忘了几次三番被他拒之门外的恼怒,笑颜如花的走到他身边道,“端王殿下比传言更出色,也不枉本宫千里迢迢来看你。”   玉非寒连眼皮都没抬,牵了顾云杳的手就往大堂走,竟是直接把晋国这皇子公主一道晾在了大门前。   百姓中又是一阵哗然,但多数都是大快人心的感叹,这晋国的公主忒不要脸,人家都拒之门外了,竟然还动用皇帝的关系,逼着人家把门打开。   南宫筠心里苦笑,他虽然也不太受端王府待见,可基本的礼节人家都有,哪跟这次一样,直接给扔在大门前就不管了。   昌乐倒没觉得有什么,她像是看不出别人不喜欢她一般,径直跟着往里走,一路还指指点点,最后目光落在了大堂正中桌子上摆着的一个小盒子。 第232章 受气   玉非寒没理会她,顾云杳自然也得尽职尽责的做到怯懦胆小,不敢正面与公主交谈,反正晋国的人除了国师和南宫筠外,也没人知道她什么样。   “好精致的盒子啊,里面装的是什么呀?”昌乐公主自认为十分讨人喜的笑着问,伸手就要去拿。   在晋国只要她想要的东西,就是皇帝御案上的也一样可以伸手去拿,更何况这个男人会是她未来夫婿,自然也不用见外。   只是她的手还没碰到,一直跟着默不作声的端王妃先一步将盒子藏在了背后,并结结巴巴的道,“公,公主,这是我的零食盒子而已,并没有什么好看的,公主还是快些坐吧,我吩咐人给您奉茶。”   从进门开始顾云杳都没说过话,这会儿忽然开口,且是一把抢了她想要看的东西,昌乐的心里便十分不舒服。   “拿来,本公主要看,你敢不给?”昌乐公主趾高气昂的看着眼前这个平凡无奇的女子,就她这模样还想攀附上端王,她也配。   顾云杳脸上神色焦急,看向一侧的玉非寒,后者安抚的搂住她的肩,用从未有过的温柔声音道,“无妨,若她想要就给她。”   昌乐一听心里十分高兴,伸手接过那盒子,就听玉非寒继续道,“本王再给你一个新的,那个旧了,早就该扔了。”   此话一出,原本还高兴的想在端王妃面前炫耀一番的昌乐公主,顿时脸色就难看了,只是倒底没说出什么话来,只默默把盒子递给了一旁的宫娥。   “听闻端王府中的素斋十分精美,不知今日是否有幸可以品尝?”赶在正午前来,便是想找这个理由逗留在端王府中。   只要留在这里,她有的是办法好好收拾这个占了她位置的女人。   玉非寒不说话,顾云杳仿佛没有心机一般,有些自豪的道,“可以的,中午便可以吃上,厨子是端王殿下亲自寻来的,手艺十分了得。”   她说话间眼神里的亮光闪闪,让昌乐公主顿时在心中对她乡野女子的印象笃定了几分,此种女子西秦的皇帝怎么会把她给了端王为妃,简直是糟蹋端王。   “那就好,本公主很少吃素斋,今日就暂且吃吃看。”面对顾云杳热情的回话,昌乐就显得漫不经心的多,似乎不大愿意跟这个平凡的端王府说话。   但她心里又觉得有些高兴,看端王对自己王妃的态度也不甚热络,想来真的如南宫筠所言,端王只是碍于被一个女子这般求婚的架势拂了面子,所以才会对她冷冰冰的。   这么一想,昌乐公主脸上又出现了几分笑意,自顾自的坐下,拿起侍女放下的茶盏抿了一口,眼睛一亮,“如此好茶没想到端王殿下这里有。”   此种茶传闻只有前朝镇国公主的哥哥知道从何处得来,市面上根本没有流通,没想到竟然能在端王府喝到。   昌乐的惊讶玉非寒都看在眼里,微微蹙眉以眼神询问身边的顾云杳,后者腼腆的笑,没错,此刻给昌乐公主泡的正是露妍秋茗。   这茶她哥哥以前十分喜爱,如今到了玉非寒手中,想来他也是对他十分欣赏的,否则大概他拿去喂狗也不会交给任何人。   这次算是便宜了昌乐公主,这么好的茶给她设套,她也算是有安慰了。   “此茶名为露妍秋茗,传闻是极品茶叶,这世上喝过的它的大概只有前朝皇子,没想到在这里也能喝到,确实十分独特。”   昌乐心中的喜悦再添几分,端王拿这么珍贵的茶来招待她,他是不是也有些喜欢她的?   这种认知就像是染上毒瘾的毒君子,明知道只是自己心中渴求,却偏偏信以为真,明知道可能是飞蛾扑火,也在所不惜。   南宫筠挑眉,也拿起茶盏喝了一口,却是普通的茶水,看来这茶是真的珍贵无比,只能给上钩的鱼儿享用。   他在心里苦笑一声,今日自己这陪客可真是有够透明的,从头到尾没说话的份儿,还没人献殷勤,好歹他如此美貌又多金啊。   午膳依旧在大堂,只是挪到了偏厅,这里是专门招待外客的地方,但其实没怎么用过,一则端王不喜被人扰了清静,二则来的客基本没自觉,吃饭也就往他们那桌一坐,拿起来就吃。   餐桌上摆着的都是她平日里喜欢吃的素食,看起来精美绝伦,味道更是无可挑剔,只是这些都是她以往吃多了不吃的,今日才拿出来招待昌乐公主。   “看起来就如此美味,吃起来肯定更佳,本公主就不客气了。”昌乐很高兴,取了筷子就从其中一碟里夹了往嘴里送。   味道果然十分美味。   众人纷纷动了筷子,南宫筠也是第一次吃到端王府的饭菜,心中很惊讶,这味道肯定是一绝了,素斋都做的这般非比寻常。   顾云杳和玉非寒都默不作声,餐桌上气氛便显得有些古怪。   作为客人的昌乐公主像是主人家一般说说笑笑,皇子筠时不时与她也搭上两句,但真正主人的端王和端王妃却沉默寡言。   饭到一半,昌乐公主到底还是没忍住,斜眼十分轻蔑的看了眼顾云杳,语气里有些不解的问端王道,“本公主看你的王妃也很一般啊,为何要拒绝本公主?”   这才是她今日来的目的,端王府的大门这么难叩开,怎么会只仅仅吃个饭就完事,更何况这一路看下来,现任端王妃真的很一般,比她的容貌还一般。   玉非寒皱了皱眉头,膝盖上的衣服却被顾云杳轻轻扯了扯,示意他按计划,不用管那么多。   他心里自然知道该怎么做,只不过觉得听到此话就像是质疑他的品味一般,着实让他不怎么喜欢。   “公主说的是哪里话,本王先娶了云杳为妃,自然是要好好待她,再娶本王并没有想过。”这话已经很委婉了,可他知道,昌乐公主这样的人,大概也听不进去。   果然昌乐公主十分了然的道,“那既然如此,本公主保她下半辈子无忧无虑,你休了她娶我也不是不可以。”   她眼睛里亮光闪闪,盯着玉非寒的脸似乎要看进自己的眼里一般,这种感觉玉非寒简直厌恶透顶,尤其是这么一个厚颜无耻的女人。   他不动声色,眸子的寒雾微微晃动,一言不发的把碗中的菜吃完,优雅的擦嘴起身,“公主既然来了,不如让王妃带你在府中走走吧,本王还有事,就不奉陪了。”   玉非寒很快离开了让他不舒服的大堂,接下来那两人要怎么收拾那女人,他管不着,也不想管,甚至还期待顾云杳能好好整一整昌乐公主。   顾云杳自然不会客气,昌乐公主是南宫筠砧板上的肥肉,偏她自己还不自知,一个劲儿的招惹她,不给她点颜色瞧瞧,岂不是便宜了她。   心里计较的很清楚,只要她不太过分,想来昌乐公主也没机会再回头跟她算账了。   端王府后院假山、亭台、水榭一应俱全,顾云杳领着昌乐公主和南宫筠在其间穿梭,两人一路走一路指指点点。   他们出身活皇族,又是晋国这样的大国,什么东西没见过,自然不把这些看在眼里,只是端王府中奇花异草颇多,单单昌乐公主问的就有七八种。   她不识得,顾云杳也没打算好好告诉她,便花言乱语的说着什么神仙草,谪仙花,总之神乎其神的说便是了。   走到凉亭前的小湖前,昌乐公主忽然一把抓住顾云杳的衣袖问,“王妃可有心让贤于我?本公主看在你主动的份上,不会为难与你。”   这么大言不惭不知廉耻的话,昌乐公主说出来似乎很自然,就像是今天见到朋友问你吃饭了没有一样。   顾云杳算是见识了,有些同情的看了眼南宫筠,他竟然跟这样一个女人待在一起,一路从晋国千里迢迢来到了西秦。   她想,南宫筠路上是不是一直憋着忍着,怕自己一不小心不管不顾的就把这公主给宰了。   南宫筠最近要做的就是沉默,但当看到顾云杳那同情的眼神时,差点没忍住出口说些什么,但看到昌乐那奇怪的眼神后,还是抿唇一笑。   顾云杳有些不解的问昌乐公主,为何要她让贤,她这个王妃当的好好的,为什么要让贤。   “你是真傻还是假傻,本公主要嫁给端王,本公主的身份对他来说很有用,这时尚没有一个人会拒绝,他也一样。”   她高傲的抬起下巴看眼前的女子,整张脸除了那双眼睛,真的是无一处可取,可她就是占了端王妃的名头,偏偏端王还不想把她挪走。   “不知好歹。”昌乐公主眼睛一眯,余光看到波光粼粼的湖面,嘴角忽然有了些笑意,似是无意的用力推开顾云杳。   她身后翻过低矮的花圃就是湖面,如今的天气掉下去,以她看起来柔弱的身子骨,八成是要大病一场,到时候只要好好利用,不愁她不屈服。   她正在心中得意,突然感觉自己的衣袖一紧,接着身子不受控制的朝前一扑,只听扑通一声,周围便尽数成了冰寒刺骨的水。   昌乐公主心中惊骇,但脑子里仍是有些茫然。   刚才明明是顾云杳要掉下去,怎么就成了她? 第233章 落水   “啊,公主,公主你怎么下去了,虽说湖水浅显,但这大冷天的,还是赶紧上来吧。”顾云杳的声音带着一丝焦急,并不似作假。   昌乐公主抬眼看去,见她蹲坐在地上,正艰难的爬起来,看位置不是刚才扯住自己衣袖的方向。   可不是她又是谁,她脑袋懵懵的,周身寒冷刺骨,顿时让她没了别的心思,只想赶紧上去找地方换衣服取暖。   这边昌乐公主一肚子闷气离开了端王府,那边大街小巷又起流言,说什么昌乐公主企图把端王妃推下水,幸好老天有眼她自己莫名其妙下去了。   此事在场的就只有他们几个,昌乐公主听闻后自然把这帐算在了顾云杳头上,第二日便闯了玉戎的书房,说要嫁便是端王,否则她立刻回去告诉她母亲和舅舅,说西秦的皇室侮辱气欺负她。   玉戎哪里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不得已亲自宣了端王妃问,可得到的结果却是截然相反,他倒也不好再逼迫端王妃以大局为重让位。   “如此朕便知道如何应对了,不过端王妃也要有个心理准备,毕竟来的是晋国公主。”言下之意已经很明白,端王妃这个名头保不保得住,还得另说。   玉戎的心思顾云杳知道,他想留住这位公主,留住了她,便是留住了晋国的一大支持,毕竟在晋国皇帝眼里,长公主还是很重要的。   只是他也看出了南宫筠的意图,他与这位昌乐公主一道前来,打的可不是什么好主意。   但那又何妨,将来继位又不会是一个美貌如妖孽的皇子筠,他再得宠也盖不过晋国太子的光辉,便是个不足为虑的。   顾云杳从宫门出来,街上不少百姓都驻足观望,大多数人眼里她是个可怜的姑娘,幸好端王殿下对她不错。   百姓总是最单纯的,一点流言蜚语和煽动,他们就会无条件相信你,且大部分都有同情弱者的心思,这才是她需要的。   脸上带着淡淡的落寞,顾云杳一路走回端王府,路上已经有不少百姓沿街护送,还有几个孩子把手中的糖果送给她吃。   前世有一大部分原因支撑着那个腐败带极致的国家,就是为了百姓免遭战乱之苦。   上位者是不会管打仗对百姓意味着什么,他们在意的是权利和无上的荣耀,有了这些,他们认为百姓是可以忍耐一时的战争,可以为他们的宏图伟业付出些东西,甚至生命。   “多谢,我没事,这些东西你留着自己吃,如果不够,我回头买一些你拿回去分给朋友吃。”顾云杳把手中的糖果重新还回去,笑着摸了摸那孩子的脸蛋。   起身时,周围的百姓一阵掌声,这声音代表了民心所向,也代表了她此次这一招扮猪吃老虎有用。   人还未回到府中,晋国昌乐公主派来的人便已经在门口等着了,顾云杳才走到门前,那人便很强势的请她过府一叙。   顾云杳听说过这座专门接待外来贵族的宅子,但从来没来过,前世作为傅云想过来看看却没能来,今世更是没机会。   不过现在倒是不来都不行了,这算不算是造化弄人?   踏进宅子的大门,两侧石刻路灯精美,上头雕刻的鱼儿相互嬉戏,生动逼真,往前是一条整洁的小路,在中间位置有一座木桥,木桥下是清澈的流水。   她被带着一路领到了大堂,昌乐公主坐在主位上,身边站着几位身强力壮的婆子,待她进了门便一脸轻蔑的笑道,“端王妃别来无恙。”   “谢公主关心,我好的很。”顾云杳一见这架势就知道她想干什么,可惜她却打错了如意算盘,就算没让端王府的人知道,南宫筠却知道。   昌乐公主脸色神色有些变动,此次原本是想借她落水之事让顾云杳知难而退,知道她身为公主之尊到底有多大能耐。   但偏偏被一帮子愚民给搅合了,还反倒说她这个晋国公主以权势压人,逼着人家恩爱夫妻和离,自己替补上去。   传言不可谓不难听,威力也不可谓不大,否则今日顾云杳进宫后,出来的就该是具尸体,或者最起码也该是一顿训斥。   可听说皇帝不仅没有训斥,还好生安抚了一番,这让她如何咽得下去这口气。   昌乐嘴角勾勒出一抹残忍的笑,看在顾云杳眼里,这样的姑娘真不适合在皇室或者勾心斗角的地方生存,她太容易被人看出情绪,也太容易被人利用。   “顾云杳,本公主说过,如果你肯乖乖让位,那本公主就饶你一命,还会厚待你,可惜你却不识时务,那就别怪本公主不客气了。”   她说着朝身边几位老妇人使了个眼色,这些可都是宫里出身的老人了,跟着宫中女人争宠时没少学到东西,尤其是折磨人看不出破绽的手段。   顾云杳一看这几个妇人就知道要做什么,但她丝毫不显惊慌,反而十分镇定的看着昌乐公主笑,笑的她心中疑惑顿生。   昌乐想,这端王妃莫不是被吓傻了,面对这么几个凶神恶煞的婆子,她竟然还笑的出来,还是没脑子到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亦或是,她根本笃定自己不敢把她这个端王妃怎么样?   昌乐公主盯着她看了会儿,越来越觉得她是第三种可能,五指在衣袖下慢慢的捏紧,连把袖子捏皱了都不自知。   “给我打,往死里打。”她咬牙切齿的道。   原本有些犹豫的婆子们顿时像是得到了赦令,各个挽起袖子准备好好把这些天在府中受得气出一出。   只是她们的手还没碰到顾云杳的一丝头发,金币的大门忽然被人推开,站在阳光里的是一位男子,眉目如妖孽一般动人心魄,那一眼看过来,就像是要把人的魂儿给勾走。   “南宫筠,你做什么?!”昌乐公主腾地一下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柳眉倒竖的看着这位不速之客,晋国的皇子南宫筠。   南宫筠只斜了一眼地上跪着的顾云杳,径直走到昌乐身边的椅子上坐下,不咸不淡的道,“今日你敢打了端王妃,恐怕你这辈子都难再入端王的眼,你可要想清楚了。”   他可不是危言耸听,不管端王对他这位不讨喜的妹妹是何种敷衍,但起码并没有如传闻中直当作不存在,而这些都是顾云杳的功劳。   当然,这是他们算计的一部分,所以,昌乐公主若是现在真的把端王妃给打了,别说以顾云杳的性子再也不会虚与委蛇,就连端王会不会直接上门讨说法都是难说。   虽然这样他的计划一样可以实施,但多少名不正言不顺,且极有可能会被他们那位长公主诟病保护不力。   他南宫筠向来做事稳妥,自然不希望这样的事发生,所以今日才会来此,想必顾云杳敢直接入这宅子,也是算准了这一点。   这女人一如既往的心思缜密,可有时候却又让人觉得她粗心大意。   “你胡说,不会的,端王殿下怎么会为了这么一个乡野女子拒绝我。”昌乐有些心虚,但仍是装出一副居高临下的高傲模样。   但其实心里根本没底,她爱慕端王,这是晋国皇室人人皆知的事,如今到了黎京却被端王不冷不热的婉拒,又将她拒之门外几日,这些举动让她实在没信心相信南宫筠的话。   “是不是你心里很清楚,端王现在是碍于面子,但如果你真的动了他现在还属于他羽翼下的人,你觉得他那么要面子的人,可会原谅?”   南宫筠从出发开始便不停不着痕迹的给昌乐透露出玉非寒是个要面子的人,她极有可能会被拒绝,但只要办法妥当,端王一定会妥协并娶她入门为妃。   这些他也都告诉了顾云杳,这才有了接下来的一些古怪的举动,玉非寒看似不喜公主,但又同时不怎么理会公主对王妃的无礼。   而且有了他的铺路在前,既然这些看起来都是破绽百出的事情,昌乐却未必能真的看出有不妥来。   昌乐公主心里确实开始动摇,南宫筠虽然和她母亲不睦,但对她还真没有动过什么歪心思,即便她时常言语辱骂他。   这一次她犹豫再三,还是选择相信了南宫筠的话,只是她心有不甘,便让人看着顾云杳在大堂中跪满一个时辰。   顾云杳没异议,反正只要昌乐公主走,她就随时可以起身。   果然很快昌乐公主便没了兴致,起身出了大堂,立刻南宫筠亲自扶了她起身,但没说任何抱歉的话。   在他心里,昌乐自己做错的事她自己承担,毕竟他们非亲非故。   “端王妃既然来了,不妨解一解我的疑惑,尤其是这黎京的疑惑。”他不过离开不足半年,黎京的局势竟然发生了如此大的变化。   定王一脉被拔除也就算了,连皇帝玉绒的势力也暗中移除了不少,而那老狐狸竟然一无所知,且如果没猜错,这些都是眼前这位其貌不扬的女子所为。   她到底如何做到的,南宫筠十分好奇。   “解惑?我自己满心疑问都无人解答,筠皇子竟然还要我为你解惑?”顾云杳有些好笑的看着他,这样一个权利与帝王信任同在的人,竟然还有解不开的迷惑? 第234章 章贵人之死   南宫筠扬了扬眉,“你心中的疑问我解答不了,但我心中的疑问,你绝对轻而易举知道答案。”他指了指外面,似乎是天,又似乎只是指的那些飘渺的云。   不过顾云杳仍是看明白了,他指的是皇宫,他在疑惑黎京局势的变化。   “定王拔出想来筠皇子不会多问,你要问的是玉戎及其他势力被我釜底抽薪的事,对吧。”顾云杳眉眼弯弯,像是在笑,又像是只眯了眯眼睛。   她走到椅子前坐下,慢条斯理的为自己取了茶杯,又极其优雅的倒了茶,端起来抿了一口道,“具体我还真无法告诉你,因为我也不清楚,我只知道我可以做到。”   这不是她的狂妄自大,而是确实可以,这世上原本就没有一丝破绽也无的人,既然如此,又何愁找不到下手的机会。   南宫筠一愣,片刻后忽然笑了,那妖孽般的盛世美颜,只晃得人眼睛一花,顿时如身在九天之上的仙镜,又像是满眼妖艳美色的魔窟。   顾云杳在心里暗骂了一声妖孽,把眼睛移开看向手中的茶杯,茶水色泽淡淡,有些阳光的颜色和光晕。   “说的是,像我们这种站在权利中心的人,只要知道结果便是,过程并不多么重要。”他要的是晋国的皇位,顾云杳要的是答案,而玉非寒要的或许是西秦的皇位。   顾云杳但笑不语,一杯茶尽数下肚,抬头看了看时辰,刚好一个时辰到了,她可以离开了。“既然筠皇子想通了,那我就不打扰你享受美好生活,再会。”   她起身往门外走,身后传来南宫筠的笑语,“端王妃还真是为我着想,美好生活,说的倒也有几分在理。”   此次若是成功,那他以后的日子确实十分美好,那位优柔寡断的太子哥哥也再也不足为惧。   出了宅子回到端王府,玉非寒已经在厅中等着她,见她毫发无损的回来了,眼中便带上了几分笑意,她又算准了。   “今日宫中有大动静,章贵人亡故了。”他微微蹙眉说道,今日午后之所以没能及时去一趟那宅子,便是为此事绊住了脚步。   章贵人乃是章鹏的姊妹,他为了这个家人在宫中屈就了好些日子,可到头来仍是没能保住章贵人,她还是死了。   顾云杳也跟着微微蹙眉,章贵人之死,是否是那人所为,如今她死了,章鹏身为护卫,怕是也难逃罪责。   只是章鹏也算是放在廷尉一枚不明显的棋子,如他空出位置,玉戎说不定便会顺杆子爬上去,那岂不是失了一个彻底隔绝廷尉的机会。   虽然廷尉不足为虑,但毕竟那地方还有些作用,不能以为小便遗失。   “李良政,你让人给章鹏传句话,若想查明真凶,便想尽办法保住自己。”以她见过章鹏对章贵人的关心,他说不定会乱了分寸。   李良政不敢耽搁,立刻点头躬身往外走,此时此刻每一件事都是变数,自家主子和王妃的安稳,不容有失。   “她开始动手了,是否是因为你做了什么让她不安稳了。”玉非寒似笑非笑的扭头看已经坐下的顾云杳,她神色虽有变动,却并没有太多担忧。   顾云杳挑眉看了眼外面天空之上的浮游薄云,不疾不徐的道,“或许是蜀中有意外收获,那人这才坐不住了,我很期待她们给我带回来惊喜。”   师浅雪先前在蜀中没了联系,柳轻盈和历壹铭一道再去,如今却逼得宫中那位出手,那边的事情想必十分顺利。   此刻便只用等三人安全回来,顺道防止黎京生变即可。   “蜀中是个变数,既然能掌握这个变数,接下来的一切我们会轻松的多。”玉非寒淡淡的说,但其实比谁都明白,接下来的一切才是重中之重,或许一着不慎满盘皆输,也或许光明大道直通九霄。   柳轻盈等人是三日后到了端王妃,随行回来的还有一人,一个枯瘦如柴的老头,满头花白的长发,虽然已经收拾整理过,但仍可看出其饱受生活煎熬。   “小老头见过端王殿下,见过端王妃娘娘。”他显然是被告知过要见的人是何人,只是这行礼的方式很特别,手附于胸前,单膝跪在地上,那姿势颇像一位武者。   只是这老头身形矮小,不像是习武之人,怎么会用如此怪异的动作行礼,且十分自然,想来以前没少这般做过。   “老翁不必多礼,快快请起。”顾云杳开口示意柳轻盈把人扶起来,转头看了看却没看到师浅雪的踪迹,不由疑惑的看了眼两人。   柳轻盈躬身垂首道,“她身负重伤,已经送去秋山医治,壹铭也一道回去了。”程颐在宫中,没有办法及时赶回来,师浅雪的伤又不能再耽搁,所以便让她一人带了人回来。   “嗯,那就好,那这位是?”她看了眼已经站起来的老翁问道,柳轻盈转头也去看他,示意他可以自己说。   玉非寒看着这老头,忽然在他之前先一步开口道,“你是许家暗卫,我年幼时似乎见过你。”这人的脖颈侧后方有一条不起眼的伤口,那便是他认出此人的关键。   老翁猛地瞪大眼睛,抬眼直直盯着玉非寒看了又看,忽然恍然大悟道,“你是那时的孩子,原来是你,那小老头帮你也就没错了。”   顾云杳听的有些糊涂,不过想来也是跟那年他落难有关,想想也是,一家三口,母亲和弟弟都相继死去,而当时尚且软弱的玉非寒却毫发无损的活着,若说命大就有些牵强了。   “是,当时多谢老翁出手相救,非寒才能苟活一命。”玉非寒起身朝老翁一拜,那老翁赶紧让开回礼,似是不敢受他这一礼。   玉非寒也不勉强,重新请老翁坐回椅子上,便开口问道,“老翁可知道当年的事,知道这其中的玄妙?”   玉戎这计划看着简单明了,实则却一环套一环,先是除去他们母子三人,再者把身边那位背景颇深的姨娘拔出,再然后不动声色的收拾了自己身边那些不怎么听话的卒子。   当年的事他可谓收获颇丰,也间接成就了他如今的帝王之位。   “知道一些,但并非是全貌,且当年之事过于复杂,其中光我知道的各家势力就有四股之多。”   “四股?”顾云杳忍不住疑惑出声,当年的事她虽然知晓的不多,但也是派人去了,回来的人可没说有这么多人参与其中。   “对,四股,帝都镇国公主的,晋国长公主及皇帝的,还有一股不明势力。”老翁说着皱了皱眉,这其实不过是三股,还有一股到现在他都没弄明白到底是谁。   顾云杳和玉非寒也知道他说的并非是全部,但他不说,应该是自己也不知道那一股势力来自何处,可能比那股不明势力更让人担忧惧怕。   “那老翁可知道当年是谁给玉戎出谋划策,让他杀妻灭子,后又屠戮蜀中山村。”玉非寒问,虽心中知道这问题老翁八成回答不出来个所以然,但仍抱着希望。   老翁沉吟了许久,有点犹豫的道,“好像是一位女子,且年龄不大,我记得她似乎还带着一个小姑娘,年纪与你相仿。”   顾云杳和玉非寒同时一惊,那人竟然不止一人去见了玉戎,还带了个孩子,算来当时才不过七八岁的模样。   两人对视一眼,心中都有些惴惴不安,若太妃是那人,那那个孩子会是谁?   “不过那女子没能说服玉戎,说服他的是那个孩子,小老头就知道这些,至于那孩子如何说服玉戎的,我便不知道了。”   老翁摇摇头表示歉意,他知道的事并不多,当年作为许家暗卫安插在玉戎身边的将领,他这也算知道的够详尽了。   玉非寒点头,示意他先喝口茶润一润嗓子。   顾云杳则低着头思索,她还是觉得有些奇怪,有哪里不对,这一世的事大多都清楚,是太妃,也就是那个雪神殿叛徒送她入山寺,后又被青绡等人一步步引进权利漩涡之中,幕后算计阻止的必然也是雪神殿叛徒。   但上一世呢?是谁从一开始便将她当作一枚棋子来用,而她竟然毫无察觉,直到该丢弃的时候,才看出一点端倪,却已经为时已晚,做了亡国奴亡人魂。   “此事看来有蹊跷,还需慎重,曹贵妃和明心也需再谨慎。”柳轻盈站在一侧开口道,她想到了曹贵妃的年纪,似乎也是那般大小。   顾云杳点头,她也想要到了,只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仔细想想或许也能察觉到不同,曹贵妃陪侍在玉戎身边那么多年,为何一直无所出。   她和曹贵妃合作时就已经查过她,宫中那些夭折的婴儿并非她所为,只是事事都有她的影子在,但仔细想一想那些枉死妃嫔的身份,又能多少看出下臣的影子。   也就是说曹贵妃的身份不止宠妃这么简单,她还在帮玉戎铲除身边的钉子,且为人心思缜密,做的几乎滴水不漏。   这人真是越相处越让人惊喜、惊讶,只不知道最后会不会变成惊吓。   “此事暂且压下,老翁就先在府中寻个喜欢的屋子住下,也好让我们保证你的安全。”老翁是许家暗卫出身,自然知道顾云杳的身份,哪里会有不从的理由。 第235章 效忠   他躬身行礼,跟着门外的李良政一道往后院中走,那里有几处单独的客房院子,正好适合老翁歇息。   “肃王那边可有回信?”谋反是件大事,他们没有人明着告诉玉非萧,但想来以他的脑子也一定猜到了一点。   兵权暂时黎京足以互相制衡,且顾之曦手底下的人她换了不少,如此局势交给曹烈这样的老将,他一定不会有闪失。   至于昭王,他只要不出来捣乱,也不指望他能帮什么忙。   毕竟这是足以人头落地的大事,不管成与不成,知道人越少越好。   是夜,一身黑衣的章鹏不费吹灰之力的潜进了端王府,他自然不会自大的以为是自己能力出众,所以才会入王府如无人之境,这肯定是端王殿下一早就知道他会来吧。   一路从府中抹黑到了后院,远远看见一房门半掩着,屋中有微弱的灯光透出,章鹏稍微一犹豫便抬脚朝那屋子走去。   站在门前,他眼珠微微一转,轻声道,“卑职章鹏,深夜前来叨扰端王殿下及王妃,还望恕罪。”   他恭敬有礼,虽然一身黑衣蒙面,但仍是看得出那笔直挺拔的严肃之姿。   玉非寒手掌一翻,门吱呀一声开了,章鹏走进去,便见衣着整齐的端王与王妃,正端正的坐在桌前,一人手中执着书卷,一人手中捏着茶杯。   “章鹏,本王等你很久了。”玉非寒放下手中的书卷,示意门口站着的人进来。   章鹏往里又走了两步,直接单膝跪于地上,“多谢殿下及王妃及时劝导,若非如此,卑职怕是要白白牺牲,更枉论为章贵人报仇。”   他知道章贵人的死并非意外,有人早就想对她下手,从她帮了顾云杳那一次开始,宫中就时常有奇怪的事发生,只是他一直以为宫中乃皇家重地,怎么会轻易有人敢害皇帝妃嫔。   可现在他唯一的亲人死了,就是在那守卫森严的皇宫之中,他居然才知道,想她死的人,恰好就是那里的人,或者还是那位至高无上的主人。   章鹏知道单凭自己一人无法完成他想要为家人报仇的心愿,所以他今夜来了,不管付出什么代价,他都要为妹妹报仇。   “你也没有辜负王妃的叮嘱,如今算是再回廷尉府中,那么章贵人的事便由你和宫中人一道暗中调查。”玉非寒看着章鹏,他的眼中有鼓励和支持。   章贵人的事或许也是最近且最能抓住那人的把柄,王子犯法与民同罪,虽然并非真能次次如愿,但也不是绝不可能。   一个宫中贵人的死,虽然在皇家看来或许是小事,但如果利用得当,也可以成为压死人的最后一根稻草。   章鹏猛地抬头,他以为端王只是为了让他为自己效力,至于他的事,八成会拿来当作筹码,可谁知道,他却说现在开始就帮他查清妹妹的死。   “卑职多谢殿下,大恩大德,没齿难忘。”章鹏单膝再次跪在地上,这是今夜第二此端王此人跪下,这一次却十足十的真心。   玉非寒不多言,倒是顾云杳抿着唇说道,“但此事你不要操之过急,那人既然敢动手,自然有自己的倚仗,你和宫中咱们的人先慢慢查,切记急躁。”   原本这些话她不用说,章鹏身为廷尉左监,平日里也不少查案,自然知道操之过急往往得到的不一定就是正确的。   但这桩案子是事关他妹妹章贵人,顾云杳又不得不叮嘱几句。   章鹏点头表示自己知道分寸,不会轻举妄动,再三对他们表示了感谢,这才出了端王府。   从来时的路线重新一直回到自己的住处,章鹏忽然发现身后一直有人跟着,这人肯定不是端王府的人,那会是谁?又跟了多久?   他心里有些忐忑的直接和衣躺下,反正衙门里他也经常一身黑衣,并不会引起旁人的怀疑,但门外那人他却不得不担心。   闭上眼睛,章鹏心里有些担忧,但不知怎么的,就这么担忧着担忧着,竟然慢慢睡了过去,等再醒来已经是天大亮。   他揉了揉眼睛,坐在床上迷迷糊糊的看了看四周,没错还是自己的房间,但他仔细观察发现,桌子上的茶杯被人动过,像是有人在这里喝过茶。   不会吧,他就算睡的比较死,也不至于有人进屋喝茶,他都没有感觉,这哪里是睡的熟,根本就是被人迷晕了吧。   章鹏有些后知后觉的赶紧起身,在屋中再仔细看了看,可除了桌子上有杯子被动过的痕迹外,别的地方并没有异常。   “难道只来喝杯茶便走了?”他皱皱眉,坐在桌前伸手拿起那茶杯观看,看着看着,他隐约看到茶杯壁上有淡淡的水渍。   可能是廷尉衙门待多了的缘故,章鹏下意识拿起那杯子嗅了嗅杯子上的水渍,这一嗅才发现,这根本不是水渍,而是酒。   大半夜跑到他房间里用茶杯喝酒?还是,这是喝完酒之后再来他这里漱口?   被自己这个不靠谱的想法给惊了下,章鹏起身穿戴好走出门,却见门外不远处站了一排人,有他以往衙门里的兄弟,也有不认识的。   “章哥,你可算回来了,廷尉都来催了好几次了。”站在最前的是廷尉府中最强壮的小张,跟章鹏算是不打不相识,如今两人都是好哥们了。   章鹏挑眉,这位新上任的廷尉是个读书人,来这里之前对办案算是一窍不通,算是空有一颗伸张正义的心。   匆匆忙忙跟着那哥们往廷尉府去,等见到那位书生廷尉,章鹏才把自己从今早的古怪发现里拽回神来。   “章鹏参见廷尉大人。”他躬身给坐在上座的廷尉行礼,廷尉也不客气,受了他礼才起身走下堂。   上下打量了一会儿才犹豫着问道,“你,你跟端王妃是否熟识?”廷尉问此事也是有些私心,上次一道同端王妃问案,他回去后细想,越想越心中没底害怕。   章鹏一脸奇怪,眨着眼看了廷尉一会儿,实在被廷尉那殷切的目光给盯得有点不舒服,这才点头,但随即又摇头。   “卑职见过端王妃几次,是个相当不错的人,但并不十分熟识。”他这算是实话,与端王妃他确实只见过几次。   只是如今却是上了她的一叶扁舟,不知道前路到底会如何。   传闻端王妃与端王情深似海,他看到的也如外间传言的一般,即便这时候有晋国公主从中横插一脚,但以他见过的端王妃的心机,怕是那位公主根本不是对手。   至于端王将来所谋之事,他不敢胡乱猜测,但脑中就是有那个想法,尽管他不愿意想也掩饰不住那个可能。   “是吗,那就好,那就好。”上次的事看来是不会透露出去太多,皇帝陛下前阵子还旁敲侧击他那日犯人死亡的详细过程,但唯独没有责令他追查。   或许真如端王妃所言,此事中有很多他不能触碰的禁忌。   他虽然出身是一位书生,从未卷进过权利斗争,就像从未断案破案一般,可他天生的直觉却是别人不能比的。   “你好好休息,等章贵人的事办完后,你再来复职,本官需要一位断案如神的得力干将。”他拍了拍章鹏的肩膀,说的语重心长。   章鹏自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听闻不久前廷尉府中出了一桩命案,且是当着端王妃的面那人被射杀,据说还事关一件不可说的大事。   当然这些都是民间传言,事实到底如此他并不知道,他那时还在宫中,后来才知道那死的人竟然是顾之曦大将军的姨娘。   据说是她杀了曹钰,设计陷害当时还不是端王妃的顾云杳。   “是,卑职多谢廷尉大人宽容关怀。”章鹏觉得眼前这位廷尉跟邵籁很不同,他没那种令人不愿意正视的嘴脸,有种书生该有的儒雅和正值。   辞别了廷尉,章鹏直接出门往燕子楼去,端王妃临走时告诉他,如果有什么事可以到燕子楼二楼最里面的包间留信,自然会有人传给她。   他进了燕子楼,径直往二楼最里面的包间,推开门的瞬间,他竟然看到顾云杳和一个面容俊秀的男人坐在一起。   两人似乎在说着什么,顾云杳见是他进来,便摆手示意他先坐下。   “程喧已经出京,与他同行的是程玲龙,那小姑娘简直是个小恶魔。”程颐摇头说道,实在没见过像程玲珑那样的姑娘,吧嗒吧嗒不停说也就罢了,居然还夺了他的银针朝他扎。   顾云杳点头,程家小姑娘的活泼调皮也是名声在外,不过她见到的那孩子却十分乖巧,大概人家也是见什么人什么样吧。   她斜眼看了看程颐,这人大概就适合程玲珑那般对他,毕竟恶人自有恶人磨。   “此去江南路途遥远,叫沿途的人保护好这程家兄妹,莫要让程家二老担忧。”顾云杳对他求安慰的眼神视而不见,只叮嘱了程家兄妹的安全问题。   程颐抿着唇一脸哀怨的应道,“早就派人一路护着了,我也通知了李掌柜,到那边后,定然比在黎京过的舒服自在。” 第236章 夜半来人   李仙林的望仙楼在江南的势力远非朝廷可以比拟,程家兄妹一定会比在黎京逍遥快活,他要不是被安插进宫里当那什么劳什子御医,早就背着包袱去找李仙林了。   说完这些,顾云杳扭头看向章鹏,“章左监来此所为何事?”   昨日夜里才见过的人,今日一早就跑来燕子楼,他是想传信给她,但这一夜而已,能发生何事?且她一点消息都没有。   “昨夜有人跟着我从王府出来,好像还迷昏了我,在我家用了茶杯,茶杯壁上留下的酒渍。”这就是他最不能理解的,从早起到现在都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顾云杳一愣,酒渍?谁会大半夜跑别人屋里用茶杯喝酒?   这般想着,忽然想到一个人来,或许她不是喝酒,而是喝了酒之后到那里用了水杯,这才有了章鹏的疑惑。   “无妨,我大概知道跟着你的人是谁,章左监不必担心。”能在大半夜去串门的,还口中时常少不了酒,除了沉香酒铺的老板娘,她还真想不到别人。   章鹏一听不由满脸好奇的问,“到底是谁,大半夜跟着我做什么?还用了我的茶杯。”那茶杯只有两只,一只是他妹妹的,一只是他的,平时家里来客人就会再拿出旁的来。   顾云杳没听出他话里的别扭,淡淡一笑指了指沉香酒铺方向道,“沉香酒铺老板娘,算是我的合作伙伴,她跟着你,想必是发现了什么,晚些时候我去问问。”   她也好奇,大半夜不睡觉跟着人家一个大男人做什么,还潜进人家里喝水,这恶趣味未免也无聊了点。   章鹏嗯了一声,“那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说着站起身,走了两步又回头说道,“今日廷尉大人问了我一个奇怪的问题,他问我端王妃你可熟识,人怎么样。”   顾云杳挑眉,那书呆子问她做什么?难不成还怀疑她些什么,那可就枉她救人一命了。   “廷尉大人没别的意思,似乎就是想确认点东西,我觉得跟上次候清死在大堂有关。”那件事章鹏只听说衙门里兄弟说起过,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只听说人是死于箭上,一箭射了个透心凉,直接就死了,而且那时候大堂里就只有廷尉大人和端王妃两人。   据说那箭威力极大,射穿人后直接插在地上,都拔不出来,最后还是给挖出来的。   顾云杳点头,她知道廷尉没那个意思,只是心中不安,毕竟这件事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有人故意掐断了案件的线索,且候清那时候是话中有话。   送走章鹏,程颐也起身往宫里赶,他出来不过是借口药材,已经将近两个时辰,再不回去该被人发现异常了。   送走两人,顾云杳做在包厢里慢慢品茶,眸光一转看向街面,蓦然看到一个人,趾高气昂的走在街上,所到之处人人避让,不是昌乐公主又是谁。   这姑娘这两天没有到端王府闹腾,也没找她的麻烦,也不知道是不是憋着劲儿,等到好时机一举击溃她。   想着,顾云杳觉得自己应该厚道些,送个机会给这位大老远跑来抢她夫君的公主,否则岂不是对不起她之前的厚爱。   这般想着,她起身出了包厢,一路往街上走。   今日出府并未带人,念婷几个也都跑的没影儿,叶无心更是为了那件事,到现在都没有再出现过,或许他下一次出现会是天翻地覆的局面。   走到街上,街边不少摊贩正忙着招揽客人,吆喝叫卖的声音不绝于耳,偶尔顾云杳也停下来买些东西,想着带回去给玉非寒尝尝。   这黎京之中哪里有好吃的,哪里的东西又十分用心地道,她基本都知道。   正走着走着,突然从她身侧的巷子留跳出俩人来,当街便拦住了她的去路,一脸凶神恶煞的道,“跟我们走一趟吧,我们主人正等着呢。”   顾云杳见过这人,刚才就跟在昌乐公主身后,看来她这般漫无目的的闲逛,终究是引起那位的注意了。   “主人?不去,我还要回家。”顾云杳也不多说,直接拒绝了他的要求,抬脚就要继续往前走,被那人一把推了回去,一个没站稳跌坐在了地上。   街边的人不多,但也不算少的,见此情景都停住脚步围了过来。   那人见来人关注了,不由有些慌,压低声音恶狠狠的道,“跟我们走,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顾云杳像是没发现他的慌和故意压低声音的用意,直接大声道,“我不去,如果有事你让公主去找端王殿下,这般为难我一个小女子做什么?”   顿时众人的表情就变了,看着那俩大汉的眼神也变了,有种鄙夷和不齿,有的人甚至开口小声嘀咕道,“原来是晋国人,怪不得这般强势,敢当街抓我们端王妃。”   “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我们公主让你过去是看得起你。”另外一个人突然上前一步抬脚就要朝顾云杳身上招呼。   顾云杳赶紧抬手惊呼,那害怕畏惧又隐忍的模样十分惹人心疼,周围的百姓顿时就不答应了,上手便把那俩人推离了她身边。   晋国因为国势强盛,来他们西秦这般的小国从来不知收敛,南宫筠还好些,昌乐公主据说就十分飞扬跋扈了,还纵容手下当街打人。   今日顾云杳断定百姓不会袖手旁观,所以她才敢出来闹一闹,顺道给昌乐公主再添些民怨,等到足够深的时候,她离死估计也不远了。   被一位中年妇人从地上扶起来,顾云杳笑着同她说谢,那妇人脸上立刻带了受宠若惊的表情,“王妃千万别这么说,这晋国公主也欺人太甚,咱们百姓都看不下去了。”   她安慰了几句,顾云杳便抿着唇点头,以昌乐公主的性子,这会儿可不会因为事情闹大了躲避,大概会迎头而上。   “贱民,谁给你们的胆子跟本公主的人动手,都不想活了吗!”昌乐公主从巷子里的一家小店中走出来,趾高气昂的看着不自觉退后一步的黎京百姓。   顾云杳一步跨上前,一副护住自己百姓的架势道,“昌乐公主,虽说你贵为晋国公主,可这里到底是西秦,你这般强行带一位王妃走,我难道还没拒绝的理由?我西秦的百姓还没护着自己王妃的理由?”   这番话说的那些百姓顿时有了底气,对啊,这是西秦,是他们的都城黎京,可不是他们晋国的土地,何以要这般惧怕。   再者每个人心里都有法不责众,且有端王妃在此,想来也不会责罚于他们。   “就是,你怎么这么不讲理,端王妃都说了不去,你的下人竟然还想踢打王妃,谁给他的胆子这般对皇亲贵胄。”   顾云杳心中有了丝笑意,百姓之所以好驾驭,一则是他们单纯,上位者多半的话他们都会信,二则三人成虎,几个人相信的事,大家没道理不相信。   昌乐公主脸上的不悦更加明显,扬着手中的鞭子十分嚣张的道,“顾云杳,别以为你现在是王妃,一辈子就都是王妃,本公主很快会让你哭着把王妃之位让给我。”   她冷冷看了一眼被众人簇拥着的顾云杳,手一挥,便转身朝着巷子另一端走去。   “王妃您没事吧。”刚才的中年妇人十分关切的问,顾云杳摇头说没事,又再三谢过此刻在场的百姓,态度诚恳真诚,令百姓十分受用。   回到端王府,顾云杳把今日发生的事说了一番,玉非寒有些无奈的摇头失笑,“何必多此一举,她早晚是水中覆舟,你委屈自己做什么。”   在玉非寒眼里,昌乐跟死人没什么区别,他虽然不是很了解南宫筠此人,但他的心机和手段,一定比他过人的容貌更出色。   所以即便知道自己的女儿跟着南宫筠和亲而来,大公主都没能阻止,可见南宫筠一定用了什么方法,让大公主不得不妥协,甚至看着自己的女儿一去不回也无能为力,这样的人,何须为他做太多。   顾云杳眯着眼睛笑,眼中的光亮闪闪,像极了一只小狐狸,“我就是看她不顺眼,无关南宫筠,那家伙贼着呢,那里需要我多此一举。”   玉非寒宠溺的抚了抚她的长发,为她倒了一杯热茶放在手中,天冷了她便有手脚冰凉的毛病,再过半月便是及笄之礼,可不能着凉了。   “你高兴就好,反正都是那般结局,能娱乐娱乐,也算是功德一件。”玉非寒这话把顾云杳给说乐了,笑的更加开心。   他很少说这种话逗她开心,多数时候他都只做不说,自然她不会计较那些虚的东西,但偶尔听到也是很开心的。   念婷从墙外翻进来时,就看到顾云杳笑的像只狐狸一般,本能的停住脚步,狐疑的出声问道,“你们在打什么坏主意,跟我没关系吧。”   她还是傅云的时候,只要出现这种表情,多半有人要倒霉,虽然大部分都是别人倒霉,但保不齐会有几次是他们几个。   顾云杳斜眼看着她,咧着嘴问,“你最近都去哪儿野了,宫里的事你们现在谁在盯着?” 第237章 夜行尾随者   “我可没野,我去了沉香酒铺,又和柳轻盈一道去了通天海,有些小收获。”念婷听她问的是正事,这才抬脚进了亭子里。   如今已经算是冷天儿了,亭子周围都放了毡子,隔风也保暖。   顾云杳放下手中的茶杯给她倒了一杯,又重新把自己的拿起来暖手,这才问,“什么收获,还有,昨晚跟着章鹏到家中的可是庐小一?”   “是她,我和她一道去的,正好半路遇上,又碰巧看到有人跟着他。”昨晚她和庐小一本来是打赌一壶酒来着,谁先摸到皇城墙,谁就算赢。   可惜她们都还没到地方,就看到一道黑影从端王府蹿出来,脸上的惊讶还没落下,又一道黑影从端王府一侧跟上了前面的黑影。   庐小一一眼就认出前面的章鹏,他曾到她铺子里买过酒,有过几面之缘,只是后面跟着的人就不清楚了。   “后来我们追上去,正好赶上他被人迷晕,差点就被咔嚓了,打斗之下那人逃出了屋子,我去追,庐小一就坐在屋中先看着昏迷中的章鹏了。”   这事到此算是告一段落,但顾云杳仔细发现,念婷说那人是从端王府一侧蹿出,他是打算到府中行凶,还是他原本就藏身于此。   “我追的那人是个杀手,我觉得可能跟上次刺杀端王的人有关,所以送去秋山了。”念婷不问为何章鹏从端王府出来,反正顾云杳和玉非寒不想他入府,想来半夜他也进不去。   竟然是那帮刺客,叶无心曾说他们来自蜀中,只是他去的时候已经人去楼空,没想到他们竟然到了黎京,还潜伏在端王府周围。   “好,正好历壹铭也在秋山,可以让他在为人看病的空隙解解闷。”顾云杳挑眉笑着,眼中的笑意带着几分恶趣味。   历壹铭虽是比神医还神医,但他喜欢的却是毒术,从以往程颐次次被他毒的毫无反抗之力就能看出他的偏爱。   叫他救人不是不可以,但挺柳轻盈说的意思,师浅雪的伤比较麻烦,需要一段时间,恐怕能耗完历壹铭的耐心。   此时给他送过去个人玩,应该正好解了他的烦躁才对。   “嗯,柳轻盈也正好去看看他。”念婷嘟着嘴,两人这么多年一直这么不尴不尬的相处,竟然也可以相安无事,她实在有些不能理解。   在她的概念里,心悦便在一起,不喜便说清楚,可他们俩硬是暧昧不清了这么久,她竟然也从一开始的尴尬到现在看着都觉得是正常了。   “我觉得你们没事也查查王府周围,别做灯下黑这种蠢事。”她说着重新起身,跟庐小一的约定还没兑现,这次可算她赢了,酒得去拿回来。   顾云杳一把拽住起身的念婷,好笑的道,“你是不是忘了点东西?”   “忘啥了?”念婷一时没反应过来,眨巴着眼睛看顾云杳,颇有一副你别这样,我可不想当你们中间的吉祥物。   “你的小收获是什么,你莫不是忘了。”顾云杳不得不开口提醒她,这姑娘总这么大大咧咧好吗?   念婷这才一拍脑门道,“瞧我这记性,通天海找到了当年在玉戎身边当值的人,从那人嘴里撬出了点东西,曹贵妃的身份或许是个变数。”   顾云杳心中早有预料曹贵妃身份不简单,如今从念婷口中再次印证,倒也没什么特别惊讶,“我知道了,替我多谢罗公子。”   罗珊不喜欢别人称呼她姑娘什么的,所以顾云杳也就入乡随俗,反正罗公子比罗姑娘要叫的顺口些。   “好,啊,对了,还有一件事,庐小一让我告诉你,南宫筠突然重金从她那里搬走了十坛好酒,据说是要自己喝,但她知道的晋国这位皇子似乎并不爱这种酒。”   也正是因为南宫筠拿走了十坛之多,所以她才不得不跟庐小一打赌才喝的到,念婷因为此事没少腹诽南宫筠那妖孽。   “他要那么多酒做什么?”顾云杳偏头看向玉非寒,后者慢条斯理的为她先换了手中的茶,这才垂首思索道,“宫中近日没有宴会,倒是听说他们在那所宅子里宴请西秦高门贵族。”   念婷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不然一个不爱此酒的人拿去那么多坛还真有些奇怪,但要是有宴会,那十坛酒说不定还不够呢。   “行了,我说完了,再不去沉香酒铺要赌注,我怕一滴都没了。”念婷如来时一般直接跳墙走了,惹得玉非寒微微蹙眉十分不解的看了眼顾云杳。   “别这么看着我,他们一向如此,翻窗户翻墙,就是不走大门,我已经习惯了,你以后也会习惯的。”她有些幸灾乐祸,又不能表现的太明显,低头抿着唇佯装喝茶。   三日之后,端王府和黎京各大有头有脸的家族都接到了昌乐公主的请柬,其中还邀请了通天海的罗珊。   邀请罗珊倒不足为奇,奇的是昌乐公主明知道西秦皇帝对罗家有些误会,怎么还敢明目张胆的邀请了她来参宴。   她不会无脑到觉得玉戎会看在她是晋国公主的面子上,可以不计前嫌吧。   罗子年如今是出了西秦的地界,玉戎管不到他,但若是他知道罗珊的身份,怕是不会轻易放过她,或者他已经知道,只是碍于罗珊的势力,并不能一举拿下。   顾云杳的脑子飞快转动,罗家有今天这局面,其实也有她一手推波助澜的私心,毕竟罗子年的财力如果归了玉戎,那对她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   “既然昌乐公主如此诚心诚意邀请,我不去是不是显得有些小家子气。”顾云杳撇着嘴看玉非寒,他满脸没把此事放在心上的模样,让她突然间想笑。   还记得第一次知道见玉非寒是在她跳下高台前不久,他一身银色铠甲骑马而来,英姿飒爽,孤傲冷漠,犹如踏千军万马血色白骨而来的大将军。   那一次她第一次质疑自己是否拒婚拒错了,不过好在兜兜转转,她还是他的妻,以另一副姿态站在他身边。   “想什么么?”玉非寒见她盯着自己久久不再说话,不由歪着头问,她那一瞬间的眼神仿佛是穿过轮回在看他,熟悉又陌生。   玉非寒从未见过她这般眼神,像是另一个人的,像是很久以前他破开宫门一路骑马入城,似乎就见过那个眼神。   那个女人站在高高的楼台上,对着他淡淡的笑,嘴角似乎带着一种惊讶和了然,还带着一丝叹息。   “没什么,只是想到了些往事,有些晃神罢了。”顾云杳自然不会告诉他自己在想什么,否则难保这人不会把她当成妖怪给烧了。   想到这里,她忽然很期待,万一哪一天他知道了,会是个什么表情,惊讶?错愕?难以置信?还是深恶痛绝?   “你刚才的眼神让我想起一个人来,只是她早已不在人世。”玉非寒思索了片刻还是决定说出来,毕竟那人是死了,即便他们有过婚约,那也已经都是往事。   顾云杳挑眉,示意他继续往下说,玉非寒却沉默了,良久才皱眉道,“前朝镇国公主,傅云。”   那女子是个传奇,以公主之尊随军打过仗,见过战场上的尸山血海,脑子里装着数不清的神机妙算。   玉戎若非花了那么长时间一点一点渗透阻断了傅云的眼睛,他哪里就敢造反。   “拿我和她想比,你确定不是在折辱她?”顾云杳有些想笑,那个是她,这个也是她,她不会无聊的吃自己的醋,何况还是个死的。   玉非寒摇头,“你和她不同,但又很多地方相同,你比她要幸运,没有直接生于帝王家,也没有一个蠢笨的母亲。”   以往要是被人当着面如此说云妃,顾云杳肯定十分恼怒不高兴,但从玉非寒口中说出来,她心中除了有些小波澜外,竟没有觉得他说的不对。   “可我的母亲也不是个省心的,至于那个人,比镇国公主的父皇还不如。”她第一次在别人面前评论自己的家事,连念婷他们都未曾听她说过。   她自己心里也很清楚,她又何尝不知道这些,只是从来都憋在心里罢了。   “今后你最亲的便是我,我才是你的家人。”玉非寒说这话的时候也想到了顾家两兄弟,只是那两人与顾云杳看起来并不十分亲厚。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有这种感觉,曾经还一度为自己这感觉深入查过,没有任何值得怀疑的蛛丝马迹。   顾云杳笑的十分愉悦,抿着唇嘟囔道,“不是早就是一家人了吗。”说完自己又觉得像是孩子一般,有些好笑。   到昌乐公主宴请那一日,顾云杳和玉非寒算好了时辰出门,从端王府出来便见到街上百姓投来支持崇敬的目光。   民心所向,昌乐公主从这一点上就输了,且玉戎如今的势力也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他根本顾忌不到端王府,更不敢来硬的。   有银白色雪花纹印的马车和逶迤绵长的仪仗队簇拥着,一路缓慢的到了不过半盏茶便能到的大宅门前。   出来迎客的同南宫筠一道前来的另外一位使臣,代替南宫筠和昌乐公主迎客,毕竟他们是皇亲贵胄,且是大国晋国的皇子公主,论地位,一点也不比到场的人差。 第238章 赴宴大宅   马车稳稳停在了宅子门前,有人过来摆了墩子,玉非寒先一步下马车,回身再把随后出来的顾云杳扶了下来。   他那一身宝蓝色绫罗锦衣晃得人眼花,仿佛看到的不是一位人间帝王家的皇子,而是自九天之上踏云而来的谪仙。   眉目是冷然的,但看着手中牵着那女子却带着让人不容忽视的温柔,像是握着手的那人是举世不换的珍宝。   门前候着的一个侍女见端王是这般情景,悄悄往后退了几步,扭头往宅子里跑,公主交代了,若是端王到了一定要通报。   只是她在犹豫,这般情景要不要跟公主说,她又会不会把不能发给端王的脾气发泄在自己身上,思来想去,侍女还是决定只说端王来了。   她想,若到时候有人提及,她大可以推脱说自己只看到端王来就赶紧向她通报,没看到后面的情况到底如何。   门口的人声一度沉寂,众人都屏息看着两人相携着步上台阶,这才有人悄声问旁边的百姓,“你说这晋国公主还有机会?”   他们都是黎京的百姓,自新皇入住黎京后,他们便知道了端王殿下,只是这跟他们见到的还是一个人吗?   不是说端王不近女色,不是说端王为人冷漠淡然,不是说端王那双如同寒潭深渊般的眼睛里从来容不下任何人,那现在看到的又是什么?   “我觉得吧,没戏。”另一个人抱胸摸着下巴道,端王妃可不是个普通乡野来的丫头,她能在黎京这般复杂的局势里把自己一身污水洗干净,还能和端王一样独善其身,绝不是普通人。   看着两人进了宅子,周围的百姓也被回过神来的侍卫给驱散,很快便只剩下其他陆续到来的贵客。   宅子和上次来的时候一样,不过这次不是在大堂,昌乐公主把后院收拾了出来,摆上了不少桌椅和好看的灯盏,这般布置后倒也不觉得寒冷。   玉非寒和顾云杳在这些人中自然是身份贵重些,直接朝前面走去,却只坐在了右手第一位,左手第一位的席位显然有更重要的人要来,但顾云杳想绝非玉戎,或许最有可能的是曹贵妃。   那是最好,她来了,今天这出戏才会唱的更精彩,昌乐公主的结局才最圆满,相信南宫筠一早是知道了,所以才老神在在叫了他们来看戏。   只是说是看戏,恐怕真要袖手旁观就不大可能了,毕竟南宫筠也算是一只狡猾的狐狸,能利用的人不利用,不该是他的风格。   两人对视一眼坐下,玉非寒也不看旁人,有壮着胆子前来同他客气的人,都被顾云杳一一挡了杯盏,不过那酒也没进她的肚子。   想想前世的千杯不醉,再看看现今的一杯就倒,她心中也十分悲愤无奈,看着美酒不能喝的感觉一点也不好受。   如此这般了几次,再来的人便也不拿酒,只上前行礼问候两句,便很识趣的退了下去。   昌乐公主出来的时候,曹贵妃也刚好从院门进来,一身绣着祥云明月的锦衣罗裙十分好看,银红色也衬得她肤色白皙,像是要发出光来。   无疑她是美的,且是一种一般姑娘家没有的成熟又不失娇嫩的美,把嫁为人妇的女人和豆蔻年华的少女之美很好的结合到了一起。   今日的曹贵妃让人看了便不想移开眼睛,她像是一个等着人解开的秘密,充满诱惑。   顾云杳抿唇,同玉非寒一道起身对着曹贵妃点头,他们的身份随是长幼,但端王从来便是如此,即便是见了皇帝也不过是拱手点头,一个贵妃还不至于让他有更多的礼节。   至于顾云杳自然也是随着自己的夫君,夫唱妇随的十分到位。   曹婷也不在意,这两人她都得罪不起,往后说不定还有用得着的地方,何必在一些虚礼上计较太多。   “云杳和端王殿下来的倒是早,本宫都来的晚了。”她说笑着走到自己的位子上,称呼上对顾云杳似乎更加亲昵一些,也让在场的人心里有个底。   昌乐公主本来还打算多跟曹贵妃亲近亲近,听她那般叫顾云杳,脸上顿时不悦起来,“可不就是来迟了一点,你看,最后一个呢。”   她此话一说,院子中的顿时静了下来。   曹婷没怎么在意的仍是笑着道,“公主说的是,本宫在宫中出来时,陛下交代了一些事情,所以耽搁了。”   众人一听都把目光看向昌乐公主,想看看她会有什么反应。   “哦?贵妃娘娘深得皇帝陛下宠爱,想来交代的也是重要之事。”昌乐公主的眼神里有期待和希望,但又碍于刚才刚刚不软不硬的顶了曹贵妃,又不好表现的太明显。   曹贵妃淡淡一笑,却不打算继续说下去,昌乐公主在众人的目光下,渐渐也有些挂不住脸,便僵硬着坐下来,吩咐人宴会开始。   她手刚刚放下,一队舞姬从院门口袅袅而来,脚步统一,炫丽的舞衣随着她们的脚步如同天边祥云一般飘来。   最后入场的舞姬与其他人不同,她穿的十分素净,脸上覆着一块面纱,只露出一双幽黑的眼睛,异常明亮。   这双眼睛顾云杳似曾相识,像极了她前世自己的眼睛,只是这女人一身气质却无法和她相比,即便一身素净,也看不出出淤泥而不染来。   “东施效颦,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玉非寒低声道,眼睛连看一眼那舞姬都没有,只把桌子上顾云杳喜欢吃的东西取了放在她面前。   顾云杳笑的十分欢畅,不管他这意思是否跟她想的一般,说的话却是十分得她的心,“谁说不是呢。”   舞姬们尽心尽力的以舞姿取悦众位贵客,但渐渐的顾云杳发现,一身素净的舞姬总会时不时朝她身边的玉非寒和上首的南宫筠看。   她在计较和打量,这不该是一个舞姬该有的姿态,她的眼神带着一丝志在必得,她是来狩猎的,不是来跳舞的。   只是她的目标是不是弄错了,玉非寒和南宫筠都不是她能染指的,玉非寒是她的,至于南宫筠,若真被他看上,估计这舞姬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垂下眼帘,顾云杳嘴角的笑意不可察觉的多了几分,又很快消失不见,今晚的好戏看来不止一场,戏中戏肯定十分有趣。   一曲舞罢,舞姬们纷纷退场,那一身素净的舞姬刚转身,上首的昌乐公主忽然开口了,“你留下,过来给侍奉。”   她话虽然是这么说,但余光不经意的看了看一侧的南宫筠,意思已经十分明显。   那舞姬也不多迟疑,十分淡然的躬身应了声是,身资婀娜的走向上首的南宫筠身边跪下,为他把空了的酒杯里倒酒。   南宫筠十分配合,反正也不过是最后一场配合,他就让她尽兴。   伸手抬起那舞姬的下巴,看着她的眼睛,“你有一双好眼睛,不要辜负它。”他眼睛带着笑意,像是三月春花,又像是天边流云,让人捉摸不透这究竟是夸还是警示。   舞姬的眼神一闪,垂下眼睑乖巧的应了声是,伸手拿了盘子中的一颗葡萄举到南宫筠面前,南宫筠十分配合的低头含在了嘴里。   葡萄入口甜美,南宫筠的眼神更似蜜饯一般甜,看的那舞姬忍不住低头红了脸,只是她垂下头正好也错过了南宫筠眼中的杀意。   “今日请诸位前来,是提前为本公主的大婚庆祝。”昌乐公主脸上带着笑,有些挑衅的看了眼坐在下首的顾云杳。   大婚?顾云杳很想笑出声来,但眼睛扫过一侧的南宫筠时,又长舒一口气,算了,不过再等些时辰,说不定再也见不到这刁蛮的公主了。   见顾云杳的模样,昌乐公主以为那是知道她即将嫁给端王,而她无能为力的隐忍,这让昌乐公主心中刚才那一点不悦顿时烟消云散。   曹贵妃一直慢条斯理的吃着自己桌上的东西,偶尔拿起酒杯抿上一口酒,听到昌乐公主这么说,嘴角的笑意慢慢融进了眼睛里。   酒宴上的众客纷纷起身举杯祝贺,但每个人心里都有自己的小心思,偶尔有几个不知死活的还把目光往端王身上瞄。   倒是玉非寒一动不动,像是根本没听到昌乐公主的话,自顾自的吃自己的喝自己的,顺道还为顾云杳取了吃的和茶。   昌乐公主脸上的笑慢慢变得淡了一些,她挥手示意身边的侍女去把屏风后的箱子拿出来,那箱子很大,如果是一个纤细的女子,装进去应该问题不大。   “公主,这箱子里装的是什么?”今日这酒宴昭王没来,据说是出门寻吃的了,一时半刻根本回不来,只派了个信任的官员来。   这官员虽然官阶不高,但手中权利却不小,黎京大小官员一年到头的薪俸基本都要经他的手。   昌乐公主就怕没人问,虽然这问的是个小官员,但他今日好歹也是代昭王而来,且十分契合的问了她希望有人问的问题。 第239章 偷鸡不成   她脸上带着笑的道,“这是本公主母亲从晋国送来的,是为本公主大婚时专门做的婚服,天底下只此一件。”   说完,周围众客之间慢慢的有低低的声音传来,昌乐公主却不管,直接挥手示意侍女把箱子打开。   侍女应了声是,蹲身在箱子前,缓慢的把盖子掀开。   还没等完全打开,周围的人已经是一声声的抽气和惊叹,那箱子里露出的衣角可以看到一片火红,如同天边最为绚烂的火烧云。   婚服上点缀着不少珍珠宝石,与那大红色都十分相称,看上面绣着的花纹和婚服的质地,都让人不得不膛目结舌。   “是织水云锦,竟然还是这般颜色,大国果然不同凡响。”顾云杳低低的嘀咕了几句,引来玉非寒挑眉一笑,还带着些若有所思。   昌乐公主的脸上因为周围人的反应变得十分得意,那种趾高气昂似乎是一把无形的匕首,直直刺进在场许多姑娘的心里。   她们同为高门贵族,不过昌乐公主有个好母亲,还有个足以让她睥睨天下各国公主的母国罢了,除此之外,实在没什么优点。   顾云杳心里暗自摇头,先不说这里是西秦并非晋国,就单单昌乐公主这一举所作所为就足以为她竖立不少对头。   这般年纪的姑娘,虽然是有些娇弱,但若狠起心来,那也是丝毫不手软的,这种例子看看倪安柔便能知晓。   而昌乐公主为了炫耀她的嫁衣便如此姿态,即便不说什么,想必这黎京中的贵族闺秀们,也不会一点也感觉不到她的轻蔑之态来。   “昌乐公主的母亲不愧为晋国长公主,从这嫁衣就能看出晋国国力雄厚,公主也十分幸运啊。”曹婷笑颜如花的赞道,眼神不经意扫了一眼在场几位身份显贵的小姐,意思不言而喻。   这便更让那些小姐们心生不快,但碍于曹贵妃是皇帝宠妃,她们也只能暗自把这笔帐记在了昌乐公主头上。   黎京中人谁不知道,端王当朝拒绝了昌乐公主,自那之后她不管如何纠缠,都被端王殿下不软不硬的回绝了,如今拿出婚服,人家还当作没看见。   几位小姐在各自座位上掩了掩唇,好掩饰住嘴角那讥讽和嘲弄。   昌乐公主自幼被众人夸赞长大,晋国长公主又将她护得太过周全,以至于稍微深一些的话语,她便听不出好坏来。   “那是,我晋国国势强盛,区区织水云锦做的嫁衣,还有这满衣点缀的珍珠珠宝,皆是世间珍品。”她高高在上的模样令在场多数贵族都十分不屑,但又不敢得罪了这位晋国公主。   可总是有人会忍不住,总是会有无知者无畏的初生牛犊。   一位身穿粉色绫罗的姑娘自席位上站起来,脸上带着十分羡慕的神色道,“公主殿下的婚服着实令人羡慕不已,只是这织水云锦染成红色固然好看,却没有一人的那件令人惊艳呢。”   她说着有些不好意思的掩唇一笑,在昌乐公主要说话的瞬间继续道,“那件织水云锦的衣裳我也只见过一次,当真是世间少有,宛如仙子衣衫,美轮美奂。”   原本昌乐公主恼怒的神色在听到她接下来的话后,顿时变了,变得有些诧异,变得有些好奇,还有想占为己有的欲望。   “那人是谁?”她不自觉问出这话来,而顾云杳和玉非寒已经对视一眼,都微微簇起眉来,这位说话的小姐是倪安柔之前的手帕交,只是倪安柔出事后,她便一直缩在家里不曾出门,倒是把这人给忘了。   听着昌乐公主果然上钩问出那人是谁,女子的眼中闪过一丝安然,随后慢条斯理又有些不安的看了看端王那桌一眼,“是,是……”   她迟疑的模样让昌乐公主十分不满,仰着下巴高傲的训斥道,“难道西秦的姑娘都如你这般磨磨唧唧吗?有话就说,本公主在,谁还敢动你不成。”   昌乐公主很威严的扫了一眼在座众位,许多人的脸色都变得有些不好看,尤其是一些贵女,对她如此评价众人更是怒火中烧。   “是,小女上次见到那件衣服是在宫宴上,是年关陛下召集重臣及家眷的夜宴,当时穿着那衣服的是,是如今的端王妃。”   她说完赶紧垂下头,似乎现在才知道自己闯了祸,不知不觉把火烧到了端王王妃身上。   顾云杳早在她说出另外一件织水云锦衣衫的时候,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不管是不是这姑娘主动,这火总归还是要烧到自己身上,还不如早些。   “哦?原来是你。”昌乐公主从不称呼她为端王妃,在她心里,眼前这女人早晚要死,早晚要让出端王妃的位置来。   顾云杳也不在意,起身点头说是。   昌乐公主这下来了兴致,忙问那衣服如今何在,速去拿来给她一看。   “抱歉公主,并非我不愿意拿来,只是当初那件衣服是我母亲给我的,她死后我便重新放在她身边,一同下葬了。”   这是谎话,那件织水云锦的衣衫本也是她的衣物,只是她从不曾记得赏赐给了许家,还是后来柳轻盈说是她酒后命人送去许府的。   说来也可笑,她的衣衫,兜兜转转随着她从生到死,再由死转生,最后以相赠的方式重新回到她身边。   顾云杳在心里感叹了一声,这么坚强执着回到她身边的衣服,哪怕是从此以后只压在箱子底下,她也不愿意给昌乐公主。   昌乐公主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刚想张嘴说让她就算是挖也要给挖出来,胳膊却被一旁的南宫筠拉了一下,一下子不稳坐回了椅子上。   她怒而转头,又被南宫筠先一步说话给堵住了嘴。   “既然如此那便算了,毕竟在西秦长辈下葬之后是不能惊动的,想来昌乐也只能遗憾了。”他说着回头状似警告的看了一眼昌乐公主。   后者这才缓过神来,此地是西秦,挖人坟墓是大不敬之罪,轻者便是鞭笞流放,若皇室中人则刑罚更重。   她就算贵为晋国公主,在西秦也不能犯这样的错误,否则即便是她也一定会引起轩然大波,且是晋国不一定会插手的麻烦事。   “嗯,算了,既然已经随妇人入土为安,那本公主也不好再为难你。”她这般说着,眼神阴厉的看了眼刚才说话的女子,她记住她了。   原本以为算计到了顾云杳,却没想到反招惹来了昌乐公主的记恨,她心中有些怯怯的,不敢抬头去看昌乐公主,更不敢去看端王那一桌。   得罪了昌乐公主,又得罪了端王夫妻,她此刻心中十分忐忑,暗自埋怨自己不该听信别人胡说,一时气愤便做出这等傻事。   “多谢公主体谅。”顾云杳的声音带着几分感激,缓缓坐了回去,玉非寒的手及时覆在她的手上,带着一股温暖的力量。   昌乐公主这番折腾什么风浪也没得到,反倒被人说比不过人家的衣裳,她心里是越想越气。   曹婷见众人都没了刚才的喧闹,微微笑着说道,“陛下来时曾交代过,若昌乐公主决定好了,那便入宫请旨便是,陛下自会为公主做主。”   她说出此话又看了眼端王,眼睛里带着一丝抱歉,显然这话确实是玉戎亲自说出来了的。   顾云杳回以一笑,做出并不在意的样子,她确实不在意,玉戎就算是下旨了也无妨,毕竟圣旨只有皇帝才能下,那若他不是了呢?   “真的?本公主就知道皇帝陛下不会辜负我们大老远来一趟。”她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兴奋,也不再装作无意看端王,而是正大光明盯着他看。   昌乐公主的笑意如同盛夏的繁花,绚烂至极,只是看在顾云杳眼里,无端多了一丝颓败的意味。   曹贵妃脸上的笑又灿烂了几分,她本就生的极美,如此一笑更是风华绝代,只是眼中的亮光让顾云杳看的有些警惕。   昌乐公主起身拿了酒杯走到曹贵妃面前,十分诚恳的道,“本公主多谢曹贵妃转述皇帝陛下的意思,在此多谢。”   这诚恳不是感谢曹贵妃的,她真正想谢的是玉戎,只是玉戎倒底是皇帝,她请不来,也不想请,否则今日的酒宴哪里会如此轻松。   生在帝王家,她就算再愚笨也知道君臣同乐是假的,毕竟君终归是君,而臣也永远是臣,除非能像玉戎那般,起兵造反且保证能成。   曹婷自然也知道她话里的意思,从见到昌乐公主开始她就疑惑,这般没什么手段心计的公主,如何在晋国皇室那般复杂的环境下安然无恙到现在。   “公主说笑了,既然长公主同意你来联姻,那自然西秦不能委屈了你,陛下说了,便是按照你的心思也无妨。”   曹婷伸手接了她递来的酒杯,凑到自己唇边刚要喝下,一侧随侍的宫娥突然打断了她继续的动作,她的手被宫娥轻轻挡了挡,曹婷狐疑的看了眼酒杯。   昌乐公主还站在曹贵妃跟前,见她身边宫娥的姿态,立刻皱眉呵斥道,“大胆,一个贱婢,竟然敢挡下贵妃娘娘的酒,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吧。” 第240章 偷鸡不成2   她伸手便要上前掌捆那宫娥,却被宫娥轻松挡住了手,“公主殿下,奴婢不过按照宫中规矩行事,相信殿下可以理解奴婢尽职尽责的心。”   宫娥说着已经接了曹贵妃手中的酒,从一侧另外一个宫娥的手中拿过银针试了试酒水,银针出酒,片刻便成了黑色,黑中还带着一丝殷红,竟是剧毒无比。   曹婷的脸色顿时白了,接着是怒意横生,她猛地站了起来,褪去一身随和的姿态,满脸威严的道,“昌乐公主,本宫不过为端王妃说了几句公道话,罪不至死吧,你一国公主,竟然为此下这般毒手,简直荒唐。”   她这话不轻,但也不算重,这种剧毒,怎么只说是荒唐,根本就是存心要了她的命,若非宫娥察觉有异,此刻她根本无法站在这里说话。   昌乐公主被银针上的颜色给吓住了,曹贵妃一席话说完她才反应过来,立刻摆手说不是她,她根本没下毒。   “不是我,这,这杯和酒我刚才也喝了,没毒的。”她的话有些无力,此刻事实摆在眼前,她再否认也成了狡辩。   昌乐公主把目光看向四周,所有在场的宾客此时都刚刚从震惊里缓过神来,但他们看昌乐公主的眼神都有些闪躲,但更多的是怀疑。   不管是不是她,那酒都是她端去的,所有人都看到她自己倒了酒,自己拿起酒杯递给曹贵妃,期间并没有人搭手。   “你们不信我?!”昌乐公主瞪大了眼睛,愤怒的看着周围人,这些西秦人之前还对她百般讨好,一出事用得着他们了,就成了这幅模样。   她还要再说什么,曹贵妃已经抬手打断她道,“此事本宫会如实禀告陛下,再由陛下与晋国商议如何处置,公主最近还是不要出府的好。”   曹婷起身,深深看了眼昌乐公主,脸色冷淡的就要转身离开,却被昌乐公主一把拽住,“你不能走,把事情弄清楚,本公主绝不受这般委屈。”   她离的近又出其不意,拽住曹贵妃众人也不敢上手去推搡,只能好言相劝,说西秦陛下会查清此事,让她不必担心。   但昌乐公主却死活不愿意松手,拽着曹贵妃的手更加收紧,大声说道,“不,本公主就要现在,她一走那本公主的罪名岂不是坐实了。”   昌乐公主不理会众人的劝说,扭头看站在上首的南宫筠,此刻他才是唯一能指望的人,他们才是一国人,一家人。   南宫筠长身而立,那张妖孽般的脸上已经没了笑容,他站在高处,居高临下的看着一脸焦急愤怒的昌乐公主。   “真不是你?”南宫筠此话简直就是火上浇油,虽然是疑问,但听在在场人的耳朵里,分明就是连他都不相信昌乐公主。   那问题就有趣了,他和昌乐公主同为晋国来使,一个联姻一个护送,缘何他都不确定是不是昌乐公主所为,难道他之前听昌乐公主说过什么?比如弄死曹贵妃的话。   昌乐公主的脸色顿时阴沉起来,看着南宫筠有些不敢置信,“南宫筠,你什么意思,本公主要杀人还用偷偷摸摸的下毒?”   “你这可不是偷摸,你是光明正大,若非那宫娥发现的及时,曹贵妃此刻就已经中毒身亡了。”围观的贵客中有人说了这么一句,人比较多,也不知道具体是谁说的,但却说出了众人心里的话。   “谁说的,给本公主滚出来,一群缩头乌龟,本公主就算杀人又怎么了,你们还能制我的罪!”昌乐公主被周围此起彼伏的指指点点弄的心烦意乱,忍不住大声呵斥道。   但她显然没意识到,这话说出来意味着什么。   曹贵妃的脸色顿时就难看起来,也不急于挣脱她的拉扯,反而转身定定的看着昌乐公主,一字一句的道,“公主乃万金之躯,可本宫也并非乡野妇人,毒杀当朝贵妃,本宫想陛下有足够的理由向晋国要个说法。”   西秦虽小,但也不是任人拿捏的国家,昌乐公主当着这么多高官贵族的面说出这样的话,先不说曹贵妃是何态度,玉戎就不会轻易妥协。   他是帝王,帝王该有的威严和颜面他都得顾忌,否则对端王早就直接下手,而不是背地里搞些动作。   昌乐公主在黎京这些日子本就惹得众人心中有怨怼,如今更是指着他们的鼻子骂,这些平日里被人高高仰视的贵人们,谁会受得了。   见曹贵妃似是表态,其他人也都跟着一一表达了坚定的意思,那就是必须要昌乐公主和晋国一个说法。   一直不曾说话的顾云杳和玉非寒对视一眼,曹贵妃这是把事情往大了闹,将计就计的逼着玉戎不得不正面对上晋国。   她有些想不明白,曹贵妃倒底是站在玉戎一方的,还是站在他对立面。   以西秦的国势,此事虽然是大,但毕竟并非确定凶手就是昌乐公主,曹贵妃这般表态说词,可是把西秦直接送到了晋国的天秤上。   今日的局面,玉戎如果不出面与晋国要个说法,恐怕就没办法向朝堂上下交代了。   昌乐公主瞪着眼睛高傲的扬起下巴,抓着曹贵妃的手紧了紧,十分轻蔑的说道,“你们的皇帝怎么会为了一个女人与晋国为难,本公主就等着你们上门道歉。”   她知道自己是被陷害冤枉的,只是没想明白到底是谁,更不明白这件事闹到如今地步到底多严重,已经不能以个人的姿态去衡量。   南宫筠没有再说话,更没有阻止昌乐公主自寻死路,此事确实不足以让玉戎直接对上晋国,不过他也早就算准了昌乐和玉戎的心态,一个激一个逼,不愁昌乐不自己送死。   如此昌乐在西秦做下的这些事,长公主也不能责怪他了,毕竟是她自己不愿意给自己留后路,怨不得别人,尤其是他。   酒宴不欢而散,之后大宅前整整冷清了三四日,顾云杳也悠闲的听八卦了三四日。   念婷一边端着茶杯暖手,一边看着窝在榻上懒洋洋的顾云杳,好半天才说出一句话,“这都没几天你就要及笄了,我怎么看你啥也不准备啊。”   玉非寒看起来也没啥动静,也不知道这两夫妻到底是在玩什么猫腻,而且前两天还听历壹铭说,俩人到现在都没圆房。   虽说顾云杳的年纪是小了点,但在西秦不足及笄之龄成婚的不止她一个,不至于拖到现在吧,她可看着两人感情挺好啊。   “他说了不用我管,我也乐得清闲,没事听听八卦看看书,挺好呀。”顾云杳最近总感觉到冷,许是这身子畏冷,几日里基本都待在屋子里不想出门。   念婷努了努嘴,一副不赞同的模样,但也不好再说什么,“昌乐公主据说被软禁了,南宫筠这几日也天天往宫里跑,估摸着是去变着法的落井下石去了。”   此事后来她才知道,不过出去野了几日,竟然错过了这场大戏,好可惜啊。   “软禁是轻的,有南宫筠奔走,昌乐公主恐怕是要留在黎京了。”顾云杳嘴角带着一抹淡淡的笑,这局是南宫筠设的,又有曹贵妃配合演出,昌乐公主的下场可想而知。   这恐怕是南宫筠没想到的,他的计划可没有这么快就把昌乐公主拿掉,他该感谢那日配合的两人。   不过以曹贵妃的聪明怕是也猜到了什么,这几日南宫筠日日进宫都没能下得了定论,看来这位贵妃娘娘也费了不少力气保人。   “你猜猜是长公主给了那人好处,还是那人给了那人好处?”顾云杳的话说的云里雾里,第二句的两个那人似乎不是一个,但又和第一句的是一个。   念婷愣了愣,心里嘀咕着故弄玄虚,嘴上应的很积极,“应该是两者都有,否则咱们如此精于算计的曹贵妃怎么会轻易倒戈。”   顾云杳点点头,像是赞同她的意思,又像是自顾自的想事情,根本没把她的话听清楚。   “有道理,不过如果这样,那天曹贵妃又为何是那种反应,她现在岂不是自己打自己脸。”那天曹贵妃的反应像是没看出来昌乐公主被人算计,她的情绪看起来也不太对。   念婷仰头看着她,蹲在地上的两只脚动了动,又取了点吃的,这才问顾云杳曹贵妃那天什么反应,她不在场,也没听人说太多,只知道那日曹贵妃相当有威严。   顾云杳伸手从她手里拿了些吃的,看着她紧抿着唇,眼珠一动道,“她的反应太过正常,以曹贵妃的聪慧,不会看不出有人算计昌乐公主,怎么会一下子把事情推到如今的地步。”   那日的事说白了,如果不是曹贵妃的推波助澜,根本到不了如今的地步,可如今她似乎又后悔了,那当时又是何苦呢。   “或许她确实没看出来呢?”念婷问,也许当时曹贵妃确实没看出是有人算计昌乐公主,所以她才会误以为昌乐公主千真万确要毒杀她,这才会那般反应。   顾云杳摇头,这种可能性很小,虽说看不出南宫筠如果让昌乐公主的酒杯里有毒,但亲手且当面毒杀岂不是很蠢的做法。 第241章 怕冷   念婷说完就觉得自己说的有些欠考虑,撇撇嘴没再继续说,专心致志的吃着手中的东西,反正再不吃,顾云杳就要给剥削完了。   “晋国长公主不会坐视不理,就是不知道她的动作有没有南宫筠的快,有没有我们的快。”这三四日她虽看似不出门管事,但暗地里的动作却不会断。   放在顾之曦身边的暗子昨日就动了,西北驻军曹刚也早就握在了手中,至于西北边关的肃王虽没有表示站在他们这边,但也很明确的说了不会插手,看他们自己的本事。   玉非萧倒是个会明哲保身的,败了他可以说自己收不到黎京的信息,或者看在玉非寒兄弟的面子上,及时救他一命。   若是赢了,他可以兴高采烈的回京恭喜,以玉非寒的性子也不会对自己的兄弟怎样,且他们知道都了解玉非萧。   对,说到底是了解玉非萧,他从来就不是个威胁,就和昭王一样,以各种姿态远离权利倾轧,远离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   “通天海也传来消息,临近晋国边防也都按照端王的意思撤换完成。”念婷说着,眼珠转了转继续说,“老板娘说近日黎京来了不少雪神殿的人,叫你不要担心,他们只是来帮忙的。”   说完顿了顿念婷继续补充道,“不过也叫你不要指望,他们只会在那个叛徒露出水面时出手,只清理门户,其他的不会插手。”   她其实挺好奇的,雪神殿叛徒那般高深莫测,怎么会被雪神殿逼得只能东躲西藏。   “我也没指望他们出手,只要不给我捣乱就成。”顾云杳吃完手里的东西,又给自己灌了杯水,这才重新窝在了毯子里。   软榻上铺了厚厚一层绒毯,身上盖着貂皮锦被,但她还是觉得有些冷,是一种法子内心的冷,外面围着的东西再多也驱散不了。   顾云杳意识到这个问题是在昨日,因为昨日下雪了,也就在雪落下的时候,她竟然手脚如坠冰窟,冷的有些僵硬。   她不明白自己身体怎么会变成这样,难道是因为她是借尸还魂?   顾云杳心里有些担忧,这些鬼神之事她无法理解也无法解释,更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死而复生变成了另一个人。   深吸一口气,黎京的事结束后,她必须找到崔禀意和晋国国师,或者跟青绡真正到一次雪神殿,或许也只有这些出世的人才能解了她的困惑。   忍不住又打了个寒颤,蹲在她身前不远处的念婷立刻就发现了,她抬眼看着她,蹙眉问道,“你怎么了?我发现你最近似乎很怕冷。”   她说的很怕可不是一点怕,顾云杳的状态看起来十分不好,脸上像是覆上了一层冰霜,起初念婷以为是她想到了昌乐公主的事所致,可现在看来并不是。   “我……”顾云杳想说我没事,被念婷直接打断,“别说你没事,我眼睛又不瞎,你看你脸色都有些发白。”   念婷说着起身在房间里找镜子,好在顾云杳的梳妆台上有手持的小镜子,被她拿来举到她面前,顾云杳顿时看见自己一脸如同从冰霜里浮出来的苍白脸色。   “不知道,我不知道怎么回事,从昨日下雪后便是如此,且越发觉得冷,连这些也捂不回暖意来。”顾云杳的手紧了紧身上的貂皮锦被,手指指节都捏的有些泛白。   念婷皱着眉,摸着下巴沉吟了半晌道,“此事必须告诉历壹铭,让他过来看看,你这么下去不是办法,总不能关键时刻不能出门吧。”   她说着看向顾云杳,这姑娘早前就是个倔强的性子,看病更是如同赴死一般,念婷就怕她不答应。   “好。”   念婷挑眉看着毫不迟疑应下的顾云杳,心里想难不成重生一次后性子都转了?   顾云杳再把身上的锦被裹得紧了些,有些颤抖的说,“你现在就去,再耽搁我恐怕就撑不住了。”她觉得越来越冷了,四肢百骸都像是丢进了冰窖一般。   “行,我现在就去。”念婷转身就往外走,出门后也不忘把门关得严实,顺道嘱咐外面的侍女往屋里加几个暖炉。   顾云杳窝在软榻上,声音很轻的道,“来了就出来吧,这端王府你也不是第一次来了,这般见外做什么。”   她的声音淡淡的,似乎是没什么力气,刚才抵抗浑身散发出来的寒冷已经是消耗了她大量体力,此刻就算是坐起来迎客都几乎不可能。   青绡是凭空出现在屋中的桌前,一撩袍袖便坐了下来,只看了眼顾云杳的脸色就摇头道,“毒发作的这么快,看来你最近接触过雪了。”   他从外面刚回到黎京便来端王府看顾云杳,因为昨日下雪,那般银装素裹的美景对顾云杳来说,那就是致命的罂粟。   “什么意思?我中毒了?”顾云杳猛地抬起眼睛看向青绡,从他那双如同浩瀚月光的眼中看到了肯定的答案。   青绡手腕一动,一只白色的盒子出现他的手中,晶莹剔透,看上去像是用寒冰雕琢。   “先把这个吃了,等你们的事办完,我带你回雪神殿,这种毒只有雪神有办法治愈。”青绡说着把盒子轻轻一掷,那盒子就稳稳当当落在了顾云杳身前的锦被上,伸手就能拿到。   顾云杳哆嗦着将盒子握在手里打开,里面是一枚比外面盒子还晶莹剔透的药丸,只有指甲盖大小,但那清新的香味让人闻到就觉得浑身舒爽。   “这种药丸世间少有,即便是在雪神殿中也不过百余粒,虽然不能根除你的毒,但至少能压制一段时间,你可以放心做自己的事。”   青绡说的像是很关心她的安危,可顾云杳却不怎么感激,“不止我的事,还有你们雪神殿的事。”   她直到最近才想到一个可能,雪神殿之所以不直接对那个叛徒动手,是碍于她躲在皇室,当然,她这个想法只是推测,并没有得到验证。   “没什么区别,你们要做的事,跟我要做的事,差别不大。”青绡微微侧头看着顾云杳,脸上带着几分清风朗月般笑。   顾云杳挑眉,不再说话,把盒子里的药丸拿起放进嘴巴里,药丸没有想象中的苦涩,入口便如同烟雾一般消散在了嘴里,她甚至都没有顺喉而下的感觉。   这般神奇的药丸,顾云杳生平第一次见,若天下所有药都如同这药丸一般,她何苦害怕吃药看病呀。   见她把药吃下,青绡又说了几句,起身一晃便消失在了屋中。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念婷从外面推门而入,身后还跟着面容沉凝的历壹铭,看来念婷已经把她的情况同他说了。   “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会这么畏寒。”历壹铭看了眼顾云杳身上的厚厚的貂皮锦被,又看了看她略显苍白的脸色问道。   顾云杳摇头,“不知道,昨日下雪后便是如此,不过刚才青绡来过,给了我一枚药丸,现在似乎感觉好些了。”   她说着从锦被里坐起身,虽然还是觉得冷,但没刚才那么夸张,四肢也渐渐有了温暖的感觉。   历壹铭上前为她切脉,发现她的脉象很正常,没有一点不妥,但看她脸色却并非如此,“奇怪,脉象如此正常,怎么会有这种脸色。”   他盯着顾云杳的脸看了看,又让她把嘴巴张开哈出一口气,顾云杳都一一照做,他们都在一起熟识了快十年,早就没了那些俗世的男女之别,何况他们也从不把她当女的看。   “那药丸很珍稀,我不曾见过,连里面的药材都十分稀有。”历壹铭这么说也算是客气了,以气味判断,他根本是一种都没见过。   顾云杳抿了抿唇道,“青绡说这药丸在雪神殿也不过百余粒,世间少有,应当不是炫耀说笑。”青绡此人很少说一些没用的话,他把此药的珍贵告诉她,是为了让她事后同他一道回雪神殿吗?   其实根本没这个必要,即便他不这么说,她也打算要走一趟,璇玑楼的事她一定要弄清楚,还有她不得已殉国的猫腻也要知晓。   “嗯,应当不会有什么大碍,但毕竟不是治根之法,还得另想办法。”历壹铭的医术并非浪得虚名,虽然珍不出顾云杳的病症,但看她脸色就知道这药丸只能压制,并不能除根。   顿了顿他继续说道,“此事暂且无法可解,咱们说些别的,宫里那位最近沉寂的很,几乎见不到,程颐也被挡在了门外,像是里面发生了什么事不能让外人知道。”   太妃所住偏殿是在皇宫东南角,那里基本没有别的宫妃,来往也都是些太妃身边的老人,据说皇帝还亲自下旨不得随意出入,说是太妃喜清静,随意打扰者直接仗毙。   “曹贵妃那边如何?”历壹铭和柳轻盈偶尔会入宫一探,只是最近去的少了,因为不知何故,宫中守卫比平日多了一倍不止,巡查森严。   历壹铭摇头,念婷在一侧插嘴道,“还不是忙着为昌乐公主说情,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啊。” 第242章 畏罪自杀   “说情?不对吧,程颐说曹贵妃的举动有些异常,她整日都待在永宁宫不出,怎么会去为昌乐公主求情?”   历壹铭说着抬眼看向顾云杳,他们都觉出了这件事的蹊跷,明明足不出户,宫外却大肆宣扬曹贵妃为昌乐公主说情奔走的流言,且说的仿佛都亲眼见过一般,又是为何?   “演戏给人看?”念婷也不傻,立刻猜到了什么,摸着下巴一脸佩服,“咱们这位曹贵妃可真是天生就该在后宫生存的妙人,连晋国长公主都敢算计,不错不错。”   顾云杳笑了笑,曹贵妃的身份很值得怀疑,若真是跟雪神殿那位叛徒有关,算计一把晋国长公主也不算什么大事。   “好了,近日该做什么就做什么,我可不想这个年关还入宫给别人请安道贺。”她伸手在脸上拍了拍,怎么服下药丸后感觉有些疲惫来着。   念婷和历壹铭应了一声,没人问叶无心去了哪里,那哥们神出鬼没也不是一次两次,他们也都习惯了,比翻墙爬窗还习惯。   历壹铭又叮嘱了两句,和念婷一道退出了门外,穿过游廊走的远了些两人才站定脚步。   “都布置的怎么样了?”历壹铭问,早在一个月前,顾云杳就给他们下了命令,所有该动的都动起来,务必在年关之前结束一切事情。   她把造反说的轻轻松松,他们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反正这天下以前就是她在掌控,现在拿回来也没什么不对。   “差不多了,就差文定公府,那位大夫人还真是难缠的很。”念婷咧着嘴心里十分不耐烦,她从来不知道文定公府里的妇人都那般蛮横不讲理。   历壹铭微微皱眉,“那老东西才是文定公府里的毒瘤,楼主和老文定公见过,当年的事全是大夫人一手策划,只可惜功败垂成,反倒折了府中儿孙及儿媳。”   顿了顿他垂下眼眸道,“实在不行便绕开她,我不信文定公府里她能一个不漏。”   “那倒是没有不漏,我找过了,只是这几天还没消息。”念婷咧着嘴笑,她办事效率还是不错的,怎么会碰到困难就退缩。   两人一路边走边说,出了端王府大门,似乎才意识到竟然是第一次走正门,念婷忍不住就抬头看了一眼,别到时候连门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顾云杳一觉醒来已经入夜,睁开眼就看到玉非寒坐在她身边,手中端着一杯热茶,见她醒来便扶了她起身,顺道把热茶喝了。   “身体如何了?”他伸手摸了摸她的手,没那么冰冷,只是看脸色还有些苍白,所以不放心再多问一句。   顾云杳把茶一口喝完,这才觉得喉咙里的干涩好了许多,听玉非寒问她,不自觉的摸了摸手脚道,“不冷了,不过只是暂时压制,想要根除得去雪神殿。”   青绡是这么说的,她没有丝毫怀疑,因为以他的能力,根本没必要骗她,且他似乎从来都没骗过他们,只选择说或者不说而已。   “对了,今日朝中可有什么大事发生?”曹贵妃两面三刀哄了晋国长公主,怕是长公主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的女儿昌乐公主如今的凶险。   既然没人帮着昌乐公主,又有南宫筠推波助澜,这两天内应当会有个结果。   玉非寒给她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坐好,起身把茶杯放在桌子上,又拿了一碟点心道,“先吃些垫垫,等会便可以用膳。”   说完看着她吃下去一块,这才继续说道,“大事没发生,不过有件有趣的小事。”   玉非寒嘴角的笑很淡,像是不曾笑过的笑,看的顾云杳有点狐疑,就听他说道,“曹贵妃今日不知何故在正殿外晕了过去,朝中众臣纷纷上书让皇帝裁定出个结果来。”   顾云杳嘴角一抽,这还算是有趣的小事?那什么在他眼里才算是大事啊。   “果然她知道很多,不过既然肯帮着除掉昌乐公主,看来后宫那位也不算顶聪明的。”如果曹贵妃和那位是一条船上的人,就会知道昌乐公主除去最大获益者,是她和南宫筠。   顾云杳想不通,一向欲把她除之而后快的那人,为何会帮她,或者她后续还有别的什么阴谋。   “或许还有别的目的,不可掉以轻心。”玉非寒又拿起一块糕点放在顾云杳唇边,见她若有所思的咬了一口咀嚼,才轻声说道。   她自然知道,无事献殷情非奸即盗,天上从来不会无缘无故掉馅饼,往往好处身边都伴随着危险。   “无妨,昌乐公主此事我不插手,你也不要插手,我倒要看看她们怎么往我身上栽赃。”她如今能想到的便是昌乐公主一死,定然会有铺天盖地的谣言往她身上压。   但她早就不是初入黎京无权无势的小丫头,如今她的背后有坚实的靠山,想用这么粗劣的手段对付她,简直是痴心妄想。   一夜好眠,第二日一早便有人传信说了个好消息,昌乐公主在自己的房间内畏罪自杀了。   顾云杳刚一起床心情就被这消息弄的心情舒爽,畏罪自杀,多好的词汇,用在昌乐公主身上再合适不过。   她梳洗好出门,外面阳光明媚,竟是这几日少有的好天气,“宫里什么态度?”她身边是从璇玑楼调来的影子,原是叶无心的人,此刻在她身边侍奉。   “曹贵妃昏迷,据说皇帝寸步不离,或许还不知道此事。”影子恭敬的说,他只说确定的,至于猜测的东西,相信楼主心中有数。   果然便见顾云杳沿着游廊往前一边走一边道,“怎么会不知,光一个南宫筠还不能这么明目张胆的逼死昌乐公主,否则他也不用大费周章的布置。”   影子应了声是,无声无息的跟在顾云杳身后,他们这位楼主据说和前楼主的脾性差不多,那他就知道该如何自处,否则还真是麻烦事,毕竟影子对任务是个好手,对侍奉这件事来说,或许还不如府中一个侍卫。   顾云杳也不多说,一路从后院往前走,既然昌乐公主死了,且被百姓先入为主的认定是畏罪自杀,那想来曹贵妃的昏迷倒是可以真一真了。   所以说,算计人这也是一门学问,无师自通怎么能比得上她这个出自名师的人。   移步大堂用早膳,果不其然饭刚端上桌,昭王就准时出现了,不过这次他带了礼物,还十分自豪的说天下绝无仅有。   当昭王把那只只有脑袋大小的食盒打开时,顾云杳相信了他说的话,能把豆花做成这幅德行的,大概也真的是天下绝无仅有了。   “昭王最近很悠闲,怎么亲自动手做起豆花来了。”顾云杳只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她身子虚弱,这种不知道能不能吃的东西,还是算了。   玉非墨兴高采烈的把那碗泛着油光的豆花拿出来,放在桌子上,很期待的道,“本王一直都很闲,天底下最闲的大概就是本王,至于这豆花就是一时心血来潮。”   他说着眨巴着眼睛看着顾云杳,“端王妃要不要尝一尝,本王府中侍婢试吃过,说味道还不错,你也尝尝呗。”   玉非墨本来是打算给端王吃的,谁知道他一早就不在府中,所以只好先给端王妃吃一吃了。   顾云杳想也没想直接拒绝,“不要,我吃这些就足够了,你的豆花还是自己品尝吧,或者你可以留给你九弟。”   不好意思了玉非寒,吃伤和你面前,她还是选择不吃伤。   顾云杳心里默默忏悔着,慢条斯理的继续吃着碗里的粥,见昭王还想在说些什么,干脆直接打断先挑了话题道,“听说昌乐公主自杀了,是真的吗?”   这话一问出,昭王果然不再关注他的豆花,双手放在桌子上很认真的说道,“是真的,父皇今早得到消息,还十分悲痛的亲自给晋国长公主写了书信,八百里加急送过去了。”   他之所以一早就往端王府中跑,也是想过来问问此事,没想到他们知道的还没他多。   不过也没关系,八卦不止可以听人说,他也同样可以跟人说嘛,没啥大的区别,“据廷尉府的人说,昌乐公主昨晚就吊死在了房中,门窗紧锁,排除他杀的可能。”   顿了顿,他摸着下摆一副深思的模样道,“但本王觉得,一国公主不至于为了这点小事就直接自杀吧,有点不太合理。”   毒杀曹贵妃就算是她做的,那也罪不至死,毕竟她还是晋国最受宠长公主的女儿,听闻自小就得晋国皇帝宠溺,所以才会这般骄纵跋扈。   “确实有些不合理,或许还有别的事呢?”顾云杳也帮着分析道,“那件事让她不得不死,所以她才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   至于是什么事,也许只有当年问南宫筠才知道,当然,如果他肯说的话。   “你说的对啊,本王怎么没想到。”若昌乐公主并非为了曹贵妃的事自杀,那事情可就复杂得多了。   想想也是,从那日酒宴到现在多少天了,昌乐公主一直都十分放松的吃吃喝喝,并没有什么异常,怎么会一夜之间就想不开,确实值得深思。 第243章 武士   “嗯,昭王殿下没事多往廷尉府走一走,说不定能知道的更多,到时候别忘了同我分享。”顾云杳一边把碗中的粥吃完,擦拭着嘴角说道。   玉非墨怎么会拒绝,十分好爽的道,“成,那本王现在就去看看,现在廷尉府那书生以前本王提携过,很容易问出话来。”   送走昭王,顾云杳起身在大堂里转悠了一会儿,等着念婷回来。   午时前,念婷从门外走进来,这是她第二次光明正大走进来,心里还是有点激动的。   “你在等我呀,要出门?”念婷眨巴着眼睛上下看了看一身穿戴整齐的顾云杳,她手中还抱着手炉,看样子就是要出去。   顾云杳点头,“就是在等你,我们中午去燕子楼吃。”   她说着抬脚往外走,大门前的侍卫立刻行礼,目送这两人一路远走。   燕子楼门前依旧门庭若市,进门的时候还等了一会儿,因为前面一队人浩浩荡荡往里入,她们俩一时半刻进不去。   等那队人走进去,已经是一刻钟之后,顾云杳和念婷随着他们最后两个人一道进入,不经意发现其中一个人腰间的配饰是晋国的武士所用。   她不动声色再看了看刚才那队人,和念婷一道拐进二楼的包间。   坐在桌子前,顾云杳还没开口,念婷先一步疑问道,“刚才那些人中有晋国武士,那不是直接授命朝廷的吗?”   她说着还比了比自己的腰间,位置就是挂配饰的地方。   顾云杳点头,“不止是武士那么简单,他们中有人的配饰是紫色,应当是晋国长公主府中精锐武士,他们来应该是为了昌乐公主的事。”   话音落下,包厢的门被人轻轻推开,历壹铭走了进来,一身天青色袍子配玉冠束发,让他本就清俊的容貌更显冷冽。   “晋国来人了,估摸要住在燕子楼里。”他说着走到念婷身边坐下,被念婷上下打量了半晌嫌弃道,“竟然没带吃的,那你来做什么。”   顾云杳没说话,盯着历壹铭的脸看,想看看他会不会给念婷来个白眼什么的,但很让人失望,他不过就动了动嘴角。   “我又不是跑堂的,想要吃的你自己不会点。”历壹铭呛了念婷一句,扭头看向顾云杳,“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办?”   他叫人腾出了一个楼给那些人住,与其他客人分开,他们似乎不愿意暴露身份,否则大可以直接去宅子里住。   但既然是为了昌乐公主而来,不暴露身份又怎么能行事?难道用偷或者抢?   “暂时不动他们,不过盯紧了,别坏了我们的计划。”顾云杳手指在桌子上点了点,其余两人都点头说知道了。   此事说完,念婷立刻起身出门叫了人来点菜,她也没进来问两人要吃什么,直接站在门口巴拉巴拉说了一堆,然后就催促着小二赶紧去准备。   顾云杳没在意念婷的举动,偏头看向窗外,“再过几日便是我的及笄之礼,你们的大礼要是落空了,就一道去秋山水牢里转转吧。”   “你猜到了?”历壹铭没在意她说落空后去水牢,反而是挑眉问她猜到了他们的大礼。   “我看起来傻吗?”顾云杳轻笑一声,目光从窗外收了回来,今日天色不错,但保不齐还有风雪来临。   三人坐在包厢里等着饭菜上来,其实算算时辰还没到午时用饭的时辰。   “顾之曦那边进展顺利,如果不出意外,今晚咱们西秦大概就没有顾大将军了。”念婷说,嘴巴一直吧咂吧咂的,像是饿了许久才等到饭的孩子,让顾云杳十分无奈。   顾之曦这边进展顺利,江南那边李仙林也早早就来了信儿,让她放宽了心,但顾云杳心中却总是有一点忐忑,是上一次大动干戈时留下的后遗症。   她不说话,念婷或许猜不到她的担忧,但历壹铭这般精明的人,他自然可以看在眼里。   “上次是个意外,这次只有我们几个人把手主要位置,不管是许家暗卫,还是璇玑楼的人,都若有若无的没有触碰到要害,你大可放心。”   历壹铭早在第一次询问顾云杳布置的时候,就从她的语气里猜到了这些,所以璇玑楼的任务并不是很重要,且有许家暗卫从中帮忙,师浅雪去璇玑楼养伤可并非只是必要。   “嗯,但愿不会再来一次。”她意味深长的说,上一次她毫无防备就被自己最亲近的人送上了阎王路,这一次不得不小心些。   念婷这时候也反应过来她的担忧,默不作声的垂了头,上一次明显有漏洞的地方,她都没有察觉,也算是那一次事情的帮凶。   叩叩叩……   一阵敲门声打破了三人的沉默,念婷也一下子跳了起来,开门就夸张的叫到,“好吃的来了,别说了,先吃饭吧,我早上可什么都没吃。”   色香味俱全的菜鱼贯而入,没一会儿竟然摆了满满一桌,把顾云杳和历壹铭都给看愣了,历壹铭更是气的笑骂道,“你以为不付钱就能胡吃海喝了,告诉你,我这儿的菜敢浪费了,我饶不了你。”   这都是气话,按照念婷的食量,这一桌子也最多够她一个人吃饱饱的,根本不会浪费。   “放心吧,这些刚好够我吃,你们俩的饭量基本就是个摆设。”她跟前世还是傅云的顾云杳一起吃过饭,长长的桌子上数十道菜,结果她连一个菜的量都没吃完,竟然说自己饱了。   顾云杳和历壹铭对视一眼,没有人接念婷的话,默默的拿了筷子夹菜。   念婷哪里肯落人后,也拿了筷子就夹,三人不过才吃下第一口,燕子楼下大堂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声,似是有人被打了。   “我去看看。”念婷立刻起身丢下筷子往外跑,顾云杳实在无力阻止,这姑娘生平最不能耽搁的两件事就是吃饭和八卦,如今看这八卦像是排到第一了。   没多会儿念婷就回来了,呲着嘴进门就说道,“他们晋国的人难道都是野蛮原始人吗?吃个饭都能跟人打起来。”   “是那帮晋国武士,他们跟谁打起来了?”顾云杳问,历壹铭从始至终都没有抬头,慢条斯理的吃着桌子上的菜。   他似乎并不在乎有人在自己的燕子楼里闹事,也不担心自己会被这些事闹得承担损失。   念婷咧着嘴点头说,“是啊,就是那帮晋国武士,他们在大堂吃饭跟几个公子哥怼起来了,还把其中一个给打伤了。”   她说着做了一个断手的姿势,顾云杳挑眉,不止跟人起冲突,还把人手臂给打折了,“他们到底是想隐藏身份,还是暴露身份?”   这个问题念婷和默默听着的历壹铭心中都有闪过,不过两人很快都有了答案,也就不再纠缠于此。   “不知道,下面闹得挺凶,不过他家管家去了,相信很快就能结束。”燕子楼的掌柜别的不怎么样,和稀泥绝对是一把好手。   果然他们坐下才吃了几筷子,楼下的喧闹声便渐渐没了,只偶尔传来大堂里跑堂人的传菜声,看来掌柜的已经摆平了那帮晋国人。   吃过饭,顾云杳在包厢里坐了会儿,便起身和念婷一道往城中的沉香酒铺去,不过才出门不久,就碰到了刚才那群武士中的几个。   顾云杳扫了几人腰间的配饰,紫色的,是长公主府中的精锐武士,他们刚才跟人在燕子楼打闹,这会儿便出门闲晃,太不合理。   正是因为不合理,顾云杳临时改变了主意,远远的跟着那几个人,想看看他们到底要做什么。   她和念婷来来回回跟着走了好几条街,那些武士才停下脚步,四下看了看,突然蒙面朝一侧一户人家跳进去。   “他们这是干什么?抢劫民宅?”念婷小声的说,眼睛顺着那几个武士落在了民宅低矮的墙上,这好像就是一户普通人家,他们进去做什么。   等了一会儿,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顾云杳便让念婷过去看看,她则在原地等着。   念婷迟疑了一会儿,还是点头往民宅墙下走,那里有一个不大的镂空墙洞,从那里可以看到里面。   正当她走到那墙洞前时,忽然察觉到了不对,她身后出现了几个气息,虽不引人注意,但以她的功力根本瞒不住。   她立刻扭头,就见刚才跃进民宅的武士站在她们隐藏的街角,而在他们身前的人,正是一脸淡然的顾云杳。   念婷眯着眼睛看着那几个武士,不紧不慢的问,“你们从一开始目的就是她,你们知道她是谁。”   她虽然是问,但语气很肯定,从进入燕子楼开始,他们的目标就是顾云杳,那么燕子楼里闹事和外面的出现就是故意的了。   “你很聪明,但太迟了,我们已经找到了要找的人,就不陪你玩了。”其中一个武士笑着说,挥手示意其他人带着顾云杳撤退。   只是他们还没走出几步远,身前突然又出现一个人,他们不认识,但顾云杳认识,正是刚才一同吃饭的历壹铭。 第244章 生擒   他还是那身天青色长袍,玉冠束发,只是手中还握了一把折扇,看起来风度翩翩,又手无缚鸡之力。   “你是谁,不要挡了我们的路。”最先开口的武士再次说话,他似乎是这帮人的头领,在他眼中眼前站立的男人绝非外表这么简单。   历壹铭摇着折扇,不疾不徐的道,“你带了我的贵客走,我怎么能不挡你们的路。”   话音落下,他便如同猎豹一般,猛地朝这几个武士栖身过去,与此同时念婷也猛地朝顾云杳身边蹿去。   只不过一息之间,那帮武士就倒下去七七八八,而顾云杳也已经在随着念婷退到了安全处。   “你们的主子让你们来抓我,难道都没查清楚我的底细吗?”顾云杳有些失望的说,伸手做了个手势,念婷和历壹铭立刻以极快的速度把剩余的武士打翻在地。   晋国紫色腰佩的武士跟她的人比,简直如同蝼蚁,除非长公主把更为精锐红色腰佩武士派来,否则想打她的主意,根本就是妄想。   “这些人留吗?”念婷指了指地上被历壹铭和她打昏了的人,想着是带回秋山还是直接就地格杀。   顾云杳眯了眯眼睛,最后还是决定把人带回秋山,“秋山吧,拿到我们想要的东西,就把人安安全全送回晋国。”   她说着嘴角的笑意淡淡的晕染开,看的念婷牙齿猛地一咬,这么吓人的笑,若是这些武士没昏迷,估计也得被吓得不轻。   历壹铭去办了此事,顾云杳仍是和念婷一道往沉香酒铺走,她是要去找老板娘要酒,可不是无聊的可去可不去的探望。   到沉香酒铺时,铺子今日的酒已经销售一空,有客人不舍酒香,正求着小二哥再逗留一会儿。   顾云杳正巧赶上那小二哥关门,便道明了来意,那小哥认识她,连阻拦都没有,很随意的指了指后院的方向,做了个喝酒的姿态,示意她们进去自己看吧。   念婷立刻两眼放光,庐小一自己喝的酒那可都是极品,正好赶上,不喝都对不起自己。   她一个箭步冲了进去,顾云杳则慢悠悠的往里走,酒再好她如今也喝不了,跑的快又如何。   刚走进后院,就听到庐小一大叫着别抢,接着便是念婷和庐小一上窜下跳的场面,嗯,怎么形容呢,很,很生动吧。   “我来找你有事。”顾云杳看着觉得应该帮一把念婷,她在端王府里连壶极品酒都没找到,憋了这么许久也挺不容易,于是开口叫住了庐小一。   庐小一看了看被念婷举着往嘴里倒的酒,又看了看顾云杳,十分不情愿有十分认命的坐到花架下的摇椅里,有气无力的示意她直说。   顾云杳也坐下,点了点桌面果然直说到,“我要一坛千日醉,世间见过它的人越少越好。”千日醉只是一种酒的形容,而真正见过喝过千日醉的人并不多。   尤其是那坛真的可以醉上好久的千日醉。   庐小一猛地从摇椅里坐起来,盯着顾云杳看了半晌问,“你要那酒做什么,你知不知道千日醉我是用来干吗的?”   顾云杳摇头,这种酒极其难得,她只听说过,但却从未见过。   “我这铺子中有三分之一的酒是用千日醉调过,所以才口感十分独特,那便是我的身家性命,这还不是重点,重点是我每坛里最多放进去一滴。”   她说的一点不夸张,千日醉的口感十分独特,喝的时候不觉得醉人,但后劲儿不知不觉就能让你醉的不省人事。   跟清水流觞还不同,它一旦让你醉了,便如同神仙一般不愿醒来,酒不能让你醉千日,但这些幻觉可以让你千日不醒,直到一命呜呼。   “我只要一点,为我们的皇帝陛下准备。”顾云杳微笑着说,眼眸里的亮光闪闪,像是无声的告诉庐小一,此事她必须得办。   庐小一迟疑了一下,起身往后院一间小屋子里走,再出来的时候手中拿着一支不足手掌大的瓶子,瓶身看不出什么特别,但上面那几个字却让人浑身一震。   那俩面装着的便是千日醉,只要直接喝下它,不愁那人不睡个好觉。   “你小心使用,这种东西我也不多。”庐小一有些不舍的瓶子放在桌子上,眼睛盯着那瓶子看了又看,促催着顾云杳赶紧收起来。   顾云杳按照她的意思把东西放进袖子中,她理解庐小一的心思,眼不见为净,收起来了就当从来没拿出来过。   “如此多谢老板娘了。”她起身就准备往外走,被庐小一叫住,“你们这么做可有想到后果,万一,我是说万一,失败了呢?”   顾云杳没有回头,一字一句坚定的说,“不会失败,我从来不打没把握的仗,今昔不同往昔,所有该算的不该算的,我一个也不松懈。”   她说着人已经走到了出院子的大门前,念婷不舍的放下酒壶随着她一道出了沉香酒铺。   庐小一站在花架下愣愣的看着走的没影儿了的两人,心想如果当年没那些事,她如今该会是个什么模样。   她曾经在山中寺见过这个小姑娘,怯懦瘦小,似乎一阵风就能把她吹倒,可如今她已经长大,也已经强大,无人可摧折。   回到端王府已经是黄昏时分,玉非寒还没有回府,她也没追问到底去了哪里,他们串通一气想给她的及笄之力办的隆重,她又怎么好意思阻拦。   算着时辰还有一会儿才晚饭,顾云杳踱步到了后院中的亭子,今日天气好些,亭子中也没那么冷,她想着坐一会儿。   “云杳,我回来了。”刚坐下的顾云杳猛地听到身后有人说话,熟悉而低沉,竟然是许久都未露面的叶无心,他去查了璇玑楼的过往,如今回来了。   顾云杳嘴角的笑意深了几分,但也担忧了几分,自从知道青绡是璇玑上主开始,她就在怀疑的事,如今或许可以得到印证。   叶无心走到她面前坐下,他一身风尘仆仆,看来刚从外面赶回来,顾云杳知道,他不仅是得到了答案,也记得她的及笄之礼。   “一路辛苦,先喝杯茶。”顾云杳为他倒上一杯茶,递到他手中,看着他喝下,又放下茶杯。   叶无心缓了缓道,“如你所料,璇玑楼确实有许多奇怪的地方。”   他没从雪神殿入手,那地方传说根本不在人间,虽知道不是真的,但下手确实十分麻烦,且根本没有一点把握能找到准确位置。   所以他查了最早一批被招揽进璇玑楼里的人,这一查之下惊讶的发现,这些人中或多或少都有一些神秘的背景,他想应该就是雪神殿的影子吧。   “每个人的身份都无懈可击,但正是因为这种完美,让我察觉到了一点不同。”他说着顿了顿继续道,“这些人在进璇玑楼之前都是普通老百姓,忽然之间摇身一变成了会武功的人,或者他们本来就会,只是一直隐藏。”   “但为何会为了璇玑楼露出身手,且他们每个人或多或少都跟江湖中一个神秘组织有过联系,而江湖中连我也查不到的神秘组织,除了雪神殿之外,不作他想。”   叶无心的声音沉沉的在亭子中回荡,顾云杳苦笑一声,“我早该猜到了,璇玑上主,璇玑楼,哪有这么碰巧的事。”   原来真的有关系,可当初璇玑楼是崔禀意取得名,难道他也和雪神殿有关?可他为什么还让她尽量少跟雪神殿来往,是怕她发现什么吗?   “好了,既然回来了就先休息休息,不久之后或许还有重要的事需要你做。”她起身走到叶无心身边拍了拍他,他们几个人如同兄弟姐妹,但或许并非亲生。   玉非寒是在入夜之后才回的府中,顾云杳已经躺在软榻上看了许久的书,他才从外面推门而入,看到她的瞬间便带上了淡淡的笑。   “还没睡下,是在等我?”他进了房间,反手把门关好,省的外面的冷风吹进来,让她觉得冷。   顾云杳放下手中的书坐起来,看着玉非寒点头道,“是在等你,和你说一件事。”她顿了顿又道,“今日无心回来了,印证了我心中一直纠结的问题。”   玉非寒挑眉,坐到软榻边上将她拥在怀里,让她舒舒服服靠在自己身上,这才开口问,“什么问题?”   许是最近比较繁忙,他并未注意到顾云杳有什么心事,只是觉得她似乎慵懒了些,但寒冬腊月倦怠些也说的过去。   “璇玑楼。”顾云杳淡淡的说,“从一开始它便不属于个人,不属于傅云,也不属于我。”她皱了皱眉,不知道自己这么说玉非寒可明白。   “当年镇国公主败落是否也因为此种原因?”玉非寒忽然这么问道,他好像明白一些事,但又有些不那么清楚。   顾云杳抬眼看了看他,见他若有所思便点头道,“极有可能,我听傅云自己说过当时的计划,本应该天衣无缝,可没想到她却兵败垂成。” 第245章 心中疑惑   此事她心中一直疑惑,如今算是解了一惑,却又生另一惑。   璇玑楼既是雪神殿支持下给她的,为何又会在关键时刻突然叛变,这有些说不通,而且后来见到崔禀意他的姿态也说明,此事他也始料未及。   “那是雪神殿的,对不对?”玉非寒忽然说,顾云杳迟疑了一下点头道,“应当是,还不是十分确定。”   玉非寒嗯了一声,思索了片刻道,“当年的事我有所耳闻,我带兵进城并未遭到过多阻拦,显然是有人故意放行,才导致后燕土崩瓦解。”   他当时就觉得奇怪,后燕皇宫中有那么个惊才绝艳的镇国公主,又怎么会这般轻易让他们入城,一切似乎来的太过容易。   “你是说有人里应外合?”顾云杳一下子抓住重点,见玉非寒点头,不由眉头深深皱起。   “我以为是宫中人,后来思索了一番觉得或许就是当时跟我们一道攻入黎京的某个人,极有可能便是现在的太妃。”   玉非寒此话一出,顾云杳立刻抬眼看他,眼眸中的意思很明显,他怎么会怀疑到太妃头上,难道是因为她说过她有可能是雪神殿叛徒吗?   可那时候他们并不认识,更无从知道雪神殿叛徒这一说,他怎么会想到是她。   “我曾经查过她的来历,很奇怪很神秘,且入宫之后所有人都对此讳莫如深,根本不敢提及一个字。”这其中固然有他父皇的明令禁止,但也不至于这般彻底。   顾云杳明白他的意思,沉思了片刻问,“那她是雪神殿叛徒的可能性你觉得有多少?”到目前为止,他们仍不能确定太妃就是那人。   玉非寒没有说话,垂着眸子不知道在想什么,好半晌微微蹙眉道,“一半,她的出现和来历都太奇怪,但似乎只是为了蛰伏于宫中,这些年并没有见她出过宫。”   太妃是什么时候出现在玉戎身边的没人知道,只知道攻破皇城那一天,她就已经在宫中了。   他说到这里垂首问顾云杳道,“镇国公主可有跟你说过宫中有这么一个人?”太妃不像是玉戎请进去的,倒像是原本就住在宫中。   顾云杳摇头,她便是傅云,根本就不知道宫中何时还有这样一个人,皇宫她虽说不喜欢,但好歹住了二十多年,也算是知晓很详细,连宫中密道开在哪里都知道。   “不曾听她提起过,或许我可以问问璇玑楼里的人,看他们是否知道。”她沉思了片刻说,这件事是有些奇怪,当时查太妃时似乎也遗漏了,都以为她是跟随玉戎入的宫。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玉非寒便弯身将她抱起放回到床上,又为她盖好被子,这才自己和衣躺下,“后半夜需要出去一趟,我就这样小憩一会儿。”   似乎是感觉到顾云杳的疑惑目光,玉非寒轻声解释道,顺手将她揽在怀里,哄着她快些睡觉。   第二日一早,宫中传来消息,说昨日太妃宫中遭遇贼人,还说丢了一样东西,十分要紧,责令黎京封锁城门搜查。   顾云杳坐在大堂里正和一早过来的南宫筠说话,听到这则消息,他眉眼带着笑意道,“怎么,连我也不打算放出去,还是需要我礼尚往来?”   南宫筠这么一早来端王府就是为了此事,昨晚突袭太妃寝宫的一定不是别人,他们这是要动手了,借着昌乐公主这件事掩护。   从一开始他就该想到,端王和顾云杳这么爽快就答应帮他算计昌乐,一定是另有所图,这世上永远没有出力不要好处的人,尤其是像他们这样的人。   “哪里的话,筠皇子要走自然没人拦着,不过黎京这么大一场戏即将上演,不看就走可不是你的风格。”顾云杳笑的十分得体,说出的话也十分得体。   顾之曦昨夜已经被玉戎削了职务,还被连夜软禁在了顾府中,至于文定公府,她也不担心,因为早间便听念婷说老文定公回来了。   大夫人再能厉害,文定公府到底还是老文定公一手打下的底子,真正的主人回来了,大夫人照样得退居后位。   一个顾之曦一个文定公府,黎京三个军权所握最多的势力已经钳制其二,其中一个曹烈她从头到尾都不担心,即便不帮也绝不会插手。   而今日午时前在西秦各处兴起的流言,才会是玉戎防不胜防的杀招,不过既然当年敢做下那等杀子灭妻的事,今日应当不会害怕被人翻出来吧。   南宫筠没多问别的,一直待到午时用膳也没见到端王本人,只得悻悻回去了。   送走南宫筠,顾云杳立刻朝什么一个侍婢摆了摆手,后者点头退下,不一会儿便出了端王府。   黎京今日的天色显得有些阴沉,想来又是一场风雪即将来临,后天便是她的及笄之礼,不知道这份大礼来不来得及。   顾云杳今日没有出门,但身边的人却来来往往,念婷从早到晚来了三次,历壹铭两次,叶无心和柳轻盈各来了一次,一切运转似乎都很正常。   黄昏时分,大街小巷已经遍布流言,说当年玉戎是如何与自己的姨娘合谋害死嫡妻,又是如何利用嫡妻换的皇帝信任和兵权。   这则流言还没消停,立刻就又有人站出来说那姨娘也早就死了,据说是被玉戎给害死的,当真是卸磨杀驴过河拆桥的很及时。   城西靠近城墙的一处是各地来的流民聚集地,这日也有传言传出,说当年蜀中之乱不过是玉戎杀人灭口的骗局。   而恰巧这处流民安置之地多数人都来自蜀中,很多人就是那次蜀中之乱的受害者,一时之间群情激奋,誓要到皇宫门前讨个说法。   他们这些人早就没了家,留着的唯一一条命也被如此对待,根本顾不得其他,只想让人给自己的苦难一个说法。   顾云杳坐在府中,消息却如同雪花一般朝她飘来,一切都按照计划一一施行,通天海的消息散播的着实是快。   可这些唯一让她觉得美中不足的便是宫中,自始至终,宫中除了气急败坏的玉戎外,竟没有其他一丝动静。   那位神秘的太妃和身份扑朔迷离的曹贵妃,到现在为止都不曾出手,不知道到底是在等什么,还是她想多了?   一夜热热闹闹的过去,等第二日端王府便闭门谢客,不管是谁,都一律不见,直到再次入夜。   这一夜顾云杳原以为可以睡个好觉,第二日一早便迎接自己的及笄大礼,可谁知道才睡下没一会儿,就被一只手温柔的叫醒了。   “怎么了?”她迷迷糊糊的半睁开眼,在端王府里从来就没什么不安稳的觉,只要玉非寒在,她就可以放心一觉大天亮。   玉非寒一身穿戴整齐,从头到脚都是玄色衣衫,像是夜行衣,又比夜行衣华丽的多,领口和袖口仔细看能看出红丝线滚了边。   他这一身看在顾云杳眼里就跟梁上君子夜行一般,不过他这般风华和容貌若真是梁上君子,黎京八成以上姑娘家都会期盼着他来吧。   “已经快要子时了,我说过要送你一份大礼,需要你跟我一道去取。”玉非寒小心的把顾云杳从被子里扒拉出来,为她梳妆后牵着手出了门。   外面夜色漆黑,带着这个季节特有的寒冷,不过好在今日的风不大,虽凉却可以忍受。   “这会儿去哪儿?”顾云杳还在迷糊的状态,搞不清楚状况跟着玉非寒一步一步往外走,在后门上了马车。   直到这时她才略微清醒了些,伸手撩了车帘往外看,街道上漆黑一片,不管白日里多么热闹,此时此刻都如死城一般冷冷清清。   马车顺着主道一路往皇宫方向去,看样子是正门,顾云杳心里明白他的用意,只是昨日念婷他们并没有跟她说这一茬。   玉非寒用披风把她裹住,让她再暖和一些,自从入冬她就似乎很怕冷,虽然这几日手脚上的凉意没那么夸张,但也还是不能大意。   “入宫,去取你的及笄大礼。”玉非寒把她安置好了,这才开口说道,而此时马车已经到了宫门前,守门的侍卫竟然问都不问,直接开门让他们的马车进去。   看来宫中该清理的玉非寒也清理过了,怪不得敢大半夜把她叫起来入宫。   “这么着急,不是明日午时才开始?”按照惯例,早起梳洗打扮,冠府及礼器都要一一做到位,但看样子这些玉非寒都没准备。   “嗯,先到了再说,你不是喜欢浮游殿吗,那就在浮游殿准备妥当,等到时辰再行及笄大礼。”玉非寒看了眼外面,已经到了第三道宫门。   不多会儿马车停在了御花园一角,她认得这地方,转过那面的假山,往后去就是浮游殿侧门。   下了马车,顾云杳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竟然下雪了,纷纷扬扬的雪花自天际飘下,落在她脸上冰冰凉凉的,竟然觉得有些舒服。   “你暂且在此休息,我去去就回。”玉非寒把她送到门口,指了指主殿的方向说道,顾云杳知道他要做什么,便也没有阻拦。 第246章 无功而返   玉非寒走后没多久,从殿外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顾云杳嘴角一挑,看来不是她多想,而是有人故意等到最后。   她斜倚在软榻上,不疾不徐的喝着为她准备的茶,眼睛在案几上的香炉上转了一圈,再次抬眼就看到一身华服的曹贵妃站在门口。   她眉眼如画,妆容分外精致,身上的衣服也是正礼时才穿的朝服,无端生出几分雍容华贵来。   曹婷站在浮游殿大殿中,看着顾云杳斜倚在软榻上悠闲自得的样子,慢慢的笑了起来,“见你一次便让我佩服一次,不管是什么情况,你总能镇定自若。”   她说着往里走,身边的宫娥拦了拦,却被曹婷挥退,她似乎根本不担心顾云杳会伤害她,而浮游殿外的暗卫也早就给解决完了。   “我想你也会来,这般沉得住气,才配得上你贵妃娘娘的身份。”顾云杳没有动,举起手中的茶杯呷了一口,算算时辰,叶无心也该到了。   于是她放下手中的杯子,看了眼曹贵妃道,“你还有一盏茶的时间,要么带走我,要么无功而返。”她说着嘴角的笑意渐渐晕染开来,让曹婷看的直皱眉。   “在宫中便是我的天下,端王妃这般自信,可是自信错了。”曹婷说着,脚步去人停了下来,立在顾云杳身前三米开外的地方。   她的眸光在四下打量了一番,确定没有人后,才继续说道,“既然本宫来了,就没打算无功而返,所以端王妃还是配合些的好,同本宫回去吧。”   说着挥手示意身后人上前把顾云杳带着,这便往自己宫中回,但手挥下后,身后却没动静,曹婷立刻就觉出了不秒。   等她回头时,叶无心已经与她擦身而过,像是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径直走到顾云杳身边站定,而曹婷带来的人已经尽数躺在了地上,不知是死是活。   “曹贵妃,我说过,你要么带走我,要么无功而返,以现在的情况看,你可能要是后者了。”顾云杳说着从软榻上其实继续道,“这宫中虽是你在住,但是不是你的天下还未尝可知,不要太自信的好。”   曹婷紧抿着唇,不肯低头道,“那又如何,你以为你真能逃得过那人手掌心,既然来了宫中,本宫因为,你至少该知道那人的可怕。”   她说着转身就要离开,顾云杳没阻拦,也不想阻拦,不过是试探而已,她犯不着为了她倾其所有,至于她背后那人,从曹贵妃的态度和话语里可以确定是太妃无疑了。   既然是她那一切就好办的多,而且她什么时候要自己去硬碰硬了,不是还有雪神殿的人吗。   “宫中局势如何?”顾云杳站在原地没动,侧头问身边的叶无心道,曹贵妃可以不知不觉到了浮游殿而无人阻拦,看来玉非寒还是有疏漏,或者他安排的人挡不住。   叶无心垂首片刻道,“该换的都换了,不过那人的周围无法安插进去人。”太妃的寝宫比较偏僻,且都是她自己的人,根本安插不进去。   “没有漏洞,这算是预料之中的事,不过既然知道在哪儿,这件事就不是我们该管的事,让人给沉香酒铺送去消息,就说他们要找的人已经找到了。”   顾云杳说着,又补充道,“顺道说一声,不要坏了我们的计划。”   她不说后果,如果那帮人真坏了他们的计划,她也不会对所为的强者低头,同样让他们也试试坏了计划的糟糕心情。   叶无心嗯了一声,转身往窗外做了个手势,不出片刻便重新走了回来。   “宫外曹烈一人震慑三军,我们行动要快,否则恐会生出变故。”曹烈虽也贵为大将军,但那些人毕竟跟着顾之曦时日长,不管有没有兵符在手,多少还会生出些乱子来。   顾云杳倒是不担心,军营是最不安定的也是最安定的,因为军法不同王法,王法可以罔顾,但军法从来不敢有人挑战。   后半夜多数时间她都安心躺在软榻上休息,直到天快亮的时候,叶无心突然低喝了一声谁,让顾云杳立刻睁开眼警惕的看向四周。   “你还能睡得着,看来胸有成竹了。”云姬的声音从屋梁上传来,接着就见她一身白衣从天而降,那模样比她刚睡醒都看着懒散。   见是云姬来,叶无心也没松懈,站在顾云杳身前警惕的看着她。   顾云杳叫了声叶无心,他才走到一边,但仍离她很近,所站的位置可以让他第一时间挡住任何胆敢攻击顾云杳的人。   “你怎么来了,那人抓到了?”说到底她心里没什么底,只是按照从十年前到如今所有细枝末节推测就是太妃,但是不是并不能肯定。   她原以为云姬来是斥责,谁知道她笑嘻嘻的点头说抓到了,还说让她过去,说这人她一定会感兴趣。   顾云杳微微蹙眉,太妃常年居于宫中,一个陌生人她怎么会感兴趣,但她没问,而是点头说好,云姬不会无聊的戏弄她,尤其是现在。   叶无心也一道跟了过去,三人在有些光线不足的黎明前夕往偏远的大殿而去,等到了殿门前,顾云杳抬头一看,那匾额上写着的竟然是长生殿。   长生殿?她怎么觉得这大殿的名字似曾相似。   云姬什么话也没说,等顾云杳惊讶过后才带着她往里走,这里已经没了叶无心说的把手森严,从进门到入后殿都没见到一个人。   “到了。”云姬指了指后殿正中站着的人说道,“你进去后先不要出声,听完事情的经过,你心中的所有疑惑都可以解答。”   “她肯说?”顾云杳没动,侧头有些怀疑的问云姬,云姬嘴角一挑,十分轻松淡漠的道,“不要小看雪神殿,只要想知道就没有不能知道的。”   顾云杳抿了抿唇,心想既然如此,为何当初不直接找到嫌疑人,然后动用手段问出想知道的不就行了。   这时的她还不知道,雪神殿纵然实力超然,但世世代代都有不可打破的规矩,不得过多干预世间俗事,只能做一个旁观者。   步入殿中,云姬示意她坐在凳子上,不多时就听见里间传来一阵呻吟声,像是压抑着痛苦,又像是极力抗拒。   接着便是一个人如同木偶般的低沉声音,“我从雪神殿来,执行一则任务,动了恻隐之心,犯了往生杀戒。”   这声音顾云杳立刻就听出便是那时在民宅里昏迷前听到的男音,可此刻在里面的肯定不是一个男人,怪不得她觉得那声音很奇怪,但熟悉感又是从何而来,她到现在都没想清楚。   “告诉我事情所有经过。”这是青绡的声音,与刚才那道声音比,简直不能太好听。   “是,十五年前从雪神殿出来,途经蜀中遭遇麻烦被人所救,我为了报答便答应了那人一个条件,那人就是今日的帝王玉戎。”   顿了顿那木偶般的声音继续道,“前朝昏庸,我有权纠正,扶持玉戎登上帝位,却算出此事会被一丫头从中作梗,所以十年前我带着她离开黎京,只是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   顾云杳眼睛瞪得大大的,如果此时还没听出那人是谁来,她就白活了两世,只是没想到温暖和蔼的许靖容竟然会是雪神殿叛徒。   怪不得从入黎京开始她身边就霉运不断,不是她这人天生招霉运,而是被自己敬爱的人故意设计。   她脑中很多事也渐渐有了眉目,不等她深想,里面的声音继续说道,“山中寺匪类竟然不肯对那孩子下手,后得知许家暗卫所托密事只有她才能知道,所以便带她入京。”   那时她才刚刚成为顾云杳,根本不知道以往许靖容到底是如何对待原主,只心中觉得送一个孩子独自在山中寺那么久,是否有些不妥。   现在看来,当时托词有道士预言根本就是假的,她是不想让她活着,又不想引人注意,所以才送去寺中。   难怪顾云楼说曾去看过她过的那般不好,许靖容竟然都没去把她接出来。   “雪神殿出令说我是叛徒,我心中不忿,便想着既然雪神殿中人想让那丫头踏进来掺合一脚,那我便让她再也进不来。”   她说的应该是到黎京之后的事,那些大大小小的栽赃陷害,原来不是为了逼她踏入权力纷争之中,而是让她再也无法沾染权利。   只是许靖容做梦都没想到,不仅没有吓退她,反倒让她下了决心踏进来,还因为与玉非寒结识,最后甚至嫁给了他为王妃。   “你太不了解她,若你好言相劝或许有用,如此算计逼迫,她怎么会就范。”青绡淡淡的说着,声音带着一丝清浅的笑意。   顾云杳紧抿着唇,她心里的疑问解开了,但心结却无法放下。   这时就听青绡再次开口问道,“真正的许靖容何时被你掉包,人如今在哪里?”   顾云杳猛地抬眼,原来这人不是许靖容,只是雪神殿叛徒假扮,那真的许靖容是否还活着? 第247章 拨云见日   “死了,她不肯就范,和她的女儿一样倔强,若非她死了,我又怎么会有这么精细的人皮面具可用。”声音空洞如同没有灵魂,但一字一句仍是让人觉得胆寒。   里面的人不过寥寥数语,但对顾云杳而言她已经说出了整个过程,所有事一目了然。   当年为了所谓的报恩,她便设计帮着玉戎杀子灭妻,如果没猜错,当年跟在这人身边的便是如今的曹贵妃,她劝动了玉戎下此决心。   什么蜀中叛乱出身,全都是假的,这般说不过是为了引她上钩罢了。   如意算盘打的不错,丢一块大塘,让她深信不疑,便不会怀疑她和明心的身份,到关键时刻曹贵妃再倒戈一击,那便是致命的重伤。   顾云杳心中自嘲一笑,原来还是一场美梦,她最渴望的亲情从来就没得到过,只是想到这里她又想到两个哥哥,他们呢?他们在这一场意外里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里面的声音好久都没再响起,顾云杳以为就此结束了,谁知道青绡突然又问了一句,“当年后燕灭国,你利用雪神殿雪妖身份擅动璇玑楼部署也就罢了,傅云是上一任雪神之孙,你怎么敢如此迫害。”   原本确定了璇玑楼果然是雪神殿手笔的顾云杳还很平静,听闻下一句忽然浑身一僵,她刚才听到了什么,雪神之孙?   她不是云妃与那昏庸皇帝的女儿吗?怎么会是雪神之孙,难道云妃是雪神的女儿?这怎么可能。   “我没有,是她自己想不开以身殉国,也怪你们早不告诉她,她根本不是云妃和皇帝的孩子,否则她也不会死。”   顾云杳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唇,她不是云妃和皇帝的孩子,她不是。   她忽然仰起头无声的笑了,难怪云妃从小便不待见她,难怪皇帝对她又爱又怕,难怪那对父母亲从未想过让她嫁出去。   不是自己的孩子,又这般掏心掏肺的帮着自己,要是她估计也不愿意她离开,只是她绝对做不到如那两人般无情无心。   这次声音再也没响起,反倒是云姬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臂,示意她跟着进去。   顾云杳的心情此时起伏不定,她想看看这个扮演了那么久许靖容的人到底是个什么模样,想亲口问问青绡,这一切是不是都是真的。   聪慧如她,可以判断真假,但这一次她想让青绡再肯定的说一次。   走入内室,一个面容和许靖容完全不同的美貌妇人坐在椅子上,她身前不远处就是立着的青绡,见她们进来,淡淡的看了一眼,并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这一切都是真的?”顾云杳问,现在细想来,许靖容的诈死根本不是为了她,怕是为了青绡的到来。   云姬她可以瞒骗一时,但同为雪妖却比她们要厉害许多的青绡她瞒不过,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她到底自作多情了多少回。   青绡点头,“真的,不管是前世或者今生发生的事,都是千真万确。”   他说着走上前在太妃的额前点了一下,后者立刻如同得到命令一般,慢慢的闭上眼睛,竟像是睡着了。   “如若不然,雪神怎么会为了你施展禁术,将你的意志转嫁给了同时气绝的顾云杳身上。”他说话的时候很认真,这也是顾云杳第一次听青绡提及此事。   “能不能把所有经过都告诉我,包括上一世。”顾云杳有些艰涩的开口,她不怪云妃和皇帝的懈怠,她只想知道她的亲生母亲为何要把她丢进吃人的皇宫。   青绡看了眼云姬,后者立刻把眼睛看向别处,一副既然是你要说,那就说到底的架势。   他有些无奈,示意顾云杳先坐下,这才微微蹙眉说起过往的事,这也是顾云杳第一次看见青绡蹙眉,也是第一次听别人说那个是她母亲的人。   “你母亲当年的事我知道的并不是很多,只知道是她自己非要下山,且是不到资格的情况下强行闯阵,所以后来她的内力几乎消耗殆尽,差点就再也站不起来。”   当年雪神殿,这件事轰动一时,雪神当时悲怆的眼神他到现在都还记得清清楚楚,只是傅云的母亲一意孤行,没人劝得住她。   闯出阵时她已经是重伤,却非要立刻下山,这时候青绡才知道原来那人在山下等他。   当把重伤的她送去他们约定地点的时候,那男人的表现还算及格,但也仅止于及格,后来的事他便不知道了。   “再次见到她已经是三年之后,一身是伤的倒在山下,被雪村的村民救起,有人认出了她,便给附近的殿中人传了信。”   青绡说着表情有些黯然,“当时她全身经脉几乎断尽,是拖着最后一丝力量等到我去,告诉我了你的事,但那些年的事她却只字未提。”   他没有立刻去找尚且年幼的傅云,而是把她母亲先带回了雪神殿,自然,这也需要殿中人的同意。   不过好在所有人都十分急切,她可以抛弃雪神殿离开,但殿中人却从来不是真的要抛弃她。   “回去后雪神用了大量秘药和力气才保住了她的命,但无论如何问都问不出这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又为何这般模样回来。”   青绡说着叹了口气,顾云杳想他这些年肯定也查了此事,不知道可有眉目,就听他继续说,“我私下查了此事,只得到一些皮毛,却亏不得其真髓。”   “到底发生了何事?”顾云杳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   青绡抬头看她,一字一句的说,“你极有可能不是后燕人,自然也不会是西秦人,你母亲当年跟着走的那人或许是晋国前皇帝,南宫泽。”   顾云杳不敢置信的睁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她,她怎么会是晋国皇室中人,如果是,为何又会被送到后燕皇宫中?   猛然她想起晋国前皇帝南宫泽的传闻,听说是被如今的皇帝反叛,导致家破人亡,一子一女皆死于战乱之中。   难道当年她母亲那般模样回去雪神殿,就是因为此事?   “我想你猜到了,当年晋国皇帝背叛了南宫泽,全家被人屠戮殆尽,至于你为何会出现在后燕皇室,我想多半是你母亲希望看在你的面子上,雪神殿可以插手凡事,倾覆晋国。”   “可雪神殿自古便有大于天的规矩,不得随意插手天下事,天道轮回自有轨迹,其实人为可以逆转的。”   青绡说完这两段话,起身踱步到窗前,那张如同谪仙一般的容颜上依然恢复了平静。   顾云杳不置可否,世间所有事都有其规律和禁忌,她能理解,“所以我六岁后教导我的崔禀意也是雪神殿的人,对吗?”   青绡点头没有说话,顾云杳继续问,“璇玑楼也是雪神殿给我,而我之所以那一次兵败,是因为她的从中作梗。”   青绡还是点头,顾云杳却没什么要问的了,如今一切都很清楚,她上一世为了后燕对抗晋国,不管她母亲是什么目的,她总归都是如她所愿对抗晋国。   “好了,我知道了。”顾云杳没再继续问下去,其他都不重要了,她该知道的都知道了,满足好奇心,解决自己的疑惑,接下来就按照自己的意愿去做便可。   这一点她跟她母亲有些相似,认定了的事和人,她们都不会放弃。   她转身往外走,青绡和云姬似乎没有预料到她会是这个反应,青绡更是在心里想,她难道都不好奇自己到底是怎么重生在另外一个人身上,这重生是否又是真正意义上的再活一次。   出了宫殿,外面的天已经大亮,阳光倾洒的到处都是,照的这皇宫似乎也跟以往有些不同,她像是回到了很多年前,她站在御花园的小路上,看着所有人离她远去。   回到浮游殿时,玉非寒已经等在那里,他满脸焦虑,见到她回来立刻上前将她拥进怀里,但什么话也没说,什么问题也没问。   叶无心应该告诉过他事情的经过,可她还是让他这般担忧了。   “我没事,我还要等着你送我的大礼呢。”将脸在他宽厚的怀中蹭了蹭,顾云杳一瞬间把刚才的一切都忘记了,那恍惚之间似乎只是一场梦,醒了便消散了。   玉非寒紧了紧怀中人,他感觉到她心情复杂,但却极力掩饰,不用想也知道跟去太妃宫中有关。   “我们去正殿,今日早朝推迟了,就是为了你的及笄之礼。”玉非寒说着牵起她的手,半生心血,今日便要尘埃落定,他的心却异常平静。   走到殿门口,玉非寒忽然停住脚步,失笑的说道,“看我都给忘了,念婷在里间等你,先把衣服换上,梳妆好咱们再去也不迟。”   顾云杳没有多问,听话的入内梳洗换装,出门时已经辰时一刻,从浮游殿到正殿朝会之地,一路看到的宫娥都对他们礼敬有加。   她心中便明白了几分,看来昨夜玉非寒已经跟玉戎谈过了,万般无奈之下,玉戎一定会保全自己,因为他是个相信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的人。   只是可惜了,不管是玉非寒还是她,都不会给他东山再起的机会。 第248章 继承大统   正殿门前早就聚集了不少人,这些人平日里在黎京都算得上是个人物,可在这皇帝勤政的大殿上,却只是一个奴才。   玉非寒和顾云杳相携从一侧的廊下走了出来,径直往正殿中走去,玉戎早就坐在殿上,看到他们两个进来,脸色说不上好看。   “入朝!”太监大声宣着皇帝的旨意,众人肃静,整理衣冠入内。   玉戎看着满朝文武,又看着自己的儿子和一心想置于死地而后快的儿媳,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怪只怪不够果断,当年为何一时恻隐之心,竟放过他。   今日的大殿上寂静无声,谁也不敢第一个说话,今日局势有些诡异,虽黎京表面看不出什么异样,但这些人都是久混在官场,对权利变动只用靠直觉就能猜出一些来,鼻子一个比一个灵敏。   “今日朕有大事要宣布。”玉戎先开了口,目光在大殿上所有人脸上扫了一圈,每个人都垂首恭敬的等他继续,没一个人觉得今日的情景有异样。   或者他们都很清楚,但却不敢也不肯多说。   “朕自蜀中起兵,终得这皇位,一路飞马而来,劳神劳力,如今甚感心神疲惫,特此效尧舜之举,禅让皇位于九子。”   此话一出,朝堂一阵哗然,这次无人制止,直到所有人自发安静下来,玉戎才再次说话,“朕心意已决,禅让旨意也早已拟好,即可诏告天下。”   他说完深深看了一眼大殿上的玉非寒和顾云杳一眼,他小瞧这两人了,不过短短半年时间,就把他手中兵权及所能用的势力一一牵制瓦解,逼得他在昨夜写下诏书禅让帝位。   玉戎的手攥的紧紧的,今日之耻,有朝一日他一定加倍奉还。   接下来便是宣旨接旨,一系列礼制就那么简简单单的办了,显得十分仓促,又井然有序,像是早有准备。   而接了旨意的玉非寒第一件要办的事,竟然是在大殿之上为端王妃,未来的正宫皇后,办一个史无前例的及笄大典。   此事在场所有朝臣都瞪大了眼睛,先不说今日刚刚得到皇位,就说是现在坐在宝座上的皇帝陛下,估计都没想过这么做。   “既然圣旨上说明即日生效,那朕便可以做主,众位可有疑问?”玉非寒说的云淡风轻,但与他平日里的漠然威严并不同,而是一种两人敬畏的帝王贵气。   在场的众臣没一个人敢出声,这个早前他们一直观望的端王殿下,似乎更出乎他们的想象之外,那一身帝王之气比他父皇玉戎有过之而不及。   “臣等谨遵陛下旨意。”领头回应的是老文定公,他今日来也是被玉戎要求。   玉戎盯着老文定公看,他把人叫来不是为了让他跟着认新主,这老东西怎么还第一个对着自己的不孝子跪拜了。   老文定公这一拜,众臣哪里敢有反对的声音,立刻也都跟着遵旨办事,不过半个时辰,所有一应礼节礼器全部都准备妥当。   顾云杳再也被请进去换了衣衫,为她主持及笄大礼便是老文定公,说来也古怪,他的子孙恨不得她死,而这位老文定公却肯为她加冠及笄。   老文定公德高望重,有他主持及笄之礼,这世上再没人敢说她树身乡野粗鄙不堪,更不会有人敢质疑她的品德品行。   玉非寒怕是早就说动了老文定公,他所做的一切都在为她精打细算。   及笄大礼从午时初开始,一直到午时末结束,而这不过才是正统礼仪过了,接下来便是亲朋好友齐聚一堂。   但念及新皇要准备登基大典,所以顾云杳便省了这些俗礼,当日夜里便直接住在了宫中。   玉非寒一直陪着她,陪着她吃饭,等着她沐浴更衣,这才把人抱进怀里,蹭着她的耳边细细的说道,“如今你及笄了,那我便不用再忍着了。”   从娶她入门后,他的日子便过的有些煎熬,起初是个干瘪小丫头,那也就罢了,可后来细心调养,身子丰腴了不少,再看着便有了几分少女的娇柔。   顾云杳自然知道他的心思,好几夜他都睡不着,也不敢翻动,怕惊醒她,可她睡眠浅得很,那如雷般的心跳怎么能忽略。   她不是个小姑娘,前后加起来也二十有七,放在其他女子身上,怕是孩子都有好几个了。   她也不是一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姑娘,见来杀人的,也见过去杀人的,她自己也手中沾着些血腥。   所以她没矫情的心思,也没有娇羞的姿态,抬起明亮的眼睛看着玉非寒,慢慢笑了起来,微微闭上眼先一步吻上了他的唇。   这是第一次主动,或许不是最后一次,他唇上的滋味和她偶尔走神想的一样,温凉柔软,带着一股他特有的味道,让人欲罢不能。   玉非寒何曾想到顾云杳会如此主动,很自然的伸手放在她脑后,让这个吻加深到不可自拔的地步。   皇宫内一夜人仰马翻,而浮游殿中的两人却一夜温香软玉,直到第二日一早有人来叫,玉非寒才起身不舍的离开。   顾云杳等他走后才起身,自今日起她便从少女成了真正的女人,脸上的红润更比以往多了几分,整个人竟透出一股柔媚来。   今日玉非寒便开始接受朝政,西秦立国不久,一应政事并不复杂,唯独复杂的是人心,这其中有前朝降臣,有跟随玉戎一路打拼而来的忠臣。   只是此次是玉戎亲自说要禅让帝位,那些人一时缓不过劲儿来,一旦回过神定然不会就此罢休。   所以顾之曦她才留着,这人是个小人,但也不是一点用处也没有。   门外有人轻轻的敲了三声门,接着便直接走了进来,是一身宫娥便装的柳轻盈,她脸上做了些手脚,看起来不那么引人注目。   “云杳,顾之曦那边妥协了,不过才扔到水牢一个时辰,这家伙就全都答应了。”柳轻盈眼神里有鄙夷,她素来不屑顾之曦这样的人,这回处理的也带了些私人私心。   顾云杳点头嗯了一声,张口刚想问一问今日朝中的情况,却在张口那一瞬间整个人忽然为之一滞。   她紧紧皱着眉,手死死按在自己心口位置,剧烈的疼痛让她根本无法站直身体,更别提隐瞒眼前的柳轻盈。   这一变故把柳轻盈吓得不轻,她赶紧上前扶住差点就要摔倒的顾云杳,搀扶着她躺到软榻上,看着她脸色惨败如纸,似是下一秒就会,就会……   她不敢再想,抬手为顾云杳搭了脉,她的医术是跟历壹铭学的,虽只学了皮毛,但好坏她总诊的出来。   但顾云杳的脉象却十分奇怪,柳轻盈忍不住面色古怪的看着满脸疼痛难忍的顾云杳,她的脉象十分正常,竟是比她这个健康的人还健康。   可她如此痛苦又不像是作假,再者也没有必要。   “到底怎么回事,你的脉象十分正常,我根本看不出来。”柳轻盈看着她的脸色越来越差,终于还是急了。   顾云杳摇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死死咬着自己的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   柳轻盈实在没办法,只能转头唤了影子出来,让他速去找历壹铭,就在她说话的片刻,软榻上的顾云杳忽然昏迷不醒。   入夜时分,玉非寒坐在床榻上看着脸色逐渐恢复正常的顾云杳,她还在昏迷,但看起来已经恢复如初。   “朕想知道,她到底所犯何种病症?”今日忙碌与登基大典事前准备,还要把他那位父皇留下的一堆麻烦事处理掉,他是忙到现在才刚刚回来。   可一回来便看到的是这幅情景,让他一身疲惫更沉重了几分。   历壹铭站在远处,手中的盒子翻了又翻,却始终没有下定决心把这药给顾云杳服下,青绡说了,服用的越多,等真正治疗的时候便越痛苦。   她如今的情况,要么立刻动身去雪神殿,要么便要靠这秘药一日一日的拖着,拖得越久情况就越不妙。   “寒症发作,并没有大碍,陛下不用担心。”历壹铭终究没帮她决定,而是似真似假的把事情告诉给玉非寒知道。   至于走还是不走,等她醒了,由她自己决定。   把盒子打开,从里面拿出那枚丹药给顾云杳服下,不过须臾时间,她便慢慢的睁开了眼,第一眼看到的便是一脸忧心的玉非寒。   “我没事,今日忙碌一整日,你该歇息了。”她伸手在他一日之间便有些憔悴的脸上抚了抚,语气中带了些微心疼。   世人都以为这帝王便是天下之主,只知晓他享尽天下荣华,却不知帝王心力交瘁只为百姓安康。   她懂,她知道他的辛酸,更知道他是为何辛酸。   不过无妨,过了明日他便能有个澄澈的朝堂,算是她回以他那般大手笔为她办了及笄。   玉非寒嗯了一声,历壹铭一言不发的朝着顾云杳点头后便离开了。   这一夜宫中静谧安然,而顾家却愁云惨淡,顾之曦回去一进门便是火急火燎的收拾东西,似乎晚一步便是万劫不复。   徐老夫人早就没了往日的趾高气昂,满面愁云的想问问自己的儿子,到底发生了何事,可顾之曦此时哪里还顾得上解释,只催促着不想死就快些收拾了去城外别庄。 第249章 破局   一晚上鸡飞狗跳,顾之曦总算把一家子人送了出去,而他则深吸一口气,抱紧怀里的锦盒,朝着皇宫大门走去。   该来的总归要来,那些人如此神通广大,他就算想跑也不一定跑的了,如果再回到那种地方,他宁可今日死上一回。   走到皇宫门外,离开宫门百官上朝还有一点时间,顾之曦站在阴影里,想着避开众人,却看到不远处走来一人,那人一身英姿飒爽,正是黎京与他齐名的曹烈曹将军。   顾之曦眼神一转,有他保驾护航,至少事情结束前,他都是安全的,玉戎就算再有能耐,如今恐怕也没闲心来关注他。   想到这里,他快步上前,赶在曹烈进宫门前拦住他。   曹烈正准备入宫,突然斜侧里闪出一个人来,直直站在他面前,待他定睛一看竟然是前大将军顾之曦,不由挑眉看着他,“顾将军这是做什么?”   他上下打量了一眼顾之曦,这身装扮不像是要上朝,再者以他如今罪臣的身份,恐怕也进不去吧。   “奉新皇之命前来,还请曹将军带我一道入内,此事非同小可。”顾之曦说话有点语无伦次,不过曹烈看他怀中紧紧抱着一只锦盒,心里便有些提防。   他左右瞧了瞧,略一思索便点头道,“也行,顾将军就随我来吧。”   入了宫门再往大殿,一路上宫娥不多,侍卫却随处可见,新帝明日便要正式受封,今日的朝会十分重要,是以守卫都比平日里多。   更何况昨日朝堂之上闹得不欢而散,曹烈今日才会特别早的到,既然选择了新主,那便要为他分忧,区区几个无赖,他不信治不了。   顾之曦步步相随,紧紧跟在曹烈身后,两人一路到了正殿门前,除了侍卫并未见到其他人。   约莫又过了一刻钟左右,其他朝臣才一一到来,可顾之曦看的清楚,往日里跟他走得近的几个,还有玉戎私下里倚重的几个,都没到。   他抹了一把额上的冷汗,心里对顾云杳做的这手准备由衷佩服,但更多的是扼腕,早知道这丫头有这么大的能耐,他何苦当初那般对她。   玉非寒在浮游殿听着正殿门前情况的汇报,听着说几人没来,谁没来,竟与顾云杳说的一个不差。   她一早便拦着他上朝,说时辰还早,今日人不齐去了也不会有效果,一定要他等到人到齐再去。   顾云杳不是个无理取闹的人,玉非寒心里比谁都清楚,她这般做,定然是有别的用意,他也就安然坐在椅子上等。   离早朝时辰过去一刻钟后,再有人传信,这次说人都到齐了,正在前殿闹呢。   顾云杳起身为玉非寒把身上的朝服理了理,笑着道,“今日有人要告御状,还望陛下能秉公办理。”说着又是高深莫测的一笑。   “朕一定谨遵皇后懿旨,绝不敢徇私偏颇。”他同样宠溺的一笑,大步朝外走去,没看到身后顾云杳站在浮游殿门口久久看着他,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林间。   念婷从浮游殿外绕了出来,见顾云杳还站在门口,便凑上前问她,“怎么,舍不得了,你不会还没告诉他吧。”   昨日玉非寒回来前青绡就来过,为顾云杳把过一次脉,定了今日便走,若再迟了,怕是等不及到雪神殿,她便要毒发身亡。   他们几个也是在那时候才知道,原来这寒毒是当年混着清水流觞一道下的,解的了一种,解不了另一种。   而这寒毒隐藏的极为深,若非那一场雪诱发了毒性,到现在他们都不知道顾云杳的毒已经到了危机性命的地步。   “走了再说也不迟。”青绡曾跟她说过,此毒不一定能全解,如果不能,那此去岂不是遥遥无期,她不想给玉非寒麻烦,但也不能断了他的念想。   历经两世才得到这么一个知心相守的人,她确实不舍得就此别过,再者也并非全然没有希望。   “那也行,不过咱们得赶在他回来前走,不然这么做可就没意义了。”念婷倒是想的不多,她的观念里,既然顾云杳是去治病,玉非寒也没有阻拦的道理。   顾云杳回身笑了笑,纠正道,“是我,不是我们,你们都留下,他初登大宝,还需要你们从旁帮助。”   顿了顿不等念婷开口继续说道,“更何况雪神殿你们根本进不去,跟着也是白跟着,不如留在黎京帮我看住这位宝贝夫君,等我回来。”   说到等我回来几个字时,顾云杳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跟自己说,又像是在跟不在眼前的玉非寒说,总之念婷只听到了前面的,没听到她最后说的那句。   “也行,有青绡和云姬那样的人在你身边,我们也没有不放心。”她跟着顾云杳往里走,浮游殿至少有一年左右没好好进来待过,再次走进来,感觉还是很不错的。   这边说着要离开,那边正殿之上却是气氛凝重。   在玉非寒坐上宝座之时,顾之曦一下子跪在大殿正中,把怀中捧着的盒子高举过头,声音悲怆的道,“罪臣顾之曦有御状请陛下裁决。”   玉非寒挥手示意把顾之曦手中的锦盒呈上来,便听他继续说道,“先帝当年蜀中曾屠戮山村及端王,哦不,是当今陛下幼弟及母妃,又伙同太妃及曹贵妃勾结晋国,企图谋害……”   “够了,顾之曦你这是血口喷人,先帝已经把皇位传给端王殿下,你这般搅合是何用意。”一位看起气质颇为儒雅的将军站了出来,看着顾之曦皱眉喝到。   顾之曦连看都没看他,自顾自把话说完,其中包括当年太妃是如何找到玉戎,给他出了那个杀子灭妻的计策。   以此博得皇帝怜悯,继而为了遮掩这一罪行,不惜屠戮蜀中山村,将数千村民屠杀殆尽。   后又蛰伏三年取得周边所有兵权,这也是为他后来起兵反叛铺了路。   “其实当年若非年幼的曹婷,也就是后来的曹贵妃相劝,先帝恐怕也不会下此决心。”顾之曦一语惊人,当年曹贵妃不过七八岁的年龄,如何能说服玉戎做出此等残杀之事。   玉非寒静静的听着,垂眸看着从锦盒里拿出来的卷宗,一一细看,成王败寇,一点也没错。   如今玉戎败了,所以才顾之曦才敢如此大肆把当年的事说出来,固然他是为了自己活一命,但如果顾云杳晚上一步,这人怕是早就跑了。   显然他知道端王府一直在追查当年的事,查到了多少他并不确定,被顾云杳用了什么方法便扛不住招了。   随着顾之曦一字一句的说完,大殿之内再无人声,那些原本想着替先帝整整这不孝之子的朝臣,一时间都没了话语。   他们有些也是当年从蜀中起兵跟着来的,那几个村子也有其亲朋好友,他们真以为当年是叛军作乱,作为军人便也只能忍痛舍弃。   可现在才知道,根本不是那么回事,怪不得玉戎从始至终不肯让他们参与剿灭叛党,登上皇位也不重用他们的部下,只暗地里对他们亲厚。   不知道此事前只以为皇帝陛下是替他们着想,但今日听顾之曦说的有理有据信誓旦旦,由不得他们不多想。   “此事朕一早便查明了真相,只是毕竟是朕的父皇,且年事已高,此事便就此作罢。”他说着看了一眼跪在下首顾之曦,眼神里有笑意。   这一出戏怕就是他的皇后一手策划,为的就是给他素净朝堂,“至于太妃及曹贵妃,逐出皇宫贬为庶民,永世不得入京都半步。”   他的裁决无人反驳,顾之曦更不敢,他的任务只是把事情在大殿上说清楚,至于会是个什么结果,不该他关心,他也无力干涉。   朝堂之上无人有异议,刚才闹着让顾之曦闭嘴的一众老将也垂首不语,便是服了新帝的旨意。   玉非寒趁热打铁,将一应军中调度重新分配,这些老将也没有一个拒绝的,都老老实实按旨办事,不管是阳奉阴违还是真心实意,总之这令得以颁下便是好的。   今日朝中顺风顺水,玉非寒便提早回了浮游殿中和顾云杳一道用膳,她看起来似乎比平日对他更关切备至。   “怎么了,今日有什么开心事?”他一边替她夹了菜一边问,如今还未正式受封,他们不用守那么多的礼节礼数,也可以住在浮游殿中。   顾云杳没说话,慢条斯理的吃着碗中的饭菜,偶尔也为玉非寒布菜,优雅之中又有贵气,与她在端王府中有些不同,又似乎并没有大变化。   玉非寒看在眼里,她自从入宫后一言一行都似乎有细微的变化,那种变化让他心中大觉奇怪,看着她就仿佛看到宫中贵人一般,且不是一般的贵人。 第250章 离开   “今日朝堂上这一出十分精彩,你是怎么做到的?”他收回目光,嘴角眼底的笑意几乎要溢出来,有妻如此,何愁江山不稳。   顾云杳放下筷子,眼底有流光闪过,轻声道,“不过是丢进秋山水牢一个时辰,他就什么都说了。”   蜀中的事玉非寒早就查的差不多,而她也从太妃那里知道了全部,他们不过是差一个玉戎宠信的人说出来罢了。   而顾之曦便是那个最佳人选,玉戎信任倚重他众人都心知肚明,不久前又因为兵权之事被玉戎猜忌贬斥,他此刻出来说这些,只会让人以为他对玉戎怀恨在心。   而顾之曦当年也参与了蜀中之事,且是鞍前马后亲力亲为,他所说众人即便嘴上不信,心里也有几分犹疑。   顾云杳要的便是这几分犹疑,一时间全信倒显得不现实,有这几分犹疑便足够这些人潜移默化的顺从玉非寒这个新帝了。   “那倒是,秋山水牢确实足够偶让人意志崩溃。”   两人用罢午膳,玉非寒便被曹烈叫了出去,说是肃王回京,正在书房等候。   顾云杳没阻拦他,只叮嘱他不要太过操劳,便目送他离开浮游殿。   “念婷,送我出去吧。”顾云杳今日第二次站在浮游殿门前目送玉非寒离开,心中一次比一次平静。   念婷应了声,转身进到浮游殿中拿了只小包袱,里面没什么东西,但两枚令牌却是必备的。   顾云杳再看了一眼浮游殿外的小路,转身绕到后殿随念婷一道往宫外走。   一路从宫门走到到城门,她们并没有遭人阻拦,念婷的易容虽不是天下无双,但想轻易认出根本不可能。   出了城门没走多久便看到青绡和云姬站在路边,他们俩也做了遮掩,否则以青绡的面容,大概很难走出黎京城吧。   “快些走吧,算算时间我们要一路快马加鞭了。”云姬拢了拢头上的斗笠,催促道,早前传信回雪神殿,雪神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只等顾云杳到了便可以为她驱毒。   顾云杳点了点头,伸手接过念婷手中的包袱,不经意摸到包袱中有两块令符,不由目光一闪,从里面拿出那块红色的凰令,重新递还给念婷。   她的意思不必说念婷也知道,便点头收下了,此去雪神殿凰令即便在她手中也无用,再者璇玑楼如今认她比认令可好用的多。   青绡深深看了她一眼,此去无期却留有念想,她比她的母亲要聪明多了。   此去一路颠簸狂奔,等顾云杳终于看到青绡和云姬口中的雪神山时,已经是十日之后的事了,她突然觉得这十日的奔波劳累都值了。   “如此人间仙境,没想到雪神殿竟然会在此仙境之中。”顾云杳惊叹着,周身的冷意顿时消散了大半,盯着眼前的美景仔细的看。   青绡嗯了一声,微微笑着示意顾云杳跟着走,“此去雪神殿阵法机关重重,如果走错一步,说不定就会迷失在茫茫雪原之中。”   云姬跟着点头,她第一次下山回去就差点密室在雪山下的雪原中,四周白茫茫一片,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后来她回去了才知道底下就算分清方向也走不出去,因为有阵法在。   顾云杳跟在青绡身后,她的身后是云姬,两人把她放在中间护卫,看来雪神殿的阵法当真了不得,一步错他们都不知道该如何挽回。   随着他们的脚步,顾云杳踏进了这茫茫雪原之中,到处雪白一片,但青绡和云姬进来前便让她以轻纱覆面,说雪色看的多了,怕瞎眼。   她来过雪域,也多少知道些常识,便按照他们说的做了。   从雪原往前走了许久,顾云杳才在不远处看到一个村子,估计这就是青绡他们说的那什么村,世代倚仗雪神殿为其守山。   “今日怕是上不了山,我们暂且在雪村休息一夜,明日一早再上去。”青绡说的很轻缓,像是怕打扰村中人,又像是怕吓到顾云杳。   进到村子里,顾云杳只见到一个人,一身雪白的狐狸皮毛,看起来富贵的很,可云姬说他就是村子里的一般村民。   顾云杳的嘴角抽了抽,干笑着跟着他们进了村子,一路听他们简简单单聊了几句,才知道前来迎接的是村中猎户。   他家里地方不宽敞,但村中位置有一座雪楼,那里是专门为下山的雪神殿中人准备的,来往都可以在其中休息。   等见到那座所谓的雪楼,顾云杳的眼睛不由瞪大了,她也算是见多了世间怪事,但却从来没见过这么怪的事。   整一个村子都是朴实的民宅民房,而这座雪楼竟然金碧辉煌,且楼身通体雪白。   顾云杳的眼睛有些适应不过来,雪白的楼身镶嵌金银,这般看的久了让她觉得眼睛都要花了,“这就是你们雪神殿偶尔休息的地方?”   她实在忍不住了,她也奢侈过,但也没这么奢侈的,雪神殿的人到底多有钱,又多闲,只是为了休息的地方盖出这么一座华丽的楼来。   “嗯,雪楼只有在山底下有这一座。”云姬回答的她,青绡已经抬脚进了雪楼,“此前雪神曾在这里住过,所以便修的华丽了些。”   她这算是解释,顾云杳也已经从惊讶里回过神来,听她这么一说心里更明白了,原来这么不食人间烟火的地方,也有世俗的东西。   第二日一早他们便再次往山上去,雪神峰高耸入云,山峰顶端根本看不清楚,终日被云雾笼罩,仿佛与世隔绝的仙境一般。   但他们却不是走的山路,而是在山脚下一处进入了山体中,脚下的青石砖平整,一路走进去仿佛走的不是山洞,而是黎京的长街。   “雪神殿真令人意外。”顾云杳不知道自打看见雪原开始惊讶了多少次,但每次给她的感觉还是同样的惊讶。   云姬陪在她身边,偶尔会摸一摸她的手,应该是在感知温度,顾云杳不在意,她自从进入雪原开始,周身便没了知觉,不知道外间寒冷,更不知道温暖。   “等到了雪神峰上,你有的便不止是惊讶,还有震撼,那里的建筑才叫鬼斧神凿。”她缩回手,心中紧了紧,顾云杳的手脚这般冰凉,可看她的神色似乎根本感觉不到。   顾云杳笑着点头,这里没有权利纷争,她可以笑的真心几分。   她心里忽然想到这大半个月,玉非寒是否已经稳定朝局,是否还在怪她不告而别,都大半个月了,她很想他,却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相见。   见她突然神色落寞,云姬便知道她想到了黎京里的那人,便问道,“为何走时不告诉他,如此让他担忧可好?”   她是不懂这些,只觉得顾云杳此番做为似乎并不明智,但青绡却说她比她母亲聪明。   “因为我自私啊,让他担忧便可以不把其他女人看在眼里。”顾云杳歪着头似笑非笑的说,这话是真也是假,玉非寒那样的人,根本不会有拈花惹草的一日。   云姬挑眉,这样的说法也似乎说的过去,不过让他担忧跟看不看其他女人的关系大吗?   她不会明白什么叫相思,所以不懂顾云杳的用意。   而此时远在黎京的玉非寒正站在皇城最高的楼台上,他极目眺望,明知道什么也看不到,但仍是想要努力试试。   此去雪神殿路途遥远,小半个月过去了,也不知道她到底驱除身上寒毒了没有,也不知道她过的可还舒服,也不知道她可否也想着他。   那日他回到浮游殿,等着他的便是一封留书,寥寥七八个字,此去救命,勿念。   一看这样的留言便知道她是故意的,但玉非寒仍是忍不住,他镇定的找到了刚入宫的念婷,平静的听她说了一切,安静的接受了他的妻或许再也回不来。   玉非寒把自己关在房中一日夜,第二日出门便再正常不过,他去了登基大典,手持那张书信和凰令封了后,他面对文武百官很自然的说自己的新皇后出门远游,所以赶不及回来册封,是以便以一封书信与玉符代替。   那一日朝中哗然,曹烈和老文定公极力压制,帝后终究是正是受封。   玉非寒站在高台上回忆着那一日的情景,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即便是她不在,这后位也一样能册封。   “念婷,无心可来信了?”他侧过头朝身后坐在栏杆上嗑瓜子的念婷看去,后者啊了一声,然后摇头说没有。   “皇帝陛下,你一日三问,比我吃饭都准时,我次次都跟你说没有,我都觉得不好意思,要不咱这样,有消息我直接告诉你,你就别问了。”   思索了片刻,念婷觉得她有必要跟这位平日里勤政爱民,私下里落魄焦虑的皇帝陛下商量一下。   她被他天天给带宠物一般带在身边也就罢了,毕竟好吃好喝的一点不少,但也不能这么折磨她吧,宠物也是有尊严的。   “只要她能好好回来,一日十遍朕也可以问。”玉非寒说着转身从高台缓步走下。   坐在栏杆上的念婷神色一僵,扭头看了看远处,这几日大雪,到处都是银装素裹,可入目之内却全都是哀嚎,她这是造了哪门子孽。 第251章 关系   如此又是三两日光景,念婷终于得到了有史以来第一个消息,几乎是马不停蹄的朝皇帝书房跑,“叶无心说她报了平安,估计再有月余就能折返。”   玉非寒猛地停住了所有动作,之后淡淡的嗯了一声,神色和姿态似乎没有变过,像是听到今日天气不错一般。   可念婷看的很清楚,他的手微微一抖,一滴墨从笔尖滑落,滴在下面的奏折上,而他的神情有一瞬间的放松,似是放下了一件心事。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她关心的是,这奏折要是被臣下拿回去,是不是该胡乱猜测君心,说不定会惶恐不安。   啧啧啧,那她可就真是罪过了,顾云杳已经走了有半月,算算时间差不多再过半月就是年关,也不知道她能不能赶着年关回来,念婷一边想着,一边踏着脚下松软的雪往宫外走。   雪神峰上。   顾云杳躺在一丛高大的梨花树下,这里的梨花似乎常年不败,偶尔有山风吹过,站在树下便像是下了一场纷纷扬扬的雪。   她怎么也没想到雪神殿竟然不是万里冰封千里雪盖,这里竟然温暖如春,且听这里的人说,四季都是如此,从不曾变过。   闭着眼睛,顾云杳思索着能有此种环境的原因,但思来想去并不能得到答案。   而雪神殿那位神秘的雪神自从第一日给她驱过寒毒后,便再也看见人影,说实在的,她都不知道人家是男是女。   “云杳身体可好些了?”一道甜甜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顾云杳慢慢睁开眼,见雪夕立在跟前,一身粉白色长裙衬得她更加可爱剔透。   “小夕怎么出来了,今日都整理完了?”她目光朝不远处一座两层高的楼看了眼,再回到雪夕脸上,这小丫头跟她现在一般大,青绡便让她没事陪着她解闷。   雪夕回头也看了那楼一眼,笑嘻嘻的道,“整理完了,今日的份量较少,所以我便能早些出来,晚间你要再去泡药浴可以检查。”   她说着也搬了凳子坐在竹床边上,顾云杳喜欢睡在梨树下,她也习惯了她这个奇怪的爱好,只要没在屋子里找到人,就知道来此处寻她。   “你跟我说说外面的世界吧,我从小便在雪神殿中,从来没有出去过,你跟我说说,到时候我能出去时,也不至于手足无措。”   雪夕如今的修为还不足以出雪神殿,这是顾云杳来了四五日后才知道的事情。   外面的人第一次想进雪神殿便要先过了皓月星海,而雪神殿中人第一次想出去便要走出冰封雪原,这两者皆是护卫雪神殿的大阵之一,不过据说相对温和,若闯不过便会被丢出来,只要不死脑筋,并不会伤及性命。   “外面的世界很多危险,有看不见的,也有看得见却躲不了的,外面也有很多好玩好吃的东西,天南海北到处都有,但都不及黎京的万分之一。”   顾云杳嘴角带着温柔的笑意,作为公主的时候她几乎跑遍了大江南北,连晋国也去过几次,可后来成了一个小小的丫头,却被绊在黎京哪里也去不了。   “黎京不仅有好吃好玩的,还有等着我的人,如果知道我此刻这么悠闲的躺在花树下睡觉,他估计是要被气着的。”   雪夕瞪大了眼睛,好久才眨巴着问道,“那,那你到时候下山能带着我一起去吗?”她期待的看着顾云杳,自从她来了之后,她天天盼着这会儿清闲时间,可以同她好好说说话。   顾云杳摇头,学着她的模样眨巴着眼睛说,“你学艺不精,我怎么带你下山?”   她说完抿着唇笑,那样子竟也觉出几分可爱来,看的雪夕立刻忘记了刚才求着她带下山,反被她调侃的事儿,只盯着她看。   “云杳,你虽然脸普通了些,但我发现有时候你的气质能让你瞬间变了脸,这难道就是溶月说的相由心生?”   雪夕嘟着小嘴巴做沉思状,顾云杳看的笑出声来,这个溶月她倒是第一次听说,不过话听这话像是个超凡脱俗的人。   “大概就是吧,本来长的就一般,若气质再不好,我大概是要老死在乡野之间了。”顾云杳自嘲的说着,话音里带着一丝得意。   两人在花树下有说有笑,连青绡到了近前都没察觉,直到他出声,“再过不久便是年关,尊主交代过,如果你要赶着回去过年,这两三日便可下山。”   顾云杳抬眼看着立在雪夕身后的青绡,眼中有惊喜之色闪过,眯起眼睛笑着问道,“雪夕什么时候可以下山?”   这丫头一直朝她挤眉弄眼,不就是想让她开口问,看能不能通融,只是雪神殿有雪神殿的规矩,她即便是前雪神的孙女,到底已经不算是雪神殿的人。   青绡唇角带了几分宠溺,雪夕这丫头从早到晚就那么点小心思,雪神殿几乎人人都知道,可她如今的武功还不到家,自然不可以出去。   “此事我做不了主,历来的规矩,除非是雪神亲自点名,否则想下山便只有闯阵一条路可走。”青绡斜了眼背着他的那颗后脑勺,目光微微一闪,转身往远处走。   顾云杳两手一摊,一副爱莫能助的说道,“这下你该死心了吧,不是我不帮你,是你自己不争气,你若肯好好学,此次也能跟我一道下山了。”   雪夕不同外面的人,总怕说话会伤了人,她很乐观也很坚强,知道别人跟她说的话是好是坏,所以顾云杳也就有什么说什么。   “我知道问题在于我,可我不是改不了嘛,再说,就算我现在改也来不及了,要不……”她刚想说要不你去求求雪神之类的话,就被顾云杳打断了。   “打住,雪神有多难见到你比我清楚,你让我去找,我估计明年也下不了山。”   雪神虽然也在雪神殿,但她们所在的地方其实并不算真正的雪神殿,因为它还在更高的地方那个,那里是真的中年积雪覆盖,她没去过,也去不了。   “也是,雪神殿不是一般人可以上去的,就连身为璇玑上主的青绡想上去,也得先敲了碧玉铃,不说你根本见不到碧玉铃,就是见到了敲响了,你这样子也上不去。”   雪神殿处在悬崖峭壁上,顾云杳连一点武功都没有,想上去除非成仙。   雪夕心里那叫一个失望啊,噘着嘴看着顾云杳,一副楚楚可怜的小摸样却把顾云杳沟逗笑了。   这丫头真是可爱的紧,跟其他恭谨有礼的雪女不同,时常逗趣玩乐,连这里云姬都拿她没办法。   “我现在才是雪素,连高等雪女都不如,想见到尊主估计这辈子是没什么希望了。”雪夕耷拉着脑袋,如同霜打的茄子,小手抓着顾云杳的袖子扭啊扭的。   顾云杳好笑的看着她,但对于雪神殿这般森严的等级她也没办法,“好了,如果我走的时候能见到雪神,我会帮你问上一句,若见不到你就自求多福吧。”   “真的!”雪夕一下子抬起头,激动的说,“一定能见到,你是雪神的孙女,虽然是老雪神,但好歹也是血脉相承,尊主不会不见你的。”   顾云杳有些疑惑她的话,雪夕扑闪着大眼睛也疑惑的看着她,“你不会不知道现在的雪神跟你的关系吧。”   “我还真不知道。”顾云杳嘴角一抽说道,她应该知道吗?   “哦,也对,你从出生就没在雪神殿,不知道很正常。”顿了顿十分认真的说,“咱们雪神殿有规矩,雪神基本是一脉相承,所以最有可能被选中为雪神的便是上一代雪神的嫡亲,不过有时候也有例外,但很少。”   顾云杳瞪大了眼睛,什么意思,她母亲当年是放弃了雪神殿主人的身份去的晋国?   “你们皇室应该都知道才对,雪神殿每过十年便会下山一人,为的是辅助明君,不过我怎么觉得你的年龄跟上一代雪神相差的有些远。”   顾云杳就是傅云的事知道的人并不多,雪夕总会把她的年龄对不上,每次顾云杳都岔开话题,但这一次她没有。   “所以那个叛徒便是十年前下山辅佐后燕的雪神殿中人,对吗?”顾云杳问,冒充许靖容的太妃也是十年前出现的,但她没选择后燕,而是选择了玉戎。   雪夕点点头,之后又摇摇头,“她不是十年前,她是更早,而且也不是去后燕,而是晋国。”   听到这里顾云杳心里最后那点疑问也烟消云散了,是晋国就对了,她母亲追随的父亲便是晋国皇室中人,所以那叛徒知道她也不足为奇。   而当年她母亲之所以会那般惨状回到雪神殿,如果没猜错,十有八九也是她所为,她到底为什么那么狠毒的对待她和她的母亲?   “晋国。”顾云杳下意识念了出来,雪夕肯定的点头,“是啊,晋国,当时雪神还特意叮嘱,如果见到你母亲了,就当她不认识,毕竟已经不再是雪神殿的人了。”   “哦,对了,后来你母亲还回来过,不过没多久就,就没了。”雪夕越说声音越小,大概是怕她伤心难过。   顾云杳嗯了一声,这些她从云姬嘴里都知道了,只是不知道前因,他们似乎都讳莫如深。 第252章 君有归期   雪夕跟着嗯了两声,眼珠一转道,“不过我听说的当年晋国皇宫发生了一件大事,诸王几乎都被屠杀灭门,唯独如今的皇帝和厉王活了下来。”   “成王败寇自古如此,胜了的人自然有权利活下去。”顾云杳心念一动,知道此次回去该问谁当年的过往了,以他的心性,怎么可能不查。   之后一连两日都未曾再见到雪夕,直到她要下山那日,雪夕才收拾了大小包袱三五个,说是万一尊主答应了,她便可以直接掕着包袱走人。   如她所料,雪神确实来了,就在他们出去石道走到雪神山脚的时候,他一袭冰蓝长袍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这是顾云杳第一次见到雪神,上一次昏迷不醒,她连雪神是男是女都不知道,这一次确定了,雪神竟然是个俊美无双、风华无双的男人。   青绡见到他立刻躬身行礼,他却只是一挥手便让他直起了腰,目光如同天边星海一般看着她道,“你的寒毒还需再细心调养,我已让云姬把药送去黎京,回去后切不可怠慢。”   顾云杳点点头,眼睛在眼前这位雪神的脸上转悠,他的容貌似曾相识,让她感觉很亲切。   “小妹不必这么看我,若非意外,你的容貌不比我的差。”他忽然说出这么一句,顾云杳顿时惊讶的看着他。   他,他们,是兄妹?   “夕儿你若想带她出去走走,便带走,不过只能半年,半年后让云姬送她回来。”   从头到尾他们几人都没插上一句话,她被突然有个哥哥给惊到,雪夕为自己可以出去高兴到不会说话,青绡则一直侍立一侧。   直到到了雪楼,顾云杳都没回过味来,雪神最后说了什么,她竟然一句都没听清楚。   “此去黎京路途遥远,我有要事在身就不送你了,接下来的路让溶月去,雪夕跟他也比较熟悉。”这样的交代便是让顾云杳放心,雪夕不会吵闹她,因为有新目标。   顾云杳谢了青绡,在雪楼一夜好眠,第二日一早便见到了传闻中的溶月,竟是个气质儒雅的翩翩公子。   “溶月叔叔,你什么时候回来的,给我带好东西了吗?”雪夕在见到溶月的瞬间,就彻底把缠着顾云杳当成了第二事业,直接往溶月身上扑,到处搜刮他身上可能有的好东西。   溶月十分无奈的一把揪住雪夕的后衣领,把她往一边拽了拽才说道,“回来的匆忙,下次再给你带。”   雪夕有些失望的小声嘀咕道,“晋国那么大,你随便给我带点什么也行啊。”   顾云杳一直默不作声,直到听雪夕说溶月是从晋国回来,这才抬眼看了看他,“司使刚从晋国回来?”   “是,我负责的地方便是晋国。”溶月对眼前这位看起来气质高华的女子知道一些,南宫筠和国师常有说起,似乎她那位师父是和他前后出京,也许是回去见她,却不曾想人在这里。   “你知道我,南宫筠说的?”顾云杳试探着问了一句,溶月很坦然的点头,似乎这不是什么非要隐瞒的事。   他伸手拍了拍雪夕的脑袋,示意她跟上别乱走,便朝着茫茫雪原中走去,出了雪原就是北代及柔然的国土,再下去才是西秦。   此刻出发几乎要到黄昏才能走出去,只有出去了才能有更快的马匹供他们使用。   “雪神殿有往晋国派人我可以理解,可后燕和西秦不管是哪一朝都国力甚微,为何……”顾云杳心知肚明的问,她想确定是不是因为她。   溶月似乎一点都不喜欢藏着些秘密,闻言很自然的说道,“因为雪神之孙流落后燕,所以雪神便派了人过去,但从不干预朝政。”   顾云杳点头,原来是真的,想来雪神殿这般势力也不会把一个小小的后燕放在眼里,更不会为了后燕的公主建立璇玑楼。   从雪原出来不是上次她经过的那个村镇,而是一个不是很繁华的市集,顾云杳没多问,溶月跟青绡也许走的路并不相同。   在市集找个小店住了一晚,第二日便换了马匹一路飞奔往西秦。   路上顾云杳听说了许多事,比如北代公主要与西秦联姻,她看上的居然还是肃王玉非萧,顾云杳不用猜都只知道玉非萧此刻一定赖在黎京求玉非寒想办法。   还听说晋国长公主私自调兵围杀皇子筠,皇帝知道后勃然大怒,竟然不顾姐弟情分,将长公主贬斥到边塞,还下旨什么时候悔改什么时候再回京。   顾云杳想,南宫筠是会赶尽杀绝还是会给人留个青山。   这么道听途说走走停停,终于赶在年关前两日到了黎京,当再次站在黎京城门前的时候,顾云杳的心情竟然出奇的平静。   就像是离家出了趟远门,如今倦鸟归巢了而已。   “云杳,你看那人一直在看你,他长的真好看。”雪夕指着不远处立在城门里的一个人说,那人身上的衣饰看起来挺华贵,是非富即贵的人家出身才对。   顺着雪夕的手指看去,顾云杳突然笑了,笑着笑着鼻子微微一算,眼眶没来由的有些发热,她看着那人熟悉的面容很轻很轻的说了句,“我回来了。”   玉非寒站在城门下,看着那张他日思夜想的面容,平凡之中又蕴藏着神奇,那是他的妻,是他认定的皇后。   他慢慢伸手,顾云杳便笑意更浓,策马直接往城门下去,吓得那些守门士兵赶紧闪到了一边。   “退下。”玉非寒看也没看要冲上前的守卫,手中令牌一晃,那守卫立刻退到了一边,“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将军恕罪。”   说着招呼几个人退到了一边,顺道让进城的百姓走一边道。   顾云杳从马上翻身下来,把手放在了玉非寒那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掌上,看着他握住她的手,将她揽在怀中。   “终于回来了,朕还以为不能过个团员年。”玉非寒的手轻轻拍在顾云杳的肩背上,目光转动之间,看到还有两人牵着马立在城门外的空地上,其中一个小丫头还好奇的盯着他们看。   顾云杳自玉非寒怀中出来,见他看向城门外,便挥手示意两人随着进城。   “小丫头叫雪夕,是我从雪神殿抓来的,那个儒雅的先生是溶月。”她没有说溶月的身份,毕竟那是雪神殿中人,且他的职务算是极高,她不该随意说出来。   幸好玉非寒也有问,只冲着两人行礼,那礼数是感谢之礼,他不是以皇帝之尊,而是以顾云杳夫君的身份。   “多谢两位一路护送我的妻子,还请让我尽一尽地主之宜。”他说着侧身做了个请的姿势。   雪夕可不知道眼前这人是谁,她也不同溶月一般进退有度,她就是活泼善良的小可爱,一步上前直接挽住顾云杳的手问,“这是你夫君啊,那是要请我们去吃那什么楼的好吃的吗?”   她眨巴着大眼睛一脸期待,看看顾云杳又看看玉非寒,最后被溶月一把拽了过去,并替她告了声罪。   顾云杳抿着唇笑,她的笑容让玉非寒心中暖暖的,比如今的朝堂清明更让他心中安稳。   一行人去了燕子楼,璇玑楼的几人都在,还是那个包间,几人坐着说说笑笑打打闹闹,好像顾云杳从未离开过,他们一直这样。   “西秦如今安定了,不过四哥有点小麻烦。”玉非寒帮顾云杳把茶放在跟前,他是一国皇帝,尊崇无双,但对顾云杳却像是以前在府中一般,并没有觉得自己是个皇帝就该被人服侍。   顾云杳也没刻意恭谨,他们是夫妻,之后才是帝后。   北代公主看上玉非萧的事她道听途说知道了一些,但不知道更多,也不知道如今事情进展到了什么地步。   “北代公主既然想嫁,四哥又没有心仪之人,为何不娶?”古来帝王家的人最难得到的便是真情,不管是亲情还是爱情,都一样是稀罕物。   玉非萧一向看透此间种种,从不委屈自己,也不强求他人,这次怎么会觉得是个麻烦事。   “这便是关键,四哥有了心仪之人,还是个从边关带回来的小丫头。”玉非寒呷了口茶,看了眼门外,似乎还在等人。   “可不就是,陛下既然知道我有心仪之人,怎么还把那泼妇往我府上塞。”门外忽然传来一道声音,若不是历壹铭早先清了场,这会儿怕是会出来一堆人跪地不起。   玉非萧说着就来气,脚步迈的很重,颇有种地动山摇的架势。   他身后跟着贪吃的昭王,那眼睛自看见桌子上的菜肴起就没移开过,连拜见玉非寒和她都是是看着那些菜的。   玉非寒不做声,顾云杳却眼珠忽然一转道,“四哥若是肯帮我一个小忙,那北代公主我便帮你打发了,如何?”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看向她,有好奇的,也有惊讶的。   玉非萧是知道顾云杳的厉害,但那女人好歹也是北代公主,她即便是西秦皇后,也不是随便就打发得了的。   “信我,或者你自己看着办。”顾云杳笑的很从容,玉非寒则从始至终都只为她夹菜添茶,像是这件事并非国事。   北代不过是为了西秦的物资丰厚,以联姻之名换取边界贸易互通,是不是真要嫁给玉非萧也并不是那么重要。 第253章 百密一疏   再者西秦皇子不止他玉非萧一个,以他如今大将军的身份,玉非寒和他自己都不会傻到让一个他国势力安插在身边。   所以这件事玉非寒才迟迟不应下,只是为了拖着寻求更好的解决办法。   顾云杳看准了这一点,帮玉非萧解决一个麻烦,还能帮了玉非寒,最后顺道为她自己也解决一个疑问。   “你说,太难我可办不到。”玉非萧眼睛里闪着精光,嘴上却说的有些不确定。   顾云杳暗骂一声奸猾,笑意更深的道,“出使晋国,至于要做什么,你到了南宫筠自然会告诉你。”   她问过念婷,崔禀意已经回了黎京,只是现在不知道躲在什么地方,八成是怕她秋后算账,她也不急着找他麻烦,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要查。   玉非萧瞪着眼睛,看了看她,又去看玉非寒,他现在是皇帝,出使晋国这样的事难道不该皇帝下旨吗?   “主意很好,就这么办吧。”玉非寒宠溺的看了眼顾云杳,虽不知道她要肃王去晋国的目的,但此去可以解了北代公主的围。   只要肃王去了晋国出使,想必北代也就明白他们的意思,肃王金贵,自然不想只拴住一个小小的北代。   事情最后的结局无非两种,北代公主回国,或者另择贤婿。   第二日玉非萧便上殿领了旨意,连年关庆典都不过,直接奔着晋国便去,那着急忙慌的样子,似乎背后有狼追着。   临走前还把他那位小姑娘领进了宫,放在她身边,说什么这样他能放心。   顾云杳没在意,回来后她变得十分清闲,册封大典玉非寒在继位那日便手持凰令给她代替了,一众朝服规制也早早就准备妥当,她一回来就白捡了个皇后的位置。   此去晋国顾云杳让念婷一路跟着,到了之后私下里找南宫筠,什么都不要说,只把她亲笔写的书信给他,至于结果便让念婷回来时一道带回来。   虽从未见过自己的母亲,但她希望知道她的事,尤其是当年到底发生了何事,以至于她被送到别国皇宫,而她惨死雪神殿。   北代公主果然如顾云杳所料,待肃王走了之后便另寻良配,玉非寒想了半晌,最后把程家公子推了出去。   一个兵部尚书之子配一国公主,显然是有些屈就,但北代公主竟然答应了,后来顾云杳才得知,原来她早就见过程喧,对他的印象还十分好。   只是顾云杳挺为那个程家妹妹程玲珑担心的,以她闯祸需要哥哥垫后的性子,不知道以后能不能和北代公主相处融洽。   “皇后娘娘,今日文定公大夫人又来了,还是不见吗?”肃王的小丫头是个很乖巧的姑娘,是个家道中落的小家碧玉,吃的这几年苦不仅没让她失了礼数,反倒在原先的柔弱上加了几分坚强。   顾云杳很喜欢她,私下里也让她跟念婷他们一样称呼自己。   “今日见,本宫还要好好的见。”顾云杳闻言抬头说道,示意身边的宫娥去请人进来。   文定公府的大夫人原先是谁的人她不想知道,但她自己非要往前送,那她岂有不办的道理。   不多时宫娥领着文定公府的大夫人走了进来,那妇人她第一次见,面容清秀可人,怎么也让人想不到会纵容自己儿子孙子害人。   妇人行了礼,开口第一句便是:“皇后娘娘万福金安,今日臣妇来是有事与娘娘说,还请娘娘屏退左右。”   顾云杳似笑非笑,果然来者不善,不过不知道她哪里来的勇气敢这般不善。   “你们都退下吧。”她挥手示意所有人都出去,这些宫娥太监于她而言是宫中规制,并非她的倚仗,以他们的身手和心智,也无法让人倚仗。   见所有人都退下了,大夫人仍是恭谨有礼,这倒让顾云杳出乎意料之外,“大夫人有话便说吧,不必兜兜转转拐弯抹角的。”   她不想在这人身上浪费多少时间,明日年关,她就算不用准备很多,但也该为玉非寒分一份忧,该做的分内事要做好才是。   “皇后娘娘果然如传言中一般贵气逼人,不过想想也是,本就是帝王家中人,又是那样手握大权的,有这等气质气场,一点也不让人惊讶。”   大夫人说着看了看顾云杳的脸色,见她平静如初,心想难道自己说得不够明白,这丫头没听出来她说的是什么。   “不过能以乡野丫头一副糟贱身躯一路走到现在,也是不容易,臣妇听闻过那些事,凶案陷害,似乎处处都有,还有那样一个弃人于不顾的父亲和家,着实令人唏嘘。”   大夫人再说,她是后来才知道如今眼前的顾云杳,西秦的皇后娘娘,竟然是借尸还魂而来的傅云,前朝镇国公主。   这简直是骇人听闻,一个妖怪如何能当得了皇后,这样的妖人就该处以极刑,当众烧死。   “大夫人今日来是讲故事的?可你这讲故事的水平着实令人堪忧,本宫并没有听懂你的意思。”顾云杳姿态优雅的拿起茶盏,拨了拨茶叶,放在嘴边呷了一口。   再抬眼看大夫人时,目光里的清澈明亮就成了嘲讽。   她还以为她倚仗什么来找麻烦,原来是这件事,别说她此刻已经是万人之上一人之下的皇后,就是还是刚被赶出顾家的弃女,也不是她能随意拿捏的。   “皇后娘娘就别装糊涂了,您是谁咱们心知肚明,一个早前殉国而死的镇国公主,今次如何成了顾家一个小小弃女,你应当比我清楚。”   大夫人索性说的更明白些,今日既然来了,这件事她便要彻底抖出来,顾家那位小姐究竟是什么样的,她找到那人可知道的一清二楚。   一个人就算再怎么变化,有些事改变不了,尤其是性格,前后不过一夜之间便差距如此之大,就算没有事,她也能让她出点事。   “哦?夫人的意思是本宫是个妖怪,借尸还魂?还是找了个替死鬼?”   顾云杳不疾不徐的替她把话说的更明白直接,手中的茶盏轻轻放在桌子上,白瓷茶盏和红木桌面碰撞发出一声不大的响声,却把大夫人的心忽然震了震。   眼前人如此满不在乎的样子不像是假,她是真的不在乎,难道她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所以有了防备,有恃无恐?   大夫人眉眼紧了紧,但想到今日自己已经到了这里,也说了这些话,即便是此刻想退出去怕也难。   后面是死路,前面还有机会,成则活,败则死,总要搏上一搏。   “皇后娘娘明知故问,是与不是您心里比我清楚。”她顿了顿继续说,“对了,忘记告诉娘娘一件事,当年山中寺还有一人尚在人间,而那人曾收留了您,若非是他,娘娘恐怕也活不到现在。”   大夫人说这话已经有些不敬,不过为了有个胜算,她顾不得那么许多,此事必须有个结果。   “是吗,怪不得以那样的环境顾云杳还能活下来,原来是有人动了恻隐之心,这真是个好东西。”顾云杳突然笑了起来,看着大夫人十分灿烂的笑。   大夫人听她这么说,脸上喜色一闪,她承认了,她自己承认了。   可这股喜气还没充斥到全身,大夫人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她在心中思索片刻,忽然抬头惊恐的盯着顾云杳道,“你,你见过那人!?”   顾云杳笑的更愉悦了,起身走到大夫人跟前微微侧头道,“大夫人说笑了,本宫的恩人哪里有住在文定公府的道理,自然是要接走的。”   早前念婷就派人盯着这位身份不明的大夫人,她此去需神殿也查过此人,既然知道底细,又怎么会掉以轻心。   “大夫人,我想忘记什么身份的不是我吧。”她不再自称本宫,淡淡额说道。   “十年修行才入了雪神殿,又五年才成了雪女,你竟然为了一个叛徒舍弃了这一切,难道是这文定公府的大夫人之位实在诱人?”   顾云杳慢慢的说着,一字一句清清楚楚传进大夫人耳中,让她忍不住就想起那时候的百般艰难,更想到后来如何堕入此间。   她紧紧抿着唇不说话,目光盯着眼前的皇后娘娘看,早闻前朝镇国公主智谋无双,她却被那一次算计到了她而蒙住了双眼。   这样的人若非措手不及,又怎么会被人算计到,就算能有一次,也很难再有第二次。   “你到底想说什么?”大夫人艰涩的开口,当年的事是她心中的一个疤,此刻却被顾云杳无情的揭开了。   顾云杳半转过身,声音轻淡的说,“我知你为何走到这一步,但怪不得别人,路是你自己选的,便要承担其后果,今日也一样。”   她说着重新走回到榻前坐下,双手规矩的交叠在腿上,“你知道此事已经很不容易,但你还是算漏了一点,我并非普通人家的姑娘,否则你以为那人为何三番五次的想置我于死地。”   大夫人知道她说的那人是谁,她曾想入宫问问,可她以太妃之姿把她挡了出去,根本不知道为何,后来知道她便是镇国公主傅云后,她理所当然的以为是因为算计她这件事。   如今听顾云杳的意思,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第254章 让你死个明白   “镇国公主怎么会是普通人家的姑娘,就算当初的顾云杳也不是。”镇国公主乃是前朝皇家人,而顾云杳再怎么说也是大将军嫡女,两者都并非普通人家的孩子。   大夫人嘴巴蠕动了几下,最后说出这么一句似是疑问的话来,她实在不通,自己漏算了什么,而顾云杳口中那并非普通人家的姑娘又是指什么。   顾云杳笑着摇头,“我并非说这些,我说的是那人为何一定要一个小小后燕镇国公主死的原因。”   她也不明白,直到现在也不是很懂,可听柳轻盈说,如果一个女人对另一个女人及她的子女恨之入骨,若非有不共戴天的仇恨,那便是为情。   所以她猜测当年在晋国一定发生了什么,除了权利之争外还有更多的事被隐藏。   顾云杳隐隐猜到了几分,只是很难理解一个女人会为了情而丧心病狂到如此地步。   “原因……”大夫人嘴巴翕动,良久才吐出重复的话语,难道原因不是因为玉戎帮了她,她为了报答吗?   后燕的局势颓败,但只要有那位镇国公主在,后燕的气数一时半刻根本尽不了,当年他们曾想让玉非寒娶了比他大不少的傅云,谁知竟被皇帝回绝。   所以才会有了后来的计划,迫使璇玑楼插不上手,救不了人。   而事后玉戎竟然想自己娶了傅云,只是中间突生变故,傅云竟跳下高台以身殉国,从始至终似乎那人都没有非要傅云死的意思啊。   大夫人想不明白,抬眼看着顾云杳,却见她叹了口气道,“你确实不如她,怪不得当年她可以是雪妖,而你只是雪晶。”   雪神殿等级森严,即便是同为雪妖也有几个分制,更何况是差了一个级别。   大夫人紧咬下唇,蓦地抬眼瞪着顾云杳道,“何必故弄玄虚借此来羞辱我,今日的事既然已经如此,那我认命便是。”   “夫人说错了,我并非羞辱你,而是在说事实,她千挑万选挑了玉戎,为的就是掩人耳目,这一切看似为他着想,其实到头来也不过是利用了他罢了。”   顾云杳声音平静的说,“若非没有玉戎这个挡箭牌,你以为一个雪神殿叛徒何以活到现在?”   “我不明白,我……”大夫人想说话,被顾云杳直接打断。   “她的任务是去晋国,后来因为晋国宫闱权利纷争到了后燕,你可曾想过为什么。”一个雪妖到晋国去肯定不是为了他们的权利纷争,而是另有任务,那权利倾轧怎么会牵连到她?   大夫人脸上神色一顿,似乎真的开始想,顾云杳便继续说,“她是如何遇见玉戎的,又是如何被他所救?一个雪妖还需要人救?”   不是她看轻如今的江湖门派,就他们那点手段,估计还不够雪神殿一个雪晶看,更何况是雪妖。   既然如此,为何那人会有被人救起报恩一说。   “她是故意的,以她的能力,根本不会有人能让她陷入危险之地。”大夫人喃喃的说,像是想通了一些事,又像是还没有。   “对,所以她另有目的,但这个目的必须有人为她掩护,否则恐怕还没达成她自己便要先香消玉殒了。”   顾云杳继续说,“或许你不能理解为什么对付一个小小的公主,就需要她那般计划,且花费那么长的时间也在所不惜,但如果我告诉你,我是雪神之孙,我的母亲是晋国王妃呢?”   大夫人惊讶的瞪大了眼睛,有什么东西在她脑中一闪而过,但时间太过久远,她记得不是很真切,但一袭记得那双柔情似水的眼睛。   “她从晋国开始便已经反叛了,她一开始就在骗我、利用我。”大夫人的声音颤抖,手脚也止不住开始轻微颤抖,像是气急,又像是害怕。   顾云杳见她终于想到了关键上,哼笑一声道,“我不是她,我不会让人死的不明不白,所以我告诉你这些,让你也明白自己到底怎么死的。”   大夫人的浑身猛地抖了一下,随即放松下来,今日到了这个地步,她怎么还能活得了。能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一生会到了此种地步,她知足了。   “我不会谢你,我也知道自己活不了,我不求你什么,希望此事不要连累文定公府。”她不喜欢那个地方,可她生活了十来年,费尽心思成了大夫人,即便那人连走还是带了原配的牌位。   顾云杳点头,“自然,老文定公刚正不阿,他不该为你的错误担罪,更何况你的所作所为还让他失去了心爱之人。”   大夫人紧紧抿着唇,手指攥成了拳头,等着顾云杳给她最后的判决。   “大夫人心智迷失,以至于胡言乱语诋毁本宫,蔑视皇族颜面,特赐白绫一条,自裁。”顾云杳淡淡的说出这一段话。   她不是十恶不赦之人,但也不是心地善良之人,秉承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必诛其心,所以她告诉大夫人当年的真相,她猜测的真相。   大夫人遗体被送回了文定公府,雪夕说老文定公只看了一眼,并没有说什么,倒是如今的文定公哭的一塌糊涂,似乎比死了亲娘还伤心。   顾云杳敲了敲雪夕的脑袋,这种事别人都避之不及,怕沾了一身晦气,这丫头却扎着脑袋非要去看看。   “哎呀,疼啊,我这不是去看看热闹嘛。”雪夕小声委屈的说,顾云杳顿时苦笑不得,还是第一次听人说看人家丧事是热闹来着。   “明日年关,热闹让你看个够。”顾云杳没好气的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还早,便想去御花园转一转。   御花园中百花凋零殆尽,石桥下的水流也迟缓了许多,假山石雕让人看一眼便只能看到冷意,可雪夕似乎很喜欢。   她在雪神峰长大,住的地方四季如春,可出了那地方却是万里冰原雪山,这样的寒冷对她来说简直小菜一碟。   她们正到处闲逛,忽然从远处跑来一人,赫然是已经升任内宫侍卫统领的李良政,他脚步稳健的朝她们这里走来。   顾云杳看见他便问何事,李良政先行了礼才说道,“有人送来一个箱子,已经抬到您的寝宫外,皇后娘娘要不要看一看。”   “箱子?”顾云杳挑眉,转身往寝宫方向走。   当她把箱子打开,就被眼前看到的东西给惊艳了,那是一套做工精致刺绣清雅华美的华服,衣服入手如同云般柔软舒适,竟是织水云锦所做。   她拿出衣服,下面还有一个小盒子,打开一看是一套更为华美的首饰,和她手中的衣服相辅相衬。   “可有说是谁送来的?”她不是个十分注意打扮的女子,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更何况她还是个女人,就算再不注重,也比一般人多一些。   这套衣饰别说是西秦,就是晋国她都敢肯定,绝对找不出这样美的。   “没说,只说是远方的亲人。”李良政想了想说,人不是他见的,那小侍卫如今还站在门外等着呢。   顾云杳嗯了一声,大致知道是谁,这世上能有这般美的衣饰还不吝啬送人的,大概只有雪神峰那位了。   “你们都下去吧。”她挥了挥手,又去拉了雪夕往里走,寝殿后面有一片园子,是玉非寒亲自为她栽种的各色花草,据他自己说一年四季都有可以看的繁花。   “是尊主吧,这种衣服雪神殿有很多,但我从没见过这一件,简直太美了。”雪夕满脸羡慕,她也有一件织水云锦,可惜没这件漂亮。   顾云杳笑着点头,还没说话就感觉到有人从不远处过来。   “属下参见楼主,令主让属下给您传信。”来人一身黑衣,手中捧着一只细长的盒子,看上面的雕刻风格,像是晋国的产物。   顾云杳接过盒子,问他念婷此刻在何处。   她不自己回来,是有什么事绊住了脚步吗?   “令主还在晋国,说,说要拿了晋国珍藏美酒再回来。”黑衣人迟疑着说,令主说不让他说这些,但楼主问,他又不敢说谎。   顾云杳挑眉一笑,好气又好笑,侧头看了一眼雪夕,眼珠一转便问她,“你想不想去看看晋国的风貌,你溶月叔叔走了这几日,差不多也该到了。”   晋国国都离西秦不远,此去慢条斯理也不过五日时间,以溶月的能力,三日可到。   “去,去,当然去,溶月叔叔跟我说过,那里好多好吃好玩的。”黎京里的好吃好玩也很多,可没有溶月叔叔,在这皇宫里又四处拘束,她还不如现在去晋国。   “好,那我让他带你过去。”说着朝黑衣人指了指,后者抬了下眼,沉声应了声是。   雪夕也没意见,顾云杳道,“带雪夕去找念婷,告诉她把人给我照顾好了,她这次的事我就不跟她计较。”   黑衣人领命,雪夕立刻拉着他就往回走,说什么要去收拾包袱,黑衣人挣扎几下,居然都没有挣脱。   顾云杳笑着看他们离开,雪夕的武功在雪神殿不怎么样,但在这里绝对是高手中的高手。   等他们都走了,她才打开手中的盒子,再打开盒子中的卷宗,当年那件事便如同幻影一般浮现在她的眼前。   卷宗上写的十分详细,看来南宫筠没少为此事费心。   顾云杳大致看了一遍,抬脚往园子中的亭子走,坐在亭子中又仔细看了一遍。   当年晋国皇帝有七个儿子,她母亲遇见的那个是第四子,在当时的晋国是个风云人物,惊才绝艳且风华无限,所以郎才女貌自然而然。 第255章 白首偕老   之后的事便是她母亲执意离开雪神殿嫁给了这位晋国皇子,她的身份并非秘密,在晋国雪神殿的人并不少见。   但是这对于另外几个想要角逐皇位的皇子来说,一个雪神殿女子和他们的老四结合,那便是如虎添翼,他们的胜算岂不是更少。   后来的事就十分顺利的到了反目成仇背后一击的地步,不过这一劫却是在三年后,她母亲为了救父亲,被如今的皇帝抓到。   但不过仅仅一日,她便逃了。   顾云杳想也是,雪神的女儿,她的武功又怎么会差,只是后来为何那般回了雪神殿?   她继续往下看,南宫筠这份卷宗总却没多说此事,只说是与人打斗所致,后不知所踪。   到此为止,她母亲就没再出现在卷宗里,倒是另外两个人引起了她的注意,卷宗中写的很清楚,鲁王幼子两人。   她不止有一个哥哥,还有一个弟弟。   顾云杳快速又仔细的把剩下的卷宗一一完毕,慢慢回味着后来那孩子的去处,被晋国三皇子救出收留,三皇子。   她猛地瞪大眼睛,晋国三皇子不就是南宫筠的父王,而他就只有南宫筠一个儿子,且终生没有娶过王妃,也是那场皇权之争中唯一活下来的皇子。   “原来他肯明里暗里帮我是有理由的,也难怪他看我总是一副看别人的样子。”顾云杳忽然失笑,她还以为南宫筠是爱慕她,却原来那不是什么男女之情,而是看待亲人的眼神。   如果他是另外一个幸存者,那雪神殿救她这件事,他肯定知道,怪不得第一次见便是那样的眼神,他早就知道了。   收起卷宗,顾云杳心中的情绪复杂万千,经历过那么多亲情破碎复合,如今她都不敢再奢求,却突然多了两个亲哥哥,比顾家两位还亲的哥哥。   站在御花园中许久,她才转身回了寝殿。   年关当日一早便起身前往皇家寺庙祭祀,主持仍是明心,他的身份玉非寒和顾云杳都不再过问,也没有问的必要。   按照祖制焚香沐浴跪拜佛祖,乞求来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一些列祭祀礼仪十分繁琐,从早开始直到午时才结束。   而这才是一个开始,接下来回宫布置,入夜前与众臣同席,以示君臣同乐,鼓励众臣来年与皇帝一样勤政自勉。   黄昏时分顾云杳终于有了空闲的功夫,一身疲惫的回到自己的寝宫,好久没有参加过皇室这般繁琐的礼制,她竟然一点没忘。   “皇后娘娘,该更衣了。”说话的是玉非萧的心爱之人,顾云杳喜欢叫她小鱼,因为她喜欢吃鱼,名字里也有一个跟鱼有关的字。   她取了那件华美如同仙衣的裙子,让人服侍穿上,又梳了一个简单的发髻,把那套首饰戴上。   顾云杳看着镜子中那人,脸仍是平凡的脸,但这一身衣饰衬托下,竟然有种神秘清雅的美,这一身银红色华服让她似乎回到了过去。   众臣齐聚大殿,帝后来时,众人的目光都是敬畏中带着惊艳。   帝一身玄色华服,红色滚边及金线所绣龙纹云纹十分精美,而他本身便是俊美无双,这一身更衬得他高雅冷俊,帝王之气凛然。   而最让众臣惊讶的是皇后,如果不看那张脸,谁也没想到她竟这般高华贵气,仿佛她本就该如此,一步一步端正高贵,哪里看得出是个从小就被丢去乡野的丫头。   二人入座,众臣山呼参拜,年关夜宴便算是正式开始了。   席间众人觥筹交错,玉非寒不同玉戎,臣下也不必一定拘束,众人点到为止恰到好处的交谈饮宴,一时之间好不快乐。   而就在此时,席间一人脸色酡红的走了出来,一看便是喝的多了。   “文定公这是做什么?”曹烈上前一步想阻拦他继续往前走,再往前便是御驾近前,岂是旁人可以随意靠近的。   “做什么?我倒想问问皇后娘娘,她这是做什么?难道因为我母亲知道了她的秘密,她便要杀人灭口吗?”   文定公的声音很大,瞬间传进在场人的耳朵里,顷刻间大殿一片寂静,无人再敢喧哗,都直直的盯着站在中间醉醺醺的文定公看。   似乎觉得众人安静是赞同了他的质问,文定公忽然抬手指着顾云杳道,“皇后娘娘,你别以为杀了我母亲便可以高枕无忧,她都告诉我了,你就是个妖怪,你……”   他还没说完,玉非寒已经一拂袖起身喝到,“住口,文定公,你可知你此刻在跟谁说话,又说的是什么话!”   玉非寒的一声呵斥让文定公的酒醒了一些,但心中的怨气还是压不下去,他梗着脖子告了声罪道,“陛下恕罪,臣无意冒犯,只是想为母亲讨回一个公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相信陛下不会坐视不理。”   他垂着头,看不清他的神色,话语却清晰的传出来,说的玉非寒直皱眉。   顾云杳伸手碰了碰玉非寒,示意她自己来处理。此事因她而起,怎么好让玉非寒在众臣面前为难,何况她并没有做错什么。   “文定公既然如此说,是否已经认定我是诬陷好人,为了你说的所为秘密灭口。”她长身而立,一身气势无人敢质疑。   唯独垂首的文定公低低的说道,“是,臣下的母亲知道皇后娘娘一个惊天秘密,她此次进宫便是为了此事,没想到却被您给赐死。”   “哦?既然如此,不如你当众把这个秘密说出来可好?”顾云杳丝毫不在意,还撺掇着文定公当众说出那个秘密。   文定公一愣,抬眼看向站在上首的顾云杳,她的气势当真跟娘说的一样,像极了前朝镇国公主傅云,此刻他的怀疑渐渐成了肯定。   “皇后娘娘并非顾云杳,而是前朝公主傅云魂魄转生占了她的躯体。”一席话惊得不少人倒抽凉气,不过不是为了这个看似荒唐的秘密,而是为文定公的大胆震惊。   大殿之上无人说话,文定公把这话说出来之后,身体像是被抽干了力气,一下子瘫坐在地上,他知道自己完了,不管这件事是不是真的,他都活不了。   “就这些?”顾云杳淡淡的问,抬眼朝殿门外看了看,重新坐回到玉非寒身边道,“此话你母亲说过,且指着本宫的鼻子说,你说此举是为何意?”   文定公瘫坐在地上不敢抬头,这一下把酒劲儿全激过去了,此刻脑袋一片清明。   “臣不知,就算母亲冒犯皇后娘娘,但也罪不至死。”他忽然哽咽着说,他自幼没了母亲,是大夫人把他拉扯大的,就如同他的亲生母亲一般。   顾云杳摇头叹息,有些恨铁不成钢的道,“你可知你的亲生母亲,老文定公的原配夫人是为谁所害?你竟然还为了她胡闹,你愧对老文定公的一片苦心。”   她的话如同一个炸雷在文定公的脑子里炸开,他茫然的抬头看向上首的帝后,两人的神色如出一辙,冷冽威严,还有斥责。   他挣扎着爬起来跪好,咬牙道,“还请娘娘明示,我母亲如何死的,这跟我为大夫人讨回公道又有何相干。”   这次顾云杳还没说话,玉非寒先开了口,他声音里听不出情绪的说道,“朕的天下若人人都如你一般,百姓还谈何安家乐业,即日起,剥夺文定公长子世袭,另择有能者继承爵位。”   文定公瞪大了眼睛,他以为皇帝陛下会看在他父亲的面子上,最多对他有所惩罚,没想到会直接削了他的爵位。   “不,不……”他喃喃的说着,抬眼猛地看向顾云杳,那眼中的恨意汹涌,像是要把她生生剥皮。   他自幼怯懦无能,若非是长子,这继承爵位根本轮不到他,这也是唯一令他欣慰的事,而今竟然连他这唯一的希望也要拿走,那不如杀了他。   顾云杳不等他说出犯傻的话,直接打断他道,“当年害死你母亲的便是你口口声声要为其讨公道的人,你说你对不对得起她。”   文定公瞪着眼睛看着顾云杳疾言厉色的说出这番话,她的神色严肃端正,“大夫人的事本宫不想多说,是真是假你大可以回去问老文定公,他比你明白,也比你看的清楚。”   年关夜宴因为这一场闹剧不欢而散,顾云杳最后若不是为了老文定公着想,她便由着那愣头青出言自寻死路。   回去的路上,玉非寒一直环着她,顾云杳不想有人跟着,他便摈退了左右,只有他们两人互相搀扶着在御花园中走。   “你不想问他说的可是真话?”比起忍耐,顾云杳比玉非寒差了点,所以她先开口,若玉非寒想知道,她可以告诉他。   但如果知道真相后他接受不了,那她便只能离开。   “不想,你是不是她都不重要,只要你还是我认识的顾云杳便可。”玉非寒摇头,牵着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极其认真的说。   他认识的顾云杳就是这个模样,与前朝镇国公主性子有些相似,尤其是眼神更为相似,但那又如何,她就是顾云杳,没有傅云的倾国倾城,也没有傅云的贵重身份,有的只是他的倾心。   “即便你是她,那我岂不是更该高兴,自己喜欢的人和敬重的人竟然合二为一,我该说老天待我不薄吗?”他半开玩笑的说,幽深的眼眸里有一丝笑意闪过。   顾云杳不由也跟着失笑,调侃道,“是啊,老天待你不薄,如此完美又不惹事的媳妇,别人求都求不来。”   “对啊,所以我打算把这媳妇关在家里,哪里也不让去,省的别人觊觎,皇后说是也不是?”   “那得看你能不能关的住了。”   空中慢慢飘起雪花,落于两人头上肩上,玉非寒将她用在怀里,“此生此世,执子之手,与之白头。”   “好,此生此世,执子之手,与之白头。”   全书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