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退亲后我嫁给了皇帝》 作者:山间云雾   文案:   紫云郡主林婳被谦亲王退亲了,举盛京皆惊。   这这……这一个是太后亲封的紫云郡主,不是女儿胜似亲生女儿疼爱,一个是太后疼爱的幼子,听说谦亲王还是爱上了一个身份低贱的风尘女子,这才退亲的。   一时之间,紫云郡主成了全盛京的笑话,林国公府也颜面扫地。   皇帝为了安抚林家满门忠臣,下旨要迎娶她入宫为继后。   嫁给萧弈洵?活着不好吗?   记得年少时,叛军闯入宫中,萧弈洵持剑冷酷地将叛军一一斩首,鲜血溅了她一身,他的那一身杀气,吓人得很。   也曾偷听爹爹说过,皇帝生性凉薄,心思深沉,做臣子的也看不透他的心思,都从心底畏惧这位帝王。   更别提,在皇后阿姐病得弥留之际,她胆大地偷偷带着阿姐的心上人进宫来,见最后一面,结果被皇帝萧弈洵撞见,虽机灵避过,但她也从此提心吊胆,夹着尾巴做人。   林婳连夜收拾包袱跑路,最后还是被她爹逮了回来,把她绑上了来迎亲的凤辇。   成亲后,萧弈洵性子虽冷,但好像不难相处,还惯会讨她欢喜的。   知道她吃不惯宫中的菜,特地寻了名厨给她开小灶。   知道她不喜热,特命能工巧匠给她辟出一处避暑的宫殿。   甚至能以龙体替她挡刺客的刀,意识迷糊之际,紧紧拽着她的手,当着众人的面前呓语连连,“婳儿别怕,朕会护你一辈子周全,我不能失去你——”   满屋子妃嫔齐齐变了脸色,合着她们争宠来争宠去,都争成了 一个笑话!   一句话简介:团宠   立意:积极向上,不断奋进,向着美好生活出发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阴差阳错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林婳,萧弈洵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林家有女初长成   除夕,堪堪到寅时三刻,这天就黑了下来,从前日起大雪就落个不停,落得满盛京白皑皑一片,不过这会子过年,城中百姓家家户户都张灯结彩,白色点缀了红色,像红梅在雪中盛开般美煞人。   叶国公府亦是这般红装素裹,脚踩在松软的雪地上发出沙沙的声音,头顶有藏在府邸屋檐下过冬的鸟儿一掠而过,发出啾啾的鸣叫声。   “都快些,别等水凉了。”一个身形纤长穿着橘色衣裳的女子快步走在前面,催着一行提着热水的粗使丫鬟们速度快些,穿过铺了厚厚白雪的庭院,踏进长廊,拐了好几个弯抵达到了一处精巧的院子,径直被领到一间房里,只见头顶的匾牌上刻着,玉汤房三字。   粗使丫鬟们提着热水,哗啦地倒在了纱幔之后的那个梨花木做的浴桶,而在浴桶的一旁还放了几个烧得红旺的炭盆,屋内温暖如春,一点也没有外面的严寒,待热水倒满后,屋里伺候的丫鬟撒了各色花瓣到浴桶里,铺得层层叠叠,红的、粉的好看极了。   那穿橘色衣裳的女子抬手叫了她们出去,粗使丫鬟一个个排着队陆续出去。   其中一个年纪小一点的丫鬟走得慢些,看见里间的珠帘被撩起,走出一位粉雕玉琢的小姑娘,肤若白雪,长发浓密乌黑如锦缎,圆圆的杏眸清澈如山间溪水,琼鼻小嘴,身子骨稍显丰腴,目光倏然扫过来,长睫轻扇,面颊生出两个浅浅梨涡来,声音软糯娇憨:“新年好呀!”   小丫鬟怔怔地看着,步子挪不动,早就听说过府中有位三小姐,闺名唤作林婳,今日见到,真是一位又美又娇的小姐,难怪府中的主子们都很疼爱她,宫中的太后也宠得她如珠似宝,自出生就亲封作了紫云郡主,还收为了义女。   不过并未入玉牒,只是名义上的义女,皆因自小指婚给了太后的幼子瑞王萧弈谦。   如此娇俏的模样,就连她也忍不住心生喜欢,喃喃地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该对这位娇小姐回些什么话好,只得羞怯地垂下头。   “月橘,把我前些天封的那些过年荷包拿给她们,今日过年,让大家都讨个吉利,等会我进宫去了,可就没空分了。”婳儿看着那位橘色衣裳的女子,声如黄莺听得人心都要酥了。   身后大丫鬟绿翘放下珠帘,手扶上她穿着单薄的肩膀,催促着,“郡主,快到里间去,这门边有风,仔细吹凉了。”   “哎,”月橘忙应着,迎出门去叫住院子里的丫鬟们,便去屋子里拿了一堆绣了各花样、穿得沉沉甸甸的荷包,一个个分给了这些粗使丫鬟,粉脸浸出丝丝笑意,“你们今日可真走运,过来提个水就收了这么大一个荷包,这些可是郡主亲自准备的。”   拿到荷包的粗使丫鬟们忍不住打开了来瞧,只见这荷包里有数片金叶子,还有沉甸甸的银裸子,更有一颗颗大珍珠,看得众人目瞪口呆,心中忍不住惊叹:果然是三小姐的做派。   粗使丫鬟们个个掩不住欣喜地行礼,“多谢三小姐打赏,”这才提了木桶离开。   白雾缭绕的玉汤房内,林婳由二等丫鬟月橘和月兰伺候着入浴,绿翘端着放了衣裳的漆盘给她挑选等会要穿的衣裳。   “郡主,这些衣裳都是今儿个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赏赐下来的,您要穿哪一身?”绿翘微微屈膝,放低了让三小姐好挑选,又道:“太后还特地赏赐了一件防风的斗篷,里头是暖和的白狐狸皮,外头是大红羽纱面,还绣上了郡主您你喜欢的海棠花,可好看啦。”   林婳趴在浴桶边上,任凭一旁的月橘和月兰给她擦洗,一双杏眸在雾气中更显水灵,许是花瓣浴泡得舒坦,说话的声音变得懒懒的,“还有什么别的赏赐吗?”   今日一早,她听见表哥叶庭风约了三两好友,要到郊外冻住了的湖面上去玩冰嬉,这样有趣的事儿怎少得了她,当即死活赖着表哥也要跟着一块去,一直疯玩到午后才归家,因而错过了太后和皇后阿姐从宫中送来的赏赐。   绿翘回道:“与往常相差无几,都是些宫廷制作或各处进贡来的东西,像郡主您用习惯了的玫瑰香露,还有螺子黛,胭脂口脂这些,珠钗耳环手镯也各送了几套来,挑得都是最好的。”   她放下手中的漆盘,去拿了一支红艳艳的步摇来,“郡主你瞧这支红珊瑚步摇的颜色多透亮,还配了有红珊瑚手钏和耳环,听送来的宫女说这是从南国那边进贡来的御品,挑选得是最珍贵的红珊瑚打磨了许多年才出了这么一套珍品,全天下也只有这么一套。”   林婳拿在手里晃了晃,瞧着也甚是喜欢,浅笑说:“那今日进宫过年,就戴这个,再穿太后娘娘赏赐的衣裳和斗篷。”   “哎,”绿翘应着,去将三小姐要穿要戴的单独拿出来,其余的都拿去放起来。   “请夫人安,”听得院子里响起丫鬟们问安的声音,国公府的主母,林婳的生母叶素素走了进来,抬手摆了下,月橘和月兰都退到一旁,她挽起衣袖,拿了搓澡的帕子给林婳搓起背来。   “娘亲,”林婳想转身过来,被她伸手给按住了肩膀,林夫人面上带着些无可奈何,眼底又无限宠溺,替她擦洗着玉背,说:“你啊你,明知道今日太后和你阿姐从宫里赏赐东西来,你不老实呆在家里领赏赐,还跑出去疯玩。去玩也就罢了,这个时辰才归家,是不是忘记了今年除夕,你要进宫陪太后娘娘过?”   “婳儿记得,”林婳说:“就是回来的路上太多马车,一时绊住了脚,这才晚了。”   林夫人用力地给她搓背,说:“等会进宫过除夕,在太后宫中可不许这么没规矩。”   林婳转身过来,趴在浴桶边缘,一双狡黠的眸子眨了眨,“我在宫中一向守规矩极了。”   “哦?那今年中秋你到宫里去过节,怎么差点把长宁宫给烧了?”林夫人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她额头,“当时宫中传了消息回来,差点没把你爹和我吓晕过去,要是太后娘娘有什么损失,你担得起么?”   “不能怪我啊,”林婳说:“哼,都是方映雪的错,谁让她非要跟我抢月兔宫灯,这才烧到了一旁挂的轻纱帷幔。”   “你难道不晓得让让她?”   “让她?那绝对不行!”林婳气鼓鼓道:“平日里阿姐在宫中就总是叫那方映雪她姐娴贵妃为难,我要是再让她,岂不是辱没了阿姐这个皇后的脸面,让宫中的人还以为皇后阿姐敌不过她娴贵妃了!”   “你啊你,”林夫人无奈白了她一眼,继续给她搓澡,“迟早要把太后给气着了。”   说着,她又叹了一口气,说:“你今日进宫,替我瞧瞧皇后娘娘的气色,娘娘前些日子病了一场,也不知道有没有好,偏生正逢年底,府中上下事多,我实在不得空去宫里看她。”   “明日宫里不是要大宴群臣,太后宫中也要摆宴席请女眷,彼时娘亲你不就能见到娘娘了?”   林夫人又叹气,道:“你嫂嫂马上就要临盆了,身边更是不能没有人,我怎么走得开?”   林婳伸手抚住林夫人的手,“娘亲,你放心,我替您去看阿姐。”   这时,院子里的传话的丫鬟春婵走了进来,道:“大夫人,宫里的马车来接人了。”   林夫人的急性子上来了,忙催促着林婳出浴,又让绿翘捧了衣裳给她穿上,月橘和月兰两个丫鬟也上前来为她梳妆打扮。   杏色上衣搭着红色绣朝霞的褶裙,再束上一半的头发,两侧扎两条细长缠红线的辫子,插上红珊瑚步摇,戴上红珊瑚手钏,简直喜庆得像观音娘娘座下的善财童子。   林婳瞧着镜子里的自个儿,频频扬眉,这也太……   她从首饰匣子里挑了两朵杏黄色的珠花叫人戴上,好压一压这满眼的红色。   她也不小了,不能老穿这么一身红当个逗太后娘娘开心的年娃娃啊。   不过好在她今年身形抽条儿了,原本圆润的脸蛋也渐渐地有了下巴尖,做这一身打扮,更似有一种我家有女初长成的娇美。   林夫人替女儿理好衣摆,手掌从她略微纤细的腰间划过,目光落到她鼓囊起来的胸前,微微扬唇一笑说:“我家婳儿长大了,性子可也得跟着长一长,可别再让娘担心了。”   “知道了,娘,”苏婳嘟囔着,在丫鬟的服侍下披上了斗篷,“可不能再耽搁了,再耽搁下去去宫中就晚啦。”   今日是除夕,每隔一年她都要进宫陪太后娘娘过年,今年正好轮到了。   轿撵就在她这院子外等着,林夫人送了她上轿撵,再三的叮嘱了她规矩、规矩,这才放了她离开。   林婳坐着轿撵穿过蜿蜒曲折的长廊,经过数重深深庭院,终于抵达国公府的正门。   她只带了丫鬟绿翘,从正门上了宫里来接人的马车,徐徐往皇宫驶去。   马车到了宫门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太后宫中的凤辇已经在等着了,来迎她的是太后身边的大宫女珍珠,她一见着林婳,便迎了上来搀扶住她,“哎哟,我的紫云郡主小姑奶奶,您可算来了!再晚,可就让太后、皇妃们都等您一人了。”   林婳笑着跳下马车,道:“珍珠姐姐,多日不见,你可又长漂亮了。”   “还不是托郡主您的福气。”珍珠笑着扶了林婳坐上凤撵,甩着手帕催宫中的小太监们抬凤撵往长宁宫去,“快,起轿去长宁宫。”   夜幕降临,皇宫的红墙金瓦也被白雪盖上,在宫灯的照映下美得似人间仙境。   林婳乘坐的凤辇八个小太监抬着,踏过铺满雪的宫道,向长宁宫的方向去。   “救命,救命啊……”另一条宫道上,有一个浑身是血的宫女跌跌撞撞地跑来,身后追上来一堆手持刀的宫廷侍卫,在后面肃穆喝道:“还不束手就擒,莫要乱闯冲撞了贵人。”   那宫女拼命地跑,只见她跑丢了一只鞋,赤足踩在雪地上也似没有知觉,跑得飞快,突然,她瞧见了从面前宫门经过的凤辇,像是看到了救星一样,猛扑上前去,“娘娘,娘娘救命啊……”   还不等她靠近,护送凤辇的嬷嬷一把揪住了撞上来的小宫女,怒斥道:“大胆奴才!太后娘娘的凤辇,岂是你能冲撞的?”   那小宫女倏然跪在了地上,猛地磕头道:“太后娘娘,奴婢不是故意冲撞您的凤辇,奴婢有冤,太后娘娘您一向慈悲为怀,求您救救奴婢,奴婢是冤枉的——”   “大胆贱婢!竟敢冲撞了太后娘娘的凤辇,还不快束手就擒!”宫廷侍卫追上来了,接着一众人跪下来请安,“末将请太后娘娘安,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呃……”一旁护送凤辇的嬷嬷瞧了眼凤辇,面上显出为难,正待要说话,倏然那凤辇的帘子被掀开来,探出林婳那张一张俏生生的鹅蛋脸来,笑着说:“我可不是太后娘娘哦。”   领头的宫廷禁卫军抬头一瞧,又即刻低下头道:“末将请紫云郡主安,让这犯了事的贱婢冲撞了您,实在该死,还请紫云郡主恕罪。”   那小宫女见是紫云郡主,面上更是激动,拼命挣扎着喊道:“郡主,求您救救奴婢,奴婢冤枉啊,奴婢没有——”   “大胆!”方才领头暴喝一声,抬手以飞快地速度将那宫女劈晕了过去,随即又跪下请罪,道:“回禀紫云郡主,此宫婢不守宫规与人通奸,竟还私逃了出来冲撞了郡主您,实在罪该万死。”   林婳还想问问具体什么情况,不想一旁的珍珠抢先道:“郡主,除夕年夜饭马上就要到了,太后娘娘还等着您呢。再耽搁,可就晚了。”   “可是——”林婳跟表哥混久了,晓得一点江湖风气,知道什么叫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可话还没说,又被珍珠劝道:“郡主,您可怜可怜奴婢,若是再晚,太后娘娘起了脾气……”   话说三分,林婳也就收住了好奇,乖巧坐回轿内,任由珍珠放下帘子,凤辇被抬了起来,接着往不远处的长宁宫去。 第2章 雪夜惊魂   长宁宫灯火通明,年味十足,挂了红灯笼,贴了福字,还在轩窗上贴了各种各样的剪纸等等。   林婳由珍珠引着往里走,太后娘娘落座在主位置,下方是一些早到的妃嫔,这会都在陪太后话家常。   奇怪?皇后阿姐怎么不在?   是还未到吗?再看一眼,没到的还有跟阿姐不对付的方娴贵妃。   她一走进去,一双双眼睛都向她看来,脸上纷纷堆起笑容来,被亮堂的灯光照耀得都像一朵朵盛开的花骨朵。   如今文宣皇帝不过二十三,他的妃嫔们自然也都是花一样的年纪。   宁太后抬手向她招了招,眼底掩不住地欢喜,“可算到了,快过来,让母后瞧瞧你。”   林婳快步走过去,先见了礼,这才过去宁太后旁边坐下,“让母后您久等了,婳儿真是太不对了。隔一年才能陪母后您过一次除夕,婳儿想精心打扮一番讨母后开心,这才误了时辰,母后您可别生婳儿的气啊。”   娇憨的小女娃儿模样,哪个长辈瞧了不喜欢。   “哀家疼你这个小鬼精灵还来不及,又岂会生你的气?”宁太后亲昵拉住林婳的手,那张保养得意的脸半是惊讶、半是心疼,“呀,手怎么冷成这样。秋璇,快去拿一个手炉来。”   宁太后身边的亲信齐姑姑忙去取了手炉来,宁太后亲自接过塞到了林婳的手里,不由嗔怪道:“这天寒地冻的出门也不带个手炉,仔细着凉,有得你难受!”   林婳依偎着宁太后,浅笑道:“婳儿身上穿着母后您赏赐的斗篷,暖和得紧,一点也不冷。”说着调皮地吐了吐舌头,“就是刚才进屋来,捏了个雪球玩。”   宁太后和紫云郡主如此亲昵,仿若无旁人在场,叫一众妃嫔实在心生羡慕和嫉妒。   宁太后只得了皇帝和瑞王两子,并未诞下公主,也不知这林国公府的嫡小姐有何与众不同之处,竟让太后如此喜欢,不仅收为义女,亲封了紫云郡主,并将其指婚给了谦亲王。   “有些日子不见紫云郡主,今日一见,紫云郡主竟成大姑娘了,”一旁的舒嫔笑容温和地夸赞:“这一身打扮着实好看,方才进殿内来,我还道是哪来的仙女呢。”   宁太后听罢,笑着打量林婳,惊道:“你不说我还没看出来,现下仔细一瞧,果然是长大了,婳儿你是重阳节那日生的,等过了年,转眼就及笄了。”   “是啊,”舒嫔掩嘴笑道:“等及笄了,那与谦亲王的婚事也能提上日程,太后娘娘,这可是双喜临门的事。”   义女出嫁,亲儿娶妻,可不是双喜临门的事。   林婳故作女儿家害羞,微微摇晃着宁太后的胳膊,“母后,您瞧舒娘娘她……”   “哈哈……”宁太后乐得开怀大笑,“可别逗她了,这孩子脸皮薄。”   坐在一旁陪着笑的季婕妤目光沉沉地从舒嫔身上掠过,随即停在林婳身上,突然目光怔了怔,落在了林婳头上插的红珊瑚步摇上,这不是南国最新进贡入宫的贡品吗?   听说进贡的只有一套,而且还稀世难得,怎么会戴在这丫头的发髻上?   目光往下移,耳环不是红珊瑚的,但手腕上戴着的是红珊瑚手钏没错。   难道是太后向皇上要来,赏赐给这丫头了?   她不认为是皇上会赏赐给皇后,毕竟皇后身子弱无宠已久,这是后宫人尽皆知之事,皇上便是要赏赐要该赏其他妃嫔,这红透如血的颜色,最适合气色好、年轻的妃嫔,衬得人明艳动人,可不适合皇后那个病秧子。   季婕妤忍不住道:“郡主头上戴着的这支步摇可真好看,做工可真精致,用料讲究,寻常工匠肯定制造不出这样好的红珊瑚步摇。我记得前些日子南国进贡了一批贡品,里面就有一套红珊瑚首饰,郡主头上的莫不就是了?”   “这我就不知了,”林婳伸手抚了抚头上的红珊瑚步摇,道:“ 是皇后娘娘赏赐的。”   “那便是了,”季婕妤掩嘴假笑,这可着实是打了她的脸,没想到皇上会把这等好物赏赐给皇后,说明皇后在皇上的心中还是有份量的,更没想到皇后竟如此疼爱这个紫云郡主,这样珍贵的东西说赏赐就赏赐了。   这时,殿外传来一声传唤,“皇上驾到,娴贵妃到——”声调拖得老长,一听便知道是太后宫中郭公公的声音。   除却宁太后,其余一众人起身行礼。   “嫔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   “嫔妾请贵妃娘娘安……”   “臣女给皇上请安……”林婳弱弱的声音夹杂在其中,忍不住拿余光瞧了一眼皇上和娴贵妃,只见得皇上一如往常冷峻着一张脸,而娴贵妃一如往常温柔贤淑,贵妃稍稍往后站在皇上身旁,两人就像一对蒹葭情深的夫妻。   林婳看得心里憋上一口邪火,皇后久病在床,娴贵妃掌管后宫大小事务,宫中流传着娴贵妃终将皇后取而代之的传闻,就连她这个宫外之人都知道,可想而知,平日里这个皇上是如何对阿姐薄情寡义,而这个娴贵妃是如何挤兑阿姐的。   文宣帝萧弈洵抬手免了她们的礼,随即往里走来向宁太后请安,起身时,深邃而冷清的目光不经意与林婳的视线碰上。   惊得林婳忙挪开目光去看向别处,小嘴却微微撅起,表达着自己内心的不满,哼!冷落阿姐的坏蛋!喜新厌旧的坏蛋!   当然也不敢做得太过分,他是皇上,敢给皇上脸色看,被人扣个大不敬的帽子可就糟糕!   “臣妾给太后娘娘拜年,祝太后娘娘您福如东海,万事如意!”娴贵妃紧随其后,大方得体地给太后请了安。   这边刚请完安,皇后娘娘身边的福公公就急急忙忙地赶进来,先行了礼,这才说话道:“奴才是来替皇后娘娘传话的,娘娘突感身体不适,不能来除夕夜宴,还请太后和皇上恕罪。娘娘说等改日身子好了,再来向太后您请罪。”   “没什么大碍吧?”林婳心里着急,一下脱口而出问道。   福公公瞧了林婳一眼,道:“回紫云郡主,太医已诊治过,无大碍了。只是身子骨弱,现又下大雪,经不起寒风吹,又有头晕目眩之症,故而不能前来。”   “皇后身子不好,不能来也不能怪她,你回去叫她放宽心养好身子,切勿多想伤神。”宁太后又唤来齐姑姑,道:“秋璇,你去领一些冬虫夏草,人参鹿茸,还有天山雪莲和血燕这些滋补之物给皇后送去,顺便看看皇后叫她安心养病。等除夕夜宴过后,我再让紫云过去瞧瞧她。”   “是,太后娘娘,”齐姑姑领命退下。   这时,太后宫中侍奉的大宫女珍珠上前来,“太后娘娘,皇上,夜宴已准备妥当,请移步青莲宫。”   “走,跟母后一块过除夕去。”宁太后笑着拉住林婳的手,说:“今日我让御膳房准备了你最爱吃的菜,你难得进宫陪哀家过年,可得让你高兴了。”   众人入座,林婳就坐在挨着宁太后的桌子,一旁的宫女上前替她掀开桌上佳肴的盖子,打量了一眼,确实是她最爱吃的菜。   宁太后笑望着她这边,道:“可还合心意?”   林婳娇俏点头,道:“母后您对婳儿真好,上一回过年婳儿就随口说了一句喜欢吃冬笋,您就放在心上,让人给安排上了。”   “你是哀家的心头肉,哀家不疼你,疼谁?”宁太后笑得合不拢嘴来。   这太后对紫云郡主的宠爱,可羡煞一众妃嫔,若她们中谁人得了太后的欢喜,怕是能在这皇宫中横着走,无人敢得罪,可偏偏是一个外臣之女得了太后的宠爱。   宁太后抬手挥了挥,大宫女珍珠捧了一壶酒上前,用琉璃杯给林婳斟了酒,“郡主,这是西域进贡的葡萄美酒,太后知道您喜欢喝,便一直命奴婢冰存在冰窖,专门等着除夕让您品尝呢。”   林婳小尝了一口,脸上尽是满足,“母后,您也请喝。”   珍珠立即去给太后倒上,宁太后浅灼了一口,眉目舒展,“存得久一点,似乎比刚进贡来时更香了。”   “母后,”这时,萧弈洵道:“儿臣也想讨一杯葡萄美酒喝。”他话里似乎藏了一丝醋意,宁太后听罢,笑道:“珍珠,给皇上也倒一杯。”   “是,”珍珠应着,马上去给文宣帝倒了一杯酒,萧弈洵端着酒小口浅灼,眉目间的冷峻淡了几分,唇角勾勒出一抹淡笑,“好酒,果然是更香醇了一些。”   “太后娘娘,臣妾也想讨一杯酒喝,”娴贵妃温柔地笑着说,“让臣妾沾一沾福气。”   娴贵妃这话刚落,其余妃嫔也跟着纷纷讨酒喝,“太后娘娘,也让嫔妾等人沾沾福气呀。”   宁太后笑着道:“也好,今晚是除夕团圆夜,众人应当一块共饮才是。珍珠,你带人去把冰窖的葡萄美酒都搬出来。”   “是,太后。”珍珠忙应道。   酒被倒入小巧精致的酒壶里,每桌都派上了一壶,众人一块痛饮,早就候在一旁的舞姬这时进场,随着丝竹声响起翩翩起舞,清莲殿内温暖而喜庆,人人脸上都带着笑意。   酒过三巡,林婳已经有些意兴阑珊,心里记挂着病了的皇后阿姐,可是不能贸然离席,只得努力打起精神来,听周才人弹琴。   一曲罢了,又轮到另外一位妃嫔给太后拜年,这回不是献艺,而是献物,献上了一副亲手绣的百福字屏风,百个福字皆不一样,且绣工精美,可把太后哄高兴了,当即赏赐了些东西。   “不知紫云郡主预备怎么给太后拜年?”季婕妤笑盈盈地说:“往年郡主年纪小不必准备些什么,如今大了,想来是花了心思要给太后娘娘一个惊喜呢。”   这话可把大家注意力引到了连连打了几个哈欠的林婳身上,天知道她都要睡过去了。   林婳单手撑着头,脸蛋红红的,杏眸水盈盈地打着哈欠,听见人叫她,努力睁圆一双杏眸,任谁看都是一团孩子气。   宁太后笑着说:“还小呢,还不懂花这些心思。”   林婳又忍不住想打哈欠,好歹忍下来了,眸子里又泛了些眼泪出来,看着怪楚楚可怜的。   她说:“母后,我这次有准备拜年的礼物送给您呢。”   “哦?”宁太后嘴上说还小,这会一听有礼物,立马欣喜得眉开眼笑,“准备了什么?放在哪里了?”   “不是什么价值连城的东西,就是婳儿觉得有趣,就自己亲手做了,想让母后开心。”林婳招手让珍珠去喊了她的丫鬟绿翘进殿,呈上她准备的拜年礼物。   绿翘捧着一个黄花梨匣子上前,行了礼后,将木匣子放在桌面上,接着用手拨开两侧的锁扣,再把匣子往上一提,只留了一个底面在桌子上。   那底盘上搁置着用面团捏出来的小人,大一点的捏面人坐在椅子上,而小一点的捏面人匍匐在大捏面人的膝盖上哭鼻子,大捏面人微微低头似乎在哄小的捏面人,一旁还有各种装饰,像屏风、花瓶等摆件,完全是捏出了一幅立体画来。   “这是哀家?”宁太后笑问,从大一点的捏面人穿衣打扮来看,确实是她没错。   “是啊,”林婳道:“母后,您不记得了吗?这是婳儿八岁那年,晚上做噩梦撞了邪祟,吓得一晚上没睡,是母后您陪在我身旁守了一夜。这一幕婳儿永远不会忘记,母后您待婳儿真是太好了。”   “皇上,您怎么了?”一旁的娴贵妃见文宣帝面色不太对,关切地问了句,“可是酒喝多了,臣妾叫人给您做一碗醒酒汤来?”   “不必,朕没醉。”萧弈洵抬了抬手道,他目光瞥了正在说梦魇之事的宁太后和林婳一眼,似乎若有所思。   “母后可喜欢婳儿送您的新年礼物?”林婳扑闪着杏眸说。   “喜欢,当然喜欢。”宁太后高兴得眉开眼笑,“我们婳儿长大了,知道给哀家准备贺礼,还准备得这样用心,这是哀家今年收到的最好礼物。”   “母后您喜欢就好。”林婳扬着小脸笑容甜甜,突然不可抑制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囧得赶紧捂住了嘴,一脸不好意思。   “哈哈,”宁太后被逗笑了,说:“可是困了?”   “恩,”林婳重重点头,“为了给母后您做贺礼,婳儿好几夜都没怎么睡好呢。”   宁太后满脸心疼,“既然困了,那赶紧去歇着。”说罢,太后喊了珍珠,让珍珠去扶了林婳回寝殿歇息。   “母后,”林婳努力打起精神,“可是我想去给皇后娘娘请个安,进宫前,我阿娘还惦念着皇后娘娘,我总得代我阿娘去瞧瞧皇后娘娘。”   “去吧,去吧,”宁太后怜惜道:“乘轿撵去,请过安后,快些回来歇着。”   “嗯,”林婳重重点头,起身来给宁太后、皇上以及各位妃嫔见了礼,然后缓缓地退了下去。   太后宫中的大宫女珍珠自然是跟着,出了清莲殿赶紧命人去准备轿撵,紫云郡主却叫住她,说:“不必准备轿撵,我困得厉害,正好走走提提神。绿翘,我们走。”说罢,林婳一脚踏入雪中,大步往前走,走得飞快,哪里像是困了、乏了。   珍珠不由好笑摇头,也就这位主能在太后面前眼睛都不眨的说着这些托词了,分明是想早点离席去看皇后娘娘,偏说自己困了,让太后娘娘心疼得让她离席。   “郡主,您走慢些,地面积雪路滑,小心摔了。”珍珠忙从小宫女手中接过灯笼,快步地追了上去。   皇后所居住的长春宫附近,有一个莲花池,引的是地下水,便是下雪也不曾结冰,水还有一点温热,在宫灯的照耀下,还能见到荷花池上缭绕的雾气。   林婳很喜欢这处荷花池,以往经常与皇后阿姐到这池子里喂金鱼,赏荷花,不由就多看了两眼,想着这水是地下水,池子里的金鱼应该不会冻死。   却不想见着莲花池上的亭子里站着一个人,那人长发披散着缓缓地走到莲花池旁,随即一跃而下,发出嘭地声响来。   “啊……”林婳被吓得惊叫了一声,珍珠和绿翘也听见了落水声望去,她指着那莲花池道:“有个女人跳下了莲花池。” 第3章 皇后阿姐   “郡主您没有看错吧?”珍珠只听见了落水的声音,并没有看见过程,直觉危险,忙伸手挡在了林婳的前面。   绿翘也护主,赶紧张开手臂护着,面带恐惧,不自觉发抖,“郡主,您不要吓奴婢啊。”   “我真看见了。”方才林婳被吓着,是因为没有防备,这会缓过来,胆子又变得大了起来,跃跃欲试道:“我们过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林婳便要往那莲花池上的亭子上走,被珍珠一把拽住,道:“郡主,您还是别过去了,这事邪乎得很,还是别触这个霉头。若是出了什么事,奴婢如何向太后交待?”   她又转头跟绿翘说:“你速速去召禁卫军过来。”   “是。”绿翘应着,向长春宫附近巡逻的禁卫军跑去。   “珍珠姐姐,这是皇宫大内,能有什么危险?况且还是在长春宫中,那落水的人一直没动静,怕是溺水了。”林婳状着胆子向莲花池亭中走去。   “郡主,郡主,”珍珠急切地、小声地唤着,追了上来,生怕惊动了什么邪祟不干净的东西。   两人手拽着彼此的胳膊,缓缓地靠近那莲花池畔,借着那昏暗的灯笼向池中瞧去,去见那池中浮着一个身体朝下的宫女,长发像从地狱里伸出来的触手,拖拽着她往池底沉去。   “啊啊……”这回换珍珠大叫,林婳心跳加快了几拍,但面上还算镇定,拖着珍珠往后退去,说:“人怕是没气了!”   这时,岸边传来喧哗声,禁卫军提着灯笼来了,方才寂静恐怖的气氛不复存在,珍珠也定住了神,赶紧拽了林婳往后退了再退。   “禁卫军副统领韩立参见紫云郡主,护主不力,惊扰了郡主,还请降罪。”带头的禁卫军上前就单膝跪地请罪。   林婳看着面前的禁卫军,居然是之前进宫时碰见的那个,短短的工夫给自己请两回罪了。   “本郡主没什么大碍,你们还是快去看看莲花池里的女人。”   “是。”韩立起身,一挥手带着人往莲花池旁走去,见着泡在莲花池里的女尸,脸色齐刷刷一变,他叫了两个侍卫跳下莲花池,将那女尸捞了上来。   很明显,女尸身上穿着宫女的衣裳,是一个宫女。   林婳还欲瞧下去,被珍珠伸手挡住了视线,拽了往莲花池边走,“郡主,您可别再看了,这事就交给禁卫军处理,这大过年的,可别触了霉头,来年可是要倒霉一年的。”   “我再看一眼,”林婳还想往前看,珍珠说时迟那时快,拖着她的胳膊就撤,正好绿翘回来了,赶紧叫上她把好奇心极强的林婳拖走。   “郡主,您就往前凑了,这若是冲撞了您,生了邪祟可怎么好?”珍珠苦口婆心地劝,这时已经离开了荷花池,林婳理了理被珍珠扯乱的袖子,无奈说:“知道啦,知道啦,我不凑这热闹就是了。”   珍珠蹙眉思虑了一会,道:“郡主,这件事您等会千万别跟皇后娘娘说,娘娘身子不好,别惊扰了她,这事自有娴贵妃那边管着。”   “嗯,”林婳闷声应着,面上不太服气。这娴贵妃要了阿姐的掌管六宫之权去,也没管得有多好啊!   珍珠又叮嘱:“太后那边也莫要说,这大过年的,还是别触霉头,”又小声嘀咕着,“这尚宫局的人是怎么办事的,一个犯事的宫女都看不住,还叫她在宫里胡乱冲撞……”   珍珠送了林婳到皇后宫中,因为皇后生病不便见人,她便冲冲忙忙地离开了。   长春宫的福公公恭敬地领了林婳往里走,林婳怕身上的冷意带给了皇后阿姐,脱了披风,在外头的炉鼎旁暖了好一会,这才往寝殿里走,刚踏进去,一股闷热夹杂着药味扑鼻而来,差点没给林婳呛得呼吸不过来,里面点着灯,冷冷清清的,四周不见一点过年的气氛。   殿内的床榻上,皇后阿姐靠在叠高的软枕上,一张厚厚的锦被从腋下压着盖上,阿姐面色苍白,见到她唇角扬起笑意,“婳儿,快过来,除夕夜过得如何?”   说着,不禁掩唇轻咳两声,她身旁候着的苏姑姑忙倒了一杯人参茶,伺候着皇后喝下,手还轻拍着皇后的后背。   “婳儿给皇后娘娘请安,”林婳走上前,规规矩矩地行了礼,“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皇后嘴角含着无奈,向林婳伸手来,“快起来吧,什么时候竟也会做这些规矩了?”   林婳轻巧起身来,拉住皇后的手,在床旁坐下,不自觉露出娇憨模样,“娘亲说的呀,我又长大了一岁,以后要多懂些规矩,特别是宫中,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没大没小。”   皇后浅笑说:“以后没有旁人,在阿姐面前不必这般。”   “阿姐,”林婳身子往前一倾,扑到在皇后身上,抱着她喊道:“阿姐,婳儿好想你啊,”小脑袋还在皇后的怀里蹭了蹭。   皇后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嗔怪道:“真的想我吗?我看你玩得乐不思蜀才是,我让福祥去送东西,福祥说在府中等了你两个时辰,都不见你归家,府中的下人说你跟庭风出门游玩去了。”   “嘿嘿,”林婳不好意思笑了笑,埋首在皇后怀中,道:“是真的很好玩啦,表哥约了几个好友上城东郊外的湖上冰嬉,这样好玩的事,我怎能不跟着一块去?”   林婳还一脸不舍,努力地念了两句诗出来:“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渊冰厚三尺,素雪覆千里。阿姐,就像我们在陵东过的那个冬天一样。所以,我就玩得忘记了时辰。”   “陵东,”皇后笑了笑,“是啊,我也不知多少年没有见过那样的冬景了,”她目光中有落寞,但很快又掩去了,伸手点了点林婳的脑袋,说:“你啊你,这么大的人了,还爱跟着庭风到处去疯。”   “谁说大了就不能贪玩了?”林婳笑嘻嘻地起身来,招手喊了绿翘来,“对啦,阿姐,我去玩的时候,顺道给你买了你最爱吃的龙须酥,是吉祥大街专卖龙须酥刘婶家的,你最爱吃她家的,我可是一直记挂在心里的。”   皇后伸手接过,这龙须酥被包得层层叠叠,摊开来后龙须酥完好无损,她苍白的脸上浮现笑意,“苏姑姑,你快去替我泡一壶菊花茶来。”   “是,娘娘。”苏姑姑欣慰地看了皇后一眼,笑着跟林婳说:“郡主,您送的这龙须酥可真是太及时了,娘娘今日都未曾进过什么吃食,现在能吃些龙须酥,奴婢可就放心了。”   “阿姐,今天可是除夕,怎么能不吃东西?”林婳一摸肚子,娇憨说:“苏姑姑,我突然有点饿了,你弄一些好吃的给我吧,我要跟阿姐在这一处也过一个小年。”   “哎,这就去办。”苏姑姑应着,忙出了内殿,欢喜地喊了长春宫的宫女太监们去准备,还多加了几盏灯,让内殿变得更亮堂一些。   “阿姐,你先吃一个。”林婳拈了一个龙须酥,送到皇后嘴边,皇后低眉浅笑,张嘴一口咬上龙须酥,眉头舒展,难得露出曾经的闺中姿态,“恩……好吃,跟从前吃过的味道一模一样呢。不,比想象中的更好吃。”   林婳欢喜道:“阿姐你喜欢吃就好。”   皇后笑了笑,伸手摸了摸林婳肉肉的脸蛋,“婳儿,谢谢你。”   皇后宫中有小厨房,小厨房的效率很快,不一会就摆上了皇后和林婳各自喜欢的菜,苏姑姑一边替林婳倒茶一边笑问:“郡主有些日子没进宫了,这些菜可还合胃口。”   “多谢姑姑记得婳儿喜欢吃什么,”林婳姿态可爱地嗅了嗅菜肴的香味,“好香啊,那我就不客气了。”她拿筷子先夹了一个水晶饺子,蘸了醋汁,一口塞进嘴里,食欲极好地嚼起来,“恩……”   这一番有食欲的操作,带得一旁皇后的食欲也跟着好了不少,也执着银筷子夹了一只水晶饺子,斯斯文文地品尝了一口,“味道确实不错,”说罢看了苏姑姑一眼,苏姑姑笑着向一旁的宫女示意了下,手头下的宫女立马回神地退下,去送皇后娘娘对这位做水晶饺御厨的赏赐。   “阿姐,你尝尝这道香煎带鱼,酥脆中带着甜糯……”   “这个糖醋排骨也好吃……”   “豌豆黄也做得好好,阿姐,你也吃一点啊。”   ……   长春宫的小厨房,赏赐不断地往里送,厨娘们由惊喜到惴惴不安,不由地问皇后宫中的宫女道:“香蕊姑娘,这,这是何意啊?”   金叶子拿在手里,只觉得烫手得很,虽说素日里皇后待人一向和善,但今日也忒和善了些,况且年节的赏赐早就封赏下来了,也不必再另外赏赐。   长春宫的大宫女香蕊笑道:“你们尽管拿着吧,今日是紫云郡主在,你们也知道皇后娘娘有多宠爱她这位嫡亲的妹子,你们做的菜讨了紫云郡主的欢喜,皇后娘娘自然高兴封赏。以后好好当差便是,好运还在后头呢。”   “哎,”众厨娘这才放心下来,原来是托了紫云郡主的福气,想起这位小主子的音容相貌,那真是天之娇女,自己做的菜得了小主子的喜欢,个个心中也忍不住泛出欢喜。   林婳吃撑着了,她本来去在太后宫中进食了不少,到阿姐这处来,为了哄着阿姐吃些东西,她可是吃了好多。   这会儿苏姑姑泡了一壶茶在旁,阿姐脸上多了一丝润红,手里捧着茶盏,笑盈盈地看着她道:“可是吃撑着了?”   “还好,还好。”林婳嘴上这样说着,却是忍不住打了个饱嗝,惹得皇后一阵掩嘴笑,她自个儿尴尬起身来,在内殿里走来走去的消食。   目光一转,看到一旁放着的古琴,走过去,撸了两下袖子,大有一展身手的样子,说:“阿姐,我弹琴给你听吧,你想听什么?”   皇后微微挑眉看来,嘴角含着笑意,“那便来一曲你最拿手的。”   “《广陵散》何如?”林婳说着便径直弹奏起来,清幽的古琴声从指甲流淌而出,伫立在宫中的宫女们纷纷侧耳倾听,心叹道:紫云郡主真是弹得一手好琴——此话还没说完,这琴音的调子便开始变得奇奇怪怪来,还断断续续的,方才那是余音绕梁不绝于耳,此刻便是魔音绕耳要人性命。   在殿内的苏姑姑很为难,这魔音绕耳的,不知该捂耳朵还是不捂耳朵,可偏偏这紫云郡主还浑然不觉自己弹得扰人耳朵,反而一副享受,坚持要往下弹奏下去,好像弹不完不罢休。   此时,长春宫附近,覆盖了厚厚白雪宫道上,文宣帝的龙撵经过,这一阵阵如魔音般的琴声也随着风雪飘了过来,萧弈洵抬手示意龙撵停了下来,他身旁的总管太监何瑞微微躬着身子,道:“皇上,这琴音是从过皇后宫中传来的。”   宫灯下,萧弈洵眸光清冷,面容清俊,听着这琴音,好看的眉头微微蹙起。   何瑞顺着文宣帝的目光向长春宫望了望,笑道:“皇上,是否摆架长春宫?” 第4章 话家常   “婳儿,你可饶了我吧,再听你弹奏下去,我今晚怕是要睡不着了,”皇后说着掩嘴大笑,一双秋水眸弯弯地噙着笑意,脸上更是红润了不少。   林婳停了下来,满脸郁闷,还不敢相信,“真有那么难听吗?我可是练了好久。”   皇后道:“感情你每每只练到前半段,后半段就敷衍着练了?”   林婳笑:“阿姐你知道我一向没什么耐心的,能弹完一整曲,就很厉害了,”末了,又添了一句,“就连娘亲和嫂嫂也夸我厉害呢。”   皇后笑得连眼泪都要跑出来了,“厉害,是挺厉害的。”   “哦,阿姐,你在笑我!”林婳提着罗裙起身,一个箭步跑过去,像在闺中那般挠阿姐的腰身、咯吱窝,“不许笑我啦,亏得我还特意弹给你听的。”   皇后损她道:“哦,哪有你这样学个半吊子就敢拿到人前弹奏的。”   “哼,不管,我就乐意弹……”   苏姑姑笑眯眯地立在一旁看着,这场面她见怪不怪了,她从前是在叶国公府当差,也是皇后和郡主的奶娘,从小把她们看到大,两姐妹相处便是如此情形。   自打皇后娘娘进宫以后,就很少见到娘娘有从前那般笑容,今日得复再见,实在叫她心里高兴,眼前都跟着起了雾气。   两姐妹正闹腾着,忽闻一声“皇上驾到”,这可把两人惊着,林婳忙站起身来退到一旁,理了理衣襟后向皇后阿姐望去,阿姐俨然变成了那个端庄贤淑的大齐皇后,就好像裱在画框里的人像画一样,不苟言笑,林婳见了,都替她阿姐累得慌。   “奴婢/奴才,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听得外殿跪倒一片,随即就见着穿着月白色金丝绣龙纹的文宣帝踏进内殿,林婳和苏姑姑忙行礼问安。   “都起来吧,”萧弈洵抬了抬手,目光淡淡地从林婳身上划过,随即走向坐在床榻上的皇后,皇后坐在床上行礼,“臣妾见过皇上,臣妾身子不适,不能——”   “无碍。”萧弈洵口吻淡淡道。   苏姑姑忙上前给文宣帝看了座,随即退到了殿外去了,绿翘也跟着退出去,内殿之中只剩下她,阿姐,还有皇帝萧弈洵。   林婳圆圆的杏眸一下看看皇后阿姐,一下又看看文宣帝,他们好像有话要说,那她在这里好碍眼。   “皇后娘娘,太后那边还等着臣女回去,臣女就先行告退了。”林婳径直行礼道。   “时候还尚早,长宁宫那边估计还没散,”皇后向她望来,道:“你方才不是说吃撑了吗?找苏姑姑给你拿一块消食的山楂糖吃,再走一走消食。”   “哦,”林婳点了点头,想起皇上在,又马上规矩行礼,“是,皇后娘娘。”说罢,又规规矩矩地退下去,一踏出内殿的门槛,她溜似的跑走,找苏蓉姑姑拿山楂糖吃,她确实吃得有点多了。   长春宫侧殿,林婳手背在身后,在门廊下走来走去,庭院里铺满了厚厚的雪,方才她走了几步,踏出几个脚印子来,在宽阔的雪地面上,看着好生有趣,像小猫从雪面上踩过留下的脚印。   “郡主,这么冷的天,您不穿外披,站在这里吹风,若是感了风寒可怎么好?”去拿山楂糖的苏姑姑去而复返,见到林婳这样,当即像从前还在林府时那般数落起来。   “我暖和着呢,一点也不冷,”林婳接过苏姑姑手里装山楂糖的小匣子时,用手贴了贴苏姑姑的手背,“哪有那么容易感染风寒的?屋子里呆得太闷了,在外头站一站也好。”   “郡主你吹了好一会了,该进去了。”苏姑姑道:“皇后娘娘已经身体不好了,您就别再让我操心了。”   听了这话,林婳就乖了,转身往屋子里走去,不过门帘还是让绿翘撩起来了,她坐在屋子里烤火的时候,能看看外面的雪景。   苏姑姑还要回殿内伺候着,便让大宫女红玉在一旁伺候着。   “红玉,你一直在娘娘身边侍奉着,娘娘的情况如何,你再清楚不过了吧,”她捧着装山楂糖的木匣子没打开,抬眸望来问:“年前我和我母亲来宫里看过皇后娘娘一回,那时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又加重病情了?”   “太医说是天气太冷,身子不适,”红玉道:“再加上心有郁结,吃得不多,病情这才加重了。”   “心有郁结?”林婳道。   红玉重重叹了一口气,道:“娘娘她怕是……怕是为了之前滑掉的胎儿,伤了身子,又积了心结在心里,所以这病才迟迟不好。”   说到这个,林婳眉头不自禁蹙起,那是三年前,阿姐嫁给皇帝后,没多久就查出了身孕,宫中和自家府上都很高兴,可是胎儿未足三个月,就因为意外跌了一跤,没了。   “唉……这身子不好,慢慢调理着总能好起来,可是这心有郁结,就难了,”红玉神情担忧,“还记得那段日子,娘娘夜不能寐,枕巾都不知哭湿了多少套,近些年来好些了,但又不能大好。奴婢真是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啊。”   红玉又忿忿不平道:“自打娘娘病了,那娴贵妃在宫中可会做人,如今六宫皆知娴贵妃,不把我们皇后娘娘放在眼中了,就连尚宫局的人都敢仗着娴贵妃的势狗眼看人低,今日如此,若将来再诞下一儿半女,岂不是上天了!如今我都怀疑,当初娘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摔跤,莫不是她娴贵妃——”   “红玉,慎言。这话在我面前说无碍,可若叫别人听了去,怕是不妥。”林婳轻声提醒道。   “是,郡主,”红玉又道:“奴婢只是为皇后娘娘抱不平,是娴贵妃太不知规矩了。”   “奴婢/奴才恭送皇上……”突闻正殿请安声,透过卷起的门帘向外看,见到文宣帝自长春宫正殿出来,坐上龙撵径自离去。   红玉在耳边嘟囔道:“怎么这么快就走了?皇后娘娘病得这样重,皇上难道不多坐一会吗?”   林婳瞥了红玉一眼,打开手中的小匣子,拿了一颗山楂糖丢在口中,然后起身往正殿去。   “来啦,”皇后坐在床上微微直起身来,拍了拍身旁的位置,道:“要在床上躺一会吗?我想跟你说说话。”   “嗯,好啊,”林婳麻溜地跑过去,把头上的发饰一摘,外衣和鞋袜一脱,钻进了暖和的被子里。   苏姑姑见了无奈地笑了笑,旋即灭了几盏宫灯,喊了一旁立着的绿翘轻巧地退了出去。   “阿姐,”林婳伸手握住皇后的手,眼中带着关切,“你的身子怎么一直不见好啊?娘亲听说你病了很担心,想着来看你,但嫂嫂她临盆在即,大哥又远在陵东,身边不能没有人照应着。我今日进宫,娘亲还特意嘱咐了我,让我跟你说保重着身子,什么都比不得身子重要。”   光线柔和的宫灯遮掩去了皇后面颊的苍白,微微抿唇一笑,似出水芙蓉般清雅、美丽。   阿姐一直很美,丝毫不逊色宫中的任何一位妃嫔,林婳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阿姐的脸想,可是这样美貌又有才华的阿姐,皇帝为何不珍惜?反而更宠幸宫里的娴贵妃。   “知道啦,”皇后温柔地说着,“娘亲的话我收到了。嫂嫂情况可好?她临盆在即,可有请太医?这样的紧要关头,大哥他怎不告假回来?”   林婳一一作答,“嫂嫂好着呢,太医早早就请了相熟的,稳婆也请了好几位经验老道的,大哥他是想回来陪嫂嫂的啊,可军务太多太急,他实在脱不了身,只能往家里写书信,隔两天便来一封,那信厚的呀,怕是有一斤那么重,可记挂着嫂嫂呢……”   两姐妹从家事、聊到年少的事、又聊起盛京中有什么趣事。   说着说着,林婳困得眼皮打架,一不留神就睡着了。   皇后贴心地替林婳掖好被角,唤苏姑姑派人去太后宫中说一声,今晚林婳歇在她宫中了。   第二天清早,雪已经停了,天上还升起了太阳,照得树叶上结的冰开始融化,不过好像天气更冷了。   林婳伸手一推开窗户,就被寒风吹了个哆嗦,苏姑姑忙赶过来关窗户,“我的小郡主啊,您歇着点吧,好好的,跟这窗户过不去作甚?”   “我就想着屋子里太闷了,透透气。”林婳噘着嘴走回来,顺手拿起一把梳子,自个儿梳着长发,梳妆镜前,红玉正在为皇后梳妆,她眸光打量了下皇后,道:“阿姐,你今天的气色看起来好多了。”   皇后对着铜镜瞧了瞧,“是啊。”   “多亏郡主你昨晚劝着娘娘吃了好些东西,药也喝全了,”红玉笑着道:“今日宫中大宴群臣,以皇后娘娘您的凤仪定能艳压群芳,旁人是万万比不上的。”   那厢,苏姑姑去橱柜里拿凤袍,左翻右翻却没见着,便道:“红玉,前些日子不是让你叫司衣司赶制新的凤袍吗?怎的不见新的凤袍?”   红玉道:“红玉已经去传过皇后娘娘的旨意,也去催请过很多次,可司衣司那帮狗奴才竟说要给娴贵妃赶制这次宫宴的新衣裳,还要给皇上、太后赶制春天的衣裳,人手实在有限,故而耽搁了,还说宫宴到之前定然会送到。”   “你如何不早些与我说?”苏姑姑面色一下严肃起来。   红玉道:“姑姑,这事与你说了,又有什么用?奴婢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大宫女,她们尚且不给面子,更何况——”话说到这里,红玉收了声,只拿目光怯怯地打量皇后娘娘,等着看皇后娘娘的反应。   林婳目光也向皇后看去,知道阿姐在宫中不管事,但不知这宫中的人对阿姐竟然如此见风使舵,便是再不受皇上的宠爱,便是再如何卧病在床,阿姐也是这大齐的皇后,她们怎么敢这般!   不想皇后只是对镜描了描眉毛,轻飘飘地道:“凤袍制作繁琐,司衣司的人谨慎些也正常,只要在宫宴前送到即可,这凤袍太重,我穿在身上还不舒畅呢。”   苏姑姑听罢,忙去衣柜里寻了一件合适的外衣,过来服侍皇后更衣,又唤来其他的宫女,服侍皇后娘娘净面等等。   林婳也随着一起,梳洗完后,被她阿姐赶去了太后宫中用早膳,“昨夜你在我宫中宿了一晚,太后怕是惦记着你,你便去陪太后用早膳吧。”   送她去太后宫中的轿撵是准备好了的,林婳见早晨天气不错,就一路逛宫中的雪景走过去,不想过半路上竟然撞见了司衣司的人,她也就随口问了句,司衣司的人说是送去娴贵妃那处的。   林婳拿起来瞧了瞧,好家伙,这不是穿来跳舞的罗裙么?娴贵妃素日里自持端庄贤惠,她会穿这么鲜嫩的衣裳?怕不是给娴贵妃那胞妹——方映雪做的,今日宫宴,按照惯例,有才艺的女子、男子皆可登台献艺。方映雪一向爱出风头,怕是要穿这罗裙上台献舞。   若换做平常,这等舞姬所做之事,她方映雪必然是不屑的,可今日宫宴,这一舞若是成了,不仅能闻名于盛京城,更能博得圣上欢心,方映雪有事没事往宫里凑,存了什么心思简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瞧上面用金线、银线绣的牡丹,牡丹乃是花中之王,方映雪竟也不知道避讳。   更让林婳生气的是,这司衣司为了给方映雪赶制罗裙,竟耽搁她阿姐新凤袍的绣制。   是可忍,孰不可忍!   “这罗裙的做工可真精致,我瞧瞧,”林婳拿起了罗裙来,那司衣司的宫女胆怯地看了林婳一眼,欲言又止的。   她不禁笑了笑,说:“放心,我就看看。”   来回翻了翻后,林婳放下了罗裙,摆了摆手道:“去吧,就不耽搁你去送衣裳了。”   “是,郡主,奴婢告退,”宫女行了礼,暗自松了一口气地端着东西往前走。   宫中谁都知紫云郡主与方家小姐方映雪不合,行事一向乖张,幸而方才郡主没有毁坏这罗裙,否则她们司衣司该如何同娴贵妃交代?   绿翘望着那一行宫女离开,走上前一步,她非常了解自家郡主的性子,不由问:“郡主,您刚刚没做什么吧?”   “我能做什么?”林婳回身过来,眸子里滑过狡黠,“我这么乖巧善良,断断然是不会做那些阴辣狠毒的事。”   绿翘抛给自家郡主一个“我信你才怪”的眼神,嘴角流露出无奈,反正这方家小姐今晚肯定是要遭殃了。 第5章 好偷懒,还不学无术   庆云殿,文宣帝在此大宴群臣以及他们的家眷。   以大殿中心的圆台为界,用屏风隔开来,男左女右的分开来坐。   大殿内空旷,灯火辉煌,丝竹声绵绵不断,宫宴盛大而热闹。   林婳单手托着下巴,眼珠子直溜溜地瞪着屏风瞧,只能看见屏风那头影影绰绰,听见人声鼎沸,其余的什么热闹都瞧不见,也听不着。   女宾客这边,夫人们坐一块,小姐们又聚着坐一处。   她轻轻瞥一眼,盛京里权势最顶端权贵家里的夫人、小姐们都来了,热切地与相熟的人打招呼,不相熟地经由人引荐相识,互相吹捧场面话,好不热闹,这热闹她掺和不进去,也懒的掺和进去。   复而叹气连连,端起酒杯喝一杯解愁,可真无聊啊!   若她是个男儿身多好,跟表哥庭风坐在一块畅快喝酒,聊风花雪月,不用像现在这样端庄矜贵的紫云郡主。   期间也不是没有世家小姐来和林婳搭讪,想与她结交,可林婳一看她们小心翼翼与自己说话,不敢得罪于自己,并没有什么兴致地应付就算了。   “皇上驾到,皇后驾到,贵妃娘娘驾到……”忽闻大殿门口一声高扬地喊声,文宣帝,皇后一行人进入殿内来,众人齐齐起身跪迎。   林婳微微抬起眸光,目光落到与文宣帝携手而进的皇后阿姐,她穿着新的凤袍,面色红润,不见一丝病容,心里放心了不少,毕竟皇后在众臣子面前状态不好,这不是一件好事。   她正欲收回目光,突然瞥到跟在娴贵妃身后的方映雪,趾高气昂地走进殿内,接受众人的跪拜。   心里不由哂笑,果然是方映雪的做派,最爱做的事便是狐假虎威。   直到文宣帝和皇后落了座,众人才起身来。   阻隔在大殿之中的屏风撤了,宫宴正式开始。   皇帝和皇后一前一后说了些场面话,众人敬酒,便正式开始与臣民同乐,丝竹声渐起,早就准备在一旁的舞姬入场献舞,殿内一片歌舞升平的场景。   有歌舞表演看,林婳才觉得没那么无聊,喝了两口小酒,目光一直落在舞台中心一直旋转的领头舞姬身上,心里感慨:真厉害!这腰身仿佛如春风中的柳絮,细而柔软;旋转间,一颦一笑皆是妩媚动人。   记起来了,去年中秋节上,那场让人耳目一新、出尘难忘的嫦娥奔月,好像也是这位舞姬跳的,她叫什么来着,好像叫……月奴?是这个名字吧。   “跳得可真美!”坐在一旁的清河县主忍不住夸赞了一句,“怕是没有人能比得过她的舞姿。”   这话听到林婳的耳朵里,她眉梢忍不住扬了扬,清河县主这话说得有点不合时宜,更不论方映雪就坐在她不远处。   果不其然,紧接着就听见那方映雪说:“清河县主,话可不能这样说。要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若是出了个比她更好的,你岂不是自个儿打自个儿的脸了?”   “你——”清河县主被羞辱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手攥成拳头藏进袖子里,隐忍下了怒气。   林婳斜睨过去,将清河县主面上的不忿收入眼中,清河县主的爹清河郡王,是个空有头衔的郡王,混得还不如一个伯侯,在握有实权的方丞相面前那是抬不起头的,清河县主自然也不敢惹方映雪这位方丞相的掌上明珠,更何况,方家在宫中还有个方娴贵妃。   像这种权势高低上的威慑,林婳都已经见惯不惯了,若放在其他人身上,她坐山观虎斗。但她就看不得方映雪那种嚣张跋扈的样子,更别提这嚣张里还带着娴贵妃的势,娴贵妃的势不就是踩着她阿姐得来的吗?   “哦?”林婳轻轻一挑眉,故意道:“不知方小姐说的人外有人是何人?本郡主倒很有兴趣,想一睹此人的舞姿。”   方映雪面色笑容一怔,一双带着几分敌意地吊梢眼向林婳扫来,嘴角微勾地道:“你自然会瞧见的。”   “是吗?”林婳目光从上到下地将方映雪打量个遍,要她去想象方映雪的舞姿能比得上,这正在翩翩起舞,有仙女之姿的月奴。抱歉啊!她只能想到一只瘦瘦地鸵鸟在上面踱步,实在想不出什么美好的画面了。   林婳眼底笑意渐深,“嗯,本郡主非常期待。”   方映雪不愧是个冰雪聪明的人儿,一下就看明白了她眼底的嘲讽,当下面色涨红,怒得放下狠话:“你——你且好生等着罢。”   林婳笑笑,端起酒杯呷了一口,继续欣赏歌舞。   “多谢紫云郡主,”清河县主小声地道谢,林婳微微点了下头,便就此带过,对于清河县主想攀交之意,表现得很不冷不淡。   圆台上表演流畅的歌舞,突然出了岔子,其中一个伴舞的舞姬脚下一绊,害得正在旋转的主舞月奴嘭地一声摔在了地上。   而方才绊了月奴一跤的舞姬又马上调整回去,这下的局面,便全成了主舞的错,便是月奴飞快地起身想接着跳下去,可那扭伤了的腿脚,已经影响到了舞姿的观感。   最后只能在司乐司的司乐大人铁青的面庞中,仓惶退场。   转而换成了男子的战鼓表演,气氛一时变得激昂起来,掩盖下了刚才突兀的失误和看客们的不快。   “呵,还真是夸早了,便不用什么人外之人,也能比一个跳舞都摔倒的舞姬强。”方映雪脸上露出嘲讽之态,说罢还拿目光扫了清河县主一眼,又环顾了四周一圈,想得到其余人地赞同。   然而大家都假装看表演,并不敢附和她说些什么。   是得罪方映雪?还是得罪备受太后娘娘疼爱的紫云郡主?孰重孰轻,她们还是分得清楚的。   “哼,”方映雪恼得低哼一声,端起桌上的酒杯,愤愤地喝见了底,带狠毒的目光频频向林婳望去,好像这样就能找回脸面。   林婳忍着嘴角的笑意,就爱看方映雪吃瘪的模样。   谁让阿姐不痛快,她就让谁不痛快!   战鼓过后,又是男子的剑舞,甚至还有面具舞等等,就是不见第一场那般美丽舞姬的舞蹈,难道司乐司没舞姬了吗?   林婳轻轻呷着美酒,心下了然,这个娴贵妃为了自家妹子能一舞惊人,还真是下了不少功夫啊,毕竟没有对比,方映雪就是跳成鸵鸟踱步,那也是仙女。   又一场击打青铜钟的表演过后,司乐大人走上台来,先向文宣帝和皇后请安了之后,这才起身摊开手里拿着的布帛,宣布道:“接下来,是诸位公子小姐们的才艺表演时刻,第一场,由谦亲王与远定侯之孙叶庭风合作完成,有请!”   司乐大人抬手一请,早就准备好的谦亲王萧弈谦和叶庭风齐齐以轻功飞上了圆台,萧弈谦手执长箫而吹,叶庭风执剑而舞,两人衣袂飘飘,玉树临风,顷刻间夺去众人目光,令人心生赞叹,好一双耀目的翩翩佳公子。   就连一向持重的丞相大人方士元也抚须,深有感慨地念道:“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追忆起自己少年时的风采潇洒。   更不论家中有适龄女儿的夫人们在底下交头接耳,“谦亲王长得可真是一表人才,可惜早已有了婚约,订的还是紫云郡主。”   “这不还有一旁远定侯的孙子吗?也是一表人才,不仅能武,还能武,真是不错的英年才俊。”   “不知可定了亲?”   “好像没有,他家中父母早亡,只有远定侯这位祖父在,远定侯一向不问世事,肯定是不知道操持这些的。”   ……   世家小姐们还算端庄着,不敢随意议论,可那通红的小脸,还有那炙热地往圆台上两人身上望的目光,任凭谁瞧上一眼就知道个个都芳心萌动了。   然并不是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注视萧弈谦和叶庭风,比如方映雪,她目光痴迷那高高在上,俯瞰一切的文宣帝。   又比如林婳,因着自小跟萧弈洵和叶庭风一块长大,他们俩平时可不是这般风雅谦谦君子般的模样,故而嘴角上扬,一直忍着笑,脑海里不时地闪过他们平时打打闹闹,犹如六七岁孩童的样子。   一曲舞毕,众人皆赞。   文宣帝亦鼓掌夸赞,“弈谦的萧愈发精益,其中潇洒之意真是令朕豁然开朗。”   复而又望向叶庭风,“叶庭风,你不愧出自将门侯府,其风采有远定侯之姿,”说着,顿了顿,思忖道:“传朕口谕,赏谦亲王上等玉萧……封远定侯之孙叶庭风为六品昭武校尉……”   萧弈谦与叶庭风齐齐领了文宣帝的封赏,便退了下去。   退下转身时,叶庭风和萧弈谦的目光移转过来,与正对着圆台的林婳打了个照面,双双不约而同地向林婳飞了一个眼神来。   林婳垂眸浅笑,引得一旁贵女侧目,目光中泛着羡慕。   御前表演能得如此厚重封赏,谁人不心动?   可才能匹敌不上野心,就只能丢人现眼了。   比如御史大夫家的公子,现场书写文章一篇,结果文宣帝临时改了题目,他便写得云里雾里,牛头不对马嘴,被皇帝冷面点评了几句,燥得恨不得当即挖个地洞钻进去。   “下一位,”司乐大人拿着布帛,继续宣布下一位上台御前表演的人,“林国公府三小姐,紫云郡主,将用古琴弹奏一曲《广陵散》。”   正欲端酒喝的林婳一怔,怀疑自己听错了,她的名字为何在御前表演的名单上。   这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在她的身上,还有后位之上的皇后阿姐,满脸惊讶地向她看过来,目光分明在说,“你确定要在御前表演《广陵散》?昨晚弹过的,难道你还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怎么还要御前表演?”   林婳回了她一个眼神,满眼无辜:“我哪里知道是怎么回事?”   她既不求名,又不求利,更不想出风头,用得着去御前表演吗?   怎么昨晚弹了一曲“曲不成曲,调不成调”的广陵散,今日御前表演就给自己来这么一出,分明就是奔着让她丢丑来的啊。   谁干的?林婳气呼呼地攥着拳头,目光环视了一周,正对上方映雪亮晶晶挑衅望过来的眼睛,一时了然,方映雪干的!   这八九不离十了,她这个紫云郡主平时多和气,也就与方映雪不对付了。   算盘打得真响啊,怕不是她这前头刚丢了丑,后头方映雪就献舞,这鲜明的对比,以后她林婳在方映雪面前还怎么抬得起头?   皇后阿姐在娴贵妃面前,还有什么脸面?   她丢脸无碍,但皇后阿姐的脸面不能丢,太后的脸面,还有林国公府的脸面不能丢!   “紫云郡主,请。”司乐大人见林婳坐着不动,抬手请道。   那厢乐师已经把古琴备上了。   “哎,你表妹的琴艺如何?”萧弈谦侧头问一旁好友叶庭风。   叶庭风单手托着下巴,目露担忧,“完了完了,这下要丢脸了。她一向好偷懒,比我还不学无术,我就从未听她弹过琴。” 第6章 御前表演   此刻,已是骑虎难下了,不过要死,她也得拖一个人当垫背啊。   林婳缓缓站起身来,歪着头笑得天真无辜,“啊,我都忘了自己还报了这个御前表演。不过我弹琴技艺不精,一个人弹恐怕有些无聊。”   说着,她转头看向一旁的方映雪,“听说方小姐等会也要御前表演,不如我们一起?方小姐你是要表演什么呢?”   方映雪突然被林婳提及,一时错愕,随即惊觉地盯着林婳的一举一动,生怕自己被坑。   “司乐大人?”林婳向一旁圆台边缘站着的司乐大人望去。   司乐大人笑了笑,忙拿起布帛,道:“方丞相之女方小姐要在御前跳舞,跳的是一曲《凤求凰》。”   “哦,是这个啊,我正好会呢,”林婳言笑晏晏地向方映雪望去,“方小姐你觉得如何?本郡主可有资格为你伴奏?”   方映雪暗自咬了咬牙,“郡主身份尊贵,能为映雪伴奏,是映雪的荣幸。”   “那便就这样,你快去准备吧。”林婳高兴地摆了摆手,眼中尽是对此次合作的期待,看着十分天真可爱。   林婳缓步走上圆台,在古琴前坐好等待。   皇后知道小妹林婳不是一个没有分寸的人,但昨日她弹得那般情况,依旧忍不住担心,她自己倒无碍,就怕小妹婳儿吃亏,被方映雪气着了。   “喂,你快上去,”叶庭风拿胳膊撞了撞萧弈谦,“你上去吹长箫,给她打掩护。”   萧弈谦瞥了一眼过来,“难道众人还分不清楚箫声和琴音?能打得了掩护吗?”   叶庭风道:“我不管,反正不能让我家婳儿丢脸,总之你给我上去见机行事。”他抓着萧弈谦的胳膊一阵推,“我们家婳儿丢脸,你就能好过?你怎么说也是我家婳儿的未婚夫。”   萧弈谦给他推得站了起来,硬着头皮向文宣帝请旨道:“皇上,臣弟请旨上台与紫云郡主一同合奏,正好试一试皇上您赏赐的玉箫。”   皇后蓦地转头,目光期待地看向一旁的文宣帝。   文宣帝清冷的眸光望过来,微微往下一垂,旋即道:“朕,准了。”   皇后顿时松了一口气,有谦亲王在,总算能妥帖一点,不会那么难看。   萧弈谦拿起搁在桌子上的玉箫,潇洒地在指尖转了转,抬脚走上台来,到林婳的身旁才停了下来,手里摆弄着玉箫,目光并没有落在林婳的身上,低声跟她说话道:“哎,等下你就随便装装样子就行了,有我帮你撑着。”   林婳笑盈盈回:“难道箫还能吹出琴音?”   “那是不能的,”萧弈谦笑了笑道:“但是大家能装聋作哑啊,这一曲能吹下去便是了,难不成谁还敢指出你、我的不是?”   一个是亲王,一个是郡主,吃饱了撑的人才会跟他们作对吧。   林婳伸出手指抚摸了下古琴的琴弦,“我想我表哥肯定跟你说,我这个人一向好吃懒做,不学无术惯了,而你也信了。”   “呵呵,”萧弈谦尴尬地笑了笑,很明显林婳猜对了。   “唉……”林婳手指拨了拨琴弦,琴弦发出铮地一声,苦恼地摇头,“哪有这样的表哥,专门给我抹黑。哼,可恶的是,你居然还信了。”   她撅着嘴唇,微嗔地望了萧弈谦一眼。   萧弈谦赔笑,“小婳儿,是我眼拙了。等会你要怎么样,我都听你的。”   林婳嘴唇勾起,“这还差不多。”   这等着方映雪换罗裙的一会儿工夫,紫云郡主跟谦亲王站在一块悄悄说话,小表情、小动作多得呀,宛如一对金童玉女,引得众人频频侧目,笑着小声议论。   “这紫云郡主与谦亲王从小一块青梅竹马的长大,感情可真好。”   “是极其般配的一对啊,紫云郡主如今有十五了吧?再过一年及笄,就能过门了。”   “到时候,可就热闹了哟……”   ……   方映雪穿着金丝绣牡丹罗裙缓缓走来,明晃晃的灯光下,肤若白雪,纤细腰身盈盈不堪一握,眉心点红痣,顾盼之际,眸光潋滟,引人不由得多注视几分。   “臣女方映雪参加皇上,”方映雪还走上圆台,先向正中央坐着的文宣帝萧弈洵行了礼,面带娇羞,“臣女为皇上您献舞一曲《凤求凰》,请皇上品评。”   大殿之中,众人皆屏息保持安静,只有方映雪说话回荡的声音。   跳舞是《凤求凰》,又是这般说词,这方丞相家的掌上明珠是作甚打算?莫不是想凭一支舞入了皇帝的眼?   方家野心不小啊,后宫之中已经有了一个方娴贵妃,如今还要再送一个女儿进后宫,怕不是冲着皇嗣去的?   要知道皇帝登基五年,却无子嗣,只有三年前皇后怀了身孕,可惜流产没了。   这参加宫宴的世侯勋贵们谁不是人精中的人精,还能看不透方丞相的野心?   只是,这方丞相的脸色怎么不大好?   “开始吧。”文宣帝淡淡道。   “是,”方映雪微微一颔首,旋即起身来,侧首看向萧弈谦,完全忽视一旁的林婳,道:“谦亲王,麻烦您了。”   萧弈谦点了下头,拿起玉箫,已经做好准备开始吹玉箫,不想还没吹气,一旁已经有琴音流淌而出,林婳笑盈盈地望过来,指尖娴熟地挑拨琴弦,一边挑眉示意他继续。   萧弈谦诧异了下,她会弹琴啊,听这琴音便知她很会弹琴。回神过来后,他赶紧开始吹玉萧合奏,琴声和箫声合在一起,在大殿之中缭绕着,听得人如痴如醉。   方映雪呆住,目光不可思议地向林婳望去,林婳正捕捉了个正着,朝她笑盈盈一笑:没想到吧?我不仅会弹琴,而且弹得还非常好哦!   “咳咳……”圆台下的司乐大人轻咳两声,提醒道:“方小姐,开始了。”   僵硬在舞台上的方映雪这才紧忙地挥动手臂,努力跟上节奏,展现着她轻盈如蝴蝶的身姿,还不忘媚眼如丝地向坐在龙椅上的文宣帝看去,企图吸引住皇上所有的目光,可是皇上那双好看的桃花眼就不看她,反而落在一旁林婳和谦亲王的身上。   方映雪继续舞,舞到林婳他们的前面去,这下皇上该看她了,却不想皇上猛地一个冷眼扫过来,吓得她一个哆嗦,差点脚绊脚。   再细看了去,皇上目光淡淡的,好像方才那冰冷的眼神是她的错觉。   不知道是不是被吓到了,方映雪觉得自己身上很痒,像是成千上百只蚂蚁在啃咬她的皮肤,可她在跳舞,不能抓痒。   方才方映雪还跳得好好的,这会子动作变得有点奇怪、别扭起来,脸上的表情还有点痛苦。   萧弈谦吹着玉箫,奇怪地向林婳示意了一眼,林婳自顾弹得怡然自得,嘴角噙着笑意望着像是在刀尖上跳舞的方映雪,果然跟她想象的那样有趣呢。   方映雪终于忍不下去了,还没等《凤求凰》的曲子奏完,她就提着裙摆奔向台去,忍不住抓手背、胳膊,一切可以用指甲抓到的地方。   林婳适时地停止了琴声,故作奇怪地向方映雪望去,“方小姐,你这是怎么了?曲子还没完呢。”   方映雪一言不发的,已经先冲出了大殿,那厢方娴贵妃瞧着奇怪,赶紧让自己的心腹宫女去看看情况。   萧弈谦也停了下了,收了玉箫。   林婳起身,向皇上和皇后行礼,“皇上,皇后娘娘,臣女技艺不精,就不献丑了。”   萧弈谦也跟着行了行礼。   皇后温和地笑着说:“你们二人合奏得非常好,本宫甚是喜欢。来人,把本宫的赏赐拿来,赏给他们。”   林婳和萧弈谦又行礼谢恩,好一对璧人,瞧得人嘴角泛笑,打心底觉得他们般配。   “甚好,既然皇后赏赐了,那朕便不赏了。”皇上挥了挥手,抬眸去看司乐大人问:“还有谁要御前表演?”   司乐大人忙拿着布帛报道:“接下来是清河县主……”   林婳和萧弈谦并列着走下圆台,萧弈谦低头来问:“你不觉得方映雪有点奇怪?她那是怎么了?”   “怎么?你担心她?”林婳笑着反问。   “呵呵,我就随便问问。”   林婳挑眉,“哦……也没什么,就是给她抹了一点痒痒粉罢了。”   萧弈谦忍俊不禁,“小婳儿,你可真是——”说着,比了个大拇指,“真是叶庭风的妹妹。”   “那当然了!”林婳微微扬首,骄傲得跟只小孔雀回了她自己的位置。   她表哥叶庭风常在江湖上行走,她作为表哥的小跟班,武功不行,总得备上一点防身之物吧。这痒痒粉还是上次在江湖上跟一位擅用毒的药师买的,统共就那么一点,全给抹到方映雪的罗裙上,她可舍不得了。   萧弈谦又好笑又惊喜地回了位置,将这事告诉了叶庭风,还点评道:“这小婳儿可真让我大开眼界。学你可学得一套一套的。”   叶庭风扬眉,“那当然,我宠出来的。”   御前表演接着继续,方映雪匆忙离去,引得在座的贵妇和小姐们一阵交头接耳,林婳端着青色瓷杯小口呷着为女客们专门准备的不醉人梅子酒,心情愉快地欣赏表演。   倏然,她看到表哥和谦亲王起身,默默地退场,往殿外走去了。   林婳见了,也起身离座,跟在他们的身后去了。   正清殿前的空地铺满了厚厚的雪,月亮高挂在靛蓝色的夜空之上,照得四周白茫茫一片。   “王爷,您要的东西拿来了,”谦亲王身旁的随从江复带着两个小太监抱了一堆花炮来。   叶庭风道:“就这么点,玩得有什么劲啊?”   萧弈谦指挥着江复他们把东西放下,道:“你们再去多领一些来。”   “是,王爷。”江复领命,让太监把花炮放下,然后带着人离开。   萧弈谦拿起两个花炮,递了一根给叶庭风,“先试试?”   叶庭风从怀里掏出火折子,吹燃了,这才接过花炮,准备直接点——忽然,身后传来一声惊呼,“哦!你们偷偷来玩花炮,竟然不叫我!”   林婳小跑过来,叉着腰气鼓鼓地瞪着他们两人。   叶庭风一笑,转手就把自己手里的给了林婳,“呐,给你玩,这不是人多,不好叫你。”   “呵呵,谢谢表哥,”林婳立马笑嘻嘻地过来接,把花炮的引线对着叶庭风,“表哥,你帮我点花炮。”   叶庭风伸手过来,拿火折子点燃了花炮的引线,花炮直接咻咻地往上冲,嘭地一声,在夜空炸响一朵烟花来。   “帮我也点上,”萧弈谦也递了花炮过来,叶庭风直接把火折子扔过去,毫不客气说:“你自己不会点啊?”说罢,他蹲下去拿地上的其他花炮。   “哎?”萧弈谦看着变脸如此之快的萧弈谦,无语地说:“有你这样重妹轻友的兄弟吗?”   话是这样说,还是妥协地自己点燃花炮,放了起来。   咻咻……嘭嘭……夜空和雪地被烟花的亮光照亮,美得绚丽。   花炮声在寂静的皇宫中炸响,引得巡逻的禁卫军绕过来检查情况,远远地瞧着是谦亲王和紫云郡主等人,也就止步退走了。   这两位主子,他这个小小的禁卫军惹不起,更何况这宫中的明令禁止向来是针对宫女、太监等下人,可没说要拘着各位主子。   刚转身走十余步,专心想事,又黑灯瞎火的没瞧清楚,竟迎面撞上了文宣帝,惊得忙双膝跪地行礼,“末将参加皇上。”   方才夜色中,猛然跟皇上打了个照面,那张英俊的脸分明沉着,怕是心情不佳,这下差点撞上皇上,恐怕会惹得皇上龙心不悦。   不想文宣帝没说话,径直绕过他们往前走去,他身旁跟着的总管太监何瑞摆了摆手,说:“还不赶快退下,别在这里碍眼,以后行事小心些,冲撞了皇上,你们的脑袋都不够掉!”   “是,末将这就退下。卫军小领头带着属下疾步离开,待走远了,才奇怪地回头望了望,皇上不是在庆云殿大宴群臣吗?怎的到正清殿这边来了?   离得远了,还能瞧见在半空中乍现的烟花和隐约的轰然声,皇上正好是往那边去的,小领头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谦亲王和紫云郡主公然在宫里放花炮,还撞上了心情不佳的皇上,恐怕要倒大霉。 第7章 念念叨叨   “快点啊,晚了炸到你,可不关我的事,”萧弈谦拿着点燃的手持烟花去点放在地上的大筒花炮,侧头看着欲点又不敢点的林婳一眼,“刚刚你的嚣张劲呢?”   “这个是大的花炮,比刚才的吓人多了,”林婳拿着火折子,颤颤巍巍地伸手过去,深呼吸地安抚自己。   “你干脆别点了,我顺道一块点。”萧弈谦说。   “不行,我要自己点,我还从来没有放过这么大的花炮,”林婳固执地说,但还是不太敢点。   萧弈谦看着她,嘴角勾起一抹坏笑,拿着点燃地烟花棒一晃,旋即快速后退,“我不小心点着了,你快点。”   “啊……”林婳惊呼一声,火折子抛掉不要了,转身就跑,结果跑太急,脚下一绊,直接摔倒一头扎进厚厚的雪地里,啃了满嘴的雪。   “呸呸呸……”她撑着雪地起身,奋力吐着嘴里的雪渣。   “哈哈……”萧弈谦捂着肚子放声大笑,“骗你的,我还没点呢。小婳儿,你胆子也太小了吧!”   林婳坐起身来,满脸委屈喊道:“哥,他欺负我。”   蹲在一旁理花炮的叶庭风顺手抓起一把雪,揉成雪球,猛地砸向一旁笑容张狂的萧弈谦。   萧弈谦笑声戛然而止,雪球正好砸中他的脸,气得咬牙切齿:“叶庭风,你找打!”   萧弈谦往下一蹲,伸手在地上抓了一把雪,直接挥扫向叶庭风,叶庭风一边避让一边回击,“萧弈谦,这可是你自找的,谁让你先欺负我们家小婳儿。”   林婳刚刚摔疼了,就坐在地上狂捏雪球,递给叶庭风,“表哥,我给你捏了个大的雪球,快砸他——”她这话还没落下,啪地一下,萧弈谦直接一个雪球扔在林婳的头上,往下滑落进她的衣领。   “啊啊,”林婳炸毛了,一个猛地起身,抡起雪球就向萧弈谦砸去,扔完就往叶庭风身后躲,还撺掇地说:“表哥,快帮我砸回去。”   叶庭风抡起一个超大雪球,嘭地向萧弈谦砸去,萧弈谦避之不及,整个人被砸懵了。林婳哈哈大笑,还不忘捏一个雪球,幸灾乐祸地砸回去,“让你欺负我,活该了吧!”   叶庭风和林婳笑得前俯后仰,笑着笑着就觉得不对劲了,萧弈谦哪里是被砸懵了,分明是见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被吓到了。   两人下意识顺着萧弈谦的目光向后看去,只见他们的身后站着文宣帝,就那么清清冷冷的看着他们嬉闹,明明没有怒意,林婳只觉得后背窜上一股凉意,胳膊都泛起鸡皮疙瘩,活像见了鬼似的变了脸色,赶紧屈膝行礼,“紫云见过皇上。”   叶庭风也收敛了笑意,弯腰行礼,“庭风见过皇上。”   萧弈谦也后知后觉地抱拳行礼,“臣弟见过皇上。”   “嗯,平身吧,”文宣帝冷声道:“你们在这作甚?”   “是臣弟觉得乏味,便让人去拿了些花炮来放,都是臣弟的主意,与他人无关!”萧弈谦赶忙把事情揽到自己身上,他低垂的目光满是不解,这宫宴正进行着,皇兄如何会到这处来?这处可离庆云殿远着呢,他可是特意找了个离得远的地方来放花炮的。   好兄弟就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叶庭风也赶紧道:“此事庭风也有参与,请皇上降罪。”   林婳见罢,也赶紧说:“皇上,是紫云央求了谦亲王和表哥放花炮来玩的,请皇上不要怪他们,都是紫云的错。”   她的眼珠子转啊转,想着皇上不看僧面看佛面,她到宫中小住,向来没规矩惯了,也不差这一桩没规矩了。   一阵沉默,过了片刻,文宣帝的声音响起:“朕只是问问,何来问罪?”   “呃……”林婳他们三人三脸复杂,您突然出现,又冷着一个脸,哪里像不是来问罪的?   他们心里这样想,也不能直接说出来,更不知道说什么,都垂着头,不敢看文宣帝。   文宣帝一拂衣袖,抬脚向前走去,“罢了,朕也是自讨没趣。”   跟在文宣帝身后的何瑞缓缓走过来,无奈说:“皇上哪有责怪你们的意思,就是随便问问。王爷、郡主你们用得着一副耗子见了猫的反应吗?”说罢,他急忙跟上文宣帝的脚步。   可待文宣帝两人走远了,林婳、谦亲王还有叶庭风纷纷松了一口气地拍了拍心口,竟不约而同说:“吓死了,可算走了。”   叶庭风看着萧弈谦道:“我跟我家小婳儿怕皇上也就罢了,你跟皇上是一家人,你怕什么?”   萧弈谦叹气地说:“我能有什么办法?我从小就怕,我这皇兄每回见到我,总是板着一张脸,要么考究学问、要么考究武功,看我跟看仇人似的,我能不怕他吗?”   “哈哈,”林婳笑了两声,说:“反正离远点,总是没错的。”   叶庭风去捡起了火折子,利落地点燃了两个花炮,嘭嘭……一连串的烟花在夜空绽放,美得摄人心魄。   这边放完了,谦亲王的随从江复又拿了好些来,三人拿着玩了一阵工夫,玩尽兴了,才溜回宫宴去,想着宫宴结束去露个脸便是了。   不想刚跑到庆云殿外,就见着庆云殿里的人都走了出来,与此同时,在他们身后的夜空中升起无数烟花朵,轰然一片响,照亮了整个皇宫乃至盛京城,全盛京的人都瞧见了这声势浩大,如梦如幻的烟火盛会。   “哇……”林婳仰着头,张大了嘴,“好漂亮啊……”   他们刚刚放的烟花,比起这场烟花盛会,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叶庭风瞥了萧弈谦一眼,说:“要早知道有这么好看的烟花,我就不用冒着寒风自己去放了。”   萧弈谦诧异道:“司礼那边没说今晚要放烟花啊,本王特意问过的。”   一旁的夫人、小姐们也议论开来了,“这还是头一回参加宫宴放烟花……”   这边有人喜,那边有人忧。   毓秀宫上下一片惶恐,在这惶恐之中,还夹杂着方家小姐方映雪的哭叫声:“好痒,痒死了……”   方映雪躺在塌上,拼命地抓胳膊,她的胳膊上是一条条的红痕,她还想抓脸,被娴贵妃叫宫女给按住了。   娴贵妃难得动了怒气,喊道:“太医呢?太医怎么还未来?”   “已经去请了,怕是在路上了。”宫女正说着,只见太医被领了进来,匆匆忙忙地过来给方映雪看诊。   “回贵妃娘娘的话,方小姐怕是沾了什么不洁之物,所以才会有全身发痒的症状。”太医从药箱里拿了一瓶药来,道:“这是外敷的药,擦在患处能止痒。臣再去开内服的药方,不出两日便可药到病除。”   “还不快去。”娴贵妃叫宫女拿了药给方映雪上药,她转身到床边坐下,看着方映雪道:“怎么好好的会沾了什么不洁之物?映雪你今日可吃了什么?”   方映雪痒得满脸通红,道:“映雪进宫来,贵妃娘娘您吃什么,映雪就吃什么。便是到宫宴上,也就饮了一杯酒,那酒人人都喝了,也不见其他人有何不碍。”   一旁的宫女红袖道:“小姐您可是碰了什么不洁之物?”   “未曾。”方映雪想了想说:“未上台之前,没有一点不适。上台献舞时才觉得全身发痒。”   娴贵妃似乎想到什么,让宫女拿了方映雪穿的罗裙给太医查看,这才知道不洁之物是罗裙,上面有漆树粉末,人的皮肤沾到便会起红疹。   司衣司负责绣这件罗裙的绣娘和送罗裙的宫女被唤到了毓秀宫。   绣娘大喊冤枉:“贵妃娘娘,这件罗裙是奴婢一针一线绣出来的,若是出了什么问题,必然是奴婢之错,奴婢岂敢怠慢,上面为何有漆树粉,奴婢实在不知。”   送罗裙的宫女也喊冤:“奴婢未曾碰过这件罗裙,与奴婢无关。”   这谁也不肯认,娴贵妃直接让人上刑,打得绣娘和宫女皮肉开绽,宫女终于想起来了,道:“奴婢想起来了,奴婢在送罗裙的路上,碰见了紫云郡主,紫云郡主她瞧了瞧,莫不是,莫不是紫云郡主她在上面做了什么手脚。”   娴贵妃登时变了脸色,却没有作声。   一旁的掌事姑姑寻芳揣摩到了贵妃娘娘的心思,怒斥道:“大胆奴才,一定是你沾了什么不洁之物,竟还敢攀扯到紫云郡主身上,给我打!往死里打!”   大木棍呼呼地往下用力打,打在皮肉上啪啪作响,宫女大呼几声,一下昏死了过去。   “贵妃娘娘,人晕过去了。”太监禀告。   娴贵妃终于有了反应,挥了挥手道:“抬下去,给她找个太医瞧瞧。这事便就作罢。”   宫女被抬了下去,一干人等也退下。殿内,只剩下娴贵妃和她的心腹,早在一旁站着的方映雪从帘子后跑出来,跪在娴贵妃的跟前,道:“贵妃娘娘,您一定要给映雪做主,此事分明就是那林婳故意而为之,映雪平白无故遭了这等罪过,便是拿到太后娘娘面前去说,映雪也是占理的。”   跟方映雪一样有着一双吊梢眼的娴贵妃蓦地看过来,“本宫说了,此事作罢,你听不懂吗?”   “可是——”方映雪还想据理力争,被一旁的寻芳姑姑给拦下了,“小姐,娘娘这般说自有娘娘的道理。不说这只是那宫女的一面之词,便是娘娘为你做主,那总得有证据才行。可既然紫云郡主做了这事,岂会留下证据。没有证据,这样贸贸然去告状,您这不是让娘娘在太后面前难做吗?”   方映雪捞起袖子,露出胳膊上的红痕,委屈泣道:“贵妃娘娘,您最疼我了,难道忍心让映雪受这样的伤害。这些红痕就是最好的证据,便是太后娘娘不信,那太后从此也得低看林婳几分。”   娴贵妃起身扶起方映雪,叹气说:“映雪你还记得去年中秋的事?你与紫云郡主争那一束烟花棒,结果不小心把一旁的纱帘给烧了?”   方映雪道:“记得。”   娴贵妃:“那太后可有斥责紫云?”   方映雪摇了摇头,不明白娴贵妃为何提起这件事。   娴贵妃道:“长宁宫的这位太后娘娘啊,心偏着紫云郡主呢,便是她将整个长宁宫烧了,这位太后娘娘的眼睛都不会眨上一眨。你若将这事闹到太后娘娘身边去,那便是在拿你自己的前程冒险,可不会对紫云郡主有半分不利。”   “可——”方映雪不服气。   娴贵妃按着方映雪的手,目光盯着她,“别忘了你到宫中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是。”方映雪吸了吸鼻子,把满心的不甘压了回去。   “贵妃娘娘。”外头伺候的宫女走进来,道:“有方丞相大人的口信传来,说是明天初二要去探亲,要带着二小姐要要去,现下正等着接二小姐回府呢。”   娴贵妃蹙眉,“你且去回了,二小姐要在宫中小住,就不去探亲了。”   宫女:“传口信的人还说,二小姐若不现下就回去,以后便不用再回方府了。”   这下娴贵妃和方映雪齐齐变了脸色,今日宫宴上的献舞,方丞相并不知,方丞相更不知娴贵妃的打算。如今知道了,这样便是不赞同娴贵妃的做法。   “贵妃娘娘,您快想想办法。”方映雪急了。   娴贵妃同宫女道:“你去回,二小姐在宫中暂住一晚,明日本宫亲自送她回府。”   “是,”宫女恭敬退下了。   “爹爹这是不赞同?”方映雪急切地说:“爹爹怎么能这样鼠目寸光?难道我进宫不是一件好事吗?若有朝一日我怀了龙胎,那贵妃娘娘你在这后宫的地位就稳了。眼看那病痨皇后就要——唔唔……”   娴贵妃用力捂着方映雪的嘴,目光里透着警告,“慎言!”   随后,娴贵妃松开了手,拿手帕擦了擦手,轻飘飘地说:“明日我亲自送你回府,顺便跟父亲谈谈。”   “那太好了。”方映雪很雀跃,“贵妃娘娘,若我能入宫,就能日日伴在娘娘您身边,为娘娘您排忧解难。”   娴贵妃替方映雪撩了下长发,笑道:“是啊。”   -   烟花落幕,宫宴也要结束了。   林婳“依依不舍”地送别表哥叶庭风和谦亲王萧弈谦,实则为了打听,“表哥,我刚刚听你们说什么武林大会,这是什么意思啊?”   叶庭风笑着觑过来,“你问这些干嘛?这半个月、一个月的你都要在宫里呆着,知道也没用。”   “哎呀,哥,你告诉我嘛。”林婳把撒娇这个撒手锏搬出来,叶庭风顷刻间卸甲投降,“就是初七在琼山举办的武林大会,到时候江湖上的各号人物都会去参加,我跟弈谦准备去凑凑热闹。”   “啊!”林婳满眼期待,“肯定特别好玩是不是?我——”   “不带,”叶庭风猜到林婳要说什么,直接拒绝,“人多混杂的,你一个姑娘家家的去做什么?”   “还不会武功,”萧弈谦轻飘飘地插进来一句。   林婳横扫一眼过去,“哼!不会武功怎么了,我表哥会武功。”   萧弈谦还没说话,叶庭风就一个眼神扫过来,得了!他闭嘴!他就不该插话!   “哥……”林婳抱着叶庭风的胳膊,拿出小孩子撒泼的架势,“你就带我去嘛,我保证乖乖地跟着你,不会闯祸的。以前去什么地方你都带人家,现在那么好玩的武林大会,我从来没去过哎,你要是不带我,等我大哥回来,我让大哥给我评评理。”   叶庭风:“……”   居然敢搬出大哥来威胁他,好吧,他怂了!林家大哥那可是个护妹子更不讲理的人物,他惹不起!   他抽回被林婳抱着地胳膊,三分嫌弃道:“我怕了你了,带你去就是了。”   “嘿嘿,谢谢表哥。”林婳立马喜笑颜开,抬手塞了一颗夜明珠到叶庭风的手里,“表哥,这是我们这次出行的费用,我全包了。”   叶庭风掂量了下夜明珠,抿去嘴角扬起的笑意,“看在你那么懂事的份上,初七的时候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叶庭风跟萧弈谦并排着跟上人潮,往宫外去。   萧弈谦推搡着叶庭风,“你可真是有君子分度啊,连自家妹妹的钱也拿。”   叶庭风十分妥帖地把夜明珠塞进袖子里,清了清嗓子说:“那行走江湖,手里头没有银子,怎么请人喝酒吃肉?我们家小婳儿小金库厚实着呢,一颗夜明珠,她可不放在眼里。”   萧弈谦道:“你要是缺银子花,在我府上的账上拿便是了。”   叶庭风:“还是自己赚的银子花起来香。”   萧弈谦:“……是这么个道理。”   -   夜深的储绣宫,寂静得跟冷宫并差别。   主殿内,寻芳姑姑伺候娴贵妃梳头,准备就寝。   “娘娘,您当真要让二小姐进宫?”寻芳姑姑拿梳子,轻轻梳着娴贵妃的秀发,忍不住发问。   烛火下,娴贵妃那张芙蓉面还很娇嫩,却带着点历经世事的疲惫感,面对寻芳姑姑的寻问,眼底不可察觉地闪过一丝忧伤,她伸手捋了一丝秀发把玩,“自然是真的,我像是会为了这种事开玩笑的吗?”   “可丞相大人那边,似乎不同意,”寻芳姑姑道:“若是为了这事,娘娘您跟丞相大人闹翻了,可不是一件好事。”   娴贵妃幽幽叹了一口气,说:“父亲他会明白我的,他总不能为了他的名节,让我在这宫里苦苦挣扎吧?”   寻芳姑姑皱了皱眉头,“二小姐她……也不一定能。”   “不试试怎么知道?”娴贵妃脸上闪过讽笑,绕着秀发的手指用力一扯,扯痛了头皮,只觉得痛快,痛快过后又是迷茫,“姑姑,可是我哪里做得还不够好?”   “娘娘,您做得很好。”   “可皇上他——”娴贵妃又烦躁起来,咬着红唇吐出心里话,“他为何那般讨厌我?一年到头,到我宫中的次数屈指可数。”   寻芳姑姑面色为难:“咱们这位皇上性子冷,来后宫的次数本来就少,到娘娘这里已经算多的了。”   娴贵妃还想说什么,又顿住,毕竟是闺房里的事,怎好说得清清楚楚,只能转而道:“我,我……这般我如何能怀的上龙胎?若非如此,我又何必让映雪进宫,想着若多一个人承宠,便能多一分怀龙胎的机会。这皇后眼看着就不行了,若我能有个孩子,这后位便唾手可得——可本宫就是怀不上这孩子。”   “呵,说来也讽刺,”娴贵妃道:“她林殊可真是无用,好容易怀了龙胎,竟然也能掉了,还落得这么个不死不活的样子。”   “娘娘慎言。”寻芳姑姑劝着。   娴贵妃用力呼了一口恶气,“罢了罢了,说这么些也无用。本宫泛了,替本宫更衣吧。”   “是,娘娘。”   -   “郡主,您慢点!”绿翘在后面追她家郡主,跑得气喘吁吁也追不上,只能用喊的。   林婳回头看向绿翘,道:“这皇宫里,我还能丢了不成?跟不上我,你就直接去长宁宫便是。”   绿翘走上前道:“这御花园里黑漆漆的,隔一处便是湖啊、池塘的,若是您踩空了怎么好?”   林婳道:“你忘了我会水?”   绿翘走近了,什么不管,就一把拽住了林婳的手,拖着她走,“反正郡主您不能甩开奴婢,自个儿走了。”   “好好,我走慢点便是。”林婳无奈道。   两人路过一处假山,借着月光往前小心走着,突然见到前面阴暗处有火光,不由有些吃惊。待走近了,才发觉是个宫女躲在靠近湖边的假山隐蔽处烧钱纸,嘴里里还念念叨叨的,离得远,听不清她在念叨着什么。 第8章 宫里闹那玩意   宫中有明令禁止烧纸钱祭拜,这个宫女胆子不小,竟敢偷偷烧纸钱。   不知是祭奠父母?还是好友?总之应该是个重要的人吧。   林婳往前走去,想近一点听她在说些什么,   “郡主,”绿翘扯住林婳的袖子,小声道:“别去——”   “嘘,”林婳比了个噤声,蹑手蹑脚地靠近假山,听见那宫女边烧纸钱边道:“好生归去吧,等你回了家乡,记得向我那死去的爹娘问声好。你也不用惦记着我,索性也就几年的时光,我就来陪你了。这宫中原不是人呆的地方,没准哪天我也向你一样,突然遭了厄运。”   绿翘也摸黑走了过来,但这处太黑,脚下一下踩空,不由惊呼出了声,惊动了那烧纸钱的宫女,宫女吓得把纸钱和烧纸钱的盆往湖里一扔,脚底抹油似的一下跑得没影,这御花园中黑漆漆的,也不知往哪个方向跑了。   林婳回身看向好容易站稳了的绿翘,无奈道:“这下人跑了,没好戏可瞧了。”   绿翘扯了扯被蔓藤树枝挂住的裙摆,走了过来道:“郡主,这样的热闹有什么可瞧的?交情好的偷偷烧个纸钱,也是人之常情。”   月光下的雪地很亮,映得人面如玉。   林婳眉头蹙了蹙,说:“昨夜撞见了那样的事,我在想方才那个宫女是不是替那个跳了荷花池的宫女烧纸钱。我既然意外撞见了,去烧几张纸钱也未尝不可,可惜把人吓跑了。”   “郡主,您是什么身份啊?她们可承受不起。况且这深宫里多得是孤魂野鬼。”一阵寒风拂过,吹得绿翘全身浸冷,她左右瞧了瞧,抚摸着冷飕飕的胳膊,道:“郡主,这地方又黑又冷的。还是快些回去吧,太后娘娘这会还等着您呢。”   “那走吧,”林婳转身往正道走去,走两步又回头望了望那处假山,漆黑又有点阴森,凄清的月光照在上面,像墓碑。蓦地,她想起进宫后身子一直不好的阿姐,心底升腾起一股惧意。   夜深,月亮的清晖笼罩着的皇宫,寂寥而阴森,夜间巡逻禁卫军的脚步声错落有致,不知道是不是他们错觉,似乎听见这呼啸而过的寒风中夹杂着一阵又一阵阵凄惨的诡音,“还我命来……我冤枉……”   ……   翌日一早,太阳升得老高,融化着外面的冰雪,晒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林婳在绿翘的再三催促下,终于从高床暖枕里爬了起来,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被伺候穿衣梳头、洗漱。   从偏殿出来时,听得庭院里洒扫的宫女窃窃私语:   “哎,你听说了吗?昨晚上寿安宫闹那玩意了。”   “真的假的?”   “我亲耳听我那在寿安宫当差的好姐妹说的,吓人得厉害,一晚上都在喊’还我命来,还我命来’。”   “咿……太吓人了吧!”   “那玩意?那是什么玩意?”忽然身后有人问,刚刚说话的宫女下意识地回答,“还能是什么玩意?当然是鬼啊。”一回头,见是紫云郡主,吓得赶紧请安,“奴婢见过郡主。”   “起来,起来,”林婳迫不及待地问:“快跟我说说是怎么回事。”   “这……”宫女们你看我,我看你的犹豫着。   “你们快说呀,”林婳眼睛亮晶晶地问。   这时,珍珠从主殿内走出来,见林婳跟一堆宫女围在一块,赶紧走过来道:“都围着郡主作甚?还不快把庭院里的残雪扫了,待会儿太后踩着滑倒,仔细你们的皮!”   宫女们赶忙散开了,林婳追着道:“你们先跟我说说啊……”   珍珠走了过来,先行了个礼,接着道:“郡主,您这边请,太后娘娘已经起了,等着您一块用早膳呢。”   “哦,”林婳听太后在等自己,连忙抬脚往前殿去,暂且把心里的好奇压了下来。   林婳一进主殿,就见着太后娘娘坐在那张百年紫榆小圆桌旁,桌上已经摆上了早膳。   她迈着小碎步过去,乖巧地行礼:“婳儿给母后请安。”   “快坐吧。”太后娘娘招了下手,笑着说:“这会子天冷,早膳得趁热了吃才好。哀家让小厨房给你准备了你爱吃的几样早点,快尝尝。”   “母后,您也一块用。”林婳拿起勺子,先喝了一口暖呼呼的百合莲子粥,“恩……好喝,”接着她又尝了其他几样,一脸满足,“其他也都好吃。”   “喜欢吃就多吃点。”宁太后给林婳夹了一块卷饼到碗里,“哀家看着你吃东西,胃口也变得好了。”   “母后,您这样可是会宠坏婳儿的。”林婳眨着杏眸,模样俏皮地说。   宁太后也学她鬼灵精怪的口气,“这就能宠坏你啦?那往日哀家岂不是宠得还不够?”   “哈哈,母后……”林婳不自觉日常撒娇状态,什么规矩礼仪,又抛到脑后去了。   用过早膳,林婳领了一份给太后宫中花瓶插满梅花的差事,这不,就领着绿翘往宫里的梅园去。   满园子的红梅开得正艳,雪还没有化,红梅白雪的,美得人眼花缭乱。   “把剪刀给我。”林婳从绿翘那里接过剪刀,看准了喜欢的梅花枝,踮起脚尖,一只手扯着梅花枝,一手拿剪刀咔擦就剪下来了,剪了之后,由绿翘小心翼翼地拿在手里。   “郡主,您小心些,这雪化了结冰,容易滑倒。”绿翘跟在林婳身后紧张提醒。   许是梅花枝长得太满,林婳她们在剪梅花枝,打理园子里的宫女们竟没有看见她们,一边嬉闹着一边说着话。   “寿安宫闹鬼的事,你们都听说了吧?”   “当然听说了,我认得寿安宫里一个洒扫的宫女,说是好几个人吓病了呢。”   “我这里可还有一桩事,是别人不知道的。”头一个开口长得比较高的宫女神神秘秘地说。   “什么事?”其他宫女都靠了过去,一双双好奇地眼睛等着解答。   那高一点宫女道:“我有个同乡在宫里当侍卫,听他说啊,寿安宫翠儿跳池子的时候,正巧那紫云郡主也在。”   “什么?”有个瘦瘦的宫女惊呼:“这事怎么跟紫云郡主扯上关系了?不是说翠儿犯了秽乱后宫的事自戕了?”   “这事不还没定吗?”那高一点的宫女又道:“我寻思着,寿安宫的翠儿会不会去找这个紫云郡主啊?毕竟紫云郡主是她最后见到的人啊。”   “不会吧?”瘦瘦的宫女抱着胳膊,“太吓人了吧。”   “反正这个紫云郡主要倒大霉了,谁叫她恰好撞见了呢。”   林婳这个当事人站在梅花林里,全程听了个一字不落。   鬼可能会来找她?   这也太……令人害怕又期待了吧!她还从来没见过鬼呢。   “郡、郡主,”绿翘被这话吓到了,上下牙齿打着颤,“她们说的是真的吗?这世上真的有鬼?”   林婳瞥了她一眼,见她缩成一团,伸手揽着她,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笑道:“本郡主行得正坐得端,身正不怕影子斜,便是这鬼寻上门来,本郡主也是不怕的。”   “可是奴婢怕,”绿翘怯怯地说。   “怕什么,有我在呢。”林婳松开揽着绿翘的手,转身去挑还没完全开放的梅花枝剪。   突然梅林里起风了,卷着雪地上落着的梅花瓣聚在一起飞舞,一直不停,一直不停,好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操控着一样。   绿翘见了,只觉得头皮发麻,可瞧自家郡主照常接着剪梅花枝,艰难地咽了咽口水,抱着剪好的梅花枝,寸步不离地跟在林婳身旁。   剪完梅花枝回去长宁宫,不想走到门口,就被不速之客给拦下了,正是那天撞见过两回的禁卫军副统领韩立。 第9章 怪紧张的   少女怀里抱着开得娇艳的梅花枝,明亮的眸子倒映出梅花与宫墙瓦砾上的白雪,纯净无暇。   倏然一阵风拂过,吹落几瓣红梅,被风卷着远去。   韩立眼神微怔,很快回神重重一抱拳道:“末将韩立见过紫云郡主。”   林婳黛眉微颦,这个韩立怎么会在此?看这架势,好像是专门等在这里似的。   韩立径直道:“末将此番来寻郡主,是有些事想询问郡主。不知郡主可知昨夜寿安宫发生的事?”   “寿安宫发生了何事?与我们郡主有何干系?”绿翘一反刚才胆怯的模样,语气里带着从容、还有点斥责的意味,“怎的?副统领这是要来审问紫云郡主?”   韩立抱拳屈膝道:“末将并无审问之意,还请郡主恕罪。只是寿安宫发生的事,与那一晚郡主撞见的宫女跳下荷花池溺亡有关。末将职责所在,不得不来询问郡主,还望郡主见谅。”   “这等琐事,你也敢来叨扰我们郡主?”绿翘瞪着眸子,凶巴巴地很是护主。   林婳抬手示意绿翘退下,道:“你且说说这两件事有何联系?”   韩立道:“这个宫女是在寿安宫年太妃身边伺候的,叫翠儿。前些日子被抓到与宫中侍卫苟且,关进了司正司。两人死咬着不认罪,就用了些刑,不料那侍卫一时得了恶疾,人没了。贵妃娘娘心善,赦免了宫女的死罪,把她罚去了浣衣局。许是舍不得心上人,这个宫女竟跳了荷花池自戕。”   “原以为这事算是结了,昨夜却又在寿安宫闹了些神神鬼鬼的事,末将便被指派处理此事,故而想来问问郡主您,那日在荷花池旁,可有见着什么异常?”   “异常?”林婳不明白他说的这个异常,该是怎么个异常法?   韩立补充道:“郡主可见着了什么其他人?或者见了人将这个翠儿推了下去?”   林婳仔细回忆了下,肯定说:“本郡主没有见到什么异常,确实是那个宫女自己跳下荷花池的。”   “便是其他异常也没有?”   “那晚荷花池旁很暗,我确实没看到其他什么东西。”林婳道。   韩立明白地点了点头,又抱拳道:“末将谢过郡主能如实相告,耽搁了郡主您的时辰,末将请罪了。”   林婳笑了笑,这个副统领可真有意思,左一句请罪,右一句请罪的小心谨慎着,难道她这个郡主是那种很可怕、蛮不讲理的郡主吗?   这时,太后宫中走出一群妃嫔来,舒嫔、季婕妤她们都在,一块的来给太后娘娘请安来了。   正欲离开的韩立顿住脚步,单膝跪地一个个地请了安,其中位份最高的舒嫔抬了下手,“快退下吧。”   “是,末将告退。”韩立领着他的两个属下,马不停蹄地离开。   “见过各位娘娘,”林婳微微欠身问安,便抱着梅花枝向太后宫里走去。   “紫云郡主,”倏然,季婕妤叫住了林婳,“不知你与韩副统领都说了些什么?可是为了寿安宫的事?”   林婳顿住脚步,瞥一眼过来,“没想到婕妤你也知道寿安宫的事。”   “呵呵,这事闹得沸沸扬扬的,谁人不知道?”季婕妤道:“也就太后娘娘不知吧,谁也不敢把这事说到太后娘娘面前,触了太后娘娘的霉头。只是韩副统领负责此事,找你问话,郡主你可是有什么内幕?”   “哪有什么内幕,不过是倒霉意外撞见那宫女跳池子罢了。”林婳淡淡说道。   “这事怎么没听郡主你说起过,这也太吓人了!要是我撞见了,非吓病了不可。”一行的容美人登时吓得花容失色,捂着心口紧张得不行。   舒嫔抬手拉着林婳的胳膊,上下打量了,关切问:“郡主可有吓着?若是惊着了,本宫这就叫太医给你开一副压惊茶喝喝。”   林婳道:“谢舒嫔娘娘关心,婳儿没事。”旋即微微欠身,“婳儿还要为太后娘娘办事,就先走了。”   说罢,林婳往太后宫里去,王婕妤见着林婳这进退有矩的仪态,笑道:“紫云郡主长大一岁,倒愈发比从前从容多了,往常见着我们,可从未这般客气的。”   舒嫔笑了笑:“是啊。”   季婕妤却不以为意,“也就面子功夫全了点,你要是踩她尾巴试试,保准给你把人都掀了。”   舒嫔掩嘴又笑,“也是。”   -   回到宫里,林婳先把剪回来的梅花枝给宁太后看,人一进去,就见宁太后板着一张脸。   “母后,您这是怎么了?可是有人惹你不高兴了?”换做旁人,怕是早就吓得跪地三跪九叩,林婳依旧笑盈盈地走过去,把梅花枝放在桌子上,径直拿着剪刀修剪起来,还道:“母后,今年开的梅花可漂亮了,等天气再暖和一些,婳儿陪您到梅园逛逛?”   宁太后面色一变,不那么沉着了,依旧带着嗔怒:“你这个臭丫头,发生那么大的事,竟然不跟哀家说?”   林婳浅浅一笑,“哎呀,母后你知道了啊,都让珍珠不跟您说的。”   “哀家亲自问她的,”宁太后伸出长长的指套,轻点了下林婳的额头,“你胆子越发大了。”   林婳撒娇:“那也是母后您宠的。”   宁太后舒一口气,面上那点嗔怒散尽,“可吓着了?”   “没有,我今年长了一岁,胆子也长了。”林婳道:“不告诉母后您,还不是怕惊着母后您。”   宁太后捻起桌上脱落的一朵梅花,用指腹捻了捻,说:“这哪是吓着不吓着的事?正值新岁,发生了这等事,是下头的人办事不利,也是娴贵妃的失职。哀家不发发脾气,还真当后宫没有哀家了?”   她倏地碾碎了指尖的梅花瓣,唤了秋璇姑姑来,传她的懿旨到娴贵妃处,   “方才听郭为回禀,说禁卫军的副统领拦住你问话了?”宁太后问林婳。   林婳一边剪梅花枝一边点头,“嗯。”   “哼!”只听得太后冷哼一声,斥道:“一个微不足道的副统领,也敢来审问你?边阳是怎么管教属下的?”   宁太后便又唤了郭公公来,传了一道懿旨去禁卫军那里,责问禁卫军统领边阳办事不利,御下不严。   -   懿旨送到禁卫军大统领面前时,大统领边阳正在陪文宣帝打马球。   马球暂时中断,边大统领下马来接懿旨。   文宣帝也走过来瞧热闹,汗水打湿了他额间垂下的几缕碎发,一身白色劲装,眸如墨染望过来,传懿旨做甚?   郭公公拿着懿旨大声宣读:“传太后懿旨,禁卫军大统领边阳护主不力,御下不严,令紫云郡主受了惊吓,着实可恶!罚俸禄减半一载,再领罚棍仗一百仗,以儆效尤!”   边阳大统领一脸懵,“郭公公,这具体是何事?”   郭公公冷眼道:“边统领,难道你还想抗旨不成?”   “末将自然是不敢不敬太后,”边阳抱拳道:“但这懿旨总不能稀里糊涂地就接了。”   文宣帝见状走了过来,“郭公公,太后传这懿旨是何意?”   郭公公行了礼,姿态放低了些道:“回皇上,除夕那夜,紫云郡主在长春宫附近撞见一名宫女跳池子自戕,受了惊。今日那副统领韩立又寻上门来审问郡主,被太后娘娘知道了,这才起了怒意。”   “啊?”边阳一脸吃惊,“这,这我全然不知啊。”   文宣帝瞟了他一眼,道:“那确实该罚。”说着,拿着木锤走开了去。   “哎,皇上,皇上,您帮臣求求情啊!这是一百仗,不是五十仗……”边阳眼巴巴地看着文宣帝的背影求救,然而不得一个眼色。   郭公公一挥手,上前两个拿着大木棍的小太监,“边大统领,得罪了!”   嘭!嘶!   棍子打在皮肉上的声音和边大统领倒吸凉气的声音,此起彼伏。   太后怕林婳受惊,特地让太医院配了药膳食谱来,叫长宁宫的小厨房做了午膳。   其中有一道当归生姜羊肉汤温中补虚,对身体又大有益处,滋味也不错。   林婳特地让小厨房再煲了一盅,亲自送去给了皇后阿姐,她善在养病,喝这样滋补的汤再好不过了。   在皇后宫中小坐片刻后,回太后宫中的途中,林婳看见一行宫女急冲冲地往一处赶,低声议论着:“快些回去,掌事嬷嬷请了一位女师傅驱鬼,晚了,就瞧不见热闹了。”   女师傅驱鬼?热闹?   林婳一下被吸引了注意力,提着裙摆急急忙忙地跟在她们身后一阵小跑。   “郡,郡主?”绿翘呆愣了下,旋即跟上,“您这是要去哪里?长宁宫不是这条路啊。”   林婳跟着那些宫女,一路到了宫女的住所,怕引起注意,她特意站在了不显眼处。   只见庭院中央放着一个青铜鼎里正在烧东西,小宫女不断地往里丢东西,有衣裳、被子什么的,听得一旁围观的宫女窃窃私语,“这把翠儿的东西全烧了,就有用啦?”   “你懂什么?这可是女师傅在超度翠儿的魂,把她的东西都烧给她,她收到东西,自然就没了牵挂。”   “可不是说她被冤枉,没报了仇,她肯走?”   “报仇?她找谁报仇啊?她自个儿跳的池子,怪谁?”   这时,从宅子里蹦出一个戴了面具,穿着萨满法师服饰的女人,她拿着一个很大的铃铛用力摇晃着,围着那口烧起来的青铜鼎不停地跳来跳去,嘴里还叽里咕噜地说着一些听不懂的话,这个样子,看得人心里不自觉发毛。   女师傅绕着青铜鼎足足跳了十圈之后,突然从嘴里奔出了水,那水浇到了火苗上,蹭地一下,火苗直接窜得老高,女师傅嘴里发出一阵怪叫,身体猛地僵直住,一动不动。   众人吓得纷纷往后一退,林婳双手握成拳紧贴在胸口前,也被女师傅突然这么一下震住了,心里怪紧张的。   过了好一阵,女师傅终于动了,她摘下面具,双手合十地对着那炉鼎道:“施主,早登极乐去吧,这里不是你呆的地方。”   “呵呵……”突然,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一阵怪笑声,那声音就好像鬼的笑声,听得人后背发凉,宫女们都吓得挤在了一对,林婳倏地被绿翘抱了个满怀,两人挤在角落,瞪大眼睛左看看、右看看,是谁在笑?   “谁?是谁在装神弄鬼?”掌事嬷嬷大声斥责。   “哈哈……”鬼笑的声音变大了,一下从这边传来,一下从那边传来。   掌事嬷嬷吓得眼睛瞪圆,脸色煞白,冲着那女师傅喊道:“大师,这到底镇不镇得住啊?”   女师傅很明显懵住了,被这么一喊,一下回神,拿个铃铛又开始跳起了大神,嘴里怪里怪气地念着:“诸邪避退,诸邪避退……”   不想,女师傅身体猛地一僵,咚地一声摔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啊……”众人惊叫,四处逃散,嘴里喊着:“有鬼啊……”   一时之间,这院子里只剩下林婳和绿翘,晕倒在地上的女师傅,还有那口烧得正旺的炉鼎。   林婳倒是想跑,但被绿翘拽住完全动弹不得。   绿翘一脸要哭了的表情,死死抱着林婳的胳膊:“郡主,奴婢腿软走不动,您不要丢下奴婢一个人在这里!” 第10章 人人皆说皇帝有一张令人不敢……   眼见得绿翘都要吓哭了,林婳忙安抚道:“我不走,我定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的。这大白天的,鬼哪里会出来?不要自己吓自己啦。”   她的话刚落,一阵厚重的云层飘过头顶天空,遮去了阳光,四周登时阴沉下来,又是一阵妖风四起,刮得院子里的树叶簌簌作响,那炉鼎里的火烧得更高了。   “啊啊……”绿翘扯着林婳袖子,紧闭上双眼,又是一阵嚎叫。   林婳的耳朵都要被着嚎叫声震破了,她一把捂住绿翘的嘴,“别慌,就是起风了,鬼没有出现。”   片刻后,风停了,天上的云移走开,太阳又出来了。   林婳松开绿翘,稍稍一挣脱开绿翘紧拽着自己的手,向那倒地不醒的女师傅走去。   “郡主,”绿翘神色害怕地紧跟上去。   林婳蹲下了,伸手探了探女师傅的鼻息,感觉到了有呼吸,松了一口气说:“人还有呼吸——”   “鬼在何处?”突然,一行禁卫军冲了进来,个个手持着刀,带头的便是那禁卫军副统领韩立。随行一块来的掌事嬷嬷脸色煞白说:“就在里面。”   不想进来,见到了林婳和绿翘两人,惊讶之下,赶紧行礼,“末将参加郡主,”其余的人也跟着行礼。   “呃,都起来吧,”林婳站起身来,说:“你们来得正好,她人晕过去了,赶紧送她去太医院。”   韩立命下属把女师傅抬走了,他一边叫人四处搜查,一边跟林婳搭话,“紫云郡主,您为何会在此处?”   这处宫女的住所,他们这些禁卫军都不会踏进一步,更何况是主子们。   林婳在这里现身,引起了韩立的怀疑。   “凑热闹啊,”林婳说:“听说来了一位女师傅驱鬼,本郡主就来看看看。”   韩立问:“那郡主您可看见了什么?”   林婳笑道:“鬼没有看见,倒是看见人吓人,吓得个个花容失色。”   “郡主,”绿翘轻轻扯了扯林婳的衣袖,小声提醒道:“该回去了。”   之前吓跑的宫女们,一个个都又回来了,探头探脑地往林婳身上瞧,认出了林婳,诧异她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此处确实不宜久留。   林婳道:“韩统领,若你真的抓到了鬼,可要通知本郡主来瞧热闹啊!”   韩立一愣,这位紫云郡主还真是来瞧热闹的,他抬手抱拳恭送郡主离开。   “郡主,您就别再沾这个事了,多可怕啊!”绿翘随着林婳身后出来,苦着一张脸道:“奴婢经不得吓的,万一真碰上那玩意,可怎么办啊?”   林婳一脸认真保证:“嗯,你说的对,以后我肯定绕着走——”她目光突然俘获到躲在宫灯柱子后有个身影,定睛一看,只见是娴贵妃的贴身宫女红袖。   红袖见自己被发现,赶紧转身就走,脚下步子飞快,一下就没了影子。   “那不是娴贵妃的贴身宫女红袖吗?她怎么在这?”绿翘奇怪道。   林婳蹙眉:“难道跟我们一样也是来看热闹的?”   还是说,这其中有什么隐情,跟娴贵妃有关?   -   娴贵妃带着方映雪一块出宫,回宫的时候,只有她自己一人回来。   一路上黑沉着一张脸,很显然,她想让方映雪入宫为妃的计划,被方丞相否决了。   在方府中,方丞相不顾君臣之别,向从前在家做女儿那般,发了一通大火:“当初是你执意要入宫选妃,我拗不过你。如今你过得如何,全是你咎由自取。我方家不需要你光耀门楣,只盼着你莫要铸成大错,连累我方氏一族。”   “你若想让映雪入宫未妃,除非要了本相这一条命。”方丞相挺直了腰背,单薄的身子犹如擎天大树,“我方氏一族读的是圣贤书,以才能入仕,繁荣家族,断然没有卖女求荣的。”   父亲古板且固执,娴贵妃拿他没有法子,只得先行回宫,以后再徐徐图之。   不过,她没有想到,一回宫,就收到了太后宫中传来的懿旨,责问她管理后宫不力,还说若不能胜任,便早将主理六宫之权交出来,免得后宫大乱。   这下火上添油,娴贵妃被一股强烈往上冲的郁气噎得差点没缓过来,当下脸色黑青,坐在椅子上缓了一个时辰,面色才恢复正常。   她赶紧招了“六尚”的各位女官来见,一个个训诫了,责令她们管束好下面的人,宫中再有这等事发生,一个个都革职查办了。   长宁宫里来了几位太妃,正陪着宁太后一块听戏折子,见着林婳进来了,一个个都慈眉善目地看向她。   “紫云见过年太妃,贺太妃,苗太妃,郑太妃。”林婳一个个地见了礼。   “呵呵,”坐在太后身旁的年太妃招了招手让林婳过去,亲热地捏着她的手,对着宁太后笑道:“啊呀,你这个心肝小宝贝可是长大成人了啊,就一些日子没见着,就抽条儿了,长成了大姑娘啦。”   宁太后笑道:“那可不,我见着她也惊着了,前些日子还是个小姑娘,再见就长成了大姑娘。”   年太妃又拉着林婳问了读什么书,刺绣学得如何,琴棋书画可有进益。   林婳乖巧地一一作答了,免不了还得现场来演示一番,简直大型科考现场。   宁太后拂了拂衣袖,笑道:“叫她自个儿玩去,咱们几个老姐妹说话谈心,就不叫她在跟前碍眼了。”   林婳见罢,赶紧见礼退走了,那小碎步迈得啊,简直跟逃命一样。   这真是既难为她,也难为了各位太妃们,太妃们要绞尽脑汁想办法跟她套热乎,她也要绞尽脑汁地应答,简直就是互相为难啊。   不过太妃们一向和善,这点她是认同的。   现下闲着无事,林婳想起上回来时,在御花园捡的那只小野猫,这几日进宫来,一直忙得没有空去瞧。   她一路往长宁宫后面的园子里跑,去看她捡的小猫,还有鸟,小兔子等等一堆小动物。为了收容这些,太后还特地命人在园子里辟出一处地方,用来专门养这些小动物。   本来她是想带回府里养的,可是太后说在宫里乏味无趣,让她把这些小玩意养在长宁宫,平日里逗弄着解闷。   虽然这个时候是冬季,太后园子里的花也还开得正艳,有宫女在小心翼翼侍弄花草,残留在枯枝败叶角落的雪还没融化完,拥簇着花骨朵,别有一番风味。   “喵喵……”一只胖嘟嘟的小橘猫在花圃里咕哝着,一路冲着林婳小跑来,待走近了,一个躺倒在她面前,露出肚皮来,午后的阳光洒在树枝上梢,光影斑驳,有鸟儿蹲在树枝上,鸣叫声远长而清幽。   “小胖喵,好久不见……”林婳蹲下,伸手摸向小橘猫露出的雪白肚皮。   等她回前面正殿之际,太妃们正一同离开,夕阳落在她们的身上,美得像一幅画。   她们还是年轻的,像阿娘一样漂亮,却要永远留在这正正方方只有头上天空的皇宫,无人采撷,只有孤单的等在枯萎。   年太妃转身时,余光看见了她,还向她挥了挥手,嘴角绽放了一丝微笑,旋即与其他太妃们消失在长宁宫的大门口。   林婳进了殿内,宁太后正托着茶杯茗茶,听见她进来了,目光向她看来,眼底有些疲惫了。   “饿了吗?”宁太后问:“可要让人早点送晚膳来?”   “还不饿,”林婳在一旁坐下,一旁的珍珠提起碧玉色茶壶,给她也倒了一杯清茶。   林婳端起来喝着,一双圆溜溜地目光在太后身上打量来、打量去,才发觉太后很漂亮,黛眉桃花眼,唇不染而红,肌肤雪白。人人皆说皇帝有一张令人不敢直视的玉面,那是当然啦,因为他有一个长得很美丽的母亲。   “你这么直勾勾看着哀家作甚?”宁太后察觉到了林婳的目光。   林婳不自觉道:“因为母后好看啊。”   “呵呵,”宁太后被逗笑了,“油嘴滑舌的丫头。”   “母后,你跟我一般大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林婳好奇问:“那个时候,您还没有进宫吧?”   “恩……”太后认真地想了想,笑了笑说:“那时候啊,跟你一样,年少不知愁滋味……跟你姑母从小就认识,成日到处去疯玩,哈哈……跟你一样爱贪玩……”   林婳不好意思捂脸:“婳儿哪有母后您说的那么贪玩!”   ……   清早,林婳跟太后在紫榆小圆桌旁用早膳,郭公公脚步飞快地走了进来,跪倒在太后面前,连安都来不及请,急忙道:“太后娘娘,方才寿安宫的宫女来报,年太妃没了。” 第11章 人人草木皆兵   什么?”宁太后大吃一惊,手里的勺子啪地一下跌在碗里,“究竟是怎么回事?”   林婳也被惊到了,昨日见到年太妃气色还很好,不像是身体抱恙的人,怎么好好的就没了?   郭公公为难地道:“据来报的宫女说,年太妃是……是被厉鬼索命了。”   嘭!   宁太后一掌拍在桌面,脸色怒沉下来:“胡说八道,谁竟敢在这宫中传这些鬼神之说?”   郭公公吓得弓着背,忙道:“太后,奴才也斥责了传话的宫女,可这宫女一口咬定了,说昨晚上她们在寿安宫当值的人都亲眼看见了,看见了厉鬼从年太妃的寝殿出来,她们进去时,年太妃已然断气了。”   “糊涂!分明是有人装神弄鬼,行杀人之事,”宁太后厉声道:“去宣了边阳来,哀家倒是想问问他究竟是如何办事的?”   -   此时,长明宫大殿内,边阳跪在皇帝面前,悬着一颗心等着皇上发话。   “朕一向看重于你,知你行事妥当,心思缜密,”文宣帝放下手中折子,眸光轻描过来,一字一句皆令边阳胆颤,“但这一次你让朕太失望了,朕开始怀疑,还能否信任于你?或许,这大统领的位置该让一个更有能力的人来担任。”   边阳重重抱拳道:“皇上,臣有罪!请您给臣一个恕罪的机会,臣定尽快将此事处理妥当,绝不让圣上您再忧心。”   “滚吧!”皇上一挥手,道:“此事没处理好之前,朕不想再见到你。”   “是。”边阳颔首行礼,旋即起身,大步流星的离开,面色肃穆。   寿安宫的宫人来禀此事细节,提到年太妃的死状不太好看。   秋璇姑姑劝阻太后不要前往,免得惊着,夜里惊梦。   宁太后斟酌再三,“哀家毕竟跟年太妃姐妹一场,她这人素来和善,而今死的不明不白,我总该去送一送她的。”   待宫人把年太妃的遗体收拾妥帖了,太后还是亲自去见了最后一面。   林婳本来想跟着一块去的,被太后挡了回去,“你年纪轻轻,本就容易撞那些东西,若是惊着了,发梦生病,岂不是让哀家心急。”   因着还在新岁,皇家的新岁关乎着来年国运,年太妃的丧事,按着太妃的规格,悄无声息地办了。   而后,宁太后发下懿旨,严禁宫中之人再议论此事,之前行事不规矩的奴才该罚的罚,该赶出宫去赶出宫去。   一时之间,无人再敢胡乱嚼舌根,可恐惧的阴影,还是像一层层乌云笼罩在众人的头顶,悄然无声息的,更令人窒息。   娴贵妃努力挽回自己这段日子处事不力的形象,特地向宁太后进言,请了惠安寺的得道高僧进宫做一场法事,超度亡魂,驱除邪祟。   “这些日子,你就不要到处晃悠,好好的在长宁宫呆着,”宁太后还是不放心地叮嘱林婳,自从知道林婳撞见了那宫女跳荷花池自戕,宫里又流传着厉鬼会来寻紫云郡主的说法,心里就一直悬着,望着林婳水灵的模样,好容易养大的姑娘,哪能叫鬼索命了去?   虽说宫中一直严禁谈论、相信鬼神之说,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林婳道:“婳儿行得正坐得端,身正不怕影子斜。况且有母后您给婳儿求的护身符,那鬼断然是不敢近我的身。”   “话是这样说,你还是呆在哀家身边,哀家才放心。”太后道。   宫里禁卫军的巡逻也比以往更频繁了,隔不了多久,走不了多远,就能见到一队全副武装巡逻的禁卫军。   偶尔见着轿子、推车之类的,还要拦下询问情况。   大统领边阳可不信宫里的鬼神之说,定然是有人在浑水摸鱼,未免再发生意外,他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护卫好整个皇宫。   当然,林婳坐的是太后宫里的轿撵,禁卫军还没那个胆子敢上前拦下问话。   她被太后拘在长宁宫呆了两天,终于得了准许,去皇后宫里坐一坐,当然出门必须要坐轿子。   轿撵到长春宫附近,林婳发现这边巡逻的禁卫军更多了,毕竟这里离宫女自戕的荷花池不远,要更加防范。   这两日天气转暖,林婳进入长春宫,见到皇后阿姐正坐在小轩窗下晒太阳,腿上盖着厚厚的毛毯,阳光打在她身上,像是给她镀了一层金光,柔和而美丽,看着气色好了不少。   “阿姐,”林婳小跑过去。   “你怎么来了?”皇后见着林婳很吃惊,道:“如今宫里闹了这样的事,人心惶惶的,太后娘娘不拘着你?”   “都关两天啦,”林婳坐下,一旁的红玉给林婳倒茶,她喝了一小口,便隔着了,伸手替皇后拉了拉盖在腿上的毛毯,一直到胸口全盖住,这才作罢,“仔细风,现下有太阳,风吹在身上还是凉的。”   “嗯,”皇后掖了掖角,笑着说:“我瞧你这样,好像一点都不怕?”   “有什么好怕的?”林婳道:“禁卫军在,宫里巡逻来,巡逻去的;又这里翻找,那里翻找的。若真的有什么,还不早就找到了?这会一点影子都没有,说不定啊,就是以讹传讹。”   “以讹传讹?”皇后面上思忖道:“可年太妃的事,到底给这事增添了几分真。”   “我听郭公公说,那年太妃是头磕在了台阶上,流血过多死的。很可能是不小心摔倒了,又因着前些日子宫里的传言,就越传越玄乎了。”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小心点,总归是好的。”皇后说:“我听福祥说宫里还传,说那厉鬼肯定会来寻你,可把我吓到了。”   林婳伸手将脖子上戴着的护身符拿出来,道:“阿姐,你看,这是太后娘娘给我求的护身符,大师开过光的,能驱邪避鬼,我肯定会没事的。再说宫里巡逻的禁卫军那么多,我要是真碰上了,喊一嗓子,不就有人了。”   皇后伸手拿着护身符仔细瞧了瞧,随即放了回去,道:“那就好。”   阿姐膝盖上放着一本书,方才她在看书,林婳探头过去看了看,“阿姐,你在看什么书?”   “怎么,你也想看?”皇后道:“这本是山川游记,记的都是些琐碎的事。你这个急性子看,怕是没有耐心。”   “我这些年来可喜欢看书了,什么书都能看的。”林婳来了兴致,嘴上就没个把门,道:“像《牡丹亭记》、《西厢记》   、便是那《金瓶梅》我也能——”林婳意识到自己说了啥,赶紧改口:“呃,呃……还没来看,没看没看的。”   “呵呵,”皇后笑道:“你莫不是翻了庭风的书柜?他书柜里放的那些书啊,就没一本正当书。”   “我就是闲着无事瞧瞧。”林婳心虚低头,食指互相戳来戳去。   皇后一脸无奈:“你这性子是看不来什么女戒、女德、三纲五常之类的书,不过嘛,论语、诗经这些你还是得耐心读的。至于《牡丹亭记》这些书,看了多长长见识也好,没什么看不得的。”   林婳捂脸高兴笑道:“阿姐,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林婳陪着皇后闲谈了一下午,还在宫里用了晚膳,一直坐到很晚,才回长宁宫。   轿子穿过昏暗、寂静的宫道,轿子随着太监们的脚步往前,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   林婳坐在轿子里神游,还有两天就到初七了,她到时候要拿个什么理由,跟太后娘娘说自己要出宫去。   毕竟离她小住半个月的时间还长,突然要出宫,岂不是还得太后多想。   “谁?”突然,绿翘发出一声高喊:“谁在那里?”   轿子停住了,太监们左看右看,只看到清冷的墙和昏暗宫道。   “怎么了?”林婳正要掀起帘子往外看,还未掀起来,就听得太监们一阵惊呼,“鬼啊!”旋即声音随着脚步声走远,一下安静了起来。   太监们四处乱窜,瞬间逃得无影无踪了。   林婳奇怪外面的情况,状着胆子去掀帘子,便是太监们都跑了,难道绿翘能把自己丢在这里?   轿帘掀起,只见在眼前一个披头散发的白影转头过来,跟她打了个照面,惨白的脸,惊得林婳往后踉跄,轿帘放下,遮去了视线。   “怦怦……”她心跳得很厉害,无力靠着轿子,从嗓子眼里憋出声音来喊:“绿翘?绿翘?”   然而没有绿翘的声音,绿翘怎么可能会丢下自己不管?肯定是出事了。   “嘿嘿嘿……”突然,她听见了那天在宫女住所,听见的鬼叫声,“ 还我命! 还我命来!”   有风吹起帘子,灌进轿子里来。   她就这样坐在轿子里,也不是办法,鬼若是冲了进来,她便是逃也没处可逃。   林婳把脖子上的护身符掏出来,紧握在手里,给自己状了状胆子后,掀开帘子走了出。   一下就看见晕倒在地上的绿翘,林婳赶紧过去扶起她,“ 绿翘,绿翘,你怎么了?你快醒醒。”   林婳伸手探了探绿翘的鼻息,还有气,只是昏迷的过去。她搂住绿翘的脖子,想要扶她起来突然摸到了什么尖锐的东西,仔细一看,竟然是一根针插在她的脖子上,所以人才会晕倒了吗?   她赶紧拔掉了针,又摇晃了绿翘几下,还是没有反应。   整条宫道没有一个人,看着又黑又恐怖。   刚才的叫声没有了,刚才的白影也不见踪影,林婳赶紧抓紧时间,扶起绿翘费力托着走。   倏地一阵风吹过,吹来一阵鬼叫,“还我命来!还我命来!”   一个惨白的影子,在半空中飘荡倏地一下飞过来,“你还我命来!”   林婳定住在原地,借着昏暗的光,看清了那是一个长发披肩,脸色苍白,浑身湿漉漉,还有水从她身上滴下来的女鬼。   可是——扎在绿翘脖子上的针是怎么回事?鬼还需要用针吗?   林婳发现了漏洞,眼前的人,怕不是鬼,而是人。   “还你的命?我何时欠你一条命了?”林婳高声喊道:“本郡主又没有做什么坏事,你凭什么找本郡主索命?”林婳越说越生气,她是个倒霉蛋吗?就那么好欺负?别说对方不是鬼,就算是鬼,也不带这么欺负她的吧?   白日被太后拘在宫里,夜晚还得念个《金刚经》,免得晚上做噩梦,更别说出门,还要接受宫女、太监们的注目礼,估计个个心里都在笑她这个倒霉蛋。   她叉着腰,越说越气:“你冤枉?我就不冤枉了?我这样一个连一只蚂蚁都不敢踩死的人,是不是看着好欺负啊?你若是有冤屈,好好的找人诉冤,难道就不能成吗?非得还闹出人命来。年太妃做错了什么?你为什么要害年太妃?”   飘荡在半空中的鬼猛地顿住,突然“呜呜”地哭了起来,它说:“我没有杀年太妃,年太妃是自己失足摔死的。我冤枉,我没有秽乱后宫,我冤枉,这后宫里有冤,是无人听的——”   鬼的话还没说完,就让飞快跑过去的林婳给扯住,一把从半空中扯了下来,嘭地一声摔在地上,腔里呼出一声:“哎呀……”   “哈!我就知道你是装神弄鬼的。”林婳指着地面说:“人人都说鬼没有脚,你有脚。鬼更没有影子,你有影子。”   鬼慌张地爬起来,露出了真容,原来是个小太监,他跪倒在地上,给林婳磕头说:“郡主恕罪!奴才确实不是鬼,奴才有冤,求郡主给奴才做主!”   林婳后退一步,保持着距离道:“你且说说,你有什么冤屈。”   那太监跪着说:“死的宫女叫翠儿,是寿安宫年太妃身边伺候的宫女。奴才跟翠儿是同一年进的宫,都是无依无靠的人,这宫里的日子不是人过的,人人仗着势互相倾轧。若非是翠儿,奴才怕是早就熬不下去了。奴才与她在这宫中互相扶持,日子本是过得好好的。”   “你们——”林婳听出了那么点潜意思。   太监道:“是,没错,奴才跟翠儿早就结成了对食。但奴才敢发誓,从未做过秽乱后宫之事,只是过节一块吃饭,说说心里话,以聊心中之慰。”   “翠儿心里有我,奴才是知道的。她绝不会与那侍卫私通,她是被栽赃的。”   “那个侍卫是曾经三番两次的骚扰过翠儿,但都被奴才赶跑了。那样猥琐至极之人,翠儿断然是看不上的。”   “可那些人竟然诬陷翠儿和那个侍卫,抓了她进暴室关着,用了刑,翠儿不肯认,怎么诉冤都无用,最后还被逼得跳了水。”   林婳问:“那你怎会找上年太妃?”   小太垂着头:“翠儿一进宫,便在年太妃身边伺候。可出了这事,连抓现行都没有。禁卫军那边来要人,哈哈……年太妃连问都不问一句,生怕自己惹了什么麻烦,径直把翠儿交给了禁卫军。甚至对于翠儿的求救,都避之不及,还劝翠儿赶紧认罪了事。”   “她可能是做贼心虚吧,”小太监说:“奴才找上门去,不过是想吓唬过她一下,她就吓得自己失足摔死了。”   “无论如何,此事与奴才有关。”小太监猛地俯身给林婳磕头,“奴才自知有罪,只求郡主您帮忙替翠儿洗刷冤屈,之后,郡主您想怎么处置奴才,奴才都认了。”   林婳蹙了蹙眉头。   小太监见林婳不答应,磕头得更用力,一下下磕在坚硬的青砖上,咚咚地磕得发出响声。   林婳伸手去扶他,“你别再磕头了,再磕就流血了。”   “求郡主答应!”   “我,我尽力——”林婳的话还没落下,倏然,太监冰凉似鸡爪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腕,他低着头看不清神色,可是能看到嘴巴张开很大的弧度,嘴里发出几近癫狂的笑声,“像你们这样的天之骄子,高高在上俯瞰一切,是不是很喜欢我们这些奴才这般奴颜媚主?像哈巴狗一样听人使唤?嘿嘿嘿……”   铮地一声,一把匕首从他的腰间抽了出来,他猛地抬起头来,血色一般红的眼睛紧盯着林婳,笑得疯狂:“郡主,有句实话奴才要告诉您,奴才确实要杀年太妃呢,可惜她自个儿先把自个儿吓得摔死了,真是可惜了……” 第12章 翠儿的相好   小太监紧紧抓着她的手腕,眼底露出痛苦,“你说如果我杀了你,宫里的各位主子会有什么感想?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会不会心痛?因为我夺走了她们心里重要的人。这就是我的感受,你们夺走了我心底最重要的人。”   “我们这些下等人、这些蝼蚁,只有这样,只有这样才能让你们这些生来高贵的主子感同身受啊!”   他拽着林婳的手,享受着从林婳身上散发出来的惊惧,缓缓地站起身,刀尖逼近林婳,林婳空着的那只手往前一挥,洒出的粉末直扑小太监的眼睛,小太监猝不及防眼睛进了粉末,一阵刺痛让他没法睁开眼睛,只能松开手来揉眼睛。   林婳凭借着这些年跟表哥混江湖的经验,直觉这个太监不对劲,一直拽了药粉在手里防备着。   趁着小太监松开手的空档,林婳转身就跑,去扶地上的绿翘,“绿翘,你快醒醒,快醒醒,”她没有办法丢下绿翘自己跑掉,绿翘昏过去可是毫无反抗之力。   “你逃不掉的!”小太监用力地揉了眼睛,眼睛被刺疼得直冒眼泪,他不想放过林婳,能微微睁开眼睛后,就赶上来抓林婳,尖刀直直地刺向林婳的胸口,林婳惊得往一旁闪去,那锋利的刀尖穷追不舍,小太监的目标很明确,只想杀她。   林婳慌忙逃跑,小太监扭曲着五官,睁着一双红透如血的眼睛,握着尖刀追在她身后。   “来人,救命……”林婳边跑边高声呼救,脚尖突然撞上一块翘起的宫砖,跑得过快地她一下失去平衡,重重摔倒在地——真是人倒霉!逃跑都摔跤!   “拿命来吧!郡主,很快就会过去的,”小太监说着,举刀向林婳刺来,眼前寒光一闪,一柄长刀刺来,铮地一声挑飞了小太监手里的匕首,禁卫军边阳大统领从天而降,不费吹飞之力将小太监打得口吐鲜血,跌到在地。   “大胆狗奴才!竟敢对郡主不利,活得不耐烦了?”边大统领呵斥了小太监后,转身过来扶林婳,“郡主,您没事吧?”   林婳摇了摇头,忍不住问:“边统领,你一早就在这里了吗?”   边大统领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说:“末将一直潜藏在一旁,保护郡主您呢。”   林婳心口一哽,“大统领,您出现得可真是及时呢!”   边阳赶紧抱拳请罪:“末将只是想从着小太监口中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未能尽早现身,还请郡主诉罪。但末将有把握,绝不会让这厮伤了郡主您。”   “呵呵,”林婳面上笑嘻嘻,心里白眼翻上了天,还真是站着说话腰不疼呢!   “快抓刺客!”这时,其他禁卫军赶到,迅速围拢过来。   小太监见边阳跟林婳在说话,猛地起身向逃,边阳正欲追,他的同僚韩立比他动作更迅速,一个飞身俯冲向前,寒光一闪,长刀划破小太监喉咙,小太监当场倒地身亡。   林婳往后退了退,目光落在小太监脖子喷涌而出的鲜血上,胃里忍不住一阵翻腾,猛地捂住了嘴,又往后退了退。她向来对血有阴影。   “哎,谁让你杀他的?”边阳怒得一把揪住韩立,“本统领已将他拿下,他已然逃不走。你杀了他,谁知道还有没有其他同伙?韩立,你脑子被驴踢了吧!”   韩立单膝跪地请罪,“大统领,属下见贼人伤了郡主,如此凶悍,还要逃跑,怕他逃去娘娘们的宫里,万一伤了娘娘们,岂不是大罪!便一时情急,这才下了杀手。”   人已经死了,再苛责也无用,边阳不耐烦地踹了韩立一脚,“给我滚!本统领不想见到你。”   “是。”韩立起身就走。   “哎,把人抬走啊,还留在这宫道上作什么?”边阳暴躁地喊道。   韩立马上叫了其他禁卫军,一同抬了小太监的尸首退下。   “郡主,”边阳微微躬着高大的身体,讨好地跟林婳说:“让末将护送您回长宁宫吧,免得路上再遇上什么凶险之事。”   林婳瞪了他一眼,气愤他竟然拿自己当诱饵,但绿翘还在地上躺着,抬轿子的太监们跑没影子了,她自己又扛不动,只得让边阳去背了绿翘,然后护送她回长宁宫。   边阳护送林婳回长宁宫,免不得被太后一顿寻问,知道了事情经过,也惊了一跳。   又是召太医给林婳把平安脉,又是叫人煮压惊茶,还让边阳把长春宫四周的巡逻加强了些,至于那些逃跑得没影的小太监们,一个个都下放到宫里的马厩去当扫马粪的苦力,这还是林婳为他们说好话的情况下。   至于禁卫军大统领边阳,林婳撇了撇嘴,看在他最后救了自己的份上,也替他说说好话,自己被当诱饵的事,她也不计较了。   一通折腾后,林婳终于回屋歇息。   “呼……”林婳端着热乎乎的压惊茶,长长舒了一口气,不由想起那个太监说的话。   下等人,蝼蚁……只有这样,你们才能感同身受。   一瞬间,她心里像是哽住了一样,有点难受。   -   娴贵妃每日都要进行面部的美容保养,这一工序都是由红袖来负责的。   可是今日一早就不见红袖地踪影,这事儿就落到了寻芳姑姑地头上,忙活一上午,到午时,才见到红袖鬼鬼祟祟地回毓秀宫。   “给我站住!”寻芳姑姑喝住了红袖,“你一上午都跑哪里去了?娘娘的事也撂下不管,真是越发没规矩了。”   红袖回道:“我替娘娘办事去了。”   “你替娘娘办事去了?我如何不知?”寻芳姑姑纳闷,贵妃娘娘不可能绕过她,吩咐了红袖去办事吧?自己是娘娘娘家府里出来的,红袖是后来进宫添的。娘娘一向更信任自己。   红袖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说:“我方才得到了消息,说是这些日子宫里闹的那玩意抓到了,不是什么邪祟,是个小太监,人已经被禁卫军当场诛杀了。”   寻芳姑姑双手合十,庆幸道:“这事可算解决了,这些日子娘娘为了这事,不知受了多少操劳,人都瘦了一圈,”突然,这话音一转,又严厉地说:“谁让你自作聪明去探听这事?若叫人看见了,保不齐以为跟我们娘娘有关,到时候惹祸上身,你担得起吗?”   红袖道:“姑姑请放心,我就远远的瞧了瞧,没人看见的。那小太监啊,是奔着紫云郡主去的。您想想啊,紫云郡主跟皇后娘娘是什么关系,没准这事就与皇后娘娘有关,若是能抓到些什么把柄,对娘娘来说,岂不是好事?”   寻芳姑姑蹙眉:“你做好自己的事便是了,以后不许擅作主张去探听这些事。还不快进去服侍娘娘,少找借口在外头晃悠,”又告诫道:“你可给我记着了,不许在娘娘面前胡说八道。”   红袖垂着头,嘴巴咕哝了两下,十分不满寻芳姑姑的话,但还是应声道:“红袖知道了,姑姑。”   殿内,贵妃娘娘闲着无事,翻了翻各宫的账簿,红袖站在她身后,轻轻地替她捏肩。   红袖脸上的神色一下变一个样,在纠结要不要跟贵妃娘娘说这事,犹豫半天,还是忍不住道:“贵妃娘娘,奴婢有事要禀告。”   “哦?什么事?”贵妃娘娘神色淡淡,目光依旧落在账簿上。   红袖便将自己探听来的事,全告诉了娴贵妃,甚至连寻芳姑姑阻扰她将此事告诉娘娘的事,也一并说了。   娴贵妃思忖半响,纤手支棱着下巴,道:“你说的对,若真能抓到什么把柄,于本宫来说是好事。既然寻芳那边不允许,你便悄悄替本宫办了此事。若是办得妥当,想要什么赏赐尽管开口。”   红袖欣喜异常,赶紧跪地谢恩,“奴婢谢贵妃娘娘赏识,奴婢一定会将此事办得妥妥当当,不让贵妃娘娘您失望。”   宫中闹鬼这事是假的,是有人存心扮鬼闹事,而闹事之人已经伏诛,这个消息在宫里迅速传开来。   红袖本来想去寿安宫打探消息,结果还没走近寿安宫里面,就听见寿安宫外扫地的两个宫女在谈论此事,她便躲在一旁偷听。   “真是奇怪了,怎么大家都说小石公公是翠儿的相好?”其中一个矮一点的宫女说:“我虽然跟翠儿走得不是很近,但我也知道小石公公与翠儿是姐弟关系。”   “是啊,我听翠儿说起过,她跟小石公公是同乡,又是一块被卖进宫里的。年纪相差跟她亲弟弟差不多,故而把小石公公当弟弟一般对待,怎么大家都说他们是对食呢?”   矮一点的宫女又说:“翠儿在宫里有相好,这事我是愿意相信的,但绝对不是小石公公。”   “这怎么说?”   矮宫女道:“你平日里难道就没有发现翠儿经常换新的首饰戴?前些日子,她还戴了一支成色十分不错的玉簪子,我还想问她借来戴一戴呢,她好小气,怎么都不肯。现在想想,应该是她相好送的吧,就靠她自己的月银,可买不起这么好的簪子。”   “你这么说,我倒是想起来了。”另外一个宫女道:“我三更半夜的起来更衣,就撞见过翠儿从外头回来,莫不是去会相好去了。难道翠儿跟侍卫私通的事,是真的?”   “呸呸,谁会跟那个侍卫私通?便是我也瞧不上。”矮宫女道:“那个侍卫品行不端,咱们寿安宫好几个姐妹都被他占了手头上的便宜,躲都来不及,谁跟他啊。他一个小小的侍卫,每月的例银怕都没有翠儿多,哪里买得起首饰送人?”   ……   两个宫女扫完了地,转身回了寿安宫。   红袖听到这些话,转身就往回走,也不进寿安宫里去了。   -   一处昏暗的屋子里,有个身形瘦小的蓝色太监服的小太监跪在地上,带了哭腔道:“师父,小石子昨晚上没了。”   小太监面前背站着一个穿着暗红色绣蟒的太监服的人,这人手里拿着点燃的香,对着桌子上摆放着的牌位无言,只见那牌位上刻着几个大字“吾妻翠儿”,静默了好一会,他拜了三拜,随即将手中的香火插到了炉鼎内。   “你也不必难过,他死了,也是随了他自己的愿。你是劝了的,可他劝不听,非要一意孤行,”被称做师父的人道。   小太监道:“可师娘她死的实在冤枉,小石子也是为了替师娘报仇死的。”   他师父转过身来,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沉声道:“他不会白死的……你翠儿师娘也不会白死的。那些背后作乱的人,本座定会让他们付出代价的。”   昏暗的屋子内,只有桌上两支白蜡烛点燃着,凄惨惨的光落在被称做师父的人的脸上,叫人看清了他的样子。   那是文宣帝身旁的总管太监,何瑞。 第13章 感情就来了吗?   冬天的荷花池里光秃秃的,唯有从青天上泄落的月光倒影在其中,清清冷冷。   红袖头发上簪了一朵白色绢花,蹲在荷花池的一处假山旁,正在给烧纸钱,嘴里低念着:“翠儿,你走好,你是个好人,本来应当有好报的,可惜落到这样的结局真是太可惜了。”   “今天是你的头七,若是你在天有灵,就来看看我。”红袖抽泣了下,跌落几滴眼泪来,“你若是有什么冤屈,到时候尽管跟我说,我若是有法子,一定替你洗刷冤屈。”   “没想到那日竟然是我最后一面见你,你走得匆忙,我也没有机会跟你说说话。”红袖一边说着一边拿目光注意着四周。   今天是初六,是翠儿的头七。   若翠儿真的有想好,那这个人一定会在这里出现。   为了选好时间来,她特地去查了查禁卫军巡逻的班次,就很巧,这个时辰有差不多半个时辰的空档。   能随意调动禁卫军巡逻班次,难道是禁卫军里面的人?   突然身后又枯枝被踩响的声音,红袖心口扑通扑通地跳了起来,心中得意,翠儿的相好果然来了!   她转头向后看去,面色唰地一下白了,没想到竟然是文宣帝身边的总管太监何瑞。   是他!竟然是他!   何瑞踩着枯枝,缓步走了过来,目光扫了燃成灰烬的钱纸一样,随后落在红袖的脸上,略带讽刺地说:“见到本座,很惊讶?难道你不是在这里特意等本座?”   “我,我……”红袖不自觉结巴,比起禁卫军里的侍卫,这个何总管要可怕得多了,许是在皇帝的身边伺候久了,身上也沾染了些皇帝身上的冷意,只被他盯一眼,身体就不由自主地颤抖,她精心设计地说词,一时之间发挥不出来了。   “你,你跟翠儿是什么关系?”红袖咬了咬牙,自己居然问这种愚蠢的问题。   何瑞不回答红袖的问题,只问:“你为何到此处来?”   红袖道:“我与翠儿是好姐妹,今日是她的头七,我自当来送送她。”   “呵,”何瑞讽刺道:“好姐妹,为何本座从未听她提起过你?”他的话刚落,倏然伸手用力地掐住了红袖的脖子,“说!你到底有何企图?还是说翠儿的死与你有关?”   红袖面色一下憋红了,她用力地掰着何瑞的手,他的手好像铁钳一样死死地掐住她的脖子,窒息感铺天盖地,再不松开,她就要死了。何瑞的眼中,分明有杀意,他想杀她,不,他会杀了她。   红袖想到什么,赶紧从衣襟里掏出一支玉簪来,递到何瑞的面前,何瑞看到那支玉簪,一下松开了手,伸手拿走玉簪。   “咳咳……”红袖得以重新呼吸,她猛烈地咳嗽着,整个人慌得不行,差一点她就要死了。   “你为何会有这支玉簪?”何瑞俯视着她道,眼底暗藏杀机。   被这么一刺激,红袖可算想起了她自己准备的那些话,赶紧说:“奴婢与翠儿姐姐,虽算不得什么好姐妹,但在宫中也算是有来往的。翠儿姐姐是个心地善良之人。”   “那日我路过清兰轩外的竹林,撞见了翠儿姐姐。我还向她问好,可她慌忙地跑走,落下了这支玉簪,也不知遇上了什么事,我怎么喊她,她也不回头。”红袖道:“那日我有事在身,这玉簪本想第二日还她,岂料第二日她便被关进了暴室,还被扣上了私通的罪名。我断然是不相信此事的,想等着她安然无恙回来,哪想当天夜里,翠儿姐姐人就没了。”   何瑞默然,只低头看着手中的玉簪,对于红袖说什么并不在乎。   红袖见他这般反应,心虚地把自己老底给掀了,说:“何总管,奴婢来此处,其实不仅仅是奴婢向来送送翠儿姐姐,也是贵妃娘娘的意思,因为这件事贵妃娘娘遭太后责罚。贵妃娘娘她知道奴婢跟翠儿有几分交情,便让奴婢来查查这其中的究竟。”   她话刚落,何瑞抬眼向她看来,“你倒是机灵,知道本座会来,故意在此处候着本座。你且尽管去告诉贵妃娘娘本座与翠儿的关系,看贵妃娘娘有没有本事敢管这件事。”   红袖在娴贵妃身边服侍已久,自然知道皇上跟自家贵妃娘娘的关系,怕是贵妃娘娘说的话,皇上一句都不会信。   她胆寒地道:“奴婢不敢,奴婢发誓绝不会将此事透露一丝半点给贵妃娘娘知晓,何总管,您大可放心。”   何瑞将玉簪收入袖中,抚了抚衣袖道:“你且说说这些日子,你都替贵妃娘娘查探了些什么出来?”   红袖低着头道:“奴婢愚笨,也查不出什么来。只是有些事觉得奇怪。”   “何事奇怪?”   “奴婢最后见到翠儿姐姐的时候,就觉得翠儿姐姐反应有点奇怪,如今想来,怕是遇到了什么事,很可能这件事就导致了翠儿姐姐的冤屈。”   红袖说完,偷偷抬头打量何瑞的反应,何瑞沉了半响,道:“接着说。”   “还有其二,奴婢打听到除夕夜傍晚,翠儿姐姐从暴室逃脱了,半道上拦了紫云郡主的轿子,听说还向紫云郡主求救了,可惜紫云郡主赶着去除夕夜宴,并没有管此事。”   “接着说!”何瑞声音加重,显然对红袖说的话有了反应。   “这其三嘛,那就是深夜紫云郡主撞见了翠儿姐姐跳荷花池,奴婢想这紫云郡主怎么就那么巧撞见了翠儿姐姐两回,恐怕紫云郡主在这件事中起了不可忽视的作用。”红袖分析道。   “可探听到了什么?”何瑞沉声道。   “没了。”红袖道:“奴婢觉得只要总管您多多注意紫云郡主,必定——”她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见远处有禁卫军巡逻过来的声音,她顿住,下意识向何瑞看了看。   何瑞摆了摆手:“你且先行离开,之后若有什么事,本座自会传唤你。”   “是,何总管。”红袖欠了欠身,收拾了祭拜等物,匆匆忙忙地离开。   她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一个小太监从旁闪了出来,“师父,此宫女说的话竟与您查到的一模一样,看来此事跟紫云郡主脱不了干系,那这仇——”   何瑞抬手阻止小太监继续往下说,“她奉的是贵妃娘娘的命令探查此事,自然要在其中挑拨一二,在没有真凭实据之前,断不能胡乱下定义。”   小太监拱了拱手,“是。”   禁卫军的脚步声愈来愈近,何瑞立在荷花池边,望着那深深不见底的池水,微不可闻地叹了声气,冬天的池水冰凉,光是想一下就冷到了骨子里,她跳下去的时候,该有多冷……   风拂过荷花池,月光下只有寂然的池水,立在岸边的人早已离去。   -   初七一早,林婳都不用绿翘催促起床,自个儿就爬起来穿好衣裳,殷勤地跑上跑下伺候宁太后穿衣梳洗。   “你今日怎么起得这样早?”宁太后直觉得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好笑道:“你来宫里这几日,哪日不是日上三竿才起床的?”   “婳儿这不是想着也要服侍、服侍母后您吗?”林婳乖巧地讨太后欢心,“能服侍母后您,是婳儿八辈子修来的福气,来,母后,您抬一下手,婳儿给您把外披穿上。”   “呵呵……”宁太后对林婳的殷勤很受用,一早上就眉开眼笑、如沐春风,看着林婳忙前忙后地伺候自己,颇有种养了许久的女儿终于长大的自豪感。   正用着早膳,宫女来报:“太后娘娘,谦亲王来请安了——”话音还没落下,萧弈谦就大步踏进殿内来,清朗地喊道:“母后,儿臣来给您请安了。”   萧弈谦单膝跪地给太后请安,宁太后笑着道:“不用行那么大的礼,快起来吧!可用了早膳?”   萧弈谦倏然起身,笑着说:“用了一块糕点,特意留了肚子来母后您这里用早膳。”   “好呀,”宁太后忙喊人加了碗筷,又嘱咐了小厨房多添几样早膳。   萧弈谦一坐下,林婳就猛朝他使眼色,问他:今日武林大会的行程可安排好了?   萧弈谦给她抛了个放心的眼神,林婳喜笑颜开,又张罗着把太后哄开心了,“母后,您尝尝这个虾饺,味道好极了。”   “你自己吃吧,哀家自己会夹,”太后看着碗里堆成小山的御膳,无奈地说。   “呵呵,”林婳一阵笑,不再给太后夹菜了。   “王爷,您喜欢吃的小馄饨,”秋璇姑姑端了一碗热气腾腾的小混沌放在萧弈谦的面前,接着又把其他的早膳端上桌。   食不语,在太后宫里没这条规矩,她自己就不遵守。   用早膳的工夫,一直在问萧弈谦的事,从学业、骑术、下棋等等问到府中大小事务。   “唉……”宁太后忍不住叹气,“自从皇帝给你开辟了府邸,你住到了宫外去,哀家这心里啊……就空落落的。”   “以后儿臣多来宫中探望母后您,”萧弈谦呵呵地笑了两声,心中忍不住腹诽:从前住宫里,也没见母后您对儿臣有多关照,那关照啊全都在林婳身上。   想着过往那些太后对林婳的呵护,他这个做儿子都有些嫉妒林婳了。   不过他也没那么惨,再惨也惨不过他皇兄。好歹母后对他还是比较仁慈的,对皇兄那可是一个叫严厉,就从来没见母后对皇兄说过一句好话。如今皇兄当了皇帝,母后对他倒是和颜悦色不少,没有以前的那种严厉了。   桌子底下,有一只脚一直在偷偷地踹他的腿,顺着用力的方向望去,只见林婳朝他挤眉弄眼的,频频示意他跟太后提起出宫之事。   “……”萧弈谦无语地看了林婳一眼,随即跟太后道:“母后,今日初七,宫外有市集,天下各处的人都汇聚于此,十分热闹,您可想出宫走走?”   “不巧了,哀家约了贺太妃她们打叶子牌,实在是推托不得。”宁太后道。   “母后,母后,”林婳一个欣喜过头,小心思暴露无疑,“我有空,我想去逛市集。”   宁太后目光一下看看林婳,一下又看看萧弈谦,恍然大悟,难怪婳儿这丫头一早就那么殷勤,嘴又甜。而弈谦这孩子一大早的就进宫来请安,合着是在这里等着她呢。   不过——宁太后越看他们俩心里越欢喜,这是大了,感情就来了吗?   还专门约了一块去逛市集?   哎哟,这婚事得慢慢操办起来了啊!宁太后脸上划过一丝激动,很快又恢复平静,清了清嗓子道:“你要去也不是不行,就是去了得买些小玩意回来给哀家,哀家好些年没出宫去,都不知道宫外有什么好玩的小玩意。”   林婳高兴点头,一口应承下来:“好啊,我一定给母后你带很多、很多好玩的小玩意回来。”   这得了太后的同意,林婳连早膳都不用了,起身拽起萧弈谦就往外跑,“那还等什么?我们这就走吧!”   看着这两个孩子急冲冲地跑出殿外去,宁太后无奈地笑道:“早去早回,可别玩过了头!”   秋璇姑姑看着也跟着笑,过来替太后续茶,“太后娘娘,您也太宠着郡主和王爷了吧?”   宁太后挑了挑细眉,道:“以前年轻的时,哀家没人宠着,就让这两个小的替哀家圆圆心愿吧。” 第14章 人倒霉喝水都塞牙缝   出了皇宫,表哥叶庭风就在外等候着,带着她先去换了一身男装,就连绿翘也被扮成了小厮。   随即,他们一行赶往盛京城附近的琼城,武林大会,在琼山举行。   路上,林婳把宫里闹鬼的事跟表哥庭风和萧弈谦说,这两人骑着马儿,聊江湖事聊得正欢,给她的反应很是敷衍。   “哼!”林婳怒气冲冲地放下马车帘子,不过想想宫里的那点事,比起广阔江湖里的事,确实不够瞧了。   等他们赶到琼城,已经是午时。   他们在琼城的一处酒楼歇脚,顺便用午饭。   这酒楼里啊,来往的都是江湖人士,随身带着各种武器,像刀啊,鞭子啊,铁锤啊等等,奇形怪状,好些林婳见都没见过。   这些江湖人士他们高谈阔论,说着江湖里的恩怨情仇,一边大口喝酒、吃肉。   林婳感兴趣极了,竖起耳朵兴致勃勃听他们说话,发现他们说话都带些口音,还尽不相同,是天下各处地方的口音。就连打扮也不同,所有的一切都让林婳很赶兴趣,一双圆溜溜的杏眸一下好奇看这个,一下好奇看那个。   “哎哎,”叶庭风伸手指在桌上敲了敲,提醒道:“你这双眼睛能不能收敛一点?别傻乎乎地,那么肆无忌惮地盯着人家瞧,容易拉仇恨,到时候打起来我可顾不上你。”   “哦哦,”林婳这个江湖小菜鸟赶紧收住目光,不敢再乱瞧,赶了半天路,肚子早就饿了。   正巧小二过来,她豪气地点了一堆高价招牌菜,颇有点二世祖的架势,给小二乐得合不拢嘴,“这位小公子,小的这就吩咐厨房去做,您稍后!诸位客官稍后!”   林婳端起粗糙的茶碗,如牛饮水般的大饮一口,这粗茶喝起来没滋没味,可她就觉得好喝。   “啊……舒畅!”她学着酒楼里江湖人士的豪爽劲,给叶庭风和萧弈谦逗得忍俊不禁,倒也没觉得不妥,今日带着她出来见识,做什么都顺着、宠着便是。   这时,有一个抱着琵琶的小娘子带着一个小丫头走近饭馆来,一桌桌的询问着:“大爷,您要听曲吗?两文钱一曲,不贵的。”   “去去,别来烦老子,”一连好几桌都被驱赶开来,生计所迫,小娘子装着胆子,又接着问下一桌,“大爷,您要听曲吗?奴家会唱《琵琶行》、《秦淮》,或者您点曲也行的。”   这一座是三个彪形大汉,其中一个刀疤大汉放下酒碗,一抹嘴道:“小娘子,唱曲多没意思啊!要不陪大爷我喝一壶酒,陪酒你收几个钱啊?”说着,还调笑地伸手拉小娘子的手,小娘子抱着琵琶惊吓地往后退,打算走人,却被同桌的另外两个大汉拦着。   “小娘子,你别走啊,不陪喝酒,那陪不陪说话啊?爷就喜欢听你娇滴滴的说话。”刀疤大汉笑道:“啧啧,瞧你这水灵灵的模样,看得爷心痒痒。”   小娘子被大汉紧紧拽住,不得脱身,她身旁跟着的小丫头够凶,“你放开我娘!”冲过来抓着大汉的胳膊就是一个狠牙咬下去,可哪里是大汉的对手,一个甩手,就摔了出去,幸而一旁的小二眼疾手快,给一把捞住了,这才没磕着头。   “几位爷,都是出来混江湖的,又何必——”小二想劝阻,却被大汉喝止住,“少管老子的事。”   小娘子被欺负得眼泪都冒了出来,偏生力量悬殊,不得脱身,只得苦苦哀求道:“这位大爷,奴家女儿不懂事,你莫要与她计较……”   在江湖中,见义勇为的人无非就这么两类人,要么是实力绝对碾压地方的大侠,要么就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少侠。   林婳无疑是后头这种。   只见她倏然站起身来,扬了扬漂亮的下巴,招手道:“这位漂亮的姐姐,本公子要听小曲儿,你过来唱吧。”说着,就从袖子里掏出两片金叶子,“这是本公子给漂亮姐姐你的赏钱。”   比起粗鲁的草莽大汉,出手阔气,又长得秀气的小公子一下俘获了酒楼众人的好感,甚至有人发声支援道:“几个大汉欺负人家唱小曲的柔弱女子,还有没有一点礼义廉耻!”   “是啊,还不快快放开小娘子。”   “放人!放人!”   ……   “哪来的黄毛小子,敢跟大爷抢人!”刀疤大汉还是很横,目光一扫,呼喊声渐弱,大家都认得这是天下第一帮青龙帮的三大金刚,平日里没少仗势欺人,奈何背景硬,旁人不敢轻易招惹。   “你是哪个道上混的啊?知道我是谁吗?活得不耐烦了?”刀疤大汉一脚踩在了叶庭风坐的长凳上,嚣张的抖着腿,眼神猥琐地打量林婳,“你这小公子长得细皮嫩肉的,怎么看着像个娘们?呵呵,该不会真是个娘们吧?来,给大爷我笑——”   他的话还没说完,致感觉一阵风向自己袭来,嘭地一下,脸上挨了一拳,身形不稳地往后退去。   原来是叶庭风出手了,直接一个暴击揍在刀疤大汉脸上,刀疤大汉的半边脸颊迅速红肿起来。   这下可直接把马蜂窝捅了,刀疤大汉吃痛地捂着脸颊,喊道:“兄弟们,都给我上,往死里打。”   林婳打架不行,看形势还是非常有眼色的,拉着绿翘赶紧闪到一旁去,不忘给叶庭风鼓劲,“哥!揍他们!我看好你哦!”   一旁的萧弈谦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就知道这次出门会这样!   他转身一脚把冲上来的大汉踹翻在地,跟叶庭风一人守一边的一块收拾这些大汉,打成一团。   乒铃乓啷……   桌子翻了、椅子裂了、茶杯碗碟摔碎了一地。   酒楼里的人闹哄哄地围在一旁瞧热闹。   “打得好!早该收拾他们着三大鳖孙!”   江湖人士就是这么不拘小节,哪里有热闹往哪里凑。   酒楼的小二也看淡了,这些天,在他们酒楼打架的人还少吗?琼山要举办武林大会,各处的江湖人士都来了,尝尝一言不合就开打,这桌椅,碗碟什么的砸了就砸了呗!反正赔钱就是了。   楼上雅座上的客官,也被楼下的声音吸引。   “主子,那不是王爷他们吗?”何瑞惊讶道。   微服私访的文宣帝正坐在楼上雅座,穿了一身低调的灰色常服,通身矜贵难掩。   他闻言向楼下望去,看到皇帝萧弈谦和叶庭风两人正在与三个大汉缠斗,当然是单方面地揍对面三个大汉,而一旁的小公子……他蹙了蹙眉头,正是女扮男装的紫云郡主林婳,只见她双手握拳兴奋地站在一旁看着,嘴里还喊着:“左边,右边,打!用力!”   “啊,原来紫云郡主也在啊,”何瑞这才认出了林婳,道:“不是还要在宫里小住吗?怎么就出宫来了?”顿了一会,又道:“哦,应该是与谦亲王出宫一块游玩来了吧。主子,要不要小的去帮一把手?”   “我们此番出宫有要事在身,旁的事不必理睬。”萧弈洵目光在酒楼里扫了一圈,突然停在了楼下角落的一处桌子,此人穿着一身黑色劲装,皮肤很黑,腰间别着短刀,大堂里打得这样热闹,他也不看一眼,只边喝着茶边打量着酒楼里的情况。   萧弈洵低声示意道:“看到大堂左侧角落的人了吗?应该是云州那边来的暗探。我们分别离开此处,切忌引人注目。”   “是。”何瑞领命,待萧弈洵下楼悄无声息地离开后,他才跟上,其余的两个护卫也分开行动。   以萧弈谦和叶庭风的武功,这几个江湖草莽根本就不是他们的对手,打得对方鼻青脸肿,叫苦不迭,想逃还逃不走。   林婳激动地看着表哥他们“见义勇为”,只恨自己不会武功,否则她也要上场打一架痛快的。   三个大汉打输了架,跪在地上求爷爷告奶奶,给小娘子赔了礼,给酒楼赔了折损费,这才灰溜溜地跑走了。   这时,林婳他们点的菜好了,一行转到楼上的雅座,待吃饱喝足了,找个客栈午睡一会,随即赶去郊外琼山参加武林大会。   武林大会在琼山顶上的平地举行,马车不便出行,他们都是步行上山的,抬眸远远望去,山道上全是参加这次比武的江湖人士,整个琼山都吵吵闹闹,热闹非凡。   沿途还有货郎挑了担子来卖货,有卖面具、刀剑、草药金疮药一类的药,当然也少不了卖吃食的。   林婳左手一根糖葫芦,右手一串糖人吃得不亦乐乎,叶庭风和萧弈谦一左一右地走在她身旁当护法,聊起了这次武林大会的各门各派,还有哪些新起之秀,她虽然听得一知半解,但着并不妨碍她的兴趣。   到了山顶,武林大武已经开始,打得正激烈。   叶庭风早就花钱托人订了一个视野绝佳的位置,还摆上了遮阳伞、桌椅、就连一应茶点也备好了。   林婳很满意,她那颗夜明珠没白花,毕竟没花钱的人都是站在大日头底下看比武的。   “台上正在比武的两位年轻人都出自武林宗门,白衣裳的是武当的齐逸风,另外一个则是昆仑派的司徒陵,两个都是初入江湖的后起之秀,短短时间内便在江湖中闯出了名堂……”表哥叶庭风怕林婳看不懂,还替她解说了起来,“方才齐逸风使出的招式是武当剑二十七式的十九式……”   多亏有了叶庭风的讲解,林婳才不至于只囫囵看个热闹。   这一场比武,昆仑派的司徒陵败了一招给武当的齐逸风,两人颇有一种一见如故的少年侠气,赢了的不洋洋得意,输了的也不垂头丧气,两个笑呵呵地搂着脖子下台喝酒去。   另一场比武大武又开始了,这会上的是混久了江湖的,想在武林大会上闯出一点名气来,双方打得你死我活,十分激烈。   这回,换萧弈谦给林婳解说,“这两位在江湖上本就是仇家,今日打起来怕是要见血啊……”   台上正打得热闹,突然从一旁较高的山坡上飞下一个戴着斗笠的人,他后面还跟着一堆黑衣蒙面人,落下之后就开打,直接真格的,戴着斗笠的人灵巧地舞动着手里的短刀,刀刀砍在黑衣人身上,刀刀见血。   这会儿,比武的台子附近直接乱成了套,一个个退避不急,还直接被误伤要了命去。   虽说今日是武林大会,但也有一些没武功的老百姓来瞧热闹,这下一乱,个个到处挤着跑,眼见得挤到林婳他们这边来了,萧弈谦和叶庭风赶紧起身,一个拽着林婳、一个拽着绿翘从此处撤离开来。   山顶平地宽度有限,有上来那么多人,这一挤摔下山,可是要命的。   “快走。”黑衣人追杀那个戴斗笠的人,被人群挡住了去路,直接对挡路之人痛下杀手,这下更是乱了套,江湖人士加入对抗黑衣人之中,可黑衣人一波又一波袭来,竞达数十人之多,个个武艺高强,杀人一招毙命。   同时,也有一些江湖人士趁着混乱的场面,报自己的私仇。   “呜呜……爹,你在哪里?”前方有个孩童被人群挤来挤去,摔倒在地上,逃跑的人匆忙躲避还是不可避免地踩上了孩童的手。   萧弈谦看见了,让林婳待在原地不动,他飞身过去救摔倒了的孩童。   林婳站在原地,踮起脚来四处寻堂哥叶庭风和绿翘的身影,影子没寻到,视线倒是跟迎面跑来的人撞了个正着,很不巧,是午时在酒楼碰见的那三个大汉,此时还不止他们三个,还有其他的同行之人。   早知道会这么倒霉!她就不那么嚣张了。   这些好了,把自己坑死了。   那刀疤大汉见着林婳一人,眼睛一眯透出凶光,抬脚就向林婳冲过来,萧弈谦的身影被人潮淹没,不见人影。林婳哪里还敢呆在原地,蒙头扎进人群中,随着人潮往山下跑。   制高点处,萧弈洵站在峭壁边缘,观察着下方的局势。   何瑞用手在眉骨处打了个凉棚,惊讶地道:“谦亲王把紫云郡主丢在一旁,去救摔倒的孩童去了。啊……郡主好像遇到点麻烦了,撞见了那伙在酒楼闹事的人……谦亲王他救到孩童了,可是把郡主弄丢了,郡主跟着人潮往山下去了……若是不及时找到郡主,恐怕郡主会有危险。” 第15章 锦衣夜行   萧弈洵目光在人群中搜索,终于定格在一个戴斗笠的男人身上,他回头跟何瑞交代道:“紫云郡主便交给你了。”随即便飞身下了峭壁,直奔那戴斗笠的男人而去。   何瑞顿了顿,皇上还真是以国事为重啊,紫云郡主有难都不给一个眼神,万一出了岔子,就不怕太后怪罪?   他本欲跟着皇帝的脚步,也从峭壁上飞下去,又猛地顿住,这么高!他还是走下去吧。   林婳一路逃下山,山下路渐宽,人渐渐少,对她来说不是一件好事,没了阻碍,刀疤大汉一行人很快追了上来。   她拿出她混江湖的百宝袋,又是撒痒痒粉,又是撒毒药的,还是叫刀疤大汉一行人围住了。   “你们别过来!”林婳比划着叶庭风平常用的招式,气势做足道:“本公子练过绝世武功,可不是好惹的。”   起初刀疤大汉还有些顾忌,慢慢逼近,不敢轻易出手,可是林婳后退时,脚踩上一块石头,一个下盘不稳地摔在地上,疼得眼泪都要冒出来了。   “原来是个绣花枕头,”刀疤大汉笑道:“你的同伴呢?怎么不见人影?这回落到大爷手里,看大爷我不折腾死你。”   说着,伸手抓向林婳的肩膀,林婳正欲撒最后一包毒药,这包毒药没有解药,是会要人性命的,她一直留在最后防身。   毒药还没撒出去,突然听见咻咻地一阵声音,一排暗器射来,刀疤大汉猛地一闪躲开了,其他没躲开的人就惨了,惨叫一声倒在地上。   一个身影从上方落下,落下时,在半空一个横扫腿,刀疤大汉及其他几人的胸膛被踹中,被踹得飞摔了出去。来人一个稳当落地,转过身顺势扶起林婳,抱拳道:“奴才见过郡主,郡主受惊了。”   “何总管?”林婳见着来人,欣喜万分,“你怎么在这里啊?”   他是皇帝身边的近身太监,他在这里出现了,那皇帝也在附近?   想罢,她转身四下瞧了瞧。   何瑞眯着眼睛笑道:“郡主,皇上有事要办,特地命奴才来营救郡主您。”   “哦,他不在啊,”林婳松一口气地拍了拍心口,“那就好。”余光见着刀疤大汉一行人要逃跑,赶紧道:“何总管,你替我把他们都抓起来,送去见官!”   “是,郡主。”何瑞笑应着,几个飞身,将刀疤大汉一行人卸了胳膊,打断了腿,随即扯来一旁地下的蔓藤绑了,扔在一处,随即从腰间取了信号烟花放出,“郡主,奴才发了信号给皇上,他知道您安全了。这半山腰附近有处农舍,不如郡主您随我去那处等候?”   “也好。”林婳应下,“可我跟萧弈谦寻不到我,恐怕会着急。”   何瑞道:“奴才一早就遣人知会王爷去了,郡主您就放心吧。”   林婳随何瑞去了半山腰处的农舍,这处地方视野极佳,且隐蔽,旁人是寻不来的。   林婳坐在石凳上眺望着远方,看着青山绿水,飞鸟悠闲从空中掠过,别有一番空悠的意境,这些日子拘在宫里,确实给她拘得有些闷了。   何瑞盯着背对自己坐着的紫云郡主,缓缓走了过去,刚从袖子里拿出细软的绳子来,紫云郡主回头过来问:“何总管,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   何瑞悄无声息地收好细绳,脸上堆起笑意,“郡主有什么要问的,尽管问便是。”   “你跟翠儿是什么关系啊?”   何瑞脸上一僵,“郡主何以这般问?”   林婳指了指他的右手,说:“你手腕上系的绳结,我在翠儿手腕上见到了一个一模一样的。”   “不过是一个保平安的绳结,宫里很多人都有。”何瑞口气淡淡说。   “是吗?”林婳不相信,“除夕那日我进宫,翠儿闯到我的轿子前被禁卫军抓走,她的绳结被拽掉了,她拼了命也要把它捡回来。”   何瑞垂眸,下意识地摸了摸手腕上的绳结。   “一路上,我见到你摸了它很多次,”林婳说:“不重要的东西,你怎么会一直注意它。”   “郡主,奴才只是想求一个真相。”何瑞缓缓道。   -   回宫,林婳跟皇帝同坐在一辆马车上,她尽量马车角落里,双手乖巧地放在膝盖上,低着一言不发地盯着自己的手指甲,听着马车行驶的咕噜声,心里祈祷着:“快点到吧,快点到吧。”   实在太可怕了,她只觉得以萧弈洵为中心,他身上散发着一种令人窒息地威压,还有冷到人骨子里的冷意。   早知应当寻她表哥去,而不是跟萧弈洵一同回宫。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出宫来,太后知道?”突然,萧弈洵问话了。   林婳慌张抬头,磕绊地说:“太,太后娘娘知道的,我们本来是要去逛世界,但听人说琼山这里有武林大会,我们一时兴起,就到这里来了。”   “本来好好的,但不知从哪里杀出一伙强盗,所以才会变成这般情况。”说罢,她那双杏眸好奇向萧弈洵看来,“皇上,您为何会在此出现啊?”   皇上不应该在宫里处理政务吗?没想到居然会微服出宫,难道也是来凑武林大会的热闹?   萧弈洵淡淡瞥了她一眼,“朕自有要事在身。”   他这么一瞥过来,刚好跟林婳的视线撞了个正着,冷凝幽深的眸子像一口深潭不见底,亦如他这个人一样,林婳赶紧低头,避开他的视线,懊恼自己嘴巴真多,干嘛还提问了?乖乖的他问,她答不就好了?   萧弈洵又道:“武林大会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他们不该带你来,更不应该让你置于险境。”   林婳低着头,乖巧道:“多谢皇上提醒,以后紫云断然不会再到这样的地方来。”   一阵沉默,马车里安静了起来,只有马车前行的声音,林婳一直垂着目光看自己手,坐得身体也僵硬了,难受得厉害,不由得偷偷松快了下胳膊,又怕惊扰了萧弈洵,抬起目光快速瞥了一眼,发现他正闭目养神,那种冷峻的脸,这样看着好像也没有那么凶了。   马车进了皇宫,萧弈洵差了何瑞送林婳回太后宫中,太后见林婳一身男装,又是何瑞送回来的,着实惊讶。   林婳打掩护道:“母后,婳儿到底是女子,在外行走诸事不便,于是便换了男装。回宫时,正巧遇上了皇上,所以就顺道一块回来了。”   “那谦儿呢?”   “他府中有事,便自行回府了。”   太后有些埋怨:“什么重要的事,能大得过你?”   -   立春后,万物苏醒,后宫御花园处处皆是春色,发芽的嫩草,抽出嫩叶的树枝,还有开出了花朵的迎春花。   今日阳光正好,林婳跟几个太妃们生的小公主一块在御花园玩耍,她们年纪比她要小上一点,个个唯她马首是瞻姐姐、姐姐的叫着,到底她是太后收的义女,叫声姐姐也是应该的。   放了一会儿风筝,玩累了便到树底下的石桌旁歇息,喝茶吃点心,一群人围着一块叽叽喳喳说个没完。   贺太妃的女儿玉琴拽着林婳的手,问道:“你快跟我们说说你碰见鬼的事,我们这些人里面就你见着了。快跟我们说说是什么样子的。”   服侍她的宫女忙阻拦道:“玉琴公主,可不得说这些,宫中忌鬼神之说。”   玉琴一挥手,“就我们几个说说,你们不乱传出去,谁会知道?”说着,又来拉林婳的袖子。   林婳道:“这有什么好说的,你们该都知道的呀,那鬼就是一个小太监扮的,头发披散着,穿着一身白衣裳,故意吓唬人。”   “什么啊,竟然是假的。”玉琴大感失望。   林婳收敛住脸上的笑意,“这桩是假的没错,可不代表其他不是真的。”   众人见林婳一脸凝重,都好奇地望了过来,“其他真的?你又遇见鬼了?”   林婳抿了抿嘴巴,道:“这事我告诉你们,你们可千万别往别处说。”   得了众人的保证,林婳这才接着说道:“我最近啊,经常做一个梦,就梦见了这个宫女翠儿。”   “什么?”众人惊吓脸,“那得多可怕啊。”   玉琴公主追问:“你梦见她做什么了?”   林婳道:“我梦见她一直跟我说话,让我在月圆之夜到荷花池畔去,她就会告诉我,她是怎么死的,要让我替她伸冤呢。”   “那你去了吗?”玉琴问。   “你们也说可怕了,我自然是不敢去的。”林婳小脸惶恐地拍着心口说:“我只盼着今晚别再做这样的噩梦,你们瞧我的黑眼圈,我都好几日没睡过好觉了。”   玉琴公主的宫女劝道:“紫云郡主,您可千万不要去啊,那翠儿定然是变成了水鬼,想勾你过去,让你给她做替身呢。”   玉琴听了好笑道:“方才是谁说不要说什么鬼神的,你现在自己说得倒是起劲。”   她的宫女道:“公主,奴婢也是好意劝阻。”   本来这事只是林婳的一个梦,大家听了也是将信将疑,可万万没想到玉琴公主胆子大,当天夜里就是个月圆之夜,她闲着无事就跑去荷花池畔,想探探林婳的梦是否真假。   大家也不知是真是假,但都知道第二天玉琴公主就病了,一直说疯话,“鬼啊,饶命啊什么之类的话……”   贺太妃就这么一个小心肝女儿,急得如热锅蚂蚁,都来过好几次宁太后这里请太后想办法驱鬼之类的,当然看林婳的眼神也怪怪的,可能是在怪,要不是林婳说什么梦啊的,玉琴公主可能就不会去荷花池,也不会撞见了邪祟。   林婳虽然同情玉琴公主,但这确实与她无关,她不过说了一个梦而已。   紧接着,又传出一个宫女在月圆之夜路过荷花池,见到了水鬼,头发长得到脚踝,一身湿漉地立在荷花池畔,嘴里喊着:“冤枉……”还说待它变成厉鬼之后,能离开荷花池畔,一定会去寻害她性命之人。   因着此事由林婳做梦开始,太后嘴上说不信,但还是叫人把长宁宫上下守得严严实实,以免让荷花池里的水鬼把林婳勾了去。   娴贵妃管着后宫,对于又出现的这种屡禁不止的传言,着实头疼得厉害,请了高僧来超度,又请了萨满法师,荷花池畔弄得乌烟瘴气,没半点用,愈演愈烈。   怕又是人作乱,禁卫军那边也加强了巡逻,但这次没寻到一点蛛丝马迹。   皇后虽然不理事,位份上也还是皇后,宫中后妃每日都需要去给皇后请安。   不过皇后近日身子好容易好些,又嗜睡,妃嫔不好打搅皇后养病,便在傍晚时分前来请安,不想今日因着多说了些话,等离开时,天已大黑,一轮圆月高高的挂在青黑的天上。   离开长春宫,正经过那荷花池。   舒嫔面色惨白地说:“还是走快些吧,正巧是月圆之夜,我可不想见着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总之离荷花池越远越好。”容美人也怕怕的,让宫女搀扶住自己,脚下步子迈得飞快是。   季婕妤不以为然,大声地说:“以讹传讹的流言罢了,有什么好怕的?你们怕,本宫可不怕——”她话音还没落下,随行的一个宫女尖叫地指着荷花池畔说:“真的有鬼啊!”   众妃嫔下意识望去,见到了荷花池畔惨白惨白的身影,齐声惊叫,腿脚发软,呼天抢地地往前跑去,去哪里都行,只要离荷花池畔远一点。   第二天,便传出了舒嫔一行人撞鬼,一个个都惊着了的消息,其中以季婕妤惊得最厉害,回去后直接病倒了,其他妃嫔缓了两日也就好了,她直接不敢再出门。   容美人到娴贵妃宫中小坐,提到此事止不住掩嘴笑:“当时季婕妤姐姐还说什么都不怕,哪想就她吓得最厉害。平日里她看着胆大,原来胆子竟这样小。”   这天晚上,又是一个月圆之夜。   一个轻装简行的黑衣人飞快地穿梭在皇宫漆黑的林子里,很快来到了长春宫附近的荷花池,小心翼翼地想一探究竟。   只见那落满月光的荷花池畔真的站着一个穿宫女服,披头散发的女人。   他可不信真有什么水鬼,黑衣人缓缓抽出手中的刀,以极快地速度砍向那荷花池畔的身影,是人是鬼!一砍便知真假。   那水鬼反应极快,一个侧身躲过黑衣人的刀,抽出一把长剑反身刺向黑衣人,长发扬起,在月光下的脸一览无遗,黑衣人瞳孔震动,万万没想到竟然是何瑞!他如何会在这里?黑衣人抵挡住何瑞的一刺后,转身便飞走,极快地逃命去了。   何瑞在黑衣人身后穷追不舍,他隐忍多时终于等到凶手现身,如何能放过!   两人一逃一追,一直到清兰轩外的竹林,黑衣人一个飞快闪身潜入黑暗中,何瑞丢失了黑衣人的踪迹。   何瑞没有离开,一直在附近徘徊,他好不容易布局等到凶手现身,找不到人誓不罢休。   正寻着,忽然听见前方一阵脚步声传来,何瑞赶忙奔去,看到了有人走过来,握紧了手中的剑,却不想来人是禁卫军副统领韩立。   他手里提着灯笼,穿着巡逻的盔甲,见到何瑞满脸惊讶,上下地打量了他一番,道:“何公公,你怎么做这身打扮?可把我吓着了,本统领还以为撞见了今日宫里传言的鬼,差点都要拔刀了呢。”   何瑞面色从容道:“咱家奉皇上之命,搜寻此刻,追至此处便不见了刺客的身影。不知韩统领,可见到了什么异样?”   韩立立即警觉起来,道:“刺客?宫里闹刺客了吗?本统领方才从那边巡逻过来,并未见到什么异样。唉……真是可惜了!方才我应该惊觉一些的,现在恐怕早就让刺客逃掉了。”   何瑞听他说没见到,欲掉转身去其他地方寻,韩立见罢,抱了抱拳头道:“何公公,您别担心,本统领这就去遣人来帮公公您一块找。”他提着灯笼,向竹林外走去。   何瑞目光在漆黑的竹林里搜寻着,漆黑一片见不到什么,但见韩立提着灯笼,便寻着他走的方向看去,想借那灯笼的光,先查看下韩立走过的竹林。   结果看到韩立走着走着,突然脚瘸了一下,但很快他又掩饰住了。   何瑞目光一凛,想起刚才跟黑衣人交手的时候,他一脚踩在了黑衣人的腿骨上,当时黑衣人闷哼了一声,定然是受伤不轻。   难道黑衣人是韩立?   何瑞看着韩立走远,并未轻举妄动地跟上去,反而是在竹林里寻了一遍,等韩立叫了禁卫军帮着一块找,搜寻无果之后,这才佯装放弃寻黑衣人。   “何公公,您放心,”韩立一脸郑重地保证道:“本统领定然亲自带着人在宫里巡逻,定不会让贼人轻易溜走的。”   何瑞淡淡然点头,“那咱家便回去向皇上复命了。” 第16章 元宵夜宴之外   “盯梢得如何?”   “回师父,那韩立并无异样,日常巡逻,值岗,一到歇息时间,就会禁卫军住所歇息。”小德子微弓着腰,道:“他不像其他禁卫军歇息时会找点乐子,他总是回屋蒙头大睡。”   何瑞轻轻放下手中的茶杯,道:“以后你就不用去盯梢了,皇上身边需要人伺候,往后你就跟在我身边学着。”   小德子欣喜应着,“哎。”   何瑞顿了顿,提醒道:“机灵点,别慌手慌脚地惹皇上恼火。”   “知道了师父,徒儿一定仔细学着。”   何瑞带了小德子一日,交代他如何打点皇上日常起居,以及各种习惯,便借口身体不适,请了几日假。   小德子年纪尚小,武功和经验上不是韩立的对手,他这几日盯梢定然被韩立察觉到了。   何瑞借着这几日假,日以夜继地盯梢韩立,叫他发现了,韩立假借回屋睡觉,却在半夜偷偷溜到屋外去,因着他是单人的屋子,旁人不会察觉他离开。   何瑞隐匿在暗处,跟着韩立一路到了清兰轩外,随后韩立轻车熟路地翻过墙去,进到了清兰殿中。   何瑞诧异,这处宫殿是后妃的宫殿,韩立怎么会进到里面去?   他在墙下站了一会,还不见韩立出来,便借力翻上墙头去,到里面寻韩立的踪迹,夜已深,清兰轩住着两位妃嫔,一个是季婕妤,一个是周才人。他见着一处屋内还点着灯,便寻着灯光潜行过去,戳开纸窗向里面望去,只见韩立正与季婕妤厮混,嬉闹着。   “你小声些,万一叫人听见了可怎么好?”季婕妤道。   “怕甚?我方才给各屋熏了迷香,保证她们睡得死死的,什么都听不见。”   ……   何瑞悄无声息退去,飞身翻过墙离去,黑森森的竹林里,风吹得竹叶簌簌作响,他心冷如冰。   红袖的话在他脑海里回荡,“那日在清兰轩外的竹林撞见翠儿,见她慌张地跑走,落下了这支玉簪……”   他从袖子里拿出那支玉簪来,这是翠儿生辰时,他赠与她的。   所以,翠儿便是撞见了季婕妤和韩立的私情,这才遭人诬陷,甚至杀人灭口的?   韩立是禁卫军副统领,要在禁卫军里找个替罪羊轻而易。   他心口钝痛,拳头倏然捏紧,想就此返回去,揭穿了这对狗男女的私情,可他不得不考虑皇上的脸面。   皇帝的威严,岂是这对狗男女能践踏的?   可仇是不能就这么算了的,他要想个办法,既能维护皇上的威严,又能泄恨报仇。   他需要从长计议一番……   “给郡主请安。”   林婳刚从皇后宫里出来,走到铺了碎石子的小径上,何瑞身旁的小太监过来给她请安。   “起来吧。”林婳道:“可是你师父让你来找我的?”   “是,”小德子压低了声音道:“我师父让我多谢郡主您出手相助,不过现在真相已经水落石出,郡主您不必再说噩梦一事了。”   “真相水落石出了?是谁?”林婳好奇问。   小德子为难道:“我师父也没跟我说,只让我过来转告郡主您一声,道个谢。”   何瑞这是不愿意说?   也罢,毕竟是人家自己的事,还是伤心事。   该帮的忙,她也帮了。   至少能弥补一下,那日被翠儿拦轿,她并未出手帮忙。   年很快过完,到元宵了。   娴贵妃主办了一场元宵夜宴,因为天气还很冷,夜宴就设在暖阁里。   太后、皇上、皇后、各宫妃嫔,太妃们也携还尚年幼的公主们出席了。   林婳当然也被宁太后带着一块来参加。   夜宴的节目很丰富,又有乐师奏曲,更有舞姬跳舞,好不热闹。   不过很奇怪,林婳注意到皇上身边今日不是何瑞在伺候,而是换了另外一个太监在身旁伺候。   真奇怪,平时何瑞在皇上身边寸步不离,今日怎么不见他的踪影?   “师父,您真的决定了吗?”小德子看着正在穿夜行衣的师父,忍不住劝道:“您大可不必如此。那两人犯了私通之罪,师父您直接向皇上告发便是,何必搭上自己的性命?”   今日元宵夜宴,季婕妤称病未参加,后宫各位妃嫔都聚集到暖阁那边去了,这么好的机会,韩立不可能不光顾清兰轩。   既然不能有损皇上的颜面,那他就直接替皇上解决了这一对狗男女,杀了之后,把季婕妤伪装成暴毙,到时候他再去跟皇上请罪。   “小德子,以后皇上就拜托你服侍了。”何瑞叮嘱道:“怎么服侍皇上以后可以慢慢琢磨,慢慢学。但是有一点你要记着,你永远要把皇上摆在第一位,事事为皇上着想,谨记这一点,你这辈子就稳当了。”   “可我不能不替翠儿报仇,我得拼了我这条命去杀了他们,这是最好的办法。”   小德子红了眼圈:“师父,您放心。我一定会服侍好皇上,一定会做好您吩咐的一切。”   清兰轩内,宫女都被迷香放倒了,韩立和季婕妤在殿内肆无忌惮作乐,笑声连连,毫不遮掩半分。   很快他们就笑不出声来了,何瑞穿着夜行衣破窗而入 ,手里拿着剑直直向他们二人刺去,“好一对奸夫□□,拿命来!”   韩立不愧是习武之人,反应极快,拿起一旁的刀就与何瑞打斗在一起,两人武功都不错,打了几十招,也还没有分出胜负,何瑞便假意向季婕妤攻击,那韩立分出神来帮季婕妤,这下让何瑞抓住了破绽,挑飞了他的刀,一剑向他的胸膛刺去,韩立慌忙旋转躲开,被割破了手臂,保住了小命,但同时也失去战斗力,败下阵来。   季婕妤早就吓瘫在地,韩立败下阵来,眼神黯淡一下,当即单膝跪地,抱拳求道:“不知阁下是何人?若阁下能高抬贵手,放我们一马,我们一定为阁下效犬马之劳。”   “放你们一马?呵呵……”何瑞冷笑着,扯下脸上的面巾,厉声道:“你们当初为何不饶她一命?你们的命是命,她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韩立和季婕妤见是何瑞,吓得面色齐变,身体发软地瘫下来,没想到竟然是皇上身边的何瑞,这般说,他们的事皇上已经知道了?   他们完了,不仅仅他们,连他们两个的家族也完了。   私通本是诛九族的事,他们以为小心些就不会有人发现,结果还是逃不脱被人发现的下场。   “皇上知道了?他何时知道的?”季婕妤身体忍不住发颤,满脑子都是完了,完了。   “你说的他,是谁?”韩立奇怪何瑞说的“他”。   “你们不记得她是谁?”何瑞笑了,笑得凄凉和癫狂,“今日,我便要让她的名字刻进你们的骨子里,永远也忘不掉。”话落,他拿着剑的手一挥,锋利的刃划破了季婕妤的脸,一下又一下,她那张如花的脸蛋顷刻间被刻上了两道长长的、血肉模糊的疤痕。   “啊啊……我的脸,”季婕妤捂着脸,痛苦地叫着。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韩立想护也晚了,甚至只动一下,就被何瑞一脚踹翻在地,“别急啊,你也有份!”何瑞拿着剑轻轻一挑,将韩立拿刀的右手手筋挑断了。   “啊……”韩立也疼得发出惨叫声,他见何瑞来真的,赶紧双膝跪地求饶,“何总管,我以前若是有什么得罪你的地方,我给你赔罪,求你放了我,放了我。”   何瑞拿剑尖指着他的脖子,冷冷道:“翠儿,你可记起了?”   韩立愣住,想了半天,才想起是寿安宫的一个小宫女,被他虐杀了的小宫女。   “记起了吗?”何瑞手一用力,剑尖刺进了他的脖子,鲜血流了出来。   韩立连忙道:“记起了,记起了,是寿安宫的宫女。”   “你杀了她?因为她撞见你们两个的私情,”何瑞红了眼圈,“告诉本座,你究竟对她做了什么?本座要一五一十的知道,你若是敢有一点隐瞒,本座定让你生不如死。”   韩立看何瑞这疯样,毫不怀疑他会一剑要了自己的命,只想拖一时便是一时,便磕磕绊绊地把事情经过说出来,“那日,她撞见了我们的事。我害怕她将此事揭发出去,我道她只是寿安宫的一个小宫女,我是万万不知道她与何总管您的关系。”   “我意外知道我们禁卫军里有个侍卫一直很喜欢这个宫女,便诬陷了他们私通,被掌管宫内刑罚的嬷嬷抓进暴室。她死不认罪,还买通暴室的嬷嬷逃了出来,我去抓她的时候,被她认了出来。”   “所以……”韩立心虚地根本不敢看何瑞,“我怕这事被她揭穿,就……想找她商量,不想她自己不小心撞上了我的刀——”感觉到何瑞手里的刀往他脖子里刺进了几分,他马上道:“我想过救她的,但来不及。又是那样的情况,我怕被人发现我杀了她,就故意假装她逃出暴室,然后跑到荷花池伪装她畏罪跳下了荷花池,所有的事情便是这样的。”   韩立又道:“千错万错都是我一人的错,男子汉大丈夫,何总管您要杀便杀我,只求您放过季婕妤一条性命,求您了。”   何瑞的目光倏然转向一旁的季婕妤,“她是你心中所爱吗?”   “是,”韩立笃定道:“我就算知道与她再不可能,可我就是爱她,便顾不上这许多了。”   那时事情发生突然,韩立既然杀了翠儿,必然不会让人察觉到不对劲,他将尸身打捞起来后,迅速地就将翠儿的尸身烧掉了,何瑞连翠儿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何瑞不信韩立所说的误杀,一个字都不信。   “很好,”何瑞道:“你杀了本座心爱之人,今日本座便要当着你的面,将你心爱之人千刀万剐。”   何瑞目光转向一旁的季婕妤,季婕妤被他充满杀气的目光吓得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向殿内跑去,嘴里大呼着:“来人,救命……”   何瑞提剑去追,还未跑两步,只见方才信誓旦旦说爱季婕妤的韩立一个鲤鱼打挺起身,拔腿就朝殿外跑去,嗖地一下飞上屋檐,根本不管季婕妤的死活。   何瑞看了一眼缩成团的季婕妤,转身便向韩立追去,季婕妤手无缚鸡之力,是逃不走的,他现在更想杀的是韩立,不能让韩立逃走,若是韩立逃去宫外,他这一生都别想替翠儿报仇了。 第17章 皇上真是面子、里子全丢光了……   暖阁里太暖和了,林婳又喝了一些酒,昏昏沉沉的有些不适,便接着更衣的借口出来吹吹冷风。   在暖阁附近的花园里转了转,突然看见一个身影鬼鬼祟祟的身影从暖阁中离开,接着宫灯瞧仔细了,她认出是娴贵妃身边的宫女。   林婳下意识地警惕,没事这么鬼鬼祟祟的做什么?娴贵妃是想使什么幺蛾子?   她跟了上去,想探探情况。   一路跟着红袖到清兰轩外的竹林,只见她扒拉着竹林子,向里面探头探脑地望去。   林婳也听见了竹林里有兵器相交的声音,奇怪,这里怎么会有人打架?难道是进了刺客,也不见禁卫军闻声赶来啊。   红袖偷偷摸摸地往竹林里移,林婳跟了过去,走近了,借着依稀的月光和远处小径上照来的宫灯,才看清楚是两个人在竹林里过招,招招下了死手。   林婳提着裙摆往前走着,脚下踩到了枯枝,被红袖听见动静,一下发现了她。   “郡主?”红袖有些诧异,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林婳是跟在她身后过来的。   林婳走过去,清了清嗓子,压低声音道:“你鬼鬼祟祟地跑这里来做什么?”   红袖支吾道:“奴婢只是路过此处竹林,听见里面有动静,便来瞧瞧——”   她的话还没说完,只见一个身影飞了过来,跟林婳和红袖两人打了个照面,她们也看清楚了来人,正是禁卫军副首领韩立,韩立看向林婳身旁的红袖,神情惊讶地喊道:“是你!”   说着,便伸出左手来抓红袖,红袖伸手猛地一推林婳,将林婳推向了那韩立的方向,这时追着韩立的何瑞也追了上来,韩立没想那么多,伸手便扣住了林婳的命门,向何瑞喊道:“你再敢进一步,我便杀了她。”   林婳这才看清楚了,跟韩立打斗在一起的人是何瑞,脑子飞快反应过来,韩立就是杀害翠儿的人,何瑞是来杀韩立的。   何瑞见到突然出现,还被韩立挟持住的林婳,一下收住了手中的剑,“紫云郡主?”   林婳被韩立扣着脖子不能动弹,说话很费力地表明了自己的身份,“何总管,是我……”她也没料到竟然会撞到何瑞找韩立寻仇,自己还成了韩立挟持的筹码,   “放下你手中的剑,”韩立道。   何瑞没有犹豫,一下扔掉了手里的剑,目光紧盯着韩立道:“韩立,你别乱来。你若是伤了紫云郡主,不仅是你自己自寻死路,而且也会害了你的家族。”   韩立见何瑞如此反应,便知何瑞还有几分顾忌,不会不管这个紫云郡主的死活。   韩立说:“我管不了那么多了,我便是死,也要拉一个垫背的。”说着,手劲加重了几分,林婳不能呼吸了,死亡的气息铺天盖地地袭来。   “别——”何瑞制止道:“紫云郡主跟我早有结盟,你若是能放过她。我们便将此事掩下,不会再提。”   “呵呵,”韩立讽刺笑道:“你为了报私仇,连私下杀害皇上妃嫔的是都能做出来,谁知道你这是不是缓兵之计,等我放了这个紫云郡主,你又将此事翻出来。”   何瑞道:“你要如何才肯放了郡主?”   “你是堂堂何大总管,在这宫里肯定有几个忠心的手下,你快去准备,我要你备上细软,这就送我和季婕妤出宫去。我还要你放一把火,伪装成季婕妤葬身火海的假象。”   “好,我答应你——”   红袖逃离清兰轩外的竹林,一路疯了似的喊道:“快,快去救郡主,季婕妤与禁卫军副统领韩立私通,被紫云郡主撞见,韩立要杀人灭口。”   附近的禁卫军闻声赶往那处,她还一路跑回了暖阁,将此事禀告了暖阁里的太后、皇上等人。   “什么?”宁太后惊得脸色大变,慌忙起身就要往清兰轩那边赶,文宣帝拦着也无用,只得陪着太后一块赶去。   身体好了些的皇后担心林婳,也跟着一块去了。其余的妃嫔没敢去凑热闹,季婕妤私通侍卫,这种时候多容易触皇上的霉头,她们还是躲远些吧。   文宣帝等人赶到时,禁卫军正将韩立以及季婕妤堵在清兰轩内,韩立挟持着林婳站在门口,大声喊道:“都退下,谁敢进来我就杀了紫云郡主!”   宁太后听到这话,咬牙切齿道:“你敢!你敢动紫云郡主一根汗毛,哀家一定让皇上诛你九族。”   文宣帝看了太后一眼,让人把太后扶到后方去,“母后,你放心,朕一定不会让紫云有事的。”   宁太后不肯退,“哀家要亲眼见到她无碍。”   文宣帝只得作罢,见到禁卫军中何瑞一身夜行衣,眉头一蹙,唤了何瑞过来问他:“这究竟是什么情况?”   何瑞低着头,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说了韩立的要求,只要让他们安然离宫,便放了紫云郡主。   韩立听到太后的话,也索性破罐子破摔,用力地掐着林婳的脖子,道:“太后,那您可看好了,索性是个死,我带走你最疼爱的紫云郡主,活着的人总比我们这些死了的人要痛苦。”   “不,不要——”宁太后抬手阻止,“你住手,你别伤她。”   文宣帝蹙眉道:“朕不受任何人要挟!”   这话一出,众人哗然,特别是太后不敢相信地看向他,说:“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没有人能要挟朕,”文宣帝喝了一声道:“边阳,朕命你带人斩杀屋子里的奸贼,救回郡主。”   边阳抱拳接旨:“是,皇上。”   太后和皇后急了,这样冲进去救人,那林婳焉能有命?   韩立大喊:“谁敢进来,我真的会对紫云郡主不客气!”   太后拦在禁卫军前头,叱道:“我看谁敢贸然闯进去,若是郡主有什么三长两短,哀家必要你们偿命。”   皇后急得求道:“皇上,臣妾只有这么一个妹妹,家里人也都宠着。若是她有什么不测,臣妾和臣妾的家人都会痛不欲生的。”   文宣帝冷峻着一张脸,果断而杀伐,命人“请”了太后和皇后下去,随即命禁卫军闯进去营救。   “何瑞,”文宣帝道:“紫云郡主的安危,便交给你了。”   何瑞目光闪了闪,单膝跪地领命,随着禁卫军一同闯进那清兰轩主殿。   殿内乱成一团,禁卫军将韩立团团围住,韩立紧紧挟持着林婳,而一旁的季婕妤脸上蒙着面纱,露出的一双眼睛充满了恐惧,手也紧紧地抓着韩立的衣角,不住地说:“韩立,怎么办?怎么办?”   “大不了就是一死,”韩立道。   季婕妤摇着头说:“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何瑞道:“婕妤娘娘,此时还有回旋的余地。若韩立想不开伤了郡主,那你二人可真的就是走入绝境了。”   季婕妤被何瑞这么一哄,立即缴械投降劝着韩立道:“你快放了她,放了她。”   “别听他胡说,放了紫云郡主,我们才死定了。”韩立说着手上的劲又加重了几分,林婳被掐得闯不过气来,伸手扒拉着韩立的手,“你,你放开……你再用力,我就真的交待了——呃,咳咳……”   韩立闻言稍微松了松手,此刻被包围得严严实实,无法逃脱,他神经紧绷,有些崩溃:“皇上,臣何错有之?我不过是爱上一个女子,而这个女子恰好是皇上您的妃嫔。若真是有错,便都是我的错,是我引诱了季婕妤。可皇上你就没有错吗?季婕妤到底哪点不合您心意?您既然将她纳入了后宫,为何却从来不踏进她宫中半步,让她在这深宫中虚耗度日,这般熬着,不死也得疯了。”   “我们都是人,有七情六欲,谁愿意像这般被摆设着活?如此,究竟是谁的错?”韩立大声道。   这番大不敬的话,说得众人心头战栗,皇上的妃嫔,皇上想怎么对待便怎么对待了,你一个小小的侍卫,还管到皇上头上来了?   “肯定是皇上的错,”林婳赞同韩立的话。   文宣帝抬脚一步步逼近过来,“哦,你觉得是朕的错?”   “皇上,”众人出声阻止皇上靠近韩立,皇上依旧缓步走过去。   林婳被文宣帝的目光紧盯着,身子不自觉往后退,但身后是韩立,退无可退,诚然她只是不想被韩立掐死,才顺着韩立的话说,没想到惹到皇帝这位大佛了。   难道就非得现在算账?不能等救了她之后再算账。   “把这么娇滴滴的美人放在宫里不理不睬,难道不过分吗?”林婳状着胆子说:“皇上你还冷落皇后娘娘,皇后病了这么久,你可曾关心过她?”   “紫云郡主,”文宣帝笑了,似乎是被气的,“原来你对朕有这么多不满啊?”他再一步步逼近,韩立只感觉威压铺天盖地袭来,他喝止道:“你别过来!”   文宣帝嘴角噙着讽笑,冷眸只盯着林婳,好像韩立这个挟持者不存在一样,一步步逼近了来,要寻紫云郡主的麻烦。   “你别过来!”韩立禁不住往后退,他可以对在场任何人下手,但唯独不敢对皇上下手,不为别的,就是从心底的惧怕。   这位可是皇上,掌握着生杀予夺大的至高权力,经历过宫变、战乱的年轻皇帝,他连目光都不敢直视于皇上,整个人都处在极度的恐惧之中,他不该、不该染指季婕妤,他后悔了。   林婳还未反应过来,突然被文宣帝抓住胳膊,猛地往前一扯,从韩立的挟持中挣脱出来,随即文宣帝左手运力一掌打出,砰地一声打在韩立的胸膛上,震得韩立噗嗤吐出一口血来,就在这时,一支长箭破空射来,射中韩立的喉咙,韩立当场而亡。   “啊……”季婕妤大声尖叫,似乎是被吓的,边阳从外面走了进来,他手里正拿着一把大弓。   “来人,”文宣帝沉声道:“将季婕妤押入暴室,明日再审。”   禁卫军上前去捉拿季婕妤,季婕妤挣扎着,面上的面纱掉落在地,露出她那张血肉模糊的脸,她笑着歇斯底里地说:“我没有错!我没有错!皇上 是您先冷待于臣妾的。臣妾自入宫以来,试问有哪点做得不好?您从来就没有给过臣妾一点温情,难道还不允许臣妾自己去寻那一点温情吗?”   愤怨涌上心头来,季婕妤破罐子破摔道:“哈哈……皇上您是堂堂九五之尊,难不成……难不成竟是不能人道,所以才鲜少来后宫,各宫娘娘都受尽了您的冷待。这些年来除了皇后娘娘,无人怀有子嗣。哈哈……臣妾就是喜欢韩立,他至少比皇上您更像一个男人——”   这话说得挟持她的两个侍卫手足无措,十分尴尬。   何瑞抬手一掌把季婕妤劈晕了,催促道:“赶紧押走。”   侍卫赶紧手忙脚乱地将季婕妤抬走。   可话已经说出口,众人也听了个全部,个个低着头不敢做声,假装自己聋了,什么都没听见。   林婳默默地挣脱文宣帝抓着她胳膊的手,还拿余光飞快地瞥了过皇上一眼,只见皇上铁青着一张脸,薄唇紧抿成一条线。   天子之怒,光是看一眼,就已经够可怕了。   林婳能想象得到,季婕妤会死的很惨。   果然第二天她睡醒,绿翘就给她带来了消息,季婕妤被赐了一条白绫,她全家被流放千里,而韩立那一族的人都被贬为奴籍,卖去了南洋,可谓是眼不见心不烦。   这件事闹得太大了,不仅在场的禁卫军听得一清二楚季婕妤是如何控诉皇上的,又因着去喊救命的那个宫女大声呼叫:季婕妤与副统领韩立私通,这件事想隐瞒都不行。   皇上戴了顶绿帽子这事,宫里上上下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在宫里甚至流传着季婕妤的那个说法:皇上恐不能人……道,难怪登基几年来,除了皇后流掉的那个子嗣,其余妃嫔连有身孕的消息都没传出来。   何瑞这些日子也战战兢兢地服侍皇上起居,他本来不想让这件事闹大,所以才私下出手报仇,没想到反而把这件事闹得所有人都知道了。   还有季婕妤说的那些话,皇上真是面子、里子全丢光了。 第18章 碰了不该碰的逆鳞   长明宫,皇帝日常起居以及处理政务的住所。   殿外天幕阴沉,已经过了用膳时间很久,天马上就要黑了。   太后身边的秋璇姑姑带着一个宫女,踏进长明宫的殿内,规矩行礼之后,示意身后宫女手中端着的汤盅,道:“皇上,这是太后娘娘吩咐奴婢给您送的汤,刚刚熬好的,请皇上趁热喝了。”   文宣帝正在批阅奏章,连头都没抬地说:“放着吧,朕等会喝。”   秋璇微微欠身道:“请皇上恕罪,太后娘娘说了,要奴婢亲眼看着您喝下去。”   文宣帝抬眸瞥了一眼漆盘中的汤盅一眼,放下手中奏章,“拿过来吧。”   秋璇姑姑忙端了过去,“皇上,小心烫。”   汤盅的盖子掀开,里面地汤乌漆嘛黑的,还散发着一股苦涩的药味。   文宣帝:“这是汤?”   “补汤,”秋璇姑姑道:“太后娘娘知道皇上您最近忙于政务,恐您身体吃不消,便让太医院的太医们琢磨了这么一个补身体的方子,以药材入汤,既好喝,又能强身健体。”   文宣帝蹙了蹙眉头,拿起瓷勺舀了一口喝,味道哪里好喝了?勉强喝两口便不想再动。   秋璇姑姑劝:“皇上,太后娘娘的一片苦心,还请皇上全部喝完了。”   文宣帝叹气,拿起瓷勺来,一口接着一口喝,汤很烫,他喝了半炷香的工夫才喝完,喝得身上冒热汗,俊脸染上红晕,素日里清冷的眸子多了几分潋滟,目光流转间,叫人忍不住多望一眼。   “奴才见过皇上,”这时司薄司的掌事太监来了,手里端着漆盘,里面放了很多个锦囊,吴太监躬着身子道:“皇上,奴才奉太后懿旨,来给皇上送锦囊来了,皇上您挑一个,好决定今晚去哪位娘娘宫中过夜。”   说完,吴太监将金漆盘端到文宣帝面前来,好让他挑选锦囊。   然文宣帝手翻着奏章,并不搭理他。吴太监急得道:“奴才也是奉了太后娘娘的懿旨,还请皇上可怜可怜奴才,快选一个,奴才也好去给太后娘娘复命。”   秋璇姑姑还未离开,见到这样的状况,便道:“皇上,太后娘娘也是一片苦心,您也知道太后娘娘的脾气,不达目的不罢休,您又何必——”   文宣帝再也忍不了他们这般聒噪,伸手随意拿了一个锦囊,扔在了那吴太监的面前,那吴太监欢喜地拆了来看,笑道:“皇上,锦囊里纸条上写的是舒嫔娘娘,今夜是舒嫔娘娘侍寝。”说罢,便行礼道:“奴才便先行告退,去给太后娘娘复命,也去告诉舒嫔娘娘这个喜讯。”   秋璇姑姑见事情已经办妥,也行礼退下了。   再看文宣帝的脸色,阴沉沉地翻阅奏折,拿着毛笔唰唰地在奏折上写下批语,怒气都体现在了字间,想来收到奏折的官员们得好一阵提心吊胆了。   何瑞始终保持缄默地立在一旁,目光时不时地从皇上身上划过,他自幼在皇上身边伺候,他的这位皇上性子一向冷然,待人冷冷的,欢喜不形于色。就连在这男欢女爱的事上也不大热衷,他也不是没有怀疑过皇上是否有隐疾,可皇上成日里射箭骑马,舞剑打马球的精力充沛,哪里像是什么不好样子?   “很好笑?”突然,文宣帝扫了一眼过来。   何瑞忙低下头道:“奴才没有,奴才不敢。”   文宣帝道:“难道你就没有什么要跟朕交代的?”   何瑞脸上闪过一丝诧异,很快反应过来,他那点事瞒谁,恐怕也瞒不了皇上。   他连忙跪了下来:“奴才有错,奴才不该明知宫规而犯了宫规,更不该将皇上蒙在鼓里。”   半响,文宣帝才道:“你私人的事,朕没有兴趣知道,也没有兴趣管。季婕妤之事,你竟敢滥用死刑处决此二人。无论如何,季婕妤也算是朕的妃嫔,你未免也太胆大妄为了!若有一日朕得罪于你,你岂不是还要朕的命?”   “奴才不敢。”何瑞俯身磕头,两只手撑在地上,不敢起来,道:“奴才只是不想将此事闹大,奴才是想保护皇上您,奴才对皇上您绝对忠心不二,不敢不敬皇上您。”   “呵,你有什么不敢的。”文宣帝道:“真是愚蠢之至!你杀了他们二人,难道此事就能平息?季家与韩家不会来要个说法?到时候你这条小命也得跟着一块搭进去。”   何瑞道:“奴才早就将这条命豁出去了,只要能保住皇上您的颜面,能替翠儿报仇,这条命折了便折了。”   “呵呵,”文宣帝气笑了,“给朕滚出去!”   何瑞重重地磕了一个响头,起身低着头退下,还没走两步,又让文宣帝叫住:“站住!”   文宣帝伸手拿过一个明黄色的东西,啪地丢在了案桌上,道:“把此物拿走。”   何瑞看到那东西是圣旨,一下愣住,不知道皇上是何意?   “还不快点。”文宣帝蹙起眉头。   何瑞忙伸手恭敬地取了过来,打开圣旨看了看,只见上面写着给他和翠儿赐婚的内容,他的眼圈一下红了,将圣旨小心翼翼地收好,重重地跪了下去,磕头道:“奴才谢主隆恩!”   文宣帝没好气地地看了他一眼,道:“这几日别来朕面前碍眼,让你那徒弟叫什么来着的到跟前来服侍。”   “谢皇上恩典。”何瑞再重重地叩头,一下没忍住落了眼泪,有了皇上的赐婚圣旨,那他和翠儿就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他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祭奠他的妻翠儿,他和她的关系,不再是偷偷摸摸的了。   -   “郡主,您怎么了?今天一直在发呆,可是前两日被吓到,还未缓过来?”绿翘端了一碟蛋黄酥进来,见到林婳坐在小轩窗下撑着下巴发呆,不禁担心问。   “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林婳说:“但一时又想不起来哪里不对劲。”   “事情不都解决了吗?”绿翘道:“甭管是什么,明日我们就出宫回府去了。这宫里的事跟我们无关。来,吃一个蛋花酥,小厨房刚刚做出来的。”   林婳拿一个,咬上一口,酥皮脆脆地很香,思考累了的脑袋一下被香甜的滋味满足到,她脑海中闪过一点蛛丝马迹。   那日在竹林撞见韩立,韩立见到她和红袖,却是冲着红袖喊“是你”,而不是她。她之所有会被韩立挟持,还是被红袖推了一把。   “哈!这几日被吓愣了,居然还没找她算账。”林婳倏地站起来,一口把手中的蛋黄酥吃了,然后灌了两口茶,“绿翘,我们走。”   她要去找红袖算算账!   到了毓秀宫,问了里面洒扫的宫女,得知红袖今日一早放出宫去了。   宫女满了二十五岁,便可出宫嫁人。在宫里有个好前程的,也能留在宫里。   不过红袖这回办事不利,没抓到皇后的什么把柄,娴贵妃还因为季婕妤的事被太后训斥,自然是对红袖没有好脸色,也不会挽留红袖,红袖便就这样被放出宫去了。   林婳愣了半响,面上心有余悸道:“没想到大家都让一个宫女耍了,虽然不知道她具体做了什么,可她到底是功成身退了。”   林婳望了望这皇宫的红墙绿瓦,景色是美的,人心可就不一定了。   “什么意思?”绿翘不明白问。   林婳抬脚往前走,“人心难测啊……”   -   红袖一早从宫里被放了出来,提拎着包袱直往盛京城外赶,一时半会都不停留,虽然在盛京多年,但一直被拘在皇宫之内,从未逛过盛京城的市集,她也不好奇。   她租了一辆马车,叫马夫赶去盛京附近的大城镇琼城,准备在那里落脚,也不敢往老家走。   马车悠悠晃晃地往城外去,道上行人越来越少,道路也越来越窄,马车被赶到了人烟荒芜之处。   “哎,这是去琼城的路吗?我记得去琼城有官道,你走的这条道,怎么越走越窄?”红袖终于发现不对劲,掀开了车帘子来问马夫。   马夫却不搭理她,将马车越赶越快,越来越往那密林里的小道走。   红袖吓到了,恐遇上什么不轨之徒,便拿了包袱,从马车后面跳车下去,摔疼了也不做声,踉跄地就往回跑。   不过没跑几步,就被马夫追上来了,待马夫走近了来,摘下了头上戴的斗笠。她才看清楚了,这哪里是什么马夫,而是皇宫里的禁卫军大统领边阳。   “边,边大统领——”红袖眼睛瞪圆,四处张望,唯一不敢直视边阳的目光。   边阳将斗笠丢在一旁地上,笑着说:“就你这么一个小宫女,还要本统领亲自出马,还真是大材小用了。”   红袖腿软地后退着:“你,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为何会在这里?”   边阳也不废话,唰地一下抽出手里的刀,走过来道:“你也别装无辜!你做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不过呢,那些事也不是最重要的,你千不该、万不该的让紫云郡主差点做了替死鬼。”   “我不懂你说的是什么意思,紫云郡主身份高贵,我如何敢让她做什么替死鬼。”红袖道。   “呵呵,”边阳笑道:“你倒还挺嘴硬的,不见棺材不落泪是吧?你以为你能把所有人都玩弄在手心,韩立,跟你是什么关系,该不用本统领说吧?”   “你知道了?”   “并不难查,你跟韩立来往,禁卫军里的人又不是瞎子,怎么可能不知道。”   红袖咬着唇道:“是,我跟韩立确实有过来往,但我们早就断了。”   边阳道:“还是我来替你说吧。你跟韩立是一对,断了,只是他单方面跟你断了。你是季婕妤安插在娴贵妃宫里的眼线,为季婕妤探听娴贵妃宫里的消息。结果韩立跟季婕妤好上了,还威胁你放弃韩立,否则小命难保!你不服气,怀恨在心,一直想把他们两个人的关系捅出去,自己不敢,就故意引翠儿去撞破他们的关系。”   “结果没想到,翠儿胆子小,不敢把这事闹出去,反而自己搭了性命。之后,你还不死心,在其中周旋,把何瑞变成你的刀,刺向韩立和季婕妤二人。最后你成功了,季婕妤和韩立都死了,而你因到了年纪,被放出宫来,正要逃走,可惜还是被本统领逮住了。”   红袖心虚了,“这不过是你的猜测罢了。”   “起初是猜测,”边阳道:“不过有何瑞的说词,还有翠儿寿安宫姐妹的证词,说你跟翠儿交好,那日便是你借故让翠儿去了清兰轩附近碰面。还有侍卫作证,说亲眼见到你跟韩立来往密切;更有韩立收在他屋中那些东西作证,你送给他的荷包、鞋袜、腰带等等,上面修了一朵花,红色的茶花,就跟你鞋子上绣的花一模一样。”   红袖穿的绣花鞋鞋面上赫然绣着一朵红艳的山茶花,是她亲手绣的。   红袖道:“你说的便是真的又如何。季婕妤和韩立落得如此下场,那都是他们自己造的孽,又不是我让他们私通苟合的。你凭什么因为这事,而取我的性命,我不过是为了自保而已。”   “唉……”边阳重重叹气,“我不都说了吗?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连累了不该连累的人,碰了不该碰的逆鳞——”倏然,手中的长刀倏然挥出,噗嗤一声,鲜血四溅,红袖被一刀封喉,要了性命。   “——本统领也是奉命行事!”他拿手帕擦轻轻拭了刀身的血,将刀收回刀鞘,转身走向一旁的马车,从里面拿了小铲子来,苦哈哈地开始就地挖坑。 第19章 离宫   出宫之前,林婳去给皇后阿姐请安、告别。   可能有她这些今日总来盯着皇后吃饭喝药,又陪着一块说话解闷的功劳,皇后地身体比她刚进宫那会,要好上了一些,面颊红润了不少,能跟林婳一块到园子里走走,听苏姑姑说皇后写字都写得勤快了不少。   “阿姐,等过了午时,我就要出宫回府去了。”林婳窝在皇后身边说体己话,“我不在你身边,你也要好好吃饭,听苏姑姑的话好好吃药。等过些日子我再来瞧你,你只能比现在更好,不能更差,知道吗?”   又半威胁道:“你要是敢不好好吃饭,不好好吃药。你就等着,我来找你的麻烦吧,小妹我生气起来,可以非常难缠的。”   “好好好,我知道了。”皇后哭笑不得,让苏姑姑拿了些东西来,说:“这些你带回府去,是我给爹爹和阿娘的东西,叫他们不必记挂于我,我会照看好自己的身体。这些是送给嫂嫂的,她马上要临产,得吃些补身体的东西。”   “阿姐,你也放心。我也会照看好爹娘的。”林婳道:“等过些日子,嫂嫂生了宝宝,我和阿娘进宫来看你。没准还能带上小侄子一块来让你看看呢。”   皇后笑了笑道:“来也到临产的时辰了,怎么这么些日子,也不见人进宫传信。”   林婳道:“是啊,我还以为过年的时候就会生了,没想到还拖了些时日。”   “皇后娘娘,娘娘,”这时,宫女香蕊快步踏进殿内来,满脸笑意:“从宫外传来消息,皇后娘娘家的嫂嫂卯时生了,生了个小千金,刚好与小公子凑成一个好字。”   “真的吗?太好了!”林婳高兴得直接蹦了起来,“我有小侄女了,哈哈!”这会,林婳已经归心似箭,迫不及待地想回去看看她刚出世的小侄女。   皇后笑道:“大哥一直想要个女儿,如今可算得偿所愿了,”随即吩咐道:“苏姑姑,你快去挑一些东西,让福祥即刻随送口信的人一块送去贺喜。”   “哎。”苏姑姑应着,连忙去办。   林婳欣喜道:“以后我就有小侄女可以玩了。小曜儿一点也不好玩,小小年纪像大哥的性子一样,整日里稳重得像小大人,只爱读书练字习武,过一点也不好玩。”   皇后点了点她的额头:“你怎么不说是你贪玩呢?”   林婳扬眉:“贪玩不好吗?开心呀,做人最重要的不就是开心。”   “呵呵……”皇后宠溺地摇了摇头,   在长春宫小坐一会后,林婳回太后宫里,快到用午膳时辰,她得回去陪太后用膳。   刚走到长宁宫大门外,就见着何瑞的徒弟小德子迈着小碎步,快速跑过来,“奴才给郡主请安。”   “快起来吧。”林婳笑道:“怎么到这来了?”   翠儿的事已了,按理说何瑞没必要再找自己。   小德子将手中捧着的紫檀木小匣子递过来,道:“这是我师父的喜饼,说要送给郡主您一份。”   “喜饼?”林婳诧异。   ”是的。”小德子笑道:“承蒙皇上圣恩,亲自给我家师父和翠儿师娘赐婚,今日是他们两个正式喜结连理之日。”   闻言,林婳很惊讶,没想到皇上居然会给何瑞赐婚,她还以为皇上这种冷血的人只会赐死呢。   “虽然这些喜饼不是金贵东西,但这是我师父亲手做的,里面有我师父对师娘的心意。”小德子嘴巴很甜地说:“郡主您吃了,一定会得到祝福的。将来您与谦亲王也会一帆风顺,您一定会得到这世上最美好、最真挚的感情。”   “呵呵,”林婳忍俊不禁,伸手接过道:“我一定会好好吃的,劳烦你替我同何总管说一声恭喜!”   小德子应下了,脚程很快地离开。   林婳抱着装了喜饼的小匣子往长宁宫里走,有点迫不及待想尝尝。   “你手里拿着什么?”太后就在园子里等着她回来,一眼看到她手里的小匣子,不禁问道。   “是喜饼,”林婳甜甜笑道。   “喜饼?今日有人成亲吗?”宁太后奇怪道。   “是皇上身边的何瑞公公,还有寿安宫年太妃身边的翠儿,皇上给他们两人赐了婚。”林婳道。   宁太后眉头一蹙:“成何体统!不说一个是宫中的太监,一个是宫女,在一起本就违反宫规。更何况那翠儿早就死了,跟死人成亲?皇上也太随性而为了!”   林婳正打开小匣子,看到里摆放得整整齐齐的喜饼,每一个都做得精致无比,雕花都一模一样,一看就像是下了十足心思的。   她像是没听见太后方才的那一番话,把木匣子往前一递,眸子亮晶晶地问:“母后,你要不要尝一个?”   宁太后斜睨过来一眼,“不要。”   “方才小德子说,这些喜饼是何瑞亲手做的,里面有他师父对师娘的心意。”林婳望着那些喜饼说:“如果吃了的话,会得到祝福。”   “这种话你也信?”宁太后道。   “信啊,”林婳点头,杏眸里含着亮光,“我相信他们之间的感情,那么的真挚、浓烈,就算死亡也不能把他们分开。母后,难道您不觉得很美好吗?”   “是,是吗?”宁太后眼神小小的困惑了下,随即笑了,“听你这么说,确实也挺好。”   “尝尝?”林婳捧着木匣子,杏眸灵动望过来,令人无法拒绝。   “行吧,那哀家尝尝,”宁太后伸手捻了一块喜饼,试探性地吃了一口,惊讶道:“味道——不错。”   那厢,林婳已经吃了满口香,“恩……没想到何瑞公公居然有这么好的手艺,好好吃啊。”   绿翘眼巴巴地望着,林婳给她拿了一块,一旁还有秋璇姑姑,还有珍珠,林婳笑着递上木匣子,道:“喜饼见者有份,都尝尝吧。”   宁太后瞥过来一眼:“给哀家留一块。”   -   留来留去,到了时辰总还是要离开的。   宁太后拉着林婳的手,依依不舍地嘱咐再嘱咐了,“虽说春天来了,可还有倒春寒,你平日里可得多穿些,晚上太凉了,要让丫鬟们给你暖个汤婆子放被子里。”   又道:“嗓子眼但凡有一点不舒服,就得找太医去瞧瞧。凉的也少吃,酒也要少吃,你这次来哀家宫中喝的可不少,到底是姑娘家,少喝点为好。”   “母后,婳儿记住了。”林婳道:“等过些时日,婳儿还会在来宫里看母后您的。”   宁太后笑道:“行,到时候你跟谦儿一块来,你们两个一块来看哀家,哀家更高兴。”   那厢,郭公公来问:“太后娘娘,出宫的马车已经备好了,紫云郡主何时启程?”   林婳道:“这就走。”说着,跟太后行了行礼,“母后,婳儿养在您园子里的那群小东西,您可得给婳儿看好了呀。”   宁太好怪嗔地看了林婳一眼,“你的东西,谁敢不伺候好了,放心吧。”她想起这些日子宫里发生了那么多事,重重叹了口气,“你回去了也好,这宫里呀,还是没自个儿家里舒坦,人多眼杂的,看着闹心。”   林婳笑道:“没有啊,我觉得在母后您这里更舒坦呢。您是不知道,我如今在家里可是被重点照看的人物。我娘要盯着我学女红,我爹盯着我的功课,我简直忙得都没有工夫玩了。”   “哈哈,”太后笑道:“你爹娘做得没错,大了,该学些东西的。不过,逼得太紧也不好,人还是开开心心的好。”   “嗯,”林婳点头,“等婳儿回去,一定要把母后这番话说给我爹娘听,看他们还总是逼着我。”   “你这孩子,”宁太后伸手摸了摸林婳的头,不舍道:“去吧,早回去,再不走天就要黑了。”   “母后,那婳儿告辞了,”林婳行了礼,领着绿翘往大殿外走去。   宁太后往前走了几步,立在了大殿门旁,看着林婳一步步走远,目光里尽是不舍……   回府的马车上,林婳抱着小木匣子看了大半天,里面还剩了最后一个喜饼。   绿翘道:“郡主,您不是说喜欢吃吗?专门给你留了最后一个,怎么又不吃了?”   林婳看着喜饼,叹气一声道:“绿翘,你说男女之间相爱的感觉是什么样啊?”   “呃?郡主您没事吧?”绿翘伸手探了探林婳的额头,“也没发烧呀,怎么突然问这样的话。等您跟谦亲王成亲了,那就知道了呀。”   “是这样的吗?”林婳合上小木匣子,决定把这个喜饼留给表哥叶庭风吃,她笑了笑看向绿翘道:“怎么你们都觉得我就应该跟萧弈谦成亲呢?”   “可郡主你们不是自小订的亲?”   林婳手托腮,“唉……是啊。”   夕阳下的宫墙之上,有个颀长的身影久久立在那儿,眺望着远处,向是在看太阳在天边落下,又像是在看那徐徐离开皇宫的马车…… 第20章 私拐花魁   马车到了林国公府大门前,林婳跳下马车,一阵风似的进门,往嫂嫂秦沁的院子里跑。   “嫂嫂,快让我看看我的小侄女,她是长得像你,还是像——”她一路叫嚷地跑进去,刚到门口,就给从里间出来的嬷嬷给拦下了,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压低声音道:“郡主,少夫人她方才歇下,您可别吵醒了她。”   “嗯嗯,”林婳捂了下嘴,用力点了点头,复而又小声问:“嫂嫂可还好?”   嬷嬷笑道:“好着呢。夫人吩咐了厨房,变着法子给少夫人做好吃的补身体。就是溪姐儿爱闹腾,少夫人又不放心奶娘,要自己照看着。故而睡得不怎么好。”   “真是辛苦嫂嫂了。”林婳小手攥着,兴奋地说:“我能去看看小宝宝吗?”   嬷嬷伸手示意了方向,“那得小心些,别把她吵醒了,等下哭了,可得把少夫人吵醒了。”   “我会小心的。”   嬷嬷引着林婳进了内室,帐幔后的床上嫂嫂秦沁已经睡着,在一旁的婴孩摇篮里,刚出生没多久的溪姐儿正酣睡着。   “她好小啊,”林婳只发出语气声,道:“皱巴巴的,也看不出来是像大嫂,还是大哥。”   林婳弯腰下去,伸出一根手指来轻轻地触了下溪姐儿的脸蛋,脸上不自觉发出傻笑,“真是太神奇了。”   “好了好了。”嬷嬷催促道:“就看到这里吧,赶明儿选个好时候再来。”   “哎。”林婳轻声应着,踮着脚悄声退了出去。   “郡主慢走。”嬷嬷送了林婳到门边。   林婳正欲回自己院子里去,目光乍然扫见了花圃旁蹲着一个小身影,是她的侄子小曜儿,只见他手里拿着一根树枝在泥地上划来划去,她走近了看,“小曜儿,你在干嘛呢?”   小曜儿手托腮地抬眸看来,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在看蚂蚁搬家啊。”   “是吗?”林婳也跟着蹲下来,只见地上一排排蚂蚁正在运东西,从一个旧的蚂蚁洞搬到一个更高的蚂蚁洞里去,“哇哦,好有趣,我能在这里跟你一块看蚂蚁搬家吗?”   小曜儿瞥了她一眼,“你还真无聊。”   “……”诚然林婳只是想跟一个小孩搭搭话,居然还被小孩嫌弃无聊,到底是谁无聊啊?明明他自己看的也津津有味。   “走了。”小曜儿丢掉手上的树枝,拍了拍手说:“到时辰回去练字了。”   “又练字?你字不是写得很好了吗?前些日子,你祖父还夸你了。”林婳道:“就不觉得无聊。”   “呵呵,”小曜儿说:“这些天,我已经习惯了,“说罢,他还转头向他娘的屋里望了一眼,“以后也一定会习惯的。”   林婳顺着他的视线瞧了一眼,一下了然,原来这小家伙是吃醋了,吃刚出生妹妹的醋。   小家伙虽然平时很沉稳的样子,但现在有几分小孩样了。   “你怎么了?看着好像不太高兴?”林婳逗他。   “我没事。”小曜儿手背在身后,板着一张小脸说:“左右不过是大家都关心新生的妹妹,瞧不见我。嬷嬷说我当哥哥了,以后应该照顾妹妹,我让着她便是。何必作不高兴的样子?母亲没空理我就没空理我。”   “哈哈,”林婳伸手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忍着笑意说:“那小曜儿要不要去小姑的院子里玩?小姑从宫里回来,带了好些有趣的东西回来,像什么会动的木马、机关朱雀,还有孔明锁,对了,还有各国进贡来的贡品,像什么玛瑙、琉璃的……”   小曜儿很明显来了兴致,但依旧板着一张小脸说:“我得练字。”   “我哪儿不是没有笔墨纸砚,不如去我那里练。”   “好。”小曜儿很快地点着小脑袋,看得林婳不自觉满脸笑容。   林婳住的院子种了两颗极大的海棠树,一到开花的季节,满目盛开的红色海棠花,风轻轻一吹花瓣落在幽幽小径上,涓涓溪水里,小小亭子里,敞开着轩窗的阁楼里,美得有点儿不似人间了。   故而,她的住处又叫“两颗海棠园”。当然,这是她自个儿改的。   还没等她进园子,就听见园子里传来丫鬟们嬉笑的声音。   “咯咯……快藏起来。”这是月兰的声音。   “你别藏我这处啊,我不要跟你一起藏,每次都连累我被抓。”这是月橘的声音。   其中还夹杂着其他丫鬟们的笑声,还有春意在喊着:“十个,九个,八个……”   小曜儿蹙了蹙眉头:“小姑,你院子里的丫头也太——”还没等他把话说完,林婳就牵着他的手往园子里走,先是穿过一丛花圃,沿着小石拱桥过了小溪,这才进了正院,林婳喊道:“好啊你们,趁着我不在府中,居然一块玩起捉迷藏来了。”   春意松开捂着眼睛的手,惊道:“呀!郡主您回来啦!”   “郡主,郡主……”一群藏好了的丫鬟们都走了出来,一齐围住了林婳,问起林婳在宫里过得好不好,又问起绿翘人呢。   绿翘去库房了,出宫时太后送了好些东西。   “继续,继续,”林婳道:“春意,你接着喊,我和小曜儿也一起玩。”   “啊?”小曜儿吃惊地抬头看林婳,“不是练字?还有木马,机关——”   “等会儿再练字嘛。”林婳抓着小曜儿的手兴致勃勃地就往屋里藏,“快快,我们藏桌帘底下去。”   小曜儿连滚带爬地跟他小姑林婳钻到了桌子底下,春意的倒数结束,她边叫唤着边寻人:“我来抓人啦!”   扑通扑通……他莫名心跳很快,有一种敌人要来临的兴奋感,原来这就是捉迷藏吗?他经常看府中的小孩一块玩,他还是第一次玩呢。   有了林婳的加入,丫鬟们的兴致更高了,笑声也更加肆意。   一盘接着一盘的玩下去,林婳带着小曜儿爬树□□,钻花圃藏柜子里,“两颗海棠园”能藏人的地方都藏遍了。   “哈哈……”   “咯咯……不许耍赖,曜哥儿,奴婢瞧见你了。”   ……   “十个,九个……”这回轮到小曜儿抓人了,他双手蒙着眼睛,面对着墙墙倒数,“五个,四个……”   林婳提着裙摆马不停蹄地往园子外跑,捉迷藏的范围是整个“两颗海棠园”,她虽然躲在园子外面,但一只脚在里面,也不算犯规的。   岂料,刚跑出园门,就跟迎面走来的林夫人撞了个正着,林夫人没站稳,猛地往后踉跄倒去,身后的丫鬟们吓得赶紧伸手搀扶住林夫人,“夫人——”   “你这丫头,怎么走路也不看人!”林夫人站稳了,吓得伸手拍了拍心口道。   “娘,您等会儿再训我,我先藏起来。”林婳赶紧往院子外躲,连带着把林夫人和一种丫鬟也带着一块躲在园外,林夫人颦眉想说话,她还伸出食指放在嘴边,“嘘嘘嘘……”   林夫人叹气一声,无奈摇头,只得站在一旁,等着她乖女儿的游戏玩完。   “找到你了,不许跑!”园子里传来小曜儿气势汹汹地喊声:“都出来来吧,我抓到月兰了。”   林夫人颦眉:“曜哥儿也在?”   “是呀,”林婳挽着林夫人的胳膊,往园子里走,笑道:“嫂嫂刚生产完身子虚弱,又要照看溪姐儿,小曜儿觉得自己被忽视了,吃醋了呢。我就带他来我这处玩一下。”   林夫人道:“也是,你大嫂刚生完完,正累着呢,哪里顾得上那么多。你大哥又不在家,曜哥儿少不得要被忽视。你带着他玩,也好。”   显然林夫人的到来,令方才玩得尽兴的大家都收敛了起来,个个向林夫人行了礼。   “你们接着玩吧,在园子里玩。”林夫人笑道:“陪着曜哥儿一块玩捉迷藏,我跟婳儿到屋里坐一会。”   屋里很安静,远远地听着屋外园子里传来丫鬟们一阵又一阵的笑声。   林夫人拉着林婳的手,关心起了皇后在宫里的事,事事都问得很详细,担忧之情挂在脸上。   “娘,你就放宽心吧。”林婳道:“我在宫里的这些日子天天盯着阿姐吃饭喝药,她身体好着呢,也有气色了。”   “身体好就行。”林夫人道:“其他的我也不想了。等你嫂子出了月子,你大哥回来了。我们娘俩就抽个时间,到宫里去看皇后。”   正说着话,园子里的笑声突然猛地停顿住,响起丫鬟们行礼的声音,“奴婢见过国公爷。”   她们娘俩微微侧首向门外望去,只见林国公大步流星地走了来。   林夫人问道:“今日怎的这么早就回来了?”   林国公道:“我记着今日是婳儿回府的日子,军营也没什么事,就先回来了。”   林国公进屋来坐下,大丫鬟夏荷快步走来,给林国公倒了茶,目光不自觉地看了自家郡主一眼,只见郡主立马端端正正地坐好了,乖巧得不得了,不由抿了抿唇,赶快退到一旁去。   林国公坐下后,望着林婳便问:皇后可好?你在宫里行事可还算规矩?可闯了祸?   林婳当然不敢拿宫里发生的事来说,只小心翼翼地回答,简直像是在答考卷一样。   “婳儿谨记着母亲的教诲,规矩地陪太后过了年,不敢有半点逾越……也不敢惹祸……”   林夫人没好气地瞥了林国公一眼,“你瞧瞧你,板着一张脸作甚?孩子都被你吓着了。”   林国公缓了缓脸色,被林夫人说的有点不好意思,赶紧找补,“我这……这不是在军营练兵严肃习惯了么?”   因为林婳过年在宫里待了半个月,错过了跟家人一块过年。   今日晚上府里便按着年夜饭的规格摆了一桌,一家人围着桌子一块吃饭,当然坐月子的嫂嫂就不便出席了。   “来,吃个鸡腿。”林国公拿筷子就先给林婳夹了个鸡腿,说:“又长大了一岁,性子也得跟着长进,跟你嫂嫂多学学。”   “谢谢爹。”林婳应着,“婳儿知道了。”   她抿嘴笑了笑,爹爹凶归凶,但还是蛮疼她的。   那厢,叶庭风也给林婳夹了一块排骨,“小婳儿,你喜欢吃的糖醋排骨。”   “谢谢表哥。”   “肉要吃,青菜也要吃。”林夫人则给林婳夹了白菜肉卷,又顺手给她舀了一碗汤,还拿目光打量了林婳几眼,道:“为娘怎么觉得你去宫里一趟,好像瘦了一些。”   “有吗?”林婳伸手摸了摸脸,“那肯定是抽条儿了,我在宫里太后娘娘让御厨给我做了好多好吃的,我天天都吃得好饱呢。”   林夫人拉着她衣袖瞧了瞧,笑道:“还真是,赶明儿得去给你裁新衣了。”   年夜饭太丰盛,爹爹、娘亲、还有表哥“拼命”给她夹菜,林婳吃撑了回的“两颗海棠园”,在园子里跑上跑下地折腾,这才消了食。   果然很久没在家,爹爹娘亲他们就很爱她呢。   不过这份爱没持续几天。   林夫人以她年纪又长了一岁为由,请了两位技艺高超的绣娘到府中来,亲自手把手地教她绣花、绣鸟绣虫。还得学出个样子来,才能放她出去玩。   林婳自然不干:“娘,干嘛一定要学这么多,要是需要自然有丫鬟嬷嬷们帮着我绣,我何必自己亲自动手。再不济,我去铺子里买现成的,岂不是更方便。”   林夫人训她道:“那等你成亲,你的嫁衣怎么办?你将来嫁了人,难道夫君的贴身之物也让别人帮忙?”   林婳道:“那我现在还小,缓个一两年再学不行吗?”   林夫人戳她脑袋:“等这年十月你就及笄了,过了生辰礼,太后肯定会把婚事提上日程,你再推后学,怕是这辈子都穿不上自己绣的嫁衣了。”   “啊啊……”林婳抱着林夫人一顿撒娇,“娘亲,你别戳我脑袋了,再戳就变笨了……”   这学刺绣也就罢了,林国公还来抓紧她的学业,要她饱读诗书,还要她学精了琴棋书画。   ……   开始,林婳耐着性子受着,没过几日就起了逆反心理。   这天,嫂嫂家的娘家人来了,娘亲忙着招呼她们;林国公又出门去军营了,没人管束林婳。   林婳让丫鬟们帮她绣花,给夫子点了迷香,一溜烟跑出了海棠园,想出去玩。   她自己一人也不好玩,也不知去哪里玩,便去找表哥叶庭风。   不想叶庭风不在他院子里,小厮说:“少爷有事忙出门了,我也不知他去了哪里。”   忙?难道是之前在宫宴上被赐了个什么官,所以忙起来了?   她坐在叶庭风院子里等他回来,结果天黑也不见人,她只能丧气地回自己院子。   夜深时,绿翘得了消息,急冲冲地奔进屋子里来,告诉正在画画的林婳道:“郡主,不好了!庭风少爷出了事,国公爷发了好大的脾气,说要家法伺候呢!”   “什么?”林婳蓦地站起来,她大祸小祸地不断闯,也没见他爹用什么家法,便就是这家法太过于严酷。他爹是军营主将,他们家的家法就相当于军法,直接拿结实的棍子往身上打,往死里打的那种。   “表哥犯了什么事啊?”林婳拿过外披穿上,一边往屋外走一边问绿翘,“我爹怎么会生那么大的气。”   绿翘道:“听说是庭风少爷私拐了青楼里的花魁,给人家告到了顺天府去——” 第21章 百花楼逮人   等林婳跑到祠堂, 她爹正拿着木棍亲自动手打叶庭风,那架势凶狠得,把林婳震得定在原地, 心里怕怕地不敢上前。   嘭地一声巨响打在背上,叶庭风低着头闷哼一声, 不躲也不反抗。她娘在一旁伸手拽着她爹的胳膊,哭喊着说:“你再打, 就要把人打废了。我大哥去得早, 就留下这么一个血脉, 你想让我叶家绝后吗?”   “你放开。”林国公挣脱林夫人的手,厉声道:“你不知道他做了什么!他私拐了百花楼的花魁,砸了人家的场子, 还将汾阳侯府的世子,礼部和吏部尚书的两位公子,还有七七八八其他府上的公子给揍了,特别是这汾阳侯府的世子,连人家腿都给打断了, 给人家告上了顺天府, 将他人赃并获,若非我豁出去了我这点老面子, 他今日恐怕还在顺天府的牢里呆着。”   “你说他爹娘早早没了, 可是我也是一直拿他当亲生儿子教养的, 不求他成材,只求他正正直直做人!可他做了什么?”林国公说着又拿棍子打上来, “这再不好好教,以后肯定会成了盛京城的一大祸害。若非岳丈他老人家常住在郊外庄子上,这事让他知晓, 还不得气得中风了!”   一棍棍打下来,跪在地上的叶庭风摇摇欲坠,脸色煞白。   林夫人拖着林国公的胳膊,跟着一块跪了下来,“老爷,你若执意要打庭风,你便连我一块打吧。”   “姑母,您起来,不用为了我如此——”叶庭风大惊,顾不上被林国公仗责,转身来扶林夫人。   “爹,”林婳扑过去扶林夫人,跟着求情道:“您别生气了,表哥他不是这样的人,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   “误会?”林国公气笑了,“还真是不巧了,我赶到顺天府时,他正在公堂之上叫板,扬言要宰了汾阳侯府世子。”   “这……”林婳看了她表哥一眼,说:“那汾阳侯府世子肯定不是什么好人!”   林国公府暂且停下了仗责,看着叶庭风问道:“那你且好好说说,私拐花魁又是怎么一回事?”   叶庭风垂首,“姑父,您要罚就罚吧,庭风有错,理该受罚!”   “表哥。”林婳惊呼一声,不明白表哥为何不将事情说清楚。   林国公怒极,扬起手中的棍子要打,林夫人身形一晃,往他身上晕去,惊得他丢了木棍,忙将林夫人扶住,“夫人?你怎么了?”   林婳见状,赶紧呼道:“快,快去请太医来。”   林国公一把将林夫人抱起来,临走前还不忘怒瞪叶庭风一眼道:“你这逆子!滚去祠堂,到你爹娘的牌位前跪着去,不将此事说清楚了,你就一直跪着。”又转身向一旁的管家道:“吩咐下去,让厨房不要给他送吃喝的,谁敢偷偷送,一律赶出府去。”   说罢,林国公抱着林夫人急冲冲往后院去。   “表哥,你没事吧?”林婳伸手去扶叶庭风。   叶庭风单手支撑着膝盖,吃痛地站起身来,还咧嘴笑着说:“没事,死不了。”   “到底是什么情况啊?”林婳才不信表哥会做出这些事。   “大人的事,你少问。”叶庭风瞥了她一眼,转身往祠堂去,非常自觉地到他爹娘的牌位前去领跪,这可不是平日里表哥的作风。   林婳跟了进去,缠着他问清楚,“ 你跟我说清楚嘛,我好跟你一块想办法。”   叶庭风跪在蒲团上,双手放在膝盖上,闭着眼睛对林婳的话置若罔闻。   “你以前从来不去青楼这样的地方呀,什么时候认识了一个花魁?”   “你干嘛拐人家走?难道是喜欢上人家了?”   “你喜欢上人家,你可以替她赎身啊,干嘛非要拐走。”   “汾阳侯府世子做了什么?你干嘛把他腿都打断了?”   “哥,你跟我说说嘛……”   这次林婳的死缠烂打无用了,叶庭风闭着眼睛仿佛入定了一般,完全不给任何反应。   夜深了,绿翘劝林婳回去,林婳站起身来,捶了捶发麻了的腿,这祠堂里空旷还阴森森的,在这寒冷的天里更冻人。   林婳让府中仆从给叶庭风准备了厚厚的披风,还有烧得正旺的炭炉,又命人备了热茶,免得他跪一晚,人直接交代了。至于叶庭风背上的伤,太医给看过了,胜在人结实,吃一副药养养就没事了。   林国公看着打得狠,其实还是省了手劲的。   叶庭风被罚跪,明面上没人给送吃喝的。   但林婳和林夫人都偷偷地差人往祠堂送,旁人见了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难道还真把表少爷饿死在祠堂不可。   叶庭风只跪着领罚,认错也干脆,就是不解释其中缘由。   就这么被罚跪了三天三夜,林国公拿他没法子,给他放了,勒令他以后不许再跟青楼的花魁有任何来往,还撺掇着林夫人给他相看亲事,早些娶个妻来管束他。   表哥不说,不代表林婳没有其他办法探听到。   于是在叶庭风休沐出门时,林婳偷偷跟着他,一路跟着他来到茶楼。   “难道是约了心上人?”林婳倒想看看这个花魁长得有多好看,居然让表哥做出这么出格的事来。   结果,当她看到跟叶庭风碰面的人,直接无语得翻白眼,原来是来见萧弈谦,这么鬼鬼祟祟的,还以为见谁呢。   “来啦,我们走吧。”萧弈谦站了起来,叶庭风没坐下喝一口茶,两人就下楼来,要离开茶馆。   林婳拽着月橘往旁边一闪,好奇心立刻拉满,这是要去什么地方?   “郡主,我们还跟吗?”月橘问。   “走,继续。”林婳拽着月橘的胳膊点头。   话说叶庭风武功还算不错,林婳能跟了那么久,这都是月橘的功劳,月橘是她所有丫鬟里唯一会武功的,还很不错。   这又得从以前说起,那时候林婳想学武功,让她大哥请了好几个功夫不错的师父来。   结果她……身子骨太不争气,练一练就要生一场病,大家伙又都宠着,不叫她受累。   折腾了半天,她没练成个啥,反倒是陪练的月橘练了一身好功夫。   大哥林祈憋着笑道:“也算不错,月橘练了武功,能保护你。你不用亲自动手。”   林婳气死了,她这块练武废材,最后只能淘一淘各种江湖小玩意,然后再抱月橘的大腿行走江湖。   在月橘的指导下,林婳顺利地跟在他们身后,一直到了一个小巷子里,看着他们两个进了一个后门。   “咦?这是什么地方?”林婳看着紧闭的,简陋的门,不由得很好奇道。   “我去看看,郡主您在这里等等。”月橘翻身上了墙头,很快又翻了回来,满脸惊叹道:“郡主!这里是百花楼的后门,快跑!”   “百花楼?”还没等林婳反应过来,她就拽着林婳一阵跑。   这时,身后传来脚步声和呼喊声,“有贼人闯进了百花楼,快追!”   “月橘!你都干了什么呀?”   月橘不好意思笑着:“就,就……不小心撞见了人家的好事。”   “……”   林婳被月橘拽着一顿跑,跑了几条街,才甩掉了身后百花楼的护院。   “好啊!”林婳气呼呼地叉腰,“他们两个居然敢去逛青楼!简直太无耻了!”   “对!太无耻了!”月橘赞同点头。   林婳眼珠子转了转,“我一定要把他们抓个正着!”   “啊?我们能进吗?”月橘表示怀疑。   “这还不简单,”林婳笑着挑了挑眉。   -   百花楼正门,换上了男装的林婳和月橘大摇大摆地走进去,脚还没踏进百花楼大门,就让门口的鸨母给拦住了,“哎哎,你们不能进。”   “凭什么不能进?”林婳拿着金叶子在手上晃着,纨绔小公子的架势十足,道:“怎么爷有钱还不让花的?”   那浓妆艳抹的鸨母手中羽扇往林婳胸口轻轻扑了扑,笑道:“这位小姐,要扮成男子,您好歹也把胸束一束啊。唉……你这也太明显了,奴家我想不看见都难。”   林婳赶紧捂着胸口,小脸涨得通红,“你,你——”羞得转身就跑。   “呵呵……”鸨母羽扇遮面一阵大笑,笑得林婳简直要找洞钻进去。   失策了!失策了!   这百花楼的鸨母,眼睛也忒毒辣了些。   林婳问月橘:“真的很明显吗?”   月橘眼睛一眨,小鸡啄米地点头。   “……”   “方才走过去的人是紫云郡主?”正在胭脂铺选胭脂的方映雪,瞥见了走过的林婳,见到那人穿着男装,又不大确定。   方映雪身旁的婢女探首望了望,“小姐,好像是的。”   “奇怪?她怎么出门穿男装?”方映雪从前不是没在街上撞见过林婳,但还是第一次撞见她扮成男子模样。她直觉告诉她,林婳可能要整什么幺蛾子!她在宫里整的幺蛾子还少么!   上一回拜她所赐,在宫宴上丢了面子,如今又被她爹爹方丞相拘在府上,不得再进宫去,心里正憋着一口气。   正好跟上去瞧瞧她要做什么,若是能从中作梗,让林婳吃吃苦头也好。   不想,一路跟着林婳,见她进了成衣铺子,又换了一身男装;又见她进了胭脂水粉铺,再出来时,哇塞!要不是她仔细瞧着,都认不出来了。   首先脸变黄了很多,眉毛又粗又黑,还粘了胡子,更是在脸上点了一些雀斑,整个人又糙又……有一股男子的英气。   “哈哈,这样总可以了吧。”林婳满意地拿手指按紧了唇上粘的胡子,“我就不信,我行走江湖好几年,易容也拜过好几个师父,还能败在一个鸨母的手里。”   月橘也被她好生一顿倒腾,简直跟她平日里的样子判若两人。   “我们这个样子到表少爷面前去,恐怕表少爷也认不出来。”月橘道。   这次,林婳和月橘还是大摇大摆地走去百花楼大门口,只见之前那鸨母目光轻飘飘地看过来,盯着她们俩看了好一会,看得她们两个都心虚,以为被认出来了,哪想鸨母移开目光,真没认出她们来。   “哈哈,我们快进去吧,”林婳松了松手腕,准备大展一番拳脚,“逮人去!” 第22章 怕我惊扰了你的心上人?   一入百花楼, 林婳就被里面纸醉金迷的画面撩花了眼睛。   楼高三层,呈环形,中间是一个圆形高台, 围着圆台在楼上设了雅座、雅间。   那圆台之上,有歌女在弹唱, 袅袅白雾升腾而起,如梦似幻。   雅座上的宾客饮着酒, 目光如痴如醉地听着, 良久幽幽然道:“如歌姑娘的歌声犹如天籁之音, 真是唱到鄙人心里去了。”   楼中移步换景,每处的景致都是精心布置过的。   林婳与月橘一层一层地找去,终于在二层的雅座瞧见了叶庭风和萧弈谦的踪影, 只见两人端着酒杯浅酌,目光时而往圆台上望去一眼,但没过多停留,又收了回来。   “郡主,要过去吗?”月橘低声问。   林婳摇摇头, 就近在一个空的雅座坐下, 抬手招来小二,点了一壶酒两个小菜。   “先看看情况, ”林婳道。   表哥到这青楼来, 莫非是为了之前私拐的那个花魁?是台上弹唱的歌女吗?   可看表哥反应平淡的样子, 似乎不是。   一曲歌尽,这位叫如歌的女子起身来, 向众人盈盈一拜,笑望着众人道:“不知今日哪位贵人愿意做如歌的入幕之宾?”   “嗯?”林婳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但见到如歌的话说完之后, 许多绣球从雅座的宾客手中抛出,落在圆台上,上来一名婢女将这些绣球收拢起来,拿到了如歌面前,如歌便从中取了一只绣球出来,打开拿了一张纸条来,随即道:“雅座玄字十一号。”   众人闻声向雅座玄字一号望去,只见那位宾客满脸喜气地站起来,拱手道:“诸位承让了。”   旋即有百花楼的婢女过来,引了这位宾客走。   正巧林婳这桌的小菜端上来了,林婳叫住小二问:“方才的绣球是怎么玩的?”   小二答道:“公子,您是第一回 来我们百花楼吧。这绣球自然是出真金白银买的,不过根据每位姑娘的身价不同,绣球的价钱不同,购得绣球之后,将写了您雅座号码的纸条放入绣球中,待花魁们表演完毕,将绣球抛上圆台便是。”   “那方才那位姑娘的绣球怎么卖?”林婳问。   “如歌姑娘在我们百花楼的身家排在中间,出的是二十两一只绣球,不过您若是想多添选中的几率,大可多买几只。”   “哦,原来是这么个玩法。”林婳明白地点点头。   小二又道:“不过这只能取得与花魁们见面的机会,若还要再进一步,可就不止——”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林婳掏出的金叶子打断了,“你看我这几片金叶子,能买多少只绣球?”   “下一位出场的乃是我们百花楼头牌月娘,绣球的价格可不低哦,”小二道。   “头牌?”   “是啊,是我们百花楼最美的花魁,舞姿轻盈,乃是一绝!”小二说:“今日咱们这儿大部分的宾客,可都是为了见这月娘而来的。还不说前两日,还发生了一起几个京中贵人为月娘打架,闹进了顺天府呢。”   “哦?打架的可是汾阳侯府的世子?”林婳兴奋问。   “是啊,”小二道:“打人的好像是远定侯府的公子。”   “你快跟我说说那日的情况。”   “这,这——”小二为难,“小的手头上还有事。”   林婳看了他一眼,把一袋子金叶子全拿了出来,“你看这些能买多少只绣球?”   小二眼睛一亮,“能买一箩筐绣球。”   “行,那就来一箩筐,”林婳道:“剩下的便赏赐给你了。   “谢谢爷,谢谢爷,”小二拿了金叶子,滔滔不绝地给林婳详细说了那日的事。   原来那日月娘登台之后接绣球,汾阳侯世子一干人等誓要争做月娘的入幕之宾,便警告所有人不许给月娘投绣球,否则要对方好看。偏偏当日远定侯府的公子及其好友在,看不惯汾阳侯府世子如此嚣张,跟他对着干,投了很多绣球,被选中成了入幕之宾。   汾阳侯府世子一行人不甘心,便登台来抢人,远定侯府公子便跟他打了起来,竟然还想趁乱将月娘带出这百花楼,这可犯了忌讳,就被鸨母差人追了许久才抓到人,这不就闹到了顺天府去。   “原来如此啊!”林婳听得点了点头,又道:“看来这位远定侯府公子该是十分喜欢花魁月娘啊。”   “那可不是,”小二十分赞同道:“这远定侯府公子经常来我们百花楼,一坐便是一天。这私拐之前,还企图替月娘赎身。开玩笑,月娘可是我们百花楼的摇钱树,鸨母是万万不会放人的。”   “这样啊,”林婳诧异:“再多钱也不放人?”   小二道:“这也不是钱不钱的问题,主要是京中许多贵人都看中这月娘,不止一个想替月娘赎身,你说鸨母哪里敢轻易叫人赎走了,不是得罪这个,就是得罪那个。”   林婳蹙眉,没想到表哥这些日子为爱如此受折磨。   这时,有丝竹声响起,一个身着轻纱月白裙的女子已悄然在圆台上,随着丝竹声翩翩起舞,她戴着面纱只露出一双柔情似水的眸子,腰间垂着的珠帘随着她的旋转飞舞,整个人轻盈得仿若在风中飞舞的白色羽毛,妩媚而纯洁,令人不能轻易挪开目光。   “哇……”饶是林婳见多识广,这会也禁不住赞叹这个叫月娘的风姿,脑子里能与她相提并论的,恐怕只有在宫宴时御前表演的舞姬。   “真美!”一旁的月橘也忍不住赞叹。   “对啊,”林婳点头,手托着腮,看得痴了,难怪表哥会为了这个女子大闹,换作她,恐怕闹得更凶!岂是打断了那汾阳侯府世子的腿,就连胳膊也得给他折了。   一曲舞毕,现场爆发入雷鸣般的掌声,宾客们大喊着:“月娘,月娘……”一边喊着,还一边往圆台上扔绣球。   林婳哪里能落后了,赶紧把小二给她拿来的那一箩筐绣球拖过来,一个个的往圆台下扔,一时兴起跟着喊:“月娘,月娘。”   她扔完了,向他表哥叶庭风那边看去,只见萧弈谦拿着绣球呼呼地往圆台上砸,他胳膊用力一扔就扔到了月娘的跟前,反观她表哥倒很淡定的坐着,只朝着圆台上的月娘望去。   果然,被偏爱的有恃无恐,林婳想:表哥想来跟这位月娘姑娘情谊非比寻常。   林婳手支着下巴,其实想想办法,也不是不能将这位叫月娘的女子赎身,毕竟他们家也算是盛京中的数一数二的人家,旁人不敢轻易得罪了,拼一拼家世,还是拿得上台面。   至于赎身之后,这亲事——外祖父一向疼爱表哥,又不是一个古板之人,若表哥跟月娘真心相爱,不是不能同意他们成亲。   至于娘亲,肯定是希望表哥开心,也就答应了。   爹爹古板了一些,但毕竟表哥不是他儿子,管也不能管得太多了。   这桩亲事,想想好像就成了。   林婳向圆台蒙着面纱的月娘看去,越看越喜欢,那这就是自己将来的表嫂啊!好想看看她的真面目哎!   这时,婢女已经收拢了所有绣球,送到了月娘的面前,月娘伸手从里面拿了一个绣球,取出了纸条。   林婳满心期待,若是自己的绣球被选到了,那不就能看到未来表嫂的真面目了吗?   “雅座地字八号。”   闻言,林婳飞快地看了一眼自己的位置号码,地字十二号。   地字八号是……数过去,才发现是叶庭风那桌。   “难道这就是缘分?”林婳笑道,打心底替表哥感到高兴,这样就能光明正大地去见心上人了。   有百花楼提了花灯的婢女过来,引了叶庭风和萧弈谦两人离开,那厢月娘也退下台了去。   邻座的宾客道:“又没中,我都连着来好几天,花了几千两,就没中过一回。”   他同行的友人道:“这么多人扔绣球,有些一扔就几十个,你一次几个,能中选才怪了。”   “哎,我们走,”林婳起身唤上月橘,跟在了叶庭风他们的身后,一路往百花楼里面走。   没想到百花楼这么大,除了前面看才艺表演的楼宇,后头还有一大片屋舍,完全就是一座超级大的府邸。   林婳跟月橘一路跟上,萧弈谦先上了阁楼,叶庭风在原地站了站,也要进去时,赶紧跳出去喊道:“表哥!”   阁楼入口有护院守着,这会子不出来,等下被拦下进不去就糟糕。   叶庭风循声望来,目光明显愣了下,“你——婳儿?你怎么跑这里来了?”   林婳笑嘻嘻地一路跑过去,说:“跟着你来的呀!哼!你好过分!出来这么好玩的地方,竟然不带我。”   “你也不瞧瞧这是什么地方,是你能来的吗?”表哥叶庭风眉头一皱,难得严肃,拽住她的手腕就往来的路走,说:“给我回去,你真是越来越过分,居然还跟踪我?”   “我怎么不能来了?”林婳死死抱着月橘,不肯走,说:“我现在不是扮了男装吗?别人瞧不出来的。”   她笑睨着叶庭风道:“表哥,你该不会是恼羞成怒了吧?怕我惊扰了你的心上人?”   “庭风,”萧弈谦去而复返,看到林婳也是一怔,“你,你怎么在这?”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林婳手叉腰,气呼呼道:“这么大的事你们都瞒着我,还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   “我,我……这件事——”萧弈谦回避林婳的眼神,手握着折扇,说话吞吞吐吐的。   叶庭风道:“我的事有必要向你交代吗?”   萧弈谦顿住,抬眸向叶庭风看过来一眼,叶庭风说:“你人既然也来了,也赶不走。那就上去玩玩吧,人家月小姐是我的朋友,你不可造次!”   “放心,放心,我绝不胡来。”林婳撞了撞叶庭风的胳膊,笑道:“我就是来看看我表嫂嫂。”   说罢,她转身就往阁楼上跑去,月橘连忙跟上。   “庭风,我——”萧弈谦望着叶庭风欲言又止。   叶庭风冷冷说:“反正这锅我是背定了,你做到答应我的事就行。” 第23章 恶毒未婚妻?棒打鸳鸯?   “我这般如何?”方映雪也去换了一身男装, 不过底气不太足,问了问随行的婢女。   婢女道:“像模像样的,不会被认出来的。”   两人向百花楼门口走去, “哎哎,站住, ”不想被鸨母拦下,她叉着腰道:“今日是怎么回事?你们这些姑娘家家的, 不知羞耻想进这地方作甚?难不成是想男人了?”   方映雪平日随骄纵, 但这种情况下也骄纵不起来, 被鸨母呵斥得满脸通红,转身跑走,可算知道之前林婳为何将她自己弄成那副模样了。   -   月娘住处的窗外是河, 酒宴就设在了露台之上,大家入了座,花魁月娘戴着面纱亲自过来斟酒。   林婳道:“这里都是自己人了,月娘小姐你可以把面纱摘下来了。”   她急于看看表哥喜欢的女子是何模样,想必一定是美若天仙。   月娘手抚了抚面纱, 致歉道:“这位公子真是对不住了, 昨晚月娘偶感风寒,恐过了病起给公子您, 还是戴着面纱吧。”   “病了?可请了大夫瞧?”林婳关心问。   月娘露在外面的一双眸子带着浅笑:“大夫看过了, 也开了方子, 吃一副药就行了。”   “那就好。”林婳瞥了叶庭风一眼,笑道:“那我的表哥也就可以放心了, ”说着,她伸手示意道:“叶庭风就是我表哥。”   林婳一顿揶揄道:“我表哥长得玉树临风,能文能武, 最重要的是还会心疼、体贴人,也不知将来会便宜了哪位女子。月娘小姐,你可有心上人?你瞧着我表哥如何?”   “这——”月娘有些难为情。   林婳笑道:“哈哈,我跟月娘小姐你开玩笑呢。不过,你也不用担心太多,若有朝一日你们成了,只能做妾的话,我表哥这辈子都不会娶正妻——”   “林婳,你有完没完?”萧弈谦突然出声叱道,目光严肃地向她扫来,“你不说话,没人会把你当哑巴。”   林婳顿住,“我说错什么了吗?”说完,又去看叶庭风。   叶庭风扫了萧弈谦一眼,“我们婳儿向来如此说话的,你若是不想听,大可出去。”   气氛一时之间变得僵硬,月娘打破僵局,轻声道:“让月娘为你们弹琵琶吧,月娘琵琶技艺不大精,请三位贵人莫要见笑。”   一旁伺候的婢女去拿了琵琶来,月娘抱着琵琶坐下,低眉信手拨弦,琵琶声铮铮。   美人犹抱琵琶半遮面,玉手纤纤,罗裙飘飘,一双水眸顾盼间生出几许怅然。   林婳顺着月娘的目光,望见了喝酒的萧弈谦,他周身带着一丝寂寥。   这一点寂寥与那几许怅然,竟不谋而合。   林婳不傻,瞧出了这暗生的情愫,想起方才自己说的那些话,还有萧弈谦呵斥自己的话,心中涌起几分憋闷、几分怒火。   她端起酒壶,给自己的酒杯满上,一口饮尽了。   一曲琵琶弹完,酒壶里的酒就已经见底。   萧弈谦兴致缺缺地站起身来,“真没意思,本王还有事要办,就先走了。你们是继续?还是一块走?”   叶庭风看了林婳一眼,“还要继续听琵琶吗?”   林婳放下酒杯,“为何不听?月娘小姐弹得这么好,这么难得见月娘小姐一面,此刻不听,以后可就没这么好的机会听了。”   萧弈谦什么话都没说,一甩袖子就先行离开了。   林婳咬了咬牙,喊道:“拿酒来,本公子还要继续喝。”   居然甩脸子给她看?!   萧弈谦到底有没有搞清楚状况,她和他之间有婚约,他竟然在外头与别的女子牵扯不清——   她误打误撞地到了此处,什么都还没干,他反而冲自己发脾气了。   怎么?难道她像是恶毒未婚妻,要来棒打鸳鸯了?   故意令月娘难堪?故意仗势欺人?   气死了!还亏得他们也算青梅竹马。   “别喝了,”叶庭风抢了她手里的酒杯,拽了她起身来,“走吧,这里不是你能待的地方。”   林婳看着叶庭风,长舒了一口气,到底是没把说破这件事。   既然他们要瞒着,她干嘛主动戳破,自找麻烦。   这对她来说,可不是一件好事。   “嗯,”林婳点头,带上月橘,跟叶庭风出了阁楼。   萧弈谦还没走,在阁楼外等着,一双眼睛不住往阁楼上望,见到他们下楼来,还欲盖弥彰地转身看向别处。   林婳翻了个白眼,只当没看见他,招呼都没打一声,径直路过他往前走。   “小婳儿,”萧弈谦嬉皮笑脸地追上来,“刚刚我多喝了几杯酒,一时说错了话,你别跟我一般计较。”   “王爷,民女哪敢跟您计较!”林婳冷言冷语的,任凭萧弈谦怎么赔礼道歉,就是不接招。   不过萧弈谦像是铁了心似的,一定要哄得她消气,哄得她笑。   天天来林国公府,邀请她一块去玩。   “这几日盛京中有庙会,你最爱瞧热闹了,要不要去逛逛?”   “我在郊区的别苑,里面种的桃树开花了,要不要叫上庭风一起去踏青?”   “近日城中新开了一家酒楼,菜式特别新颖,你最爱吃,要不要叫上庭风,一块去尝尝?”   ……   林婳静静看着他演戏,是良心发现了?还是想欲盖弥彰?   行吧!她倒是想看看萧弈谦要干什么!   这天,天气晴朗,林婳换了男装随表哥叶庭风,还有萧弈谦坐马车出府,去新开的那家酒楼尝新菜。   “这就酒楼我去过两次了,每一次都非常满意,”萧弈谦极力推荐道:“保证你吃了这一回,还想吃第二回 。”   “哦?真是让人期待呢。”林婳皮笑肉不笑地说。   到了酒楼,酒楼的伙计立马引他们去了楼上雅座,“真是抱歉了,雅间已经满了,只剩下楼上这个雅座了。”   “无碍,”萧弈谦道:“且去把你们这儿的招牌菜,每一样都呈上一道来,再沏一壶龙井茶来。”   “哎,”小二应着,马上退下了。   叶庭风蹙了蹙眉头,道:“你也不问问婳儿喜欢吃什么,就这么自作主张点了?”   萧弈谦道:“来这儿吃,当然是吃他们这儿的招牌菜了,我保证每一道招牌菜小婳儿都会喜欢的。是吗?小婳儿?”   林婳抬眸冲他笑了笑,转头叫了旁边伺候的伙计,道:“麻烦再沏一壶菊花茶来,在里面放些糖。”   “哎。”伙计应着。   “菊花茶放糖?呵呵,你喜欢这样喝茶啊。”萧弈谦尴尬地笑了笑。   “是啊,我喜欢喝甜的。”林婳淡淡说:“清茶我喝不惯。”   “记着了,记着了,” 萧弈谦连声道:“以后肯定不会忘记的。”   他们这儿正等着菜,忽闻一旁的雅座起了争执,酒楼的伙计高声道:“这位公子,我瞧您穿得也是绫罗绸缎,怎的吃饭没钱付账?”   温润的谦谦公子声音响起,“我出门明明带了钱袋的,也不知道怎么会不见了,肯定是路上掉了。要不这样,你先让我回去,等我回去后差人给你送银子来。”   “哎?你当我傻啊,让你走了,你还不跑了。”伙计捉着那人起身,道:“走,你跟我去见官去,哪有你这样吃霸王餐的。”   人站了起来,屏风本就不高,林婳一下瞧见了来人,长着一张如玉般的脸,气质十分温润,被伙计拽着也不生气,反而还有些手足无措,“要不,你随我去我家一趟,我再把银子给你?”   “沐云深?”萧弈谦看了一眼,认出了人。   叶庭风挑了挑眉:“平南王世子,沐云深。” 第24章 黑白配   弈谦站起身来, 喊着道:“哎,小二,这位公子的饭钱, 算在我们这桌的账上。”说着,从袖子里拿了银子放在桌面上。   那小二见了, 赶紧上前来拿银子,“这位公子你今日遇着贵人了, 多谢这位爷。”   沐云深走上前来, 行了行礼道:“原来是谦亲王, 在下这厢有礼了!多谢王爷出手相助,方才的饭钱在下回府,马上差人送还。”   “在外面不必如此多礼, ”萧弈谦笑道:“区区几两银子吧了,何足挂齿。”   沐云深目光往旁边移了移,认出了叶庭风,见礼道:“叶公子——”再望向一旁的林婳,却顿住一时不能讲面前的人跟印象里的面孔名号对上。   叶庭风笑道:“这位是在下的表弟林画。”   “原来是林兄弟。”沐云深复而见礼, 目光落在林婳身上有些惊讶, 未曾见过这般秀气的少年郎,想来应该是年纪不大。   林婳抱了抱拳回礼, 一双眸子在沐云深身上打量, 虽说曾经听闻过此人名号, 真人倒是第一回 见。   萧弈谦笑了笑道:“沐兄可有要紧事办?若没有,可否坐下喝一杯?交个朋友。”   “未有要紧事, 如此,云深便不客气了。”沐云深理了理衣袍,在一旁的空位置坐下, 萧弈谦拿起酒壶,替他斟了一杯酒,随口问起了沐云深平时都做些什么,找一找共同爱好,好把话匣子打开了。   “我这个人比较闷,甚少出门,大都在家读书、练字作画这些。”沐云深腼腆地笑了笑说。   “那云深兄必定是满腹经纶之人了,”萧弈谦笑道。   “不敢不敢,”沐云深道:“在下前几日刚行冠礼,王爷称呼在下为云深便可。”   “云深,”萧弈谦笑着拍了拍沐云深的肩膀,道:“本王交了你这个朋友了。待会我们要一同去逛庙会,云深你可有兴趣前往?”   “好啊,”沐云深道:“我此次出门,便就是想逛逛庙会,哪想竟然丢了钱袋。”说着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   林婳吃着菜,旁观地看着萧弈谦和沐云深你来我往的交谈,脑子里联想着:沐云深,他的父亲是南边云州平南王,统领十万大军镇守南边,防御蛮夷入侵大齐,是个响当当的人物。   虽未见过平南王,但也听闻过他的传闻,骁勇善战,才智过人,是一个十分精明强干的人。   不过这个沐云深看着斯斯文文的,其中还透着点傻呆,呃……实在不像传闻中的平南王之子。   一顿饭吃下来,沐云深的老底都被萧弈谦打探出来了。   五岁从云州来盛京,一直呆到现在。   性格温良,不善与人交谈,故而结交的友人不多。   喜好读书,写得一手好字,平日里爱抚琴,画画,还喜欢钻研厨艺,府上养着好几位从各处搜罗来的大厨。   今日他到这酒楼来,便是想来尝尝这里的新菜,没想到遇到丢钱袋这样的糗事。   “啊……”萧弈谦轻呼一声,道:“真是巧了,”他顺手揽过一旁的林婳,道:“我这位林贤弟的爱好与你相差无几,爱抚琴画画,更爱吃美食,没准你们两个能聊得来。”   “是吗?”沐云深向林婳望来,满脸都是觅得良友的欣喜。   林婳挣脱萧弈谦的手,道:“是啊,没想到居然能碰到知己,若是得空,一定要相互切磋一下。”   “哎,前面就有书画摊,不如前去画一画?”萧弈谦提议道。   “林贤弟,你以为如何?”沐云深期待地望过来。   林婳点了点头,笑说:“好啊,我也难逢画友,若向沐兄讨教一二,这再好不过了。”   书画摊老板卖的都是自己的画,有备了笔墨纸砚,老板也乐得结识会作画之人,他们说明了来意之后,立马把位置让给了林婳和沐云深两人。   “林贤弟想画什么?”沐云深执着画笔,道:“兰花如何?”   兰花的茎叶最考验画功,一画便知对方功底如何。   “好啊,”林婳应着,提笔开始作画,沐云深也在同一张纸上作。   萧弈谦和叶庭风站在一旁看,突然,萧弈谦拿胳膊肘撞了撞叶庭风,朝他挤眉弄眼道:“你有没有看出些什么来?”   “看出什么?”叶庭风蹙眉,不明白他什么意思。   “般配啊,”萧弈谦拿折扇挡着脸,压低声音道:“不论是家世,容貌,兴趣简直不能再般配了。”   话音刚落,萧弈谦就遭了叶庭风一计白眼,他忙道:“好好好,我就随口那么一说,没必要这个反应。”   一幅兰花图由林婳合力完成,细看之下两人笔力画得十分不同,但粗看之下,又能十分和谐。   两人的画工都不弱,各有所长,对于对方的画工都十分欣赏。   “沐兄画的叶子形态自然,栩栩如生,我甘拜下风!”林婳一向自诩画技不错,难得对旁人心服口服。   沐云深道:“林贤弟你画得也很好,兰花与叶子贴合自然,亦是真假不分。”   说着,他如玉般的脸庞露出一丝笑意,接着提笔在画卷上题诗。   萧弈谦摇着折扇念道:“幽谷出幽兰,秋来……花畹畹。与我共幽期,空山……欲归远。好诗!好诗!”说罢,他收了折扇,轻轻拍了两下手掌,“这首诗再恰当不过了,真真是适合此情此景。”   “是吗?”沐云深不好意思挠了挠后脑勺,“我是突然想起了这么一首诗。”   “念的什么破诗,”叶庭风冲萧弈谦怼了一句,臭着脸伸手拽过林婳,“走了。”   叶庭风的反应,令沐云深有些无措,奇怪问萧弈谦道:“可是我写的诗不妥?”   “非也非也,”萧弈谦笑得眯了眼睛,“这首诗再好不过了。”   用兰花写女子的美好与纯洁,这岂不是在赞扬林婳,意喻他看破了林婳的真身,这平南王府世子果真好眼光。   他掏了银子付给画摊老板,叫画摊老板待此画晾干之后,送去谦王府。   “哥,这里,我们去玩套圈。”   路过一个套圈的小地摊,林婳忙拽了叶庭风过去,叫她哥给掏钱买了竹圈,一个个扔了去套想要的东西。   可惜技术不怎么样,运气更是不怎么样,就套了一个小茶壶,其余什么银子、翡翠镯子、花瓶、琉璃等等都擦边而过。   萧弈谦赶了上来,见到她这般手气,笑道:“就你这两下子,能套个小茶壶就不错了。”走过去,伸手去接她手里剩下的竹圈,“来吧,我替你套一个,想要哪个,我就给你套哪个。”   “不用你帮,”林婳抢回了竹圈,噘嘴道:“这玩意自然是自己亲手来才有趣,你们是会武功,投起来才顺手,少瞧不起人了。”   “我哪里敢瞧不起你,好好,我就不管这个闲事了。”萧弈谦摊手推开了去,转身问一旁的沐云深,“你可会武功?”   沐云深不太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自从对武功没什么兴趣,只学了一点强身健体,应该算不会吧。”   “那正好,跟她凑一对,”萧弈谦推了他过去,“一块投圈,也免得她一人玩得无趣。”   “呐,这些给你。”林婳将手中的竹圈塞给沐云深,又叫叶庭风给她买了一打竹圈,笑道:“我们比比看,谁套得东西更多。”   “好。”沐云深点头应着。   他们两人站在起点一块套,一个个竹圈扔出去,要么扔远了,要么扔偏了,简直惨不忍睹。   “哈哈,果然跟不会玩的人一块玩,才有趣。”林婳笑着扔出一个圈去,这次运气很好,不偏不倚地套中了她想要的十两银子,虽然不多,但是凭本事套回来的,就是开心。   “林贤弟你真厉害。”沐云深什么也没套中,面上也挂着笑容,还祝贺林婳套中了。   又接着扔了一波,套中了一些茶壶,茶杯什么的,聊胜于无,买的竹圈终于扔完了。   “可还要接着玩?”叶庭风笑问。   “不玩了,不玩了,”林婳摆着手,目光一瞥,又落到了一旁的花灯上去,一堆人围着在猜谜语,她转身要跑,“去那里看看。”   “哎!你的东西——”萧弈谦提醒林婳,伸手抓了她一把,人没抓着,倒是把她头上固定的发簪给拔了下来,瞬间长发散落了下来。   萧弈谦故作惊讶道:“哎呀,真是不好意思,我不小心的——”   “啊?是个女的?”一旁的路人惊讶道。   “怎么女的穿男子的衣裳上街?”   “真是世风日下啊!”   ……   林婳伸手从萧弈谦手中夺回簪子,想要把长发再束起来,可她没绿翘拿手艺,搞得乱七八糟的,一下火大道:“萧弈谦,你太过分了!”   “林,林贤弟,你竟然是女子——”沐云深看傻了眼。   “怎么?我就不能是女子?”林婳没好气道。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沐云深涨红了脸,声若蚊蝇道:“我只是没料到。”   林婳继续尝试着把长发束好,怎么都不行。   一旁的叶庭风走过来,拽了她到一旁,替她三两下地把长发重新束成了原来的样子。   萧弈谦不着声色地打量着沐云深的反应,看见他越来越红的脸和耳根,嘴角轻轻勾了勾,就知道林婳的容貌是能轻易叫人喜欢上她的,更何况是沐云深这种没见过世面的傻小子。   至于他自己嘛,可能是从小一块长大,对林婳更多的是把她当妹妹。   他这正得意,忽然感觉到一道寒光向自己扫射而来,倏然抬眸望去,只见寒光正是从叶庭风眸中发射出来的。   萧弈谦故作无辜地耸了耸肩,表示道:我可不是故意的哦!   林婳肉眼可见地变烦躁了,特别是发现了萧弈谦时不时地打探自己和沐云深,以及言语之中有意无意地把自己和沐云深往一块扯。   什么意思啊?把自己凑给其他男人?他就好跟那个月娘双宿双栖了吗?   更过分的是,这个沐云深他才刚刚结识,就这么把自己推过去,把她当什么了?   “哥,逛庙会好无聊啊。”林婳道:“我们去找点乐子吧?”   叶庭风道:“婳儿想去找什么乐子?你表哥我随时奉陪。”   “去百花楼如何?”林婳笑道:“那日见过月娘的舞姿后,一直念念不忘,还想再看上一回呢。”   “那走吧,”叶庭风迈步引路,“这个乐子着实不错,婳儿你想怎么玩都行,今日的花销我全包了。”   “就知道表哥你最好了,”林婳高兴地跟上。   萧弈谦!今日不玩死你,她林婳的名字就倒过来写。   萧弈谦闻言瞪圆了眼睛,追着他们说:“百花楼有什么好玩的?小婳儿,那地方不适合你去。”   沐云深站在原地,目光落在林婳的背影上,眸光亮了亮,也赶忙跟上了,“等等我,我一起去。” 第25章 十面埋伏   “咦, 小姐,那不是谦王爷吗?”胭脂铺里,方映雪身旁的婢女出声提醒。   方映雪忙顺着她指着的方向望去, 果真见到了谦亲王,还有林婳和叶庭风他们, 只见林婳又是一身男装,要是出门逛街的话, 为何非得扮成男子?   “走, 我们跟去看看。”方映雪道。   她跟着林婳一行人又到了百花楼, “真是伤风败俗,竟又扮成男子去逛青楼,亏得太后那么看重她, 更别说,她长姐是皇后,简直成何体统!丢尽皇家颜面。”   “小姐,那我们还跟吗?”   “跟,当然要跟。”方映雪转身往回走, “这次一定要进去看看, 这个林婳到底搞什么鬼。”   -   林婳一行人进了百花楼,选了正对着圆台的雅座。   百花楼里的伙计来招呼, 林婳直接点名要见月娘, 这样直接见月娘, 没有真金白银拿出来,那可是不行的。   平日里抠抠搜搜的叶庭风直接从袖子里拿出一颗夜明珠来, 用作见面礼。   没错,还是上回林婳给的,他没舍得花, 出门去武林大会,用的是平时的积蓄。   这可夜明珠份量不轻,且色泽完美,价值不菲。   作为敲门砖十分够格。   “请诸位稍等,小的这就去安排。”伙计急忙忙地跑走。   萧弈谦拿折扇敲了两下桌面,目光瞥向叶庭风道:“叶庭风,你是不是钱多没地方花?一颗夜明珠就见上一面,也太奢侈了。”   叶庭风勾唇冷笑:“千金难卖我家婳儿开心。”   “你——”萧弈谦气死了,拿目光瞪他,还是不是兄弟了?   很快,百花楼其中之一的鸨母来了,热情地请了林婳一行人去见月娘待客的屋子。   月娘着一身水蓝色衣裳,脸上依旧戴着面纱,露出一双柔情似水的眸子,照面的一瞬间,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向一旁萧弈谦瞥去。   “月娘给各位贵人请安。”月娘微微欠身行礼。   林婳径直走过去,伸手握住月娘的手腕将她扶了起来,还顺手在她的手背上摸了一把,“月娘小姐不必多礼。”   月娘被她摸了手,居然没什么反应,林婳顺手又将她一揽,她这回有反应了,只是缓缓地退开了去,一双眸子并不惊慌。   林婳笑了笑:“几日不见,月娘小姐变得好看了。”   她收回的手不禁捏握成拳,此刻她是男装,月娘面对她亲密的举动,竟然没什么反应,想来应该是知道她是女儿身。   林婳微微侧身,向萧弈谦望了一眼,面颊微微显出一丝笑意,眼底还是不禁地浮出一丝冷然。   看来萧弈谦跟月娘通过气了,知道她是女儿身,更加可能知道她是萧弈谦的未婚妻。   事情这下变得就有意思了。   “本公子上回来时,听了月娘小姐你一曲琵琶,回去之后,就一直念念不忘,”林婳好整以暇坐下,拿起酒壶倒酒,浅笑道:“不知今日可有幸再听月娘小姐你弹奏一曲?”   “能为公子弹奏,是月娘的荣幸。”月娘道。   那厢屋内伺候的婢女去取琵琶来。   林婳倒了酒,又道:“念念不忘之人,可不只有我一人,可还有我表哥叶庭风。月娘小姐,你可知道他这几日食不知味,夜不能寐。心心念的唯有月娘你一人,我们家从上到下无人不知他对月娘你的情意。”   月娘正接过婢女的琵琶,缓缓欠身道:“月娘何德何能,能让叶公子如此。”   “如何不能?”林婳道:“我表哥对你的心意,天地可鉴。他都为你闹到顺天府去了,还被我爹爹抓着痛打一顿,在祠堂里跪了三天三夜,也固执得要与月娘你在一起,难道这还不能证明我表哥对你的心意。”   林婳故意的,让叶庭风背这个黑锅是吧?   那她就装不知道,故意把表哥跟月娘凑一起,拿话语扎死萧弈谦这厮!   月娘傻眼了,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拿目光看向一旁的萧弈谦。   萧弈谦道:“婳儿,你说这些作甚?不是来听琵琶的吗?月娘,你快些弹琵琶吧。”   “谦哥哥,”林婳望着他眨啊眨,语气极为亲昵,“这些婳儿怎么不能说了?我是在为我哥争取终身幸福啊。月娘长得极美,你说她与我哥是不是男才女貌,是极为匹配的一对?”   这一句谦哥哥喊出来,杀伤力极大。   月娘正调弦,倏然一个失误,铮地一声拨动了琵琶弦,惊扰了贵人,她又姿态卑微地致歉,“月娘一时手误,还请诸位公子不要见怪。”   萧弈谦面色讪讪,说匹配,那是扎他和月娘的心。说不匹配,又扎了月娘一刀,她怕是要多想,觉得他瞧不起她的身份。他向叶庭风使了个眼神求助,奈何叶庭风瞥开视线,根本当没看见。   至于沐云深完全听得云里雾里,一句话也插不上来。   林婳目光在抱着琵琶垂着纤细脖子的月娘身上,还有萧弈谦身上来回流转,低呵了一声,旋即扯开话题去,“月娘小姐,请你弹一曲《十面埋伏》吧,本公子想听。”   “是。”月娘轻声应着,旋即拨弄起弦来。   琵琶声激昂、危险,犹如在刀尖之上行走,气势又十分磅礴。   恩……林婳轻轻品着美酒,这曲子再适合不过她现在的心情了。   一曲听完,鸨母那边来请了,到了月娘登台表演才艺、挑选入幕之宾的时辰,林婳一行人转场到了百花楼歌舞台处的雅座。   “小……公子,他们出来了。”   方映雪与婢女扮成了贴了大胡子的男人,混了进来,要了一个角落的雅座,目光搜寻了半天,终于看见林婳一行人了。   “哼,这次我看林婳还不献出丑陋的原形来,”方映雪道:“我要把她干的事一点点记下来,然后告诉那些淑女们她们平日里敬畏的紫云郡主,分明就是一个不守教条,没有贞洁可言的荡妇!”   “可是公子,我们也进来这青楼了。”婢女小心提醒。   方映雪:“你懂什么,我这是在卧薪尝胆,跟林婳所为可不能一并而论。”   林婳入了雅座,同叶庭风道:“哥,我方才没听够琵琶,不如帮我买几个绣球,我们把月娘投回来,再让她给我弹琵琶,跳舞也行的,毕竟她舞姿那么美,若是能为我一人而跳,我便是花上一百两也不是不可。”   “林婳,”见心上人被林婳羞辱,萧弈谦终于沉不住气了。   林婳无辜脸望他:“怎么了?难道我说得不对吗?月娘的舞姿不美吗?”   “美,自然是美的,否则怎能将男人迷得昏了头,”叶庭风拿了一叠银票出来,“不如多买一些绣球,毕竟那么多人要投绣球,月娘被其他人投走就不好了。”   嘭地一声,萧弈谦一拳头砸在桌子上,林婳目不斜视地望着圆台准备入场的月娘,心里只觉得痛快。   气死你!就气你怎么了!   是谁先过分行事的!   沐云深睁着一双温润的圆眼,端着茶壶默默地给大家一个个倒茶,给林婳倒茶的时候,还特地用茶水清洗了一下杯茶杯,更低声说了声道:“小心烫。”也不管声音太低,林婳听没听见。   丝竹声起,圆台上烟雾朦胧,月娘翩翩起舞,像九天上的仙女。   所有人都像是被蛊惑了一样,向那月娘望去。   在上天字雅间的楼梯上,有一行人徐徐往上走,并没有因为圆台上精彩的表演而停下脚步。   不过其中倒是有一人四下望了望,忽然停住了脚步,道:“主子,奴才好像看见了紫云郡主和谦亲王他们,奴才该不会是眼花了吧?”   正往楼上走的男子停住了脚步,他穿着白色内衬和灰色外披,气质淡然出尘,无形中给人一种压迫感。   一双桃花眼顺着望去,落在第二层地字雅座的林婳和萧弈谦身上,剑眉倏地蹙起,眸光染上一丝愠怒。   何瑞道:“这谦亲王怎么如此糊涂?竟把紫云郡主带到这般鱼龙混杂之处。主子,可要奴才过去替您训斥两句?”   萧弈洵眸中的愠怒转瞬而逝,面色淡淡道:“不必,正事要紧,勿要让齐将军久等了。” 第26章 人丢了   “主子, 人已经在里面了。”边阳伸手推开门。   萧弈洵踏步进去,雅间里坐着的人立马站起来,单膝跪地, 压低了声音到:“微臣参见皇上。”   “起来吧,”萧弈洵走进去, 在雅间的椅子上坐下,眉眼间露出一丝关切, “这几日休息得可好?”   “托皇上洪福, 微臣休养得很好, ”说话的人正是那日在武林大会上,躲避黑衣人追杀的戴斗笠的男子,只见他穿着一身藏青色长袍, 三十多岁的模样,长得很斯文,眉宇间有股正直之气。   此人便是云州刺史张洪文,用以监察云州地方官员。   萧弈洵抬手示意了下一旁的椅子,张弘文谢了礼, 神色有些拘谨地坐下了, 问道:“皇上,关于云州地方官员与平南王沐镛勾结, 侵吞税银, 收受贿赂, 养私兵挖金矿这些事,您准备怎么处置平南王以及其党羽?”   “此事不急, ”萧弈洵抬手示意了下,何瑞从袖子中拿出一道圣旨来,放在了桌上。   张弘文拿起圣旨来看, 逐渐变了脸色,“皇,皇上,您这是何意?”   这是一道奖赏平南王的圣旨,而不是平叛平南王的圣旨。   “你代朕去宣这道圣旨便是,”萧弈洵道:“如此便可保全家性命,其余的事朕自有分寸。”   张弘文何等机警,瞬间明白了皇上的意思,忙起身来行礼领命,“臣领命。”   他心中暗叹:恐怕不用他自己走这一趟状告平南王,面前的这位皇上早就对平南王谋逆之事有警惕,而皇上来见他,不过是为了宽他这个忠心的臣子的心罢了。   -   百花楼前堂,已经到了抛绣球的环节。   林婳将买来的绣球全都抛上圆台,对月娘势在必得,还在想着待会成了入幕之宾,要怎么气萧弈谦。   除了她抛绣球以外,还有很多仰慕月娘的宾客抛下了绣球,一时之间,林婳抛的那些绣球就不够看了。   一旁的萧弈谦很是着急心焦,忙重金求购了好些绣球,全抛到了圆台上,反正他宁愿选中的绣球是林婳的,也不愿是其他男人的。   婢女将所有绣球收拢起来,月娘从中选了一个绣球,她手里拿着纸条,目光向林婳他们这处望来,念出的座位名字却不是他们,顺着座位数去,正是过去几桌的宾客,一个长相高大、满脸横肉的中年男子站了起来,他难掩兴奋,手扶着栏杆向圆台上的月娘喊道:“月娘小姐,鄙人仰慕你已久,今日可算能得见你的庐山真面目了。”   百花楼提灯的一行婢女走来,引了这位中选的宾客去内院。   “好可惜,没被选中。”林婳轻飘飘道,目光瞥了一眼萧弈谦,只见萧弈谦坐立不安地向离开的月娘背影望去,满脸焦急。   真可怜!   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心爱之人,被其他男子亵渎——   啊呸!可怜他们做甚?还是先可怜自己吧,把她当傻子一样的蒙在鼓里骗,在她面前公然眉来眼去,更有把自己视为障碍之嫌。   叶庭风放下手中茶杯,收回打量中年男子的目光,道:“如果我没看错的话,方才的人是天下第一帮青龙帮的三当家,听闻此人喜好美色,为此暗地里做了不少强买强抢的勾当,名声十分不好——”   他的话还没落下,萧弈谦倏然起身,道:“我突然内急 ,先去行个方便。”脚下忙不迭地走开,当人是傻子,走的根本不是去更衣之所,而是直奔百花楼内院去了。   萧弈谦这一去,不闹出大动静来才怪了。   叶庭风望了林婳一眼,表妹还在这里,他岂能让事情闹大,令表妹难堪。   他向沐云深道:“沐兄弟,我得去更衣,很快便回来,我表妹劳烦你照看一二。”   沐云深重重点头:“嗯,叶兄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看令妹的。”说着,还向林婳望了一眼。   叶庭风起身离开,身影很快消失了。   圆台上还继续着才艺表演,这回表演的是上回的歌女如歌,一曲高歌,嗓音灵动婉转,听得人不自由沉醉。   起初林婳也没把他们两个离开放在心上,无非就是为了那点事,可连续看了好几个才艺表演,再加上身旁的沐云深一直不停给她倒茶,目光小心翼翼又有点羞怯,林婳耐心越耗越少。   她倏然起身,身旁的沐云深见罢也跟着站了起来,“林姑娘,你,你要去何处?”   “我随处走走,”林婳强调道:“我自己一个人就行了。”   “可你表哥让我照看你。”沐云深连忙道。   “我去找我表哥,那就不用你照看了。”林婳转身便走,沐云深想跟上来,被她用目光瞪了回去,“我说了,我自己一人就行了。”   沐云深不敢拂了她的意,缓缓地坐了下来,眼巴巴地看着林婳走开。   那厢,一直盯着林婳的方映雪知道机会来了,她命侍女在一旁等着,自己则跟踪了林婳上去。   林婳往百花楼内院走去,想着等自己过去会看到什么场面,萧弈谦为美人大打出手?救下美人正在倾诉心声,然后自己突然从天而降,两人齐齐变了脸色——   她边想边走着,然后发现自己迷路了。   “咦?上回不就往这边走的吗?”林婳要疯了,绕来绕去,就是没见到月娘住的那个熟悉的阁楼。   这百花楼有那么大吗?这么多通道,这么多建得差不多一样的屋子。   林婳走到一处交叉口,看着四通八达的内巷,手点来点去,“点子点菠萝,点到哪个就算哪个——”她点中一条巷子,抬脚往里走了去,全然没有发现跟着她绕来绕去的方映雪。   方映雪擦了擦额头上的香汗,忍不住嘀咕:“林婳弄什么呀?怎么一直转来转去的,该不会是迷路了吧?”   林婳一直往里走,发现越四周越安静,她该不会走错了吧?可回头一看,方才又从其他岔口走了,这回去也找不到路了。   “呃——”这边走,她选了一个方向,继续往里走,不想竟然绕到了一个小庭院里,是个死胡同。   还是走错了路,她正欲离开,忽然听见屋子里传来奇怪的声音,她被吸引得顿住了脚步,想去看看又克制住,一拍脑袋说:“别凑热闹啦,上回在宫里凑热闹,受到的惊吓还小?”   这样劝着自己,正要离开,只听得屋子里的动静更大,是人的呜咽声,还不止一个。   林婳还是没按捺住好奇心,屋子的门是从外面锁住的,凑去窗户,伸手捅了纸窗户向里面看去,一看吓一跳——只见屋子里面好些人,一个个都绑了手脚,嘴里还塞了布条,而且一律都是女子、甚至还有小女孩。   这里是青楼,不用想都知道这是什么情况。   林婳赶紧转身就走,她这个小胳膊小腿啥都干不了,还是先去找表哥,他江湖经验多,会知道该怎么办的。   哪想还没走出院子,迎面就围来两个大汉,大汉手里还抓着一个被堵了嘴的女人,女人吓得眼泪狂流,一见她呜呜地发出呜咽声,很明显是在向她求助。   林婳震惊万分:“方映雪?”   “认识的?”大汉扯了方映雪嘴里塞的布条,方映雪得了空隙,惊慌地求助:“林婳,救我,他们不是好人——”话还没说完,就被其中一个大汉扇了一巴掌,“给老子闭嘴!”方映雪吓得立刻不敢说话了,只不停地掉眼泪,身子也不住地发颤。   “原来也是个女的,”大汉轻易地瞧出了林婳的真身。   林婳因着跟叶庭风和萧弈谦一块,就没有像之前那么夸张,又贴假胡子,又点麻子,就算鸨母瞧出了个名堂,也不敢拦了叶庭风和萧弈谦。   林婳手摸向腰间,去拿她平时带在身边的“小玩意”,不想摸了个空,一时惊愕住,后知后觉想起今日出门走得急,她防身的百宝袋没来得及拿。   完蛋了!   看着围堵上来的两个大汉,她拔腿就跑,一阵鸡飞狗跳地追逐,很没有意外的被逮住,拿绳子绑了。   “呜呜……”方映雪一边哭一边努力做出大小姐的气势来,“你们知道我是谁吗?你们知道我爹是谁吗?”   大汉理都不理她,拿绳子粗鲁地绑她的手脚,她又道:“我爹是当朝方丞相,我嫡姐是当今皇上的贵妃,你们刚对我不敬,信不信我爹灭你们全家!”   大汉伸手掐过方映雪的下巴,笑道:“原来还是方丞相府上的掌上明珠,难怪长得如此细皮嫩肉。”   “放开我,”方映雪吓得赶紧缩回脖子,“你胆敢碰我!”   大汉道:“此处是百花楼后院,你便是叫天叫地也无用。”   方映雪瞥见一旁绑得严严实实,一言不发的林婳,又道:“你知道她是谁吗?她可是当今太后的义女紫云郡主,林国公府上的掌上明珠,未婚夫更是当今谦亲王,你们敢绑她,怕是九族也不想要了。”   大汉故作吃惊道:“真是多谢方小姐你提醒了,我们定当尽快给你们找好买家,卖得远远的,谁会知道是我们兄弟二人绑了郡主和丞相府上的小姐呢。”   林婳无语翻白眼,真是被方映雪气死,要是当个普通人,还能在这里拖一拖时间,待表哥发现自己不见,还能来寻。可是现在,这些拐子一早把她们买了,这天大地大的,找她们两个那就是海底捞针。   “哈哈……”大汉放肆笑着,拿了两块布来,齐齐塞了林婳和方映雪的嘴,这下好了,还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两个大汉绑好了人,出屋子反锁了门,这就张罗着去寻买家了。   这屋子里昏暗又逼仄,林婳和方映雪被绑了扔在角落,两人嘴里塞着布条,用尽力气也没办法吐出来,只能拿眼神交流。   林婳坐在地上,一步步地向方映雪挪过去,挪到她身边然后身体往旁边一倒,又像蚕蛹一样蠕动到方映雪被反绑在身后的胳膊旁边,然后拿头去拱方映雪的手,示意她拿手扯下自己嘴里的布条。   方映雪还不算笨,很快明白过来,用力扯下了林婳口中的布条,林婳艰难坐起来,“你别动,我帮你把布条咬掉。”   说罢,探身过去咬住布条的边边角,扯掉了方映雪口中的布条,方映雪得了自由,马上就嚷嚷道:“救命——”   “闭嘴!你还想将人招来不成?”林婳呵斥她道。   方映雪目含泪水望着她,这下才不敢乱喊了。   “转过来,试试能不能把绳子解开,”林婳转身,尝试着解绑住方映雪手的绳子,麻绳很粗,绑得又是死结,解了半天都纹丝不动,让方映雪解绑住她手的绳子,方映雪比她还没用,扯得手疼就开始掉眼泪,“解不开,我们完了。”   林婳只得放弃,等着她表哥来救人,身旁的方映雪一直哭个不停,还道:“都怪你,你没事跑到这里来干什么?把我都害了。”   林婳满脸无语,“我去哪里,碍你什么事了?这是我的自由。我还没说你呢,怎么会打扮成男子在青楼出现?呵呵,该不会是为了对付我,特意跟过来的吧。”   方映雪底气不足,但依旧把她那套娇小姐的气势拿出来:“你少自以为是,我为什么要对付你,我又不是吃饱撑着没事做。”   林婳笑道:“其实有件事我一直想跟你道歉来着。”   方映雪瞪她,林婳继续道:“就上回在宫里,我看到司制房的宫女路过,捧着一件特别好看的罗裙,一时兴起就摸了摸,但是忘记了自己刚刚摸过痒痒粉,所以就——真不好意思了,害得你御前表演丢了丑。”   “你!果然是你!”方映雪气死了,“林婳,你毒蝎心肠。”   林婳无辜眨眼:“对不起嘛,人家真不是故意的,只是一时忘了。”   方映雪气疯了,要不是被绑着,肯定扑上去跟林婳厮打到一起,她眼珠子疯狂转动着,突然想起什么,替自己找补道:“哈哈,有件事你也不知道吧?上回中秋在太后宫里的夜宴上,我不仅跟你抢宫灯,让你不小心把太后宫中的帷幔点燃了,事后还把太后娘娘赏你的月饼全拿走了,我就是故意让你中秋没有月饼吃的。”   这话一出,林婳炸毛了,“是你拿走我的月饼!方映雪,你太卑鄙无耻!”   那个月饼是太后特地为她订做,花了好大的功夫,那么一大盒,她还打算留着夜宴结束,然后爬屋顶跟绿翘一块赏月慢慢吃的,结果一扭头的功夫就全不见了,虽说第二日太后事后给她补了月饼,可是晚了,中秋没吃上,过了中秋吃就没那味道了。   这事可是让她耿耿于怀好一阵子,心里郁闷极了。   真是上火!居然让方映雪给耍了。   林婳一个纵身扑过去,把方映雪撞翻在地,压上方映雪的身上,直接拿脑袋撞上去。   “你疯了!”方映雪大叫,她说这些不过是想让自己面子上没那么难堪,没想到林婳居然反应那么大。   林婳把她压得死死的,怒道:“道歉!”   方映雪:“你还不是没跟我道歉,你这个疯子。”   林婳狡辩道:“我刚刚都道歉了。”   “跟你比起来,我做的又算什么,”方映雪道:“你居然给我下毒。”   “哈哈,”林婳讽刺笑道:“那是你笨,算计不过我,但凡我笨一点,我早就给你弄得一命归西了。可惜你笨,只能做偷我月饼这种小偷小摸的事。”   “呜呜……”方映雪气得心梗,人被林婳压得疼了,眼泪哗哗掉,“对不起,我错了,你放过我吧。”   林婳这才挪开了去,“哼!跟我斗,方映雪,你还嫩着呢。”   结果一个疏忽,方映雪就扑过来,一口咬在她胳膊上,林婳哇地大叫一声,一头撞过去,两个人绑得死死的,还各种打成一团,就好像两条蚕蛹在拱来拱去的打架。   角落被绑着的一众女子都看傻了眼,这,这……能不能看看是什么场合!还小么。   累了,不打了。   林婳靠在墙壁上,大口喘气,心里骂了一句:他大爷的!   自打她过了十四,就以大人自居,不屑做小丫头片子之类的幼稚事,她要沉着冷静,做一个有智慧、有理智的大人。   可每次碰着这个从小“打”到大的方映雪,就总是破功,忍不住跟她掐来掐去,再幼稚的事也能干得很起劲。   “林婳,你欺负人,”方映雪哭得一脸鼻涕眼泪,说:“我平日顶多跟你抢东西,跟你斗嘴,不过挑拨一二,你居然做出给我下毒这样的恶事来,你这个黑心肠的。”   林婳翻白眼,“那你死了没?”   方映雪噎得说不出话来,诚然御医说了,不打紧,也不会留疤痕,就是痒一阵,吃吃苦头。   林婳讥讽道:“怎么?难道允许你跟你那贵妃姐姐算计人,不允许我算计你?”   “你——”方映雪涨红了脸,“你胡说什么。”   “想进后宫做皇上的妃子?”林婳盯着她,笑道:“怎么?你们两姐妹想一块联手欺负我阿姐?”   “哪有的事,”方映雪脸上更是涨红,“我,我不过是喜欢皇上罢了。”   “呃?”林婳不能理解地看着她,“一个大冰块有什么好喜欢的?”   “皇上他长得玉树临风,又是一个好皇帝,谁能不喜欢?”方映雪羞答答地垂下了头。   “……”林婳不能理解方映雪这是什么眼光,若她看到皇帝犹如鬼修罗刹般的样子时,看她还能一脸羞答答说喜欢这样的话么。   这时有脚步声传来,那两个大汉去而复返,见到林婳和方映雪把嘴里的布条取了,但绳子没解开,笑了笑说:“落到我们兄弟俩的手里,可就没有能逃出去的。”   说着上前,一人抓一个的把林婳和方映雪带走。   “你们要抓我们去哪里?”林婳尽量保持冷静道:“至少让我死也死得明明白白。”   其中一个大汉笑道:“她卖去扬州的青楼,至于你嘛,瞧着是个好生养的,正好有个老头富商要找个外室生子,就卖你去做他的外室。”   就这样,两人被重新堵住了嘴,塞进了一辆马车,一阵颠簸行驶之后,马车停了下来,随后大汉伸手来拽方映雪,方映雪吓得赶紧往林婳身后缩,但也无用,还是被强行拽了下去,被拽下去之前,方映雪用那双眼睛无助而惊慌地看着林婳求救,奈何林婳自身难保,这会也是用心无力。   方映雪被带走后,马车继续前行,行驶了好长一段路,随后她被带到了一个院子里,关到了其中一个院子。   她坐在椅子上,听见屋外大汉跟人交谈的声音,似乎是在谈价格,一阵吵闹后,一切归于宁静。   屋子的门被打开,有人走了进来,是一个婆子领着两个丫鬟,站在林婳跟前好生一阵打量,随即说:“果然是好生养的。”   林婳听了直翻白眼,怎么就好生养了?   “呵呵,”婆子笑了笑说:“倒是个刺头,不过既然进了我们蔡家的大门,再厉害的都得乖乖听话喽。”说完,她吩咐了那两个丫鬟服侍林婳沐浴更衣,临走前,还给林婳喂了药,虽没说是什么药,但林婳好歹也是跟表哥走过江湖的,猜也猜到这是软筋散,吃了会手脚无力,任人摆布。   -   萧弈洵议完事,正要离开。   没想到下楼看到他那傻弟弟萧弈谦和叶庭风正在到处寻人,嘴里念着:“人呢?怎么会不见了?”   又互相叱骂。   “萧弈谦,我们家婳儿要是出了什么事,我绝不会饶了你。”叶庭风说。   萧弈谦也道:“怪我?不是你非要带她来百花楼的吗?”   沐云深在一旁自责万分,“都怪我,是我没有照看好林姑娘,是我的错。”   萧弈洵叹气一声,抬手唤来边阳,“去通知巡防营的人过来,你再去查一查这百花楼幕后之人。”   “是。”边阳领命。   萧弈洵冷冷扫了四处乱窜的谦亲王一眼,随即转身上了楼,上楼时一个分心没注意,差点踩空,踉跄了下,修长的手猛地扶住了楼梯栏杆。   何瑞伸手去扶,被他扫了一眼,赶紧退下。   “唉……这个谦亲王怎能如此不靠谱!”何瑞絮絮叨叨地说:“带郡主来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也就罢了,竟然还不看好些,这地方丢了,保不齐要出——”话还没说完,皇上又扫过来一计冷眼,他识趣地赶紧闭上嘴。 第27章 面具人   很快, 那兄弟二人被边阳揪到了皇上面前,面对询问,两人抵死不认:“这位贵人, 我们真不知你说的是谁,我们兄弟二人向来本本分分, 可不敢拐了人。”   萧弈洵起身来,微微俯身下来, 伸手抓住说话这个大汉的胳膊, 低声询问:“真不知道?”   “是啊, 小人真不知道,连见都没见——啊……”话还没说完,大汉就发出一声惨叫, 萧弈洵竟然用手活生生折断了大汉的胳膊,一张脸迅速失去血色,疼得浑身打颤,然耳边令人不寒而栗的声音还在继续问:“人到底在什么地方?”   “小人,小人——”大汉犹豫着要不要说, 岂料这位看上去很清贵的公子哥又是用力一捏, 咔擦一声,他仿佛听见了自己胳膊骨头被捏碎了的声音, 疼得大汗淋漓, 嘴唇青紫道:“我说, 我说,在城郊的一间民宅里, 是一个叫邢金科的商人的住宅。”   萧弈洵得到了答案,迅速直起身子,抬脚往外走, “将此二人送去顺天府,决不能轻饶!”   边阳领命,何瑞连忙跟上文宣帝,随皇上一块去救人 。   下楼,到达前堂。   大门口,萧弈谦与巡防营的人起了争执,“你们为何将百花楼围住?还不许人进出?快让开,知道我是谁吗?我要寻人。”   巡防营的将军板着一张脸,严正道:“末将接到命令,将百花楼包围,一人都不许放走,任凭你是王爷,也不能出去。”   萧弈洵径直从侧边与何瑞离开,并未没有工夫去搭理萧弈谦那蠢人。   -   林婳被打扮过后,安置在一间挂了红绸、点了红蜡烛的屋子里,那窗户上还贴了喜字。   她挣扎着要起身,努力支起半个身子,又无力地倒下,就很绝望,难道真的要栽了这里了吗?   不行,决不能栽这里。   林婳努力地翻身,滚了两下,从床上摔了下来,胳膊扶着床边沿,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目光在屋子里搜寻着,见到桌子上摆放着的大碗,碗里装了红枣、花生之类的东西,她踉踉跄跄走过去,手一拨,将碗打碎在了地上,捡起其中一块尖锐的碎片。   她把袖子往上一撸,露出洁白的胳膊来,手拿着碎片在胳膊上跃跃欲试,想通过划破皮肤的疼痛来刺激自己。犹豫了好一会,还是放弃了,她最怕疼了!   若非怕疼怕累,她小时候就练就一身武功,哪里会想现在这般狼狈。   林婳将碎片藏在了袖子里,用脚把地上的碎片和枣子拨到桌子下面去,然后费力地坐到一旁的椅子里去,眼睛看着紧闭的门,心道:要伤也是伤对她不规矩之人,何苦自己伤自己。   她坐了一会,门外传来脚步声,紧接着门被推开,外头一丝亮光泄了进来,刺得林婳不由抬手遮了遮眼睛,来人进了来,又将门关上了,这下,林婳瞧清楚了来人,气得差点没吐出一个血来,来的是个六七十的老头,这么一副干枯的、半截身子都入土的人,居然——居然还有这兴致。   “小娘子好,”老头笑眯眯上前,还给林婳行了个礼,道:“鄙人姓刑,名金科,以后便是你的相公了。”说着上前来,借着屋子里点燃的红烛,细细地打量林婳,脸上露出满意的神情,“果然是个美人坯子,长得丰腴,是个好生养的!”   邢老爷走过来,伸手就向林婳的脸颊摸来,“瞧瞧这面若桃瓣的脸蛋,真叫人心疼——”   林婳躲开他的手,凶巴巴道:“死老头,别碰我。识相的,赶紧放了我,否则我定让我母后诛你九族!”   邢老爷笑道:“还是个小辣椒的脾气,老爷我喜欢。”说着,手便向林婳肩膀抓来,林婳亮出手里握着的瓷器碎片狠狠的往刑老爷手上一划拉,姓邢的大叫一声地缩回手,看着手上鲜血直流的伤口,他抬手就给了林婳一巴掌,“你这不识好歹的贱蹄子,来人,来人——”   之前的婆子带着丫鬟进来了,“哎呀,老爷,您的手——”   姓邢的道:“给我好生教训她,让她吃吃苦头,别伤了性命便是,真是不识好歹的贱蹄子!”姓邢的骂骂咧咧地走了。   那婆子撸起袖子,带着两个丫鬟一步步地靠近,“你这不识好歹的贱蹄子,你是老爷买来的,老爷想对你做什么都行。你竟然还敢伤了老爷!今日我若不好好教训你,你以后还不得翻天了!”   三个对打一个,她现在还是浑身不得劲的情况,林婳看着自己的胳膊,一咬牙用力地在胳膊上划拉出一道口子,嘶……她疼得直倒吸冷气。   “哎,你——”婆子夺了林婳手中的瓷器碎片,伸手就用力地在林婳身上拧了一下,疼得林婳猛地一缩,婆子骂道:“你别跟我来这一套自残的戏码,我平日了还少见了?便是上一个自个儿上吊死了,还剩了半口气,我也是冷眼瞧着,死了便死了,难道还不能买到更好的了?”   林婳终于缓过来一些力气了,抓着婆子的胳膊,用力就咬了下去。   “啊……”婆子疼得大叫,拿手扯林婳的肩膀,见扯不开,直接上手扯她头发,林婳死咬着就是不松手,那两个丫鬟上前来帮忙,林婳猛地一个起身,用力地把这三人推到,压倒在地上,从桌子底下摸索到一块碎片,二话不说就往那婆子的大腿上扎去,下了死手的。   “哎哟,我的娘哎!这是个什么刺儿头!”婆子呼天抢地嚎叫。   两个丫鬟被如此血腥的场面一时吓住,不敢贸然上前,林婳见机,奋力爬起来,跌跌撞撞向门外跑去,果然绝境之中,与其盼着别人来搭救,不如自己奋力一拼。   可出了门,院子里还守着五六个家丁,一见到林婳跑出来,统统都围了过来。   林婳拿着沾血的瓷器碎片对着他们,“别过来!再过来,我就不客气了。”   这个威胁在这群虎背熊腰的家丁眼里,简直就是……小猫咪炸毛,毫无威慑力。   林婳也知道自己底气非常不足,碎片尖锐的方向一转,对准了自己白皙的脖子,威胁道:“别过来,你们再过来,我就死在你们面前——好歹,好歹我也是你们老爷真金白银买的,死了的话,他可不会放过你们。”   很没有威慑力的话,刚刚发生了什么,他们都在院子里听着呢,这么娇滴滴的小美人,可惜了——   一个个还是围了上来,准备将林婳拿下。   林婳微微抬起胳膊,将碎片对准了自己的脖子,眼圈儿迅速红了起来:爹娘、阿姐、母后……婳儿先走一步了——她还没来得及动手,突然一个低沉的声音插了进来,“住手!”   众人向来人望去,只见一个灰白衣裳男子立在院墙头上,他脸上戴着一个宽脸阔鼻的昆仑奴面具,衣袂飘飘,犹如天神降临。   林婳呆呆望着来人,抬起的手微微放下来,搁在脖子上,因为太用力握着碎片,被锋利地瓷片割破了手,流了血,也没有知觉。   “你是何人?竟敢擅闯邢府!”家丁怒喝一声。   其中一个家丁见林婳放松了警惕,趁机去抓林婳,不想那面具之人飞快地甩出一把匕首来,刺啦一声,竟然直直刺穿了他的手掌,“啊……”他疼得尖叫,踉跄跌向一旁。   面具人从墙头飞身而下,落在林婳面前,手腕翻转,向扑上来的家丁击出一掌,似有内力蕴藏其中,那家丁被打得直接爆吐一口鲜血,疼得只有出,没有进的气。   下手如此狠绝,利落,完全是冲着要人命来的。   有不怕死的家丁举了大刀砍上前,面具人侧身避开,反手夺了家丁手里的刀,一刀划在家丁肚子上,衣裳破裂,刀刃见了血。   一众家丁不敢再轻而易举冲上来,吓得一哄而散。   屋子里的婆子缓解了疼痛,瘸着腿骂骂咧咧出来逮人,却见眼前白光一闪,一把明晃晃的大刀向她掷来,她眼珠子一翻白,直接昏死过去,大刀铮地一声插进了门框之上。   林婳看傻了眼,这世上怎么会有身姿如此潇洒飘逸之人?   面具人转身向她看来,走近了,伸手扯过她的手,将碎掉的瓷片从她手里拿走,扔在地上,声音低沉而有磁性:“你受伤了。”   鲜红的血从林婳的手指尖滑落,他从怀中掏出一块手帕来,握住林婳的手腕,小心地替她包扎。   “你是谁?”林婳抬头望着他问,想探究面具下的面容。   面具人低头熟练地替她包扎,声音淡淡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之人。”   “啊?”林婳眼睛亮了一亮,兴奋道:“不知大侠是何门何派?在江湖上有何名号?小女子改日定当登门道谢。”   包扎好了,面具人松了手,往后退了一步,“不必客气。”   “这怎么能算客气呢?”林婳往前进了一步,道:“你不知道我刚刚有多危险,我都以为自己要死了,幸好你出现救了我,我一定要准备一份大礼谢你。”   “不用。”面具人再往后退一步,身体向后倾,保持着与林婳的距离。   林婳又粘过去,“用的,我向来不欠人恩情。大侠,你告诉我你叫什么吧?”   面具人却不答,转身就要走,“哎——”林婳下意识伸手拽了他的衣袖,哪想软筋散的药效还没退,双脚一软,直接往前栽去,一把扑在面具人的后背上,她伸手仓惶地抓住了面具人的胳膊,这才稳住了没跌倒。   “对,对不起,我腿软。”林婳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容,“他们给我下了软筋散,药效还没过呢。”   这时,宅子外传来整齐一致的脚步声,听得表哥叶庭风的声音,“快快随我进去营救郡主。”   面具人转身过来,扶住她的胳膊,倏然拦腰将她抱起,走向庭院里树下的石凳,让她坐在了石凳上,随后一个飞身翻上了围墙,顷刻间消失无影无踪,后脚叶庭风就带着巡防营的人冲了进来,“婳儿?”   林婳望着面具人消失的地方,边回答道:“表哥,我在这里。   叶庭风带着人寻声奔来,见到林婳后忙过来查看她的情况,“你有没有事?”见她穿得单薄,赶紧地脱了外披给林婳披上。   “我没事,刚好碰到了一个江湖大侠,他救了我。”林婳抬了抬手腕说:“你看,他还替我包扎了伤口。”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叶庭风大松了一口气,伸手扶住她的胳膊,道:“走吧,我们回家,找个太医看看你这伤口。”   “哦!”林婳猛地想起了方映雪,赶紧道:“哥,你快带人去盛京外的运河码头,去救方映雪,她也被拐了,要卖去扬州。”   去扬州有水路,之前马车停下时听见声音,地点就是运河码头。   叶庭风皱眉道:“她怎么也会被拐了?”   “总之先救人便是,其余之事以后再说。”林婳催促道。   叶庭风转头把这事告知了巡防营的将军,巡防营的将军却只是调了一小队的士兵前往追寻,自己却留下要护送林婳回府。   “这位将军,你不用管我,”林婳道:“我有我表哥送回去便是,你们还是快去追方丞相家的小姐吧。”   巡防营将军道:“请郡主恕罪,末将得到的命令是护送郡主您安全回府,其余的事自有其他人去办。”   “表哥,你去。”林婳同叶庭风说。   “我?”叶庭风道:“这不是有人去吗?我管她作甚?最重要的还是送你回府,我可不能再把你弄丢了。”   林婳道:“我有这位将军一行人护送,很安全啦。我是担心方映雪,这事若是疏忽了,她一辈子就毁啦。我虽然与她不合,也确实讨厌她,但这次确实是我连累了她,我不想自己良心不安。”   叶庭风犹豫了一下,“那好吧。”他跳下了马车,同巡防营的将军要来一匹马,临走前还不忘郑重托付,“请将军务必将紫云郡主安全护送回府。”   巡防营的将军抱拳回道:“请叶公子放心,末将定会将紫云郡主安全护送回国公府。”   马车前进,林婳抬起手腕,望着被手帕包得厚厚的手,想起救了自己的大侠,嘴角不禁微微勾起,也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这位大侠。救命之恩,岂能不报?   叶庭风策马极速赶去运河码头,等到了时,巡防营的人正站在码头看着河面干瞪眼,码头边停靠的并不是去扬州的船,向码头上的小贩打听了,才知道扬州的船已经开走了一炷香的时辰。   “我们来迟了,”带队的小侍官道:“此事得回去向将军禀告,从长计议才是。”   “不行,”叶庭风道:“若是他们半途停靠将人卖去其他地方,便再也找不到了,我们得现在出发去追。”   “这——”小侍官很为难。   叶庭风当机立断道:“被拐之人乃是方丞相之女,你们若不尽力去办此事,恐怕难以交代。你们即刻随我去救人,若出了什么事,自有本公子替你们担着。”   小船速度快,叶庭风去租了几艘小船,带着一队人登船,向着扬州方向追去。 第28章 变脸   马车渐行渐远, 萧弈洵就立在一棵树下,看着马车走远,他低头看了看手里拿着拿张面具, 转身向一旁的树林里走去,树林里的树干上系着两匹马, 方才他们就是骑马一路赶过来的。   何瑞跟在萧弈洵身旁,改不了那股絮絮叨叨的劲, “哎呀!真是虚惊一场!总算紫云郡主没事, 太后那边也不会跟着出什么事了。”   萧弈洵走到马匹处, 把面具往马袴布里一塞,翻身上了马,拉着缰绳, 马儿踱着小碎步。   何瑞也随着坐上一旁的马,又道:“皇上,您救郡主,何故还带上一张面具?难道这不是一件好事?何必还隐藏了身份?”   “走吧,回宫。”萧弈洵侧眸看了他一眼, 马鞭一甩, 马儿迈着蹄子向前奔去。   “唉……”何瑞叹气一声,已经见怪不怪皇上这种反应, 把他的话当没听见, 这样的情况还少么?   -   宽阔的河面上, 一艘大船正在河中心行驶着,船上挂着旗帜, 上面写着扬州两个大字。   “救命啊……”船上的一间房门被拉开了,方映雪从里面跑了出来,她跌跌撞撞向前跑, 脸上满是恐惧。   她身后追上来一个穿着锦缎的男人,短方脸,挺着个圆肚子,脚下速度也不慢地追在方映雪身后,喊道:“来人,快给爷抓住她!”   仆从一窝蜂地从各个方向涌来,对方映雪进行围追堵截,终于将其逼到了甲板上,方映雪一步步后退到边缘,身后便是深不见底的河水。   她不会水,这一跳下去,便只有死路一条。   “你们别过来,再过来我就跳下去了。”方映雪威胁道。   方才的短方脸男人走上前来,“你跳啊!你倒是跳!”他摸了摸脑袋,“居然敢打老子,你不跳下去,我还得给你扔下去吃吃苦头。”   方映雪噙着泪,“你可知我是谁?我爹爹是当今丞相方士元,你若敢对我不敬,我爹爹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方脸男人大笑:“你爹爹若是当今丞相,那我爹便是当今皇上,”他一挥手,“都给我上。”   方映雪被逼无奈,望着那不见底的河水,又看了看身后围上来的豺狼,一咬牙便跳了下去,与其受折辱,不如一死了之。   噗通一声,方映雪跌进河水里,连呛了两口水,但求生意识让她努力地挥着胳膊,从水底浮起来,可“豺狼”们并未放过她,也都从船上跳下来,向她扑过来,河水急湍,冲着方映雪一直往更深更急的地方飘去,她努力挥着胳膊想离开河水急的地方,但根本没用。   这下“豺狼”们不敢追上来了,怕被急水冲走淹死了,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方映雪被冲到水急的地方,一点点地往下沉。   “救——救命!”方映雪挥着胳膊大声呼叫,开始呛水,往河底沉去。   就在这时,有小船急速驶来,叶庭风赶到,看见了往河水底下沉的方映雪,忙脱去外袍,穿着单衣纵身跳进河水里,一个猛扎潜行到方映雪的身旁,伸手将她从溺水中捞起来。   “救命——咳咳……”方映雪急剧呛水着,看到叶庭风就好像救命稻草,双手死死地抱住他的肩膀,又惊慌又可怜。   叶庭风一手托着她,一手划水,带着她一块游向驶过来的小船。   在小船上士兵的帮助下,叶庭风把方映雪救上了小船,而其余的小船则在叶庭风的指挥下,去拦截这艘大船,让它往回开。既然拐了方映雪,应该也拐了其他无辜的良女子,叶庭风没法坐视不管。   小船上,方映雪披着叶庭风的外袍坐在船坞里,一身湿漉漉的,眼睛也湿漉漉地向叶庭风看去,叶庭风坐在外头,正在拧湿衣服,他长着一张很英气的脸,浓眉单眼,眼睛并不小,抬眸间眼神里似带着锋芒,看着凶巴巴,像是个不好接触的人。   方映雪知道他并不是像表面上的不好接触,就凭刚才他舍命救自己的举动,换做旁人是万万不敢跳进那么急湍的河水里,就怕一个不小心被急湍卷走,丢了性命。   河面上风大,她全身都是湿的,被风一吹,冷意席卷而上,嘴唇冻得有点发紫。   “多谢,”方映雪轻咬了一口发紫的嘴唇,唇瓣回了那么一丝血色,“叶公子,谢谢你救了我。”   叶庭风瞥了她一眼,又继续拧湿衣服,道:“不必谢我,我也是受我表妹林婳所托来救你。既然答应了她,我自会尽力搭救。”   方映雪又咬了咬唇,也对,叶庭风怎么可能会无缘无故出现在运河上?没想到林婳竟然会不计前嫌地救自己,这令她很意外。   这时,叶庭风又一眼瞥过来,说:“但愿你以后能记得这份恩情,别再跟我那表妹过不去了。”   方映雪面上一燥,没想到她跟林婳之间的龃龉,林婳的表哥竟然也知道。   小船轻轻地向前飘去,唯有风和河水流动的声音,天色将暗,遥遥地听见渔民唱的歌谣……   船停靠了运河码头,叶庭风租了辆马车送方映雪回去,知道女子重名节,怕她衣裳不整,令人误会。   还特地去成衣铺转了一趟,给方映雪买了一身干净的衣裳换上,这才送她回方府。   方府大门就在前面,还有几十步的距离,马车就已经停了下来。   “方小姐,在下就送你到这里了。”叶庭风语调懒懒道:“为了你自己好,这件事还是不要同方丞相提起比较好。”   “是,”方映雪点了点,旋即施施然给叶庭风行了个礼,眉目含情道:“映雪多谢叶公子搭救之恩。”   “不必言谢!”叶庭风漫不经心地道了声,随即扯着缰绳就赶马车离开。   方映雪定定地看着马车消失在街角,方才转身回了方府。   -   这天,林婳下了私塾,刚回她的园子,月橘就迎上来,递上一张帖子来,道:“郡主,这是管家命人送来的帖子,说是方丞相府上的方小姐命人送来的。”   林婳接过来看,过两日是方映雪的生辰,她发了邀请函请自己过府去参加她的生辰宴。   “那姓方的突然邀请郡主你参加她的生辰宴,又想使什么坏主意?”月橘道。   林婳随手将帖子给了月橘,道:“管她憋了什么坏心思,反正我又不会去。”   这事,林婳也就抛到脑后去了,哪想过了两日,她正在嫂嫂那屋子里,跟着她娘亲,嫂嫂一块给小侄女做新衣裳,顺便检验一下林婳的女红学得如何。   绿翘快步走进来,附耳同林婳道:“方府来了马车,说要接郡主您去方府参加生辰宴呢。”   林婳眉头一蹙,正思忖着,林夫人奇怪问:“什么事这么神神秘秘的?”   林婳道:“没什么事,就是方映雪今日生辰,想让我去参加她的生辰。”   “那去呀,”林夫人道:“你这几日一直在家里,也闷坏了吧。方家小姐在盛京里结识的人多,你如今大了,总该多结识一些同龄人才是。”   “没意思,”林婳兴致缺缺道:“反正我不管说什么,她们要不都顺着我的话说,要么顺着方映雪的话说。总之,没一句真心话。”   林夫人笑道:“你若不先袒露真心,谁敢、又怎么会与你说真心话?难道你这辈子就自己跟自己玩?”   “我跟表哥玩不就行了。”   “那你庭风表哥终归有自己事要忙,等再大些,你们恐怕都没话可说了。”   林婳堵着耳朵,“不听,不听。”   嫂嫂秦沁笑道:“前些日子忠勇侯府的钟少夫人来探望,送了我一本围棋残局孤本,你还说她心思独到,知道送这种有意思的东西助我解闷。那钟少夫人便是我从闺中就交好的密友,若非是密友,她又岂有这般玲珑心思为我寻孤本。”   “行吧,我便去瞧瞧。”林婳被说动了,放下手中的绣花针,“那溪姐儿的小衣裳我可就绣不了了。”   林夫人笑着接过:“就你这手艺,我还怕你绣的硌着溪姐儿呢。”   “我走啦。”林婳抬脚便要走,给林夫人叫住,怪嗔道:“你就这样去?去换一身能出门的衣裳,对了,还得备上生辰贺礼,别空手去叫人笑话。”   “知道啦。”林婳应着,快步走出她嫂嫂的院子,这天又冷下来了,估计倒春寒要来了。   林婳本来是为了躲做女红,这才去方映雪家里赴宴,顺便想瞧瞧方映雪又想整什么幺蛾子,但人刚到方映雪家门口,就见得方映雪热情地迎上来,拉着她的手,一口一个紫云郡主的叫,要知道从前方映雪可都是“林婳、林婳”的叫她的名字。   到了生辰宴上,方映雪不禁安排她坐主座,说话还总是围绕着林婳,就连听戏折子都让林婳先挑喜欢的,吃食亦花了不少功夫讨她喜欢,在一众京城贵女面前把她夸上了天。   “紫云郡主喜欢看什么戏?你先挑一个?   “今日这桃花酥,郡主可还喜欢?”   ……   “紫云郡主最是人美心善,若能与她成为知己,那我真是三生有幸。”   林婳全程坐立不安,这个方映雪打得什么算盘?如今怎么比以前还厉害,她竟完全猜不透方映雪要做什么,这样殷勤的讨好自己,简直太令人不安了! 第29章 皇后病了   生辰宴散了, 方映雪单独留下林婳说话。   林婳满心抗拒,她跟方映雪有什么好聊的?望着散去的众人,她蠢蠢欲动, 她也想离开,今天的方映雪太不对劲了, 是不是等会就给她下狠招,一报痒痒粉之仇   方映雪去而复返, 手里捧着 一个锦盒, 笑盈盈地走上前来, “郡主,让你久等了。”说着,把这手中的锦盒递了过来, “这是我精心为你准备的礼物,谢谢你上一次能不计前嫌地派人来救我,我真的感激不尽。”   林婳笑着摆了摆手,“举手之劳罢了,不必客气。”   她也不伸手去接, 就怕方映雪存了什么坏心思, 这种事从前也不是没发生过,还小的时候, 方映雪把青蛙装在盒子里, 引得她好奇去打开了, 被里面突然蹦出来的青蛙吓惨了。虽然事后,她气得直接把青蛙塞方映雪嘴里, 两人大打一架,从此见面都分外眼红。   方映雪笑了笑,打开锦盒来, 递给林婳看,“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就是一些点心,我特意请杏花楼的大师傅做的。”   林婳瞧了下,里面码着各式点心,有花生酥、糯米糍、还有红豆饼等等。   平日总是一副嚣张模样的方映雪难得满脸真诚,道:“我是真心想向你道谢,若非是你,我此刻都不知流落到何处去,不知遭了多少折辱。”   “你不是还怪我连累了你?”林婳挑了挑眉梢,想戳破方映雪的假面。   方映雪莞尔一笑道:“那是我说的气话,郡主莫要往心里去。”   伸手不打笑脸人,林婳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接过锦盒,这个方映雪反常得厉害,但不至于在吃食中下毒怎么蠢吧,还是这么明目张胆的。   方映雪见林婳接过锦盒,十分开心,转身从身后婢女手中拿过一个更大的锦盒来,道:“这里还有一盒点心,还请郡主帮忙转交一下给叶公子,请郡主代我说一声谢谢。”   “呃,”林婳拿不下,赶紧让一旁的绿翘接了。   方映雪双手交叉地放在膝盖上,坐姿端正又有一点含羞,“上一回,多亏叶公子跳河救了我,否则我恐怕早就一命呜呼了。”   林婳诧异道:“跳河?什么意思?”   “叶公子没有同你说吗?”方映雪也很惊讶,随即抿了下朱唇,笑容浅浅地把事情经过叙述一遍。   “哦……原来其中还有这等曲折啊,”林婳道:“我表哥没跟我说过呢。你且放心吧,你送的礼,我一定转交到我表哥手中。”   “那就麻烦郡主您了。”方映雪笑盈盈道。   这笑容中分明还带着一点儿思春,林婳看得瞬时起了一胳膊鸡皮疙瘩,不会吧,不会吧,这个方映雪竟然对表哥看上了眼?她不是倾心于皇上吗?还想着进宫做妃嫔吗?   她表哥这么一个风华正茂的青年,怎么能沦落到方映雪这样“心肠多”的人手里呢?   林婳倏然起身,匆匆告辞:“方小姐,你放心,你的感谢我定然会带到的。时候也不早了,我该回府去了。”   方映雪也跟着起身,“那我送你,”她又连忙喊了下人,赶紧去备马车,一路挽着林婳的手,送了林婳出府门,送了她上马车,直到林婳的马车消失在街角,她这才依依不舍地转身回去。   “不是吧,不是吧,”林婳看着那点心锦盒,也是头大如斗。叶庭风招惹谁不好,怎的偏偏招惹上了方映雪?   不知道叶庭风对方映雪什么心思?万一有意的话,林婳一想方映雪如果嫁进她家里来,就发愁,平日温馨地日子变成了整日吵得翻天覆地。   叶庭风是她心爱的表哥,她可不希望将来因为方映雪,而跟表哥生疏了。   不行,她得去探一探,看看表哥对方映雪有没有那意思!   林婳回府,径直往叶庭风的院子里去,叶庭风正在院子里练木桩,打得木桩嘭嘭作响,她走过去喊道:“表哥。”   叶庭风闻声停了下来,手扶住被打得移动的木桩,转身看来道:“什么事?”汗水顺着他的额角滑落,渗进衣襟里去。   林婳从绿翘手中接过方映雪给叶庭风的那盒点心,递了过去道:“我刚刚从方丞相的府上回来,这是方映雪托我转交给你的点心,说是为了感谢你那日对她的救命之恩。”   叶庭风站着没动,蹙眉道:“你怎么去她们家了?”   “方映雪的生辰宴,请了我去啊。”林婳上前又递了递点心,“呐,拿着吧,这可是人家特地请杏花楼的大师傅做的呢。”   叶庭风喊来他院子里伺候的小厮,“这些点心,你们分着吃吧。”   林婳挑眉,表哥这般随意处置了方映雪的谢礼,应该并不把方映雪放在心上吧。   “表哥,你都不尝一尝吗?”林婳问。   叶庭风看了她一眼,“我不爱吃点心。”   “哦。”林婳抿了抿唇,隐下笑意,这下就确定了,表哥对方映雪确实没那意思。   林婳摆了摆手,“那我就先回去啦,不打扰你练功了。”   她正欲转身离开,叶庭风却叫住她,“婳儿——”   “怎么了?”林婳抬眸望他,只见他表哥紧抿了一下唇,眉头紧蹙,似乎在犹豫着什么,最后舒展开眉头,道:“没事,你去吧。”   “那我走啦。”林婳转身,步子轻快地离开。   叶庭风望着林婳离开的背影,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这话让他如何启齿?   难道跟她说,百花楼被查封,萧弈谦如愿替月娘赎了身,这会已经将人带回了王府?   叶庭风抬起胳膊一圈打在木桩上,啪地一声,木桩上的其中一节竟然被打断了。   明明萧弈谦答应了他,会尽快整理好这段感情,绝不会影响到他跟婳儿之间的婚事。   如今看来,萧弈谦根本不记得自己当初的承诺,而是一头热扎进了那个叫月娘编织的温柔乡了。   不过有他在,他决不允许萧弈谦伤害到婳儿,哪怕这兄弟之情不要了。   -   这几日,方映雪多次给林婳送来请帖,请她去听戏、又请她去踏青、就连烧香拜佛求平安也要叫她一同去。   林婳拿家里管束得紧,又有功课在身,还得学女红等等,来搪塞方映雪。   她会去见方映雪才怪了,方映雪这个架势分明就是想通过她,来吸引叶庭风的注意。她就偏不上这个当,盛京中淑女何其多,她表哥叶庭风又一表人才,家世也甚好,何愁无贤妻?何故要搭理方映雪这个坏脾气的家伙。   春季倒春寒的时节来了,今年较往年冷多了,甚至还下起了雪,扑簌簌地雪落了满枝头、满庭院,冷得人又烧起了炭炉取暖。   因为天气冷的缘故,给林婳上课的夫子病了,请了几日假。   天寒地冻也不好出门游玩,表哥叶庭风自从被封了那劳什子昭武校尉,忙得不见人影,林婳只能在家里练练字,做做女红。   今日下午,她便随着娘亲在嫂嫂屋里打发时间,娘亲和嫂嫂围着暖炉给溪姐儿做小衣裳,自从溪姐儿出生后,做小衣裳就是嫂嫂和娘亲的一大乐趣。溪姐儿这会在内屋的摇篮里睡着,有奶娘在一旁看着。   林婳则带着侄子小曜儿在一旁的案桌旁,铺开了宣纸写写画画,她画画来,小曜儿练字。   小曜儿写上一两个字,便要停下来瞧几眼林婳的画,小脸蛋惊叹地道:“小姑姑,你画得真好。”   林婳正在画一幅白雪红梅图,已完成大半,若非亲眼见到林婳所画,旁人都要以为是那位隐世大师所画,那红梅白雪相得映彰,与府中那几颗覆盖在白雪中的红梅相差无几。   “那能不好吗?”嫂嫂秦沁笑道:“你小姑姑师从的可是宫廷里的画师大家,皇家画师那可是技艺超绝,再加上你小姑姑聪慧,这才小小年纪便有这般造诣。”   “嫂嫂,你就别夸我了,我就随便画画,还差得远呢。”林婳手上的笔未停,笑着回答嫂嫂的话道:“我也就这画能看了,其他什么的,可就不能看了。”   “我哪是在夸你,我是在说实话。”秦沁笑道。   “我也想学画画。”小曜儿抬着小脑袋同林婳道。   林婳闻言停下笔,一双灵动的杏眸浸出笑意,“好呀,我教你,快叫师父。”   “师父。”小曜儿立马开口喊道。   嫂嫂秦沁打趣道:“这既然要拜师,那不得敬茶。曜儿,快倒杯茶给你小姑姑敬茶,免得她反悔了。”   林夫人笑眯了一双眼睛道:“曜儿要学画画,那得正经找个画师来才行,就婳儿那一时兴头,能教曜儿什么呀。你们可还记得前些日子她不是要学做胭脂,还说学会了教我们做,这会儿问问她,学得如何了?可能教人了?”   “娘亲,哪有你这样的。”林婳无奈叹气,想说她不要面子的嘛?   “哈哈……”众人笑作一团。   这时,嫂嫂院子里的丫鬟疾步走了进来,满脸惊慌道:“夫人,不好了。宫里传来消息说是皇后娘娘病了,还病得很严重。来递口信的公公就在外面,要请夫人您和三小姐一块进宫侍疾呢。” 第30章 阿姐她不开心……   一辆马车, 紧赶忙赶地进了宫。   林婳和林夫人大老远就听见太后的斥责声,“你们都是如何服侍皇后的?前些日子哀家瞧着还面色红润,这才过了多久, 人就病倒了?”   “郡主,林夫人。”殿外的福祥见到林婳她们, 忙行了个礼,随即引了她们进殿内。   长春宫殿内, 乌压压的跪着一片宫女、太监, 还有御医。   “见过太后娘娘。”林婳和林夫人进去先行了礼。   太后过来伸手扶起林夫人, 眼里有泪说:“快去看看姝儿这可怜的孩子,是哀家没看顾好她。”   林夫人思女心切,急忙地往床榻边去, 撩开了幔帐,见到了病得昏昏沉沉的皇后,林夫人眼泪一下涌到眼眶边,伸手握住皇后的手,发觉她的手是如此的凉, 心疼得想要用双手焐热了。   “皇后, 皇后娘娘……”林夫人轻声喊着,但皇后没有反应。   “母后, ”林婳看向太后, 眼圈儿也红了, “我阿姐这是怎么了?”   太后叹气道:“太医说是旧疾复发。”   林婳听罢,眼泪扑簌往下掉, 从前阿姐还未进宫时,身体一直健康没生过什么病,所说的旧疾无非就是滑了胎, 没养好身体遗留下来的旧疾。   皇后先是身体发冷,后又高烧不退,如此反反复复,一直昏昏沉沉也没有清醒的时候。   林婳娘亲在宫里侍疾两日,一直很心焦,吃不下睡不着,竟也跟着病倒,林婳的爹林国公特地来接走了林夫人,免得大家手忙脚乱,要操心两个病人,临行前特地叮嘱了林婳,让她好生照看皇后。   不消爹爹嘱咐,她也会照看好阿姐的。年纪还小时,有段时间娘亲去爹爹驻军之地探望,来回再加上住的时间,起码得一个月,那些日子都是阿姐照看她的,从小阿姐就特别疼爱她。   林婳也真的做到了,几乎是寸步不离的照看着皇后,甚至还让苏姑姑在一旁设了一个小榻,就连睡都在皇后的屋里。   期间太后、皇上也来探望了,甚至宫里其他妃嫔以娴贵妃为首也来探望,太后和皇上来探望是真心实意,至于那些妃嫔们的心意就不知了,林婳让苏姑姑以皇后静养的由头打发了她们走。   “郡主,您先去歇息吧。”苏姑姑小声劝道:“有奴婢在一旁看着呢,您这么熬着,容易熬坏了身子。”   林婳努力睁开像是粘在一起的眼皮,连反应都是迟钝的,“那我睡一会,等到了时辰,我在跟苏姑姑你换一换。”   “哎。”苏姑姑伸手搀扶住哈欠连天的林婳,送了她到一旁的小榻上去睡,林婳头一沾枕头,一下就睡了过去,实在是困坏了,苏姑姑低叹一声,伸手替她盖好了被子。   半夜,林婳睡得迷迷糊糊,像是听见有人在耳边说话,一下就醒了来,这才听见阿姐在说话。   寂静的殿内,昏黄的烛火戚戚燃着,不见苏姑姑的人影。   林婳披了外衣扑到皇后床榻边,“阿姐?阿姐?”   她凑近了,想听阿姐在说什么,模模糊糊的也实在听不清说什么,她努力地猜着,“阿姐,你是要喝水吗?”   林婳去一旁的桌上倒一直温着的热水,试了试温度,刚刚好,她端去床榻旁,跪坐在床榻旁,想用勺子给皇后喂水喝。   这时,皇后说的话突然变清晰了,“长清……长清……”   林婳端着水碗愣住,怀疑自己听错了,可是皇后又断断续续道:“慕长清……长清啊……”   她没听错,阿姐口中唤的人确实是慕长清。   阿姐怎么会叫慕长清的名字?是做梦了,梦见了以前的事吗?   慕长清是她爹手下的将领,父亲战死沙场,母亲也随之而去,只留下他孤身一人,那时还年少,便被她爹爹林国公带在身边培养,要么随军在陵东,要么住在林国公府。   这些年,爹爹在盛京休养生息,陵东的军务都交给大哥林祈,慕长清便就跟在了大哥林祈身边,已经很少回京,只能在大哥的家书中有他片言知语。   “长清啊……”阿姐继续低声唤着,倏然一行眼泪从她的眼角滑落,带着无尽的忧伤,阿姐翻了个身倏然就行了,睁开看着林婳,眼泪一直不停地落。   “阿姐,你醒啦!”林婳放下手中的碗,惊喜地握住皇后的手腕,才发觉皇后身上滚烫,在发烧,而且人烧得有些糊涂了,不然皇后阿姐怎么会抓着她的手,泪如雨下道:“长清,你来了,你如何会来?可是来见我最后一面?”   委屈,难过这些情绪在皇后脸上交织着,这是林婳从来没有见过的阿姐。   “阿姐,”林婳喃喃地唤着她的名字,也跟着一块掉眼泪,“阿姐,你别吓我,你不会有事的。”   她脑海里飞速地划过一些画面,想起还小的时候,她就是一个跟屁虫一样粘在阿姐身边,而阿姐身边总是有一个人的身影,是慕长清。   阿姐温柔地笑着跟慕长清说话的画面;慕长清舞剑完阿姐拿手帕替慕长清擦汗的画面;还有阿姐和慕长清带着她一块去逛市集,阿姐脸上一直挂着开心的笑容的画面等等。   那时候她还很小,什么都不懂,可现在她明白了,阿姐跟慕长清原是一对。   “啊……婳儿是你啊,”皇后似乎有了那么一点神智,她收敛了面上的情绪,又变成那副对什么事都反应很平静的样子,她缓缓地躺了下来,握着林婳的手道:“你怎么到宫里来了?”   “阿姐,你病了,我和娘亲到宫里来照顾你,”林婳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眼泪不停地掉,“娘她着急病了,爹爹接她回去养病,不过已经好得差不多了,爹爹还特地叮嘱我在宫里好好照看你。”   皇后见林婳一直掉眼泪,抬手替她擦了擦,笑容苍白:“傻丫头,阿姐没事,别哭了。”   “我没有哭,”林婳一把扑在锦被上,还是憋不住地大哭了起来。   阿姐,她的阿姐,她的阿姐嫁给了大齐的皇帝,是大齐尊贵的皇后。她以为阿姐是幸福的,现在发现不是的,阿姐喜欢的人是慕长清,可却嫁给了一个不喜欢的人。她的阿姐值得拥有最最最好的,值得拥有最好的幸福,可此刻事实告诉她,她的阿姐一直活在痛苦中。   这时,苏姑姑从外头回来,手里端着新烧旺了的炭炉,见到林婳匍匐在床榻上哭,吓得丢了炭炉,跌跌撞撞地跑过来,高呼一声:“皇后娘娘——”近了,见着皇后娘娘醒了,大松一口气,道:“郡主,您好好的,哭什么啊?”   皇后笑道:“我也被她哭得莫名其妙。”   苏姑姑去一旁端了用文火温着的药来,道:“娘娘,您醒了,我喂您吃药吧。”   皇后蹙眉,轻轻摇了摇头,自顾伸手去拍了拍林婳的肩膀,“好了,傻丫头,别哭了啊。”   一贯温柔地哄着她,林婳强忍住难过,抹了抹眼泪,道:“阿姐,我是见你醒了,一时太开心了,所以才哭的。”   “娘娘,喝药了。”苏姑姑催着。   林婳伸手接过,“我来喂阿姐吃药,苏姑姑,你去拿蜜饯来。”   皇后不想喝药也不行了,林婳固执地舀了一勺药递到她唇边来,“阿姐,你一定要喝药,你现在发着烧呢。太医说了,得喝药把烧退下来。”   “唉……”皇后重重叹气,“我喝就是了。”   皇后喝了药,很快犯困睡着了。   林婳呆呆地坐在床榻边的凳子上,一点睡意都没有,满脑子都是阿姐嫁入宫里之后的样子。   阿姐轻轻地笑、浅浅地笑、温柔地笑、大声地笑……   这些笑容之中总带着一点阴郁,阿姐藏得太好了,她竟一点都没有看出来。   借着灯,林婳细细打量睡着的阿姐,苍白、脆弱,好像一朵雪花,轻轻一碰,就会消失不见。   第二天一早,太医院的院判来把脉,又是摇头又是叹气,道:“皇后郁结于心,苦熬多年,已然到了灯枯油尽之际,便是华佗再世,恐也难妙手回春。”   这话犹如晴天霹雳,林婳被震得失神了半响,才缓缓回神来,眼泪像是决了堤,难受得喘不过气来。   “胡院判,”林婳道:“这些话你莫要往外说,只说皇后娘娘的病情如往常一样。”   “这——”胡院判很为难。   林婳道:“按我说的去做便是,若有什么问题,自有我担着。”   胡院判也知紫云郡主的身份,这般要求自有她的道理,便应下了,随即退了下去。   苏姑姑红着眼睛道:“郡主,皇后娘娘的病情兹事体大,若是瞒着,怕是不妥。”   林婳道:“难道宣告出去,叫那些有祸心的人幸灾乐祸,就盼着阿姐没了的消息?”   “郡主说的是,”苏姑姑低叹道。   林婳哽咽地抹了抹眼泪,道:“没准,没准能有奇迹呢,阿姐的病突然一下就好了。”   林婳这样期盼着,可苏姑姑都知,这是痴人说梦。   午时。   绿翘到宫里来,带来了皇后喜欢吃的龙须酥,她道:“这是夫人特意交代奴婢,到吉祥大街的刘婶家买的,说是皇后娘娘喜欢吃她家的。”   皇后自半夜醒来一回,吃了药就一直睡着没有醒。   林婳往床榻那边瞧了一眼,接过放在桌上,问道:“我娘的身子如何?”   “好些了。”绿翘答道:“原想着跟奴婢一块进宫来,但国公爷拦着不让,让她休养一两日再进宫来探望。”   “那就好。”林婳点了点头,一夜未眠,她只靠着精力支撑,反应有点缓慢。   “哦,对了,”绿翘似想到什么,又道:“大公子回来了,今早上到的府上。”   “大哥?”林婳猛地抬头望向她,问:“大哥他是独自一人回来的吗?可带了什么人回来?”   绿翘不解其意,道:“还有随从啊,带了好些陵东的特产呢。”   “我是说慕长清,大哥这次回来,他没有跟着一块回来?”林婳有些着急问。   绿翘道:“回了,一块回的呢。”   林婳倏地站起身来,脑子里划过一个大胆的想法,她要让阿姐见慕长清! 第31章 半路杀出个娴贵妃   今日的林国公府, 因为大公子林祈的归来,显得十分热闹。   因为皇后娘娘在病中,不便大摆筵席, 于是准备摆几桌家宴,顺便将小小姐溪姐儿的满月宴给办一办, 就请了几房亲戚上门。   林婳带了皇后宫中的福祥公公一块出宫。   一到家,便径直去寻慕长清, 还没见到人, 就听夏荷说嫂嫂娘家表妹来做客, 大家有意要撮合秦家表妹与慕长清,这会子正在府中花园游玩。   林婳急急忙忙地往花园赶,她管不了那么多了, 她只想让阿姐不那么痛苦,想让她快活一点。   她在花园里一通寻,在溪水的假山旁见到了并立站着,正在说话的慕长清和秦府表妹,秦府表妹姿态羞怯, 眉眼含情, 一看便是相中了慕长清的样子,慕长清背对着她看不清楚他的神情。   两人说着, 转身欲望前走, 秦府表妹倏然一个趔趄, 差点摔倒,幸而慕长清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   “慕公子……”秦府表妹目光缱绻, 慕长清并未即刻松开手避嫌,两人四目相望,仿佛此刻他们眼中只有彼此, 再也看不见其他人了。   林婳再也迈不动一步了,她觉得这样的慕长清不值得她阿姐还惦记着,就让过去的那个慕长清留在阿姐心里,有一份美好的遗憾,总比被心上人已有她人这样的事实来得伤人。   林婳想回宫去,继续陪着阿姐。   还没来得及离开家,被林夫人撞见了,林夫人诧异道:“你怎么回来了?不是在宫里照看姝儿吗?”   林婳道:“阿姐吃了药睡了,我知道大哥回来,好久没见到大哥了,特地出宫来看他,等会再回宫里去。”   “呵呵,也是,你们兄妹起码快有一年没见了。”林夫人笑道:“那走吧,我正好要去你大哥屋里,你大哥见着溪姐儿稀罕得不行,估计这会在逗溪姐儿玩。”   到了嫂嫂的院子里,除了大哥,还有嫂嫂娘家的女眷和林家亲戚女眷,一个个都围坐在一块闲谈,而大哥则坐在溪姐儿躺的摇篮旁,正拿着拨浪鼓逗溪姐儿。   “大哥,”林婳走进去喊道,林祈回身看过来,他身材魁梧,长得浓眉大眼,跟林国公简直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他笑道:“婳儿,这么久不见,长高了呀。”   林婳笑道:“大哥比出门那时瘦了。”   林祈摸了摸下颏,笑道:“那是当然了,陵东离盛京远,一路赶回来可辛苦了,又吃不好又睡不好。”   “这次回来,准备呆多久?”林婳问,一旁林夫人与亲戚们坐到一块说话,说的无非是慕长清和秦府表妹的这桩亲事,声音不小,林婳想不听见都难。   林祈道:“路上耽搁了那么长时间,住个十天,就得赶回陵东去了。”   陵东是边境的一道防线,异族野心勃勃,作为大齐的将士不得不警惕。   “这么快啊,”林婳心事重重地道:“等你再回来,溪姐儿怕是不认得你。”   林祈笑道:“她还小,此时不也不认得,”他拿着拨浪鼓逗了溪姐儿两下,似想起什么,又问:“对了,皇后娘娘身体可安康?我听母亲说她病了。”   “还,还是老样子啊,”林婳低声道,她不敢把阿姐的情况说出来,还是在今天这个团聚的日子,要给溪姐儿办满月宴。   “唉,”林祈叹了声气,“她啊,就是心思重。孩子没了,都过去这么久了。若是调理好身子,怕是早就又怀上了。”   林婳听了这话,可算知道有口难言是多么难受了。   阿姐郁结在心,恐怕不仅仅是因为孩子的事,还是因为慕长清。   一旁,众人说起慕长清的亲事,说得都来劲了,就差没把婚期给定下。   林婳听不下去,正想说要回宫里去,这时,那秦府的表妹回来了,笑容勉强,眼睛还有点红,像是哭过。   “词儿?你这是怎么了?”嫂嫂秦沁问。   “表姐,我没事,”苏词行了行礼,道:“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人家对我既然无意,词儿就先回去了。”说着,她转身便走,苏词的娘急忙追了上去,临走前,还道:“这事既然没事先谈妥,何故就急慌慌地把我家女儿叫来,这不是故意叫人下不来台吗?”   秦沁被她姑姑说的脸一阵白一阵红,她也没有料到慕长清居然直接拒绝了她表妹苏词。   慕长清虽说条件不错,但毕竟家世单薄,又错过了最佳说亲的年纪,还常年在边塞军营里生活,给他说一门好亲事,这对他来说难道不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吗?   林婳听到这些,忍耐住心中的暗喜,跟大哥说了声,也匆匆离开去寻慕长清。   正走到慕长清住处附近的树林小径,就见到了走在前面的慕长清,林婳赶紧喊道:“慕大哥。”   慕长清停住脚步,转身望了过来。   林婳一路小跑过去,待走近了,看清了慕长清的样子,也大吃了一惊。   他从前整个人很内敛安静,总是让人感觉不到他的存在,但至少是一个白白净净的公子模样。而此刻的他,胡子拉碴,皮肤被晒得很黑,甚至下颏处还有一道疤痕,整个脸庞都透着坚毅,曾经一双星辰一般的眼睛也变得十分沧桑、荒凉。   “郡主,您有事吗?”慕长清微微垂首问道。   “我,我——”林婳气沉丹田,一鼓作气道:“你是不是喜欢我阿姐,从前喜欢,现在也还喜欢?”   慕长清一怔,“郡主——”   “如果你喜欢我阿姐的话,那就跟我进宫吧,”林婳说:“我带你去见我阿姐。”   “郡主说笑了,皇后娘娘身份尊贵,怎能与我牵扯在一起,”慕长清道:“还请郡主不要再说这些话,若叫人听去,对皇后娘娘的名誉不好。”   “还管这些做什么,”林婳带着哭腔道:“我阿姐她就要死了,慕长清,我问你,你要不要去见她最后一面?她此刻心心念念的人是你。她病得昏沉沉,叫的也是你的名字。”   “她要死了?”慕长清不敢相信,“她怎么会——”慕长清整个人一下颓废了下来,好像被抽走了灵魂一般,“她怎么会死?她是皇后,她应该很幸福才对。”   “你带我去见她,我要去见她。”慕长清红了眼睛,慌得六神无主。   “你跟我走。”林婳拽着他的衣袖,扯着他去海棠园,让他跟福祥公公换衣裳,顶替福祥公公的身份进宫。   -   林婳带着穿着太监服的慕长清进了长春宫,先带去见了苏姑姑。   她一人肯定藏不住慕长清,苏姑姑是她和阿姐的奶娘,是值得信任的。   “哎哟,我的郡主,您要吓死奴婢吗?”苏姑姑捂着心口,惊吓得连连后退,“他,他慕长清怎么会在这里?”   “苏姑姑,”林婳扯着慕长清的衣袖,道:“我是带他来见阿姐的,你就说你帮不帮忙吧。”   “这,这——”苏姑姑在皇后身边伺候已久,哪里不能知道皇后的心思,她道:“你这孩子,你人都带到宫里来了,我还能不帮忙?快进去,别叫人发现了。见了就赶紧离开,我在外头守着。”   “慕大哥,你跟我来。”林婳赶紧带着慕长清进寝宫内。   一进去,就是一股浓重的药味扑鼻而来,慕长清步伐沉重着,他从林家的家书中知道她这些年身体一直不太好,但从未想过严重到这样的境地。这么重的药味,是喝了多少药,才会如此。   林婳带着慕长清进了寝宫内,就停住了脚步,推了慕长清一下,示意幔帐后床榻上躺着的皇后,道:“你过去吧,我会在外面帮你守着。”林婳说完,走了出去,跟苏姑姑站到了一块,守着大殿门边,望着殿外庭院里落了满地的积雪。   林婳问:“苏姑姑,你一直都知道阿姐的心思吗?”   “嗯。”苏姑姑闷声应着。   “阿姐,她肯定很难过吧,一直以来,都把这些事闷在心里,所以才积郁成疾。”林婳吸了吸鼻子,眼里有泪花,她眨了眨眼睛,把泪花忍了下去。   苏姑姑却说:“这世上很多事便是都不能如意,皇后娘娘她一直都努力地向前看,也从来都没有怪过任何人。”   林婳喉咙一哽,眼泪又止不住地往上冒,她大口喘气,缓了半天才道:“今日一早太医来给阿姐诊脉,说阿姐已经是油尽灯枯之兆。”   那时苏姑姑去给她准备早膳,并不在场,因此不知道太医所言。   然苏姑姑听了林婳的话,并不意外,只是叹气道:“皇后娘娘心地善良,会有好报的。”   长春宫那红墙绿瓦的宫门下,娴贵妃正袅袅走进来,身后跟着两个妃嫔和一众宫女,在庭院里扫雪的小宫女、太监忙跪下行礼。   林婳和苏姑姑见了,心口一下悬了起来。林婳转身想往殿内去,被苏姑姑拽住了,苏姑姑蹲下身子,高声道:“奴婢见过贵妃娘娘,容美人,周才人。”   林婳微微欠了个身,“紫云见过各位娘娘。”   她的声音也特意放大了,希望里间的慕长清听见,赶紧藏起来。   “起来吧,”娴贵妃道:“本宫是来给皇后娘娘请安的,苏姑姑,皇后娘娘今日身体可好?”   苏姑姑起身道:“皇后娘娘还是老样子,方才吃了些药,睡下了。恐怖不能见贵妃娘娘您。”   娴贵妃笑了笑道:“从前皇后娘娘也不是没有病过,不说每日让我们去给她请安,但至少隔几日也见一见。这回是怎么了?从病了起,就不见人了。难道是你这奴才没伺候好皇后娘娘,引得皇后娘娘病情加重,这才无法见人!”   娴贵妃语气突然严厉,震得苏姑姑变了变脸色,“奴婢不敢——”   “娴贵妃,你这话是在说紫云照顾皇后娘娘不周吗?”林婳接过苏姑姑的话道。   娴贵妃微微一笑:“哪里的话,紫云郡主与皇后娘娘姐妹情深,一直衣不解带地照顾皇后娘娘,便是本宫也十分羡慕郡主与皇后娘娘的姐妹情深。”   林婳道:“方才苏姑姑都说了,皇后娘娘服了药歇下了。太医也说过,皇后娘娘需静养,其他闲杂人等无事就不要来打扰皇后娘娘。”   “这如何能叫打扰?”娴贵妃笑道:“本宫不过是想瞧上皇后娘娘一眼,看一眼即刻就走,以此表示本宫对皇后娘娘的关切之心。” 第32章 猴子称霸王   娴贵妃执意要进去探望皇后, 林婳拦不住,再拦恐怕要起疑了。   除却宫女,娴贵妃、容美人以及周才人, 还有方映雪一同进了寝殿之内。   昏暗的寝宫内,皇后躺着的床榻在纱幔之后, 透过那些纱幔上的纹路隐约能瞧见其中的皇后。   寝宫内弥漫着浓重的药味,因为天冷, 屋里添了炭盆, 里面暖烘烘的, 大轩窗紧闭着,只开了上头的小轩窗通气。   “我可怜的皇后娘娘,前些日子好见你好好的, 怎么一下又病了,”娴贵妃说着,就要掀开纱幔往里走去,林婳伸手拦着,“贵妃娘娘, 皇后她睡下了。”   “怎么?本宫就瞧上一眼, 也不行?”娴贵妃眼中噙着怀疑。   林婳轻声道:“紫云只是想提醒贵妃娘娘您轻声一点,别惊扰了皇后娘娘。”   “本宫自会小心, ”娴贵妃说着, 撩开了纱幔往凤塌旁走去, 众人在外面翘首望着,林婳拿余光四下搜寻, 也不知慕长清藏到了何处,可千万别被发现了。   娴贵妃走到凤塌旁,望了皇后一眼, 只见皇后双眼紧闭,整个人比较之前瘦削了不少,至于其它的什么,她也瞧不出来了。她的心腹太医通过观察,猜疑道:皇后娘娘病情告急,恐怕撑不过几日,她左等右等也没等到皇后病逝的消息,也没听长春宫里传出什么消息来,便亲自前来探探情况。   看是看不出来的,娴贵妃想动手摸一摸看,她拿了手帕抹眼泪,抽泣道:“皇后娘娘,您可以一定要好起来,这些日子妾身日日都为你诵经念佛,祈求你身体安康——”她说着,沿着塌边坐下,手放在锦被上想去摸摸皇后的手,不想手摸到锦被上,却是一片温热。   娴贵妃一时愣住,这处方才有人坐过?她顾不上探了探皇后的病情,目光当下向四周扫去,这屋子里还有别的什么人吗?   长春宫里,究竟是在搞什么名堂?   娴贵妃拿手帕继续擦眼泪,一边低声念着一边起身四下瞅着,“皇后娘娘,若是能求得你身体安康,妾身愿意斋戒数月……”   林婳在外面看到娴贵妃到处瞧,便猜想娴贵妃发现了什么,赶忙上前掀开纱幔,道:“贵妃娘娘,您的好意紫云替皇后娘娘心领了,只是此时不便在皇后娘娘面前叨扰吧?还请您快快退出来。”   里间就那么点大,藏不住人,必然是藏在了外面。   娴贵妃走了出去,笑了笑道:“本宫前两日做了一个梦,不知当讲不当讲。”   林婳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既然知道不当讲,那就别讲。   容美人附和道:“不知贵妃娘娘做的是一个什么梦?”   “本宫梦见皇后宫中藏着不干净的邪祟,因此皇后这才缠绵病榻,一直不见好。”娴贵妃幽幽道。   林婳严声道:“娴贵妃,这些话在宫里乃是忌讳,您执掌后宫,竟明知故犯?”   娴贵妃笑了,“本宫说这些,不过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也是为了皇后娘娘好。况且郡主您之前不也做过这样的梦?吓得那季婕妤魂不附体——”   “贵妃娘娘您若是要说教紫云,那恐怕得先问过了太后,”林婳赶人道:“既然贵妃娘娘已经看过了皇后,还请退下吧,别打扰了皇后静养,若是皇后有什么闪失,是贵妃娘娘您负全责吗?”   林婳越是如此,娴贵妃越怀疑,料想这长春宫在行什么大忌之事,她喊道:“本宫也顾不得许多,本宫也是为了皇后娘娘好,若是太后要怪罪,本宫也认了。你们几个,快到处瞧瞧这长春宫里可有什么不妥之处,别妨害了皇后的凤体。”   容美人和周才人一向听命于娴贵妃,娴贵妃这般吩咐,当即就四处寻起来,丝毫不顾及此处乃是皇后的寝宫。   一旁的方映雪却是站着没动。   “放肆!本郡主看谁敢!”林婳拿出郡主的蛮横架势,道:“娴贵妃,别给你脸不要脸。你不过是个妾,竟敢在皇后宫中搜查,敢对皇后不敬!这宫里的三常五纲都喂到狗肚子里去了?你们再敢这般放肆,休怪本郡主不客气!”   娴贵妃不怒反笑,闹了这么大动静,皇后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还真如那太医所说命不久矣!   今日便是再放肆一点又如何?她目光落在了角落放着的屏风上,一步步地逼近了,她今日还就得弄清楚了,这长春宫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林婳心口扑通跳得厉害,又不能明目张胆去拦,若是拦了,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慕长清他应该并未躲在屏风后吧?   “哎哟,”方映雪突然捂着肚子叫唤了起来,引得大家望去,娴贵妃也停了下来,“你怎么了?”   方映雪涨红了脸道:“我,我好像吃坏了肚子,”她不好意思地朝苏姑姑道:“我能不能在长春宫借个方便?”   娴贵妃横了方映雪一眼,大家闺秀的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闹肚子,简直丢尽颜面!   “你且自己先回毓秀宫。”娴贵妃没好气地道,正欲再去屏风后一探究竟,方映雪又捂着肚子道:“啊……真的好疼!我还是在长春宫借个方便吧。”   娴贵妃气死了,没见过这么给自己丢脸的妹妹,“来人,还不把二小姐扶回去。”   毓秀宫的两个宫女忙上前,搀扶住方映雪往外走,恰好这时,听闻得殿外的宫女小太监们纷纷地行礼声,“奴才/奴婢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文宣帝来了,见到这么多人在皇后寝宫之内,剑眉微蹙:“何以都在此?皇后不是需要静养吗?”   说时迟,那时快,林婳冲过去就开始告状,“紫云见过皇上,娴贵妃娘娘方才非说皇后殿内有什么邪祟,还要搜查。紫云已经再三提醒她不要扰了皇后静养,她依旧不依不饶地大吵大闹,丝毫不把皇后娘娘放在眼里。分明是趁着皇后娘娘病了,要上演一出猴子称霸王!”   娴贵妃瞪圆眼睛,没想到林婳告状告得那么溜,还暗讽自己是“猴子”,她赶紧辩解道:“皇上,臣妾只是担忧皇后身体——”   娴贵妃话还未说完,就被文宣帝打断道:“你既是担忧皇后的身体,那就该让皇后好生静养,跑到长春宫来闹什么?还不赶紧给朕退下!”   皇上一声低斥,犹如雷霆之声,震得娴贵妃一众人纷纷缩了脖子,“是,臣妾这就退下。”   一个个赶紧地退走,长春宫可算安静下来了。   林婳大松一口气,可算走了!但立马又提拎起来,面前的皇上比起方才那群人更可怕,有过之而无不及。   “皇上,皇后娘娘她睡下了,”林婳赶紧道:“太医说不能见风,要静养,您还是改日再来探望皇后娘娘吧!”   文宣帝目光冷幽幽地瞥了林婳一眼,半响,才道:“如此,那朕便改日再来探望皇后。”说罢,他便转身离去。   “恭送皇上,”林婳行礼,一直目送着文宣帝踏出长春宫的大门去,才放松下来,一屁股摊坐在椅子上,“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苏姑姑则去让红玉将一众宫女屏退下去,都离得远远的,由头上说是“皇后需要静养,无传令,不得随意走动”。   林婳歇了两口气,猛地想起慕长清还在,赶紧进寝殿去,小声喊着:“慕大哥,人都走了,你快出来吧。”   去屏风后面看,却不见慕长清的身影,倏然一个身影从房梁上跳下来,正是慕长清,但林婳依旧惊得连退了两步,“吓死我了,原来你没在屏风后面,我可真怕刚才她们发现了你。”   慕长清说:“她们几个不是我的对手。”   林婳愣了下,才反应过来慕长清说的意思,这是被发现就要灭口的意思?   不过管不了那么多了,林婳问道:“我阿姐可有醒过来?”   慕长清摇了摇头,“她一直昏睡,未曾醒来,我喊她也没有反应。”   林婳撩开纱幔,往凤塌旁走,慕长清跟在后面。   林婳道:“阿姐她这些日子一直昏睡,清醒的时间很少,我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能醒,若天黑前她还没醒来,我得送你出宫。”   慕长清目光坚定道:“我留下来,我一定要等她醒过来。”   带慕长清进宫,已经是很冒险的了,人都进来了,若不能见上一面,那岂不是太遗憾了。   既然如此,那就再疯一点吧,让慕长清留下来。   “嗯。”林婳重重点头,道:“你留下来吧,陪着我阿姐,其他事有我在。”   -   半夜,林婳和苏姑姑在外头守夜,困得正打瞌睡,忽然听得寝殿内传来哭声,两人惊醒。   苏姑姑高兴道:“娘娘这是醒了?我去准备一点吃食给娘娘。”   林婳自己坐在外面,隐隐约约能寝殿内说话的声音。   虽然听不清楚在说什么,但阿姐的声音很轻快,她是高兴的。   她拿火钳翻了翻火炉里的木炭,听着木炭噼里啪啦燃烧的声音,还有阿姐轻快的说话声音,她沉重了许久的心情也跟着轻快了起来……   苏姑姑从厨房端来了百合莲子粥,是林婳送进去的,进去时,正听见阿姐说起从前在陵东住过一段时间的生活。   “真想再回一次陵东,下了雪,湖面冻上了,大家一齐在湖面上嬉戏……”皇后轻声地说着,眼底充满了无限怀念。   林婳走进去,把粥递给慕长清,就想退出去,让阿姐和慕长清两人能多说一些话。   “婳儿,你留下,”皇后却叫住了她。   林婳走了回去,在圆凳上坐下,“阿姐。”   “坐下说会儿话吧,”皇后道。   林婳点了点头,看着面色苍白的阿姐,她鼻子骤然发酸,眼眶也跟着发热,好容易才控制住了情绪。   慕长清端着粥,拿瓷勺喂皇后喝了几口,皇后便摆手不想再吃了,还挣扎着想坐起来,慕长清见罢,忙放下了手中的碗,扶着皇后起身,让她靠在自己的身上。   皇后没有抗拒,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轻轻地靠在慕长清的怀里,两人的手甚至交握在一起,并不避讳林婳。   林婳看得却是眼底一热,大限将至,那些什么三纲五常,都不重要了。   阿姐她只想,只想在死之前,与所爱之人安静地呆在一起,感受着对人世间的最后一点眷恋。 第33章 王爷和叶公子打起来啦!……   林婳是这段爱情的见证人, 听阿姐和慕长清说起过去的美好记忆,感受他们感情中的真挚、快乐。   阿姐说的始终都是快乐的那些事,至于被先皇赐婚被迫分开的不快乐等等, 她一点都没有提,这一刻, 那些都不重要了。   “婳儿,以后就劳烦你替我向爹娘尽孝了, ”皇后缓缓说道。   林婳扑在床榻旁, 握着皇后的手腕, 哭着摇头:“阿姐,你不要这样说,我们要一起向爹娘尽孝。”   “乖, 我知道你能做到的。”皇后伸手摸了摸林婳的头,“有你替我在爹娘身边尽孝,我便安心了。”   “阿姐,我答应你,我答应你……”   皇后累了, 抬手让林婳去歇息, 她还有好多话要和慕长清说,从前来不及说的, 在生命最后的尽头, 她想要全部说出来。   林婳大哭一场, 身心俱疲,苏姑姑扶了她到偏殿歇息, 她一个不留神睡着了。   等她再醒来,起身去皇后寝宫内,刚走近了, 听到殿内隐隐约约呜咽地啜泣声,她一时心神大恸,跌跌撞撞跑进去,皇后已经去了。   “阿姐……”林婳扑在床榻旁,昏天暗地地哭,哭得头胀眼花,周身力气仿佛都被抽走,整个人无力地靠在床榻上。   慕长清立在一旁已然跟木桩一样,双红红肿着,眼泪已经流干。   “郡主,请您节哀!”苏姑姑强忍着泪,伸手来拽林婳起身,道:“奴婢已经让红玉去备了马车,此刻您还是先快点把长清少爷送出宫,若是叫人发现了,怕是都得遭殃。”   “姑姑——”林婳难以自抑,扑在苏姑姑的怀里,一阵抽噎:“我,我记得的,我不哭,我不哭——呜呜……”   收敛好悲痛的情绪,又洗了一把脸,林婳顶着一双红肿的眼睛,脸上也是麻木着的,她领着扮成太监的慕长清急急忙忙地往马车停的地方赶去,慕长清就像一个游魂似的跟在她身后,走着走着就掉了队,得林婳出声提醒,他才略略回神。   他的心还丢在长春宫。   林婳隐了隐涌上来的泪水,抬脚接着往前走。   这会天还早,本以为会悄无声息地混出皇宫去,不想竟然撞见了刚下朝,过来看皇后的文宣帝。   林婳惊得几乎是瞬间垂下头,避开文宣帝的视线,她怕自己红肿的双眼暴露了什么,更怕她眼底的伤心暴露了什么。   “紫云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林婳仓促行礼,身后跟着的红玉和慕长清也随着行礼。   文宣帝穿着上朝的龙袍,看着比平常更为威严,往那里一站,把心虚的林婳一行三人镇得连大气都不敢喘。   文宣帝缓缓道:“如此匆忙,是有何急事吗?”   林婳袖子下的手倏然团紧,她垂着目光答:“是阿——皇后娘娘想念宫外的龙须酥了,所以紫云想赶在皇后娘娘睡醒之前,将那龙须酥买回来。”   文宣帝道:“龙须酥?何不让御膳房做?”   “皇上您有所不知,我阿姐就喜欢吉祥大街刘婶子家做的龙须酥,我们全家人都喜欢在那处买,刘婶子的手艺一绝,旁人做的味道没她做的好。”   文宣帝想了想,道:“来人,去将这位刘氏请到宫中来,专门为皇后做龙须酥。”   “是,皇上,”边阳即刻领命。   林婳惊得忙道:“皇上,这龙须酥必须得在刘婶子家的私人作坊里做,才能做出正宗的味道来。知道皇上您对皇后娘娘十分关切,但,但也无需这般兴师动众……”   林婳急得慌不择言,知道说错了话,又赶忙找补道:“况且亲自去买龙须酥,是紫云这个做妹妹的一点心意,还请皇上成全了紫云吧。”   文宣帝明显沉默了一下,他道:“如此,你便快去吧。”   林婳谢了恩,带着慕长清和红玉两人急急忙忙离开,还没走两步,就听见禁卫军统领边阳喝了一声,“慢着。”   林婳猛然顿住脚步,背脊梁也跟着僵硬住了,她缓缓转身,脸上挤出假笑:“边统领,您有事吗?”   “郡主,您的东西掉了。”边阳走上前来,摊开手掌只见他掌心有一朵珠花,确实是林婳发髻上的。   “多谢边统领,”林婳忙伸手拿过,微微欠身表示感谢,旋即领着人离开。   他们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回廊的拐弯处,文宣帝一行人在原地站了许久都未动。   何瑞小心翼翼地问:“皇上,听紫云郡主的意思,这皇后娘娘还未醒,可还要往长春宫去?”   “回长明宫。”萧弈洵一拂衣袖,转身往回走,何瑞和边阳等一行人连忙跟上。   皇后崩逝,举朝哀悼。   皇上和太后接连下了两道旨意,命礼部以最高规格的丧礼,为孝贤皇后风光大葬。   发丧当日,大哥林祈亲自为皇后扶棺,林婳和林夫人、还有嫂嫂一行人也在送丧队伍中送别皇后。   林婳跟嫂嫂秦沁扶着强撑着要来送行的林夫人,她微微仰头向前看,一眼望到了扶棺的大哥林祈,视线扫向一旁,猛地顿住,她还看见了慕长清,他也在扶棺的队伍中,几日不见,他看起来更憔悴了。   林婳心口一阵钝痛,哭肿了的眼睛又涌上泪水,她长长舒了一口气,真好,真好……   -   林国公府,林婳还穿着一身素衣,头发上没有珠钗发饰,别着一朵白花,她缓缓地向慕长清住的院子走去,在半道就看见了慕长清,他正坐在溪边的石墩上,望着潺潺的溪水发呆,一动不动的。   林婳走了过去,“慕大哥。”   慕长清回神,缓缓向她看来,眼睛里没有一点光。   林婳低叹一一声,将手中拿着的锦盒递给慕长清,道:“这是苏姑姑给我的,说是阿姐平日里最爱戴的几支发簪,我想留给你会更好。”   慕长清那双黯淡无光的眼睛瞬时多了一丝亮光,他伸手接过,打开了锦盒,望着锦盒里的一支团云玉簪,眼泪啪嗒地跌落下来,他伸手拿起了那支团云玉簪,又哭又笑:“这是我送给姝儿的,是我送给她的……”   林婳不忍再望,转身就走,噙着眼泪走得飞快,身后慕长清放声痛哭,即便隐在那潺潺的溪水中,也让人听得出他的痛不欲生。   -   林婳大病了一场,养到倒春寒过去,天气转暖才完全好了。   表哥叶庭风晓得她被闷在府里闷坏了,特地选了个天朗气清的日子,给她安排了一场踏青活动。   此时,草长莺飞,春风和煦。   叶庭风先带着林婳到了踏青的郊外,在一处亭子里坐定,摆上了清茶鲜果,坐等萧弈谦来汇合。   林婳眯眼望着远山,吹着带着热气的风,心底一片宁静,转头见叶庭风在倒腾风筝,笑问:“这次的风筝不会又是你做的吧?”   叶庭风笑道:“你且放心,这回我找了专门的师傅来做风筝骨架,只有这风筝上的字啊,画啊是我弄的。不会扫了你的兴致。”   “呵呵……”林婳轻声笑着,一旁收拾的绿翘和月橘也随着一块笑,月橘道:“奴婢还记得去年春天,表少爷亲手做的风筝,哎呀,那可叫一个精彩。”   绿翘接着道:“是啊,可是想方设法的放它,可就会飞不上天,最后还竟将自己砸了。”   叶庭风笑道:“这过去的事就别在提了吧!我这回可不就长了教训,请了风筝师傅来做。”   叶庭风系好了其中一只风筝,起身准备先放一只风筝试试,月橘跑过来帮忙拿着风筝线,叶庭风拿着风筝跑起来,待风筝鼓起了风,倏然地放手,风筝便乘着风扶摇上天。   林婳仰头望着天上的风筝,天空湛蓝,风筝灵巧地飞着,瞧得人心情大好,她起身道:“我也来放一只。”   叶庭风过来给她系风筝线,两人正倒腾着,这时萧弈谦来了,来的还不止他一个人,还有之前认识的平南王世子沐云深。   “林姑娘,”沐云深见到林婳,不由眼前一眼,只见林婳今日着了一身淡绿色的罗裙,清新灵动。   林婳朝他点头微笑示意了一下,叶庭风几乎是瞬间皱了眉头,横了萧弈谦一眼,道:“还未正式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表妹,也是林国公府的三小姐紫云郡主。”   “紫云郡主?”沐云深愣了下,旋即抱拳弯腰行礼,“是在下失礼了。”   叶庭风还欲说什么,被萧弈谦一把揽住肩膀,岔开话题道:“你们在放风筝啊?来,我也来放一个。今天天气可真好,风吹得人也舒爽。”   他拽着叶庭风去弄风筝,又吩咐人道:“我命人准备了一些物件,可在此郊外烤肉吃,还备了一些美酒,中午这顿就有着落了。”   沐云深看着林婳手中拿着的风筝,问道:“可需要我帮忙?”   林婳点头道:“可以啊,你帮我拿着风筝跑,等风涨起来,然后松手。”   沐云深笑容纯净,说:“我以前也放过风筝,肯定能放起来的。”   他拿过林婳手中的风筝,举在头顶上,沿着直线跑了起来,越跑越快,林婳也随之放长风筝线,倏然他松开手,风筝乘风一下飞上了天空,风筝线绷紧,林婳手握着风筝线,大笑着道:“飞起来了!”   伴随着风筝飞起来,林婳一直感觉沉甸甸的心口一下也变得轻快了起来,她仰着头望着风筝,夸道:“沐世子,你风筝放得真不错!”   “也还好吧。”沐云深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走到林婳身边来,也随着她一块抬头看天空上的风筝。   一旁,萧弈谦拿胳膊肘拱了拱叶庭风,笑说:“你看他们配合得多好啊!”   叶庭风黑着脸,并不看林婳和沐云深他们一眼,而是看着萧弈谦道:“萧弈谦,你什么意思啊?我今日只约了你一人来,你把沐云深带来是什么意思?”   “我这不是怕人少无趣,就把沐云深一块喊来了,”萧弈谦说:“你放心,这个沐云深品性不错,是个小白兔,没什么坏心思的。”   “我是这个意思吗?”叶庭风臭脸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   “我能打什么主意?”萧弈谦反驳道:“我就是想婳儿开心一点,她因为皇后的事,病了一场,我能有什么坏心思?怎么说我与婳儿也是青梅竹马一块长大,我还能算计她不成?”   今日踏青的目的是为了让林婳开心,没必要把那些事拿到此刻来吵架。   他看林婳跟沐云深聊得挺开心的,便没做声了。   放了好一会风筝,乏了,便把风筝固定好,人到亭子里来坐下。   这边,萧弈谦早早吩咐了,叫丫鬟小厮们去拾柴火,把火堆升起来,已经把烤肉烤上,美酒也倒上了。   此刻吃肉品酒,迎着微风,望着春景,真乃是人生一大悠闲事!   沐云深端着酒杯,向林婳面含歉意道:“紫云郡主,上一回在百花楼,因为在下的疏忽害得你身陷险境,我自罚三杯,向你赔不是!”   林婳笑道:“早就过去的事了,不必放在心上。”   “要罚的。”沐云深端起酒杯就喝,但似乎并不怎么会喝酒,还被烈酒呛到了,不过也还坚持喝掉了三杯,脸颊立刻染了红晕,“幸好紫云郡主你没事,不然我,我这辈子也不会原谅我自己的。”   “你还是喝茶吧,”林婳被他的憨样逗笑,给他递了一杯茶过去。   “多谢,”沐云深面颊一红,端着茶就灌了好大一口,口中的酒味去了,才好受了那么一些,不过腹中还是火辣辣的,脸颊越来越红,像火烧云似的。   忽然,有一辆马车驶了过来,看马车上的标识,好像是萧弈谦府上的马车。   萧弈谦看见了,脸色变了变,连忙起身来向马车走去。   叶庭风见罢,蹙了眉头,谦亲王府的马车,除了是那月娘,还会有谁?   马车停了下来,萧弈谦凑近了马车说话,没一会,便伸手从马车上搀扶下一个女子来,林婳定眼瞧了瞧正是那百花楼花魁月娘,只见她面上依旧戴着面纱,穿着一身素雅的白,身姿纤细,气质出尘。   沐云深在一旁道:“自从百花楼被查封后,这位百花楼的花魁月娘便失了消息,没想到今日还能再见到这位花魁,原来她跟谦亲王交情不浅啊。”   “什么交情不浅,”叶庭风白了他一眼,说:“不过是萍水相逢罢了。”   “是吗?”沐云深满脸怀疑,又看了看向他们走来的萧弈谦和月娘,怎么看都不觉得只是萍水相逢的关系。   萧弈谦迎了月娘走来,大笑着说:“忘记同你们说了,我还请了月娘小姐为我们弹琵琶助兴,”又故作殷勤道:“月娘小姐你请入座,这处地方临时布置的,简陋了些,还望你海涵。”   “王爷客气了,”月娘淡淡地回了一句,随即微微收拢了裙摆,施施然坐下了。她看了看林婳,抿嘴浅笑道:“想必这位就是之前的林公子了,没想到竟是个女儿身,此刻扮回女儿身果然是容貌倾城,令人难忘。”   林婳笑了笑,“月娘小姐你说话可真好听。”   “听闻你之前落了险境,没吓着吧?”月娘抚了抚心口,“可把我担心坏了。”   “还好,没吓着,幸得脱险了。”林婳笑着说,她乍然想起那个面具人,心中感叹:都过去了那么久,这救命之恩也不知能不能报得上。天下之大,不知对方容貌,更不知对方姓甚名谁,恐怕此生不复再见了。   “那日在百花楼突逢变故,有好些贼人趁机作乱,盗取了不少钱财甚至是伤了人性命,”月娘娇声道:“幸得王爷当时在场,才护得奴家性命周全,否则这会儿不知流落到何处去了。”   林婳眨了眨眼睛,今日出门她只想好好散心,并不想去理那些烦心事。   这个月娘坐了谦王府的马车来,那就是说月娘此刻应当是住在谦王府中,此刻又说些似是而非的话,是想来试探自己的?还是来示威的?   林婳端起茶喝了两口,又去拿烤好的肉串吃,假装听不懂这些话,也看不懂局势。   月娘垂下眸子,斟酌着林婳是不懂?还是装不懂?   这萧弈谦的风流债都找上门来示威来了,叶庭风岂能容忍,当即便道:“那日本公子也在场,怎么不见月娘小姐感谢本公子呢?”   月娘愣了下,随即浅笑道:“是月娘一直没来得及寻一个机会感谢叶公子您,趁着此刻,月娘敬叶公子您一杯。”说着月娘端起了酒,向叶庭风敬酒。   萧弈谦在一旁道:“月娘小姐,你不甚酒力,还是我来替你喝吧,喝再多本王也奉陪。”   叶庭风目光扫向萧弈谦,萧弈谦也毫不示弱地回瞪,这是护上了!   叶庭风笑了笑,道:“有月娘小姐你一句感谢的话就足够了,这酒不喝也罢。”   月娘执意要喝,“只是一杯酒,月娘可以喝的。”   叶庭风讽刺道:“大可不必。”   月娘讪讪地端着酒杯,嗔怪地看了萧弈谦一眼,萧弈谦夺了她手中的酒杯,“既然他说不用喝,那就不喝吧。”   沐云深迷茫地一下看看这个,一下看看那个,直觉得这三人情绪有点不对劲,但又不知是为何。   反观一旁的林婳,悠哉吃肉喝点小酒,再看看风景,完全无视于面前的紧张局势。   “婳儿,”叶庭风又继续道:“再过几日就是你的生辰,便就只有一年就到你及笄之日了。届时你的婚事也该提上日程了吧?”   “啊?婚事?什么婚事?”沐云深瞪大了眼睛,不明白地看着叶庭风。   叶庭风说:“原来叶公子不知道啊,我家表妹与谦亲王从小便订了娃娃亲,只待我表妹及笄成婚。”   此话一出,所有人脸色皆变。   沐云深大受打击道:“怎么会这样?”看看林婳,又看看萧弈谦,“原来你们之间有婚约。”   至于月娘当场被打脸她就是一个外来者,一个正在破坏人家婚事的坏人,她不像面上看到的那边纯真。   萧弈谦在乎月娘的感受,几乎是第一时间看向月娘,深情款款地望着,似乎在用眼神传递着他心底的爱意。   林婳直接在桌子底下,一脚踹向叶庭风,这种情况说这事煞风景呢!结果萧弈谦“啊!”地一声呼痛,林婳踹错了人。   林婳:“……”   萧弈谦怨念地看了叶庭风一眼,还以为是叶庭风踹的,缓了缓神色笑道:“茶水不多了,我知道这附近有山泉水,叶庭风,你随我去取一些山泉水回来吧!”说到最后一个字,特地咬了重音。   叶庭风倏然起身,“好啊!”又看向林婳道:“我们去去就回,你在这里等着。”   林婳扶额,早知道就不出来了。   萧弈谦和叶庭风两人才走进树林里,就开始对峙了起来。   叶庭风怒道:“萧弈谦!你什么意思?你将那个月娘带进王府不说,竟还让她到婳儿面前耀武扬威,你未免也太过分了!”   萧弈谦道:“她知道林婳不开心,不过是想着有点交情,想来与她说说话,给她弹琵琶讨她开心罢了。什么耀武扬威?叶庭风,你不要乱说。倒是你三言两语就夹枪带棒的,简直就半点君子风度都没有。”   “君子风度?呵呵……”叶庭风被气笑了,“萧弈谦,你未免太可笑了!你搞清楚,婳儿才是你未过门的妻子。你还记得你答应过什么?你说你会尽快将月娘安置妥当,跟她斩断联系,看看你现在都在做什么?一味偏袒这个月娘,甚至完全不顾婳儿的感受。”   萧弈谦沉默了,他紧抿着嘴巴,目光逐渐坚定了起来,道:“我想清楚了,我要退婚,我想娶的人不是林婳,而是月娘,”他越说越坚定,“我这辈子只会娶月娘为妻。”   “你疯了!”叶庭风不敢相信道:“你居然要为了一个风尘女子退婚?你想过婳儿的感受没有?你有没有想过退婚会对婳儿造成多大的伤害?”   萧弈谦道:“我管不了那么多了,我此刻满脑子想的都是不让月娘受伤害。”   叶庭风冷笑着,愤怒一下像火山爆发一样,他扑过去一拳将萧弈谦打翻在地,压在地上,一拳又一拳地往他身上招呼,“萧弈谦,你混蛋!”   萧弈谦不觉得自己有错,“我不过想娶我爱的人,我又有何错?”他抓着叶庭风的胳膊,一个翻身挣脱了,一拳头招呼在叶庭风脸上,叶庭风又更用力地打回去,两人倒在地上互相厮打,谁也不让谁。   林婳她们这边正静坐着,忽然捡柴火的小厮跑过来,惊慌喊道:“不好了,王爷和叶公子打起来啦!” 第34章 难不成是心上人?   “表哥!”   林婳匆忙跑去树林里, 只见叶庭风和萧弈谦倒在地上,还死命地厮打对方,衣裳破了, 头发散了,鼻青脸肿的, 还流了血。   “别打了,别打了。”月娘也追过来, 着急地喊道。   然这两个已经打红了眼, 什么话都听不进去。   林婳忙吩咐小厮 , 将他们强行拉开了。   “萧弈谦,从此刻开始,你再也不是我兄弟!”叶庭风道。   萧弈谦抹了抹额头淌下的血水, 也满脸愤然道:“不是便不是,以为本王稀罕吗?你算个什么东西?”   两人说着,又要挣脱小厮的阻拦厮打起来,林婳急忙冲上去,推开了叶庭风, “哥, 别打了,我们走。”她拽着叶庭风离开。   这踏青宴是办不下去了, 林婳拽着叶庭风上自家马车离开, 她上马车前回头看了一眼, 只见月娘正拿手帕替萧弈谦擦脸上的血迹,萧弈谦眼里也只有月娘, 根本丝毫不关心其他的事。   林婳冷冷哼了声,抬脚上了马车。   幸而绿翘心细,此次出门还带了金疮药等皮外伤药, 为的就是防止受伤,还能及时上药。   林婳拿了一瓶药,小心翼翼地替叶庭风脸上的伤口上药,没好气道:“你弄成这个样子,回去给我爹看到,看我爹不揍你才怪。”   叶庭风怒气未消,一拳头砸在膝盖上,道:“姑父要打随他打便是了。只怪我方才手下留情,没狠狠将萧弈谦这厮往死里打。”   “别动!”林婳上药上歪了,嗔怪地瞪了叶庭风一眼,“还把他往死里打?要真是打出个什么好歹来,看太后不跟你算账!”   叶庭风气鼓鼓道:“算我以前眼瞎,竟把他当好兄弟。呵呵!从今往后,我若是再理睬他,我叶庭风这三个字倒过来写。”   林婳替她擦完了药,收好药瓶子,笑了笑说:“表哥,你倒也不必说得这么严重。毕竟二十多年的兄弟情义,说不理睬他,好像很难哦!”   叶庭风目光毅然道:“我说话算话,不理便不理。反正在他萧弈谦的眼里,我算是个什么东西啊?哪里配跟他这个王爷做兄弟。”   林婳挑了挑眉梢,得嘞!她就不劝了。看样子这不仅有她的原因,还有表哥他自个儿的自尊心被萧弈谦践踏的原因。   这一路回去,叶庭风怒气渐消,望着林婳欲言又止,想劝林婳别难过,又怕林婳根本没看出其中内情。   罢了罢了,已经够不开心的了,何必再说这些徒惹她不快。   回到府里,门房的下人过来禀告道:“郡主,方丞相府上的千金到府上来做客了,已经让夏荷姐引去了海棠园。”   “是吗?她来了呀。”林婳脚步轻快往前走,走了两步又回头跟叶庭风道:“表哥,叫你身边的小厮去取冰块敷一下你的脸,不然明早起来要变猪头的。”   “知道啦。”叶庭风懒懒回答。   林婳笑了笑,继续往前走,往她的海棠园去。   世事无常,早些时候,她可能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居然会跟方映雪做朋友。   慕长清进宫,娴贵妃差点撞破,幸得方映雪从中周旋,那时她稍稍对方映雪没那么大的敌意,想着可能是看在表哥的份上,小小的帮了个忙。   后来阿姐崩逝,她生了一场大病,方映雪来探望过她几次,一来二去跟方映雪也就熟识了,就很意外她居然能跟方映雪很谈得来,然后一直来往到现在。   还没走到她的海棠园,迎面撞见一名妇孺,妇孺见着她就笑眯眯地迎上前来,还伸手拽着她的袖子说:“哎呀,你就是府中三小姐,婳儿吧?”   妇孺穿得很朴实,脸长得能看出年轻时是个美人,但经过风淋雨晒的有些粗糙发黄,还长了一些雀斑,她的手枯燥得像树皮一样,咧嘴一笑,门牙缝里还有点黑,说话更是带着一点儿口音。   林婳被她这么一拽,有点错愕,记忆中并不认得这么一位妇孺,好像也不是府中的婆子。   “哎,松手!”月橘猛地拨开妇孺的手,皱眉道:“你是哪处的婆子?怎的随便扯我们郡主的衣袖?放肆!”   妇孺嘿嘿一笑,道:“我是你的堂婶子啊,也是我从前在的时候,你还没出生。我那相公是你爹林国公的堂兄弟,关系可好咧。”   妇孺姓杨,名绣儿。   “原来是堂婶子啊!”林婳还是很迷茫,并没有听爹爹娘说起堂伯伯什么的亲戚,平日里来往的亲戚里也没有这么一门。   杨氏笑道:“原想到你那院子里坐坐,这府里太大了,我迷了路,现在好啦。遇着了你,跟你一块过去就成了。”   “呵,呵呵……”林婳讪讪一笑,赶紧朝一旁的绿翘使眼色,叫绿翘去喊她娘亲来救命。   杨氏跟着林婳回了海棠园,方映雪见她回来,迎了门边来道:“可让我好等,你再不回来,我可就回去了。”   林婳笑道:“谁叫你不先来个帖子,不然我还能带你一块去踏青。”   “这位小姐是谁啊?也是府里的小姐?似乎没见过。”杨氏突兀地插话进来。   方映雪愣了下,之前来林国公府并没有见到这位妇孺,因此不认得。   林婳讪讪介绍道:“映雪,这是我堂婶。这位是丞相的女儿方映雪。”   “哎哟,原来是丞相家的女儿,”杨氏用力地双手一拍大腿,道:“我们国公府果真是勋贵世家,连女儿家来往的人都是非富即贵。哼!不像我那女儿,怕就只认得村子里长的女儿了。”   杨氏说着坐下了,伸手从桌子上的盘子里拿起一个桃子,一口咬上了,“哟,这桃子真甜!”说着,又咬了一口,边嚼边说道:“婳儿你还不认识我女儿吧,我女儿叫林烟絮,比你应该大上一些。”   “这样啊,”林婳笑了笑,跟方映雪使了个无奈的眼神,两人也在桌旁的凳子上入了座,她吩咐屋子里的丫鬟道:“夏荷,再去沏一壶茶,上一些点心来。”   “哎,”夏荷应着去办了。   杨氏又道:“我们家烟絮长得可美哩,有我年轻时的风采。在我们那处地方,可多人想求娶她,可我们家烟絮哪能随便嫁给那些人,她要嫁当然要嫁给你们这样的勋贵世家,再不济也是个书香世家。毕竟她爹好歹出自林国公府,更是进士的,她哥哥如今年纪轻轻就是个举人,将来前途无量着呢。”   “是吗?”林婳礼貌地附和着,她频频地往门口外看,等着她娘亲来搭救。她就不懂一个都不认识的亲戚,怎么会有那么多话抓着她说呢。   “说起我这个儿子,婳儿你见了肯定会大吃一惊的。”杨氏道:“他长得像他爹,一表人才,年纪轻轻就考中了举人,如今到盛京继续参加科考,没准就能中状元。你想不想见见你子成哥哥?”   林婳:???什么意思?   她隐隐约约觉得有点不对劲。   “哈哈,”杨氏笑了笑说:“你子成哥哥啊,如今也到了娶妻的年纪,想着先成家再立业,婳儿你要不要给我们家子成做婆娘啊?等将来你可就是状元夫人了啊!”   林婳杏眸瞪圆,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这,这真是从这个堂婶嘴里说出来的话?   “呵——”方映雪掩嘴轻笑了一声,道:“ 这位夫人,难道你不知道紫云早就订亲了吗?”   “紫云?”杨氏有点不明白,“订亲?”   方映雪拉着林婳道:“我们家婳儿是太后娘娘亲封的紫云郡主,至于订亲,当然是从小就订给了太后娘娘的幼子,谦亲王。一女不能二配,我们家紫云既然做了王妃,那可就做不了什么状元夫人了哦。”   杨氏面色变了变,但很快又笑眯眯地说:“缘分这事还真是一早就订下的,是我们家子成没有这个福气,哈哈!”她顿了顿,又说:“听说你母亲娘家的侄子也住在林府上,他不会也订了亲了吧?”   林婳挑眉,这,这又盯上她表哥了?这种事她这个未出阁的姑娘好像不便参与吧。   “订了!”方映雪突然抢声道:“恐怕要让婶子你失望了。不过既然婶子你的儿子是个状元之材,想必等你儿子高中状元,要为你女儿寻个勋贵世家的夫君,那是极为容易的!”   林婳听了忍俊不禁,死掐着掌心才忍着没笑出来。   “哎!”杨氏也不傻,自然是听出方映雪是在讽刺她,正欲反驳,林夫人从外间走进来,道:“嫂嫂,你怎的到这处来了?方才我到你住的院子里去送东西,不见你人,可让我好找。”   林夫人来了,杨氏不好发作,只能笑着说:“我就在府上随便转转,半道上碰见了你家的三女儿,就过来她这里坐坐。”   林夫人过来拉着杨氏起身,道:“我让人给你采买了一些衣裳,你快去试试,看合身不合身。”   “那好呀,”杨氏眼前一亮,抬脚就往外走,也不留下了。   林夫人回头望了林婳一眼,无奈地笑了笑,也随着一块离开。   “哼!”方映雪嗤之以鼻道:“我就从未见过如此粗鄙不堪之人,简直贻笑大方!你们家怎么会有这种亲戚!”   林婳看着她,不说话。   方映雪脸颊不自觉涨红,“你,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林婳道:“哇哦,也不知道我这个堂婶的女儿有多貌美,我表哥也到了议亲的年纪了,没准这门亲事还真的会成哦。”   “才不会呢,这么粗鄙的妇人,她的女儿又能好到哪里去?”方映雪大怒。   林婳挑眉看她,方映雪脸色一阵红一阵紫,起身就要走,“我走了,来你家这么久,也该回去了。”   “哎哎——”林婳连忙拉着她,道:“来都来了,你陪我下盘棋再走啊。”   “不下!”方映雪还来脾气了。   林婳拉着她不撒手,道:“就下一盘嘛。”   方映雪顿住,想了想,气鼓鼓地回来坐下,“还等什么,让你的丫鬟摆棋盘啊,看我不杀的你落花流水。”   林婳笑嘻嘻道:“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林婳十五岁的生辰,没有大办,就在府上摆了一桌家宴。   太后娘娘如往常一样,给她准备了生辰贺礼,命人送来了府上。   “哦哟,太后娘娘赏赐的是玉如意啊,快叫我沾沾喜气才是。”杨氏非凑过来看,见到锦盒里放着一柄质地柔和的白玉如意,忙伸手来摸,“这玉如意质地可真不错,肯定非常值钱!婳儿,没想到太后娘娘如此疼爱你啊。”   林婳尴尬地捧着锦盒,放下也不是,不放下也不是。   “咳咳……”林国公假咳了两声,道:“王管家,既然人到齐了,快传膳吧。”   “哎,”管家应着,忙走出门外去传膳。   杨氏终于回了位置坐下,嘴巴还是喋喋不休道:“国公爷,我听说婳儿已经是许了人家的,许的还是太后娘娘的小儿子谦亲王,这事可保真?”   “是真的。”林国公也不好无视杨氏的话,更何况名义上也还是他的堂嫂。   “可真是好命啊!”杨氏道:“可定了婚期?”   林国公道:“还未订下日子,只待我们婳儿及笄之后再议。”   “唉……可叹我女儿命不好,这都快十八了,还未寻到一个好人家。”杨氏重重叹气。   林婳偷偷瞄了杨氏的女儿林烟絮一眼,她长得很纤细,穿着青色罗裙,自有一番清丽动人,眉眼间长得有几分像杨氏,是个美人坯子,她听得母亲杨氏说起自己的终身大事,含羞带怯地垂下头。   杨氏继续道:“国公爷,我家那口子与你是堂兄弟,可怜他身子不好去得早,我辛辛苦苦将一双儿女拉扯大,他们也是姓林的,还请你为我们家烟絮寻一门好亲事,让她风风光光地嫁人了。”   林国公笑了笑道:“这事倒也不——”他话还没说完,桌子底下林夫人拿脚轻踹了她一下,随即警告的眼神扫过来,林国公那打包票的话就变成了,“若有合适的对象,不用你说,我也定会帮你留意着。”   杨氏笑道:“这不就有个现成的吗?”目光一瞥,看向一旁的叶庭风。   叶庭风突然被盯上,也惊了一跳。   “素素妹妹,”杨氏看向林夫人道:“你家侄儿应该尚未婚配吧?”   林夫人皮笑肉不笑,“是尚未婚配,不过他的亲事我也做不了主,还得他祖父拿主意。”   杨氏道:“那找个机会,让你们家老爷子见见我家烟絮,可行?”   林夫人一时愣住,没想到杨氏会在这么多小辈面前,甚至是在她女儿面前,就给她女儿拉亲事。   幸而这时,管家传了菜进来,丫鬟们端着菜肴鱼贯而入,这尴尬的场面才被打断了。   幸而是食而不语,否则这一顿生辰宴吃下来,表哥叶庭风的亲事怕是要被定下,方映雪可就没机会了。   林婳时不时地观察到杨氏的一双儿女,长得倒是端端正正,不像杨氏这么咋咋乎乎的,但到底行为举止总感觉有点拘谨,与这林国公府有些格格不入,但比起他们的母亲杨氏可好太多了。   生辰宴散了后,林夫人把林国公拽来问话,面上是有恼意的。   “林淙,你到底打算怎么办?非得把他们放在府上住?就不能安排到别苑或者郊外的庄子上去住吗?”林夫人气得掐林国公的胳膊,道:“你瞧瞧刚才在婳儿的生辰宴上,她都说了些什么话,这些话是能在饭桌上说的?是能当着那么多小辈的面说的?”   “嘶……”林国公倒吸着冷气,缩回胳膊道:“我能有什么办法,他们那一支根本就不待见他们,连进门都不让他们进。怎么说他们也是我堂哥的家眷,我怎能忍心让他们流落街头。再说子成那孩子学问不错,如今进京赶考,暂且在我们家小住,等他考上了进士,自有朝廷拨宅子给他住。”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啊?你堂哥也算是嫡系一支,怎的会娶这么一位夫人?还落得这么穷困潦倒?”林夫人不解问。   林国公揉着胳膊道:“这说起来就话长了。我这堂哥啊,天资聪颖,才二十岁的年纪就中了榜眼,又与翰林吴大学士家的掌上明珠订了亲,可谓是前途不可限量。可偏偏我这堂哥不知怎么就被身边的婢女杨氏迷住了眼,不仅要退婚,还要娶这杨氏。   这不就出了乱子,吴大学士家的独女一条白绫吊死了,我堂哥害死了人,不仅被先皇取消了榜眼,还取缔了进士身份,贬为平民。他们那一支嫡系也跟他断绝了来往。我这堂哥啊还一意孤行,非带着这杨氏远走他乡,一走多年没有消息,再有消息时,才知他得了重病不治而亡。”   林夫人听得目瞪口呆,“难怪我就说这杨氏行为举止,实在是极为不妥。”   “唉……”林国公重重叹气,“便是收了做妾室也未尝不可,偏生这杨氏不知给我堂哥灌了什么迷汤,非得丢下一切娶她做正室,这不连命都搭进去了。”   -   “表哥!”林婳手里拿了一张纸藏在背后,蹑手蹑脚地靠近叶庭风,突然出声吓唬他。   叶庭风动也不动,只翻着他面前的账本,拿了个算盘打来打去,道:“早知道你来了,还想吓我。”   “算什么呢?”林婳凑过来看。   叶庭风叹气道:“前两日祖父把家里的账本通通送来我这里,说让我以后看着办,我这不就在看着办么。”   “好事啊,有了这么多钱,你就不用再抠门算自己有多少钱了。”林婳笑道。   叶庭风道:“你不知道那叫乐趣,突然这么一大笔钱砸我脑袋上,把我的乐趣都弄没了。”   “你这账本啊,先放放再说。”林婳把手里的纸摊开了,放在桌子上,道:“你看看这个,帮我想一想,江湖中有哪号人物戴这个面具?”   只见白纸上赫然画着一个昆仑奴面具。林婳自己亲手画的。   她觉得还是该报恩的,于是画了这个面具来找表哥问问情况。   叶庭风看了一眼,摇头:“没有。”   “你再想想嘛!”林婳央求道:“仔细想一想,也许他是个隐士高人。”   “真的没有。”叶庭风道:“我就没听过这行走江湖的还戴个面具在脸上,又不是见不得人。青天白日的,戴面具吓人啊。”   “唉……”林婳叹气,“看来是找不到了。”   叶庭风打量着她:“是什么重要的人吗?值得你这般惦记?难不成是心上人?”   林婳瞪眼一巴掌拍在叶庭风胳膊上,“胡说八道什么!这是我的救命恩人。”她把画纸往叶庭风怀里一塞,“我不管,反正你要去给我找到这个人,我看你是见识少,所以才不知道江湖有这么一号人物。”   “好好,我给你找就是了。”叶庭风把纸张叠起来,塞进怀里,突然瞧过来道:“婳儿,万一哪天你有了喜欢的人,尽管去喜欢便是,不用管萧弈谦那厮,他配不上你。你跟他之间的婚事,也不是不能退的。”   “说什么呢。”林婳笑了笑,反正要退婚,也得是萧弈谦先提出来,这退婚是一个互相博弈的过程,她没错,干嘛要担这个退婚的责任。   “我就随便说说,”萧弈谦笑容苦涩,萧弈谦那厮是回不了头了,是铁了心要跟月娘在一起。 第35章 金枝玉叶不要,偏要风尘女子   秋风送爽, 正是出游的好时节。   方映雪向来喜欢举办什么京城贵女同游宴会,趁着酷夏过去,好容易凉快下来, 举办了一个游船诗社。   为此特地租了一条大船,发请帖请平日里相交甚好的贵女前往, 林婳没有收到请帖,方映雪是直接上她家来接她的。   “走啦走啦, ”方映雪拽着林婳的手腕, 拖着她往外走, “多结交一些朋友,也没什么不好。你从前看着跟谁都疏离得很,哪有人敢跟你说话, 从现在开始,你该改改你的为人处世了。”   林婳被逗笑了,“我看着疏离得很?你怎么不说你大小姐脾气的很呢?”   “哈哈,我们两个半斤八两,反正你跟我去就对了, ”方映雪道:“我们一边游河一边作诗叙旧, 你就当陪我去玩。”   林婳拗不过方映雪,人被拖上了游船。   船上, 盛京凡是有些头脸府上的淑女们都来了, 莺莺燕燕地一大群, 见方映雪来了都迎上来问好,突然瞥见方映雪身旁的林婳, 个个面上都很吃惊,彼此互相交换着眼色,这紫云郡主何时对她们这样的聚会感兴趣了?   “紫云郡主就不用我介绍了吧?”方映雪道:“她也加入我们这次的游船诗社, ”说着,又伸手揽住林婳,道:“婳儿,我们入席吧,你坐我旁边。”   众贵女跟上,看着紫云郡主和方映雪亲密无间的样子,个个心中好奇:这两人不是互掐得很厉害,从小就是死对手吗?何时关系变得这样好了?   诚如方映雪所说,多结识些人也不错,不过作诗她就没什么兴致了,随意作了一首,借口更衣就开溜了。   大船已经驶到河中心,林婳不能上岸,便在甲板上走动,眺望远景,河面上不止她们这一艘船,还有好些小一点的画舫,亦有小舟。   林婳往侧边去,向走去另外一边的甲板,正好撞见有小船靠近过来,送了从酒楼里买来的的酒菜来,小船的绳索系在大船旁,随着一块飘荡。   林婳一时兴起,问了船上的伙计要了小船,带着月橘登上小船,准备像其他小舟和画舫一样,享受一下自己划船的乐趣,况且坐在小船上离水面近,探头往出去,还能见到清澈河底下的水草以及欢快游过的鱼儿。   林婳跟月橘一首一尾地坐在小船上,有一下没一下地划着,大都是让小船自己飘荡着。   她看着不远处的小舟,有个戴斗笠的老翁正在垂钓,姿态悠闲,时不时还喝上两口小酒,不由笑了道:“早知道就问问有没有钓鱼的用具,我们也掉几尾鱼回去,可就算没白来这一遭了。”   月橘第一回 划船,拿着浆在水里倒腾,想把小船往前划,但技术不到家,船一直在原地打转。   听到林婳的话,分神来道:“郡主你想吃这河里的鱼,等会回大船,让船上的伙计帮你抓就是了。”   林婳见她专注划桨,不由笑着摇了摇头,手托着腮往河底往,别人抓的鱼哪有自己抓的香啊!   月橘一阵捣腾,总算是找到了诀窍,划着船嗖地一下破水前行,在河面上穿梭起来,还追上了其中一艘画舫,只见那画舫以轻纱、鲜花装饰,在一众画舫中显得尤为漂亮。   “哇,要撞上了。”月橘赶紧调转方向,操纵着她们的小船与画舫擦边而过,林婳的目光不经意地从画舫里扫过,只见里面的一双璧人正贴在一起,她惊得赶紧挪开视线去。   不想月橘惊呼一声,手指着画舫里喊道:“王,王爷!”   林婳下意识望去,只见那一对璧人分开了来,男子是萧弈谦,女子是——是她!   月娘,月奴!   是大年初一时,宫里大宴群臣时,跳第一支舞的那个领舞。   她怎么会出了宫,成了月娘?还与萧弈谦……哦,原来他们早就认识了,而不是最近在认识的。月娘亦是一早知道萧弈谦的王爷身份。   林婳回神,忙道:“月橘,快划船!我们回去。”   场面如厮尴尬,她可不想留下,听萧弈谦说他们的感情史。   “是。”月橘应着,拿起船桨开始往回划。   画舫里的萧弈谦直接站起身来,喊道:“婳儿,你站住!”   林婳能停下才怪了,就说让她生气?还是不生气?   她拿起船桨也帮着月橘一起划,想尽快离开,不想这船不听使唤,竟然加速向萧弈谦他们的画舫撞了去,只听得噗通一声,月娘跌进河里去了。   “月娘。”萧弈谦大喊一声,也随着跳进河里,游去救月娘。   大船那边见情况不妙,赶忙过来救人,把萧弈谦和月娘一同救了上去,林婳也月橘也划船回到了大船上。   还没等林婳站定了,萧弈谦就对她怒目相向道:“林婳,你是故意的吧?”   林婳满脸问号,诚然她的船是撞了他们的船,但也不全然是她的原因吧,明明是那个月娘自己没站稳摔进了河里,怪她喽?   “怪我家郡主作甚?要怪也是怪我这个做奴婢的没划好船,”月橘护主得厉害,撞破了谦亲王跟其他女子做那样的事,她就为自家郡主愤愤不平,也不管萧弈谦是王爷,大声道:“什么故意不故意的,我们家郡主用得着如斯掉份,去跟一个不要脸的计较吗?”   “大胆奴才!”萧弈谦目眦欲裂,转头跟林婳道:“约束好你的奴才,别放出来乱攀咬人!”   林婳往前一步,护在月橘面前,道:“我们的丫鬟难道说的不是事实?你们二人做了什么,自己心知肚明。怎么还想恼羞成怒,把过错攀扯到我身上来了?萧弈谦,你对我恶语相向时,可曾想过我们之间的交情。”   萧弈谦逐渐从盛怒中回过神来,但看到怀里的月娘脆弱的模样,依旧不肯低头认错,执拗地护着月娘,大声喊道:“来人,速速将船靠岸了。”   甲板上那么大的动静,惊动了船上层雅间的方映雪一行人,她们闻声出来看情况。   方映雪沿着木制台阶缓步走下来,看着眼前这情况,不明白道:“这是什么情况啊?”   她走到林婳身旁,微微欠身向萧弈谦行礼,“王爷,您衣裳怎么湿掉——”目光落在王爷怀中的月娘身上,一时露出诧异,“怎么是你这贱婢?”   月娘柔弱地向方映雪看来,顿时吓得不行,直往萧弈谦怀里缩。   “月娘,你怎么了?”萧弈谦担忧护着。   方映雪瞪大了眼睛,看了看林婳,又看向他们道:“这,这——”   萧弈谦跟林婳不是有婚约在身吗?怎的萧弈谦公然搂着别的女人,还是一个宫婢。   林婳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侧身过去,简直懒得看面前这样的场景。   方映雪见林婳如厮,还以为林婳被面前这画面刺痛了,一时怒火中烧,为好姐妹林婳打抱不平,道:“谦亲王,这大庭广众之下的,你搂着这个贱婢作甚?”   “方小姐,请你自重!不要一口一个贱婢!”萧弈谦冷着脸说。   方映雪笑道:“难道我说的不对,她就是啊,宫里的婢女,连跳个舞都能摔跤了。这被赶出了宫门,转头就勾搭上了王爷您,手段还真是不简单啊!”   方映雪心里不痛不痒,她承认她那日是不爽,因为痒痒粉的事出了丑,又找不到地方发泄,便把这火撒到了宫宴上跳舞摔倒的月奴身上,将她赶出了宫里去,况且长得一脸狐媚相,指不定哪日就去勾搭皇上。   不过现在不重要了,她改变心意,不再喜欢皇上了。   “你——”萧弈谦还未怒斥出口,就被月娘拉住了,她低声地道:“王爷,您不必为了月娘与方小姐起争执。那日是我御前表演,一时失误,方小姐的姐姐乃是娴贵妃,她替娴贵妃分忧,自然有责任撵我出宫。若非如此,月娘也不能得以与王爷您相识。”   萧弈谦听罢,倏然瞪向方映雪,原来害得月娘沦落风尘的罪魁祸首在这里。若非方映雪将月娘赶出宫,月娘就不会无处可去,而去投奔她的哥哥嫂嫂,也就不会被卖进百花楼里。   方映雪被瞪得有点怂了,拿胳膊肘子拱了拱林婳,冲她使眼色:你倒是说些什么啊!这可是你的未婚夫,他在与别的女人黏黏糊糊,你不是一向很傲气的吗?倒是发脾气啊!   林婳不想理,萧弈谦不要脸,那是他的事。她还要脸呢,何必大闹一通,叫人白白看了笑话,倒不如当没看见,直接无视。   “哎,这位不是——”倏然,一旁瞧热闹的伙计们其中一个摸着下巴,琢磨着道:“这位不是百花楼的花魁月娘吗?”   “哦,你这么一说,我也认出来了,确实是哎!”   “是她,就是百花楼的花魁月娘,百花楼没封之前,我还去看过她跳舞呢!”   ……   伙计们议论纷纷,萧弈谦怒瞪着他们一行人,胳膊圈了月娘在怀里,用心护着。   不过这些话,在上面围栏旁站着的一众盛京贵女可是听得一清二楚,对于萧弈谦和林婳之间的婚事都有耳闻。   如今,谦亲王这是恋上了风尘女子,让紫云郡主撞见了?   天哪!这一劲爆的消息叫她们想明白,个个惊得目瞪口呆,这,这——这怕是今年盛京第一大丑闻了!   王爷放着金枝玉叶不要,偏偏去喜欢一个卑贱的青楼女子! 第36章 不能随心所欲   太阳初升, 鸡鸣声声。寻常百姓人家打着哈欠,洒扫着自己庭院,生起炊烟做早饭。   而盛京城中各位需要上朝的官员, 已经上完朝,成群结队地下朝出宫去。   林国公作为武官, 平日里操持的只有军务,今日在大殿之上提出了整顿军务的一系列改革, 被皇帝采纳表彰, 此时满面春风, 便是与旁人说话都带了几分得意。   “国公爷,”此时方丞相走了过去,作了作揖道:“恭喜您呐, 一番辛苦可算没白费,皇上今日听了您的提议,可是龙颜大悦。鄙人实在佩服得很,国公爷不愧是百官之榜样。”   林国公抬手谦虚道:“不敢当,不敢当。食君之禄担君之忧, 林某不过是尽责而为。”   “不过, 鄙人近日听得了一些传闻,不知是真是假, 还望国公爷解惑!”方丞相忍住了想笑的冲动。   林国公道:“是何要事?方丞相尽管问便是。”   “是关于这两日京中传得沸沸扬扬之事, ”方丞相打量着林国公认真听自己说的样子, 嘴角实在忍不住上扬,这么丢脸的事, 他竟然还不知道!   “我也是听人说的,说是这个谦亲王与一位女子幽会时,被紫云郡主撞了个正着, 还说当场打了起来,令媛竟然还将此女子推下了河。”   林国公面上惊愕,有这等事,他竟然毫不知情!   再看四周闻风而动的同僚都凑近过来,想从他口中知道些什么,这分明都知道这件事,就只有他不知道。   “国公爷,此事你打算怎么办?”永昌侯也过来凑热闹,道:“听说与王爷幽会的这位女子名声不大好,还是从前百花楼的花魁。”   “说起这花魁,好像不久前,国公爷您的侄子就拐过一次花魁,好像也是这百花楼的花魁。”又一人凑上来道。   林国公被问得一个头两个大,这群没安好心的,故意问这些话,还不是存心来看他笑话的?   -   林国公装了一腔子的怒火回到府中,一进府中就喊道:“管家,快去叫表少爷过来,就说我有事问他。”   林国公一边脱着官服外袍,一边喊道:“来人,去把用家法的木棍拿来!”   官袍玉带的枢纽突然不停使唤,怎么都解不开,他怒火上来直接暴力地想扯开了,结果还扯不开,这下更气,一脚把旁边的凳子踹翻了,骂了一句道:“小兔崽子,这么大的事,竟然敢瞒着我!”   屋子里伺候的下人个个噤若寒蝉,都躲远些去。   “大清早的,谁招惹你了?用得着发那么大的火?”林夫人走近屋子里来,见林国公解不下玉带,便走了过来替他解。   “还能是谁?你侄子那个兔崽子呗!”林国公倏然盯住林夫人,“你该不会早就知道了吧?”   “知道什么?”林夫人一脸莫名其妙。   “就是婳儿的事。”   “婳儿怎么了?”林夫人道:“她这两日挺乖的呀,也不出门,就在家里跟绣娘学刺绣,再不就是上私塾去。”   “你当真不知?”林国公还怀疑,林夫人没好气地捶了他一拳头,“你有什么话就直说,问来问去的,烦不烦?”   林国公板着脸,“等庭风那臭小子来了再说。”   今日叶庭风正好休沐在家,很快就被小厮请了来国公爷这处,他刚走到门口,迎面就砸来一个茶碗,幸而他闪得快,不然这茶碗就砸他面门上了。   “老爷,你这是作甚?”林夫人惊呼。   林国公站起来,指着叶庭风骂道:“你小子快跟我如实交代,你知不知道谦亲王的事?快说!”   叶庭风垂眸叹气,这事最终还是传到了姑父的耳中。   “知道,”叶庭风不得不坦然,“萧弈谦他在外面确实有别的女人。”   “你一早就知道了?”林国公问。   “是。”   “那你为何不早点跟我说?”   叶庭风道:“我原来以为他只是一时兴起,也没有想到他会认真。”   “一时兴起?”林国公气笑了,“真是可笑至极,他在青楼里一时兴起之际,可曾想过他与我们婳儿的婚事。”   “青楼?”林夫人听了半天,听明白是说谦亲王在外有了别的女人,但怎么也没想到居然是个青楼女子。   林国公怒道:“你如今翅膀硬了,这么大的事也敢瞒着!你可知今日下朝,我都让一众同僚笑成什么样了?说谦亲王与风尘女子幽会,让婳儿撞上,还说婳儿醋意横生把那女子推到河里去,问我准备怎么办?我那可是一问三不知,一脸茫茫然,叫人活生生笑话了一早朝。”   林夫人急坏了,夫君的面子哪有女儿重要?她抓着叶庭风问:“怎么婳儿还撞上了?还推人下水?你倒是说清楚一点啊。”   叶庭风道:“那日我也不在,是婳儿跟方家小姐出去游船碰上的,她也没说推人入水,只说撞见了。”   “方家小姐?”林国公嗤笑道:“可是那方士元的女儿,难怪了,难怪他方丞相知道得那么清楚了。”   叶庭风道:“婳儿与方小姐是知己好友,方小姐应该不会乱说,也许是方丞相从别处听来的。”   林国公看着叶庭风,沉声问道:“你跟萧弈谦谈过没?他当真要不顾与婳儿的婚事,要跟那个青楼女子纠缠?”   叶庭风叹气道:“怕是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林国公被这荒唐之事气笑了,“难道我们婳儿就非他不可了?这婚事不要也罢了。夫人,我这进宫面见圣上,求圣上将这桩婚事解除了。”   林夫人迟疑道:“是不是先跟婳儿谈谈?”   “还有什么好谈的?难道婳儿喜欢那萧弈谦家伙,就得把这委屈咽下,继续成婚吗?”林国公怒道:“我林淙的女儿可不受这冤枉气。”   林国公一状告到皇上那里,把皇上都给整懵了。   “这桩婚事乃是太后主张的赐婚,朕也不好解除了这桩婚事。”文宣帝道:“此事还得过问了太后,才能定夺。”   林国公抱拳躬着身子,坚持道:“还请皇上为老臣以及老臣之女做主。”   文宣帝顿了顿,随即起身:“既然林国公你坚持,那便随朕去见太后吧。”   “是。”林国公应声,当真就跟着文宣帝一起去太后宫中,一点也不顾忌皇威之势。   皇家赐婚,不论赐的是什么婚,有什么问题,尽管受着便是了,怎敢提出赐婚?就不怕触怒皇上,太后?   林国公管不了那么多了,尽管心里隐隐约约有那么一点退意,可是为了他女儿的终身大事,是断然不能退缩的。   林国公随文宣帝去见了太后,行礼之后,将来龙去脉全说了出来。   “此事可当真 ?”宁太后怀疑道,之前还见谦儿跟婳儿玩得十分好,甚至还有些亲密无间。况且谦儿他怎么会那么糊涂,竟叫一个风尘女子迷了眼。   “自然是,若不是,臣又岂敢到太后您这里来,”林国公道:“此事已闹得沸沸扬扬,满盛京皆知。既然谦亲王对我家婳儿无意,这婚事便也就作罢吧。”   “你容哀家想想,”宁太后摆了摆手,在原地踱步了一会,理清这其中的干系。既然在他们还小的时候,就促成这门亲事,太后自然是不想就这么解除婚事的。   “哀家还是得先问过了谦王,”宁太后道:“林国公你且先回去,哀家必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的。”   “那臣就先告退了。”林国公行礼告退,太后娘娘是婳儿的义母,一向待婳儿如亲生女儿,必定不会完全偏袒谦亲王。   “母后,那儿臣也告退了。”文宣帝微微颔首,便也要离开,让宁太后叫住了。   等林国公走远了之后,宁太后才道:“皇上,你觉得此事该如何处理?”   文宣帝明显一愣,思虑片刻道:“这桩婚事是母后你做的主,自然是母后您想如何处理,便如何处理。”   宁太后笑了笑道:“哀家在问你的意见,你倒又反过来把问题推给哀家。”   文宣帝道:“母后自然也当问过他们二人的想法,若是不愿意,勉强也不会有幸福。”   宁太后想不通,“这两个孩子也算是从小一块长大的,怎么可能会不喜欢彼此?依哀家所见,必然是那风尘女子使了什么手段,把谦儿的心、眼睛迷住了,他这才将婳儿抛到脑后去的。”   文宣帝行礼道:“母后,儿臣还有奏章要批阅,先行告退了。”   宁太后挥了挥手,“你且去吧,反正也给不了我什么意见。谦儿这孩子可真是不让人省心,气死哀家了。”   文宣帝听到宁太后说的那些话,也没接茬,转身便向长宁宫外走去,他越走越快,身后的何瑞一干随从都跟不上了。   “皇上,”何瑞小跑起来,带着一众人追上去。   “别跟着朕!”文宣帝一个怒目扫来,何瑞一干人等马上停在原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文宣帝一人走远。   不过何瑞怕皇上独身一人,身边没人伺候,叫其他一干人等先回去,自己则一路小跑地追上文宣帝去。   最后在一处山坡上的亭子里找到了皇上,只见皇上手背在身后,眺望着远方,眉头深锁,不知在想什么。   何瑞慢慢地靠过去,离得还有一丈远时,停了下来,不敢惊扰。   “何瑞,”文宣帝突然道:“你觉得朕——幸福吗?”   “啊?”何瑞嘴巴半张,脑子飞速转动着,皇上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大齐朝的一切都是他的,自然是幸福的。   可——何瑞想到皇上平日的生活,除了整日埋头批奏章,处理各种政务,好像没什么其他消遣,一天到晚,脸上也没什么笑容。这样看来,好像也不幸福啊!   “皇上您自然是幸福的。”何瑞笑容得体道:“您是九五之尊,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您拥有这天下的一切,试问怎会不幸福呢?”   “呵!”   何瑞觉得自己耳朵没问题的话,他刚刚好像是听见皇上冷笑了一声?   他偷偷地打量皇上,但见皇上面色淡淡,不像是冷笑了的样子。   “皇上可是为了谦亲王和紫云郡主的事烦恼?”何瑞作为皇上身边贴身伺候的人,自然还得为皇上排忧解难。   他眼睛眨了两下,脑子里突然想起了一些事,还越想越多……   那日在百花楼,皇上很担忧紫云郡主的安危,甚至不顾自己安危,不等巡防营的人一块,就迫不及待地去救紫云郡主。   武林大会那日偶遇紫云郡主陷入险境,虽未亲自去搭救,但分明是警告自己小心确保紫云郡主的安危,甚至寻到了那云州来的刺史,不着急询问正事,反而先要来送紫云郡主回宫。   ……   每一年,紫云郡主生辰,皇上都会恰好在这个时辰赏赐皇后娘娘一些东西,而这些东西皇后娘娘用不上,自然也就赏赐给了用得上的紫云郡主。   还有初一那一夜,撞见了紫云郡主以及谦亲王、叶公子三人在宫中放烟花,之后皇上命他吩咐下去,要在宫宴结束时将宫中库房里的烟花全放了,可那些烟花明明是为了元宵节而准备的。   何瑞眼睛猛地睁大,他竟然愚蠢至此!常常跟在皇上身边侍奉,竟然从未看透皇上的心思。   恐怕皇上一直有意的是这位林国公府的三小姐,而非先皇后。   要知道先皇后自嫁过来,皇上待她就只有客气,先皇后更甚,不仅客气,而且还有些冷淡疏离。   原来如此,这起因是在这处。可算解了他心头多年的困惑,还奇怪皇上和先皇后从未有过什么争吵,关系却十分疏离冷淡。   不待文宣帝回答,何瑞颇懂得对症下药地道:“既然谦亲王与紫云郡主是襄王无意,神女亦无心,解除了这婚约便是。这样一来,不仅谦亲王能觅得心爱之人,紫云郡主亦能寻个合心意的。”   何瑞想他这样说的够明显的了吧,他就差直接说:这紫云郡主身上的婚约解除了,皇上您正好下手不是。   反正是谦亲王他自个儿不知好歹,不懂得珍惜紫云郡主,可不是皇上您横刀夺爱。   文宣帝道:“你懂什么。”   何瑞双手揣在一起,垂下的目光十分不以为然地道:“是,奴才不懂。”   他不懂?他现在才算是完完全全的懂了!   皇上您不就是喜欢人家紫云郡主,还非装得一脸冷漠不在乎的样子。   “太后她——是不会同意解除婚约的, ”文宣帝望着远处的高山,低低叹气道:“他们一个是她的爱子,一个是她视如珍宝的义女,在母后心里他们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是承继了母后她理想人生的投射,母后是绝不会让她所期望看到的局面被毁掉的。”   何瑞张了张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原来做皇上也不能随心所欲啊…… 第37章 祭祀舞   犹如皇上猜测所言, 宁太后传召了谦亲王到宫里,开口便是让谦亲王速速与那女子斩断关系,谦亲王想叙述他跟月娘之间的故事, 宁太后也完全不给他机会。   “你们的那些破事,哀家不想听。”宁太后严斥道:“你若说还把哀家放在眼里, 便赶紧将那女子送的远远的,从今往后安分守己, 等着婳儿及笄之后, 娶婳儿过门。”   谦亲王被逼急了道:“母后, 我从来就不喜欢林婳,我也不想娶她。从始至终都是母后您喜欢她,是您想让她做我的妻子。可我的人生应该是我想要, 而不是母后您想要。”   太后气得心口疼,缓缓扶着椅子坐下,“是,是哀家想要你们成亲,哀家就要做这个主怎么了!萧弈谦, 你给哀家听好了, 你即刻把那个女人处理掉,否则哀家替你动手!”   萧弈谦倏地跪在地上, 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挺直了身体, 直视着宁太后道:“母后,若是您要处死月娘, 那便将我也一块处死吧。”   “你,你这个逆子!”宁太后怒得一拂袖,桌上的茶碗摔到地上, 茶水溅得满地都是。   这算是僵持上了,萧弈谦以性命威胁,让宁太后不敢轻易处置月娘。   “除非哀家死,否则你休想将这门亲事退了,去娶那伤风败俗之人,辱没皇家颜面。”宁太后也放言要挟。   -   林国公在府中等待着,等待从宫中传来解除婚约的消息。   一直等了两日,终于等到了太后娘娘的懿旨,不过不是解除婚约,而是让林婳去参加十日之后的秋收祭祀,还要在祭台上跳祭祀的舞蹈,这是大齐朝皇族的传统,在秋收完成之后,由皇上引领皇族之人向上天祭祀,以祈求来年的风调雨顺。   “往年不都是皇族的人来跳吗?今年怎么让婳儿去跳?”林夫人不解道:“婳儿虽名义上是太后收的义女,可又未曾入皇室玉牒。”   祭祀舞有一男一女领舞,皆出自皇族,如今让林婳和萧弈谦一块跳,可想而知太后的用意。   林国公沉吟了片刻,道:“太后娘娘此举恐怕是想向众人宣告,婳儿早就被认定,迟早要嫁给谦亲王,让盛京城的人都看清楚了,不要再传那些是是非非的谣言。”   “可不乱嚼舌根又有何用?难道谦亲王与那风尘女子的事就不存在了?”林夫人愤然道。   “既然太后娘娘已经下了懿旨,表明了态度,此事便没有商量的余地,”林国公叹气道:“走一步算一步吧。”   第二日,来教导祭祀仪式的嬷嬷和教导祭祀舞的舞姬一同来到林国公府,教导林婳学习祭祀仪式和祭祀舞。   林婳勤勤恳恳地学着,在秋收祭祀之前学妥帖了。   秋收祭祀那日,她便换上早就随懿旨一块送来的祭祀衣服,便坐马车去宫里汇合,再随宁太后、文宣帝等人一同前往祭祀的祭台。   这场秋收祭祀是为了大齐百姓祈求来年风调雨顺,故而全盛京的百姓都能来观看这一盛事,虽说隔了有很远的距离,依旧阻挡不住百姓们的热情,甚至有很多想瞻仰圣上龙颜的天下各处的百姓,也连忙赶了来。   一时之间,祭台外人山人海的,盛京巡防营几乎全部人员出动维护秩序,甚至林国公领了一部分驻扎在盛京外的军队来驻扎,保护圣驾。   林婳与宁太后坐在同一辆马车前往祭台,车帘外是震耳欲聋的欢呼声,百姓们都在大喊,“皇上万岁万万岁,太后娘娘千岁千千岁”。   林婳并不擅舞,加上还是头一回在众人面前跳舞,要是出了错就闹笑话了,这会便一直不停地在回忆动作顺序。   这些看在宁太后眼里,还以为林婳紧张了,伸手握住林婳的手,安抚她道:“别紧张,教你的教坊说你学的很好,到时候正常发挥便是。”   林婳长舒一口气,“放心吧,母后,我定不会丢丑的。”   宁太后又道:“婳儿,你的委屈母后都知道。你跟谦儿自小一块长大,青梅竹马,母后绝不会让别人破坏你们之间的感情。”   “母后,其实——”林婳想把心里话说出来,但宁太后打断了她的话,“母后最大的心愿就是看到你们两个成婚,   高高兴兴的过日子,母后相信你们成婚之后,一定会是最幸福的一对。”   林婳张了张嘴,到底还是把想说的话咽下去了。   宁太后眼中的光芒实在太甚,林婳实在不想让她眼中的光芒褪下去,这桩婚事毕竟盼望了那么多年,若一下解除了,母后心里肯定会不好受。   更何况她和萧弈谦都是太后心里很重要的人,萧弈谦已经伤了她的心,自己不能还去伤她的心啊。   其实林婳也能猜到最后这桩婚事的走向,恐怕还是解除掉,因为她太了解萧弈谦了,他一旦决定的事八头牛都拉不回来,如此,她倒不如哄哄太后高兴也好。   “嗯,”林婳点了点头,挽着太后的胳膊,头枕在她的肩头上,道:“母后,你放心,婳儿没事。”   銮驾抵达祭台处,一行人先进了行馆歇息。   过了一盏茶功夫后,礼部的人过来引文宣帝、宁太后一行人去祭台,秋收祭祀马上开始了。   林婳也被负责这次祭祀舞的司乐另行领走,她瞧了瞧四周的穿着一色祭祀服的伴舞,就是没见到萧弈谦,便问道:“司乐大人,谦亲王呢?”   司乐大人道:“王爷他先过去了。”   “哦,”林婳点了点头,随行一块过去。   等到了地方却不见萧弈谦的身影,可这舞要在秋收祭祀之前开始跳,必须是双人领舞,萧弈谦人不见,那她一个人上台?   瞧瞧这乌压压一片的文武百官以及有份参加的诰命夫人、勋贵世家的贵女们,她还瞧见了人群中朝自己挥手的方映雪。   这么多的人,萧弈谦竟然跑掉了,让她一个人在这里丢丑,实在欺人太甚!   司乐大人也急坏了,四下张望谦亲王的身影,“这可如何是好?眼瞧着要开始了,王爷人跑哪里去了?”他慌张地张罗着人去寻萧弈谦,这一支庞大的跳祭祀舞的队伍一片慌乱,引得观礼那边的人频频注目。   “要死了!要死了!”司乐大人拿袖子狂擦汗,“今日我这脑袋算是保不住了!”   林婳道:“司乐大人,你先莫要慌!可有替代谦亲王之人?”   司乐大人摇头:“没有!”   “那本郡主自己一人上吧,”林婳道:“反正你们的人做好自己的本分,本郡主也做好自己本分,这闯下的祸事都归他萧弈谦一人。”   “能,能行吗?”   林婳冷声道:“能怎么办?死马当活马医呗!”   开始了。   祭祀舞队一行人陆续进场,林婳昂首挺胸地走在中间,她又没做错什么,何必觉得难堪!   祭祀舞队一行人就位,中间的圆台上只见林婳一人,不见谦亲王。   众人不禁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怎么回事啊?往年的秋收祭祀不都两人领舞吗?今年怎么只有一人?”   “我听说啊,今年是谦亲王和紫云郡主领舞。”   “往年还都是皇室血脉的人领舞呢,今年紫云郡主上,太后明摆着要告诉大家,紫云郡主将来必定是要嫁进皇室的。可惜啊,这个谦亲王移情别恋了,如今不愿意娶这紫云郡主,自然是不愿意同台了。”   ……   宁太后看到那圆台上只有林婳一人,不见萧弈谦人影,便知这臭小子临阵脱逃,故意令林婳难堪,也令她这个太后难堪。   当即冷了面色,挥袖子唤来郭公公,“郭为,你且带人去一趟谦王府,去将那狐媚子拿下,带回宫中等候哀家发落。”   “哎。”郭公公应着立马去办。   宁太后虽然说的小声,但一旁的文宣帝乃是习武之人,自然听得一清二楚。   又听得文武百官议论纷纷,再看到圆台中央的林婳孤立无援地站在那里,接受着所有人的嘲讽。   但鼓声响起时,林婳依旧随着鼓声起舞,丝毫不见任何慌张,努力地完成这一支祭祀舞蹈。   “呵,”容美人掩嘴低笑,低声同身旁的娴贵妃说:“这一个人跳的是哪门子祭祀舞?”   娴贵妃没说话,但嘴角轻抿,眼底嘲笑意味十足,只是这嘴角的笑容瞬间僵硬住了,因为他看见皇上接过何瑞递过来的面具戴上,径直从高台上飞身而下,施展轻功穿过一众祭祀伴舞,落在圆台上,分了林婳手中的麦穗,随她一起跳起了祭祀舞,不过他跳的是男子部分。   文宣帝今日穿的本来就是祭祀穿的服侍,与林婳站在一块并不突兀,远处的旁人见了还以为是谦亲王上台了。   可离皇上近的文武百官、还有后宫妃嫔,以及勋贵世家的夫人、小姐们都看得清清楚楚,是皇上戴上面具,上去替谦亲王跳祭祀舞。   从前,皇上还是太子时,每年的秋收祭祀,他便经常上台跳祭祀舞。   林婳舞步没有停,但目光却不停地在追逐着面前人的身影,从衣服看,她自然认出了是皇上,可是从身形、还有戴面具的样子看,好像一个她认识的人。 第38章 盛京中的沸沸扬扬   是因为面具, 所以产生错觉了吧。   林婳收回视线,继续完成祭祀舞蹈,皇上日理万机的, 怎么可能跑到宫外去行侠仗义?   想到这里,林婳还有点生自己的气, 面具大侠这样好心肠的人,她怎么能把冷血无情的皇上跟他连想到一块呢!   有惊无险, 祭祀舞成功完成了。   林婳和文宣帝齐齐退了场, 下了台后, 林婳身旁的皇上摘下了面具,向她望过来说:“你跳的很好。”说完,他就转身走了, 一众人纷纷避让。   林婳杏眸眨了眨,他刚刚是在夸自己?还是安慰自己?   脑子里的念头转瞬而逝,秋收的仪式还在继续,不过接下来的流程又繁琐又枯燥,况且大家的注意力还在她身上, 私底下不知怎么在讨论今日有关于她的这处大戏。她跟祭祀伴舞们一块退下场去, 开溜到祭台附近的行馆里歇息。   绿翘给她拿来了寻常的衣服换上,她本想趁这个机会到处逛逛, 不过被绿翘劝住了。   “郡主, 祭台这附近人头攒动, 实在没什么可逛的。”绿翘道:“太后娘娘知道您回行馆歇息,万一派人来寻不到你可怎么办?”   “好好, 那我就在这里呆着。”林婳坐在塌上,今日一早就被拉起来打扮,也留个功夫给她吃点东西, 她打发绿翘道:“我饿了,你去给我弄些吃的来吧?”   “那郡主您在这里等着,奴婢这就去张罗。”绿翘转身往外去寻行馆里当差的人,向他们要吃的去。   林婳见她走了,打了个哈欠,困意席上头来,她把一旁的包袱扯过来当枕头,身子一斜就躺在塌上睡起觉来。   没多久,绿翘端了吃食回来,见郡主睡着了,试探喊了两声没反应,便放下吃食,自己就做到门外去守着,今日一早郡主就被叫了起来,一顿折腾,现在睡着补补觉也好。   绿翘自然也是跟着一块被折腾的,坐在门廊下的围栏长凳上,也开始打哈欠,胳膊撑着下巴也眯了眼睛睡着。   主要是这天凉爽,风吹在脸上,怪招人犯困的。   系在廊下的祈福用的丝带,被风吹得轻轻扬起,四周很静,静的只有风声……   这时,一个玄色衣袍角自一旁旁经过,绿翘睡得很深,并没有转醒的迹象,这衣袍角的主人就这么径直进了林婳睡的屋子。   林婳睡得迷迷糊糊,只觉得身上一重,有东西覆盖在她身上,等她悠然转醒时,只看到自己身上多了一件披风,玄色的披风边缘绣了金丝龙纹,她登时吓得一个激灵,这是皇上的披风?   “绿翘,”她望见一旁放着的吃食,料想自己睡了应该有一会了。   外头打瞌睡的绿翘震了一下醒来,应着往里走来,“郡主,怎么了?”   “刚刚谁来过了?”她问。   绿翘满眼茫然,“没,没人来过啊。”   林婳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又转了话锋,道:“你去看看秋收祭祀结束了没。”   “哎。”绿翘应下,转身离开。   林婳用手指尖将那袍子一点点叠好了,恭敬地放在一旁的床榻上,随即走到桌子旁坐下进食,吃着吃着又打了个激灵,整个人犹如芒刺在背。   -   萧弈谦临阵脱逃,还没逃远,就在人群中瞧热闹,想看看枉顾他想法而逼他做一件事,而引起的麻烦。   但他没料想到,她的皇兄竟然会上台替他的位置,他对太后、对这桩婚约不满的报复通通无效了。   萧弈谦心中再不悦,也无可奈何,只得先行离开,去找他的月娘诉诉苦。   然回到府中,人去楼空,早就不见了。   府中下人一个个支支吾吾不敢言语,还是他拿剑胁迫了,才敢说真话,“是太后娘娘,太后娘娘派人将月娘小姐带走了。”   萧弈谦手中的剑哐啷一声跌在地上,他转身就向府外走,“给本王备一匹快马来!”   他骑着快马一路闯进了皇宫,也不下马,一直骑着往太后的长宁宫去,禁卫军们拦都拦不住,也不敢硬拦,毕竟是太后娘娘的亲儿子,又是皇上的同胞亲弟弟,随身也没有带兵刃。   “母后,母后,”萧弈谦一边喊着一边往宫里去,宁太后就在宫里等着他呢,见他来了,冷笑地说:“不是逃了?要让哀家难堪吗?你这会子来哀家这处作甚?”   “母后,你把月娘带到哪里去了?”萧弈谦焦急道:“她是无辜的,母后如果要责怪,责怪儿臣便是。”   萧弈谦直接双膝跪在了太后面前,仰头看着宁太后道:“母后,儿臣求您了,求您放了她,要怎么惩罚儿臣都行。”   “没出息的东西,为了一个女人说跪就跪,你可还记得你姓萧?”太后怒其昏了头,也不愿再与他周旋,径直道:“你想要这个叫月娘的女子安然无恙,很简单,等你娶了紫云之后,哀家便放了她。”   “母后,您不能这样,”萧弈谦立刻激动道:“您这是逼婚,您明明知道我不喜欢林婳,我一直将她当妹妹看待。”   “哀家之前可从未听你说将婳儿当妹妹,”宁太后道:“分明是这个叫月娘的把你给迷了眼,哀家调查过她的背景了,原来是司乐坊做舞姬。哼!如此看来一早就知道你身份,便想攀龙附凤。也不掂量掂量一下自己的份量,一介风尘女子也想嫁入皇族?做她的春秋大梦!”   宁太后道:“你也不用在我面前跪着,哀家把话放在这里,除非你娶了婳儿,否则哀家必然不会将她放了出来。”   太后说完便起身离开,萧弈谦颓废地瘫坐在地上,是他蠢笨,没有将月娘藏好,这才叫母后得了机会,将月娘抓走了。   因为秋收祭祀上发生的事,整个秋天一直持续到过冬天,盛京中的人都在谈论着紫云郡主和谦亲王的这桩婚事,还能不能结成?   不过大都觉得这桩婚事是不会轻易解除的,毕竟是太后娘娘亲自牵线的婚事,这紫云郡主和谦亲王青梅竹马,早就是大家眼里公认的一对。   况且那风尘女子便是手段再高明,也不可能嫁入谦亲王府为正妃。   至多也只能收为王府妾室,又或是养在外头做一个外室。   紫云郡主是委屈了些,可这正常不是,哪位大人府上没有小妾通房丫头的?更何况是堂堂亲王,有个妾室再正常不过了。   “简直可恨!”方映雪替林婳打抱不平,道:“萧弈谦他这么做,岂不是羞辱你吗?你竟然还能坐得住!”   “不然我还能如何?”林婳好笑地剥着炒瓜子吃,坐在炭炉旁烤火,吃干了嘴就喝上一口去火的菊花茶。   “当然是闹个天翻地覆!”方映雪道:“你往日里同我争个什么东西,都要大闹一通,如今性子怎么收住了?”   林婳道:“我可不想让人看笑话,好像我不能嫁入王府,就不能活一样!”   “哦?”方映雪眯眼打量林婳,摇着她胳膊道:“快老实交代了,你在盘算着什么?”   林婳被她扯着胳膊,瓜子都不好剥了,笑着道:“我能盘算什么?不过是顺其自然,该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   方映雪可不傻,哪里就会被林婳这么糊弄过去,挑着细眉猜道:“你该不会是在盼着萧弈谦退婚吗?”   “随你怎么想。”林婳道。   方映雪笑道:“那我这是猜对啦!哼!也是,你性子一向高傲,怎么会与人共侍一夫,更何况萧弈谦还如此扫你的面子。不过,你真的不打算让萧弈谦吃吃苦头,毕竟他可是让你丢了这么大的面子呢。”   她挤眉弄眼地道:“我帮你呀,我帮你打听到了。太后娘娘将那个月娘关在长宁宫的静室里,不让她出来,也不让任何人见她,跟她说话,只给一日三餐,确保她活着就行。”   闻言,林婳笑了:“如此就已经够让萧弈谦难受的了,我还用做什么?”   方映雪瞪着眼睛说:“太后既然拘禁了那个月娘,她肯定要挟了萧弈谦娶你,你就不怕自己就这么嫁过去了?”说着,皱眉颇为嫌弃道:“咦……嫁给一个不喜欢自己,自己有不喜欢的人,想一想就觉得难受!”   林婳看向她道:“你觉得萧弈谦会是一个甘愿受要挟的人吗?”   “也是哦,”方映雪喝了两口差,润了润嗓子道:“看样子以后有好戏看啊!”   好戏在后头,方映雪想就近看看戏,撺掇着林婳道:“你就不想进宫瞧瞧那个叫月娘的?贵妃娘娘正好叫我进宫小住几日,你也进宫去吧,陪我一块瞧瞧?”   “有什么好瞧的,不去。”林婳想都没想便直接拒绝了。   “哎呀,去嘛!”方映雪摇着她胳膊,道:“太后宫里我哪里敢随便闯进去。”   “不去,”林婳依旧坚持,还把自己胳膊收回来,“我可不想去寻那晦气。”   方映雪面上有点讪讪的,道:“你可是在生贵妃娘娘的气?”   “我哪里敢。”林婳的脸色明显不太好了。   方映雪抿了抿唇,抱歉地说:“我长姐她确实很过分,但我是真心拿你当朋友的。”   先皇后去了没到一年,娴贵妃就张罗着上位,想当皇后,平日里在后宫收拢人心,让那些妃嫔娘家的人在朝廷上提出立她为后,这事虽然没有定下,但已经闹得沸沸扬扬,除了林婳与萧弈谦这桩婚事,更令人讨论不休地便是文宣帝立后之事。   “我知道,”林婳瞥了她一眼,见她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拿起一旁的茶壶给她续了茶,说:“过些日子就到我的生辰了,这回是及笄宴,可能在宫里办,到时候你可要来。”   “好呀。”方映雪眼睛立马又亮了起来。   林婳笑了笑,轻飘飘道:“届时我表哥也会在场,至于其他的事你自己看着办吧。”   “你,你说什么呢,”方映雪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在我面前还装呢,谁不知你每一回到我这里来,都是抱着跟我表哥撞见的心思,”林婳不客气挑破方映雪的小心思。   方映雪脸蛋通红,“怎么?不行吗?”   “丑话说在前头,我表哥这个人呐,看着好相处,其实眼光可挑剔了。”林婳道:“你到时候碰了钉子,可别找我哭。”   “你少小瞧我了!”方映雪势在必得地扬了扬下巴,其实之前从未这么坦白地跟林婳说自己的心思,此刻被挑破,还得到了林婳的赞同,她心里可太开心了,感觉离叶庭风又近了一步。   “哎呀,方小姐也在啊,”倏然,一个突兀的声音插了进来,正是那暂住在林国公府上的堂婶婶杨氏来了,这么悄无声息地突然出现,惊了林婳和方映雪一跳。   守园子门的春蝉惊慌跑过来,“郡主——”   “没事,下去吧。”林婳摆了摆手道,杨氏此人脸皮厚,想要做什么,旁人是拦不住的。   杨氏也不待林婳请,就笑嘻嘻地走过来,坐下自个儿倒茶喝上了一杯,直夸道:“这菊花茶是甜的,我还是头一回喝甜的菊花茶,往日里还不是踩了野菊花晒干,泡了热水随便喝着就是。”   “堂婶婶,您这会过来,是有什么事吗?”林婳礼貌地问道,她爹爹那人抹不开面子赶人,也就叫杨氏一家人住下了,要一直住到今年开恩客,杨氏的儿子考中为止。   “哦,是这样的,”杨氏想起此行的目的,忙道:“我方才出去给你子成堂哥买些笔墨,凑巧听到了一些闲话,心里担忧着你,就想来问问。”   林婳隐约觉得不妙,只抿唇笑了笑,并没有把这话接下去。   杨氏也不管接没接,自顾往下说:“我听说啊,跟你订了亲的那个什么王爷,说是看上了一个风尘女子,要跟你解除婚事?这事是真的假的啊?” 第39章 我可是个记仇的人   “堂婶婶, 外头人多嘴杂,您总不能什么都信吧。”林婳委婉道,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道:“ 我正巧琢磨了几样糕点,婶婶你尝尝, 看看味道如何?”   杨氏尝了糕点,不夸奖几句糕点, 还是抓着刚才的话不放, 道:“这传闻总不能是空穴来风, 肯定有什么苗头叫人知道了。婳儿,你尊称我一句堂婶,还有什么话是不能跟我说的?”   林婳脸上礼貌地笑意倏然隐去, 耐心俨然到了极限,不过是看在爹的面子上,给她几分尊敬,没想到三番两次地冒犯于她,真当她是好拿捏的猫儿, 没有脾气的?   她还来不及怼人, 一旁方映雪比她还暴躁,语气很冲地道:“堂婶怎么了?八竿子打不着的, 有这闲工夫不如好好地管管你这张嘴, 听风就是雨, 还拿到正主面前来嘴碎,脑子怎么长的啊?”   “你, 你——”杨氏被噎得说不出话来,见过村妇骂街,没想到堂堂世家小姐也会像泼妇一样骂街, 还不带一个脏字,对方毕竟是相府家的千金,杨氏不敢回嘴,只能转向林婳讨好道:“郡主,我也是为了好,这才来关心你的。”   “这个王爷也忒欺负人了,你还未过门,就敢在外头胡来,完全不顾你的颜面,”杨氏道:“说到底啊,还是仗着门第欺负人,他仗着他王爷的身份欺负你,便是做了什么,你也管不着。要我说啊,以郡主你的身份,还是下嫁,这日子才能好过。”   杨氏说话好像不用喘气似的,一个劲地道:“我以前住的那个县上啊,有一个大户人家小姐就嫁给了一个年轻有为的书生,哟呵,还真嫁对了。这书生不仅待她极好,从不在外沾花惹草,而且还考中了进士,如今举家迁居盛京,飞黄腾达了呢。”   这个杨氏也忒能说了,林婳道:“那依堂婶婶你所言,我也该找个书生嫁了?”   “咱们再往高处看看呗,”杨氏热切地看着林婳,笑道:“嫁个举人什么的,岂不是更好,最好是能亲上加亲。”   林婳颇认真地想了想,道:“那可不行,依照我爹娘的脾气,定是不会让我下嫁的,除非那书生愿意入赘才行。”   “呵呵,”杨氏脸上的笑容僵住,“这,这怕是不妥吧。”   “有何不妥?”方映雪笑道道:“以郡主的身份,难道还不能让一个小书生入赘?以太后娘娘对郡主的宠爱,便是状元入赘也不是不可。”   “这样啊,”杨氏尴尬地笑了笑,旋即起身就走,“我突然想起我还有事,就不打搅了。”说罢,急匆匆地离开了。   “她这是什么意思啊?”方映雪说:“我怎么总感觉她话里有话,好像在算计什么似的。”   林婳剥着瓜子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她应该是想替她儿子说亲。”   “什么?给她儿子说亲,你跟她儿子?”方映雪惊掉了下巴,“这辈分算起来,你们该是堂兄妹吧?这岂能成亲?”   “真算起来也没那么近的关系,不过是我爹与她丈夫的关系比较亲近罢了,”林婳往杨氏走的方向瞥了一眼,缓缓地将杨氏的背景说了出来……   “她这一子一女没被他们那一房承认,身无长物,日子过得清苦,许是这般才打起来联姻的主意。”林婳道。   方映雪眨了眨眼睛,道:“我怎么感觉好像看到了萧弈谦以后的下场。”   林婳端着茶杯一顿,笑了,“不至于吧。”   -   林婳的生辰宴是早就订好了的,在太后宫里举办,太后亲自操办,请了盛京里有头有脸的贵夫人,还有各勋贵世家的小姐们一块来观看林婳的及笄之礼。   及笄礼庄重而美好,林婳穿着水蓝色长摆华服,在鲜花的拥簇下,还有所有人的见证下,行完了及笄之礼。   宁太后和林夫人一起替她插上见证及笄的蓝色宝石发簪,都对林婳谆谆诱导了一番,期望她以后能成为知节懂礼、明事理之人。   宁太后放眼望向众人,提高嗓音道:“接下来,哀家要宣布一件很重要的大事。”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了过来,只见宁太后先去握了萧弈谦的手,拉着他走过来,随即另外一只手又握住了林婳的手,将他们的手放在一起,道:“谦亲王与紫云郡主的婚事儿时便已定下,如今紫云郡主已然及笄,这桩婚事也该定下了。哀家已经找钦天监核对过日子,七月初六是个宜嫁娶的日子。届时,还请大家赏脸,来参加他们的喜宴。”   此话一落,整个殿内都响起道喜的声音,所有人都在夸赞林婳与萧弈谦有多么的般配,脸上都洋溢着笑容和迫不及待想参加喜宴的激动。   然被宣布了婚期的两位主角,林婳作安静乖巧状,萧弈谦则直接摆着一张臭脸,一起接受着众人的祝福。   及笄宴继续,一直持续到天黑还没结束,宁太后摆了筵席,还搭了戏台子热闹。   林婳像个陀螺似的被“拨”了一整天,这会子听得戏台上咿咿呀呀的唱,直觉得头痛欲裂,借口去更衣,从及笄宴上逃了出来,就在附近的小花园里散散步,吹吹风。   “林婳,”没想到萧弈谦跟在了她的身后,他直直地走过来,带着一身酒气,昏暗的花园里看,他的面容掩盖在阴影下,但能让人感觉到他满脸怒气。   林婳看着他,没做声。   萧弈谦又逼近了两步,粗声粗气地道:“如今随了你的愿,你可开心了吧。”   这明显是来撒酒疯的,林婳懒得理他,绕过他就要离开,却被萧弈谦一把抓住了手腕。   林婳用力甩开他的手,皱眉揉着手腕道:“你喝醉了,现在不适合谈话。”   “我没醉。”萧弈谦目光紧盯着林婳,带着讽刺道:“你就行行好,放我和月娘一条生路。你想要什么样的夫婿没有?为什么偏选我?我此时明明白白地告诉你,我此生爱的人只有月娘一个,对于你,我完全没有任何感觉—— ”   “扑哧……”林婳实在忍不住笑出了声,她按着腹部,努力想把笑憋回去,但实在是忍不住,干脆捧腹大笑。   “你笑什么?”萧弈谦冷脸道,甚至还有点错愕。   “唉……”林婳长叹一声气,好容易将笑意憋了回去,清了清嗓子道:“我觉得我有必要好好的跟你捋清楚了。第一,我从来没有选择你,我们两个的婚事是太后做的主。   第二,你跟月娘的事之中,我可是个受害者。你此时一口一个让我放你们一条生路,是不是太过分了一点?   第三,你要退婚就退啊,我又没拦着你。”   萧弈谦愣愣地看着林婳,半响才道:“太后顾忌你,她当然不肯轻易松口。若你能说一两句话,她岂有不松口之理?”   “这口锅我可不背,”林婳好笑道:“我不过是一个臣子的女儿,你作为太后的亲生儿子尚且不能左右太后娘娘的想法,我又如何能左右她的想法?再者,你们的爱情倒是轰轰烈烈,传遍了整个盛京城,引得我以及林国公府被人讥笑,我可没那么大度。”   “是,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萧弈谦目光柔和下来道:“可是小婳儿,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大,至少还有兄妹之情,难道你就不能帮帮我吗?你一向是个心善的人。”   林婳道:“若当初你能早点同我说开此事,我何尝不能配合你体体面面的把这婚事解除了。但如今不可能了,毕竟我是一个记仇的人呢!”   萧弈谦讽笑道:“难道就为了这些,你要牺牲你自己的幸福,跟我成亲?”   “当然不会,”林婳道:“我赌你绝不想娶我,你会用尽一切办法解除婚约。”   萧弈谦身体往后倾,突然一下想明白了,道,“我明白了,你是想置身事外,你是想让所有人都觉得是我萧弈谦欠你,你要把我和月娘钉在耻辱架上。林婳,你可真恶毒!”   “恶毒?”林婳笑了,“你想保护你爱的人,我也有想要守护的人和名誉,是你先把这件事闹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才导致了这种局面,我不过是默默的做一个受害者,你这个加害者倒反过来骂我恶毒?萧弈谦,恶毒、可怕的人似乎是你。”   林婳叹了一声气,“真的没有想到,从前那个谦谦君子谦亲王如今成了这般模样,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呢?”   她最后再瞥了萧弈谦一眼,轻轻地呵了一声,随即转身离开。   萧弈谦又怒又憋闷,一拳头打在树上,他是自私,他是不舍得月娘受伤害。那是因为月娘只有他,其他什么都没有。但林婳不同,她什么都有,有母后、有林国公府的家世,便是受点伤、受点委屈又如何?   萧弈谦打了一拳还不解气,又砰砰地砸了几拳树干,打得手疼了才更停止,随即拂袖而去,显然他太沉浸于自己的愤怒中,并没有发觉有一行人也在花园里,正是批完奏折,来凑太后宫中最后一点热闹的文宣帝。   其他人早就被何瑞屏退了,只有他和文宣帝才能听见谦亲王和林婳的话,听得心惊胆战,有点后悔刚刚为何不与其他人一块回避呢。   “皇,皇上,”何瑞不自觉磕绊了一下,道:“您还去太后宫中吗?”   文宣帝转身往回走,“不去也罢。”   话说萧弈谦并未回长春宫,回去不过徒增愤怒,也见不着被拘禁起来的月娘,只有坐了出宫的马车,回他那偌大的王府去。   突然,马车停了下来,半天都没再动。   萧弈谦觉得奇怪,掀开了车帘来同马夫讲话,却发现驾车的马夫不见踪影,还不待他反应过来,一个麻袋倏然扣了过来,将他捆了进去,接着腾空地从马车上摔了下来,咚地一声摔得疼死他了。   萧弈谦还来不及呼痛,就有一阵拳打脚踢招呼过来,他困在麻袋里什么都看不见,拼命闪躲,那拳头和脚踹都精准的落在他的身上,还有脸上,“是谁?不要命了,竟敢袭击本王!”   何瑞目瞪口呆地望着文宣帝把谦亲王捆进麻袋,随即招呼了他一阵拳打脚踢,他用手慢慢将嘴巴合起来,心底安抚道:习惯就好!习惯就好!皇上看谦亲王不顺眼,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要知道这亲事一早就订下了,皇上肯定看谦亲王老早不顺眼了,而且今日还听见谦亲王跟紫云郡主说了那么些混账话,皇上不气疯了才怪。   不过,这下手得也太狠了吧?   何瑞打了个寒蝉,寻思着:这要不要拦一下呢?万一把人打没了可怎么办?毕竟是亲弟弟啊!   文宣帝停了手,最后一脚把装着谦亲王的麻袋踹飞了出去,随即长舒了一口气,向何瑞示意了下,飞檐走壁地顷刻间离开案发现场,何瑞见罢也急忙飞身跟上。   萧弈谦死命地挣扎,终于从麻袋里挣扎出来,仔细一瞧,打他的人早就没了踪影!   “可恶!”萧弈谦今日可是郁闷到不行,脸色一阵白一阵青,气得差点没厥过去。 第40章 阴差阳错   “不, 我不要,”方映雪摸着手腕上手环,这是她用桔梗花编结而成。   桔梗花是那日林婳及笄宴上, 叶庭风赠给她的。那日他抱着一大束桔梗花,是准备给林婳的, 恰好碰见了她,就随手赠了她一枝。   花总要枯萎, 她舍不得扔, 便叫司珍房的人与她一同制成了干花手环, 她一直随身带着。   “为何不要?”娴贵妃不懂,“你不是一直都喜欢皇上,都想成为皇上的妃嫔吗?而今给你这个机会, 你却不要?”   方映雪慌乱道:“从前是我不懂事,误把崇敬当喜欢,这不一样的。我对皇上只有崇敬之情,并不是男女之情。贵妃娘娘,请恕我不能听你的。”   娴贵妃不怒反笑, “你这丫头慌什么, 不愿意便不愿意呗,难道我还能强迫你不成?罢了, 这事就当我没提过。”   “谢贵妃娘娘体谅。”方映雪大松一口气, 连忙谢恩。   她其实心底还是有点怕贵妃娘娘的, 从小长姐就高高在上,是全家人的骄傲, 她不过是长姐身后的跟屁虫,崇拜她、羡慕她,一直将她作为自己的榜样, 甚至想成为皇上的妃嫔,也有有样学样的意思。   可是现在不同了,她想做自己,不想再做妃嫔,只想跟喜欢的人在一起。   想到这里,方映雪又摸了摸手腕上的干花手环,心里有一丝丝酸涩,他只是顺便送了她一枝花吗?   “贵妃娘娘,”方映雪坐立不安,忙起身道:“我突然想起约了紫云郡主一块去放风筝,就到时候了,我此时便得过去了。”   娴贵妃笑了笑,好奇道:“你从前不是跟紫云郡主很不对付吗?如今怎么成了好姐妹了?”   方映雪道:“那是从前不懂事,如今大了,也就有话聊了。”她并没有将之前被拐卖的事告诉方丞相,贵妃娘娘自然也没有告知。   “哦,”娴贵妃点了点头,“那你去吧。”   方映雪微微欠身行礼,随即快步地离开,去拿风筝,寻林婳玩去。   -   下了两天雨,太后娘娘的偏头痛老毛病又犯了,夜里总睡不着。   今天终于天晴,太后娘娘的偏头痛没那么剧烈了,在林婳的服侍下喝了一剂药,便歇息下了。   “太后好容易能睡个好觉,没有什么重要的事,不要去打搅她,”林婳叮嘱秋璇姑姑道:“让她睡个好觉,一觉自然醒最好。”   “哎,奴婢记下了。”秋璇姑姑应着。   方映雪来了,还拿了风筝,“正巧今日天气晴,也有风,我们去放风筝吧。”   连着下了两天雨,林婳一直呆在长宁宫里,人都要憋坏了,方映雪这都亲自来请人了,她哪有不去的道理,索性太后也睡下了,短时间内应该是不会寻她。   林婳和方映雪并肩走着,边走边闲聊,随身的侍女远远地跟在后头,一阵风吹拂而过,裙摆随风而起,确实是适合放风筝的天气。   “你这进宫住了也有一段时间了吧?怎的还在宫里?”林婳笑问。   方映雪道:“贵妃娘娘让我多住些日子,我哪里好推辞。况且你在宫里,我多住几日也无妨。”   林婳抿了抿唇,随机挑眉问道:“贵妃娘娘想让你入宫的想法还没打消?”   “哈,哈哈,”方映雪笑容尴尬,“以前的事还提它作甚,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如今的想法。”她下意识地又摸了摸手腕上的桔梗花手环,这一摸把林婳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这花,林婳自然是熟识的,她的及笄宴表哥寻了一大堆来,没想到竟有一枝“遗落”到了方映雪这里来。   “你这手环可真好看!”林婳故意装作不明白地问:“是在何处买的?我也想买一个来戴。”   方映雪面颊一红,忙将手环收入袖子里,道:“就有一次上街,一个小摊上买的,我不记得去哪里寻了。”   “呵呵……”林婳乐得笑出声来,“是吗?这好像是桔梗花做的,前些日子——”   “好啦,”方映雪打断她的话,“我自己做的,用的是你及笄宴上的桔梗花。”   “哦?”林婳笑得一脸促狭道:“原来是从我及笄宴上捡来的桔梗花做的。”   “什么捡的?!明明是叶庭风送的。”方映雪气得大叫。   “哈哈……”林婳大笑不止,“对对,是送的。”   “真的是他送的!”方映雪再次强调。   “我相信啊,我又没说不相信。”林婳笑道。   “你这样子哪里像是相信?”方映雪道:“若不是他送的,我至于那么宝贝吗?”   两人吵吵闹闹地来到一处园子,园子里有块空地,又有大树、凉亭,亦有开得鲜艳的话,正正好是放风筝、赏花、躲凉三不误。   林婳和方映雪一人一只风筝,放了一阵子,放累了就将风筝系在一旁的灌木丛桠枝上,两人到亭子里小坐歇息,这时侍女早就摆好了茶水、鲜果。   两人一边吃一边说说笑笑。   “哎,你们家那亲戚还没搬走吗?”方映雪道:“如今春闱已过,可中了状元?搬了新宅子?”   林婳摇摇头,“运气不好,听我爹爹说这一年的春闱有才能之人太多了,我那堂哥差了一名,落选了。我爹爹见他也是个可造之材,又见他也有雄心壮志,便想再帮他一帮。”   “呵,咱们的爹啊,还真是一样一样的,”方映雪道:“我那爹也是每年都资助好些落选的举人,说什么十年寒窗苦读,都十分不易,能帮就帮。”   “哈哈,”林婳笑道:“说了半天,你就想问这个?”   方映雪手指互相纠缠,眼巴巴道:“那当然不是了,我是想问问看那个林烟絮,她娘不是很着急给她寻婆家吗?可寻到了?”   “寻到了啊,”林婳点了点头。   “寻到了?是谁?”方映雪瞪大了一双吊梢眼。   林婳并不着急着说下文,反而是端起茶来,慢悠悠地喝了起来。急得方映雪如热锅蚂蚁,忍不住跺脚道:“哎呀,你快说呀,别卖关子了!”   “呵呵,你放心,不是我表哥。”林婳道。   “那就好,那就好,”方映雪轻轻拍着心口,一个没留神把心底话说了出来,待意识过来,又见林婳挪谕地望着自己,脸腾地一下红透,“我,我是觉得你那亲戚脾性不大好,你们家跟他们结亲,也太不妥了些。”   林婳自然看她看得透透的,也不跟她卖关子了,说道:“那杨氏本来是中意我表哥的,毕竟我表哥家中是远定侯府,若是能嫁给我表哥,将来荣华富贵是不用愁的。我娘亲见那林烟絮长得确实不错,也就去问了问我表哥,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了?”方映雪小模样紧张地问。   “他自然想都没想就拒绝了,”林婳道:“那杨氏还不死心,竟想弄一个生米煮成熟饭——”   “什么?!”方映雪惊得跳起来,一拍桌子道:“这也太无耻了!”   “对啊,那天我们家的人都被闹腾得一夜没睡,”林婳赞同地点了点头。   “然后呢?”方映雪急忙追问,“叶庭风他应该没有中招吧?”   “自然是没有的,”林婳道:“我表哥啊,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人打晕了,给扔到了我爹那副将住的屋子里。”   方映雪:“然后呢?”   林婳双手一摊,“然后就生米煮成熟饭了啊,我爹那副将虽然年纪大了点,但是个清清白白的人家,大了大半辈子光棍,这天降媳妇,可把他乐坏了。”   “哈哈哈……”方映雪捧腹大笑,“那杨氏定然是气坏了,想捞个侯爷家世子夫人做,没想到终日打雁,却叫雁啄了眼。”   林婳无奈摇头,“反正这事闹得把我娘气坏了,当场就让他们卷铺盖走人,我爹见他们可怜,便把城南的一处宅子拨给他们一家住下。”   “哈哈……笑死我了,我不行了!”方映雪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果然是她看中的男人,才不会为了区区美色迷了眼,就该这般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这会子天色不早了,太阳光逐渐弱了下来,天边一片红霞。   这时,方映雪的随身侍女倚梅端着一个漆盘走来,“小姐,您让奴婢熬的药好了。”   “放着吧,”方映雪眉头一下蹙了起来。   倚梅端了药盅放下,随着一块还有一碟蜜饯,“这药得趁热喝了,才有效果。”   “知道了,”方映雪摆了摆手,示意倚梅退下。   林婳见了,道:“怎么还要喝药?你何时病了?”   方映雪苦着一张脸道:“每月都要病一次啊,唉……太痛苦了。”   “恩?”林婳一时没反应过来。   “小日子啊,”方映雪道:“也不知道我这是造了什么孽,每月都要遭罪,疼得死去活来,活来死去。”   “啊,好巧哦,我也是,”林婳一脸明白道:“简直生无可恋,叫太医瞧过好几回,都没什么效果,该疼还是疼。”   方映雪掀开药盅道:“这是我乳娘家乡的一副偏方,她们哪儿的人来小日子都会喝上一盅,喝了就不会疼的。”   “而且还得提前几日喝,算算我的小日子,就快到了。”方映雪问:“你是什么时候到?”   林婳凑过来瞧了一眼,被那乌漆嘛黑的汤药给吓了回去,“我也就这几日的工夫。”   方映雪把药盅往林婳面前一推,道:“你要不要试试看?”   林婳皱眉,“还是不了。”   “试试嘛,”方映雪极力推荐道:“虽然是苦了点,但是效果超级好,我喝了有半年,这半年可都从来没有疼过。”   “恩……”林婳想想自己平时小日子来的痛苦状,有点犹豫,“那你呢?”   “我回去再叫人熬呀 ,”方映雪又把蜜饯推过去,“含着蜜饯喝,就没那么苦了。”   “那好吧,”林婳先拿了一颗蜜饯放进嘴里,然后拿起勺子开喝,这个苦味一入口,她就直泛恶心,关键时刻蜜饯发挥作用,把那股苦味压下去了一点。   “怎样?是不是很苦?”方映雪笑眯眯问。   林婳嚼着蜜饯,撇向她,“我怎么感觉你是故意骗我吃苦药。”   “天地良心,我可绝没有这种心思,”方映雪大喊冤枉,这时风刮大了一点,那系在灌木上的风筝有一只风筝线断了,风筝一下飘向了远处,极速跌落下去。一旁的侍女正要去捡,方映雪猛地起身,“站着别动,我去捡!”说罢,急冲冲跑掉,笑得很得意洋洋,“药是良药,苦也是真苦!”   林婳翻了翻白眼,“幼稚!”又低头看了看这盅药,能让小日子不痛,试一试也无妨,她端起药盅来,一口闷了这苦药,喝完之后,赶紧拈了一颗蜜饯往嘴里塞,一颗还不够,连吃了三颗才罢休。   “好苦!好苦!”   那厢,方映雪在喊着,“风筝找不到了,快过来几个人帮我找风筝。”   一行侍女纷纷跑去了,就剩了个绿翘在林婳身边伺候着,那密林中不停地传来方映雪咋咋乎乎的声音,“谁找到了,本小姐有赏!”   “郡主,吃口茶清清嘴吧。”绿翘见林婳吃了大半碟蜜饯,还一直皱眉,不由过来给她倒茶递过去。   “恩,”林婳接过猛灌了一大口,“这药可真难喝!喝得浑身还热热的。”   主仆两人说着话,并未察觉有人靠近,等反应过来,脖子挨了一计掌,两人都晕过去了。   只见是一伙穿着普通太监服的太监,分别用麻袋将林婳和绿翘一套,直接扛走了。   过了许久,方映雪拿着断了的风筝回来,看到空无一人的亭子,诧异道:“啊?真生气了呀?”   有点摸不着头脑,就是骗她喝了苦药,不至于吧。   -   长明宫。   文宣帝身边伺候的大太监全公公疾步走进殿内来,看到正端正坐在龙案前,认真批奏章的文宣帝,猛地停住,拿袖子擦了擦额头上冒的冷汗,在心底给自己打气鼓劲。   他的师父原本是先皇身边伺候的总管太监,新帝即位后,他师父退休养老,本来应该是他来做这个总管太监的。   但新帝身边早有何瑞在,于是何瑞做了这个总管太监,他虽也是大太监,但总被何瑞压上一头。   文宣帝更信任何瑞,对于他不过只是例行公事的使唤,从不让他沾手私事,更别提什么委以重任,便是起居也只让何瑞那一方的人服侍。   他不好过,连累得他手下的一众小太监也被何瑞那一方的人欺压。   全公公心有不服,今日便是他出头的好机会,娴贵妃娘娘有意让她的妹妹入宫为妃,今日他当差便给贵妃娘娘行了个方便,让娴贵妃的妹妹进了这长明宫的寝殿,此时人已经送来了。   全公公这是来催皇上的。   “奴才见过皇上,”全公公上前去,跪地行礼了道:“奴才全有恭喜皇上,贺喜皇上,今晚觅得佳人 !还请皇上移驾寝殿。”   文宣帝倏然抬头,冷冷的目光扫过来,吓得全公公腿脚一下软了,只见文宣帝蹙着眉头,沉声道:“你这话是何意?”   全公公哪敢卖什么关子,当即便将事情说了个清清楚楚,“是娴贵妃娘娘的主张,贵妃娘娘命人送了方小姐到皇上您的寝殿。”这一说完,全公公的身体也止不住颤抖起来,他后背狂冒冷汗,真不知这事赌得值不值,他怎么看都不觉得皇上是个喜好美色的皇帝啊!   文宣帝目光扫向一旁伺候的小太监,道:“来人,去把何瑞唤来。”   全公公一听,马上匍匐在地,“皇上,您有什么吩咐,尽管吩咐奴才便是。”   文宣帝却一眼都不看他,又低头继续奏折,被点名的小太监赶紧跑了出去,去把何瑞叫来了。   今日休息的何瑞听得皇上叫他过去,忙不迭地疾步跑到大殿门口,这才猛地停住,大口呼吸几声,这才缓缓地步入殿中,“奴才参见皇上,不知皇上唤奴才来,所谓何事?”   文宣帝头都没抬一下,冷声道:“给朕把这狗奴才赶出去,朕不想再见到他。”   这话像一声轰然炸响的雷,在全公公的头顶炸响,他用力地磕头求饶,“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奴才知错了,奴才知错——”   何瑞见罢,直接上前把全公公的嘴捂住了,另外一只手死死地掐着全公公的肩膀,用力地将他从殿内拖了出去,然后叫一众小太监给堵了嘴,绑了绳子带走。   经过一番审问,何瑞总算知道皇上是为了何事生气!   来不及去见皇上,赶紧带了两个心腹去皇上寝殿内,准备将那方小姐处置了。   可是他一掀被子,直接吓傻眼了,“这,这——”   这怎么是紫云郡主?不是娴贵妃娘娘的妹妹方小姐吗? 第41章 给朕滚出去!   “皇, 皇上,”何瑞急急忙忙地去禀告,即便是见惯过各种大场面的他都禁不住结巴了起来, “这,这事不太好处理。”   文宣帝抬眸望过来, 语气里带了一丝怒意,道:“直接扔去毓秀宫便是, 有何不好处理的?”   何瑞道:“可, 可在皇上您龙塌上的是紫云郡主啊, 这如何扔?还扔去毓秀宫?”   文宣帝愣怔住,黑眸微闪了下,“紫云郡主?”   “是啊, 奴才一掀被子,也吓懵住了,不是方小姐,是紫云郡主,”何瑞莫名有点激动, 道:“紫云郡主看着似乎还有点不对劲, 奴才已经命小德子去传唤太医了。”   文宣帝拿着批改的笔沾了沾朱砂墨,仔细地在奏折上写下批注, 淡声道:“如此, 让太医瞧过了, 好生送回长宁宫去。”   “是,”何瑞应着, 缓缓退下。   他也明白皇上的意思,便是心中喜欢,可到底也是臣弟未过门的妻子, 皇上一向很有分寸感。   不过这个分寸感,一忍就是十几年,皇上对自己下手可真狠。   太医宣的是胡院判,胡院判匆匆赶来,还以为是皇上身体欠安,结果进了皇上寝殿,见到龙塌上躺着的紫云郡主,面色一惊,吓得双腿发软,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胡院判尽力保持着面上的从容,上前替紫云郡主诊治,这一诊,可犯了愁!   “如何?”何瑞探首问:“郡主可有大碍?”   “这,这——”胡院判满脸为难。   何瑞也不愿听了,直接道:“胡院判你先别说,我领你去皇上面前说去。”   胡院判急了,干脆道:“还是跟公公您说罢,紫云郡主这中的是春日醉,乃是宫中禁药。”   “胡院判您还是同我去皇上面前说吧。”何瑞意识到事情的重要性,提拎了胡院判去前殿。   胡院判后背冒着冷汗,又重述了一遍。   文宣帝沉吟了片刻,道:“可有对应的药方解?”   “不曾有什么药方能解。”胡院判道:“便是熬过去也不行,虽不致命,但对身体有着不可逆转的伤害。微臣建议,还是替郡主寻个男子解毒。”   气氛突然变得微妙起来,毕竟紫云郡主中了这药,还躺在皇上的龙塌上,其中牵扯简直令人不自觉遐想。   文宣帝道:“何瑞,把胡院判安置在偏殿,若紫云郡主病情有变,可让他即刻出诊。”   “哎,”何瑞应下,马上让自己的徒弟小德子领胡院判下去,安置在长明宫离得最远的偏殿内。   “皇上,那——”何瑞欲言又止,想说这寻个男子,要寻谁啊?   文宣帝道:“你速速派人出宫,将谦亲王寻来。”   “啊?”何瑞张大了嘴。   “怎么?听不懂朕的话?”   何瑞忙点头,“奴才这就去办。”转身往殿外走,心里嘀咕着:真的要去寻谦亲王?皇上真的不争取一下?这可是没有回头路可走的。   他走出殿门去,又回头往殿内望了一眼,只见文宣帝端坐在龙案前,微微颔首看着面前的奏章,烛光落在他的面容上,也无法使他冷峻的面容变得柔和起来,剑眉不自觉蹙起,薄唇紧抿成一条线。   何瑞缓缓收回视线,叹气连连:看来皇上心里也不好过啊!   想罢,何瑞忙去寻了几个会功夫的太监,命他们速速去谦亲王府,将谦亲王请来。   紫云郡主那处,何瑞让皇上身边伺候的老嬷嬷去照看,老嬷嬷在皇上身边呆得久,又忠心耿耿,最是可靠。   随后,他又唤了心腹太监去太后宫中打探消息,紫云郡主突然不见踪影,太后那边寻起来,可是会把事情闹大的。   最后,他又去找边大统领,让他加强长明宫四周的防卫,免得让长明宫的事叫旁人打探了去,传到其他宫中去。   至于他自己,就立在殿外等候谦亲王的消息,皇上的情绪不对劲,他可不敢呆在殿内触皇上霉头。   何瑞才站了没一会,就见到娴贵妃带着人急冲冲地奔来,“本宫要见皇上。”说着便要往里面闯。   何瑞气定神闲伸手拦着,“贵妃娘娘,皇上有令,谁也不许打搅,违令者后果自负。”   娴贵妃像一只斗鸡似的,拔高了气势,瞪圆了眼睛,高声道:“本宫今日一定要见皇上,”说着,还冲着殿内大喊,“皇上,皇上——”   何瑞沉了沉脸色,挥挥手把一旁守着的禁卫军招来,“还不快请贵妃娘娘回去。”   这宫中禁卫军,也还是分了不同的等级,像皇上身边的禁卫军,一个个冷面如修罗刹,丝毫不讲情面,眼中只有皇上没有其他人,何瑞这一代皇上下令,径直上前把贵妃娘娘拖走。   “皇上,皇上……”任凭娴贵妃怎么喊都无用。   方映雪姗姗来迟,看着被拖了往回走的娴贵妃,焦急道:“贵妃娘娘,情况如何了?”   贵妃娘娘挣脱了禁卫军的禁锢,直接一个大巴掌挥到方映雪的脸上,怒斥:“没用的东西,好好的机会,竟白白让给了别人。”   方映雪捂着脸,眼泪一下涌了上来。   她在放风筝的地方,闲坐了好一阵,这才回毓秀宫,不想回毓秀宫,撞见贵妃娘娘,贵妃娘娘直接变了脸色,抓着她一顿询问。   方映雪这才知道娴贵妃存了什么心思。   她不愿意去侍奉皇上,娴贵妃就在她的药里下了春日醉,随后命了几个跟毓秀宫沾不上干系的太监将人绑了,通过早就打通好的关系,送去了皇上的长明宫。   可不巧,是林婳喝了她的药,而那几个太监都是些不近主子,专做粗活杂活的太监,哪里认得她和林婳,这就绑错了人,将林婳绑去了长明宫。   方映雪简直不能想象林婳会遭遇些什么,都是她害了林婳。   这可怎么办?   眼见的娴贵妃去长明宫阻扰不成,方映雪只得偷偷避开了娴贵妃,赶去太后宫里求救。   太后宫中的秋璇姑姑见了她,诧异道:“方小姐,你怎么来了?我们家郡主呢?”   秋璇姑姑见夜深林婳还未回来,还以为林婳去了方映雪那处,太后娘娘还未曾醒来,她也就没有去催林婳回来。   方映雪急道:“秋璇姑姑,太后娘娘呢?我有急事见太后娘娘,是关于紫云郡主的。”   “什么事啊?”秋璇姑姑诧异道:“郡主怎么了?”   方映雪顾不得那么多了,摸着眼泪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这事铁定是瞒不了的。   既然娴贵妃敢做,那肯定是要担责的。   秋璇姑姑听得心惊胆战,赶紧往寝殿内去,想去把太后娘娘唤醒了,可是宁太后服了药,睡得很沉,任凭秋璇怎么喊,人都醒不过来。   “这,这恐怕是没法子叫醒的,”秋璇姑姑道:“太后每回服了药,都得睡很长一段时间,只能等太后娘娘自己醒来。”   “那,那就等吧。”方映雪无奈妥协道。   -   黑夜,派出皇宫的宦官疾驰至谦亲王府,然得到谦亲王不在家,去赴了城东赵家公子的约的消息。   宦官立马改道去寻,寻了大半天,终于寻到了赵家公子的别苑处。   别苑内鼓瑟吹笙,还有舞姬伴舞,萧弈谦喝得醉醺醺地搂着一个美人喂酒,“美人,来喝酒!”   带头的宦官上前,屈膝跪下道:“王爷,皇上有令,命您即刻进宫!”   “皇兄命我进宫?为的何事?”萧弈谦道:“若不是解除婚约之事,便是天大的事,也莫要寻本王。”   宦官犹豫了片刻,想到临行前,何瑞总管说若谦亲王追问,只说是为了解紫云郡主之难,具体什么,他们这些宦官也并不知。   “紫云郡主有难,还请谦亲王速速随奴才进宫。”宦官道。   “她有难?她能有什么难?便是有难,关本王什么事?”谦亲王手一甩,砸了酒杯道:“本王就不去,你们又能奈何得了本王吗?”   宦官们面面相觑,谦亲王不愿意进宫,他们也没有法子,难道还能强迫不成?毕竟是亲王,他们不敢随意动手。   僵持了一阵后,带头的宦官忙让一行两人先回宫禀告,先看看宫里那位的意思。   宦官赶回宫中,将消息禀告给了何瑞。   何瑞惊道:“什么?谦亲王不愿进宫?”说罢,他转身进了殿内,将此事转告给了文宣帝。   文宣帝冷峻着一张脸道:“叫边阳去,便是绑也得给朕绑进宫来。”   “哎。”何瑞应着,立刻去传达皇上的命令。   边阳召集了一队禁卫军,出发前,却被何瑞叫住了。   何瑞笑得眯了眯眼睛,又不自觉放低了声音,道:“边大统领,此事不必过于急切,你慢慢办着便是。”   他这一阵挤眉弄眼的,边阳瞬间明白了他的用意,笑了笑道:“何大总管,你可算是看明白了。”   何瑞轻笑了声,也瞬间明白了边阳的意思,合着边阳比他这个整日在皇上身边伺候的,还要早知道皇上的心思。   惭愧,惭愧啊!   边阳这厢气势汹汹地走了,那厢嬷嬷迈着小碎步来禀告,“何总管,这要不要让太医过来瞧瞧,郡主的情况比方才更严重了。”   “不必,你好生照看着便是。”何瑞说罢,转身进殿内,将老嬷嬷说的情况,添油加醋地禀告给了皇上。   “皇上,郡主身上的毒发作起来了,怕是要不好啦!”   文宣帝执着毛笔的手骤然一顿,笔尖的朱砂墨跌落在奏章上,沉声道:“朕知道了。”   说罢,拿着毛笔顺着那污点勾勒了两笔,又把污毁了的奏章挽救了回来。   何瑞见皇上没反应了,默默地走出殿外去。此后隔了半盏茶工夫,都要去禀告一回。   “老嬷嬷说郡主身上起了红疹……”   “郡主似乎发了烧,不停地流汗……”   “郡主恐怕支撑不住,胡院判也说了,这再不解毒,怕是要留下不可逆转的伤——”   啪啦一声,一支沾了朱砂墨的紫毫笔扔在了何瑞的身上,文宣帝愠怒道:“给朕滚出去!” 第42章 妄念   一直等着, 都不见谦亲王进宫。   紫云郡主中的“春日醉”发作得厉害,何瑞不敢再贫嘴,冲进殿内, 向皇上禀告:“皇上,郡主此刻毒发了起来, 再不解毒,真的会伤了身子的。”   “胡院判也说了, 这伤了身子, 可不是小打小闹, 说不准从此之后会小病大病不断缠身。”   话说到这个份上,文宣帝终于搁下了手中的紫毫笔,抬眸往过来, 叹气道:“你去准备水,朕要沐浴更衣。”   长明宫的寝殿内,只点了两盏宫灯,昏昏暗暗的,不甚明亮。   林婳就躺在文宣帝平日歇息的龙塌上, 她睡得不安详, 锦被掀开到一旁,衣襟被扯得敞开了些。   萧弈洵穿着宽松大袖寝衣, 一头墨发披散着, 沾着些许湿气。他缓步走过去, 在龙塌旁坐了下来。   近了看,才看清楚林婳面颊透红, 额头、脖间都冒着细汗,整个人好似散发着一股若有似无的香气。她好看的黛眉蹙起,娇艳欲滴的红唇微启, 带着哭腔的嘤咛着:“呜呜……好难受啊!”   萧弈洵不自觉滚动了下喉结,微微伸手,冰凉的手指轻轻触碰了下她的手背,滚烫得像火炉,而林婳像是感受到了一丝凉意,倏然伸手握住了萧弈洵的手,带着他的手放到脸颊旁,轻轻地蹭了两下,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   萧弈洵没有收回自己的手,任凭林婳握着他的手,拿脸蛋又贴又蹭,时不时她柔软的唇还触碰到他的手背,那滚烫透过手背直传到心脏处,令他心悸不已。   此刻,他有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像是做梦。不,便是这样的梦,从前也不敢去做。   这一瞬间,那些压抑在心底,想忘掉的觊觎,统统都肆意地跑了出来,使得他那双波澜不惊的黑眸充满了强烈的占有欲。   只有残存的理智还在阻拦,他如果放纵自己去占有,会伤害到她的。   林婳用脸蹭他的手,把他冰凉的手也变得热了之后,一点缓解的效果都没有了。   她还想要更多的凉意,她用力地扯了下萧弈洵的胳膊,萧弈洵猝不及防整个人倾斜过去,幸而手臂撑住了床,才没有扑到林婳的身上。   “哼恩……”她嘤咛了声,指甲用力地在他胳膊上抓了下,呼出的热气就落在了近在咫尺的萧弈洵脸上。   从小,母后就将她捧在手心疼爱,就是天上的星星,她若是想要,母后也会想办法替她摘。   而他永远只能得到母后的冷言和严厉。   他嫉妒她,所以每次都会偷偷的欺负她。   剪破她喜欢的新衣裳,拿走她爱吃的桂花糖,把她欺负得哭鼻子了,他心里才会觉得高兴。   可当他因为功课没长进,被母后罚饿肚子时,她会偷偷地塞喜欢的桂花糖给自己。   当他年少因为委屈,躲在桌子底下偷偷抹眼泪时,她会跟着一块躲进来,攥着他的手,奶声奶气地道:“哥哥,你不要难过。”   总是粘着他喊:“哥哥,哥哥……”   ……   那时年少的他,心中充满了戾气和怨恨,不明白他为何要受到母后的这些严厉和折磨,难道就因为是太子吗?   他甚至想闯一个大祸,让自己的这个太子被废掉好了。   那段灰暗的时光,林婳是唯一的一点甜,是林婳抹平了他心中的孤寂和戾气。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大了之后,她不再叫自己哥哥,规规矩矩地随着旁人一块尊称他,还总是有意无意地躲避着他。   她越躲,他的目光就越追随着她。   好长一段时间,他也困惑自己为何会这般?   直到有一天,他突然醒悟过来,原来不知不觉中他动了情。   可注定这份感情只能埋藏于心底,林婳从小就与自己的皇弟订下了亲事。   而父皇也给他赐了婚,让他娶了林国公府的嫡女——林婳的姐姐。   也不知是天意弄人,还是上天眷顾,这次竟将林婳送到了自己的身边。   萧弈洵目光落在她那嫣红而饱满的唇上,缓缓俯身下去,刹那间,一股强烈的渴望从心底迸发而出,强烈到将他仅存的理智撕碎。   大脑疯狂地叫嚣着:他想要她!他要她!   突然,林婳猛地睁开了眼睛,正要吻上去的萧弈洵猛地一顿,身体僵硬住,心口发紧。脑子里已然闪过千百种想法,他害怕她哭,害怕她眼底的厌恶,害怕她讽刺地推开他。   是他无耻!是他趁人之危!可是他没有办法否认自己对林婳的渴望,他想要疯狂地想要将她据为己有。   妄念一旦放出来一丝,便会越长越多,再也无法割舍。   林婳伸手圈住了他的脖子,微微仰首,轻轻地碰了碰他的唇,又躺了回去,用带着笑意的眸子望着他。   萧弈洵脑子里轰然一声炸响,被无数陌生而雀跃的情愫淹没,他用手抚着她的脸颊,几近迷恋地吻上她的唇,林婳扯开他的衣襟,回应了他。   今夜,即便是荒唐的,自欺欺人的,萧弈洵甘愿沉迷其中,不可自拔。   他爱她,想要她,便就足矣。   ……   “都快些,不要东张西望,今晚上都送过好几回了,怎么还笨手笨脚的?惊扰了皇上,仔细你们的脑袋。”何瑞低声教训着提水的小太监们,紧绷了一晚上的心总算是放松了下来。这事可算是定下来了,皇上多年以来的心愿,终于得到了满足。   明日,这后宫中便又要多一位新主子啦!   何瑞望着月明星稀的夜空,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这折腾得天都快亮了,也该结束了吧。   突然,通往长明宫的宫道上出现了一座凤辇,他仔细瞧着,惊觉是太后娘娘的凤辇,吓得一个激灵完全清醒,赶紧招手让自己的徒弟小德子进殿内通报,自己赶紧跪下接驾。   “奴才见过太后娘娘,太后娘娘,这么早您怎么——”   太后娘娘不待凤辇停稳,就匆忙地下了来,连看都不看何瑞一眼,直接往寝殿内走去。   何瑞吓得艰难地咽了咽口水,腿脚发软起不来,还得一旁的小太监扶一把。   长明宫的寝殿内,萧弈洵坐在龙塌边,他整齐地穿着寝衣,墨发随意披散着,有些凌乱。   他冷峻的眉眼此刻温柔如水,目光眷恋地望着睡在龙塌上的林婳,一只手手紧握住林婳的手,林婳睡得正熟,脸上的红潮已经褪去,满是餍足后的慵懒。   从今往后,她就是自己的了。   萧弈洵嘴角含着温柔的笑意,他会倾尽所有,爱她,呵护她,保护她。   绝不会伤害她一分一毫。   “皇帝!”太后大步走了进来,她面色黑沉,一声呵斥犹如从前那般威严。   萧弈洵脸色未变,目光柔和而坚定地望过来,“母后。”   宁太后挥了挥手,她身后的心腹太监郭公公和秋璇姑姑走上前来,想要将龙塌上的林婳带走。   萧弈洵伸手拦着,“母后,我要娶婳儿,我要让她做我的皇后。”   宁太后叱道:“不可能。”   “母后,你来晚了,婳儿已经是朕的人——”萧弈洵话音未落,就遭宁太后扇了一巴掌,“逆子!你竟敢乘人之危!”   “你后宫之中的妃嫔,难道还不够多吗?你竟如此肆意妄为,做下此等天地不容之事。你可是忘了婳儿是谦儿未过门的妻子。”宁太后怒斥。   萧弈洵冷冷道:“母后,朕给过萧弈谦的机会,是他不肯来,是他不管婳儿。如此,朕为何不能要?”他抬眸直视着太后,“朕要定了!”   “你休想!”宁太后猛地拂袖,让郭公公等人带走林婳,道:“有哀家在,哀家绝不会给你机会伤害婳儿的。”   “朕看谁敢动她!”萧弈洵张开手臂拦着,他不明白地看着太后道:“母后,事已至此,你为何还要拦着?朕不会伤害婳儿,朕会独宠她,让她宠冠六宫。”   “带郡主离开!”宁太后下令道,见皇上拦着,她便亲自上前,冲破萧弈洵的阻拦,将林婳从床上扶起来,让郭公公和秋璇将林婳暴走。   “母后,母后,”萧弈洵眼中流露出从所未有地慌张,他起身拦着宁太后,“我知道我错了,我不该趁人之危。您要怎么罚我,都可以!你不要带婳儿走,我跟她已有夫妻之实,我爱她——”   “大可不必!”宁太后猛地推开萧弈洵的手,冷漠道:“便是有夫妻之实又如何?若谁敢传出去只言片语,哀家定要了他的狗命。至于你,当此事从未发生便是。”   “母后!”萧弈洵愤怒无比,一双黑眸充斥着戾气:“您为何要这样对我?难道萧弈谦是您的儿子,我就不是了?从小您就偏爱他,您给他关心,给他关爱。我有什么?我什么都没有。如今我只想要一个婳儿,他萧弈谦不要,您也不愿给我?是我不配吗?是我不配要您从小捧在手心的婳儿?”   “皇上,你是皇帝。当以江山为重,不该把精力放在这种情爱之事上。”宁太后背对着萧弈洵道。   萧弈洵讽笑道:“从小到大,我都听您的话。从前,做一个文武双全,永远令父皇满意的太子。如今,做一个尽职尽责的皇上。   我是皇帝,可母后您忘了,我首先是个人。我也有想爱之人,您为何就不能成全我?我想要的只有她而已。”   宁太后回转身来,脸上带着冷冷的笑意,“自古帝王多薄幸。你如今嘴上说的好听,也就是新鲜感还在。等日子久了,你便会翻脸无情。到时候,我的紫云就会陷入无尽的痛苦之中,就像哀家一样。“   “不,我不会,”萧弈洵坚决道:“我绝不会。我是我,我不是父皇。”   “哈哈……”宁太后笑了:“你不一样?你看看你后宫的那些妃嫔,也该知道你是怎样一个薄情冷性之人。哀家可不会让我的婳儿,变得跟她们一般可怜。”   “有哀家在,你休想染指婳儿。”   “你莫要再打她的主意,难道你也想婳儿跟先皇后一样,花一般的年纪就死在这深宫之中吗?”   萧弈洵浑身僵硬,眼眸泛着红,这深宫之中有多肮脏,有多冷酷无情,他都知道。   最重要的是,她爱自己吗?恐怕不爱。   他害怕,若执意将林婳拘束在这深宫之中,她会枯萎,会失去快乐,变成一具行尸走肉。   宁太后叹息一声道:“忘了吧!就当作——是一场梦。”   “至于剩下的麻烦事,哀家自有办法。”太后转身离开,萧弈洵看着太后带走林婳,竟再也生不出一丝阻拦的力气。   凤辇中,宁太后将熟睡的林婳揽在怀里,眼底闪过一丝戾气,这后宫也该肃清一番了! 第43章 婚期将至   林婳醒了, 有种大梦初醒,感觉睡了很久的感觉。   正要起身来,发觉浑身酸痛难忍, 又无力地躺了回去,怎么回事?她最近也没有骑马, 爬山啊,怎么感觉像是爬了一座很高的山, 骑了几天几夜的马一样。   “醒啦?”这时, 宁太后进来, 看到她醒了,快步走了过来,戴着指套的手按着她道:“别起来, 你病了,太医说了,你要卧床休息。”   林婳道:“难怪觉得浑身疼得厉害,我这是得了什么病?从前可没有这种状态。”   宁太后笑了笑道:“说是邪风入体,不过没什么大碍, 躺两日就好了。”她回头喊了秋璇来, 道:“去把炉子上温着的药端来。”   秋璇姑姑很快端了一碗汤汁浓黑的药来,这还没喝, 林婳就觉得嘴里冒苦水了。   “不喝行不行?”林婳蹙眉道。   宁太后亲自喂药, “那可不行, 不喝药身子怎么能转好?”   “我自己喝,”林婳手支撑着床起来, 伸手接过宁太后手中的药碗,也不用勺子,咕噜咕噜地一口把药闷了。   宁太后见到药碗空了, 心中松了一口气,林婳喝了这避子汤,她这才能放心下来啊。   宁太后又试探地问:“婳儿,你可还记得你病了之前的事?”   “恩……”林婳想了想道:“我跟方映雪在御花园里放风筝,然后——不记得了。”   宁太后又松了一口气,果真如胡院判所说,这春日醉有个极大的后遗症,就像喝醉酒,等醒来之后,根本不记得喝醉时做了什么。所以林婳中了春日醉,她并不知道自己遭受了些什么。   本来她还想让太医给林婳用点什么药,让林婳不记得发生了什么,如此倒也省了工夫。   “你好生休养着吧。”宁太后替林婳掖好被角,道:“过一会我让小厨房给你做些好吃的送来。”   “绿翘呢?”林婳没见到绿翘进殿内来,不由好奇地问道。   宁太后道:“你这病了,怕你娘担心,让她回府说一声。”   “哦,”林婳点了点头,又打起了呵欠来,“母后,我再睡一会,等吃的送来,再叫醒我吧。”   “孩子,睡吧。”宁太后伸手抚了抚林婳的脑袋,看她闭上眼睛准备入睡,低叹一声起身离去。   林婳静养了三天,身子总算不浑身酸疼了,又变得活蹦乱跳。   这次进宫住了很久,也该是时候回府去了。   太后让郭公公亲自送她出宫,她本来还想去毓秀宫跟方映雪碰碰面的,但郭公公说方映雪早些日子就出宫去了,也就作罢。   轿撵离开后宫时,在半路上撞见了皇上的龙撵,林婳的轿子忙靠了边,人也从轿子里下来给龙撵上的文宣帝行礼。   皇帝的龙撵径直从她面上经过,没有停下来,但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感觉有一道视线落在她的身上,但她一向惧于文宣帝,就能不抬头,就不抬头,等皇帝的龙撵走远了,这才松了一口气,急忙钻进轿子里去,喊郭公公道:“郭公公,快送我出宫吧。”   “哎,”郭公公大松了一口气,真不知怎的会碰上了皇上,若是皇上当场抢人,他可是拦不住的。幸好什么都没有发生。   龙撵上,文宣帝眸色深沉,嘴角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讥笑,笑自己一厢情愿,还妄图从她身上看到一点对自己的在意和喜欢,可林婳还是对自己避之不及。甚至都不记得,他们发生过什么。   终归是梦一场,如今梦醒了。   -   这些日子娴贵妃一直很忐忑,紫云郡主被她误打误撞送进了皇上寝殿,可又不见人出来,怎么派人去打听都打听不到。   而且她之前派了去绑人的太监一个个都没了踪迹,像是一夜之间突然从这天地间消失了一样。   又不见皇上颁发旨意,封紫云郡主为后宫妃嫔,难道皇上与紫云郡主什么都没发生?   可这春日醉,必须得行房才能解,宫里的事她打听不清楚,可宫外之事她是知晓的,谦亲王根本就没有进宫来。   正当娴贵妃惴惴不安之际,宁太后来了。   “哀家听说你这几日病了?”   娴贵妃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宁太后的脸色,想通过观察看一看太后此行来是来兴师问罪的,还是来关心她的。   诚然,太后怎么可能来关心她!   “臣妾没什么大碍,只是偶感风寒,太医瞧过了,没什么大碍。”娴贵妃不自觉放低声音,心虚异常。   “呵呵,”宁太后笑道:“娴贵妃你不必强撑着,知道你一向是个操劳命。但既然身子实在撑不住,也不必勉强,否则这身子垮了,以后想养也养不回来了。”   娴贵妃愕然了下,道:“谢,谢太后娘娘关心。”   “这样吧,”宁太后道:“以后你便好生在这毓秀宫养病,这六宫事务便由舒嫔处理。”   娴贵妃急了,这六宫管理之权她一向看重,凭借着这六宫管理之权在后宫几乎是横着走,哪个妃嫔不讨好于她,甚至先皇后还在之时,她都能压先皇后一头。   如今,先皇后崩逝这么些时日了,后位还空着,正是要立皇后之时,她怎能让这六宫管理之权被夺了。   “太后娘娘,臣妾没有什么大碍,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娴贵妃打包票道:“臣妾定能处理好六宫事务,令太后娘娘您和皇上无后顾之忧。”   宁太后却看都不看她一眼,径直道:“将凤印拿来吧,哀家还得去舒嫔那处。”   “太后娘娘——”娴贵妃还想再挣扎一下,不想宁太后冷眼扫过来,“拿来!”   宁太后的眼中含着厌恶,丝毫没有半点掩饰。   娴贵妃一下明了,太后娘娘此番举动,怕是为了紫云郡主之事来寻她的麻烦,只是拿走了凤印,没有更重的惩罚,想来是顾及紫云郡主的清誉。   “是,”娴贵妃起身,去寝殿内拿来装着凤印的锦盒。   宁太后命秋璇接过,随即便起身准备离去,连坐也不愿再坐,宁太后没着急着走,又道:“舒嫔入宫为妃也有那么些年了,哀家跟皇上商量了下,准备晋升舒嫔为舒妃,娴贵妃你可有异议?”   “臣妾不敢,”娴贵妃低下了头,眼底冒着红光,舒嫔晋升为舒妃?如今又得了六宫主理之权,怕不是将来还有登上后位?   细细一想,这舒嫔的家世背景也并不低,她祖父曾经也官至宰相,家族里有多人在朝中为官。   宁太后瞥了一眼低着头不做声的娴贵妃,轻哼一声拂袖而去,她还能不知道娴贵妃在想些什么,这么些年把持这六宫主理之权,在后宫呼风唤雨的,那野心早就膨胀了,看着如今后位空着,不就想做皇后。   在她伤害紫云之前,她可以不介意娴贵妃坐皇后这位位置,可如今,娴贵妃想都不要想。   -   入秋以来,一直在下雨,太后娘娘病了。   起初只是小病,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越病越严重,一个太医院的人来瞧都瞧不好,于是就找了钦天监来瞧。   钦天监道太后今年运势不好,所以才让中了邪风,不是寻常药物就能医治好的,得冲冲喜气,把霉运冲掉,这病也就能好了。   于是,在太后娘娘的授意下,林婳和萧弈谦的婚期提前了,两边都开始紧锣密鼓的准备成亲事宜。   林婳也被林夫人拘在家中,忙着绣鸳鸯枕头、鸳鸯锦被、还有那繁复的嫁衣,从早到晚的忙下来,人都要废掉了。   婚期在即,等林婳出嫁了,这与家人相聚的时候就不多了。   林国公这段日子一直休沐在家,陪着妻子、女儿一块唠嗑,大哥林祈因着林婳要成亲的缘故,也一个月假特地回了家来。   这日,天好不容易放晴,大哥林祈张罗着弄了一个全羊宴,就摆在了家中后花园的那片空地上,全家人都参加了。   有点儿像林婳出嫁前的一次团聚。   羊肉滋滋地在木炭上烤着,整个园子都飘荡着肉香味,馋得府上一众仆从不停地嗅着空气中的香味。   “呐,今日大家都要喝点酒才行。”叶庭风抱着一坛酒走来,身后还跟着五六个小厮,一个个手里都抱着酒坛,他道:“这些都是我收罗好珍藏在酒窖的好酒,今天开心,就都拿出来喝了。”   林婳一路小跑过去,将叶庭风怀里抱着的酒坛封盖给掀了,用手扇了扇,酒香味一向飘逸了出来,香得都袭上了人的天灵盖,“果真是好酒啊!我肯定是要喝的。”   一向严厉的林国公听了,难得没摆出一副教训的姿态来,只是笑眯眯地看着林婳和叶庭风,道:“今日大家都不醉不归!”   大哥林祈亲自掌火烤全羊,这会烤得差不多了,用刀片了肉,递给妻子秦沁端上桌,他大喊道:“快入席吧,羊肉烤好了。”   那羊肉混合着辣椒面、孜然等等香料的香味,早就让人垂涎欲滴了,这就一个个入了席,一人夹一些,将刚上桌的那盘烤羊肉清空了。   烤羊肉配美酒,简直就是极致的享受!   “这让我想起了在陵东的时候,”林夫人温柔地笑着道:“那时候咱们全家都在陵东,也是这般吃烤羊肉,喝美酒的!”   林夫人说完这话,脸上的笑容一下淡了下去,想到了已经没了的长女,心口处猛地钝痛。   餐桌上一瞬间也有些沉默,林婳端起酒杯道:“我们大家干一杯吧,纪念阿姐,虽然她不在了,但我们永远都会把她记在心里。”   比起避讳,这样坦荡地怀念更好。   林夫人眼眶红了红,也举起了酒杯,笑道:“是啊,我们永远都会把她记在心里。”   大家纷纷举杯,把凝滞了的氛围又变得活泼了起来。   “说起陵东,我可还记得一件趣事,”大哥林祈把目光看向叶庭风,笑道:“大家可还记得有一回下雪,庭风说要去堆雪人——”   叶庭风忙出声阻拦,“大哥,这年少时的糗事,你就莫要再提了吧!”   “哈哈……”林祈才不听他阻拦,大笑着道:“结果不知怎么想的,说要把自己堆成雪人,就让小厮把他埋雪里,结果衣裳全湿了,冻得大病一场,结果错过了那次的温泉之行,他只能哭着鼻子看我们去。”   “哈哈……”众人大笑,想起叶庭风哭着鼻子,委屈巴巴的样子,就觉得好笑。   林婳火上添油道:“那次泡温泉可好玩了,那里还办了一个晚市,好多人在夜里去逛,灯好看,东西好玩,美食更是好吃,此刻想想都心动得想再去一次。”   叶庭风捂着耳朵哀嚎:“我听不见,我听不见。”   大家闹得正欢,这时管家疾步走来,他一向稳重,但这次一脸彷徨,甚至有些惊慌。   “怎么了?何事如此惊慌?”林国公问道。   王管家犹豫又叹气,“国公爷,外头来了顺天府的人,他们说今日一早谦亲王送了一纸退婚书到顺天府,请求顺天府将这桩婚事解除了。如今此事闹得人尽皆知,顺天府府尹大人想瞒也瞒不住,便亲自登门来,想问问看此事如何解决?”   此话一出,震惊四座,没想到萧弈谦竟然如此混蛋!这婚期将至,他竟然做出这等事来,可曾把林国公府的颜面放在眼中,这女子被退亲,那可不是一件小事,便是众人知道谦亲王是为了一介风尘女子退亲,但大家也会将口诛笔伐指向林婳。   林国公沉着脸,猛地起身道:“快去,把府尹大人请到书房来。” 第44章 贬为庶民   国公爷的书房, 府尹大人将详情再说了一遍,听得林国公火冒三丈。   萧弈谦实在太嚣张过分!命人将退婚书呈给顺天府之前,还在顺天府大门口, 将退婚书中的内容当众宣读了,顺天府本就位于盛京热闹的街道, 这一宣读,可是许多人都听见的, 这一传十, 十传百的, 即刻就传开了去。   “欺人太甚!”林国公怒拍桌子,道:“本国公定要进宫告御状,我林国公府岂是这般容人羞辱的!”   府尹大人道:“如此, 在下便回顺天府静候国公爷您的消息。”   林国公高喊一声道:“来人,送客。”   有人走了进来,不是送客的王管家,而是林婳。   “爹爹,”林婳走上前来。   府尹大人这还是头一回这么近见到紫云郡主, 上一回见到还是在秋收祭祀上, 离得那么远,也瞧不清楚容貌。此刻这么一瞧, 心中惊讶, 紫云郡主长得这般倾国倾城, 便是普天之下,也难寻如此绝色。   谦亲王如何就被一介风尘女子迷住了眼, 听说那风尘女子曾经是百花楼的头牌月娘,他也是看过月娘的容貌的,长得虽有几分姿色, 但比起这紫云郡主,还是逊色不少的。   “婳儿,你怎么来了?”林国公忙得站起身来。   府尹大人这才回神过来,忙向林婳行了行礼,“下臣见过郡主。”   “府尹大人,”林婳也行了女儿家的礼。   “爹,”林婳转而看向林国公道:“既然萧弈谦做出如此举动,那他便是已经下定决心要退亲。”林婳从袖中拿出了一张白纸来,摊开了递给林国公道:“这是女儿写的退婚书,正好递交给府尹大人处理,将这桩婚事退了,一拍两散,从今各走各的独木桥。”   林国公接过飞快地看了一遍,“好,他萧弈谦欺人至此!我们也不用给他留面子。”林国公转身同府尹大人,道:“江大人,本国公与你一同回顺天府,正好也当着众人的面,将此退婚书隆重宣告一番。”   “这,这——”府尹大人哑口无言,他是来寻解的办法,可不是来寻麻烦的。这事真要这么办,那可就是杠上了。   这杠上了,所有的麻烦事都到他头上来,他这个小小的府尹,难道还能把皇上赐婚的婚事给解除了?他还想活着呢。   “走,”然林国公揽着府尹的肩头,带着他就往外走,府尹想说“要不再考虑一下”也没有机会。   今日的盛京,众人都对于谦亲王递退婚书到顺天府之事,大谈特谈,甚至还有人开设了赌局,赌谦亲王这婚能不能退得了?   怎料,不过半日,又有更劲爆的消息传遍盛京城,原来是林国公持了女儿紫云郡主亲自写下的退婚书,也要退婚,还当众将退婚书上的内容宣告给众人,上面细数了萧弈谦的各种无耻行为,甚至还放了狠话,“她林婳绝不要如此不清白了的谦亲王为夫婿”。   这话可在盛京城成了谈资,众人纷纷唾弃萧弈谦放浪的举止,亏得是当今皇上的胞弟,竟为了一介风尘女子,闹出这样大的风波,简直丢尽了皇家的脸面。   当然,也有一些不同的声音,来自那些保守的人。   她们认为紫云郡主被退亲,恐怕也是有什么不妥之处,否则怎会输给一介风尘女子,莫不是貌丑无盐,又或是被骄纵坏了,脾气大得令人受不了,因此谦亲王才不喜欢她,而去喜欢一个风尘女子。   这件事闹大了,谦亲王和紫云郡主双方都很强硬,一定要把这桩婚事退了,都表示绝无可能将这退婚书收回。   府尹大人自是不敢擅作主张,赶紧将此事写了个奏折呈上去,还特地交代了是十万火急之事,务必尽快送至皇上面前。   此时,宫中也乱了套,宁太后正命禁卫军全宫搜查,被拘禁在长宁宫的月娘不见了踪影。   这寻了大半天,几乎所有地方都搜了一遍,也没看到人影,恰好皇上看了府尹大人的折子,差人把府尹递上来的折子送到太后这处。   宁太后这才反应过来,月娘早就被萧弈谦给救走了,否则他岂敢这般明目张胆递退婚书到顺天府。   “岂有此理!”宁太后气疯了,当即给边阳下了命令,命他去缉拿谦亲王和月娘。   萧弈谦做了这样的事,哪有在王府等着人来抓的道理,早就带着美娇娘逃之夭夭了,边阳扑了个空。   宁太后也不轻易罢休,让皇上下达命令,对整个盛京城进行全城搜查。   萧弈谦和月娘像是从盛京消失了一样,怕是早就出了盛京城,天下之大,能去哪里寻?   炉鼎里燃的安神香袅袅地飘在长宁宫的殿内,宁太后坐在一张紫檀木椅上,手按着太阳穴胳膊撑在一旁的桌面上,手边倒的一杯茶都凉了,她都没有喝一口。   本来她是怕夜长梦多,就装病,又让钦天监说要冲喜,借故把谦儿和紫云的婚期提前,但万万没想到,会把谦儿逼急了,令他做出这等任性之事。   宁太后越想越气,头也疼得厉害,这安神香点起来也没半点用处,她嘭地一掌拍在桌子上,已然做了一个决定。   这个逆子非要枉顾他她的一番心思,非要跟那一个风尘女子在一起?那她这个做母后的就成全他!   庶民配妓子,便是再般配了不是?   宁太后去找了文宣帝,让文宣帝下了两道圣旨,其中一份是解除紫云郡主和谦亲王的婚约。   而另外一份圣旨将萧弈谦从谦亲王贬为庶民,还顺便抄了他的家,库房里的金银财宝以及名下的各种田庄、商铺,甚至是封地统统都抄了。让萧弈谦彻底成为一个身无分文的庶民,如此,他爱随谁去双宿双飞,都随他!   这个废亲王的圣旨几乎是敲锣打鼓地送到了谦亲王府,王爷不在,王府总管代为接旨。   抄家时,也抄得轰轰烈烈,不消一会儿的功夫,这谦亲王被变为庶民的消息,就传得满盛京城都知道了。   众人不禁议论纷纷,怎么也没想到,紫云郡主在太后娘娘的心中,竟然要比亲儿子还要重要。   不过也是谦亲王做得实在太过分,公然为一个风尘女子与林国公府翻脸,甚至给皇家抹黑。   林婳这边才接到解除婚约的圣旨,下一瞬,管家就带来了谦亲王被贬的好消息。   “真是大快人心!”林国公高兴得抚掌大笑,“太后娘娘果真是够有魄力!”   “这是不是太严重了些?”林夫人目露担忧,想着谦亲王毕竟是宁太后的亲儿子,从小也是捧在手心宠着的。   林国公道:“管他是不是很严重,总之是替我们婳儿出了这口恶气。如今这婚事解除了,再发生什么,都不关我们婳儿的事。我们婳儿也能另寻良人,这媒婆还得找起来啊,得给婳儿寻一个可靠的人。”   林夫人白了他一眼,“婳儿还小,急什么?”   -   林夫人担忧地过了一夜,心里还是忐忑。第二日一大早,便带着林婳进宫去觐见太后,想着劝一劝太后,婚事解除便解除了,小惩大诫便是,这将谦亲王贬为庶民,太严重了。总让她有种折自家女儿福气的感觉。   “你们啊,莫要想太多,”宁太后握着林婳的手,轻拍着道:“那小子自己选的路,哀家不过是成全他。况且一介风尘女子还妄图嫁入过皇族,我自是不能让她得逞。”   “是这逆子不识好歹,咎由自取。哀家定会再给你寻一门好的亲事。”宁太后道。   宁太后心里很不安,毕竟林婳非完璧之身,若嫁了他人,被揭穿非完璧之身,岂不是害了林婳。   这次她让皇上下了圣旨解除婚约,又贬了谦亲王,皇上虽未说什么,但她晓得,皇上肯定在暗中窥伺,就想着怎么把林婳据为己有。   这是不可能的。宁太后不想林婳进宫。   也罢了,婳儿如今也还小,也不急着嫁人。   她慢慢地相看着,总会寻到一个品行相貌都上佳的好郎儿给林婳做郡马。   林婳面上乖巧地应着太后的话,也像林夫人一样表示了对萧弈谦惩罚的同情,但心底高兴坏了。   可算摆脱了萧弈谦这个自以为是的大笨蛋,哼!以为自己很喜欢他吗?他以为自己是谁呀?   林婳照常过自己的潇洒小日子,但她没想到,暗流涌动,有很多人打上了她这块香馍馍的主意。   就比如这堂婶杨氏,在解除婚约的圣旨颁下来的第二日,她就风风火火地上了门来。   她见到林夫人,就拉着林夫人一顿哭天抢地大骂,“这个什么王爷太欺负人了,居然为了一个妓子,就把我们可怜的小乖乖郡主退了亲。难道他不知道这退亲对女方来说,是多么严重的一件事吗?”   林夫人被她嚎得脑子嗡嗡作响,“这事都过去了。”   “怎么过得去呢?过不去了。”杨氏大叫道:“可怜的郡主,以后就难寻一个好的郎君了,谁会要一个被退了亲的女子啊?便是没什么不妥之处,旁人也定会嫌三嫌四的。” 第45章 我能娶你吗?   杨氏突然噼里啪啦地说了这么些话, 林夫人面上尴尬,道:“这倒不至于,我们家婳儿年纪尚小, 也不急着寻人家。”   “怎么能不急?留着留着年纪就大了,可比现在难寻好人家多了。再说, 你家婳儿被人退了亲,寻好人家就更难了。”杨氏道:“我也跟你有话直说了, 今日一早我出门买菜, 就听得那大街小巷的市井人家都在说这件事。说你们林国公府可是丢尽了脸, 就从未听过这盛京有哪户人家的小姐竟会被退亲,更何况是堂堂郡主,莫不是这郡主长得太丑?还是脾性太大, 听得人可恼火了。”   “那些人真的这般说?”林夫人心疼女儿。   杨氏用力点了点头,一副你可别不信,“当然是真的,我还能骗你不成?这些话还是我往好了你说,你是没听见他们说的更难听的话。你若是不信, 随我走一趟就知道了。”   林夫人闻言, 眉头紧锁起来,道:“我如今就这么一个女儿了, 从小又是捧在手心疼的, 她如今被退亲, 落到这般境地,唉……真叫人担忧。”   杨氏道:“做父母的哪里不希望自己的子女嫁得好。你为我们烟絮寻了那么好的人家, 虽说年纪是大了点,但好在每个月俸禄也是有的,对烟絮也十分体贴。如今这日子过得也算是红红火火, 所以说啊,这有时候找一门合意的亲事,门第是不重要的,重要的是看人。”   林夫人看了杨氏一眼,“你倒是想开了。”   杨氏笑了笑道:“说了这么多,我也不卖关子了。我这回来主要是想跟你好好谈谈,我们家子成也算是英年才俊,长得相貌堂堂,才学也是不错。上回是差了那么一点点落了榜单。如今他刻苦读书准备下一次的科考,有了这一次参加会试的经验,他很有信心来年能中状元。”   林夫人目不转睛地看着杨氏,不懂她突然说这么一大堆话作甚。   “呵呵,”杨氏笑了笑,继续道:“我儿如今也到了说亲的年纪,你看我们能不能亲上加亲?趁着这个时候让我家子成娶了你们家婳儿。这一来能保全了你们林国公府的名声,二来是给婳儿寻了个好人家不是。我们家子成啊,从小就孝顺,又很细心。他若是娶了婳儿,定会对她好的。”   杨氏这般分析了一阵其中的利害,林夫人一时愕然,竟不知如何对答,主要是没想到杨氏真会如此厚颜说这些话。   杨氏见她不说话,又自顾地道:“反正你们家也把嫁妆什么的都准备好了,我这回去稍稍准备一下,就能直接成亲,你说这不是很好吗?”   林夫人嘴角露出一丝尴尬的笑容,道:“这婚姻大事岂能如此草率,我也不能这么随随便便就决定了,总得问问我家老爷才行。况且这太后娘娘一向关心我们家婳儿的婚事,上回还说要给我们婳儿另寻一门好亲事,我是不是得问过了太后娘娘?”   “行,那你们先商量着,”杨氏道:“过几日我带媒婆上门,再与你们细细商谈。”   林夫人吓一跳,这怎么有一种强买强卖的感觉?   她连忙道:“堂嫂,这事八字还没一撇,你若这般行事,国公爷那边怕是要恼,你还是在家等着我的消息吧。”   杨氏咧嘴一笑,露出泛黑的牙缝,“那行吧,我就在家等着你们的好消息。”   林夫人抿唇冷笑,起身道:“我突然想到还有事出门一趟,恐怕就不能招待堂嫂你了。你是走路来的吧?这大老远的,可别累着你了,我让人拨一辆马车送你回去吧。”   “哎,这也好。”杨氏应着。   林夫人忙让身边的侍女送杨氏离开,待杨氏走后,她又让人去唤了管家来交代,让以后府上府下的人都注意点,不是什么人都能在国公府进进出出的,以后这杨氏再来,先通报了再让她进来。   林夫人因为杨氏的这些痴心妄想,气得不轻。   杨氏一家是个什么情况?她能不清楚,一穷二白,从前靠他们林国公府接济,如今得了一个女婿,便花着女婿的俸禄过日子。   她的心肝小宝贝婳儿嫁过去的话,不说受委屈,这大笔的嫁妆随着过去,岂不是要养他们全家人?   就杨氏那种性格,怕还会作婆婆的架势拿捏人,别到时候嫁妆给他们用了,还得受他们的气。   婳儿从小金枝玉叶的养着,性子娇惯,怎么可能受得了这种气?   林夫人越想越气,她非得好好地同国公爷说道说道才是,以后不许在跟杨氏他们一家过于接近。   这种被人惦记的感觉,简直令人浑身难受。   -   林婳近来在家闷得乏味,也不知道方映雪是怎么一回事?   自从上次在皇宫见过之后,就好像总是躲着她一样。每次发邀请帖请方映雪过府一叙,方映雪总推托有事。   她亲自登门拜访,方映雪又称病说怕传给了她,隔着屏风匆匆见一面,就把她赶出来了。   真是奇怪极了!   “表哥,你最近见过方映雪吗?”林婳问。   叶庭风拐弯上了楼梯,到酒楼二楼雅座入座,道:“我没事见她做什么?”   林婳追上他,“别在我面前装傻,上回我生辰,你替我弄了一大堆桔梗。可是好奇怪,后来我在方映雪那里也见到了一朵一模一样的,她变成了干花手环,一直戴在手腕上。”   叶庭风笑了笑道:“不过是当时正巧碰见她,给了她一朵花罢了。”   “你难道不喜欢她?”   叶庭风一个爆炒栗子赏在林婳额头上,道:“休要胡说八道,别毁了人家的清誉。”他翻过一旁放置的菜单,道:“你要吃些什么?”   “随意。”林婳端过小二给倒的茶水,喝了一口道:“那你这几日都在忙什么?一天到晚不见人影。”   “自然是每日准时去军营应卯,事多着呢。”叶庭风道。   林婳才不信他,他六品昭武校尉就是个闲置,偶尔忙一下,哪里会天天都忙。   “你该不会是去接应萧弈谦了吧?”林婳问道:“他带着他的那位心上人躲哪里去了?难不成已经浪迹天涯去,不在盛京了?”   叶庭风被气得翻了个白眼,“在你眼里,我就是个是非的表哥?萧弈谦那厮这般欺人太甚!我才不稀得理他。”   “好好,是我错了。”林婳道:“那他们的踪迹你可知道?他如今被贬为庶民,所有钱财都被没收充公,想来日子不好过吧。”   “呵,”叶庭风环胸冷笑:“关我屁事!最好是穷困潦倒,沦为路边乞丐。”   点了菜,叫小二去下单,两人喝茶等着,忽然楼梯有宾客走上来,叶庭风觑了一眼,见是熟识人,跟林婳说了声,便过去跟他们打招呼。   林婳自个儿小坐着,倒是有人趁着叶庭风不在的工夫,上前来跟林婳打招,正是沐云深。   “紫云郡主,好巧啊!”   许久没见,乍然见到还是停惊喜的。   林婳招呼着他入座,道:“是啊,好巧。沐世子你也来这处吃饭啊。”   “是,”沐云深道:“吃腻了府中厨子做的菜,偶尔会来着酒楼尝尝鲜。”   “这家酒楼大厨做的菜,确实不错。”   沐云深道:“特别是酒楼的招牌烤鸭,皮酥肉嫩,沾了酸梅酱吃,味道一绝。”   “正是,”林婳笑道:“我每回来必点。对啦,你近来可作了什么画?”   两人皆对吃和画感兴趣,能聊的无非就是这些。   沐云深腼腆一笑,道:“近日书读得比较多,只画了一幅秋日落叶图。”   “巧了,”林婳笑道:“我也画了一幅花园秋景图——”   正聊得欢,忽然隔壁用竹帘隔着的雅座有人入座,说话声音很大,“赌局改了,之前是赌谦亲王和这紫云郡主能否解除婚约,如今的是赌这紫云郡主能否嫁得出去,你们可要下注?”   “你们还真会玩,下这种赌注?她贵为堂堂郡主,怎会嫁不出去?”   “那可不一定,你们瞧她都能将一个亲王祸害得被贬责为庶民,这般看,岂不是丧门星?谁家愿意娶一个丧门星回去?”   又有一人道:“谦亲王宁愿为了一个风尘女子跟她解除婚约,可想而知,这个紫云郡主并不是什么好货色,保不齐就是个母夜叉!”   ……   隔壁几个男人唧唧喳喳说个不停,简直比那市井妇人还能嚼舌根。   林婳静静听着,沐云深气愤地说:“男子汉大丈夫岂有在背后嚼人舌根的?简直太过分!我必须让他们给你道歉!”他说着气势汹汹起身,要往隔壁雅座走去。   林婳立时拽了他坐下,道:“不过是些无赖之言,当不得真,何必搭理他们。”   “可是——”   “我没事,”林婳笑道:“难道所有人说我不好,我都得跟他们较真?那得多累啊。”   沐云深气鼓鼓地抿着唇,半响道:“谦亲王着实过分,他怎能如此待你?真是气煞人也!”   “呃……”林婳道:“你倒不必替我惋惜,他更可怜,为了此事,什么都没了。”   “那不一样,他是自找的,而你是无辜受累,”沐云深深呼吸了一口气,一双温润的眸子突然直直地向林婳望来,他的脸颊蓦地一下通红,“郡主,若,若是你愿意的话,我能娶你吗?” 第46章 求赐婚   林婳被沐云深突如其来的坦白惊到了, 尴尬地笑了笑道:“沐世子,你还是别说笑了。我知道你把我当朋友,听不得人对我说些闲言闲语, 所以才有了这个想法。但是朋友,也不是什么忙都能帮的。”   沐云深急解释道:“我不是开玩笑的, 也不是同情你,我是真的很欣赏郡主你, 从前你是谦亲王的未婚妻, 我没有机会。但如今你们婚约解除了, 我,我想把我这一次机会——”   林婳不想再听下去,连忙起身道:“我突然想起还有事要办, 就先走了。”   “紫云郡主,”沐云深站起身来跟上去,恰好叶庭风回来,见罢一把揪住了沐云深,呵斥道:“你干嘛呢?都跟我表妹说了些什么?她怎么突然走了?”   沐云深老实道:“是在下唐突了, 说了一些令郡主不开心的话。”   “既然不是什么好话, 以后少说。”叶庭风瞪了他一眼,转身追上林婳去, 这点好的菜, 叫酒楼伙计打包了直接外送到林国公府去。   -   何瑞注意到了, 皇上这几日有些浮躁,批奏章时不时停笔叹气, 饮几口茶又继续提笔批奏章,如此反反复复,根本就是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   从前皇上可不是这般, 一般批奏章,那可是一丝不苟,常常都顾不上用膳。   “皇上,”何瑞微微躬着身子跟文宣帝说话,道:“今日天气尚且不错?正是适合到御花园散散步,休息片刻的时候。”   文宣帝提笔想了想,随即搁下,起身道:“也好。”   何瑞跟着皇上在御花园走走停停,皇上看着是比刚才的情绪好了一点,但眉头紧锁,一看心情过还是不佳。   一路上碰到的宫人一个个避开了走,就怕不小心触了皇上的霉头。   文宣帝在此在湖边立足,眺望着远处,微不可闻地叹气。   何瑞屏退了一众随从,随即暗自思索了一番,这才走上前道:“皇上,奴才听长宁宫的秋璇姑姑说,太后娘娘这几日偏头痛又犯了,奴才想着太后娘娘定是为了谦亲王被贬为庶民的事烦扰。太后娘娘当时是冲动了,可皇上您怎么不劝着点?”   “那是萧弈谦他自找的,”文宣帝回身过来,淡淡瞥了何瑞一眼。   “那确实是,谦亲王太过肆意妄为,”何瑞拱了拱手,不着声色地将话题引到了紫云郡主身上,道:“王爷与郡主这么好的一门亲事,竟然也不要,还送一纸退婚书至顺天府,闹得这般难堪。若太后娘娘不严惩,紫云郡主也太受委屈,林国公府也没了颜面。”   何瑞又道:“听说太后娘娘又张罗着要给紫云郡主寻一门好亲事,也不知——”何瑞打量着皇上的脸色,“太后娘娘看中了那一家的公子。”   “你今日话也太多了!”文宣帝瞪了何瑞一眼,“难不成你是收了什么孝敬,要给人牵桥搭线?”   “奴才怎么敢!”何瑞道:“奴才只是关心皇上您,皇上您这几日一直闷闷不乐,可是为了紫云郡主之事?”   “想说什么,便直说,跟朕兜什么圈子?”文宣帝面庞上沾染了一丝薄怒。   “是,”何瑞这才把心里真正想说的话,坦白地说出来,“皇上您与紫云郡主早有了夫妻之实,从前是有谦亲王的婚约在前面阻隔,可如今这阻隔没有了,正是皇上您出手的好时机,皇上您怎么倒愁眉不展了?”   那日在长明宫,何瑞只隐约听得太后娘娘和皇上争吵,但没敢进去细听他们说什么。   文宣帝转身,眺望着湖面那边远山的落日,低叹一声气道:“你觉得——紫云郡主对朕有几分喜欢?”   “这——”何瑞噎住了。   “呵,”文宣帝轻声冷笑,“你该不会想说一分都没有吧?”   “奴才不敢,”何瑞圆滑道:“相信以皇上您的天人之姿,若能将郡主拢在身边,假以时日郡主定会全心全意的喜欢皇上您的。”   傍晚的湖水似乎有些闷,有鱼儿哗啦一声跃出水面,哗啦哗啦……紧接着有无数鱼儿跃出湖面,为了呼吸一口新鲜的空气。   一直眉头紧锁的文宣帝突然放松了,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笑意,道:“等会晚膳,朕想吃鱼。”   “哎,”何瑞应着,看了几眼湖面跃起的鱼,赶紧去叫人到湖里去捞鱼去。   -   太后寿辰将至,各处都在准备着,就连平南王沐镛也从云州赶到盛京来为太后祝寿,顺便述职。   今日早朝到了尾声,何瑞上前一扫手中拂尘,高声道:“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平南王沐镛这时出列了,“皇上,臣有一事相求,还请皇上能答应。”   这早朝刚开始时,平南王因着是刚回盛京,便由他开场述职,说了一大堆话,之前也提有事相求,这会子有事相求,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文宣帝道:“平南王有什么事,尽管说罢。”   平南王笑了笑,还有点不好意思,道:“其实也是臣家中的私事,是这样的犬子沐云深如今已有二十,臣常年驻守云州,他母亲在他还年幼时,便因病去世,因而到了适龄的年纪,也没个人替他操持婚事。臣斗胆,想替犬子求皇上赐婚,求皇上将紫云郡主赐婚给犬子沐云深为妻。”   此话一出,朝廷之上议论声渐起,“这不错啊!也算是门当户对了。”   文宣帝往日上朝向来是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除了有些大事之上发发龙威,但平南王说要替儿子求婚紫云郡主时,他脸色一下变了,不悦就摆在脸上。   方才还热闹的议论声,一下就消了下去。   也是,虽说谦亲王与紫云郡主的婚事解除了,但到底是被皇家看中的人选,岂容他人觊觎!   林国公也很吃惊,素来没有来往的平南王竟然在早朝上,替自己儿子求赐婚,求的还是他的宝贝女儿。   他目光在平南王身上转了两眼,只见平南王英姿飒爽,孔武有力,是个相貌出众的中年男子,至于他的才能那是满朝文武皆知,有如此虎父,当无犬子。   不过,皇上应该是会同意吧。   帝王向来忌惮将士拥兵自重,他家原来姝儿做皇后,一家人又长居盛京,自是不必忌惮。   可如今姝儿去了,若他们家与同样手握重兵的平南王府联姻,这岂不是犯了帝王的大忌讳!   念及此,林国公额头不禁狂冒冷汗,低垂着目光,也不表态,一点神情都不给探究他的文武百官。   文宣帝道:“紫云郡主乃是太后捧在手心的掌上明珠,此事朕不便作主。待朕去询问过太后的意思,再给平南王你答复。”   “谢皇上,那臣便等着您的好消息。”平南王谢了恩,退回了队列之中。   文宣帝从龙椅上起身,拂了拂龙袍袖子道:“既然无事,那便退朝吧。”说着,快步离开了议政殿。   平南王求赐婚之事,皇上这边还未到太后面前去说,宁太后就已经知道了,特地派人去查探了这位平南王世子的情况。   知道这位沐世子长得风度翩翩,温润如玉。是个喜爱读书,还擅画的少年郎,平时深居简出,不像盛京中其他纨绔子弟喜爱结交狐朋狗友,更不在外拈花惹草,如今二十,房中亦没有通房伺候。   “真是难得,”宁太后十分满意,打心底觉得比自己那个逆子萧弈谦都要好些。   不过这都是打探来的消息,真人还是得亲眼见一见比较妥当。   虽说平南王沐镛本就会来参加寿宴,但宁太后怕沐世子不会随着一块来,便特意下了请帖,请他们父子二人一同前来参加寿宴。   宁太后的这些举动,自然是瞒不过文宣帝的眼睛,不过他并未有任何举动,也未曾登长宁宫的殿内,将平南王求赐婚之事坦白给宁太后。   “哼!这皇上打的什么主意,哀家还能不知道?”宁太后染着指甲,身旁就只有秋璇姑姑伺候着,她道:“还没死心呢,以为谦儿把这婚事解除了,他就有机会了。”   “可是太后娘娘,”秋璇姑姑道:“这若是将紫云郡主嫁给平南王世子,将来可是要去封地云州的呀,这山高水远的,得多久才能见一回啊。”   秋璇姑姑手上仔细地替太后染指甲,又道:“其实若是将紫云郡主留在宫中,那太后您时时都能见到紫云郡主了。”   秋璇说完,发现太后娘娘没声了,抬眸一看,只见太后那双桃花眼直直盯着自己,吓得赶紧跪地道:“奴婢失言,请太后娘娘恕罪。”   宁太后的桃花眼染上一丝笑意,道:“你看事情不够全面,哀家不怪你。哀家给婳儿挑的夫婿,那肯定是挑最适合她的。这留她在宫中方便哀家的事,哀家不会做,也瞧不上。你以后休要再提起!”   “是,太后娘娘。”秋璇谢了罪,又起身来给宁太后继续染指甲。   宁太后抬手对着光,仔细照了照染好的左手指甲,笑道:“你这手艺愈发好了,上的色很自然。”   “是太后娘娘不嫌弃奴婢粗笨罢了。”秋璇抿嘴浅笑着。   宁太后往身后的软枕上一靠,嗅了嗅一旁桌子上小香炉燃起的熏香,笑了起来,“哀家倒是突然期待起来了,不知这平南王世子的风度翩翩,温润如玉,是怎么个风度翩翩,又是怎么个温润如玉法?” 第47章 就很狗腿   太后四十五岁生辰, 在庆云殿举办了盛大的寿宴。   几乎所有盛京的勋贵世家之人都来给太后娘娘拜寿了,又印象的,没印象的, 宁太后也不在意,她今日寿宴主要是为婳儿相看平南王世子。   终于, 平南王带着其子沐云深上前拜寿,献上了用云州珍稀玉石雕刻成的观音像, 齐声道:“臣参见太后娘娘!恭祝太后娘娘福如东海, 万寿无疆!”   “快起来吧, ”宁太后抬手道,视线落在沐云深的身上,只见他穿着一袭冰蓝色锦袍, 长发用银色发箍束起,长得唇红齿白,气质温润,叫人瞧上一眼就感觉十分舒心。   “你就是平南王的儿子?”宁太后笑问。   “沐云深见过太后娘娘,”沐云深拱手行礼。   “长得倒是相貌堂堂, 不知你可像平南王一样也是文武双全?”太后道。   沐云深恭敬答道:“回太后娘娘的话, 小臣并不曾习武,只读过一些书。”   “那琴棋书画呢?”太后又问。   其他人都只一两句礼节性的话就打发了, 这平南王世子问得这样详细, 明眼人都知道, 太后这是在帮紫云郡主相看呢。   “琴,棋只是略通, 书画平日里接触比较多。”   “如此说来,你擅长画,”宁太后笑道:“不知哀家可否有幸见识一下你的画技?”   沐云深道:“能为太后作画是小臣的荣幸, 太后娘娘想让小臣画何物?”   “比起画物,哀家更喜欢看画人,”宁太后抬手示意坐在一旁的林婳,道:“不如替紫云郡主画一幅美人图如何?前些日子哀家本来想让宫廷画师替紫云郡主画一幅,奈何耽搁了。今日正好趁着这个机会补上。”   沐云深转身,拱手向一旁的林婳道:“能替郡主画美人图,是云深三生有幸,只是云深鲜少画人,若是画得不好,还请紫云郡主见谅!”   “无碍,本就是图个乐趣,”宁太后代林婳答了,随即吩咐郭公公引了林婳与沐云深到一旁的临时画室,早就准备好了的。   用云纱屏风在殿内隔出了一个小间,里面早就备齐了笔墨纸砚。   林婳坐在贵妃榻上,沐云深到案桌旁,执笔开始对着林婳观摩,他腼腆笑了笑道:“我平时在家比较常画花草树木,偶尔画一画家中养的猫,人还是头一回画,若是画得不好,郡主可不要生气!”   “没关系,”林婳轻声笑道:“只要不把我画得太丑,你怎么发挥都行。不过,你家中竟然养了猫?养了几只?”   沐云深笑道:“有十几只之多呢,都是我一只只捡回来的。”他说着,已经开始下笔,在白纸上勾勒线条。   林婳道:“我也有一只猫,也是在宫里捡的,不过养在太后宫中……”   屏风后,不断响起两人说话的声音,声音很轻,但足以让寿宴上所有人侧目,都知道紫云郡主与平南王府世子相聊甚欢。那云纱屏风本就朦胧得能透出人的身影,望着那屏风上的两人身影,众人直觉得天上地下的般配。   在场的夫人、小姐们也是头一遭见识到平南王世子的风采,从前哪里听过有这么一位芝兰玉树的沐世子,若能早点知晓,没准这与平南王府结亲的就是他们了。   不得不说,这紫云郡主可真是天生好福气!前有谦亲王,后有平南王世子,皆是顶好的家世以及容貌、才学,哪有女子不羡慕的?   无人在意龙椅上,独酌的文宣帝,一杯接着一杯,那双桃花眼已然有了些许醉意,不受控制地一直往那云纱屏风处望去——人人都道他们才是最般配的一对,般配吗?何以见得?   若道身份般配,难道他这个皇帝不比平南王世子更加般配?   若道相貌和才学,他难道会不及沐云深?   文宣帝抬手撑着头,剑眉微蹙,满心挥之不去的烦闷,深深叹气,偏他又生着这么一张面如冠玉的脸,即使穿着龙袍,竟也透着一些慵懒、妖冶之态,引得一众胆大的小姐们纷纷侧目偷看,不禁春心萌动,没想到大齐的皇帝,那个只存在传闻中的、至尊无上的文宣帝,竟长得如此美。叫人见了,便再也瞧不上这世间的其他男子。   沐云深的画好了,郭公公带着人将画呈到太后面前,让宁太后鉴赏,“太后娘娘,您看!”   沐云深和林婳也随着从屏风隔间出来,两人站在宁太后面前,等着宁太后的点评。   宁太后目光在美人图上扫过,面上笑容愈深,道:“还说不擅长画人物,你画紫云郡主,就画得很好啊,很是传神。”   沐云深谦虚道:“是紫云郡主长得貌美如花,小臣所画的美人图不及郡主容貌的十分之一。”   “呵呵……”宁太后笑着摆了摆手,示意郭公公将美人图对向众人,“诸位快看看这幅美人图,画得如何?”   紫云郡主的画像呈现在众人面前,一个个先是惊讶,随即大声赞叹,“不愧是平南王世子,画工了得,比之宫廷画师画得也不差,紫云郡主果真是倾国倾城,不愧是天下第一美人!”   林婳:???   这马屁拍得未免有点过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这天下第一美人的称呼,真是太夸张了!   “沐云深,你画得这么好,想要什么赏赐?你说。”宁太后要给沐云深奖赏。   沐云深道拱手道:“为太后娘娘和紫云郡主画画,是小臣的荣幸。小臣什么赏赐都不要,只要太后娘娘和紫云郡主开心便好。”   宁太后笑眯了眼睛,心中已然有了主意,若说谁最与林婳登对,非这沐云深莫属了。   -   夜深,太后的寿宴还在继续,远远地能听见热闹地人声和混在其中的丝竹声。   林婳呆的这处小花园就静谧多了,风拂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声音,偶尔还能听到蝈蝈的声音,头顶的月亮不圆,还被云遮挡住,只露出一个角来。   “唉……”林婳重重叹气,脚用力地踩在枯叶上,发泄着内心的烦闷,她半路开溜还不是因为大家不是拿她和沐云深打趣,就是窃窃私语,不厌其烦地谈论着她和沐云深。   明明八字还没有一撇,太后夸了沐云深几句罢了,干嘛都好像很懂太后的心思一样。   好吧,太后的心思确实表达的很明显。   “唉……”林婳继续叹气,走得累了,在一块石头上坐下,手撑着下巴,又不自觉叹了一口气。   太后娘娘一心为她,她是理解的,可这种人生不能自己做主的感觉,让她觉得好无力,就连反抗都不知该从何而起。   你为何坐在此处发呆?”耳边突然响起说话声,林婳被吓得震了一震,借着微弱的光看清了来人是文宣帝,这才缓了缓心神,但很快又紧张了起来,忙起身行礼,“紫云见过皇上!”   想起皇上问的话,又连忙道:“我喝了一些酒,觉得头晕,去出来吹吹风。”   “可还晕?用唤太医看看吗?”文宣帝又道。   他站在跟前,颀长的身形将不远处一盏宫灯照过来的灯遮挡住,黑色的影子铺天盖地地袭来,林婳只觉得压力山大,往后退了退道:“不晕了,多谢皇上关心。”又故作突然想起来的样子道:“我突然想起还没给太后娘娘寿辰礼,就不打搅皇上您,先行退下了。”   说着边要走,石子路就那么宽,文宣帝纹丝不动站在路中间,她总不好让皇上退让,于是自己走下一旁的草地,绕开皇上往回走,依旧是不可避免地与文宣帝擦肩而过,她想离远一点,便向灌木丛那边又靠近几分,跟文宣帝保持着距离。怎料突然脚下踩了个空,她惊得来不及呼喊,下意识想扶住什么东西,但身边只有文宣帝,于是一把拽住文宣帝的胳膊。   萧弈洵猝不及防,再加上喝了许多酒,腿脚本来就有些绵软无力,被林婳这么一拽,连挣扎都没有,就随着她一块摔了下去,嘭地一声掉在了很软的泥地上。   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但给人一种这是地狱的恐惧感,四周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满是泥腥味,很泥泞,还有些积水在里面,他们摔下来时,有很明显水浸透衣服的感觉。   “这是什么地方?”林婳吓坏了,努力睁大眼睛,也什么都看不清,只能紧紧地拽着跟她一块摔下来的文宣帝的胳膊,心惶惶地大喊了两声:“救命,救命啊……”   “你别慌。”文宣帝稍稍用力地握了握她的手腕,道:“这里应该是一个地洞,你不用害怕。”   怎么可能不害怕?四周是什么情况都看不见,林婳整个人就像是被一种无形地恐惧笼罩着,这让她想起小时候宫变的情况,也是这么黑的晚上,她躲在衣柜里瑟瑟发抖,听着外面传来的宫人被杀的惨叫声。   啊……林婳内心歇斯底里地呐喊,她顾不上其他,只拼命地靠近文宣帝,整个人都恨不得贴在他身上,“我们怎么办?”说话的声音里都带了点哭腔。   萧弈洵察觉到了她的恐惧,低声道:“你抬头看看上面。”   林婳循声望去,头顶是乌青的、被月光照亮的夜空。原来真是一个地洞,不是那种暗无天日,躲在衣柜里时的情形。   林婳松了一口气,满心的恐惧一下找到了一个宣泄口,不再那么害怕了。   她察觉到自己紧紧地抱着文宣帝的胳膊,惊得赶紧松开了手,这下转变成了对文宣帝的惧怕了。   而且她摔下来,沾了一手的泥巴,刚刚全擦在了他的袖子上,幸而这洞里黑,他是看不见的。   “皇上,是我对不住您,”林婳认错很及时,“我也不是故意的,我也是随手一拽,哪里会想到——把您也拽下来了。”   黑暗中传来文宣帝的声音,清冷而低沉,“跟你没关系,是我自己没站稳,你不必放在心上。”   林婳偷偷松了一口气,突然想到什么,赶紧从袖子里掏出百宝袋,里面有一颗夜明珠,她一拿出来,夜明珠的光辉立即照亮四周,虽不至于很亮,但至少能让他们看清楚彼此的脸,还能依稀看清这地洞里的情况。   只见文宣帝的脸上沾了泥,她抿了抿唇,又从袖子里把她的手帕拿出来,递给文宣帝,为了减轻自己的过错,讨好似的道:“皇上,擦擦脸吧,您的脸上脏了。”   文宣帝看了她一眼,伸手接过,“多谢。”随即往脸上擦去,擦了两下作罢,脸还是没有擦干净。   “皇上,我来帮您,”林婳很狗腿地接过他手中的手帕,伸手去擦他脸上剩下的那点污渍,才发现自己不够高,于是踮起了脚去擦,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前倾去,“还有一点没有擦干净。”   她突然靠得那么近,手上握着夜明珠,那光照亮了她,萧弈洵黑眸微微转动,望着她的容颜,看着她长长的睫毛下,是一双极其漂亮摄人的眼睛,里面含着关心。一股幽兰的香气钻进鼻子里,这是她身上的香气,不禁令他想起了那晚的缠绵,不由呼吸一滞,心头登时大乱。   他偏开头去,道:“可以了。”   “哦,”林婳讪讪地收回手,踮起的脚也放低了回去,也拿手在自己脸上摸了摸,没察觉到有异物,这才把手帕收了起来。   林婳拿夜明珠照着四周,这个地洞很深,而且还是上窄下宽的地洞,“这里为什么会有一个洞啊?”   文宣帝道:“前两日下雨,可能是塌方了,宫人还未来得及将这洞填了。”   “吓死我了,”林婳呼气道:“幸好有皇上您陪着我一块摔下来,要是我自己摔下来可就要吓疯——”顿住,才惊觉这话好像不太适合跟皇上说,赶忙向着洞口喊了两声,“救命啊!救命啊!”以此缓解尴尬。   “这附近没人,听不见的,”文宣帝道:“何瑞知道我往这边来了,若是见到我迟迟未归,会寻过来的,我们只需要等着就好。”   “哦,”林婳不自觉很乖巧地点点头。   这时,文宣帝突然将他的外袍脱了下来,往干爽一点的泥地上铺开了,道:“坐下等吧。”   “啊?”林婳满脸愕然,还有点怂,“坐这上面啊?”这可是龙袍哎,她哪里敢拿来当坐垫。   文宣帝却道:“是简陋了点,不过此刻这种情况,凑合着吧。”说着 ,他转身先在龙袍上坐了下来,给林婳留了一大块空处。   站着脚麻,而且摔下来,胳膊腿还挺疼的,坐吧!反正是皇上让她坐的,不算犯上吧。   林婳挪过去,缓缓地坐了下来,地方不大,两人刚刚好挨着。   林婳手捧着夜明珠,抬头往洞顶口望,满脸忧愁,又眼巴巴地等着人来救。   萧弈洵微微侧眸望着她,很难得,这好像是他们第一次这样呆在一块,从前每次见到都是一堆人前呼后拥着,那一晚她又中了药,意识根本就不清醒。   突然,她似想到了什么,又把百宝袋拿了出来,这次从里面拿出一个纸包,打开后飘出一股肉香味,正要自己拿了吃,突然想起身旁还有个他,赶紧捧了递过来,小心翼翼地讨好着:“皇上,我这里有肉干,你要不要尝一块?”   萧弈洵哑然失笑,应了声后,伸手拿了一块,刚刚还一脸忧愁的样子,这会又开心吃东西,也就只有她才这般没心没肺了。 第48章 萧弈谦落魄如斯   “皇上, 味道还可以吗?”林婳笑道:“这可是我大哥托人从陵东寄来的肉干,只剩下最后那么一点了。”说着,又捧着递上去, “您还要一点吗?”   林婳想:她都这么客气讨好了,皇上应该不会计较她拽他摔进洞里这件事了吧。   “很好吃, ”萧弈洵伸手准备再拿一块,可算是后知后觉发现右手臂隐隐作痛, 前些日子打马球过于用力, 伤了手臂。本来就伤着, 这会摔下来,又重重的撞了下,刚才还不怎么疼, 这会疼起来钻心蚀骨。   他蹙了蹙眉,本想就此掩盖过去,“你怎么了?”不想林婳察觉到他的不对劲,问了他。   萧弈洵顺势而为,吃痛地扶了扶受伤的胳膊, 作弱不禁风模样, “好像摔到胳膊了。”   什么?林婳眼睛瞪圆,一下慌了, 她把皇上拽进洞里就算了, 还害得龙体受到了损伤。   “皇, 皇上,我帮您看看严重不严重, ”林婳不自觉结巴,要是皇上胳膊废掉了,那她就是千古罪人了。   看她肉眼可见的慌张了, 萧弈洵笑了笑道:“不碍事,也跟你无关,是前些日子我打马球弄伤的胳膊,方才只是牵引到胳膊上的旧伤罢了。”   “真的没事?”林婳不放心,万一等下又有事,前后算账怎么办?   “真的没事,”萧弈洵活动了两下胳膊给林婳看,林婳赶紧拦着,“您还是好好搁着别动吧。”   “那我的肉干——”萧弈洵瞥了一眼林婳手中的肉干。   林婳赶紧拈了一块肉干,递到萧弈洵的嘴边,道:“呐,我喂你。”   萧弈洵愣了愣,随即低头下来,咬住了肉干,那双桃花眼一眨不眨地看着林婳,在夜明珠的映衬下流光溢彩。   这种姿态太过于亲昵,林婳有些不好意思了,赶紧撤回了手,把剩下的牛肉干往他手边一推,瞥开视线看别处,道:“皇上,剩下的都给你吃吧。”   萧弈洵嚼着劲道的牛肉干,目光含笑地望着她道:“既然这肉干是你兄长托人寄来的,又是最后一份,这么难得,我尝了两块就足够了。剩下的,你自己留着吧。”   “哦。”林婳赶紧把牛肉干收了回去,还是不敢看文宣帝,抱着膝盖默默地挪开了一点距离,夜晚的风从洞口灌进来,冷飕飕地,总算是给林婳突然沸腾的脸颊降了一些温。   怎么会有人,吃块牛肉干,都这么好看啊!呃——林婳眼珠滴溜溜地转了个圈,随即偷偷地在腿上掐了一把,想什么呢!   她赶紧转移注意力,在心里念叨着:怎么还不来人啊!快点来人救我们出去吧!   -   何瑞在远处左等右等,也不见皇上从树林里出来,但又不敢轻易上前去,万一皇上跟紫云郡主有很多话说,他贸贸然过去,岂不是打搅了他们。   他又在原地静候了一炷香时辰,终于察觉到有些不对劲了,赶忙往树林里去找人,但是找了一遍,都不见人影。   “难道先回去了?”何瑞嘀咕着,回庆云殿去,结果皇上并不在庆云殿,就连紫云郡主也不在。   这就让他不得不多想了,难道一块回了长明宫?   他赶紧加快脚程往长明宫赶,也不是说想看见什么啦,就是确定一下皇上的位置。   不想回到长明宫,值守殿门的小太监说皇上根本没有回来过,这下何瑞可慌了,皇上从前也不是个没交代的人,怕是出了什么事。   他赶紧寻来几个心腹太监,叫他们散开了去寻皇上,又去找边阳调几个嘴巴严的禁卫军一块去寻。   “皇上,皇上……”   庆云殿的寿宴到了尾声,众人都散了。   宁太后从太妃们的牌局中脱身,来寻林婳,这才得知林婳不见了的消息,赶紧让郭公公带着人去找,自己先行回长宫等消息。   结果等到了,皇上也不见了的消息。   宁太后急得摔了手中的茶盏,“快给哀家去寻人!”   皇帝该不会已经做了什么出格的事吧?   他如果想做什么,谁拦得住?这些年,他愈发像个皇帝,他坚定了的事,便是她这个太后也劝不了。   地洞里,很安静,没有人说话的声音。   萧弈洵侧着首,看着昏昏欲睡慢慢地向自己倾斜过来的林婳,嘴角微微上扬,已经调整好姿态,准备把肩膀让给她靠。   突然,听得一声呼喊:“皇上——”   “啊?”林婳猛地惊醒,一下蹦起来,手合在嘴边大声喊道:“我们在这里,救命啊——”   来人循声而来,终于发现了林婳和文宣帝跌在了地洞里,“皇上,郡主,请您们稍等片刻,属下已经通知人去找绳索,马上就可以救你们出来了。”   禁卫军寻来了绳索,丢下了地洞来。   林婳伸手拉过,往文宣帝面前递,还记得讨好一下皇帝,免得他事后寻她麻烦,“皇上,您先上去吧。”   萧弈洵道:“你不是怕黑吗?还是你先上去吧。”   “也是哦,”林婳想了想也是,把绳子绑在腰间,扯了扯绳子,正要说好了。倏然,文宣帝伸手过来,拉住了绳子,道:“你绑得不对,会松开的。”   说着,他靠近了过来,低头为她重新绑绳子,靠得那么近,他又微微俯身下来,她都能听见他的呼吸声,还有他身上淡淡的龙涎香,林婳身体微微僵直着,直到文宣帝系好绳子松开了手,这才放松了下来。   哎呀!怎么还改不了这个老毛病呢,她面对皇上,就好像老鼠见着猫,本能的害怕。   “好了。”萧弈洵扯了扯绳子,示意上面的人将林婳拉上去。   绳子被拉紧,林婳缓缓上升,文宣帝突然跟她道:“不用怕,我会在下面接着你的。”   林婳错愕了下,总感觉方才皇上说这话时,好温柔,但这应该是错觉,他可以凶狠,可以没有表情,但怎么可能有温柔?   林婳刚被救了上去,还没站稳,宁太后宫中的郭公公就赶到了,径直把林婳接走。   待文宣帝也上来的时候,早就不见了林婳的影子。   “紫云郡主呢?”他问。   禁卫军答:“被太后宫中的人接走了。”   这时,何瑞也闻讯赶来,见到皇上一身狼狈,惊讶道:“皇上,您没事吧?”   “无碍,”萧弈洵道:“叫人速速把这洞填了,免得有人再摔了下去。”   何瑞瞧了一眼那地洞,怒火中烧,宫里居然有这么深的一个洞,也不早些填上,竟然害得皇上摔了进去,简直不可饶恕,“小德子,你去找负责此处林子的掌事寻来,我要亲自审问。”   文宣帝却道:“不必声张,只叫那掌事的尽快将此洞填了便是。”   “是,皇上。”小德子听令,马上去办。   何瑞惊讶地看了一眼文宣帝,只见皇上心情十分不错,时不时嘴角还带笑,看来跟紫云郡主单独呆着的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一些事情啊。   -   林婳被郭公公接回了长宁宫,太后见到林婳这副模样,惊了一大跳,“怎么弄成这样了?”   林婳笑呵呵地说:“不小心摔进洞里去了,就成这副模样啦。”她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还不小心把皇上给拽得一块摔进去了,我们一直等啊等,等着人来救我们呢。”   听到林婳提起皇上,宁太后立即警惕地问:“他可有跟你说了什么?”   “说什么啊?”林婳不明白太后的意思,反问道。   宁太后却笑了笑,转移话题道:“你看你的样子,怎么跟一只小花猫似的,满身的泥腥味。珍珠,快领郡主去沐浴更衣,好好洗一洗,得泡个花瓣澡才行。”   “郡主,您跟我来。”珍珠过来拉林婳。   宁太后又问:“有没有受伤?要不要叫太医给你看看?”   林婳回头,甩了甩手道:“没有受伤,不用瞧太医。”   太后的寿宴,林婳就是这么狼狈地渡过了,第二日一早便被太后遣回了国公府,她本来还想多住两日了,可太后娘娘说嫌她太吵,想清静一点,硬给她送了回来。   都弄得林婳开始怀疑起,她是不是长得不讨喜了?所以太后娘娘有点嫌弃她了。   可是站在铜镜前,照来照去,也没多大变化啊,最多就是个子高了点,脸上的肉少了些,身上的衣服不像从前那样喜庆了。   没办法,人都要长大,不可能一辈子是小孩呀。   起初这半个月,林婳的娘林夫人还挺兴奋,日日盼,夜夜盼,等着从宫里传来赐婚的圣旨。   “哎呀,怎么还没有消息?不都相看好了吗?”林夫人时常把这话挂在嘴边,“平南王世子多优秀的青年啊,若是能许给我们家婳儿做夫君,真是不错呢!”   每当这时,林国公就翻白眼说:“你就别做梦了。”   还真如林国公所说,这宫里赐婚的圣旨一直没下来。这事可引发了勋贵世家族里的各种猜测,不知道太后打的是什么主意,难道说还有其他人选?并未看中平南王世子?   林婳倒不在意这些,不赐婚更好。   她忙着折腾自己的事,跟丫鬟们一块打理花园,一块玩游戏煮美食谱上的美食,旁的名媛淑女给她递帖子,她也一律推了,悠哉度日。   不过就一点不好,比如前几天月亮很圆,她给方映雪去了邀请函,邀请她来家中赏月,结果她回了一封信,说病了,出不得门。   又病了,这让林婳很担心,方映雪的身体什么时候那么不好了?   林婳很担心,便寻了一本食疗菜谱,跟厨娘一块钻研的做了出来,做了各种样式的,放在食盒里,亲自拿了上门去看方映雪。   “郡主,真是对不住了,我家小姐染了很严重的风寒,真的不能出来见您。”倚梅还是同以前一样的说辞。   林婳道:“她不能出来见我,那我便进去见她。”林婳说着往里间走,被拦下了,她道:“难道隔着屏风说说话也不行?”   倚梅满脸为难:“是,大夫说了,什么人都见不得。”   这就没意思了,林婳有点生气了,冷声说:“行吧,不见就不见,我非得见她不可么?绿翘,我们走。”   林婳转身带着绿翘离开,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白跑了一趟。   屏风后一直躲藏着的方映雪走了出来,这么些日子过去,她变了很多,眉眼间的嚣张跋扈不见了,人还消瘦了许多。望着林婳走远的身影,她喃喃道:“林婳,对不起……”   马车上,林婳看着原封不动带回去的食盒,郁闷异常,怎么也想不通方映雪干嘛躲着自己?   如果说是生气,过去这么久,气也该消了吧?   “绿翘,上回在御花园放风筝,我可是说错了什么话?还是做错了什么事吗?”林婳问一旁的绿翘,道:“我总感觉方映雪是故意躲着我的?”   绿翘摇了摇头,“没有啊,郡主你跟方小姐说话一向都无所顾忌,从前不是没说过更过分的话。”   “那就奇怪了,”林婳托着腮,幽幽叹一口气,“烦死啦,干嘛这样对我,我还把她当好姐妹来着,她就这样玩弄我的感情吗?”   “说起上回放风筝,奴婢还觉得奇怪,”绿翘道:“奴婢莫名其妙晕过去了,醒来时在花丛里躺着,郡主您也不在,等奴婢回长宁宫时,太后娘娘说您病了,也不让奴婢瞧瞧你,就直接派奴婢回林国公府,给国公爷和夫人报信。”   正说着话,突然马车紧急拉缰绳停下来,颠得她们两个猛地向前倾去,幸好扶住了才没有被摔出了马车去。   “怎么回事?”绿翘掀开一角车帘,去问车夫。   车夫满脸无辜道:“是前面这人突然冲出马路来。”   待绿翘望去,只见眼前人正是萧弈谦,她惊讶地呼了一声,“王爷!”   萧弈谦被两个酒楼的伙计推搡过来的,伙计指着萧弈谦的鼻子骂道:“奶奶的,哪里来的臭乞丐?没银子还想来吃霸王餐,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林婳闻声也掀开了车帘往外看,萧弈谦一身粗布麻衣,形容落魄,若不是绿翘先认出来,她瞧见了怕也是认不出来的。   此时碰见,距离上回见面,已是有三个月有余,没想到他还在盛京城,也是自从太后将他贬为庶民,也不再派巡防营的人捉拿他,自然是随他在哪里。   “你们凶什么凶?这么一个破酒楼,放在从前,本……我看都不会看一眼,”萧弈谦被林婳撞见,有些不好意思,但依旧努力解释着道:“我不过是想寻人,这才进去的。”   “呸!什么东西!”两伙计啐了萧弈谦一口,转身回了酒楼。   林婳也没想到萧弈谦落魄至此,他平时不是有很多狐朋狗友吗?   不过,他再怎么落魄,跟自己也没关系了。   林婳放下车帘,对外面的马夫道:“我们走吧。”   “哎,小婳儿,”萧弈谦一如既往地脸皮厚,不待车夫反应过来,就一个翻身蹿进了马车里面,笑嘻嘻地说:“好久不见了啊。”   “你还是叫称呼我郡主吧,我们没那么熟。”林婳皮笑肉不笑,道:“你这般随意闯好我的马车,似乎不太妥当。”   “我知道,你还生我的气,这都是我不对。”萧弈谦道:“可我实在需要你的帮忙,你一向心地善良,总不能见死不救。”   “我不是说过了吗?我一向记仇,心地善良这个可跟我无缘。”林婳道。   萧弈谦双手合在一起,拜了拜,着急求道:“我实在是没办法了,所以想请你帮忙,月娘她不见了,我寻了她两日,大街小巷都走了个遍,都没见着她的身影,我疑心她是被我母后抓走了,求你帮帮我,也只有你能帮我了。”   绿翘道:“郡主,我们别理他,他不值得帮!”   “小婳儿,求你看在我们从小一块长大的情分上,帮帮我把。”   “能有什么情分?”绿翘好笑地说:“早在你将一纸退婚书送至顺天府时,你与我家郡主就恩断义绝,再无瓜葛。”   萧弈谦面色窘迫,“我这不也是被逼得没办法了。”   林婳伸手掀开帘子,请道:“恐怕你是想多了,太后既然将你贬为庶民,倒也犯不着再跟你的月娘过不去,你不如去其他地方再找找,没准她在什么地方等着你。”   “不,我不走,”萧弈谦死赖着不下马车,“你这么说也不是没道理,我是该再去一些地方找找。你也知道这盛京有多大,我没有银子租马匹,在这盛京用脚走了两日,连鞋子都磨破了,实在走不动了。”   萧弈谦抬了抬腿,只见他脚上穿着那双棉布鞋底破了,露出一个小洞来。   他道:“你把马车借我,借我坐坐,让我好能快点寻到月娘。”   “下去。”林婳没耐心跟他耗。   萧弈谦就是赖着不走,还对车夫道:“小子,去悦来酒楼。”   “不许去。”林婳制止。   萧弈谦厚脸皮道:“你就别跟我僵着了,我自己也是能赶马车的。”   林婳气得起身,要下马车,“这马车给你便是了。”却被萧弈谦一把按住坐了回去,萧弈谦笑道:“你看我如今这副模样,也知道盛京很多地方我连门都进不去,你还是陪着我一块去找人吧。”   马车驶动起来,萧弈谦靠在车壁上,抿嘴笑了笑,突然望见一旁放着的食盒,眼睛不由一亮,“吃的?”不待取得同意,便伸手将食盒拎了过来,打开一看里面装了满满当当各种吃食,他直接拿手抓了一个鸡腿,大口地啃了起来,“恩……好香的鸡腿!”   啃着鸡腿,还不忘抓其他的药膳吃,吃得两手都是油,狼吞虎咽的,比街边要饭的叫花子还要饿得慌。   林婳和绿翘互相望了一眼,看来这些日子,萧弈谦的日子不好过啊!   萧弈谦吃饱喝足,打了一个饱嗝,揉了揉撑圆了的肚子,道:“失礼了!”   林婳勉强地笑了笑,就这样被挟持着,随着萧弈谦走遍了盛京的大酒楼、名贵茶楼、还有各种成衣铺、首饰铺以及胭脂铺,甚至郊外的寺庙也去寻了,都寻不见月娘的身影。   林婳满腔怒火,“萧弈谦,你够了,再这般下去,我可以告你到顺天府去。”   萧弈谦颓废地看了林婳一眼,道:“对不住了,麻烦你再送我回客栈吧,这么远,我恐怕走到天黑也走不到。”他报了个目的地,让车夫赶车过去,“小子,再麻烦你去一趟来福客栈。”   “来福客栈?那是在什么地方?”车夫问。   萧弈谦道:“羊巷可听过?往那处去便对了。”   车夫多嘴说了句,“那不是盛京城中最杂最乱的地方吗?住的可都是些下等人。”   这话说的萧弈谦就有点尴尬了,他骂了句:“让你去就去,哪来那么多废话?”   车夫不敢再说话,赶紧赶了车往前走。   林婳看着萧弈谦道:“既然月娘已经不见了两日,你为何不去顺天府报官?”   萧弈谦骂了句:“他奶奶的!那帮孙子本王早晚要收拾他们,本王早就去报了官,可他们居然说也许是去了什么地方,没与我说,就是不受理。不就是欺负本王如今落魄了,这才这般仗势欺人!”   林婳没再继续说话了,想起当初在宫宴上的萧弈谦,同表哥叶庭风一块在众人面前吹箫舞剑,多么潇洒肆意!   如今却变成了一个污浊不堪的汉子,看来他并没有过上他想要的风花雪月的日子。   马车到了羊巷,这里混杂而狭窄,好容易寻到了来福客栈,里面住着三教九流的人物,衣裳洗了就随意晾在各处,客栈又破又旧,满地垃圾无人拾。   林国公府的马车出现在此处,立即吸引了众人的注意,也不知是哪位达官贵人跑到此处来了。   “我到了,”萧弈谦下了马车,他用力抿了抿嘴唇,回首又撩起马车帘子,跟林婳说:“小婳儿,对不起。以前是我太不知天高地厚,伤害了你,真的很对不起。”   林婳愣了下,看着他没说话,伤害都伤害了,此刻再说这些话,已是无用。   萧弈谦讪讪地放下车帘,正要转身回去,不想一个人影飞快蹿过来,咚地一拳头打在他的胸膛上,“好你个萧弈谦,我与你到这处来吃苦,你转头便勾搭上了富贵人家的小姐,你对得起我吗?” 第49章 又有什么错呢   “月娘, 你到哪里去了?”萧弈谦见到她很欣喜,一把抱住她道:“你可知我寻你寻疯了。”   “你寻我?我看你是风流快活去了,”月娘目光看向马车, 蓦地上前掀车帘,道:“我倒是想看看, 哪家的小姐如此不要脸,勾搭男人勾搭到我头上来了?”   马车帘子被掀开, 月娘与马车内的林婳来了个四目相对, “怎么是你?”   绿翘晦气地瞪了一眼, 探身过来猛地将车帘扯回来,道:“你以为我家郡主愿意来此处?还不是被挟持了,跟着寻了你一天, 哼!少在这里狗吠了,也不知是谁先勾搭的!”   说罢,绿翘将帘子放下,让车夫赶紧地走人。   月娘被说得面红耳赤,见围观的众人都向她看来, 她转身就跑进来福客栈。   “月娘。”萧弈谦快步追了上去, 只见月娘在他们住的客房收拾包袱,萧弈谦上前拦着, “你这是做什么?”   “不用你管。”月娘用力抢过包袱, 哭着继续收拾包袱。   萧弈谦道:“你这两天去了何处?你可知我到处寻你, 你可知我有多着急?你此刻说不用我管,你有没有考虑我的感受。”   月娘哭道:“你后悔了?你真后悔了!你既然后悔, 那你就去找你的郡主,我是死死活,都不用你管。”   萧弈谦抓住她的肩膀, 解释道:“我怎么后悔了?我是去寻你,恰巧碰见了她,便借了她的马车。盛京那么大,我四处寻你,就连鞋都走破了,我借马车,也是想尽快找到你。你可知我有多担心你?”   他又道:“我若是对她真的有什么心思,当初也不会为了你,送一纸退婚书到顺天府。我连王爷都不当了,难道还不能够证明我对你的心意吗?”   月娘抽噎着,梨花带雨的,甚是惹人怜爱。萧弈谦看了一阵心疼,伸手拥了她入怀,“你莫要胡思乱想,月娘,我只爱你。”   “你说的都是真的?”   “当然都是真心话,”萧弈谦道:“我已经联络上一个好友了,他愿意接纳我们。不过他远在平遥,我们得去平遥找他。过两天我们就启程上路,路上可能会辛苦一点,但是你放心。等到了平遥,我一定让你过上好日子。”   月娘面色迟疑,“平遥?那不是在边塞附近吗?听说那里很荒凉贫瘠,冰天雪地的还很冷,我们真的要去吗?”   “虽说比不上盛京,但也不差,四季还是有的,”萧弈谦笑道:“有很多胡商在那处经商,你若是想的话,以后我们还能去异国他乡游玩。”   月娘道:“我们就不能留在盛京吗?我不想这么折腾。再说了,你的这位好友真的靠谱吗?若是靠谱,那你在盛京的那些朋友,怎么一个个都避着你。我们千里迢迢赶路过去,万一你在平遥的那位好友也避着你,我们岂不是要饿死他乡?”   “这,这——”萧弈谦听月娘这么分析后,也犹豫起来了,他联系的那位好友不过是多年前承了他一个情,其实交情并不深。   “哇哇……”这时隔壁客房传来小孩大哭的声音,客栈隔墙薄,那哭声犹如催命符一般要人性命,随即小孩的父母也大声地争吵了起来,各种咒骂声,哭喊声,还有摔东西的声音,隔着一堵墙,却好像就在身边发生一样。   “又来!”萧弈谦胸中一下怒火中烧,隔壁屋每日都如此,小孩的哭声,吵架声,也不管是晚上、还是白天,好几次睡着了都被吵醒了。   萧弈谦松开月娘,走过去用力捶了几下墙壁,怒斥道:“一天到晚的,你们能不能消停一点?要哭坟到别处哭去,别在这里哭得扰人!娘的!老虎不发威,当老子是病猫啊?”   他这两日到处寻月娘,着了多少冷眼,着实也憋了不少气在肚子里。   萧弈谦这么一吼,隔壁屋的哭声,吵架声果然停了。   他正欲搂着月娘继续哄着,突然他们的房门被敲响了,萧弈谦跑去开门,只见门外站着一个身形魁梧的大汉,一脸凶悍地道:“方才可是你在骂人?”   萧弈谦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被对方这壮得跟山一样的身形吓到了,在月娘面前他不能懦弱,硬气地挺着胸膛道:“怎么?你们扰民,还不许人说两句了?”   他话刚落,壮汉伸手一把扭住他的衣领,把他提拎了起来,“怎么老子在自己屋子呆着,还不能说话了?你算个什么东西?”   说着一拳头向萧弈谦砸了来,萧弈谦见罢,赶紧伸手包住壮汉的拳头,奋力抵抗,奈何他虽有武功在身,但与对方的身形悬殊过于大,还是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拳头,萧弈谦有点歇斯底里,奋力反抗,也让对方没落着好处。   月娘吓到了,在一旁劝着:“别打了,别打了。”   但依然劝不住,一通打下来,摔了好几条凳子,打得鼻青脸肿,这才作罢。   “娘的,都是些什么粗鄙之人啊。”萧弈谦拿药擦着脸上的伤口,骂道:“这个破地方,要是放在从前,本王来都不会来,何况跟这种人打架?”说罢,又骂了几句十分粗俗之话,都是平日里听人骂过的,骂过之后才解了心中的郁气。   一旁的月娘勉强地笑了笑,看着眼前的萧弈谦,只觉得很陌生。原来失去了王爷的身份,他变得似乎跟旁人没有什么两样,既无用又粗鄙,从前的风光霁月早就如昙花一现,不复存在了。   萧弈谦擦完药,消了气,过来粘着月娘想亲热,“你是不知道,你这两日不在,我有多想你,你到底去哪里了啊?”   月娘道:“碰上了一位故人,请我府上小叙,一时忘了时辰。”   “故人?是男的还是女的?”萧弈谦问。   月娘瞥了他一眼,轻轻一挣,从他怀中出来,拿起一旁桌子上的木梳,梳着头发道:“想什么呢?自然是女子,是从前在宫里结识的姐妹,她近日出宫,正巧碰上了。”   “哦。”萧弈谦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月娘拆着头上的发饰,道:“我想洗个热水澡,你去帮我准备热水吧。”   “你等着,我这就去给你烧。”   这间小客栈就一个管收房钱的掌柜,也没有伙计,什么烧水做饭以及打扫等事情都得自己动手。   火房里,烟熏雾缭,萧弈谦不断地往灶里添柴火,还拿吹火的筒子对着灶里面用力吹,呼地一下,草木灰倏地飞起扑了他满脸,“咳咳……”他拿袖子随意抹了抹脸,把自己的脸抹成了一个大花脸,也不管,只顾着去生火,把锅里的水烧热了。   同住在来福客栈里的一位大婶也进火房里来烧热水,一进来就被这烟雾呛得不行,“哎哎,你怎么烧火的啊?这火房都要给你烧了。”她凑近了来帮忙,看到灶里的柴火塞得太满,连忙伸手扯了一些出来,“这柴火不能塞得太满,不然没有空气进去,这火就燃不起来。”   大婶拿着吹火的筒子往灶里轻轻一吹,方才一直冒烟的木柴一下烧了起来,厨房里的烟雾也渐渐地少了。   “谢谢,”萧弈谦狼狈地擦了擦脸。   大婶看了萧弈谦一眼,笑道:“这么大的人,连个火都不会生,又不是那些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公子哥。年轻人,你可长点心吧!”   大婶说完,就去另外一个空着的灶烧水。   萧弈谦还在拿袖子擦脸,听到大婶的话,不由扁了扁嘴,连日来受的磨难,这会全化成了委屈,他眼眶发热地抬了抬头,把眼泪憋了回去,拾起地上的柴火丢进灶里,自言自语道:“萧弈谦,这么一点苦都受不了,算什么男子汉大丈夫,岂能对得起月娘对你的一往情深?”   萧弈谦烧完热水,提了两大桶往他们住的客房去,半路上碰上了客栈的掌柜,掌柜伸手拦着他道:“萧公子,你这都有好几日的房钱没给了,你打算什么时候给呀?”   萧弈谦提着桶没放下,道:“左右不过几十文,等明日我一块给你结了不就行了?用得着一天催几次?催命似的催吗?”   “哎,”掌柜的被这么一怼,叉着腰道:“行吧,那就明日一块结。若是结不了房钱,你们都给我滚蛋!”   “我知道了。”萧弈谦提着木桶径直撞了过去,掌柜的见罢连忙让了路,“你小心些啊!”   萧弈谦往住的客房去,心里有些懊恼,当初带着月娘一起逃走,身上是带了些细软的,但当时没料到会被贬为庶民,还被抄家,于是一直就是花钱如流水,也没有说买个别苑什么的住下,还想着在盛京里躲一段时间,等戒备松懈了,就带着月娘下扬州去。   结果银子花完,所有的钱财都被抄了。他们连生活都成了问题,下扬州的事早就抛到脑后了。   起初还去找他结交的那群好友借钱,不想一个个避着他,最后他和月娘只能流落到了这羊巷来,在这个又破又小的客栈里一住就是两个月,从前没有体会的苦头,这会可是全体验了个遍。   幸好还有月娘陪在他身边,也算是苦中作乐。   他母后和皇兄待他可真是够狠心的,把他逼到这种地步,然而他只是追求真爱,又有什么错? 第50章 你才是笑柄   “月娘, 热水好了。”萧弈谦将热水倒进浴桶里。   月娘还在梳头,闻声过来试了试水温,“太烫了, 你再去给我打点冷水来。”   “哎。”萧弈谦匆忙去,匆忙回, 把提来的冷水倒进浴桶,“月娘, 你看可以了没有?”   “嗯, ”月娘放下梳子, 转身道:“行了,去给我弄点吃的,我饿了。”   月娘已经脱了外衣, 只着了薄薄的中衣,身段婀娜,柔情妩媚,萧弈谦一时心动,禁不住上前拥住她亲了亲, “月娘, 你真美!”   月娘娇羞地笑了笑,岂料下一瞬就听见萧弈谦说:“弄吃的, 也要银子买, 我没有银子, 你身上可有?”   月娘脸上的笑容一淡,她本就没多少体己, 早就拿出来花掉了,如今更是捉襟见肘,她走到一旁放着包袱的柜子旁, 从包袱里拿了一粒碎银子,扔给萧弈谦道:“我也就这么一点银子了。”   “知道,我知道。”萧弈谦道:“让你受累了,等明日我定去弄一些银子来当盘缠,届时我们就启程去平遥。”   月娘眉头皱了皱,十分不悦,她都说不想去平遥了,怎么他跟听不懂人话似的?   “好了,你快出去吧,”月娘推了推他,“你去买些好吃的菜来,不要你自己弄的,你弄得太难吃了。”   萧弈谦转身正要离开,目光不经意地瞥见了月娘整齐搁置在桌上的首饰,发簪和耳环都是普通货色,但是那对手镯是上好的羊脂玉所制,做工精巧,价值不菲。   “月娘,这对手镯我好想从来没见你戴过?”萧弈谦伸手将那手镯抓来,仔细瞧了瞧,“好像不是我送的。”   月娘忙将手镯拿了回来,道:“早些日子我自己买的,我首饰就剩这么几件普通的。去见故友总不能寒碜的去,我跟你的事众人皆知,我总不能叫人笑话,说我跟了你,反而比从前更落魄了。”   “哦,”萧弈谦讪讪地道:“月娘,你放心,我以后肯定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的。”   月娘伸手牵住萧弈谦的手,温柔体贴道:“只要能与你在一起,不论贫穷,还是富贵,我都高兴。”   萧弈谦满腹委屈,一瞬间化为乌有,他轻轻掐了下她的脸颊,道:“你最喜欢吃烧鸡对不对?我去羊巷外买一只烧鸡回来。”   “去吧,”月娘轻声笑着。   萧弈谦风风火火地走了,他前脚刚走,月娘满脸的笑容顿时消散,还小心翼翼地将那一对玉镯收到包袱里,眉头紧锁,道:“唉……刚才就应该早点把你收起来,这被他看见,过不了几日,你就要被当掉了。”   “好日子,好日子……一天天的说,可就没见过什么好日子,”月娘发着牢骚道:“真能有好日子,我用住在这个鬼地方?还抱着什么幻想,以为自己还是什么王爷吗?”   月娘反正是死心了。   前些日子她还抱着希望,想着太后和皇上总不能真的放弃萧弈谦,毕竟萧弈谦是亲儿子,是亲弟弟。   如今她明白了,什么叫金口一言,皇上既然下了圣旨,说明这事就没有回旋的余地。   萧弈谦没了亲王的头衔,更是身无分文,又什么都不会,还要什么王爷面子,简直比窝囊废还窝囊废,她算是看清楚了,再这样下去,她会跟着萧弈谦一块饿死。   她废了那么大劲,可不是要跟他一块过苦日子的。   -   这几日,萧弈谦一直到处奔波,想借一笔钱东山再起,学着人做做生意也好,凭借他以前的人脉,他不信这生意做不起来。   可是没想到借钱如此之难,连想借钱的人的一面都见不上,所有人把他当瘟神,都避开他。   萧弈谦只能去堵叶庭风,他们两个曾经是最交好的兄弟,难道他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这般落魄?   “庭风,”他在叶庭风当值的府衙门口等了一天,终于让他看见了叶庭风,赶紧奔上去拦着,“好久不见啊!”   叶庭风穿着官服,腰间配着刀,只冷冷觑了他一眼,便转身与其他同僚一块离开,像是没瞧见他这么一个人一样。   “叶庭风,”萧弈谦一咬牙,继续追上去,“能不能借我一千两银子?一个月之后,我定如数奉还。”   叶庭风冷漠地看了他一眼,继续往前走,还是不搭理他。   “五百两……一百两?便是五十两也行!”萧弈谦穿着粗衣麻布,头发随意束起,眼睛里冒着绿光盯着叶庭风,充满了孤注一掷的绝望。   还不待叶庭风说话,叶庭风的那些同僚呵斥道:“哪来的乞丐?竟敢当街拦住昭武校尉的去路,活得不耐烦了!”   萧弈谦身体猛地一震,这些人竟然没认出来他来,即便他现在是庶民,但也是皇家的血脉,岂容他们如此放肆。   不过,萧弈谦管不了他们的态度,他扯住叶庭风的袖子,道:“叶庭风?”   叶庭风嗤笑一声,道:“萧弈谦,你如今跟我说这些,不觉得可笑吗?但凡你要脸,便不会来寻我。”   “叶庭风,我们怎么说,曾经也是兄弟,难道你不愿意帮帮我?”   “不愿意!”叶庭风讥讽道:“是你要为一个女人跟我翻脸,更是肆意伤害我的家人,我不找你算账便已经很仁慈了,你还想我帮你?真可笑!”   他蓦地抽回胳膊,抬脚走到他的那些同僚身边,“走吧,本公子今日高兴,请你们到天香楼喝酒。”   “好呀,”同僚们高兴地搭住他的肩头,“去一趟天香楼,这没有百两以上可出不来,你可带够了银子?”   叶庭风笑道:“今日正巧带了银票,你们放肆吃喝便是。”   萧弈谦听着这些话,看着叶庭风走远,满脸难堪,双拳紧握,这一刻自尊被狠狠地踩在了脚底下。   不过,这都是他自找的。萧弈谦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可是爱情已经占据了他的身心,他甘愿忍受这些,只要是为了月娘,他什么都能做。   借不到钱,萧弈谦灰头土脸的往回走,看着街上的各种营生,也有招人做工的酒楼等铺子,他犹豫来犹豫去,就是没拉下这脸面去找个事做,怎么说也是堂堂亲王,怎么能到酒楼去做伙计?太丢人了。   等等看,也许明日会有转机。   萧弈谦这样安慰着自己,转身往羊巷的方向去,今日在外转悠了大半天,月娘在客栈肯定很担忧自己。   羊巷,一头一尾都连着其他街道,都能出入。   萧弈谦从这头回来,正走到他住的来福客栈,就看见月娘从客栈里出来,往羊巷的另一边走,刚好错过回来的萧弈谦。   不过萧弈谦看见了她,正要追上前去喊她,又蓦地顿住,他发现月娘是精心打扮过的,穿着最后的那套水红锦缎罗裙,搭配的发髻梳得非常好看,戴的发簪和装饰的耳环虽然朴素,但皓腕上的那一对玉镯,在锦缎袖下怎么也藏不住贵气。   如此庄重打扮了?月娘这是要去见谁?   萧弈谦想起月娘说的故人,他不该胡思乱想的,可是月娘趁着他不在去赴约,他不得不胡思乱想。   他悄无声息地跟在月娘身后,月娘走得很慢,一路上羊巷人多拥挤,做小生意的商人,坐在门口唠嗑的妇人们,还有一群孩童在巷子里玩风车,跑来跑去,其中一不小心撞到了月娘,她替月娘拍了拍裙子上的灰尘,仰头说:“漂亮姐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撞到你的。”   “你不是故意的?”月娘笑了笑,俯身下来,伸手用力地捏了一把女孩的脸,“那姐姐也不是故意捏你的。”   她用了劲,女孩登时红了一大块,扁了嘴大哭。   月娘掩嘴笑了笑,道:“一群没教养的小杂.种!”随即继续往前走。   跟在身后的萧弈谦看得目瞪口呆,他的月娘不该是温柔体贴的吗?她怎么会这样恶意地去掐一个孩子的脸?   不对,应该是这个孩子太不知轻重,非要往月娘身上撞,所以月娘才生气,小施惩戒罢了。   他想清楚了,又接着跟了上去。   萧弈谦跟着月娘来到繁华的街道上,只见路边停着一辆奢华的马车,月娘径直走过去,那车夫请了月娘上马车,随即架着马车带月娘不知往何处去。   萧弈谦忙不迭地跑着去追马车,幸而这条街上的人很多,马车走得也不快,他加快一下脚程还是能跟上的。   可一到宽敞的地方,马儿就蹬蹬地跑了起来,马车飞速向前跑去。   “月娘,”萧弈谦大喊了声,跟着马车跑了起来,他不想再跟踪下去,只想叫住月娘。   不过马车行驶的声音很大,月娘并未听见萧弈谦的呼喊声,便是听见了一丝,也只当是幻觉。   萧弈谦一直在后面追,终于体力不支跟丢了月娘,他大口喘气地坐在地上,望着宽敞干净,又无人的街道上,满心的茫然,月娘这是去见谁?   从前并未月娘提起在宫里有什么认识的人。   况且在宫里认识的故人,不是宫女,便是太监,怎会出手便送如此贵重的手镯?   他看了看四周,突然觉得眼熟,想起这里是盛京的东区,这里住的人都是富贵人家,方才那马车——上面的标识是“叶”,所以月娘是去了一家姓叶的府上吗?   便是这处再大,姓叶的人也不会多到哪里去吧?   萧弈谦踉踉跄跄地起身来,拖着沉重的腿,循着各家各户的匾额,一家家地找过去……   终于,他找到了那家姓叶的府邸,门匾上的标识也与马车上的一样。   萧弈谦靠着府外的大石狮子坐下来,等着月娘出来,他不敢上前去敲门,不敢敲碎心里一直奉为神祗的爱情,他就在这里等着吧。   太阳要落山了,就在萧弈谦怕得几乎要逃跑时,一辆马车从侧边驶来,停在了这间府邸的门前,萧弈谦看得分明,这辆马车就是月娘乘坐的那辆马车。   赶马车的车夫拉停了马儿,跳下马车来在此处等着。   没一会后,这间府邸的大门打开来了,从里面走出一行人来,领头的便是一个年轻男子,而在年轻男子身旁的女子不是月娘还能是谁?   月娘穿着一身新的华服,满头珠翠,面色绯红,就那么娇滴滴地倚在那位年轻男子的身上,男子伸手拦着她的腰,笑道:“你这就醉了?等会你还能喝吗?”   “我才没醉,”月娘娇声道:“叶郎你莫要小瞧我,我可是千杯不醉的——”她说着,身形踉跄了下,往男子怀里栽去。   叶公子见状,忙兜住她,笑道:“还说没醉。”   “没醉,”月娘微笑着,伸手戳了戳叶公子的胸膛,道:“叶郎,在你的心里,是真有奴家一席之地?奴家心里可只有你一人。”   萧弈谦在一旁藏着,只觉得后脑勺挨了一记闷棍,整个人都嗡嗡地发懵,不敢相信月娘会对除他以外的人说这些话。   月娘和叶公子站在马车边,还在说话。   叶公子笑了笑说:“真的吗?那谦亲王呢?你们的事闹得整个盛京沸沸扬扬的,我可是非常吃醋呢。”   月娘攀着叶公子的肩膀,笑着道:“人家是王爷,想要什么得不到?我一个弱女子岂敢与他作对?若非碰见叶郎你,我恐怕还要落在他的手里,生不如死,不能脱身。”   “人家可是为了你连王爷都不当了。”   月娘怪嗔道:“那是他一厢情愿,又不是我让他做那些事的。”   萧弈谦气血上涌,整个人都发抖起来,生不如死?一厢情愿?   难道起初不是她出言搭讪的自己?还三番两次地向自己暗表心意。   在一起之后,还说只愿两人一生一世,他们之间容不下第三人,让他无比退了婚事,否则她宁愿青灯古佛了此一生。   叶家,萧弈谦再看了一眼这府邸的匾牌,突然想起江南首富便姓叶,眼前这位叶公子怕就是江南首富之子。   再看着月娘通身的绫罗绸缎,攀在叶公子身上柔情蜜语,再瞧瞧自己一身粗布麻衣,想起这些日子月娘的冷言冷语,他终于明白过来了,原来在月娘心中,只有荣华富贵才是她所追求的。   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什么至死不渝?不过是她用来粉饰她贪婪金钱面孔的美言。   “真是可笑,可笑至极!”萧弈谦慢慢地从石狮子后走了出来,双拳紧握,额头青筋凸起,大喝一声道:“月娘,这便是你说的去会故友?你怎能如此待我?!”   月娘震惊,当场慌得手无足措,当然也是一下做了决定,抛弃萧弈谦,转而投入叶公子怀中,可怜楚楚地躲在叶公子的身后,道:“叶郎,你救救我,我不想再被他抓回去了,叶郎,我爱的人是你。”   那叶公子也颇为怜惜美人,张开双臂将月娘护在身后,呵斥道:“你是何人?胆敢在我叶府门前撒野!”   萧弈谦失去了理智,用力地推开叶公子,抓住月娘的肩膀摇晃着,“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救,救命——”月娘怕极了地向叶公子求助,“叶郎救我!”   陌生的,眼前的月娘完全就是一个陌生的人,萧弈谦认识的那个月娘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   他讽刺地笑了下,伸手拔下了月娘头上戴着的发簪,用尖的那端抵住了月娘的脖颈,“我们曾经在月光下许下诺言,有朝一日我若背叛于你,将不得好死。那同样的,你背叛了我,也该不得好死!”   那发簪猛地一用力,划破了月娘的脖子。   “啊……”月娘尖叫着,“那不作数,不作数。”   “我当真了,”萧弈谦笑着面容狰狞,“你死后,我也不会苟活。”说罢,高高举起发簪,就要血溅当场,倏然从旁冲出一个身影来,嘭地一声将萧弈谦撞开了来。   萧弈谦红了眼,看向来人,没想到来人竟是叶庭风,“你怎么在这?”   还不待叶庭风说话,一旁的情郎叶公子就满脸后怕地摆了摆手,说:“庭风哥,这太疯狂了,我不玩了。”说罢,他就往府邸里跑走。   月娘傻了眼,“叶郎——”   方才还对她十分爱慕的叶郎头也不回地跑走了,连看都没看她一眼。   萧弈谦眸中戾气立现,“这一切都是你谋划的?”   叶庭风凝眸看过来,坦然道:“不错,都是我安排的。我不过放了一点诱饵,你心爱的女人就上钩,迫不及待地跟你划清界限。呵呵……你的这份惊天动地的爱情,原来这么不堪一击啊。”   “叶庭风!”萧弈谦眼底猩红,“你太过分了!”   面对萧弈谦眼底的愤怒,叶庭风云笑得风轻云淡,“怎么你也知道愤怒?知道就好,当你对我的家人做下的那一切时,我的愤怒不比你此刻的愤怒少。”   叶庭风啼笑皆非地指了指月娘,道:“你就为了这么一个虚情假意的女人,不惜伤害你身边所有对你好的人。呵呵……可笑,真是太可笑了!”   “闭嘴!你闭嘴!”萧弈谦恼羞成怒,却又什么都做不了,只得用力地将手中的发簪掷在地上,发泄心中憋屈。   叶庭风长叹一声气,眼底噙着失望,“我想做的事已经完成,与你亦无话可说了,萧弈谦,从今往后,你好自为之。”   叶庭风走了,停在叶府门口的车夫也将马车赶走了。   此处,只剩下摇摇欲坠、泪眼朦胧、惶惶不安的月娘,还有濒临崩溃的萧弈谦。   “我错了,我不想的,”月娘很会审时度势,扑过来一把抱住萧弈谦,被萧弈谦一把推开,她立即假装被推倒在地,想引起萧弈谦怜香惜玉之心,奈何萧弈谦连看都不看她一眼。   她只得作卑微状,爬过来抱住萧弈谦的腿,哭着道:“我真的不想的,这日子实在太苦了,我挨不住。所以叶庭风安排一个人接近我,给我一点甜头,我就上当了。我还是爱你的,你相信我,是我贪得无厌,是我虚荣心作祟,我被蛊惑了。我只是想赚些银子,让我们的日子好过一些,我从来没有想过要离开你。”   萧弈谦低头看着哭得泪流满脸的月娘,伸手摸了摸她脸上的泪水,拿到眼前来看,“可惜这眼泪从来都不是真情实意的,我竟如此愚蠢,此刻才知道。”   “弈谦,弈谦,我爱你……”月娘的手抚摸向他的大腿,想挽留他。   从前浓情蜜意时,觉得是情趣,如今看在眼里,实在令人作呕!   萧弈谦心冷了,目光里的爱意也冷却了,他毫不留情地一脚将月娘踹开,“从今往后你我恩断义绝,你永远也不要在我面前出现。”   “不,不要——”月娘扑过来,又死死地抱住他,萧弈谦抬腿又是一脚踹上去,踹得比刚才还重,“给本王滚远些,本王觉得恶心!”   -   林国公府外,一辆马车缓缓地停下,林婳和绿翘从马车上下来,往府里走,边走边说道:“明日再去城东的书铺转一转,看能不能买到更好的颜料,顺便再看看画笔和宣纸——”   突然,萧弈谦从侧边闪身出来,拦住了她的去路,目光戚戚地看着她:“小婳儿。”   林婳停顿住,打量了萧弈谦一眼,他穿得还是很朴素,但是比之前撞见的时候要整洁了许多。   “你别怕,”萧弈谦道:“我今日来此,是想向你道歉的。”说着,他向林婳深深地鞠了一个躬,道:“对不起,我不该为了那样一个女子而与你退婚,使得你成为了这满盛京的笑柄。”   林婳笑了笑道:“你好像弄错了,成为满盛京人口中笑柄的人是你,可不是我。”   听萧弈谦的意思,这是跟月娘掰了?   那他们之间的感情也太脆弱了吧?之前整得那么惊天动地,合着就是昙花一现。   “是,我是个笑柄。”萧弈谦苦笑道:“我自以为寻到了这世上最真挚、纯真的爱情,却不想只是人心贪婪,皆是一场骗局罢了。”   “行了,”林婳瞧不得他这么一副自怜自艾的模样,道:“抱歉的话就不必再说,反正你也得到惩罚了。”她说着,便要往府里走。   萧弈谦却又拦下了她,道:“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第51章 上门求娶者不计其数   林婳看着他没说话, 他讪讪地收回手,道:“若是可以的话,你能将我的情况告诉我母后吗?我想见见她, 但以我此刻的身份,我进不去皇宫。”   “我许久没向她请安了, 很想念她。当初我那般忤逆她,母后一定气坏了。”萧弈谦问:“不知她身体可好?”   “托你的洪福, 太后娘娘很康健, ”林婳疏离道:“至于其他的事, 请恕我爱莫能助。”她说罢,便往国公府内走去,萧弈谦想追上来, 被林国公府门口的护院拦了下来。   “郡主,我们别理他。”绿翘随在林婳身旁,道:“管他作甚,这都是他自找的。”   萧弈谦突然转性来跟她道歉,可能心底真的有点歉意吧。不过在林婳看来, 恐怕最重要的目的, 还是想重新回到从前的亲王生活,看他消瘦了不少, 脸颊都凹进去了, 看来这段日子在外面吃了不少苦头。   这些日子她一直没进宫, 也没什么由头进宫,更没必要为了萧弈谦特地进宫去见太后一趟。   她又不欠他。   第二日, 林婳带绿翘、月橘出门,去城东书铺买颜料,她今日在学西洋画, 非常费颜料,好的颜料又难寻。   这不相熟的书铺老板推荐她去城东的一家书铺瞧瞧,运气还挺好,正碰上书铺老板新进了一批颜料,还是上等颜料,林婳十分欣喜,直接包圆了,叫书铺老板送去林国公府。   又顺带看了看画纸、画笔这些,正开心选着,倏然萧弈谦又出现了,把林婳堵了个正着,“小婳儿,好巧,我们又见面了。”   林婳放下手中的画笔,冷冷一笑说:“恐怕不是凑巧。”   “是,昨日我听见你说今日会来城东的书铺,城东就这一家书铺卖的画具多,你喜欢画画,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此,所以一早在这里等着你。”萧弈谦很坦白道。   林婳也不跟他废话,径直道:“你的事我不想掺和,你另寻他人帮你通报吧。”她挑选着画笔,一支支细看了,边说道:“或许你径直去闯皇宫也未尝不可,毕竟禁卫军认得你,不是不可以代你去通传一声。”   萧弈谦却道:“可你若愿意说一句,抵得过我千百句话。”   原来是想找自己当说客,给他台阶下。   林婳选了几支笔,递给绿翘拿着,随即转身往一旁的画纸走去,顺便拿目光示意了下月橘,月橘反应很快一把伸手拦住了萧弈谦,道:“这位大哥,请不要再骚扰我家郡主,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萧弈谦并没有像之前那样出言不逊,而是抿了抿唇,默默退到一旁等着,期望用虔诚的态度打动林婳。   林婳像是没看见他一眼,径直去跟书铺老板攀谈,又向老板订下 一批颜料,顺便把方才买下的结了账,随即便要离开。   这时,从书铺外闯进一个身影来,若非月橘反应快一把将来人拦下了,林婳定要被来人扇上一巴掌   来人正是来势汹汹的月娘,想打林婳的举动落了空,她立马大喊一声,扑向萧弈谦,“王爷,你不要丢下我。我对你痴心一片,你怎能弃我于不顾?”   萧弈谦一时没反应过来,让月娘抱了个正着。林婳倒是反应很快,一见到这种情况,便知道这有一场大戏要上演,抬脚正要溜。   月娘早就算计着,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朝着林婳拜了拜,大喊道:“紫云郡主,求您高抬贵手,不要把王爷抢走,我只有王爷,您抢走了他,奴家会没有活路的。”   这么一喊,书铺里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来,这事不说清楚,林婳走了的话,这黑锅她是要背定了。   “你这话说的可真奇怪,我何时抢了你的人?请你不要胡说八道。”林婳道:“你们两个人事请私下去谈,何苦难道放到台面上让人笑话?”   萧弈谦终于回神过来,身后推开了一手还拽着她袍角的月娘,道:“我不是说过了吗?我不想再看到你。”   “弈谦,你对我不要那么冷漠,我若是有什么做错了的地方,你告诉我,我会改的。”月娘错得可怜兮兮,妄图唤回萧弈谦对她的怜爱。   可惜萧弈谦那满心的爱意,早就因为她的背叛,变成了满心的恨意。   “改?这如何能改?”萧弈谦讽笑道:“你去寻你的叶公子,去寻你的荣华富贵便是,我如今乃是一介平民,可给不起你想要的荣华富贵。”   书铺里的人都围了过来,议论纷纷。   “王爷,我对你的心意天地可鉴,”月娘哭得梨花带雨,以柔弱者的姿态收获了旁观者的同情,“什么叶公子?不过是她一手谋划出来的诡计,”   月娘转身指向林婳,恶狠狠地控诉道:“她为了拆散我们,无所不用其极,竟然派人来污蔑我的清白,王爷,你怎能因为这些莫须有之事抛弃我?   “你以为你派你表哥来搅和了我和王爷你就能如愿再与王爷成亲吗?他不过是被你一时迷惑,他是不会与你——”   “你疯了!”萧弈谦上前将月娘拉开,月娘一把甩开他的手,“我没疯,我便是疯了,也是她紫云郡主逼疯的。”   “你真是够了!分明是你贪慕虚荣,要与那叶公子私奔,践踏我的真心,你如今却来倒打一耙?”萧弈谦还算知道事态的严重性,当场就拆穿月娘的嘴脸,把事情经过说出来道:“像你这般践踏别人真心的人,如今也让人践踏如泥,那是你自找的。”   “再胡说八道,休怪我对你不客气!”萧弈谦说着,轻轻推了月娘一下,不想月娘径直扑通一声重重摔倒在地,匍匐在地上大哭,“是我天真,是我愚蠢,我不该相信你的甜言蜜语,将一片真心痴付于你,否则,我不该落到如此地步!”   她说着,爬起来就向一旁的柱子撞去,一旁的书铺老板反应快,连忙将人拦了下来,“有事好好说,这个小姐你莫要寻短见——   月娘这一番软弱,走投无路的举动,成功将众人倾斜了的秤又倾斜向她,萧弈谦方才的解释已经不重要了,所有人都相信了弱者所说的事实——紫云郡主使了手段,让萧弈谦为了她,抛弃了月娘。   林婳看得是那个目瞪口呆,从未见过如此会演戏之人,硬是将黑的说成了白的,说得她简直百口莫辩。   就连萧弈谦也傻眼了,没想到月娘会跟着他到此处来,还做了这么一场戏,他只能讪讪地同林婳道:“对不住,我真的不知道她会跟着过来。”   “别,我受不起,”林婳退避三舍道:“本郡主与你的事已经是过去,从今往后本郡主与你,也不会再有任何干系。”   “小婳儿,我——”萧弈谦想说什么,被制止。   林婳看向那月娘,当着众人的面道:“月娘小姐,你跟萧弈谦想在一起便在一起,本郡主在这里祝福你们一生一世白首不相离。请你们不要再来打扰本郡主,我今日只想清净的逛逛书铺,实在没兴趣看你在本郡主面前唱戏。”   林婳落落大方地反击,在场的人又全不是糊涂蛋,自然也有心里门清的人,知道这月娘是在胡搅蛮缠,紫云郡主着实无辜。   林婳说完,转身便离开,不再给月娘胡搅蛮缠的机会。   不过她到底是低估了人们搬弄、编造是非的能力,萧弈谦的澄清,她的退避三舍,众人统统视而不见,只看得见、听得见他们想听见的。   “事情出现了大反转啊!可还记得谦亲王和紫云郡主的事?哟嚯,我今日可打听着后续了。”   “快说,又怎么了?”一家小酒馆里,一群人凑到了一块。   “这个谦亲王竟然为了紫云郡主,要把之前爱得死去活来的花魁月娘抛弃了!”   “真的假的?这才过了多久啊?怕不是你乱说的。”   “我还真没乱说,是我那侄子亲耳听见的。就昨日在城东的清风书斋,那紫云郡主和花魁月娘为谦亲王打起来了,连衣裳都撕破了。”   “那听见那花魁亲口说了,紫云郡主让她的表哥叶公子亲自去勾引花魁,为的就是破坏花魁与谦亲王之间的感情,反正就故意让谦亲王误会,然后紫云郡主那边也不知使了什么招数,迷得谦亲王神魂颠倒,又加上误会,这不就要抛弃花魁,要重新跟紫云郡主在一起了。”   “好家伙,这么大一场好戏啊!”   “没想到这个紫云郡主还挺有手段,居然从花魁手里把男人抢了回去,难不成比花魁还要有几分狐媚劲?”   “这就不知道了,不过我那侄子说,这紫云郡主长得实属一个美人,比起那花魁是绝不逊色的。”   “可我怎么听人说,这紫云郡主是要许给平南王世子的,我家那口子在汾阳侯府上当差,就亲耳听见主人家这么说的。”   “嚯,这个紫云郡主还是个香馍馍?”   “那可不是,人家是太后亲封的郡主,家世更是了不得,林国公府,那祖上可是开国功臣,麾下更是有陵东三十万大军,世代享荫封,那可是一等一的勋贵人家,谁家儿郎娶了她,不是一步登天的?”   在愈演愈烈的二女争一夫的谣言中,这其中也不乏有人起了歪心思。   那太后给紫云郡主和平南王世子赐婚这么久不见落实,恐怕只是空穴来。   又因着这些谣言,紫云郡主被中伤得厉害,名声是不怎么好了的,何不趁着这时上门提亲,没准林国公府还真碍于紫云郡主名声不佳,就应下婚事,把紫云郡主嫁出去,这谁□□递得好,与林国公府搭上关系,那可不就光宗耀祖了!   于是一时之间,上林国公府求娶紫云郡主者,不计其数。   上有王府世子,下有家世清白、两袖清风的人家,这林国公府大门前成日沸沸扬扬,围着一堆前来提亲之人。 第52章 祸国殃民?   “轰走, 都给本国公轰走了!”   林国公府内,林国公一声咆哮,这谁家的女儿这么多人上门求娶的?分明都是来捣乱, 叫他林淙的女儿被人笑话的。   管家站着不敢动,看向一旁的国公夫人求助。   林夫人道:“这怎么轰啊?不说这里面有你的同僚, 便是那平南王的人你敢去轰?”   平南王没等到皇上的赐婚,提及只一昧往后拖延, 这会一众人都赶上门来求娶, 他自然也不甘落后, 请了媒婆到林国公府为儿子沐云深提亲。   “那怎么办?就白白叫人看笑话?”   “不理便是,过些日子也就退去了。”林夫人道:“难不成你还真想在里面选一个女婿?”   “那不成,婚姻大事怎能胡来?”林国公连忙摆手 , “我要是去选一个,你那宝贝女儿还不得跟我闹翻了天。”   这么多人求娶林国公府的紫云郡主,可算是踩着杨氏的尾巴了,更何况这些日子她一直没等到林夫人的消息,去林国公府还被拦着不让进, 摆明了没她儿子的份。   顿时心生妒恨, 经常添油加醋地与街坊邻居说林婳的是非,说她被退了亲的女子, 早就没皮没脸的了, 有人要就不错了, 居然还挑挑拣拣,真是贻笑大方!   还想搞什么奇货可居, 以为自己是天仙么?不过就是一个骚狐狸,勾着全盛京城适龄男子去求娶,臭不要脸……   这些街坊邻居也都知道杨氏与林国公府沾亲带故, 说话可不就被常人更有信服力,于是这些关于紫云郡主地描绘在盛京中流传着。   那些真心实意求娶的好人家都散了,只剩下存心不良的还在坚持。   不过人人对紫云郡主的评价,空前一致达到了鄙夷的地步,甚至有人言道:“此女必将祸国殃民,乃是千年修得的狐狸精,万万不能娶之!”   “好啦,别气了。”林婳丢掉手里的画笔,手上五颜六色的随意拿手帕擦了擦,随即去给叶庭风倒了一杯茶,“尝尝我自己烘的花茶,喝一杯下火。”   她这间书房到处铺着她新作的画,五颜六色好像一座盛夏的花园,在阳光下熠熠闪光。   叶庭风接过,一口气喝见了底,但火气更甚,道:“你放心,等我找到萧弈谦那厮,我定要他好看。还有那个月娘,没想到竟如此下作,把脏水往你身上泼。”   林婳笑了笑道:“谁让你先算计的人家,人家自然要回报回来的。”   “哼,我这能叫算计吗?”叶庭风道:“我不过是放了点诱饵,是她自己心甘情愿上的钩。罢了,不说这些,”叶庭风从袖子里拿出两张木牌,道:“你不是一直想去听最近新出的戏《长生殿》,我这里有两张今晚梨园的木牌,位置上佳,你要不要去?不去的话,我跟我同僚去。”   “去,当然去了。”林婳欣喜拿过木牌看了看,道:“早就想去看这出戏了,不过因为太火,一直没买到位置。你怎么抢到了?”   叶庭风笑道:“自然是花了重金的,你心情不好,带你去听戏散散心。”   “谢谢哥。”林婳高兴地又去给叶庭风倒茶,“来,再喝一杯。”   -   天刚黑,梨园的看官们纷纷入座,园子里嘈杂声一片。   林婳一身男装跟随在叶庭风身旁,一路往园子里走,随即上了楼上的雅间,入座后从敞开的大窗户往下看戏,正对着那戏台子,视觉效果正佳。   出门赶得急,没用晚饭,叶庭风给林婳叫了一桌子好吃的,他俩边吃边等着好戏开场。   “人好多啊,”林婳往楼下看,楼上雅间不过四五间,大多数人还是坐在戏台下方的大场子里看戏,这样望下去,乌压压一片人。   “是啊,”叶庭风拿着一杯酒小酌,笑道:“ 这出戏一出便火了,演绎的是皇帝与妃嫔之间的爱情故事,这普天之下,谁对帝王之事不感兴趣呢?”   “这样啊,我且拭目以待,看这出戏怎么演。”林婳对这出戏的期待少了些许,这皇帝会有爱情故事吗?她表示怀疑,她从小到大出入皇宫,从先皇到如今的文宣帝,怎么就没听过什么惊天动地的爱情故事呢?   由此可见,这是根本不可能有的。   且看看这戏是怎么演的吧。   这会园子里已然满座,但后台的旦角们还在准备,此时唯有一个琴师坐在戏台侧边,在弹琴热场子。   戏台下的人嗡嗡地交头接耳,或高谈阔论。   “都说这出《长生殿》好看,有多好看呢?要是不好看,你们可得赔我的时辰。”林婳他们雅间正对着下方的一桌人说话道,是一群锦衣华服的公子哥们。   “有多好看啊,那肯定比近日盛京闹得沸沸扬扬的事,有过之而无不及。”有一娇俏的小公子站起身了笑道,不过仔细一瞧,便能瞧出这位小公子是女子所扮,再仔细瞧了,发现这堆公子哥里有好几位姑娘家,都扮成了男子,为的就是好在晚上到梨园看戏。   “你说的可是紫云郡主的事?她那事可不得了,又是退婚又是耍手段勾引,还能有比这更精彩的戏?”   “哈哈……”一众人哄笑成团,还引得其他桌的人搭话道:“你们猜这紫云郡主还嫁得出去么?哈哈……”   “反正我可是不敢娶的,娶回家是要倒大霉的,”有一个公子哥大声笑道:“毕竟是公认的狐媚子,祸国又殃民,我这个小身板可是经不起折腾的。”   叶庭风听得咬牙,嘭地一声放下酒杯,“可恶!”便要起身去寻那人的麻烦,被林婳一把拽住了,“表哥,别理这些人,我们是来听戏,又不是来吵架的。”   “可他们说这些话,简直太不堪——”叶庭风话还没说完,忽闻楼下一声呵斥,“你给我闭嘴!”   只见戏园其中坐的一桌,有一个姑娘家站起身来,端着手中的茶水就往方才那出言不逊的男子身上泼去,她骂道:“你算个什么东西?连给紫云郡主提鞋都不配!”说着,她转身过来拿手指着方才那些调笑的公子小姐们,“你们——都给本小姐闭嘴!口臭得比茅坑里的石头还臭,就被在这里熏人了!”   叶庭风愣住,“方映雪?”   林婳惊喜地看着楼下,看方映雪中气十足的骂人,那个蛮狠劲又回来了。还是在维护自己,真是不愧是她林婳的好姐妹。   “你——”有小姐们不服,但都被公子哥们按下了,都非常忌惮地往旁边看了看。   “雪儿,快入座吧,好戏马上就要开场了。”一旁桌子坐着一位面相儒雅的中年男人,只要有些见识的人,都应该认得,这位不是别人,正是文官之首——方丞相方士元。   没想到方丞相也来看戏了,刚刚还热闹地戏园内场瞬间安静了下来。   “是,爹爹。”方映雪乖巧地坐了回去。   彼时,戏园里还有其他官员或者各个勋贵世家之人,一个个也亲自或者派人上前于方丞相打招呼。   叶庭风往下扫了一圈,道:“今日来看戏的看官,看来都是非富即贵啊。”   “看戏吧,”林婳心情愉悦地抿了一口酒,连日来的阴郁,都因为方映雪的维护一扫而空。   “嗯,”叶庭风坐下,端起酒杯正欲喝,目光不经意地瞥过方映雪那处,嘴角微微勾起。   这时,雅间外的走廊传来争吵的声音,离林婳他们很近,听得一清二楚。   “为何不行?爷就要最好的雅间,快让里面的人滚出来。”一个阔公子搂着一位美人,满脸通红看着喝了不少酒,吼道:“知道爷是谁吗?爷可是汾阳侯世子,你敢不听爷的话,等明日一早爷把你的戏园子给拆喽!”   “怎么是这孙子!”叶庭风道,还记得当初帮萧弈谦仗义,打断过这孙子的腿。   林婳撑着下巴,瞥了一眼外面,道:“不是我们这间吧?”   叶庭风比划两根手指道:“我们这是第二好的,本来想订第一好的,不过人家更大款。”   “哦……那是他们倒霉。”   外面还在闹,戏园的老板陪着笑脸道:“世子爷,您行行好,这戏马上就开场了,您的那一间雅间的视野也是非常不错的,是第二好的。”   “本世子说了,就要第一好的——”汾阳侯世子怒了,还没发怒出来,只见那第一雅间的门被拉开,一个高大的男子从里面走了出来,拔了拔手中的佩刀,再不经意地露出腰间挂着的腰牌。   那汾阳侯世子面色一变,立马恭恭敬敬地弯腰道:“是小人无礼了,小人这就退下。”说罢,扯着他的美人,灰溜溜地跑回了他自己的雅间。   美人还老大不高兴,“这处雅间在侧边,怎么看戏啊?对方是什么人,你怕什么?”   汾阳侯世子瞪了她一眼道:“你知道什么?你可知道刚才那人是谁?”   美人不解:“是谁啊?”   “禁卫军统领边阳。”   “那又如何?”   汾阳侯世子冷不丁地哼了声,“谁有那么大的面子能使唤得动禁卫军统领护卫?”   美人可算长脑子了,一捂嘴巴,战战兢兢道:“皇……皇上?”   汾阳侯世子面色惨白地点了点头,好容易才缓过劲来,心里还是胆颤,毕竟不知死活地说了那么些混账话,真怕皇上到时候寻他汾阳侯府的麻烦。   第一号雅间,只点了一盏灯,外面戏台的灯照射进来,里面光线正正好。   何瑞慢条斯理地泡着茶,低声道:“皇上,方丞相也在,可否去打个招呼?”   “不必。”   文宣帝面色淡淡的,但何瑞知道,皇上生气了,因为刚才那些人说了紫云郡主的坏话。   若非出宫,他们还不知道紫云郡主的事,在盛京里闹得这般沸沸扬扬,这谁家的姑娘能抵受得住这般风言风语?   何瑞将泡好的茶水倒入御用的茶杯中,随即恭敬地递过去。   文宣帝端着茶杯,低头看着清澈的茶汤神游,突然轻声念道:“祸国殃民?呵,呵呵……”伴随着戏台上乍起的戏腔声,他的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   这天,盛京所有的人都丢了三魂七魄,皆因从宫中传来一道圣旨——   奉天承运   朕萧弈洵,年二十五,勤读书,略习武。相貌端正,身长八尺,身体安康,无陋习。今有林国公府嫡次女林婳,自幼得太后亲封紫云郡主,年芳十六,品貌端庄,秀外慧中,朕特此向林国公林淙,求其女林婳为妻,盼应允! 第53章 毅然决然地跑路了   这是一道求娶的圣旨!!   难道不是直接赐婚吗?紫云郡主的面子还真大, 竟然能让皇上用圣旨求娶。   如此,那些在林国公府门前想求亲的人,还不灰溜溜地逃走, 他们如何能跟当今皇上较量?   能被皇上选中,求娶为皇后的人, 那一定是人中龙凤。   所以紫云郡主岂非是谣言中流传的祸国殃民,又岂能是狐媚子, 那种娶了会倒大霉的说话更是不可靠。   “紫云郡主长得貌若天仙, 气质出尘, 又蕙质兰心,有一颗菩萨心肠,难怪皇上会选她为后。”   “是啊, 我曾经还得了紫云郡主的善心帮助,没银子看病吃药,是郡主帮助了我。”   “林国公府每逢节日,都会在府门口施米施银钱,紫云郡主也经常亲自上阵发放呢。”   “听说这位紫云郡主脾性可好了, 从不打骂下人, 还经常赏赐下人,能在她身边当差, 可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   一时之间, 紫云郡主的名声好转了, 一个个把她夸得天上有,地下无。什么溢美之词都往她身上套。   而之前那些随意捏造谣言中伤紫云郡主的人, 心虚的举家携口地搬离盛京避风头去,这可是皇上钦点的继后,他们说了那些话得罪了, 都是有迹可循,若是被人告发,怕是要吃官司的。   再比如杨氏,已经好几日不敢出门了,就怕顺天府的衙差来抓她,又怕左邻右舍取笑她,说她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她就不能理解了,怎么林国公府那丫头就被选成皇后了?   这可是一国之母啊,岂是随随便便就能当的?   再仔细琢磨了下,以林国公府的实力,也不是不可以,更何况先皇后还是那丫头的嫡姐。   杨氏自己都觉得有一点惊奇,她居然敢去奢望一个能当皇后的贵门千金来给她儿子做妻,这简直太异想天开了!   -   长宁宫的宁太后已无力阻挡,当皇上将平南王谋逆的证据摆在她眼前,她当下就认输了。   难怪这些日子,皇上总是回避她,不愿与她商谈紫云郡主和平南王世子的婚事。起初她以为是皇上不愿意放手,还惦记着林婳,没想到其中的关键。   是她一时糊涂了,平南王本就在云州拥兵自重,若还将紫云郡主嫁给平南王世子,那林国公麾下的三十万陵东军岂不是就与平南军联姻了,从此不分两家。   虽说她很信任林国公,但这无疑于是个巨大的隐患,毕竟人心是善变的。   如今,已经没有更好的人选,她不得不同意皇上所提出的婚事。   这都是命吧,有些事越撮合越是不能两全,越阻止偏偏越凑合到一块。   宁太后看着她这个早已将一切掌握在手中的皇帝儿子,叹气一声道:“哀家答应了,但你必须给哀家承诺。”   文宣帝微微颔首,“母后,您想让我承诺什么?”   “你既然要娶她为继后,那必当以最尊贵的规格娶她入皇宫。”   “那是自然。”   宁太后又道:“你必须承诺,将来第一个生下皇子的也必定是她,不能让其他妃嫔抢先。”   “是,儿臣谨记。”文宣帝应承道。   “若是她将来犯了什么大错,你不可罚她,不可废她。”宁太后讽笑一声道:“至于这感情之事,谁料得到将来会不会变,你且记得今日是你费尽心机求娶她,好好珍惜吧。”   文宣帝双手相合,弯腰拜了拜道:“母后,多谢您成全儿臣。”   “罢了,这些话也不必再说。”太后一拂衣袖,道:“既然这件事有了最终结果,谦儿的事你也该办一办,毕竟是你的亲弟弟,是哀家怀胎十月生下的,他这些日子不好过,哀家都知道,他也得到教训了。”   文宣帝道:“虽说如此,但他毕竟是错了。朕可以封他为郡王,但不能是亲王,如此他才能记住教训,以后便不会肆意妄为。”   “就随你的意思,”宁太后道:“这也是他自作自受。”   郡王比亲王低等级,宅子、财力都打了一个打折,能活得下去,但没有亲王那般锦衣玉食,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那儿臣告退了。”文宣帝行了礼,正欲离去。   “哀家,还有事要问你。”宁太后突然叫住了他,道:“在这件事里,你还做了什么?哀家不信,你就一直在旁看着,等着这个机会出手,你一定在背后推波助澜了吧?”   文宣帝道:“母后您多虑了,儿臣岂敢逾越世俗规矩。”   宁太后定定地看了他好一会,只见他目光淡淡然,面色波澜不惊,便挥了挥手道:“你且去吧。”   “是,母后,”文宣帝再一拱手,随即转身向外走去,在他转身之际,嘴角却微不可见地勾了勾。   他确实是没做什么啊。   不过是偶然得见萧弈谦与那宫中舞姬月奴相谈甚欢,聊着音律,便多叫了几次萧弈谦入宫作陪,看了几次司乐司的舞姬跳新编的舞蹈,特意钦点了这个月奴做主舞。   至于其他的事,不过是顺其自然发展罢了。   若说再多做了一件事,不过是看着后来改名为月娘的月奴被太后拘在宫中,他这皇弟日日借酒消愁,他命人松懈了太后宫中的守卫,让萧弈谦有机会带走月娘。   他真的只做了这些。   而其余的,那都是缘分,他注定要与林婳在一起,他们是天生的一对。   -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伴随着这些咆哮而响起的,是一阵稀里哗啦扫落了东西的声音。   毓秀宫内,娴贵妃骤然愤怒地将桌上的东西扫落在地上,这还是发泄不了她心中的怒火,她站起身来将屋内能砸的东西砸了个遍,一众宫婢纷纷退避三舍。   之前的春日醉下错了人,下给了紫云郡主,她原以为紫云郡主与皇上并未发生什么,还松了一口气。   没想到这突然就宣告天下,要迎娶紫云郡主林婳为继后,若说没发生什么,她死活都不信。   她的皇后之位,她花了那么久的时间来筹谋,就算被太后禁足在宫里,也不忘给执掌凤印的舒妃下绊子,让舒妃出错,想重新夺回凤印。   就差那么一点点,她都与她父亲达成一致,将由她父亲方丞相在朝中举荐她为继后,向来以父亲在朝中举足轻重的地位,皇上是不可能拒绝的。就差那么一点点她就能当上皇后了,可居然半路杀出个紫云郡主。   紫云郡主死掉的姐姐当年跟自己抢皇后之位,如今紫云郡主也来跟自己抢,娴贵妃咬碎了一口银牙,她一定不会就此罢休的。   皇后岂是谁都能随随便便当上的,她既然能把林姝斗垮,她一定也能将林婳从皇后之位上拽拉下来。   -   林国公府,有人欢喜有人忧愁。   林国公高兴坏了,“不愧是我林淙的女儿,必定是人中龙凤,永远值得最好的。”   林夫人满脸愁容,并不见一丝欢喜,看到林国公这般高兴,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道:“好什么好?做皇后真有那么好?难道要我的婳儿也像姝儿一样,年纪轻轻地就没了。”   说着,林夫人擦了擦眼泪,更加为小女儿即将嫁给皇帝的未来而担忧。   林国公脸上的笑容微微收敛住,叹气道:“这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林夫人道:“婳儿从小就娇生惯养,比起姝儿,更娇气,更任性,也不懂得人情世故。她若是入宫做了皇后,面对那些豺狼虎豹,岂不是只有被白白欺负了?”   “孩子总要长大的,况且宫里有太后娘娘在,谁敢欺负她呀?她不欺负别人算好的了。”林国公扶着林夫人的肩,细声安慰道:“你我也都心里清楚,姝儿会那般郁结在心,那是因为她心里有别人。心里始终不痛快,放不下。可是婳儿不一样啊,她跟萧弈谦早就断得干干净净的,她心里没有别人,嫁了人自然是爱她的夫君,一心一意的做皇后。”   “再说了,这皇上抛开皇帝的身份,怎么说也是英俊潇洒,文武双全,放眼整个盛京有谁比得上?”   这话说的,林夫人脸色更不好了,长女林姝的事一直是她心里的一根刺。   她和国公爷如何不知,姝儿与慕长清青梅竹马,早就互生好感。可先皇赐婚,林国公也不是没有周旋,但先皇向来独断专行惯了,此事根本没有回旋的余地,只得生生将他们分开,把姝儿嫁入了皇宫。   “早知道,当初还不如让先皇把赐婚对象改成婳儿,”林夫人抹了一把泪,“这般姝儿也不会——唉……”   “那时婳儿早就许给谦亲王了,怎么改啊,”林国公宽慰她道:“事已至此,莫要再想了。”   “这次皇上求娶婳儿,哪是你看到的那么简单。”林国公给林夫人分析这桩婚事的利害关系,把林夫人吓得不轻。   “这要是嫁给平南王世子,不说婳儿没命,我们全家也会跟着没命,所以我才说跟皇上结亲好。”林国公道:“我们姝儿为何要嫁给皇上,这原因明摆着,陵东三十万大军,若非没有什么牵着,怎会放心?”   “这世上还有谁能压得住平南王的家世,也就只有皇上娶了婳儿,平南王才不会有异议,更不会胡乱猜忌,我们国公府的女儿嫁入皇家,本就是再正常不过之事。”   林夫人道:“那你打算怎么跟婳儿说?”   林国公道:“这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以后会明白我们的苦心的。”   林国公当即便进宫了一趟,等离开皇宫时,带回了一纸婚书。   同一时辰,皇上特地下了圣旨,将这婚事昭告天下,给出的理由是:紫云郡主无辜被谦亲王萧弈谦退婚,因此令紫云郡主以及整个林国公府蒙羞,为了安抚林家满门忠臣,兢兢业业为大齐守护边关,特此下旨迎娶紫云郡主林婳为继后。   圣旨一下,简直再顺理成章不过。   众人叹:紫云郡主不愧是含着金汤匙出生,有这般家世,生来便是要做皇后的。   而别有用心的平南王,被这圣旨堵得毫无辩驳可言,谁让这理由实在找得太好了。   他伸手拍了拍儿子的肩头,道:“为父已然尽力,你与这位紫云郡主注定有缘无分!也不必太难过,天下之大,何处无芳草。”   沐云深温润的眸子里充满了难受,本以为能奋力一搏,却到底是奢望。   -   林婳可能是最后一个知道,自己又有了一纸婚书,且婚期就在半个月之后的人。   她居然要被嫁给文宣帝萧弈洵,要去跟那么多女人分享一个丈夫。   林婳简直不能忍,这比让她嫁给对自己没感情的萧弈谦还惨,她当即跑去找爹爹林国公,“爹爹,我要退婚,我不要嫁进皇宫,我不要做皇后,我要自由!”   一进林国公书房,她就迫不及待地一通抒发心意,不想书房里坐满了人,正是来给林国公汇报军务的各处武官。   场面一时尴尬,林国公严肃着一张脸,沉声道:“今日军务汇报便到此,你们都先行退下吧。”   一众武官退走,离开前还不忘向僵住的紫云郡主抱拳行了行礼。   待人走完,书房安静下来,林国公道:“你方才说什么?你且再说一遍?”语气里有威严,也有威胁警告。   林婳向来是怵她爹的,但这事关她的人生,怎能退缩,她捏紧了拳头,走上前,立在林国公的书案前,坚定道:“我不要嫁给皇上,我不要做皇后,请爹爹帮我退婚。”   “胡闹!”林国公大声叱道:“婚姻大事岂是儿戏,容你说退就退?婚期已经定下,你且好好准备待嫁便是。”   “爹爹,你怎么能如此待我?”林婳难以接受,悲愤道:“难道对爹爹来说我不是爹爹你的女儿,而是你巩固势力的工具?你要让我像阿姐那样,年纪轻轻地就死在皇宫里,一辈子都——”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林国公重重地扇了一巴掌,“你的婚姻大事,我还做得了主!你在这里大呼小叫,为幼不敬,平日里实在是太纵容你,才纵得你这般放肆。”   林国公怒喊了一声,道:“来人!”   管家带着一干护院进来,弯腰抱拳:“国公爷。”   林国公道:“把三小姐送回海棠园,没有我的允许,不许她踏出一步,府中下人谁若敢帮着她出府,统统都发卖了出去。”   林婳捂着脸懵了,从前爹爹虽然严厉,但从未像今日这般严厉,居然还动手打她。   她的眼泪珠子扑簌地掉个不停,她咬着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但是管家送回了海棠园后,还是忍不住大哭一场。   那任性地脾气上来了,一哭二闹三上吊地折腾,想让林国公就此打消把她嫁进皇宫的念头,不想她爹铁了心肠,不禁不给她一个脸色,甚至不让她娘亲来看她。   甚至她派丫鬟出去找表哥帮忙,表哥早早被爹爹赶去了军营,根本寻不到人。   她不甘心,还想给太后娘娘递信,母后是不会同意她嫁进皇宫的,什么信都给打了回来,送信的小厮还被打了一顿,赶去了庄子。   婚期一日□□近,整个林国公府都张灯结彩起来,隔着高高的院墙甚至还能看见外面天空上放着无数风筝,那风筝上绑着的彩带赫然写着几个大字“恭祝皇上新婚!”   一切好似尘埃落定,她嫁给皇帝的事,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可林婳偏偏不,就在大婚前三日的深夜,林婳背着包袱准备翻.墙跑路了。   “郡主,你带上我吧,”绿翘道:“你一人在外,奴婢怎么能放心?”   林婳道:“那是断断不能连累你的,你若是跟我跑了,那你爹娘就遭殃了。”   月橘紧抿着唇,她身怀武功,最适合跟郡主一块走,可是她相依为命的娘近日病了,需要人照顾,她不能丢下她娘不管。   “放心吧,”林婳小声道:“我怎么说也算是个老.江湖了,此番出门我也不是毫无目的,我是要去寻人的,等找到了那个人,我拜他为师,这样我就有着落了。”   绿翘哭啼啼地说:“那你要怎么找?你不是说连人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放心,我有门道的,”林婳撸了撸衣袖,准备□□,“等我走了,你们赶紧回去睡下,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千万别露出了破绽,让我爹爹知道是你们助我逃跑的。”   “郡主,您出门在外小心些,千万别露财,若是寻着了那人,记得捎个信回来,好让奴婢们放心……”绿翘絮絮叨叨地叮嘱着。   在绿翘和月橘的帮助下,林婳翻上了高高的围墙,随后拽着这头月橘和绿翘扯着的麻绳,滑溜了下去,一双杏眸机灵地望了望空荡荡、黑漆漆的长街,她拽了拽肩头上的包袱,毅然决然地跑路了。   皇宫,长明宫殿内,新封的顺阳郡王萧弈谦大步地从外面闯了进来,何瑞一顿拦也拦不住,“郡王,皇上有旨,今日谁也不见。”   萧弈谦心里怀着满腔怒火地硬闯到文宣帝面前,连礼都不行,就直接质问道:“皇上,你当真要娶林婳为继后?”   文宣帝放下批奏折的笔,挥手让何瑞退下,随即看向萧弈谦道:“婚期已定,岂能有假?”   萧弈谦道:“不行,你不能娶她。她曾经是我的未婚妻,也算是你的弟媳,你怎么能娶她?”   “你也说是曾经,顺阳郡王,请容朕提醒你,是你先放弃的她,她与你已经没有任何关系,如此朕为何不能娶她?”文宣帝玩味且带了敌意地看着他,“还是说,你后悔了,后悔当初为了那个月娘抛弃了她?如今又惦记起她来了?”   萧弈谦面色不自然道:“她不会喜欢宫里的生活,她也不适合。你已经有那么多妃嫔,妃嫔中更是有能担大任,成为继后的人选,你为何非要选她?”   他又道:“就为了收拾我的那个烂摊子?皇上您大可不必这样,我闯下的祸事,我自己来解决。我会一直努力,努力到让林婳原谅我,让林国公府原谅我——”   “若你是来说这些,那就不必废话了,”文宣帝打断他的话,道:“朕今日政务繁忙,没空听这些。来人,送顺阳郡王出去。”   萧弈谦紧盯着他的皇兄,一向清冷的皇兄居然有了怒意,这让他恍然想明白一些事,“皇兄,原来你一直——”   “皇上,”突然,禁卫军统领边阳大步走了进来,神情很焦急,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待走到跟前来,见到萧弈谦也在,便顿住没说话。   “萧弈谦,朕的耐心有限。”文宣帝冷了眼眸,帝王威严显现出来。   萧弈谦不自觉地往后退了退,寒毛竖起,紧绷着一张脸行了礼,随即快步退了出去。   待萧弈谦一退走,边阳立马禀告道:“皇上,据暗探来报,紫云郡主不见了,如今整个林国公府上下都在找紫云郡主。” 第54章 又没有谈情说爱的经验   “主上, 这便是郡主在寻找之人。”   琼城街道的某处拐角,摆了几张木桌的小茶摊,坐了一行三个人, 做行商之人打扮,说话的这人正是禁卫军统领边阳, 他将手中的一张画像递文宣帝面前,继续说道:“卑职已经让暗探继续保护郡主的安全, 请您放心。”   那画纸上赫然画着一个男人, 戴着一张昆仑奴面具, 着一身灰白长袍,姿态飘逸又神秘莫测。   文宣帝目光微敛,不自觉伸手接住了。   何瑞凑来瞧上一眼, 随即笑眯了一双眼睛,道:“原来郡主寻的是此人啊!”面对边阳疑惑地目光,他随即瞥了皇上一眼,示意了一番。   边阳凝神又看了看画纸上的人,顿时反应过来, 这不就是皇上吗?不过皇上什么时候戴了这样的面具?他没见过。   “想来这是郡主亲自画的, ”何瑞轻声笑着道:“画得可真像,可真好。”   文宣帝萧弈洵三两下折好画纸, 妥帖收入袖中, 姿态闲散道:我想去散散心, 你们别跟过来。”说着,便起身离开。   “皇, 主上,”边阳立马拿上佩刀,不放心地要跟上去, 被何瑞一把拽住,“你能不能长点心?咱们主子看着像是去散心吗?一看就是去寻人,人家两个要发展感情,你凑上去做什么?”   “怎可让主上独身一人?万一碰到危险,你负责?”边阳不放心道。   “远远跟着便是了,以咱们主子的武功,哪有那么容易遇险?再说了,这发展感情遇到一点危险才好,你就别操心太多,”何瑞给他续上一杯茶,道:“我们先喝会茶,等会再去寻主上。”   边阳端茶喝了一口,眉头皱起,“这茶实在是——”随即他咚地一声放下茶杯,还是拿上佩刀,不放心地跟了上去。   “哎,等等我,”何瑞放下一锭银子,也连忙跟上去。   两人寻着文宣帝走的方向追去,还以为走两步就能看见皇上的身影,结果追出去好远,都不见。   “……”边阳面色凝重,把皇上弄丢了,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何瑞道:“不急不急,主子这是特意躲着我们呢。”   边阳抬脚往继续往前走,去寻暗探留下的消息,只能改道去追踪紫云郡主的踪迹,因为皇上肯定会去寻紫云郡主的。   -   林婳从热闹繁华的街道,拐进了一个狭窄、安静的小巷子里,这条小巷子里有很多江湖小店,有卖伤药的、各种稀奇古怪地东西,都是行走江湖用得上的。她寻着门匾,来到了一家写着“江湖通”的小店,踏进去只见正中央放着一张桌子,一人正趴在桌子上睡大觉,而四周是砌入墙里的柜子,她望了望那睡着的人,出于好奇,拉开了就近的一个抽屉瞧了眼,只见那抽屉里放着一卷用布包起来的东西,在这抽屉外面贴了一张“江湖七大恶人”的字样。   林婳把抽屉推回去,当这抽屉年久失修,有些坏了,发出吱呀地噪音来,一下把那趴在桌子上睡觉的人吵醒。   “谁?”那人一下坐起,擦了一把脸上的口水,眯眼向林婳看了过来,上下打量了一番,笑得谄媚道:“这位公子您光临小店,是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吗?”   这店主是个中年男人,长得很瘦,脸又尖,像个活脱脱的瘦猴。   “我听说你们这里能寻人。”林婳走近,在木桌前站定了。   “是是,”店主道:“在下江湖人称百晓生,无事不通,无事不晓。你要寻什么人,我都能帮你找到。”   “扑哧……”林婳一下没忍住,笑出声来道:“方才我去其他这样的地方,他们也都是这样说的,个个都自称百晓生,那到底哪个是真的?”   “呵呵,不管谁是真的,谁是假的,能帮小公子你找到人,不就行了。”瘦猴笑眯眯地道。   “也是,”林婳点了点头,她跑遍了这么多家贩卖信息的小店,不就是为了广撒网,还快点找到她想找的人。她在瘦猴面前的木凳子上坐下,从包袱里拿出一张画纸,摊开来放到店家面前,道:“你可认得他?”   “这……”瘦猴手掐着下巴,仔细端详着画像,道:“看着有名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林婳欣喜道:“真的?”   “……是见过,”瘦猴店家又琢磨了一会,然后眼睛一亮道:“想起来了,在前些日子的琼山武林大会上见过,你是不知道他当时有多厉害,力战群雄赢了好几个江湖大侠,你知道大家都称呼他为什么吗?”   “是什么?”林婳激动地扶着桌子,“你快告诉我。”   “大家都称他为白雕大侠,”瘦猴店家掷地有声道,满脸都是对这位白雕大侠的钦佩之情。   林婳亦是一脸憧憬,“原来他叫白雕大侠啊,那你知道他住在什么地方吗?”   瘦猴店家问:“你寻他做什么?”   “他是我的救命恩人啊,”林婳道:“我要找他报恩。这位大哥,你若是能帮我寻到他的住处,我愿意重金酬谢。”   她说着从包袱里拿出钱袋来,重重的钱袋拿着有点费劲,她放下在桌子上,因为太重还发出了咚的一声,林婳打开鼓鼓的钱袋,在里面东挑西捡了一番,拿出了一个银锭子来,“呐,这是我给你的定金,你尽力帮我去寻,若是寻不到也没关系,这定金就当是给你的辛苦费。若是寻到了,我必定还有重金酬谢。”   “他可是一个隐世大侠,行踪向来飘忽不定,要找到他的住处不是一般的难,你能给我多少酬劳?”瘦猴道。   林婳伸手到钱袋里掏啊掏,掏出了一颗硕大的夜明珠出来,瘦猴店家惊得嘴巴微张,眼睛冒绿光,不自觉伸手去拿,“这,这是真的夜明珠?”   林婳躲过他的手,笑着说:“自然是真的,你若是能帮我寻到这位白雕大侠,我就给你。”   “此话当真。”瘦猴瞬间来精神,一下坐直了。   “自然当真,”林婳道:“你若是得了消息,就到城里的云来客栈寻我便是,我姓林。”   “好嘞,林公子,那可说定了。”瘦猴笑眯眯道:“我保证帮你把这位白雕大侠给寻到,你就回去好生等我的消息。”   “那就拜托了!”   林婳从“江湖通”小店出来,天色已经不早了,她在琼城跑了一天,撒了那么多份画像出去,可以安心等消息了。   回去她住的云来客栈,让小二送饭菜到客房来,她坐在桌旁的烛火下,用客栈的笔墨写信,写一封信报平安,写到一半,又放下笔,从袖子里拿出一块干净的手帕来,这手帕是富贵人家常用的布料做的,上面绣着云纹。   这是上次面具大侠,不对,应该是白雕大侠才对,他用手帕帮自己包扎伤口留下的,她回去洗干净一直收着,想着哪天能再见到他,把这手帕归还,然后再报答救命之恩。   “不知道这么久不见,大侠还能不能记得我?”林婳叹了声气,“虽说我这次是逃难出来的,但也是真心想报答你的。”   说完,又止不住叹气一声,桌上的饭菜还没来得及动,又继续写信。   她走了之后,家里肯定乱套了吧,娘亲肯定会护着绿翘她们的,这不用担心,太后那里肯定是不敢告诉的。   就让她任性这一次吧,她真的不想嫁到皇宫里去。平时她出入宫里,是因为她不用永远住在宫里,还是自由的,若进了宫,不能再随意出来,一生都困在里面,她想她会疯的。   与其疯掉,倒不如直接跑掉。   客房的窗户是敞开的,屋里烛火通亮,外面是月色朦胧的夜,从里面看不见夜色里的景物,但在夜色里能将客房里的一切看得一清二楚。   萧弈洵就坐在窗户外对着的,不远处屋顶上,手里执着一壶酒,一边喝一边望着坐在烛火下写信的林婳,嘴角勾起似有若无的笑意,倏然仰头望了望天边的朦胧弯月,低声赞道:“今晚月色真美!”   很远很远的漆黑巷子里,边阳和何瑞带着一队暗卫蹲在角落,抬头望着那远处屋顶上喝酒的文宣帝,一边啃着买来的烧鸡填饱肚子一边小声说话。   “主子该不会准备一晚上就坐屋顶上吧?”边阳道:“这样发展感情,我看这辈子都发展不起来。”   何瑞灌了一口酒,喝得急了,猛地打了个酒嗝,“咱们主子又没有谈情说爱的经验,平日里冷情冷性的,这次知道郡主离家出走,急得一路追了来,已经很不容易啦。”   边阳点点头,“也是,换做旁人,怕是一个眼神都懒得给,说不定还得治罪。”   夜已深,整个客栈的烛火都灭了,四周和一片静寂,只有偶然几个蝈蝈的叫声。   萧弈洵头枕在胳膊上,半躺在屋顶上,望了一眼林婳那扇已经合上的窗,又收回视线转而看向头顶夜空稀疏的星星,她此时应该已经进入梦乡,可他一点睡意都没有。   这一天的心情还真是起起伏伏,当他得知她不见,离家出走了,整个人都乱了,怀疑自己要娶她的决定,整个人都陷入了混乱,就这么忐忑地追了上来,又不敢靠近。   当他看到她寻人的画像,原来寻的竟是自己,不安稳的心顿时像吃了一颗定心丸。   夜色中突然响起一声异动,萧弈洵坐起像声音传来处望去,只见两个穿着夜行衣的小毛贼蹑手蹑脚地爬上了云来客栈的屋顶,停在了林婳住的那间客房上方,随即开始往下放麻绳想要滑到林婳客房的窗户外。   萧弈洵剑眉压紧,骤然起身,运轻功向云来客栈的屋顶飞去,逮住那两个笨手笨脚的小毛贼,提拎起来扔出来老远去,那厢边阳和何瑞一直严阵以待着,闻风而来将两个小毛贼利落拿下,拖得远远的去审问。   顷刻后,边阳去而复返,将情况报给了萧弈洵,道:“是江湖上的消息贩子,郡主拿了画像让他们寻人,还许已重金酬谢,这些人找不到人,便起了盗取钱财的心思。”   萧弈洵挥了挥手,边阳迅速退进黑暗中,又隐匿了起来。   萧弈洵则飞身上了云来客栈的屋顶,就在林婳那间客房的上方躺下,望了一阵夜空,渐渐地阖上了眼睛,今夜应该不会再有小毛贼了吧…… 第55章 打不过,但是我会告状啊……   林婳一觉睡到日上三竿, 下楼用早饭,顺带问了问客栈掌柜,可有人来寻她, 得到的是否定的回答。   “看来这个白雕大侠,真的是行踪飘忽不定啊, ”林婳坐下用早饭,白稀饭搭配咸菜, 飞快吃完, 自己拿了画像到处转悠, 看能不能找到一点线索。   江湖之人都喜欢往热闹的地方凑,盛京就是大齐朝最大、也是最热闹的地方,不过毕竟是天子脚下不可放肆, 江湖人便都汇聚到了盛京附近的琼城,从天上掉下石头在这琼城随处一砸,砸中的那个肯定是江湖人士。   因此,也催生了许多供江湖人士玩乐的场所,其中赌石、蒙眼投掷、以及各种大小擂台。   “哎, 这位英雄豪杰大哥, 你可见过这个人?”林婳打扮成男子,穿梭在江湖人士之中, 逮着一个看起来就很像老江湖的人就问, “没见过”, “不曾见过”,仍旧是一无所获。   “来来来, 做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龙虎斗擂台开场, 今日出战的乃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白雕大侠,他将对同样赫赫有名的飞鹰大侠,”一处门匾下,一个江湖跑堂打扮的男人站在木凳上,比周围行人高出一大截,说的慷慨激昂道:“此乃几十年来难得一见的大场面,错了过便——”   他话还没说完,便感觉有人在扯他的衣袖,低头一看,只见是个俊俏的小公子。   林婳眼睛亮晶晶问:“真的是白雕大侠?”她拿这画纸给跑堂的看,兴奋指道:“他是不是长这样?”   江湖跑堂的眼珠子圆溜溜地一转,笑道:“是是,当然是了,小公子您里面请,保证您看得过瘾。”   这龙虎斗擂台似乎很是受江湖人士欢迎,一个个都往里面涌,林婳也被挟裹着往里面走去,只见里面是一个偌大的空地,里面里三层、外三层的挤满了人,在中央有一个高高的擂台,有一个壮汉挥着胳膊肆意高呼,“噢!噢!”   一群江湖人士个个举着手跟着一起喊:“必胜!必胜!”   林婳是个江湖嫩头青,也不知道这是要干嘛,声势不足地挥拳跟着喊了两声,“必胜!必胜!”又去问一旁的大哥,“哎,大哥,你看到白雕大侠了吗?”   大哥唾沫横飞道:“急什么,等开打,不就能见到了。”   “梆梆梆……”外头那个江湖跑堂敲锣一路走进来,高声喊道:“买定离手!快快下注,看好我们飞鹰大侠的豪杰们押左边,”他伸手示意了下擂台上振臂高呼的大汉,又喊道,“看好我们白雕大侠的押右边。”   擂台两旁放着两张大桌子,左边是飞鹰大侠,右边是白雕大侠,场内一众人纷纷跑向自己所支撑的那边桌子,在桌子上下了注。   “我,我买白雕大侠赢,”林婳在人群里被挤来挤去,好容易挤到了前面,直接押上了一锭金子。   “嚯……这位公子出手可真大方!”众人惊呼。   林婳满脸骄傲,反正以白雕大侠的武功,是绝对不会输给台上的壮汉,她的白雕大侠多厉害啊!武功独步天下,绝对能干翻了飞鹰大侠!   江湖跑堂一个腾空站上椅子上去,连敲了好几下锣,随即伸手示意道:“接下来有请我们的白雕大侠!”   “白雕大侠必胜!”林婳举手高呼。   “必胜!必胜!”身旁的众人跟着一块高呼。   白雕大侠在众人的欢呼下热烈登场,只见他戴着面具,穿着斗篷,张开手臂一阵狂奔跑出来,跑上擂台后,还绕着擂台跑了一圈。   不过——林婳嘴巴半张,看着眼前戴着白雕面具,身形臃肿的白雕大侠在擂台上欢乐的挥着短短的肉胳膊,一时傻眼了,这么些时间不见,她的大侠怎么发福成这样了?还变矮了!   她被骗了!   这个白雕大侠跟她要找的大侠,完全是两个人。   林婳终于意识到了。   “好,打擂开始!”江湖跑堂一声呼喊,台上的白雕大侠和飞鹰大侠开始决斗。   林婳一言难尽地看了一眼自己下的那定金子,这赌注都下了,那就小小的支持一下吧,她微微举了一下拳头,小小地喊了两手,“加油!必胜!”   不能浪费了自己那一锭金子啊!   “啊啊……”白雕大侠高喝一声,憋足了劲,挥舞着拳头向高壮如山的飞鹰大侠打去,在万众期待的目光下,白雕大侠的小拳头被飞鹰大侠的大拳头一把接住,随即——展开了惨无人寰的单方面殴.打,飞鹰大侠狂揍白雕大侠。   惨,实在太惨了!   林婳捂着眼睛,简直不忍直视,唉……她的这一锭金子看来是白白押出去了。   哼,都怪昨日碰见的那个骗子百晓生,看了她画的画像,说是什么白雕大侠,还说认得,结果全是骗人的。   “飞鹰大侠胜!”江湖跑堂敲了一声锣,宣布了擂台赛结果,他跳下椅子来,看向林婳道:“小公子,您的这一锭金子那我就不客气啦!”说着,笑眯眯地将一众赌注收入囊中。   旁人都是随便玩玩的赌上个几文、十几文,倒也不在意这输赢,她这一锭金子实在是亏大发了。   跑堂小哥又道:“看这位小公子的打扮,一定是个出自武林名门的少侠吧?失敬,失敬。”   林婳笑着抱拳,爽朗道:“有礼,有礼。”   这么一番交谈下来,还真有点走江湖的肆意潇洒。   “小公子要不要上台比试一番?”跑堂小哥道。   “这擂台谁都能上的吗?”林婳好奇问。   “是啊,”跑堂把坐庄的银子摆上了桌,林婳的那一锭金子赫然在其中,他道:“接下来是守擂,由第一场胜利的飞鹰大侠受擂,只要挑赢了他,这庄家的盘上的银子尽数归你。”   “呵呵,”林婳笑着摆了摆手,“那我就算了。”   “小公子真的不试试?一看你的武功就特别好,肯定不在飞鹰大侠之下。”这江湖跑堂的实在会说话。   林婳虽然不会武功,但行走江湖谁不吹牛?她清了清嗓子,道:“虽说本公子武功确实不错,但也不能欺负人啊,还是不参与了,一锭金子罢了,不足——”她话还未说话,只觉得腰间一轻,她系在腰间的钱袋被跑堂的一把拿了去,“哎,你——”她赶忙伸手去夺。   江湖跑堂的却眼疾手快一把将她的钱袋,放在了赌桌上,随即高声道:“买定离手!这位公子押了身上所有的银子,要上台挑战飞鹰大侠。”   一众人哗然,没想到有人玩的这么大,随即起哄道:“必胜!”   “不,我没有要押——”林婳被强行架上了擂台,那跑堂小哥无赖至极地说:“你若是不参加挑战,那这一袋子银钱我们做庄家可就收下了。”   “你!”林婳气坏了,这会可算见识到了表哥曾经说过的,江湖之中人多狡诈,眼前这个跑堂的实属其中一份子,这般逼她挑战,跟强抢她的钱袋子有什么区别。   可她所有的银钱全在这个钱袋子里,若没了银子,她还怎么浪迹江湖寻她的救命恩人——隐世大侠,就连吃饭都成问题。   “好,我挑战便是了。”林婳应了战,她手腕微微转动了下,藏在袖子里的暴雨梨花针暗器已经准备就位,这针上沾了迷药,一中即倒,银针小而细,还看不出来。   “来吧,”林婳摆上出掌的招式,似模似样,再加上她气定神闲的样子,还真让那个江湖跑堂的错愕了下,难道看走眼了,不是绣花枕头?   飞鹰大侠低吼一声,狂奔上前来准备将林婳撕碎了,速度之快,身形之壮,实在令人心惊胆战,林婳赶紧侧身闪过,毫不犹豫对着他放暗器,银针微不可闻地嗖一声射中了飞鹰大侠的后背,但是——怎么没有反应?   飞鹰大侠转身又向她狂奔而来,像一头发怒的牛,直冲横撞,难道是针上的迷药不够重?毕竟这个飞鹰大侠实在太壮太高了。   慌忙之中,林婳再次发射暗器,但脚下踩着的擂台突然咔擦一声,裂开一个洞来,她脚下踩空一绊,嘭地整个人摔到地上,手腕下意识撑地的时候,把缠在手腕上的暗器给磕坏了。   “受死吧!”飞鹰大侠猛地往上一跳,准备来一个泰山压顶。   “啊啊……”生死关头,林婳本能地惊呼,完蛋了!她都能想象到自己被这壮汉碾平成肉饼的场面,这人还不得废了。   脑子里闪过无数后悔的念头,她千不该万不该跑进这个破地方来,千不该万不该非要逞强,钱给他们抢去就算啦!   这擂台场内上头是没有屋顶的,外面的阳光乍泄进来,照亮着整个擂台,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戴着昆仑面具的灰衣男子从天而降,用劲一掌拍在飞鹰大侠的胸膛上,将飞鹰大侠震飞了出去,当场吐血三两,咚地一声倒地不起。   灰衣男子则稳当地落在擂台之上,他微微侧首向林婳望来,清朗的声音自面具下传来:“你没事吧?”   “大,大侠!”巨大的惊喜从林婳褐色的眸子里迸发而出,她连滚带爬地起身来,摇头,“我没事,我没事。”她杏眸紧盯着他,生怕是自己的错觉,下一秒他又不见了。   “你是何人?”那江湖跑堂的冲上前来,厉声呵斥,“敢在你爷爷我的场子捣乱,活得不耐烦了?”   “你才活得不耐烦了!”林婳马上反斥回去,随即底气不足地往面具大侠背后躲了躲,然后气呼呼告状,“大侠,他抢了我的钱袋,还欺负我,打我,你看我摔得手都青了。”   说着,还把袖子撩起,露出白皙的手腕来,那白腻的肌肤上青了一片。虽然说是她不小心撞到桌子撞青的,但是这是告状的“利器”啊!   面具大侠那双黑眸倏然冷如刀锋,扫向那江湖跑堂的,他声冷如地狱鬼刹,“找死!” 第56章 有点凶   这江湖跑堂武艺不精, 手下的几个人更是废材,还想找林婳他们的麻烦,被面具大侠几招撂倒在地, 呜呼哀哉不停。   面具大侠将林婳的钱袋以及那一锭金子取了回来,“拿好, 别再弄丢了。”   “谢谢大侠。”林婳接住了,来不及把那一锭金子收进钱袋, 就这么捧在手里, 圆圆的杏眼望着面具大侠一眨不眨, “大侠,你武功好厉害,你又救了我, 你还记得我吗?”   面具大侠看着她,没有说话。   林婳连忙抓了两绺头发下来,“我现在穿着男装,你不记得我也很正常。一年多之前,在盛京的郊外一处别苑, 你救了我, 记起来了吗?”   “记得。”面具大侠沉声道:“你此刻已然无碍,便早些离开此处吧, 你孤身一人不适合呆在此处。”说罢, 他转身向外走去。   “大侠, 大侠,”林婳一阵小跑追上去, “我一直在找寻找你的下落,上一回你救了我,这一次你又帮了我, 我请你吃饭吧。”   林婳跟面具大侠并排着走,忍不住侧身看他,都不知道面具下的大侠长什么样子,但是凭借他的身形,还有他这副清冷的性子,肯定是救她的面具大侠没错,给人的感觉是不会变的。   “不必了,”面具大侠冷冷拒绝,“我不饿。”   报恩就是顺便,主要还是想抱大腿,以后行走江湖什么都不用怕,她也有个落脚之处。   林婳寸步不离地跟着他,笑容满面地跟他套近乎,“大侠,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家住何处呢?我叫林婳,盛京人士。”   对于她的套近乎,面具大侠根本就不理她,径直往前走去,还加快了步伐,衣袂飘飘的,好似下一瞬就要腾空飞走,像上次一样迅速地消失不见。   “大侠,那我就叫你大侠吧,”林婳也随之加快了步伐,已然打定主意,赖着他。   反正,他去哪里,她就跟到哪里。   突然,面具大侠猛地停住了脚步,道:“你跟着我作甚?”   林婳赶紧瘪了瘪嘴巴,杏眸冒雾气,“我,我无家可归了,呜呜……”   面具大侠看着她没说话,林婳见状,赶紧落下两行泪来,卖惨道:“我真的没有地方可以去了,我爹要把我嫁给一个恶霸,那恶霸年纪一大把,家中还有好几房小妾。我,我如今才十六,要嫁给一个年过半百的人做第九房小妾,韶华如花一般的年纪就要受这种摧残,我宁死也不愿,便趁着我爹不注意,逃了出来,从今往后,这天大地大,只我孤身一人流浪,今日遇到如此险境,若非是大侠你出手相救,呜呜……小女子肯定难逃厄运。”   萧弈洵静静地看着林婳卖惨,恶霸?年纪一大把?第九房小妾?   林婳一顿卖惨,“哭”得眼泪都掉不下来了,岂料这面具大侠竟一点反应都没有,又是捂面一阵嚎啕大哭,“我看我还不如死了干净,反正没有人心疼我,没有人在意我——”   “那你想怎么样?”面具大侠忽然出声问道。   林婳杏眸含泪看他,抽抽噎噎地说:“大侠,我能跟着你吗?便是为奴为婢我也愿意,”说着,忸怩作态地作害羞状,“大侠你对我有救命之恩,若是以身相许,也不是不可以……”越说越害羞,声音越小。   “哦?”萧弈洵往前走了一步,俯视着她,一点点逼近了,“以身相许?”   林婳身体僵硬,默默往后倾,“大侠你高风亮节,侠义心肠,想必一定是不屑于这种报恩的。”   “你怎知我就不屑了?”面具之下,萧弈洵嘴角微勾,一时起了逗弄之心,又向她靠近了一些。   “我,我——”林婳慌得往后退了退,脸颊不争气红了,她强自镇定地对上面具大侠的目光,道:“以身相许也不是不可以,但你总得让我知道你长什么样,姓甚名谁吧?否则,我难道嫁给一个陌生人?”   “呵呵……”萧弈洵轻笑两声,“还挺伶牙俐齿的。”他站直了身体,转身继续往前走。   “大侠,你到底叫什么呀?”林婳疾步追上去。   -   林婳随面具大侠一路来到了云来客栈,要了间客房入住。   “哎,我正好也住这间客栈,掌柜的,要一间上房,”林婳让掌柜给面具大侠安排在了她的客房隔壁,不待面具大侠掏银子出来,便眼疾手快地将那一锭没收回钱袋的金子付给了掌柜,还道:“掌柜的,请给这位大侠备上一桌上好的酒菜送到他客房。”   “哎,这就去办。”掌柜的高兴应道。   面具大侠侧身看着她,道:“我自己能付钱。”   “我来付,你不用跟我客气,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林婳走在前面引路,“走吧,我领你过去。”   面具大侠没拒绝,跟了上来。   上了楼,推开客房的门,林婳踏进去,颇有尽地主之谊的姿态,道:“这个客房还算宽敞吧,也很整洁,我的房间就在隔壁哦。”   “嗯,”面具大侠应着,走近屋子里来,在椅子上坐下,伸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林婳眼睛眨了眨,默不作声地瞟向他,喝茶?这戴着面具怎么喝茶,要摘下来吗?   岂料,那面具大侠向她看来,说:“你可以离开了。”   “我还没用午饭呢,”林婳迅速入了座,还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捧着喝了两口说:“我叫了那么大一桌好吃的,你一个人肯定吃不完,我跟你一块吃。”   面具大侠二话不说起身,“如此,那我便换一家客栈住吧。”   “哎哎,不要,不要,”林婳倏然起身,伸手在半空中压了压,道:“你坐下,我离开就是了。”说罢,她转身走出客房,转身回到右手边自己的客房去。   林婳坐在自己客房里听着动静,伙计送了饭菜到面具大侠的屋子后便离开了,这会面具大侠应该开始用午饭了,他吃饭肯定得把面具摘下吧,不然怎么吃?她实在太好奇面具大侠长什么样子了,怎么会有那么神秘的人,成日要戴着面具行事,还不肯报上名讳来。   她抿嘴笑了笑,随即蹑手蹑脚起身,缓缓地开门出去,到隔壁面具大侠住的客栈门外,伸手戳开纸糊的门框缝,正准备向里面望去,还未靠近只感觉有一道疾风迅猛扫来,她惊得连连后退,哐啷一声客房的门被力度反向冲开了,她正好与坐在里面的面具大侠打了个照面。   他那双清冷的黑眸直直向她望来,像幽深的寒潭,叫人觉得后背发凉,却又忍不住多看几眼。   “嘿嘿,”林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我路过,我要下楼用午饭。”话落,抬脚就要溜。   “慢着,把门关上。”面具大侠叫住了她,林婳顿住脚步,就很听话地给他把门关上,然后下楼吃午饭去。   不想下楼去,大堂摆的座位坐满了人,除了一些江湖人士、还有一些普通老百姓,都拖家带口地在大堂用膳,吃了之后,还在客栈订了客房入住。   昨日还没那么热闹,今日怎么突然热闹了不少?   林婳让小二给自己备一份饭菜送厢房去,便走到账台去跟掌柜闲聊,问起了这客栈里怎么突然多了好些背着包袱的游客。   掌柜的笑眯眯道:“公子你不知道吗?今日是我们琼城的花灯节,这些人都是从各处来看花灯的。”   林婳努了努嘴,“花灯节而已,用不着从大老远地方赶来吧?”很明显,这些行人有些风尘仆仆的,一看就是赶了很远的路。   “小公子你不知道了吧,我们琼城的花灯节跟别处的不大一样,这里的花灯是很大、且各种样式的花灯,像什么嫦娥奔月,观音娘子,还有各种奇形异兽等等。”掌柜的说:“小公子今晚若是有空,约上一两个好友,盛装去参加便是,可好玩哩。”   正巧一行结伴的住客从楼上下来,个个穿得非常隆重,是精心打扮了的,林婳瞧着眼神都不自觉追了一阵。   “你看,他们就是来参加花灯节的,”掌柜的笑说。   林婳点了点头,表示这是一个好主意,如今她已经找到了面具大侠,从今往后也算是有地方可去。那接下来要做什么?自然是逍遥快活地闯荡江湖,当下打定主意,今晚她要跟面具大侠去逛花灯节。   傍晚,天色渐暗了下来。   林婳打开客房门出来,此时的她换了一身海棠色罗裙,墨发半披,在两侧缀了红色玉石发饰,整个人看着娇艳动人又不失清新。   她走到面具大侠客房门外,紧张地深呼吸了两口气,随即抬手叩门,“大侠,你在吗?”   “何事?”客房内传来面具大侠的声音,清朗又不是磁性,很好听的声音。   林婳浅笑道:“方才我听掌柜的说,今日琼城有花灯节,反正我闲着无事,索性去转一转,大侠,你要一同前去吗?”   客房里没了动静,随后听见渐渐走近了的脚步声,面具大侠从里面拉开了客房的门,林婳直奔他的眼睛望去,他戴着面具瞧不见他什么表情,但眼睛还是能看出他的反应。   只见他瞳孔骤然缩紧,羽鸦一般黑的长睫毛连续轻颤,旋即察觉到林婳审视的目光,匆忙躲开了她的视线,道:“你既然想去,那我便陪你一起。”   他的反应,林婳全看在了眼里,看来自己着女装,还是让他非常惊讶的嘛。   林婳抿嘴浅笑,“那我们走吧。”转身要走,结果误踩到了裙摆,狼狈得向地上摔去,就这么猝不及防的,面具大侠也没反应过来,待伸手去抓,已经晚了,林婳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上。   “呜,呜呜……”林婳疼得呜咽出声,“疼死了。”   “你,你没事吧?”面具大侠连忙伸手去扶她。   “呜呜,我的脚扭了,”林婳疼得泪水都掉了出来,“起不来。”   “唉……”面具大侠无奈地叹了一声气,手臂从她身后环过去,一把将她抱了起来,“你随身可带了药?”   “嗯,带了。”林婳带着哭腔应着,杏眸红红的,可怜巴巴地说:“带了很多。”她既然是出门行走江湖,家中各种上好的伤药自然是得带上的。   面具大侠抱着林婳回了她的房间,放她在软塌坐下,寻来跌打药酒,随即蹲下,伸手要给她看扭伤了的脚。   “这,这不好吧,”林婳缩了缩脚,“男女授受不亲。”   “那你自己来?”他抬眼看了她一眼,眼神怎么说呢,冷冷的,还有点凶。   林婳嘴巴一瘪,“你帮我,我自己不会。”   面具大侠替她脱去了鞋袜,露出她的一双玉足来,脚踝处红肿了一片,他单膝跪地,让她的脚搁在他的膝盖上,随即倒了跌打药酒在手心,敷在她脚踝处就开始揉。   “嘶,疼……”她不自觉撒娇着呼疼,还有点委屈。   “疼就对了,”他一边放轻了手上的力度,一边放柔了语气,说:“幸好只是扭了一下,没有伤及筋骨,以后走路小心些。”   “你懂医术啊?”   “略懂皮毛,”面具大侠说:“若是伤了筋骨,我可就治不了了。”   林婳目光往下落,看着他修长、指节分明的手指,一寸一寸地捏着她白.嫩的玉足,他的黑眸随着他手指的动作移动,他揉过、看过的脚背肌肤一点点地泛热,而她的脸颊也一点点地染上了胭脂,白里透红的。   “还疼吗?”他轻声问。   “嗯,疼,”她含着哭腔答。   他继续揉着,黑眸低垂,不见一丝不耐烦。   半炷香后,他又问:“还疼不疼?”   “疼~~”林婳娇声呼痛。   面具大侠又继续揉着,肩后的长发落了下来,拂过林婳的小腿,酥酥痒痒的,她的脚不自觉往回缩了缩,被他一把握住,继续揉着,三轻一重,简直舒服极了。   又是半炷香过去,他问:“还疼吗?”   “疼~~”林婳故技重施。   面具大侠把她的脚放了下来,抬眸看向她道:“看来是伤到筋骨了,我送你去医馆吧,让大夫给你正正骨。”   “呵呵,”林婳讪讪地笑了,赶紧动了动脚,“哎呀,好了哎!一点也不疼了,大侠你的医术真厉害。”   “……”   林婳垂首偷偷咬唇,那还不是大侠您揉脚技术太好,真的就很舒坦,很让人上瘾嘛。   面具大侠站了起来,道:“试试看能不能走。”   “哦,”林婳穿上鞋袜,在原地踩了踩,又蹦又跳了下,满脸欣喜,“不疼了,我们可以继续去看花灯了。”   “再坐一会,”面具大侠瞥了她一眼,没好气道:“好好走路,不要乱蹦乱跳。”   “嗯,”林婳乖巧坐下了,笑嘻嘻说:“大侠,你看你这回救了我的脚,要不你告诉我你叫什么,等改日我到寺庙里为你点一盏长明灯,为你祈福?”   “不必了。”面具大侠毫不留情拒绝。   林婳笑嘻嘻望着他,习惯啦!反正以后日子还长着,总有一天他会心甘情愿告诉她叫什么的。 第57章 那还能是什么?   琼城的花灯节, 确实与众不同。   除却悬挂成一排排彩灯照亮,还有各种立在地上、且有形状、有寓意,规模巨大的彩灯。   “那就是嫦娥奔月?做得也太逼真了吧。”林婳手扶着面具大侠的胳膊, 抬头向前方聚集了一堆人的人形彩灯看去,只见那纸灯做出来的嫦娥正呈奔月姿态, 惟妙惟肖,飘飘若仙, 完全将当时嫦娥奔月的画面表现了出来。   “要走近了看吗?”萧弈洵问。   “嗯嗯, ”林婳点头, 扶着面具大侠的手臂,两人穿过人群更走近了些,越走近看到的效果更好, 嫦娥奔月这个纸灯做的比一般人大小要大得多,走近了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仔细看清楚纸灯各处的细节,心中不得不令人惊叹纸灯手艺人的精湛手艺。   经过嫦娥奔月,间隔几十丈远,又是一座巨型观音纸灯, 纸灯里燃得明亮的烛火给着观音像镀上了一层柔光, 看着圣洁而似真的有灵气,经过的游客都忍不住上前地拜一拜, 祈求全家平安等等。   “过来, 我们也去拜一拜, ”林婳轻轻握住他的胳膊,拉着面具大侠往前走去, 挤在人群的侧边,双手合十有模有样地拜了一拜。   萧弈洵看了她一眼,不自觉轻笑了声, 也随着她一样双手合在一起,拜了一拜。   “你许愿了吗?”林婳半眯眼睛悄声问。   “许愿?”   “嗯,拜观音当然要许愿啊,”林婳道:“不过不能说出来,说出来就不灵了。”   观音纸灯透出的柔光笼罩她身上,也让她镀上了一层柔光,美丽而动人,一举一动皆牵引着他的目光。   从前只能远远望一眼,此刻她就在面前,对着他笑,和他说话。   他本来不信这些,但此时也经不住跟着她一块,双手合十许下愿望,若是可以,希望他跟她能生生世世在一起,永远也不分开。   是不是太霸道了?但这是他心里的最真实想法。   “我许好了。”林婳放下手,侧头过来问他:“你许了一个什么愿望。”   “你不是说不能说出来吗?”   “你可以只告诉我你许的是关于什么的愿望,不告诉我具体愿望,这样就不算说出来啦。”林婳笑道。   萧弈洵羽鸦般长睫毛轻颤了两下,怎么可能告诉她,他拂了拂衣袖,目光看在别处,道:“我看你脚也好得差不多了,不用我扶着走了。”说罢,转身径自往前走去。   “哎,你等等我呀。”林婳迈着小碎步追上,脚果真是好了。   行至一处卖面具的小摊旁,林婳不经意扫了一眼,各色各样的面具,目光倏然一顿,看见了一张跟大侠戴的一模一样的面具,她走过去伸手拿下来,挡在自己面前冲萧弈洵招手,“大侠,你看,跟你一样的面具。”   萧弈洵笑着,缓步走了过去,面具摊的老板惊讶了声,“这位公子的面具也是在我这处买的呀。”   “恩?”林婳放下面具,转头问小摊老板,“这么说,你见过他的样子?”   “见过,见过的呀,”小摊老板笑道:“我摆摊那么些年,还未见过像这位公子这般英俊的男子,气质清贵,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哦——”林婳转身看面具大侠,笑道:“原来你之前也不戴面具的啊,这么藏着掖着,是怕被我看到你的样子?”   “没有的事,”萧弈洵回避开她探究的目光,嘴硬道:“不过是行走江湖的习惯,习惯以面具示人罢了。”   “这样啊,”林婳把手中的面具放了回去,在挂着的各种面具寻了一圈,找了一张遮挡上半张脸的银色雕云纹面具,递给面具大侠道:“大侠,你换这个面具吧?既能以面具示人,又能方便许多。”   萧弈洵目光怔了怔,没想到她会突然提这样的要求。   林婳把面具塞到他手里,“试试嘛,要是不喜欢,你再换回来,我不会偷看的。”说着,她背身过去,“我数十下哦,十,九,八……”她数得很慢,终于数到了,“一,我转过来了哦。”   林婳转身过来,看到了换上新面具的面具大侠,花灯下,他有着英挺的鼻梁,殷红的薄唇,还有一看他就很英俊的流畅下颌线,仅仅是半张脸露在外面,就能让人看出,确实如面具摊老板所说的那般,他是一个长相英俊的男子。   “还行吗?”萧弈洵轻声问着。   她望着他,迟迟不答话,一双杏眸睁得圆圆的,流淌着流萤般的光。   一旁的面具摊老板笑道:“姑娘,你这都看半天了,该给小老汉银子了吧?”   “哦哦,”林婳恍然回神,手忙脚乱地打开钱袋付银子。   萧弈洵微微侧身开,偷偷地抿嘴笑了。   美丽而梦幻的花灯下,两人并排着继续朝前走,四周都是人,各种叫卖的小摊,热闹繁杂,可又仿佛这条街上只有他们两个人,就这么漫步在花灯下,感受风拂过面颊,还有彼此的陪伴。   前方一大波人走来,两人拉近距离退避,突然两人的手就撞到了一块,又飞快地分开,只有一丝若有似无的手背体温记忆残存在大脑中,勾得人忍不住去想再感受一下这体温,于是,两人的手慢慢的,慢慢的靠近——   突然又是一拨人人走来,一个孩童径直从他们两人中间穿过,分开了他们要贴近在一起的手。   很快,林婳就被街道两旁的各种小摊贩吸引去了注意力,像竹编的鸟、小蝉等小玩意,还有手巧绣娘自己绣的手帕荷包,有卖胭脂水粉的等等,她一样买一点,也足够占据了面具大侠的两只手。   “我也拿一点吧。”林婳两手空空,面具大侠双手拿着都是她买的东西,有些不好意思。   萧弈洵甘之如饴,“没关系,我还拿得动,你还想买什么?尽管买便是。”   “又香又大块的羊肉串啊……”街上卖羊肉串的小贩大声地吆喝着,香喷喷的羊肉炙烤的香味蹿进鼻腔中,立马勾住了林婳的视线,“老板,给我来十串。”她要了两个人的份量。   “好嘞,”羊肉串小贩拿了十大串滋滋地烤了起来,香气弥漫,香得人直咽口水。   付了钱,十串香气四溢的羊肉串到手,林婳准备分五串给面具大侠,不过他两只手不空,好像没办法拿着吃。   “呐,你的这份,我帮你拿着,”林婳举起一串递到他嘴边,“你先尝尝。”   肉香味飘到鼻中,她圆圆的杏眸期待地看过来,萧弈洵忍不住勾了勾唇,低头咬上一口,美味在舌尖绽开,“恩——好吃。”   “是吗?”林婳期待地拿起另外一串,咬上一口,入口爆辣,呛得她一阵五官扭曲,急赤忙慌地找水,看到一旁卖绿豆汤的摊子,赶紧狂奔过去买了一碗,咕咚咕咚喝下了一大碗。   总算不辣了,回头望过去,却见到面具大侠站在原地抿嘴偷笑,“你笑什么?”   她在想,之前戴着那个看不见脸的昆仑奴面具时,他肯定总是在偷偷地笑自己。   气得正欲过去跟他掰扯,“郡主,”一人闪到她面前拦住了去路,定睛一看,是国公府的护院,她惊得后退连连,身后的去路早就被堵住,护院一拥而上将她困住了。   “郡主,该回去了,国公爷和夫人都很担心你。”说罢,上前擒住她,架着她就走。   “大侠,救我!”她扭头朝着面具大侠的方向喊,“救命啊!”   萧弈洵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住了,一眼看出带走林婳的人是林国公府的人,他应该让她被带走的,再过一日便是大婚之日,皇帝大婚怎能没有新娘?   可她向自己望过来的眼神,是全心全意的信任,一向坚硬的心第一次猝不及防地软了下来。   大婚没有新娘便没有吧,他不能让她失望。   萧弈洵飞身过去,出掌击中挟持林婳的那护院肩头,震得护卫肩膀发麻剧痛,一时松开了抓着林婳的手。   与此同时,他又是同样一掌打在另外那名护院的身上,紧握住林婳的手臂,用力将她猛拽过来,护在了身后。   国公府护院反应迅速,立即将萧弈洵和林婳两人包围起来,领头那人喝道:“你是何人?快快放了我家小姐。”   “大侠,”萧弈洵道,她的面具大侠。   “救出小姐!”护院怒喝一声,一齐冲上前,一招招全往萧弈洵身上招呼,下了死手,要将林婳夺将回来。   远处,何瑞和边阳带着一行乔装的暗卫暗中观察,两人都非常有默契地按兵不动,这些护院还不是皇上的对手,如此英雄救美的场面,他们岂能出手干涉,毁了这一浪漫桥段。   萧弈洵武功是不错,架不住国公府的护院人多,而且还不断有听见了动静的护院往这边赶来支援。   他双拳难敌四手,便飞身至林婳身边,一把搂住了她纤细的腰身,“抱紧了,”林婳赶忙抱住了他,随即他抱着林婳飞身上了屋檐,身轻如燕地在屋檐上行走。   月下,两人对望,一切繁华被踩在脚下。   “大侠,你又救了我。”林婳伸手抱紧了他,脸不可避免地靠在他的胸膛上,感受到了他胸膛里的滚烫,还有身上传来的幽幽竹香,被月光披上一层朦胧光的半张面具和下半张脸,犹如神祗般俊美,神秘 。   “你没事吧?”他温柔地问。   “没事,”林婳摇摇头,“那些就是恶霸派来抓我的爪牙。”   “……”   身后的人依旧紧追不舍,萧弈洵抱着林婳飞出一阵后,体力已经抵达上限,这时他看到街边的柱子上栓了一匹马,赶忙带着林婳飞过去,两人骑上了马,绝尘而去,琼城花灯节城门是敞开的,他们便直接骑马出城,将那些人远远地甩开了去。   终于,不见那些人追上来了,萧弈洵放慢了速度,两人缓缓地向前骑着。   林婳靠在他怀里,忍不住回头跟他说话,离得这样近,她能清楚的感觉到他在她耳边的呼吸声,强而有力,与女子浅而绵长的呼吸声不同,“我,我们去哪?”   萧弈洵拉着缰绳,让马儿不要跑得那么颠簸,道:“天太黑了,不便赶夜路,我们先寻一户农家住下,明日再做打算。”   跑了一圈,农户没寻到,倒是找了个破庙。   萧弈洵跳下马,将林婳抱下来后,自己先行去里面看了一圈,确认过情况后,这才回来道:“今晚,我们暂且在破庙安置一晚,我去拾些柴火。”   “嗯嗯,”林婳乖乖点头,目光随着他的一举一动移动。   破庙里有干草,平日里应该也有行路人在此留宿过,萧弈洵生好了火堆,林婳扒拉了下干草,就准备坐下,忽然面具大侠说:“等一等。”   “啊?”林婳停顿住,不明所以望向他。   只见得面具大侠走过来,脱了外披铺在了干草上,道:“坐吧。”他自己走到一旁,姿态随意地坐在了干草上。   林婳抿嘴浅笑,就着他的外披坐了下来。   夜深露重,破庙漏风,生了火堆烤着,倒也不冷,反而别有一番闯江湖的滋味上心头,林婳视线穿过明晃晃的火光去看面具大侠,他熟练地掰断了树枝,丢进火堆里,高大的身体在火光的照映下映射出巨大的影子,落在破庙的残垣上,即便是如此破败的地方,他如此随地而坐,也丝毫不影响他身上清贵的气质。   清贵,是的。   一个走江湖的大侠,居然有世家公子的清贵,一点也不像那些江湖大汉,她猜想着他的身世,想来他必定是出自底蕴深厚的武林世家。   “我们接下来要去哪啊?”林婳开口问道。   面具大侠向她看来,“你想去哪里?”   “下江南如何?”林婳手托着腮,憧憬道:“听说江南风光好,热闹繁华,美人更是多,我一直想去呢。不过我是一介女儿家,出门不方便,又没有什么亲戚在江南,一直不得时机去。”   她目光定定地看着面具大侠,“你愿意陪我一起去吗?”   火光下,她满怀着期待,温柔似水地望过来,萧弈洵的心脏“咚咚”地加快跳动着,他听见自己说:“好啊,我陪一起去。”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可是这一刻,他拒绝不了她,只想宠着她,答应她所有的要求。   “那太好了,”林婳兴致勃勃地规划起前行的第一个目的地,“我们坐船去吧,幸好我今日出门把银子全带上了,我们吃吃喝喝玩过去,最后再找一个世外桃源定居——”她顿了顿,“要是有舆图就好了,现下想也不知道路线该怎么走。”   萧弈洵看着她眉飞色舞地说着计划,脑海里不自觉勾勒出下江南一路的画面,嘴角不自觉浸出笑意,“若是要我江南,得先走陆路从山东过境,渡过黄河,最后从大运河坐船南下,途径扬州、镇江……”   他细细地把途径的路线讲了一遍,还提到了一些城镇有哪些好玩的,好吃的。   “那我们明天去买一辆马车,准备一些干粮和衣物,然后就出发。”林婳兴奋道。   萧弈洵目光微怔,问:“你真的想清楚了?一定要下江南去?”   “当然,早就想清楚了。”林婳道:“不然留在盛京被逼着嫁给恶霸吗?”   萧弈洵嘴唇紧抿成一条线,顿了半天,道:“那你的家人呢?你就这么不管他们了?”   林婳道:“反正他们是不会有事的,我这个犯错的人跑了,不会牵连到他们的。等将来这事平息过去,我再回来看他们就是了。”   “你就那么相信我?不怕我是坏人?”   “我当然相信你,”林婳点头,“你不可能是坏人,若你是坏人的话,怎么会对我三番两次出手相助?在我眼里,你是个好人。”   “好人?”萧弈洵轻念着这两个字,在舌尖品出一点苦涩,“只是好人吗?”   “当然也是朋友啊,”林婳笑着道:“若是你能收我为徒,教我武功,那我们就是师徒啦。”   “只能是师徒吗?”萧弈洵轻声问。   他那双深情眸直视着林婳,执着地想听见他想听见的回答,想知道她心里如何看他。   “那还能是什么?”林婳笑着回答,却躲开了他的视线,裹着他的外披往干草上一躺,打着呵欠道:“哈……好困,我想睡觉了。”   说完,真的就闭上眼睛睡觉。   她的掩盖弥彰,萧弈洵看得分明,他单手撑着下颌,歪着头望着她入睡,渐渐地,嘴角淡淡的笑意愈发浓烈。   林婳倏地翻了个身,背对着萧弈洵,偷偷地掐了掐自己的脸,疯了,还能是什么?   人与人之间能有几种关系?   除了朋友,师徒,还有亲人,爱人。   她跟他怎么也不像是亲人吧,那就是——爱人。   一下紧张地扯紧了盖在身上的外披,一股淡淡的竹香扑鼻而来,才想起这是他的外披,上面有他的气味。   乱了,刚刚还说困了,她此刻觉得又有点失眠了。   -   天边晨曦微亮,气温有些低,萧弈洵折断树枝丢进火堆,那恹恹的火苗扑地一声就升高了,照得昏暗的破庙亮堂了起来。   借着火光,他望了林婳一眼,裹着外袍睡得正香,呼吸浅浅,像蜷缩成一团睡觉的猫咪。   忽然,听见破庙外传来一声轻微的哨声,他透过破庙破烂的窗户往外看了一眼,随即起身轻声向外走去,是边阳和何瑞他们来了。   “皇上,时候不早了,明日就是大婚之期,”何瑞道:“您该回去了,且您几日没上朝,这大臣们也都颇为担忧。”   边阳接着话道:“林国公的人一直在城里寻人,估计不久之后,就会寻到这处地方来了。”   萧弈洵若有所思地望着渐白的天边,半响,低声叹气一声,“朕知道了,你们且退下,朕自有分寸。”   说罢,他转身往破庙了走去,何瑞和边阳立即隐蔽了起来,四周寂静得仿佛他们未曾来过。   萧弈洵缓步走紧破庙,望着睡着的林婳,一步步走到她身旁,屈膝蹲了下来,睡着的她像触不可及的美梦,他只敢看着,不敢去触摸。   他轻声地说道:“你若是喜欢大侠的我,那是不是有一天,也会喜欢皇帝的我?”   天色渐亮,破庙附近是树林,林子里四处是早起的鸟儿唧唧喳喳的声音,真是个热闹的清晨啊!   林婳惫懒地翻了个身,睁开了眼睛,入眼的是烧得差不多的火堆灰烬,再往对面看,原来面具大侠坐的地方,此刻空无一人。   “人呢?”林婳猛地清醒,坐起身来四下张望,破庙里不见他的身影,“大侠?”   她起身来,寻到了外面去,找遍了四周,也不见大侠的身影。   “去哪里了?”林婳奇怪地回了破庙,“难道是去准备下江南的马车和干粮了?”   毕竟昨晚栓在破庙外树上的马匹也不见了,他定然是去琼城准备了。   但是,为何不先跟她说一声再去?   林婳一直在破庙等着,饿了到附近的林子里摘了野果子吃,边吃边等,等到了午时,还不见大侠回来的身影。   “难道是被爹爹的人抓了?”   大侠戴着那么显眼的面具,若是叫爹爹的人撞见了,肯定一眼就认出他是昨晚救走自己的人。   左思右想了好一会,林婳决定冒险回琼城一趟,去寻面具大侠。   正要走,想起破庙里他的外披,又回去拿了,抱在怀里离开。   还没走出去多远,国公府的护院就寻到了这处,领头的正是她表哥叶庭风,林婳见罢,转身就逃。   叶庭风疾步追来,没一会,就拦了林婳的去路,“婳儿,你站住。”   “表哥,你也要拦我吗?”林婳道。   叶庭风面露不忍,“可你又能去哪里?”   “去哪里都行,总比一辈子困在皇宫好,”林婳道:“表哥,你若是真的疼我,就放我走吧。”   “女子一人在外,怎能独活?”叶庭风道:“你从小锦衣玉食,一点苦都没有吃过,我若放你走,便是害了你。”   “不会的,我有同伴一起,他会照顾我,我也会努力靠自己养活自己,”林婳道:“我既然决定要走,便早就想好了以后的生计,我可以卖字画,帮人做女红,还可以当女夫子。你若是逼我回去,才会害了我。”   “同伴?”叶庭风疑惑道,想不出林婳能有什么同伴。   “嗯,他救过我很多次,上次百花楼我被绑走,就是他仗义出手相助,我跟你提过的,”林婳道:“他答应我了,会保护我,我们会一起下江南去。”   林婳恳求道:“哥,你最疼我了,你知道我不是做皇后的那块材料,我根本就讨厌拘束,更讨厌皇上。”   对,讨厌皇上,在她心里,阿姐的死他脱不了干系,她怎么可能去做他的妻子,这绝不可能。   叶庭风没作声,眉头紧锁,犹豫了。   “哥,求你了。”她再次恳求。   叶庭风道:“那你的同伴人呢?我至少该跟他认识一下,探一探他的底细。”   “谢谢哥,我就知道你最疼我了。”林婳高兴地挽住叶庭风的胳膊,道:“他去租马车准备干粮了,很快就回来。”   “表少爷,这——”林国公府护院很难做。   叶庭风道:“有什么事本公子担着,怪不到你们头上。”   他又转头跟林婳道:“那就等他回来吧,若是人品不行,我断然是不会让你跟他走的。”   “嗯,若是人品不好,我也不敢跟他走。”   日渐西沉,面具大侠始终没有回来。   “天快黑了 ,你说的那个人真的会来吗?”叶庭风沉不住气问。   林婳坐在破庙外的石墩上,抱着面具大侠的外披,面色凝重得脸都要僵在一块了,“他会来的,他一定会来的。”   她说的很肯定,心底却害怕起来,意识到可能面具大侠是一早就离开了,而不是去置办什么马车干粮。   “那再等等吧,”叶庭风道。   树林里,萧弈洵还没离开,他藏身在一颗枝叶繁茂的树上,就这么呆了一天,想着至少看着她被林国公府的人找到,安全了。   但没想到,林婳会在破庙等自己一天,天快要黑了,还不离去。   看着她满脸的兴奋逐渐地变得凝重,整个人都颓了下去,他何尝不心如刀割?   若他不是皇帝,他定会不顾一切地带她远走高飞,绝不让这皇宫束缚她,绝对不让她嫁给不愿嫁的人。   但他是皇帝,肩负着大齐江山的重担。   “边阳,朕是不是很自私?非要强求她。”萧弈洵问道。   抱着佩刀靠在树干上的边阳睁开眼睛,毫不犹豫道:“是的。”   风吹过,带走一片寂静。   “不过,以大局为重的话,皇上您娶紫云郡主,便不算自私。”边阳又道。   萧弈洵苦笑一声,“朕的私心也许更重呢。”   “皇上,这天下都是您的,更何况是这天下人呢。”   ……   天黑透了。   林婳等的人始终没到。   “骗子。”她手脚僵硬地抱着那件外披,紧咬了一口唇瓣,“骗子。”   明明说愿意一起下江南的,他却不告而别。   骗子,大骗子!   “他没有来,你该跟我回去了。”叶庭风望着脸色惨白的林婳,小心翼翼问道。   “不,”林婳倔强地说:“没有同伴,我也可以一个人下江南,我绝不要回去。”   “你不回去,还想去哪里?”平地一声惊雷,林国公得到消息赶到,二话不说地叫人绑了林婳,强行带林婳回去。   “爹爹,你放开我,我不要嫁给皇上,爹爹——”   林国公道:“你平日里再任性,一家子都宠着你,惯着你,这次不行,你必须嫁给皇上,你逃避不了。”   “我不要,”林婳被扛上了马车,还在不停挣扎,林国公也随着上了马车,从怀里掏出了一瓶软筋散喂给了林婳一粒,林婳渐渐地失去了挣扎的力气。   “孩子啊,你就是怪我,恨我,圣旨既已下,又岂能作废?”   林国公府的人渐行渐远,萧弈洵才从黑暗中走出来,带着一行人回盛京,明日便是他的大婚之日,该早些回去准备了…… 第58章 不愿与强求   大婚这日, 林国公府上的小丫鬟们齐聚在一块议论,盛京城内是怎样的盛况,到处张灯结彩, 全城的老百姓以及还有从别处赶来的老百姓,简直是万人空巷, 为得就是一睹皇帝娶妻的盛况。   林婳一早被床上拽起来,先是被喂了软筋散, 然后被伺候着沐浴更衣, 接着净面梳妆等一系列繁琐事宜, 像个扯线木偶一样被拽来拽去,折腾了大半天,最后盖上红盖头, 在福寿双全老嬷嬷的搀扶下,送上了花轿。   她盖着红盖头,目及之处红茫茫一片,手脚发软地让嬷嬷扶着又跪又拜,跪拜不知多少次, 这才在一阵喜乐声中送进了洞房。   就这么坐着, 不知等了多久,终于听见殿外宫女行礼的声音, “奴婢参见皇上。”   殿门被推开了来, 只听得皇上沉声道:“都退下吧。”   红烛之下, 她穿着红色的凤袍,披着红色绣凤凰的盖头, 坐在挂着红色纱帐的床榻边缘,这一幕像是梦,给人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萧弈洵脚下虚浮地走过去, 从一旁的金漆盘里拿起挑红盖头的喜秤,缓缓地挑起红盖头,一瞬间,呼吸凝滞,期待着红盖头下的容颜,是心心念念了许久的心上人。   她哭了——   一张桃花面缀着莹莹的泪珠子,眸子始终微垂着,便是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她不愿意嫁他。   “你为何哭了?”萧弈洵嗓子发堵地问,假装不知道她哭的缘由。   “回皇上的话,臣妾是喜极而泣。”林婳低声说道,依旧没抬头看皇上一眼。   这般疏离而客气的话,如同兜头给萧弈洵泼了一盆凉水,那些难以抑制地兴奋和欢喜一下凝住。   他缓缓转身走向一旁的桌子,倒了两杯酒,大婚仪式还没完成,还要喝合卺酒,他端着酒,递了一杯到林婳手里。   两人手腕相互交叉,一同将合卺酒饮下。   一杯酒下肚,燥.热的感觉立马从腹中升腾而起,让林婳有几分不适,更别说,这杯酒还是跟文宣帝一块喝的,他面色冰冷若霜,喝完合卺酒松开时,不小心触及到了他的手指,她的整个身子都忍不住一阵僵硬,紧张得头都有些晕眩。   她根本就不知道该如何与他相处下去,更何况,还要与他有肌肤之亲。   光是想一想,就后脊背发凉,全身僵得都不能动弹,既惊惧又非常反感。   “男女之事,可有司寝嬷嬷教过了?”文宣帝冷不丁问道,顺手将她的酒杯接过,起身放回了原处。   林婳站起了身,点点头道:“回皇上的话,教过了。”   “以后你与我说话,不必如此客气,”文宣帝道: “你我是夫妻,应当亲近些。”   “知道了,”她应着,暗自长舒一口气,该来的总要来,便硬着头皮走上前去,替文宣帝宽衣,尽管她尽力保持镇定,那手指还是忍不住微微颤抖。   脱去外袍露金丝线绣边的明黄中衣,文宣帝身体的温度似乎上升了,一股滚烫的气息扑面而来,林婳转身将外袍搭到一旁的架子上去,再转身走了回来,若是平日歇息,到这一步便可了。   可今日是洞房花烛夜,林婳走近了,低着头,指尖轻颤着勾着他中衣的腰带,轻轻扯动着开来,露出健壮的胸膛,还有劲瘦的细腰——   林婳一把又给他拉上了中衣,顾不上给他把衣带系上,转身走去梳妆镜前拆头上的发饰,“臣,臣妾先去散发。”   她笨手笨脚的,坐在铜镜前怎么扯头上的凤冠,都弄不下来,反而扯痛了头发,疼得眉头紧锁。   文宣帝见状走了过来,“朕帮你!”   铜镜里映出他们两人的身影,也许是红烛的光过于温柔,给往日里目光清冷的文宣帝,镀上了一层温柔似水的光,相貌俊美似谪仙。   他伸手将她头上的凤冠取下,连其他发饰也随着一块摘下,修长的手指拂过她的秀发,将她的长发放了下来。   帝王的柔情,试问谁见了不心动?   但也是可怕的,心动了,那等待的将是万劫不复。   他伸手将林婳拉了起来,微微俯身替她解开衣带,指尖不小心触碰到她的身体,尽管还隔着一层衣服,林婳身体也不由地僵硬住,她垂着眼帘,大脑乱成一团,想逃开来,却被他紧握住手腕,牵着往一旁的床榻走去,拉着她坐在了床榻边上。   然后他就那么看她,似乎等着她主动。   林婳咬碎了一口贝齿,为什么要让她主动?   她本来都打算眼睛一闭,什么都不管了,结果居然要她主动,这如何主动?   可他是皇帝,还不是想作甚就作甚,她岂敢得罪了。   林婳挪了挪,往他身边靠近了,磨磨蹭蹭地替他继续解中衣的衣带,并不敢直接脱了,不说司寝嬷嬷教过她什么,就说她从前看的风月之书,也该知道如何去做。   应该先亲他,然后再坦诚相对。   可是她做不到,若是这洞房省了就更好了。   林婳无法压制住内心的不情愿,磨磨蹭蹭地解着他的衣带,头都快垂地上去了。   “唉……”   忽然听见头顶上的文宣帝低叹一声,随即他伸手过来,轻轻抬起了她的美人尖,缓缓俯身吻了过来,那双桃花眼在红烛下潋滟无比,乍然还含着些许深情。   林婳猛地阖上眼睛,微微侧首开来。   萧弈洵的吻没有落在她殷红的唇瓣上,而是落在了她的发间,细碎的继续落在她的脸颊,纤细白.嫩的脖子。   与此同时,他的手指轻轻扯开她的中衣,臂弯轻轻一带,将她带倒在软塌之上,手掌抚上她腰间的嫩.肉,轻轻的用力揉了下——萧弈洵倏然顿住,她的身体僵硬得像硬石,还有些微微发颤,再抬眸看向她的小脸,双目紧闭,手指紧紧地拽着锦被,似乎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那要落在她胸前的吻,终是没落下。   萧弈洵松开了她,坐到了一边去,撩拨了一下乱了的墨发,道:“朕今日喝多了酒,身子不太舒服。就到此为止,歇息吧。”   说罢,便顺势躺倒下来,手指拽过锦被,闭上眼睛睡觉。   林婳大松一口气,连忙往床榻里面滚了一下,离他远远的,偷偷地把凌乱的中衣扯整齐了,又盖上了锦被,这才拿余光偷偷望了一眼文宣帝,这是不洞房了?太好了!   听着文宣帝呼吸声逐渐平稳,似乎睡着了,她这颗惶恐的心也逐渐安稳下来,但还是有些许忐忑,毕竟身边多了一个人怎么也习惯不了。   她借着红烛的光,四下望着,这处宫殿并不是阿姐生前住的长春宫,之前绿翘进来给她送吃的,跟她说了,此处宫殿名为“永安宫”,乃是新收拾出来的中宫,比起长春宫也不差。   其实,她倒宁愿住长春宫,阿姐住过的地方,她住着会更有安全感。   这一晚上,林婳都在七想八想,怎么也睡不着,总觉得成亲这事离她还远着,没想到一眨眼人就在洞房里了,这种感觉很不真实。   僵硬地挺了一夜,也不敢随意翻动,就这么到天快要亮了之际,这才眼皮沉重地睡去了。   等她醒来,天色已大亮,身旁的人文宣帝早就不见了踪影。   她坐在床上发愣了好一会,试探地喊了声,“绿翘?”   殿门应声而开,宫女们鱼贯而入,绿翘和月橘她都带进了皇宫,她们此时都换上了大宫女的衣裳,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又是统一的妆容,差点都让她没认出来。   从前在阿姐身边伺候,也是她乳娘的苏姑姑最后进来了,笑容亲切地道:“可算醒了,娘娘快起来吧,您得去太后宫里请安来着。”   “怎么不早些叫我起来?”林婳忙起身来,去给太后请安,肯定不能去迟了。   苏姑姑道:“自然是皇上吩咐的,说你昨晚累了,要让你多睡一会,太后那边也派人去通报了。”   苏姑姑熟练地亲自替林婳把凤袍穿好了,又替她挽发髻,顺便带一带绿翘和月橘这两个新人。   梳妆好后,林婳匆忙地用了点早膳,随即便乘坐凤辇往太后宫里赶去,这刚到太后的长宁宫,皇上的龙撵也恰好到,只见文宣帝还穿着上朝的龙袍,快步走过来,面容淡淡道:“随朕一块去给母后请安吧。”   “是,”林婳轻轻点头,顺势跟在他的身后,随他一块往长宁宫内走去。   正要进殿内去,他却突然猛地停住脚步,林婳猝不及防地撞上了他的后背,吃痛地揉了揉额头,颦眉向文宣帝看去,干嘛突然停下来?脸上一瞬间起了怒意,但很快又平复了下来,在心里告诫着自己,他是皇帝!他是至高无上的皇帝!得罪不起。   这可不是你从前在国公府,无法无天地习惯了,不能再像从前那般了。   “皇上,您是有什么吩咐吗?”林婳扬起礼貌地笑容。   萧弈洵瞥着她脸上假意的笑容,心口一时凝滞,但还是暗叹一声气来,撩起袖袍,牵起了她的手,往殿内走去,“我们去给母后请安吧。”   “呃?”林婳挣脱不得,就被他这么拉着走了进去。   长宁宫的殿内,太后被后宫的一众妃嫔簇拥着说话,忽然殿内就安静了下来,众人察觉到什么,不约而同地向殿门口望去,但见昔日里冷若冰霜,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文宣帝正牵着新后踏进殿内来,他眉眼间含着温柔,关注着新后的一举一动。   如此看来,好一对伉俪情深的夫妻,真叫人艳羡不已!   这样的画面若出现在旁的夫妻身上,众人不觉得奇怪,可竟会出现在皇上身上,这简直叫她们惊掉了下巴,她们跟文宣帝别说牵手,便是能站得近一点说说话,都不曾有过。 第59章 哀家都给你兜着   长宁宫正殿内, 众妃嫔们花朵一般的面容过一时惊愕住,齐齐望向这位新后。   那么多双眼睛齐刷刷望来,林婳自然是察觉到不妥, 忙抽回了手,倒也不必在此刻上演什么夫妻情深。   “臣妾见过皇上, 见过皇后,”一众妃嫔包括娴贵妃纷纷起身给林婳行礼。   一种很奇怪的感觉立时在林婳心里升腾起来, 从前这样众妃嫔齐聚的场面她不是没见过, 只不过那时是旁观者, 所有的事都与她无关,而如今她身在其中,还是她们所行礼的对象, 真真叫她分外不适。   “都起来吧,”文宣帝淡声道。   “谢皇上,谢皇后娘娘。”一众妃嫔重新坐下。   文宣帝和林婳一齐上前,给宁太后请了安。   “快平身吧,”宁太后忙抬手了道。   林婳站起身来, 这厢早就准备在一旁的秋璇姑姑忙端了茶上前来, “皇后娘娘,今日是新婚第二日, 您该给太后娘娘敬茶。”   “哦, ”林婳伸手接过, 秋璇姑姑连忙从珍珠手里接过蒲团,放在了地上。   林婳端着茶, 就着那蒲团一跪,高高举起手中的茶盏,轻声道:“母后, 请喝茶。”   “哎,”宁太后爽利地应着,伸手稳稳地接住林婳奉的茶,这声母后眼中不禁涌了些许热泪来,她喝了茶后,拿出早就准备好了的吉物,一套晶莹剔透的祖母绿首饰,其中有脖饰、耳饰、发饰、以及指环,此乃前些年西域邦国进贡的稀世珍品,世上仅有此一套。   文宣帝将此稀世珍品作为生辰礼献礼给宁太后,宁太后一直视若珍宝的收藏着,只在重要场合才佩戴,此时赏赐给林婳,可见太后对新后有多疼爱。   “来,坐这里来。”太后让人扶起林婳,到她身旁的位置坐下。   “母后,儿臣还有要事在身,就先行告退了。”文宣帝来走了个过场,就离开了。   “可还习惯宫中的生活?”宁太后迫不及待地问道:“永安宫里的布置可还喜欢?若有什么不喜欢的,你自己再吩咐着尚宫局置换便是,”忽然,她加重了语气:“你如今是皇后,乃是六宫之主,想要甚么,便没有甚么是你要不起的!”   宁太后话里有话,这是在震慑其他妃嫔,莫要看林婳这个继后年纪小,便可肆意妄为,不把林婳这个继后放在眼里。   “是,母后,婳儿记下了。”林婳微微颔首应着。   宁太后凤眼一扫众妃嫔,笑了笑道:“这宫里的妃嫔都在此处了,皇后你也都认得,应当不用再逐一介绍了吧?”   林婳顺着宁太后的目光也望了望众人,文宣帝的妃嫔并不多,一眼望去便能数清楚了,一个娴贵妃,一个舒妃,原本有两个婕妤,不过之前的季婕妤自个儿作死没了性命,如今只剩下一个王婕妤,再者就是李美人和容美人,还有一个周才人。   统共就六位妃嫔,位份最高到最低,统统到齐了。   “自然是不必再介绍了,”娴贵妃笑笑说:“皇后娘娘,妾身等人比您早些时日入宫在皇上身边服侍,您若是有甚不明白,或者不懂之处,您尽管问妾身,妾身自当为皇后娘娘您鞠躬尽瘁。”   娴贵妃上来就狂拉好感,把自己塑造成一个愿为新后效犬马之劳的好姐妹角色。   其他妃嫔自然是不甘落后,一个个非常关切地为林婳排忧解难,什么若是闷了,可差人叫她们过去陪着一块打叶子牌解闷,下棋作诗等等也未尝不可,更甚至有周才人说自己会唱评弹,若皇后娘娘不嫌弃,可唤她去唱上几曲解闷。   总之,众妃嫔都把林婳高高地捧起,捧在皇后宝座上不够,还要在皇后宝座下垫几块金砖,让她坐得更高。   “如今皇后既然已经入主中宫,那这六宫管理之权的凤印,舒妃你是否该移交给皇后了?”娴贵妃眯着那双吊梢眼,嘴角微勾地看向气质清雅的舒妃。   林婳瞥了娴贵妃一样,这是在憋什么坏主意?挑拨离间?   “是啊,”容颜艳丽的容美人也赞同地点头,道:“这凤印本该由皇后掌管,从前孝贤皇后是身子不好,没有多余的精力掌管后宫,而今新后身体强健,想来是能胜任六宫管理之权的。”   宁太后似乎也有此意,目光转向了舒妃,等着舒妃表态。   舒妃微微一笑,道:“如此甚好,臣妾便能得个清闲了,臣妾愚笨,操持起六宫事务确实力不从心。等回去了,便立马亲自给皇后奉上凤印及一切后宫事务。”   林婳微笑着道:“此事不急,本宫年纪尚小,许多事还不能懂得,若贸然接手,怕是会弄得一团乱。依本宫之见还是舒妃来管理六宫比较妥当,本宫虽才入宫,但也听身边的姑姑说明了如今宫中情况,姑姑直夸舒妃治理后宫有方,一切都井井有条,较之从前不知好上多少。”   话落,娴贵妃冷了脸色,什么意思?是内涵她做得没有舒妃干的好?   “你总该是要学的,”宁太后道:“此事宜早不宜迟。”   一个皇后不能掌管六宫之权,怕是树立不起威信来。见风使舵,捧高踩低,这宫里的人做得简直不能太出众!   林婳杏眸圆圆地眨了两下,语气中带着撒娇,“母后,婳儿年纪还小,您就让婳儿再轻松两年吧。”   “呵呵……”宁太后笑了,果然还是孩子心性,“也罢,那便就由舒妃暂且管着吧,等你到了十八,可不许再推托了。”   “谢母后,”林婳高兴得一副小孩子模样,余光瞥见娴贵妃黑沉的脸,不由腹诽道:就气死你,想挑拨离间,没门!   这六宫管理之权,在谁手里都行,就不能是在娴贵妃手里。   况且,这六宫管理之权有什么好,谁想要谁要去,她懒得操这闲心。本来打心底就不稀罕这个皇后,管这后宫的事是好是坏。   真是小孩子心性吗?   娴贵妃不能苟同,当初下错了药,看紫云郡主一副甚么都没发生的模样,这才放心了警惕。不想这紫云郡主转头就嫁给皇上,抢走了她期望已久的皇后位置,由此便知道这林婳心机手段之厉害。   此番假模假样,不过是笼络舒妃的手段罢了。等将来立稳了根基,再夺了这凤印也不迟。   过几日便是中秋团圆夜,亦是林婳嫁进皇宫过的第一个中秋,宁太后特意嘱咐舒妃好生操办中秋家宴,众人也七嘴八舌地出了好些主意,随即众妃嫔退去,林婳被宁太后留下来单独说话。   “母后,您还有事吗?”林婳道。   宁太后笑道:“哀家好些日子没见着你,陪哀家到园子里走走。”   长宁宫后花园里,风轻轻吹拂而过,阳光透过树叶光影斑驳地在青草地上摇曳。   林婳蹲在树下,抚摸着吃青菜的兔子,抬头看向宁太后道:“母后,如今我住到了宫中来,这些小东西就不该打搅母后您了,改日我命人在永安宫里修一处园子,将这些小东西迁移了过去。”   宁太后坐在铺了软垫的石凳上,放下手中茶盏,笑望过来道:“在这里养得好好的,哀家都养出感情来了,可不能让你迁走了,你若是想看,自己过来哀家这里看便是了。”   “好啊,”林婳脸上扬起笑容,一如从前。   “过来,”宁太后向她伸手示意,她穿着团青色绣万寿菊袍子,头戴点翠镶绿宝石华胜,桃粉敷面,唇色如蜜,岁月更令她平添了风华,脸上笑意微显,目中流露着慈爱。   太后是真的把她当成亲生女儿疼爱,此番嫁入皇宫林婳虽十分不情愿,但万万没有道理迁怒于太后。   林婳走过去,把手放到宁太后的掌心,随她牵引着坐下,盈盈一笑,“母后。”   宁太后轻轻抚了两下她的手背,轻声问道:“皇上待你如何?可有欺负你?”   这话如何答?实话实说是万万不能的。   于是,林婳故作羞涩道:“皇上他待婳儿很好,不曾欺负婳儿。”   宁太后无奈地摇摇头,这般说话的扭捏模样,可不是林婳平日里的性子,这怕是在宽她的心呢。   这嫁都嫁进来了,没有回头路了,至于这感情嘛,若能两情相愿,自然是好,若不能,那——也强迫不了。   宁太后拉着林婳的手,道:“哀家对你,也没有甚么别的要求,只盼你过得开心,过得自在。以后你在这宫中,想做甚么便做甚么,其他甚么事,哀家都给你兜着。”   “啊?”林婳惊讶得半张小嘴,还以为太后要劝她跟皇上相亲相爱,好好培养感情,做好后宫之主,没想到太后却来鼓动她叛逆。   宁太后又道:“哀家在这后宫憋屈了大半辈子,那是情势所逼,不得不做小伏低。但哀家决不允许你过得憋屈。婳儿你给哀家听好了,便是皇上撒的气,你也不用受着,他若欺负你,你来告诉哀家,哀家定不叫他好过。”   林婳从长宁宫离开时,整个人都是虚飘着的,本打算从今往后收敛性子,做个规规矩矩的中宫皇后,但万万没想到天降“免死金牌”,让她以后可劲造作都成。   不过在皇宫里,有什么值得她造作的呢?   一众妃嫔屈居于她之下,以大欺小,简直太容易了。   母后待她这般疼爱,她孝顺还来不及,岂敢让母后心烦。   那么,就剩下文宣帝可供她造作的了,主动凑到文宣帝面前去造作,她脑子又没坏,平日里躲都来不及。   有了“太后”这块免死金牌,自然是——皇帝召她,她不应。   用午膳时,何瑞亲自到永安宫来请,说皇上请她到长明宫去一同用膳。   林婳直接拒了,理由:胃口不好。   让她跟萧弈洵一块吃饭,胃口会好才怪了。   何瑞跟永安宫的福祥公公大眼瞪小眼了一阵,好容易才反应过来,转身前去复命,这继后还真是——硬气!皇上邀约,竟也敢拒了。   皇帝召她,她不应,那皇帝就自个儿前来了。   这不夜幕降临,文宣帝就到她这永安宫用晚膳来了。   御膳摆了满桌,林婳埋头吃自己的,至于伺候皇上用膳甚么的,抱歉,她也要用晚膳,没空!   萧弈洵坐了半天冷板凳,林婳就不搭理他,这叫他想不明白,好歹昨日晚上还带搭理他,说话的客客气气,今日怎么就当看不见他。   萧弈洵拿筷子夹了一块鱼肉,放到了林婳的碗里,努力招惹她的注意,“婳儿,这道糖醋鱼味道尚可,你尝尝。” 第60章 也是很温柔呢   婳儿?   突然叫得如此亲热, 林婳听得起了一胳膊的鸡皮疙瘩。   萧弈洵端了一下碗,示意得很明显,“我都给你夹菜了, 是不是得有来有往一下?”   “多谢皇上。”   不过只得了她一句不咸不淡的多谢,林婳秉着食不言的礼仪, 安静地吃着,面上也冷冷清清的, 目光只专注在饭桌上的食物上, 压根没看他一眼。   萧弈洵宽慰自己道:这般很正常啊, 他与她从前本就没有说过甚么话,本就无话可说。   于是,他决定主动找找话说, “你今日都做了些甚么事?在宫中过得可还习惯?”   林婳略抬眼,淡淡道:“还行,就随便做了一些事。”   然后就没有多余的话说了,殿内一时寂静,伺候在一旁的宫女抿紧了唇, 个个也不敢大声喘气, 皇后还真是——还真是够敷衍皇上的。   萧弈洵见她吃了糖醋鱼,又努力找话说:“糖醋鱼味道还行吗?你喜欢吗?”   “还行, 谢皇上。”   他问, 她简短的答。   文宣帝本就不是话多的人, 性子也冷,能主动说这么些话, 已实属不易。   他顿了顿,又找到了话说:“在宫里可有什么不适应的地方?手底下的人可都还能使唤?”   林婳身旁服侍的宫人,大都是先皇后身旁伺候的人, 像苏姑姑、福祥公公等人。   “谢皇上关心,一切都行。”话落,又没声了。   “你以后若有甚么想吃的菜,吩咐一声下去便是。”   “谢皇上关心,臣妾知晓。”   萧弈洵道:“正好宫里新进了一批厨艺卓绝的厨娘,来自大齐各处,能做非常多不同的菜系。若你吃不惯司膳房的菜,朕命人在永安宫辟出一间小厨房来,你去挑几个厨娘来可好?”   他说话语气虽然很冷,但仔细听,能察觉到藏匿其中的温柔,可不仅仅是皇上对皇后的客套话。   “谢皇上关心,臣妾吃得很好。”林婳端着汤默默地喝着,忍不住在心里吐槽:皇上话怎么那么多?一直抓着她说话,能不能让人过好好吃饭了?   从前不觉得他是个话多的啊!他性子冷冷的,话极少,这是突然转了性子?   如此状态下用膳,林婳简直如坐针毡,胃口也变差了。   皇上没再说话,但总感觉四周的空气有一瞬间的凝固,她放下手中的汤碗,用手帕擦了擦嘴唇,道:“皇上,臣妾用好膳了。想出去消消食,就先行告退了。”   说罢,林婳马不停蹄地溜了,到永安宫后面的小花园里散步消食。   萧弈洵目视着她飞快离开,剑眉紧压,薄唇紧抿成一条线,她这般冷淡的模样,与之前在琼城时,她对着面具大侠完全是两个样子,那时唧唧喳喳仿佛有说不完的话,脸上永远挂着笑容,而此刻,他在她眼里,连仇人都不如。   -   林婳特意在园子里呆了很久,想等皇上走了再回去,一直没等到皇上走的声音,派绿翘去看了一眼,才知道皇上叫人把他的奏折拿到她宫里来,这会儿在批奏折呢。   天黑下来了,她这散步散得也该回去了。   踏进殿内,只见文宣帝正在她书案上低头批奏章,四周点满了照明的蜡烛,他听见脚步声,便抬头起来,目光幽幽地望来:“皇后,你散步散得可好?朕还以为你迷路了。”   林婳尴尬地伸展了两下胳膊,“还行,总算不积食了。”   “那正好,”萧弈洵合上手中的奏折,道:“朕乏了,皇后你来伺候朕沐浴更衣。”   林婳:???   让她伺候沐浴更衣?这宫女太监成群的,就非让她去?   林婳缓缓转身,微笑地吩咐人去准备热水,又命人去长明宫拿皇上换洗的衣物,她这处还没有文宣帝的衣物。   “皇上,臣妾先下去准备了。”林婳微微欠身了下,随即转身便走。   萧弈洵抿了抿唇,唇角微不可见地勾起一丝笑意,他拿了一份新奏折,继续批阅。   一盏茶工夫后,福祥公公来请,“皇上,热水已经备好,皇后让您过去呢。”   萧弈洵搁了笔,起身去了,进去永安宫沐浴的殿内,浴池里已经蓄满了热水,宫女们正在往里面撒了各色花瓣,备美酒,备鲜果。殿内雾气缭绕的,并不见要伺候他沐浴的林婳。   “皇后呢?”他问。   福祥公公道:“皇后娘娘说马上就来,让奴才先伺候您更衣吧。”   “不必,你们都出去,”萧弈洵面带威严道。   “是,”福祥公公欠身行礼,随即带着殿内的一众宫女退了下去。   萧弈洵走到一旁的衣架旁,除去衣物,先泡到了热水中去等着,不过一会,就听得脚步声进来,回头一看来的是一行三人小太监,俊脸上的笑意一下收敛住了,剑眉微紧,浸出几分不悦。   小太监们见了,连忙跪地行礼,“奴才见过皇上,皇后娘娘吩咐奴才们来伺候您沐浴更衣——”眼见得皇上愈发不悦,小太监们赶紧道,“奴才擅长捏肩”,“奴才擅捏脚”,“奴才擅捏头部穴位”。   “皇后娘娘吩咐了,让奴才们好好给皇上您推拿一番,解解乏。”   此番话一出,皇上的脸色才好转了些。   又一次把他的话当耳旁风,明明是让她来的,不过尽是些小太监,而不是安排宫女来,萧弈洵气消了些,她心里还是会吃味的吧?   萧弈洵沐浴完后,回永安宫主殿,没见着人,说是歇下了,他抬脚向内殿走去。   月橘尽力拦着,“皇上,皇后娘娘睡下了,您看要不去其他娘娘的宫中歇——”   一计冷刀子眼扫来,月橘努力把刚才的话咽回去,还主动替皇上撩起了珠帘,“皇上,您里边请。”   萧弈洵满意地收起冷刀子,抬脚往寝殿内走去。   “你,你怎么比我还没用?”绿翘和月橘窃窃私语道:“皇上甚么都还没说,你就直接缴械投降了?”   月橘道:“对手太过凶残,打不过。”   “……”绿翘闭嘴了,打心底觉得月橘说得没错。   以为歇息,是准备歇息了。   萧弈洵进去之后,发现林婳板直地躺在凤塌上了,双目紧闭,睡着了。   他都在永安宫沐浴更衣了,难道还以为他不会留宿在永安宫吗?   萧弈洵自然是不会退走的,他走向凤塌,掀开纱帐,很自然的躺下,还向林婳靠近了过去。   林婳本来就是在装睡,以为这样文宣帝就会走了,不想他居然躺在了她身边,还突然向她靠近,惊得她下意识往旁边闪躲去,只听得文宣帝低低地笑了声,道:“原来皇后你还没有睡啊?朕以为你已经睡着了。”   林婳抱紧了被子,强行狡辩道:“臣妾正要入睡了,是皇上您突然靠过来,臣妾这才惊醒了。”   萧弈洵翻身起来,单手撑在她的身旁,俯视着她,“既然已经醒了——”他的指尖抚过她耳旁柔软的发丝,声音喑哑道:“朕昨日喝多了,未能洞房,今日当补上昨日的洞房才是。”   林婳猛地往后缩,但脑后就是枕头,逃无可逃,只得急急忙忙找借口,“我,我身子不舒——”话还未说完,吻就落下,堵住了她后面的话,今日没有醉酒的文宣帝简直是攻城略池得果断!   林婳被吓到了,从前在风月之书里看到只觉得还挺浪漫的,而此刻,她,呕——胃里一阵翻腾,她一个用劲推开了文宣帝,扑到了床边一阵干呕,干呕得面颊一片通红,难受至极。   萧弈洵衣襟半敞,墨发凌乱,一张俊美的脸挂着不可置信,她,她居然想吐!   虽说有了太后的免死金牌,但此时皇上的表情实在令人感到害怕,她慌忙得解释道:“臣妾,臣妾晚膳吃得急,是胃不舒服才想吐,皇上你莫要多想了。”   萧弈洵:“……”   这还不如不解释。   他低低叹了一声气,起身来,扯好乱了的衣襟,走到桌旁去倒了一杯水了,递给林婳,“喝点水吧。”   “谢皇上。”林婳接过喝了一半,又递了回去,萧弈洵接过直接把剩下的一半喝了,桃花眼里噙着危险的情绪。   林婳不自觉怯怯的,完了!怎么感觉免死金牌也救不了自己了。   难道皇上要圆房她还能拒绝不成?拒绝得了一时,能拒绝得了一世?   她胡思乱想着,萧弈洵走过去重新躺下,见她不动,道:“胃还不舒服吗?可要叫太医看看?”   “不,不用了。”林婳扯着被子躺下,道:“方才喝了水,已经好多了。”她竭力跟皇上保持着距离,反正她现在是不行的,若皇上真的硬来,那就不要怪她以下犯上!   躺下后,一颗跳得厉害的心脏逐渐平稳下来,可寝殿内点着灯,提醒着她身旁躺着文宣帝,她怎么也睡不着,光也有些亮了。   这时,文宣帝的手伸到纱帐外,用掌风轻轻一带,烛火噗噗地灭掉了,殿内陷入一片黑暗。   林婳眨巴了两下眼睛,这也行?果然会武功就是好,不过总算能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林婳迷迷糊糊地要陷入睡眠中,突然身旁的萧弈洵翻了个身,他的手臂挪动了下,正正碰到了她的手,这突如其来地触碰,令林婳倏然惊醒。   萧弈洵的手臂很凉,但他不是睡前沐浴了吗?为什么手还能怎么凉?难不成用的冷水沐浴?   忽然,他的手指动了动,又碰到了林婳的手背,就这么挨着一动不动的。虽说这也不是什么得寸进尺的举动,但是林婳觉得不舒服,于是,默默地把手缩了回来。   她正要继续睡,文宣帝又调整了下睡姿,大长腿直接横亘大半张床塌,结结实实的跟林婳的腿挨在了一起,他的脚也是凉凉的,怎么还是冷寒体质吗?   不习惯!   林婳这次直接整个人往塌里面挪,轻微地一声嘭,贴到床壁了。   林婳:“……”   林婳打了个大大的呵欠,闭眼准备入睡,忽然,文宣帝又一个大翻身过来,整个人都扑了上来,手臂直接搁在她的腰上,脸也贴她好近,近得呼的鼻息都喷到她脖子上了,他身上那股龙涎香铺天盖地的袭来,虽说很好闻,但总感觉带着一众威压的气势,令她觉得很紧张,瞌睡也跑得一干二净了。   “皇上,”林婳轻声喊着,不过文宣帝似乎睡着了,她连着喊了好几声,他都没有应声,反而手臂还一个用力,直接把她搂进了怀里。   林婳:???   不能忍了!还让不让人睡觉?   她一掌用力推开文宣帝,怒喊一声:“皇上!!”   “恩?怎么了?”文宣帝一副被推醒的样子,声音低哑且带着一丝困倦问道。   林婳不疑有他,没好气道:“您能不能睡过去一点?臣妾都没地睡了。”   “哦……”文宣帝轻飘飘地应了声,随即挪开了去,床榻瞬间又宽敞了起来,林婳盖着被子重新睡下了,忍不住在心里吐槽:身为皇上,睡相还真够差的!   漆黑的纱帐内,林婳呼吸浅浅地睡着了。   萧弈洵不禁苦笑连连,入寝前怕太难受,特地朝身上泼了几桶冷水,但效果似乎不尽如人意呢。   一夜相安无事过去,林婳松了一口气。   可今日朝廷上的大臣们却纷纷提起一口气来,今日皇上心情似乎不咋好,以前是冰冷着一张脸,今日不仅冰冷,还阴沉沉的,更引人注目的是桃花眼帘下的黑青,这是昨晚上没睡好?   大臣们一个个小心翼翼地措词汇报公务,可千万别说错了话啊,心情不好的皇上挑起错来,比平时可要凶残百倍。 第61章 心里记恨上了   一大清早, 林婳还在用早膳,后宫妃嫔们就来给她请安了,她只得急急忙忙地用了早膳, 去接受她们的拜见,顺便再例行公事似的唠嗑一阵。   只是大家面色各异, 似乎不太好,可能是都听说了, 皇上在皇后的永安宫连宿了两日。   这第一日是大婚, 宿在永安宫不奇怪。   可第二日也宿在永安宫, 就不得不令她们多想了,要知道从前皇上从不在妃嫔宫中夜宿,更别说连着两日, 皇上连后宫都鲜少来。   “皇后娘娘可真是好福气,一入宫便独得皇上恩宠,”娴贵妃说话酸溜溜的,之前是在太后面前她才装个客气的样子,此番在永安宫, 太后又不在跟前, 她自持年长,看林婳就如同看一个黄毛丫头, “看来不假时日, 皇后便能怀上皇嗣, 为皇上开枝散叶。”   林婳面上保持着微笑,心里忍不住翻白眼:这福气谁爱要, 谁要去!   “要怀上皇嗣,岂是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能怀上的?”容美人突然插话道。   容美人长相艳丽, 身形丰腴,一举一动皆有风情,就是没甚么眼色,说话又不过脑子,在众人眼里就是一个草包美人。   便是此时,就不该随意插话,她还不知收住话,继续道:“我们这都进宫多少年了,这肚皮啊一直都没有动静。也就先皇后怀上了,不过可惜没保住,滑掉了。”   话音刚落,就对上了娴贵妃瞪过来的利眼,容美人后知后觉地捂住嘴,不敢再口无遮拦。   突然提及先皇后,还说起先皇后滑胎之事,继后林婳又没接话,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舒妃见罢,连忙转移话题道:“再过两日便是中秋夜宴了,此次中秋夜宴在群芳阁举办,已经布置得差不多了,皇后可要去看看?若有什么不妥之处,妾身还差人去改。”   林婳道:“本宫相信舒妃你的能力,一定布置得妥当,就不必去看了。”   舒妃又从她身后的宫女手中拿来一本册子,道:“这里是中秋夜宴的节目册子,请皇后过目,看是否增添什么,或者减去一些节目。”   绿翘正欲上前去接,被林婳抬手制止了,她道:“本宫年纪尚小,对这些也不懂,舒妃你看着办吧,无须过问本宫。”随即扶了扶额,道:“本宫泛了,你们且退下吧。”   这就赶人了?   众妃嫔互相望了望,也算是第一次请安,不多说说话联络一下感情?笼络一下人心?   看来这个新后还是小孩子啊,并不懂得这些后宫生存规则。   一行人起身告辞,离开了永安宫。   “真是烦人!”林婳扯了扯繁琐沉重的凤袍,干脆把凤袍脱了,换了一件轻便简洁的外披。   绿翘和月橘倒没说什么,苏姑姑见了来劝,“皇后娘娘,您怎么不穿凤袍?您现在是皇后,可不能再穿这些寻常的——”   林婳当没听见,脚下走得飞快,往永安宫外去,苏姑姑无奈,赶紧让绿翘和月橘跟上去。   虽说在众妃嫔面前,她没说甚么,但这些话还是戳到了她的心窝子。   她想阿姐了,想去阿姐的长春宫看看,当时还有很多遗物没来得及收拾,她想去看看收拾一些东西来,放到她这永安宫里来,睹物思人也好。   如今永安宫里的一切都是陌生的,永安宫又大,她住起来很不习惯。   长春宫外,树木葱郁,池子里荷叶正绿,金鱼在水底游曳。   宫内并未有人看守,她们犹如无人之境,畅通无阻地进去了。   看得出来长春宫还是有人打理的,里面的花草长势甚好且有条理,进到殿内,也整洁得没有一丝灰尘。   林婳在阿姐素日躺的贵妃塌上小坐了一会,四下望着发了一会呆,随即起身,去挑适合放在永安宫里的东西,阿姐用来插花的花瓶,阿姐喜欢的雪山图,还有阿姐看过的书等等,都让绿翘和月橘拿上。   她自己则抱着阿姐的琴,从长春宫里出来,这时,从外面来了两个拿着扫帚的宫女,边说话边在庭院里扫起落叶来,林婳下意识顿住了脚步,因为听见这两个宫女在谈论自己。   “嘘……”她回头示意绿翘和月橘别出声。   “这位继后,还真是好福气。不仅有太后宠着,皇上也对她宠爱有加。”其中高一点的宫女道。   林婳忍不住腹诽:皇上对她宠爱有加?这从何说起?   矮一点的宫女道:“那可不一定哦,你且看看先皇后的下场。难道太后就不疼她了?虽说更疼新后,但太后待先皇后也是没话说的。当初刚嫁给皇上,皇上不也待她极好。哪想没过几个月光景,就帝后失和,皇上自此待先皇后冷淡极了,很久才到一次长春宫来。   按规矩说,这每月都有那么固定几日,皇上应当是来长春宫夜宿的,可皇上从来不来。先皇后就是因为皇上太过冷淡,所以才心有郁结,身体一日不如一日。”   这些话,林婳倒不放在心上。   她明白阿姐是因为心中有慕大哥,所以才不能全心全意待皇上,没有甚么柔情蜜语给皇上,皇上自有天子的骄傲,岂能容忍这等待遇,自然就生分了。   “先皇后的病不是滑胎落下的病根吗?”高个宫女不明白道。   矮宫女却笑了笑道:“有些事你不知道吧,那日我正好在这庭院里当差,知道得一清二楚。先皇后的病,就是因为皇上生的,不仅仅是因为冷淡,还有其他原因。”   “哦?”高个宫女十分好奇,“你快说说,难道不是在御花园摔跤落下的?”   林婳蹙了蹙眉头,屏息仔细听着。   矮个宫女压低了一些声音,道:“先皇后腹中胎儿已三月有余,岂会摔一跤就没了。那日苏姑姑速速去请了太医来看,胎儿并无大碍的。只是到了晚上,皇上来了一趟,跟先皇后起了争执,吵得可凶了,还砸了好些东西。等皇上走后没多久,先皇后的胎儿就没了。”   “啊?”高个宫女听得满脸惊讶。   “就是气着了,情绪过于激动,气血逆行,胎儿这才没了。”矮宫女道:“这孩子没了,先皇后十分伤心,太后和宫里各位娘娘都亲自来探望过。可是咱们这位皇上心有芥蒂,只差了何瑞来看了看,至此连续一个多月都没有踏足过长春宫,想来是责怪先皇后没能保住皇子,所以才冷落于先皇后。”   “你这般说,意思是先皇后滑胎竟与皇上有关?”高个宫女听出了这意思,也不敢随意下定论。   “那肯定是啊,”矮宫女道:“本来先皇后摔了一跤,就动了胎气,皇上跟先皇后大吵一架,再把先皇后气着了。你要知道动了胎气是不能情绪太激动的,不然太医说胎儿没事,怎么皇上去一趟,前脚刚走,这后脚胎儿就没了?”   ……   两个宫女扫着地,一直争论着,随意扫了几片落叶,便离开了长春宫。   林婳抱着古琴站在高柱后,神色怔怔的,所以阿姐的死跟萧弈洵有关系?   她回了永安宫,让绿翘她们把阿姐的东西分别安置了,花瓶去剪了月季花插上,雪山图也挂上了。   林婳把阿姐的琴放下,坐下拨弄着琴弦。   阿姐虽然心里有别的人,可到底怀了皇上的孩子,皇上待她如此冷漠无情,甚至间接害的阿姐没了孩子,还将孩子没了的罪怪到阿姐头上去。   她越拨越快,弹的是最后给阿姐弹的《广陵散》,琴音铮铮响,蕴含着她逐渐攀升的怒气。   阿姐因胎儿没了,不仅落下病根,每逢天寒,就缠绵病榻,还郁结于心,身体一直不见好转,一直到灯枯油尽。   愤怒在林婳胸腔里急速盘旋而上,若说之前是排斥皇上,略微有些讨厌,那么此刻便是真真正正地厌恶了。   他是害死阿姐的罪魁祸首!   绿翘听着这气势磅礴地琴音,完全不似林婳平日弹的那般,知她心绪不好,忙上前劝道:“皇后娘娘,那两个宫女的言论不过是猜测,也没有定论,您可别往心里去。”   林婳放轻了拨弄琴弦的力度,又放慢了速度,琴音变得犹如潺潺小溪。   什么猜测不猜测?   吵架是真,冷落也是真,阿姐因为胎儿没了,落下病根也是真。   萧弈洵就算不会罪魁祸首,那也是间接的凶手!   “娘娘?”绿翘关切问道,也不知自家娘娘有没有听进她的劝。   “我没事,”林婳面上不露声色,心里却把萧弈洵给记恨上了。   她双手轻轻地拨弄琴弦,转而换了一首声调哀怨的曲子,替她的阿姐不平……   想起阿姐的音容,韶华之花般的年龄就没了,怎能叫人不难过?不惋惜?   他萧弈洵是大齐一国之君,他岂会有错?谁又敢向他去要公道?   可笑他还是自己的夫君,将来一辈子要跟他捆绑在一起,也许她还会落得跟阿姐一个下场,被冷酷无情的对待,被弃之如敝履。   这时,何瑞走进殿内来,身后还跟着两个小太监,手里都捧着金漆盘,用绸布盖着,也不知其中是何物。   “给皇后娘娘请安,”何瑞上前行礼。   “平身,”林婳依旧抚着琴,轻轻地,缓缓的,还是那首哀怨的曲子,漫不经心看过来道:“何总管到永安宫来,不知有何贵干?”   “奴才特地来传皇上的赏赐,”何瑞招呼着身后小太监将御品呈上,亲自揭开了绸布,道:“ 这是番邦刚进贡的葡萄美酒,还有一些新鲜的蜜瓜,这些瓜果在它们还未成熟,便被连根拔起,栽在木桶里,经历了千辛万苦才送到了盛京。   起初一共栽种了百来桶,一路运来不知折损多少,到了盛京不过余下二十几桶。皇上特地命奴才挑了其中品相最好的送来。”   “这样啊,还请何总管代我跟皇上谢恩,我甚是感激不尽!”林婳嘴上这般说,却只专注抚琴,根本连看都没看一眼皇上的赏赐。   何瑞面上尴尬,觉得皇后娘娘今日情绪怪怪的,他又道:“晚膳时,皇上会过来永安宫与皇后娘娘您一同用晚膳,还请皇后娘娘届时准备准备。”   “他要过来用晚膳?”林婳忽然停下弹琴,放眼看过来道:“如此,还请何总管告知本宫,皇上喜欢吃甚么?又不喜欢吃甚么?本宫也好安排妥当。”   何瑞面上一喜,连忙将皇上在饮食上的喜恶娓娓道来。   譬如皇上嗜辣,不喜甜;喜欢吃肉,但不吃内脏;喜欢青菜、但不吃胡萝卜、芹菜、苦瓜等等。   最重要的是,一道菜里便是有他喜欢吃的,但只要沾上一点他不爱吃的,他统统都不会碰。   林婳微点了下头,道:“多谢何总管您告知,还请您转告皇上,今晚务必前来一块用膳,本宫定会好好准备一番的。”话落,她转头让绿翘去取一些冰块来,将皇上赏赐的美酒和蜜瓜用冰块冰镇着,她又笑了笑同何瑞道:“用冰块冻过之后,味道会更佳。”   “还是皇后娘娘您蕙质兰心,”何瑞行礼道:“那奴才这就回去复命了。”   何瑞高兴地将这也消息告知了皇上。   萧弈洵听罢,品了半天,才道:“她当真问了你这些?”   “当真,”何瑞笑道:“皇上您晚上过去一看便知。”   盛京夏季的尾巴,天气并不燥热,反而入夜还有些凉意。   风轻轻地吹进窗户,吹得整间屋子都十分凉爽。   萧弈洵一下午似乎都有些心不在焉,批奏章批一会,停一会,嘴角紧抿着,也不知在想什么。   与方丞相等人商讨政务,突然就勾唇那么邪魅一笑,这不笑还好,一笑方丞相等人还以为皇上在嘲笑他们的意见,心中忐忑不已,便抱拳问道:“皇上,臣可是说错了什么?”   “嗯哼,”萧弈洵清了清嗓子,“说的很好,朕很满意,你们接着往下说……”   天色渐暗,长明宫主殿点上了宫灯,已经到用晚膳的时辰了,皇上还埋头批奏折,迟迟不起身,一点也不心急,反而很沉着。   何瑞不得不提醒道:“皇上,到用晚膳的时辰了,您不是说要到皇后娘娘宫里用晚膳吗?”   萧弈洵这才放下了手中的笔,起身望了望窗外暗下的天,“是时候该过去了。”   于是,便起身来,还吩咐道:“让司膳房把从苏州阳澄湖进贡来的大闸蟹蒸几只,直接送去永安宫。”   何瑞忙让徒弟小德子去办,自己匆忙跟在皇上身后,忍不住掩嘴偷笑,皇上表现得一点不着急,怕是性情傲娇所致,不想落了皇后娘娘的下风,其实心底还是很着急想去见皇后娘娘的。   这不,今日刚进贡至皇宫的贡品,连太后那边都还未送去,就先给皇后娘娘送去了。   -   萧弈洵脚步飞快地踏入了永安宫殿内,林婳闻声前来接驾,他目光幽幽地飘在林婳的身上,剑眉不由微蹙,怎么就随意穿了一件颜色土黄的凤袍?发饰也普普通通的,面上更没有精心打扮的痕迹。   他不禁心中有些失落,哪里想是特地等他过来用晚膳的样子?   罢了,罢了,想来晚膳是用了心思的,再说自己不也穿着素日里的常服,也没有精心打扮,不能要求林婳特意装扮过了呀。   “皇上,晚膳已经准备好了,请您随臣妾去用晚膳吧。”林婳脸上挂着笑容道,萧弈洵伸手正欲去牵她的手,哪想她往前走了一步引路,手牵了个空,萧弈洵只能讪讪地把手收了回去。   若说一进永安宫,他稍微有点失落,可进了用膳的屋子,入眼的便是插了好些鲜花的花瓶,摆得煞是好看,这失落的心情瞬时大好。   “皇后,你可喜欢吃大闸蟹?”萧弈洵主动搭话道:“今日正好有苏州阳澄湖进贡的大闸蟹入宫,朕已经让司膳房的人去做。”   林婳微微一笑道:“臣妾也为皇上准备了你爱吃的菜,希望皇上会喜欢。”   萧弈洵目光追着她,嘴角噙着一丝笑意,“只要是皇后准备的,朕都爱吃。”   绕过帘子,看到了那满桌的菜,萧弈洵嘴角的笑意僵住了,这满桌的菜,全是他讨厌的菜! 第62章 酒不醉人人自醉   “皇上, 这是我为您特别准备的西芹炒百合腰果,美味又养生,肉吃多了, 吃这个解解腻。”   “哦,还有干锅肥肠, 臣妾最爱吃这个了,味道特别好, 臣妾相信皇上您一定会喜欢的。”   “臣妾还让人给您准备了胡萝卜排骨汤, 看着简单, 但喝起来甜丝丝的,补身体可好了。”   “还有清炒苦瓜、清炒苦瓜、鱼泡炒鱼籽,最后是牛肺炒香菜, 呵呵……”林婳笑道:“本来准备用牛肉炒的,不过既然是请皇上您吃饭,这菜当然要有新意,臣妾就该用了这牛肺。”   “哦,对了, 最后一道是火山飘雪, 是用白糖拌的番茄。”   只见这道火山飘雪,是几片番茄铺了厚厚的一层白糖, 一看就是会甜得牙疼的那种。   “皇上, 你快入座啊。”林婳坐下, 伸手先给萧弈洵舀了一碗胡萝卜汤,只有汤和胡萝卜, 连排骨都不给放一块,“皇上,你先喝口汤。”   把汤放到了萧弈洵面前, 又拿筷子给他夹了一筷子的苦瓜,“这个苦瓜清火,皇上你多吃点降火。”   萧弈洵坐下了,转头看向一旁立着的何瑞,确定没把他喜好的和厌恶的说反了?   何瑞也满脸错愕,这,这皇后娘娘该不会是听反了吧?怎么竟准备了一些皇上不喜欢吃的,要知道皇上讨厌吃某一种东西,便是与他喜欢吃的东西混在一起,他也是半点不会沾的。   “皇上,你怎么不动?是不喜欢吃吗?”林婳故作失落地抿了抿嘴,道:“虽说这些菜式都是一些家常菜,但也是臣妾精心搭配了,让司膳房做的呢。有荤有素,吃着才营养均衡。”   “朕很喜欢,”萧弈洵端起面前的汤,强忍着胃的抗议,喝了两口汤,随即放下了来。   林婳道:“皇上,你怎么不吃胡萝卜呢?”她说着,自己拿筷子夹了一块胡萝卜,很喜欢地吃掉了,“真好吃。”   一双圆圆地杏眸向他看来,萧弈洵又端起那碗汤,用瓷勺舀起胡萝卜块,一口吃掉,不喜欢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开来,他快速地咀嚼两下,随即吞咽下去。   林婳催促着:“还有苦瓜,皇上你尝尝。”   萧弈洵剑眉压紧,用筷子夹起苦瓜片,毫不犹豫地吃进口中,这次连嚼都没有嚼,直接吞咽了下去,但他受不了这苦瓜的味道,胃里一阵翻腾,他忙端起一旁的茶喝上一口,将令人难受的苦味压了回去,但是这茶——甜的?!   眉头又是一阵紧蹙,忙将茶放了下来,“茶怎么是甜的?”   林婳笑笑说:“臣妾一贯喜欢喝甜的茶,皇上,你觉得好喝吗?”   她面容娇俏,杏眸带着笑意,在宫灯下亮如流萤。   “好喝。”萧弈洵缓缓道。   何瑞微微侧身过去,简直没眼看,这还是那个原则性极强的皇上吗?怎么在皇后面前一点原则都不要了。   不爱吃的,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吃的,这会不仅吃了,居然还说违心话,夸好吃。   “看到皇上你吃得开心,臣妾也很开心,”林婳笑道,拿着筷子,目光在桌上望了一圈,随即夹了肥肠放到他碗里,又顺手给他夹了牛肺,“皇上你尝尝这些,臣妾已经尝过了,味道非常不错。”   何瑞瞪圆眼睛地瞄了一眼皇上,心道:皇上这下应该忍不住了吧!内脏,皇上是绝对绝对不会沾的,记得有一回司膳房的传膳小太监误将娴贵妃宫中的一道膳食——酸辣肚丝,传到了皇上宫里来。   皇上也没认出来是什么菜,吃了一口后才知道是什么,当即沉了脸,把司膳房上上下下地人都仗责了五十以儆效尤。   至于皇上为啥不吃内脏,何瑞自进宫就在皇上身边伺候,自然是知道的。   那时皇上还是太子,宫里发生宫变,叛军冲进来四处杀人,手段及其残忍,那被杀了的妃嫔、太监、宫女一个个被划破肚子,五脏六腑全流了出来……太子当时持剑带着禁卫军御敌,杀了三天三夜,才击败叛军,想必皇上当时是被恶心得不轻,自此便不吃这些肉食内脏。   萧弈洵望着面前碗里的肥肠和牛肺,它们被处理的很漂亮,用蒜蓉和辣椒混着酱油等多种辅料炒制过,看着非常可口,但他见了脑海里就自动浮现那些不想记起的画面。   “皇上,你不喜欢吗?”她圆圆的杏眸里一下蓄满失落,亮眸瞬间黯淡下去。   “喜欢,很喜欢。”萧弈洵拿筷子夹起肥肠,一口吃到了口中,尽管喉咙有着强烈地恶心的感觉,他也强行压了下来,面色冷静道:“很好吃。”   “那您再尝尝这个牛肺。”林婳纤手撑着脸颊,欢喜地看着他。   何瑞看不下去,转身离开,去叫人催司膳房快些送大闸蟹来,还顺道送了几样小菜来。   何瑞也不好说这些菜不是皇上喜欢的,只是赶忙让宫女把这些菜撤了下去,又借口茶凉了,去重新沏了一壶清茶来。   幸而大闸蟹来得快,所以萧弈洵只是把菜尝了一遍,并未吃多少,否则都得吃出阴影来。   大闸蟹上桌,萧弈洵熟练地把大闸蟹拆分开来,把蟹肉、蟹膏、蟹腿肉都弄到了一块,再抬眸看林婳,还在努力地拆大闸蟹,他自然地把自己面前这份拆好的,换给了林婳。   林婳有些惊讶地看了萧弈洵一眼,她把他整得那么惨,居然不生气,还饶有兴致地帮自己拆螃蟹,还挺会献殷勤的嘛。   “福公公,”林婳喊来福祥公公,示意了下道:“替皇上把大闸蟹拆了。”   不过是拆个大闸蟹罢了,何必自己来拆献殷勤,让奴才们来拆不也一样?她可不想受萧弈洵的这份殷勤。   酒不醉人,人自醉。   她也体贴自己,让旁人替自己拆分大闸蟹。   萧弈洵手擒着酒杯,浅酌着,唇角不自觉上扬,清冷的眸子里泛起了涟漪,这葡萄美酒似乎比平常的酒更醉人。   他边喝酒边望林婳,眸光撩人而不自知。   林婳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匆忙吃了几口大闸蟹,便假装泼了自己一身葡萄美酒,借口去沐浴更衣,便退走了。   为了耗走萧弈洵,她还特意泡了一个花瓣澡,磨蹭了半天,结果绿翘跟她道:“皇上喝醉了酒,要在永安宫歇息。”   “……”   林婳更衣完,回了寝殿,看着已经睡下了的文宣帝,他骨架子大,往她那榻上一躺,就占去了大半,只剩下角落那么一点位置给她睡。   她才不睡呢。   林婳让绿翘铺好左侧窗户下的小榻,歇在了小榻上。   不过小榻到底躺着没有床榻舒适,她又认床,翻来覆去睡不着,望了一眼睡得很香的萧弈洵,她起身来,手拿着点燃的烛台,蹑手蹑脚地走过去,照了照确认他睡着了没有。   烛光下,那张脸看着没平时那般冷清,俊美倒真俊美,他睡姿很端正,直挺挺地躺着一动不动,之前不是睡相很差的吗?   “皇上?”林婳伸手推了推萧弈洵,他没有反应,是真的喝醉了睡得很沉。   她这便就放心下来,抬手在他脸上虚空扇了两下,看着他高挺的鼻子,一个伸手过去直接捏住了他的鼻子,让他不能呼吸,憋死你!憋死你!   坏蛋!让你欺负我阿姐!   “恩……”萧弈洵呼吸不过来了,呢喃了下,头动了动,吓得林婳连忙松开了手,手遮着宫灯往床榻下多,听着没动静,这才又站起身来,她抬了抬手,作势捏鼻子,不行万一醒了呢?打他脸肯定也是不行的?掐脖子?   林婳一连变了几个手势,发觉都没法下手,看来趁着他醉了睡着出气这法子,不太妥当。   殿内侧边有扇窗户没关,夜风直直对着床榻吹,吹在林婳身上,她只穿了薄纱中衣,登时打了个冷颤,抱住了胳膊。   有了!   她伸手拽住被角,一拉,盖在萧弈洵身上的被子滑落在了地上,林婳笑了笑,转身回去小榻上睡觉,不给他被子盖!冻死他!   有点渴!她去桌上找水喝,水没有,倒放着一壶进贡的葡萄美酒,这般情况也不好叫绿翘另外送水进来,顾不得那么多,她一连喝了两杯,这才作罢。   随即吹灭了宫灯,一个箭步爬上小榻,躺下打了个大大的呵欠,好困——没一会就睡了过去。   半夜时分,萧弈洵被冻醒了,睡眼惺忪地伸手摸被子,摸了个空,身旁没人,被子也不见踪影。   他一下清醒过来,睁眼四下望着,临近十五的月光很明亮,透过窗户照射到殿内来,一片冷浸溶溶月,他坐起身来,脚踩到了柔软的锦被,而不见了的林婳,在左侧边窗户下的小榻上睡着。   顾不得伸手把地上的锦被拾起,萧弈洵径直起身走到了小榻旁,坐在了塌边上,月光的清晖给他披上了一层薄薄的纱,那俊美的面庞愈发俊美,墨发披散,一双含情眸打量着塌上睡着的林婳,缓缓地,缓缓地……他身体向前倾去,冰凉的吻落在她的唇上——   她的唇是温热的,隔着锦被,也能感觉到她身体上的温热,不像他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带着冷意。   微微浅尝一下,甜的,是葡萄酒的甜味,尝得再深一点,味道更甜……   比起味道,更让他喜欢的是触感,软软的像桂花糕,让人情不自禁地想咬上一口——身随意动,他还真的咬了上去!   “唔?!”林婳在睡梦中只感觉到嘴唇一疼,蓦地从睡梦中清醒过来,只觉得一个很大的阴影压在她的脸上,她都没法喘气,这东西还咬她!   脑子里灵光一闪,该不会是大耗子吧?   又惊又惧之下,林婳抬手狠狠地一巴掌扇了过去,“啪”地一声脆响,大阴影退开了去,她惊叫得扯着被子一阵踹,“啊啊……救命!”   “皇后娘娘!”守夜的月橘带着宫女冲进屋子里来,手里拿着的宫灯照亮了殿内,照亮了文宣帝俊脸上那赫然泛红的五根手指印。   “出去。”文宣帝声音中蕴含着怒气。   月橘吓得把手里的宫灯往桌子上一放,带着宫女赶紧溜了。   林婳听见了文宣帝的声音,这才反应过来,那黑东西不是大耗子,是文宣帝!   她稍稍拉下一点被子向文宣帝看去,率先映入她眼帘的便是他脸上的巴掌印,“皇,皇上,我不是故意的。”   林婳心道:天哪!她居然打了皇上,她恐怕是大齐第一个打了皇上的皇后吧。可是——他刚刚咬自己的嘴唇,哼!活该被打!大晚上的不睡觉,尽想些龌龊事,她刚刚就该趁乱多打两巴掌才是。   萧弈洵侧身坐着,不让林婳看他脸上的巴掌印,语气镇静道:“不碍事,不是皇后你的错,是朕一时情难自禁,还请皇后见谅。”   “恩?”他这么直接承认了,弄得林婳都不知该如何接话。   他忽然起身,道:“皇后你接着睡吧,朕不会再乱来。”他捡起床榻底下的被子,重新躺了下来,那盏宫灯还点着,烛光仅仅照亮了桌子旁四周,萧弈洵睡的床榻是隐没在暗处的,林婳也瞧不清他什么情况,只按了按砰砰乱跳地心口,扯了扯被子,准备重新入睡。   疼死了!   萧弈洵忍不住伸手揉了揉被扇的脸,刚刚那一巴掌直接给他扇懵了,这惊惧之下扇出来的一巴掌,力度可真不小,疼得连都有些发麻了。   揉着揉着,他嘴角微抿,一巴掌换一个香软的吻,似乎并不亏。   第二天早上,萧弈洵就笑不出来了,因为他的脸肿了,一个五根手指印的巴掌赫然印在了他的俊脸上,便是用粉敷面去遮,也遮不住。   “皇,皇上——”林婳努力憋着笑,歉意万分道:“要不今日这早朝就免了?”   顶着这么一张脸上朝,怕是要把朝廷大臣给笑撅过去。 第63章 恃宠而骄也要看对象   “朝廷大事, 岂能懈怠!”萧弈洵说罢,起身让何瑞替他换上龙袍,上朝去了。   林婳看着他走远的身影, 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反正被笑的是他, 也不是自己,随他便!   众目睽睽之下, 萧弈洵顶着一张印了五个手指印巴掌的俊脸缓缓走到龙椅前, 淡然掀袍坐了下来。   大臣们见罢, 震惊得眼睛都睁圆了,虽躬身行着礼,但依旧忍不住好奇拿目光去瞥文宣帝的脸, 那左侧脸印着明晃晃的巴掌印,左脸比起右脸,还明显浮肿一些起来,可想而知,他们的皇上被人打了脸, 且是用了劲打的。   也不知是谁如此胆大妄为, 皇上的脸是能随便打的吗?   “众卿平身吧,”萧弈洵抬手拂袖道, 目光一如既往地认真, 气势依旧威严, 就是脸上的巴掌印让这威严有那么一丝丝损坏,等等, 怎么感觉皇上还有些许愉悦飞快地在眸中划过呢?   众大臣怀疑自己看错了,又偷偷多看了几眼,脸色并不是很差劲, 眉眼之间也没有什么阴郁之色,嘴角虽然微微抿着,但看仔细了,发现文宣帝是在压着上扬的唇角。   这挨了巴掌?心情也能这么好?   开始上朝,大臣们一个个汇报公务,目光不可避免地落在了文宣帝的脸上,一时忍不住分神,皇上这般还挺滑稽的,从前他们哪里见过皇上这样,想想看,皇上一向冷峻的一张脸,从来都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帝王威严,突然有个巴掌印在脸上,明晃晃地告诉大家,这帝王威严也有吃瘪的时候,还挺让人忍俊不禁的——   不过也只是在脑海里走神一瞬,很快又回神继续严肃的汇报公务。   “扑哧……”安静得只有大臣汇报公务的肃穆大殿,被一声突如其来的笑声打破,随即是实在忍不住地一阵低笑连连,“呵呵嘿嘿呵呵……”   众大臣向笑声处望去,只见平南王手掌盖着额头,挡住半张脸,笑得实在不能自抑。   “老臣有罪,还请皇上宽恕!老臣,哈哈……实在是忍俊不禁呀!”平南王躬身请罪,说着还忍不住地又笑出了声,笑得眼泪都冒了出来,“是老臣冒犯了!”   平南王常年在大齐南方的边境云州驻守,这次到盛京便是为了述职,述职完准备在盛京待上一段时日,可能还要过了年再回云州。   他平日里上朝不过是走走过场,凑个热闹罢了。   这不要命的,居然当众讽笑皇上,也太不知尊卑了!   想笑也得极力忍住啊,他这么一笑,搞得他们也有点憋不住了,笑穴像是被点中,就特别想笑还不能笑,只得在宽大的袖袍里偷偷拿指甲戳手掌,告诫自己可千万不要笑出声来。   “很好笑么?”文宣帝幽幽问道。   平南王努力止住笑,拱手严肃问道:“皇上,请恕老臣冒昧一问,请问皇上您脸上这伤——是巴掌印吗?不知是谁如此胆大妄为,竟敢伤了皇上您的龙颜。”但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里还是浸着笑意,怎么也止不住。   众大臣面露惊色地看向平南王,惊讶于平南王居然敢这般胆大地提问皇上,难道他不知甚么是君臣之道么?   再飞快地看了一眼皇上,却见皇上面上并未生气,只见皇上面露无奈道:“夫妻间的情趣罢了,让诸位见笑了!”   恩??   夫妻间的情趣?   这能与皇上称为夫妻的,除了皇上还能有谁?   这意思是皇上脸上的巴掌印,是继后的杰作?众人的目光渐渐微妙了起来,转而看向了一直保持缄默的林国公。   林国公面色讪讪,不知该说甚是好,心里却怒道:这个逆女!果真是从小骄纵坏了,居然该对皇上动手,简直不知尊卑!不知天高地厚!   “接下去,”萧弈洵抬手示意方才汇报公务被打断的大臣继续说。   ……   皇上这张脸看习惯了,好像也没那么好笑了,大臣们继续汇报公务,一直到早朝结束。   众位大臣结伴离开皇宫,一群人围在林国公身旁恭维,平南王更是笑道:“皇后娘娘果然是将门虎女,大有林国公你的风范啊!”   林国公皮笑肉不笑道:“平南王莫要再说笑了,皇上也说是夫妻间的情.趣,想来是不小心碰到了,才误留下了这样的印痕。”   平南王又笑道:“如此看来,皇上与皇后娘娘感情是真的非常好啊!原先本王还以为是本王想替犬子求娶,皇上忌惮我们两家联姻,故而将国公爷你的女儿强娶了去呢。”   林国公干笑两声道:“王爷可真会说笑,皇上不过是怜惜小女遭退婚,而我林家满门颜面扫地,故而想弥补我们林家罢了。”   “哈哈……”平南王大声笑着。   围着的大臣们也忒会长袖善舞,一个劲夸皇上和皇后娘娘感情甚好,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等等溢美之词,都堆砌到了林婳和萧弈洵身上。   这话听在方丞相耳中就很不是滋味了,皇上宠爱皇后,那必定是会冷落了贵妃娘娘,他这个做爹的,怎能听得这些内涵自己女儿被冷落的话,当即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   后宫妃嫔向来关心皇上的动向,总会派人留意着皇上那边的消息。   皇上身边伺候的人嘴巴都很严,便是塞银子、卖人情,也套不出什么话来。毕竟一经发现,不仅被撤掉在皇上身边伺候这份好差,更是会被扒掉一层皮,譬如前些日子皇上身边的大太监全公公,不知犯了什么事,被打残了两条腿,没过几日病情加重就丢了性命。   今日这事,不用打听就都知道了,毕竟皇上脸上的巴掌印可是明晃晃的,让人想不看见都难。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传遍了各宫。   有人惊讶,有人幸灾乐祸地等着皇后娘娘被罚,结果一上午过去,没半点声响,便急不可耐地跑去太后面前告状。   这皇后犯的事,可不是一般的小打小闹,这可是打了皇上哎!皇上乃是九五之尊,凌驾于一切之上,皇后娘娘她是疯了,才敢对皇上动手,打的还是脸,让皇上今日早朝在诸位大臣面前脸面丢尽了。   “姨母,你快管管皇后娘娘吧,这也太不像话了,皇上是九五之尊,她怎能打当上的脸呢?皇上每日都要上朝,他顶着那样的一张脸,这让皇上的脸往哪里搁?放眼大齐历朝,就没见过哪个皇后敢打皇上的,这般不知分寸,哪有一点皇后的样子?”容美人拉着宁太后的胳膊一阵撒娇告状。   宁太后却默默地拨开了她的手,连正眼都没有给容美人一个,“皇后年纪尚小,做事每个轻重,尚可理解。况且皇上都在朝堂上说了,这是夫妻间的情.趣,都这般说了,你还要到哀家面前来说这些,是告状吗?还是想挑拨是非?”   夫妻间的情.趣,这话可真是伤人呐!众妃嫔心想:不说旁人,就说自己,与皇上何曾有过一丝半点的有趣?   连有趣都没有,更何况情.趣。   宁太后言辞这般尖锐,惊得容美人面色惶恐地退开了,“请太后恕罪,玉筝知道错了。”   她坐回到她的位置去,脸上还是不大服气,她就不懂了,明明自己是太后的外甥女,为何太后总是对她冷眼相待,却对林婳那个没血缘的丫头宠爱有加?难道因为林婳家世比她好?   可家世再好,那也是别人家的女儿,又不姓宁,这般捧着别人家的女子做皇后,就没见过这么不为母族打算的太后。   宁太后端起茶来细品,没把容美人的不服气看在眼里,嘴角露出一丝讥讽。   以为跟哀家攀亲带故,就能恃宠而骄了?   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诚然容美人容玉筝确实是宁太后的外甥女,是宁太后表妹所生的女儿,算是血缘比较亲近的了。   宁太后自小父母双亡,寄人篱下于舅舅家,孤女一贯的成长路径,被打骂、被欺辱,最后还被当成攀龙附凤的工具送进皇宫选秀。   这后宫尔虞我诈,你死我活,宁太后一个毫无背景的弱女子所遭遇的能有什么?不过是更可怕的倾轧和折磨罢了。   所幸她熬过来了,成了大齐的太后,她儿子是大齐的皇帝,什么母族的荣耀与相互扶持?真是笑话!她如今还需要这些?   宁太后与舅舅家一直保持着不冷不淡的关系,甚么好处没有,至于想要甚么帮助?看心情吧。   至于这容美人为何入宫?宁太后瞥了一眼端坐着一直没说话的娴贵妃,不过是这些个闲人想讨她欢心,特意选了容美人入宫。   宁太后品茶不语,其余妃嫔也不敢随意插话,气氛一下凝固起来。   舒妃适时将话题转移开来,“马上就到中秋家宴了,妾身幸不辱使命,总算将中秋家宴操办妥当了。妾身趁着这个机会把这家宴安排详述一遍,若有甚么不妥或者想添加之处,还请大家说出来。”   舒妃一一道来,其他妃嫔七嘴八舌地表达观点。   正说得起兴,林婳到了,她一踏进殿内来,方才还唧唧喳喳地长宁宫,瞬间安静了下来。   “都在说些甚么呢?是本宫不能听吗?怎么大家都停下来了?”林婳打趣着走近了来。   舒妃笑容温柔道:“说的是中秋家宴的事呢,有些繁琐,皇后娘娘若是有什么提议,正好也提出来。”   林婳在宁太后右手边空位置入了座,笑道:“那继续,本宫也听听。”   舒妃倒是个能人,中秋家宴所有安排都非常妥当详细,没人挑出个不是来,反而还能把其他妃嫔突如其来的想法添加进去,例如容美人提出想上台在御前表演,舒妃立马找到合适的出场位置,给容美人安排上了。   周才人想为太后谈古筝,也安排上了。   一番探讨下来,个个妃嫔都非常满意。   谈论到了尾声,众妃嫔起身告辞,宁太后又将林婳单独留了下来。   “母后,您再这般单独将我留下,其他人恐怕都要气愤你偏心我了。”林婳笑道。   宁太后道:“哀家就是要偏心,这年头偏心都不能了吗?”   “呵呵……”林婳笑道:“母后留我下来,是想说甚么?”   宁太后嗔怪道:“还能有说甚么?自然是要问你皇上巴掌的事。”   “呃……”林婳黑珍珠一样圆的眼珠子滴溜溜转了转,这要怎么找个说辞?打皇上这事,确实需要一个完美的解释。   “皇上是不是欺负你了?”宁太后见她这般犹犹豫豫,着急问:“所以你才动的手?”   “也不是——”林婳话还没说完,宁太后抢着说:“真是欺人太甚!你就该狠狠打回去,一巴掌还轻了,该多打一巴掌才是?”   “啊?”林婳惊讶脸。   宁太后抓着她的手,撩起袖子来检查她的胳膊,又仔仔细细瞧了她的脸,“也没有受伤,可是在那事上欺负你了?”   “呵呵……”林婳一阵干笑,赶忙道:“也没有欺负啦,就是我晚上做了噩梦,不小心打了皇上一巴掌。”   “真的?”宁太后还不太信,道:“你可别怕他,有甚么事尽管跟哀家说,哀家替你做主。”   “真的没有欺负我。”林婳无奈道。   宁太后凤眼盯着林婳,再三确认了林婳的反应,随即笑了道:“那就好。不过呢,你下一回啊,学聪明一点。”   “恩?”   “你要打也别打脸啊,这打脸别人一眼就瞧出来了,一国之君的脸还是很重要的,你不要让人抓到你的把柄,把舆论引到自己身上来,这不好。”宁太后传授经验道:“下一回,你就专挑穿着衣服的地方打。打脸实在太明显了,你刚才没来,是不知道方才那些小贱蹄子是怎么告你的状,哀家差点都无言以对了。”   “这——这样也行的吗?”林婳不自觉开始飘了,“母后你放心好了,我定不会叫人欺负了的。我是谁啊?从小到大有您护着,就没吃过什么亏!”   宁太后满意地笑了,“这才是哀家的好女儿——不,如今该是媳妇了。”   林婳抱住宁太后的胳膊,“婳儿永远是母后您的女儿。”   “呵呵,你这孩子,”宁太后很受用地轻轻拍了拍她的胳膊,眼底充满了溺爱。 第64章 想她,烦他   毓秀宫, 富丽堂皇,陈设大都以金器、玉石制而成,身在其中犹如入了仙台殿宇。   大宫女添香正站在廊下, 替贵妃娘娘修建盆栽里的树枝,忽然见到如意嬷嬷引了一位个子矮矮的宫女进入主殿之中, 心中惊讶道:莫不是从尚宫局新调过来的宫女?毕竟红袖出宫了那么久,贵妃娘娘身边一直没添新人, 不过这个宫女看着很是粗糙, 贵妃娘娘应当不会喜欢安排这样的人在身边伺候才是。   “贵妃娘娘, 人来了。”如意嬷嬷走上前,给娴贵妃先请了安,只见娴贵妃半倚在贵妃榻上小憩, 身边的紫檀木小桌上放着一个金丝拧成的香炉正袅袅生烟,而贴身伺候宫女腊梅、寒雪一个正给她捏肩,一个给贵妃娘娘捶腿,还有寻芳姑姑在一旁替娴贵妃煮茶。   娴贵妃听见了寻芳姑姑的请安声,慵懒地睁开眼睛, 抬手一拂让腊梅和寒雪退了下去, 寻芳姑姑在一旁继续煮茶没动,一看就是娴贵妃的心腹。   待人退走之后, 如意嬷嬷示意了一下身旁她刚领进来的宫女, 道:“贵妃娘娘, 她便是奴婢的内侄女娟儿,原是在长春宫外洒扫的宫女, 我让她已然按照娘娘您的吩咐,把事情办妥当了,奴婢便将她领了过来, 让娘娘您看看,是否适合在身边当差。”   她笑着道:“也不求甚么好差事,只要留在毓秀宫,与奴婢一块作伴便成。”   面前的这个娟儿俨然便是那日在长春宫内扫落叶,被林婳一行人撞上的两个宫女中那位爆出了惊天大料,扯出皇上与先皇后大吵,先皇后滑掉胎儿的矮个子宫女。   娴贵妃半倚在贵妃榻上未动,狭长的吊梢眼打量了那个叫娟儿的宫女一眼,缓声道:“确实做得不错。”   此番皇上与皇后娘娘起了龃龉,皇后娘娘更是打了皇上一巴掌,虽说皇上将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过去,但这刺在心底埋上了,便是不是那么轻易拔除的。   娴贵妃抬手示意了下,寻芳姑姑早有准备,去取了一个沉甸甸的钱袋来,塞到了如意嬷嬷的手里,道:“这是娘娘的赏赐,还不快谢恩。”   如意嬷嬷拉着侄女娟儿噗通一声跪下,还连着磕了三个响头,“多谢贵妃娘娘赏赐,能为贵妃娘娘办事,是奴婢们三世修来的福气。”   娴贵妃没说话,只抬手挥了挥,便又阖上了眼睛。   寻芳姑姑道:“既然领了赏银,就得把事情做得干净利落些,快快退下去,准备着让你的内侄女出宫去,以后莫要再在这宫里出现。”   如意嬷嬷蓦地一愣,道:“可原先不是说好,让奴婢侄女来毓秀宫当差?”   寻芳姑姑道:“你侄女既已在皇后面前露过脸,怎的好在毓秀宫当差?若叫皇后撞见了,怕不是以为贵妃娘娘做了些甚么。”   如意嬷嬷磕头求贵妃娘娘,“还请贵妃娘娘开恩,我这内侄女自小父母双亡,就我这一个姑姑,在宫外无亲无故的,是万万不能出宫的。奴婢年纪大了,也需要侄女在身旁照顾。若贵妃娘娘您看不上这丫头,就让这丫头还在原处做事便是。”   寻芳姑姑道:“那可不行——”她正说着话,娴贵妃忽然蹙眉“啧”了一声,已然不悦。   寻芳姑姑面色一沉,便立刻上前拖人离开,压低了声音威胁道:“嬷嬷你领了赏银就走吧,有甚么话,出去说,别惹了贵妃娘娘心烦。”   这人便是都不能留了,原本想着在宫中养老的如意嬷嬷连同她那侄女娟儿,一块被撵出了宫。这才惊呼上当,后悔不该替娴贵妃办事,砸了在这宫里的铁饭碗,在宫外也无处可去,更不懂甚么营生,以后的日子难过喽!   -   今日的文宣帝颇为悠闲,难得没有伏案埋首在一堆奏折里,而是品茶翻着书架上放了多时的游记,一袭白色常服,墨发半披,姿态闲散。   他左侧脸的巴掌印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余下淡淡的青色,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   虽说姿态悠闲,但何瑞瞧仔细了,发觉皇上还是有些心不在焉的,剑眉微蹙,翻书本的动作都带了一丝不耐烦。   何瑞清了清嗓子,建议道:“皇上,今日天气正好,太阳也不晒。皇后娘娘在竹林小涧那边办了一个曲水流觞聚会,各宫的娘娘们都参加了,您可要去那处走走?”   萧弈洵闻言望来,目光中若有所思道:“皇后与其他妃嫔相处得很好?”   林婳的性子他知道,就不爱与旁人来往,有甚么女子间的盛会,能躲则躲,便是在盛京中也未交甚么手帕好友,除了有个从小斗到大的对手方映雪。   “自然是,”何瑞道:“各宫的娘娘们都非常喜欢咱们皇后娘娘呢,”他说着,拿目光飞快地打量了文宣帝一眼,小心翼翼试探道:“皇上您有好些日子未去皇后娘娘宫中,今日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去见一见?”   萧弈洵停顿了片刻,随即又翻起书来,“就不去打搅她的雅兴了。”   说罢,他下意识地碰了下脸,左侧脸已经不疼了,也不浮肿了,幸而是太医开了药,否则不知哪日才好。   文宣帝的小动作,何瑞看在眼里,心想:皇上这连着好几日都不去皇后宫中,怕是因为脸太肿了,不想破坏在皇后心目中的形象,故而一直忍着没去皇后那处。   这下就通了,难怪皇上现下那么坐立不安的样子,怕是想见皇后想得紧吧。   ……   竹林小涧里,竹影重重,清风徐徐,闻得一曲悠扬的古筝声,其中还偶儿掺杂着女子银铃般的笑声。   众妃嫔在溪涧旁席地而坐,有的还赤足泡在清澈的溪涧里,一边吃着从小涧上方漂下来的蜜瓜,一边听着周才人弹奏的古筝,好不悠闲。   “还是皇后娘娘会玩,”李美人穿得很清凉,长发未束,就随意披散在肩头,玉骨冰肌,美得像一块羊脂玉。她同一旁还算端庄的舒妃道:“若是换做从前,哪个不紧着做规规矩矩、仪态万千的后妃。”   她赤足踩在溪涧里,拿着酒壶直接往口中倒了两口,一时诗兴大发,念起了欧阳修的《醉翁亭记》。   “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   舒妃笑眯眯道:“便是如此,你也收敛着点吧。”   “不管,”李美人道:“反正再疯,也没皇后娘娘疯。”   舒妃笑了,可不是吗?方才皇后娘娘直接跳溪水里去游了一遭,衣裳湿了,这会去竹林里的小屋里换干的衣裳去了。   “不像话,”容美人和娴贵妃挑刺道:“就没见过如此不成体统的皇后,若是贵妃娘娘你做这个皇后,肯定不会闹出这么一通笑话来。”   娴贵妃但笑不语,心里却生了嫉妒,凭甚么她在宫里就得万事小心,生怕行错踏错,而林婳做皇后,却可以这般肆意妄为,这跟江湖流士学来的东西,竟也拿到宫里来瞎折腾,可有把宫规放在眼里?   竹林小屋内,林婳在苏姑姑的服侍下,将湿掉的衣裳换下来。   苏姑姑眉头紧锁着道:“皇后娘娘,您可不能像方才那般胡来了,您可是皇后,必须得端庄、必须得有个皇后的样子。”   林婳笑道:“这往后当一个端庄的皇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我如今年纪尚小,不趁着这个时候任性妄为,还等甚么时候?”   苏姑姑见劝不住,连连叹气两声,也不劝了,忽然想到甚么,又道:“这几日皇上都未曾来永安宫,也不曾听皇上去其他娘娘们的宫里,娘娘您看您要不要去看看皇上?您把皇上的脸弄成那般,想来皇上心里应当是不舒服了。”   “我都道歉了,还想我怎样?”林婳拿梳子梳着头发,不以为然地撅了撅嘴道:“他爱来不爱。”   来了心里还冒火呢!   苏姑姑张了张嘴,噎了半天,终叹气道:“你们毕竟是夫妻。”   “呵——”林婳轻笑一声,并不答话,但面露讥讽,足以见她很不把文宣帝放在心上。 第65章 可有隐疾?   从前, 林婳很不懂,为何宫中总有那么多大大小小的宴会,如今明白了, 就是因为太无聊,整日闷在这宫里, 若不弄一个看跳舞唱曲的宴会,会被活活闷死的。   今日中秋家宴, 开场安排的便是新奇的异域胡旋舞, 舞姬身姿轻盈、不停地原地旋转, 带起的异域服饰裙摆,像一朵飞速旋转的花,叫人过足了眼瘾, 欢快的节奏也让人不由自主地跟着数拍子,心情也跟着轻松愉快起来。   不过,显然只有林婳一人把心思放在舞姬的表演上,众妃嫔的目光大都放在文宣帝身上,虽说同在一个皇宫, 但皇宫对她们来说还是太大了, 大到难得碰见皇上一回,几乎都是十天半个月没见着皇上了。   而且皇上是, 不召见, 不得随意觐见, 否则——便是皇上出现的场面,你都要被清理走, 不得靠近皇上半步。便是娴贵妃也不大敢轻易触了皇上设置的防线。   故而今日好容易见着了,还不用目光紧紧地盯着皇上,努力展现自己的美丽, 让皇上能瞧上一眼,若今日还能侍寝,那简直是要去烧香拜佛还愿的。   跳完胡旋舞的舞姬一曲舞毕,恭敬退下。   原以为要歇一会,听听戏甚么的,没想到接下来的还是舞蹈表演,舒妃面色还变了变,想来是不在她安排的节目规划中。   众人只见得容美人穿着红色束胸小短衣,圆润的胳膊左右都带了金钏,往下一截肚皮,肌肤光洁,腰身曼妙,系着细链小铃铛披挂搭着红色宽松绉纱窄脚裤,微微一晃动,铃铛发出阵阵细响,回眸一笑,妩媚多情,勾人至极。   众妃嫔齐齐翻了个白眼,难怪容美人一开场就不见了踪影,合着是打了吸引皇上注意的主意,越看她扭得如水蛇的样子,众妃嫔的白眼翻得越大。   “哇哦——”看容美人扭得这么好,林婳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叹,人比人果然气死人啊,让她来扭,她肯定扭得像抽羊癫疯,“好,跳得真好!”她拍着手掌,连声呼好。   对于林婳的拍掌叫好,容美人连个眼神都没给,她跳舞又不是给皇后找乐子的,容美人步伐轻盈,一个转身,再一个转身,一步步逼近了坐在主座的文宣帝,纤细的手臂向前一伸,堪堪从文宣帝的脸颊划过,媚眼如丝,文宣帝端着酒杯浅酌,目光淡然,跟她并没有眼神交流。   可气她这般努力跳舞,皇上竟然没半点反应,难道是今日的自己不够美艳?若不美艳,舞跳得也不够好的话,那为何皇后都鼓掌叫好,而皇上是这个反应?   容美人咬了咬殷红的唇瓣,脑子里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她也身体力行地去做了,只见得她脚下一绊,惊呼得向皇上的身上摔去,面上适时起了胭脂色,装作不小心触碰了不该触碰的,不想形势突转,一切都没按照她想象中的那样进行,只见文宣帝抬起手臂一档,挡住了她摔过去的身体和伸过去的胳膊,随即毫不怜香惜玉地一推,面色猛地一沉,斥道:“放肆!”   文宣帝龙颜大怒,惊得一众奏乐的乐师停了下来,殿内一片安静,众人齐刷刷地向文宣帝和容美人望去。   容美人整个呆滞地匍匐在地上,皇上刚才用力一推,她一个没站稳,直接摔在了地上,此刻已然怀疑人生,真真没想到皇上竟如此待她,她做错了甚么?她不过是想侍寝罢了,想让皇上多看看她罢了。   只听得文宣帝又道:“何瑞,且送容美人去太医院,让太医给她看看脑子。”   这话可真是——太羞辱人了!这是说容美人脑壳有毛病?!   “呜呜……”容美人难忍受辱,捂脸哭了起来。   何瑞听令上前,先是好声好气地劝着,结果容美人死活赖着不走,还大有一番要口不择言地倾向,何瑞也不同她废话,直接叫两个小太监,把她抬出了群芳阁。   一时之间,群芳阁内弥漫着一种尴尬的气氛,林婳也没想到萧弈洵会如此不解风情,这容美人跳得她都心动了,他居然骂人家脑子有病,简直杀人诛心啊!   幸好今日太后因为偏头痛犯了,服了药没来,否则见到这一幕,恐怕没犯偏头痛,也得犯偏头痛。   毕竟容美人怎么也算是太后的外甥女,皇上这般做法,不太给人面子哦!   不过,林婳望了四周一圈,比起她的惊讶,其他妃嫔一个个表情都十分玩味,似乎早就见怪不怪了。   这时,一旁的舒妃剥好了最后一只醉虾,拿湿帕子擦了擦手后,端了那摆得整齐,剥了壳的醉虾走到皇上面前,笑容温柔道:“皇上,您别同玉筝置气,她是不知分寸了些。今日是中秋家宴,臣妾还安排了好些节目,请皇上您观赏。”说罢,把手中端着的醉虾放到文宣帝桌上,“臣妾知道您爱吃虾,这是臣妾亲自给您拨的醉虾,请皇上享用。”   舒妃放下后,便回了原位置坐下,也不纠缠,反而缓和局面,令中秋家宴安排的节目继续进行。   其余妃嫔面色各异,对于舒妃这种惺惺作态讨好皇上的举动不以为意,其中还夹杂着些许不屑,因为皇上从来不接受任何妃嫔的好意,她们何曾不也像舒妃这般,想要讨好皇上,想亲近皇上一些。   娴贵妃面色暗沉,又想起了一桩憋屈地往事,她那时想体贴皇上,特地亲自做了冰爽的莲子羹送去给皇上消暑,结果皇上碰都没碰她的莲子羹,甚至临着饭点,她想留下一块跟皇上用膳,结果皇上冷冷道:“毓秀宫没吃的?非得到长明宫来蹭吃?”   这话简直太冷酷,气得娴贵妃从此歇了讨好皇上的心思,反正皇上性子凉薄,油盐不进,她就不去自取其辱了。   众妃嫔嘴上虽说不在意,目光却一直瞥着皇上的一举一动,皇上喝酒,拿筷子夹吃的,就是没碰那道醉虾。   林婳没注意那么多,只看到舒妃剥醉虾似乎味道不错的样子,也注意到了自己桌上的醉虾,便上手准备剥了一只来吃,不过生腌的醉虾她吃得少,剥起来有稍许费劲,绿翘在一旁低声道:“娘娘,奴婢来替你剥吧。”   “无碍,我自己来便是了。”林婳坚持自己动手,啪叽一下,虾没抓稳,掉到了桌子上,她四下张望了下,见没人注意,飞快捡起继续剥着,好容易剥了一只,裹了些许蘸料吃到口中,味道鲜甜,虾肉紧致,确为一道美味。   她又继续剥虾,剥得满手都是花雕酒,也不在意,就这么一只又一只地吃掉了面前的一碟醉虾,还没够!   “恩……”林婳抿嘴踌躇了下,想着要不要再叫人添一份醉虾来,可她如今是皇后,不是林国公府三小姐,得守规矩,不能贪嘴。   这时,一只手伸了过来,正端了一碗剥好的醉虾放到她面前,抬头一看是何瑞。   何瑞笑眯眯道:“皇后娘娘,这是皇上让奴才端过来的,请娘娘享用。”   这是方才舒妃剥的那盘醉虾。   林婳抬眸看了看文宣帝,只见他目不转睛地看乐师抚琴,面上淡淡的,并未有甚么表情,把舒妃剥的醉虾端给自己?是何用意?   林婳下意识地看了看舒妃,又不免对上了其他妃嫔的目光,一个个都惊讶又嫉妒地看着自己,她突然反应过来了,皇上这是在给她拉仇恨呢!   哼,恐怕还记着自己扇他那一巴掌的事,自己还没追究他大半夜小偷小摸的呢。   拉仇恨?不就一盘醉虾,以为能拉甚么仇恨?   林婳拿筷子夹了醉虾,一个个裹了蘸料吃掉,目光还颇为挑衅地向皇上那边看,哎,我还就吃了怎么地?真好吃!   一场中秋晚宴下来,众妃嫔的目光在文宣帝和林婳的身上转来转去,不是不和吗?怎么看这情形,皇上对皇后娘娘竟然还有一丝宠溺,居然把舒妃剥的醉虾给了皇后娘娘,也不是那种不吃的给皇后娘娘,反而是见皇后娘娘吃得开心,就让何瑞给端过去了。   从前宫中妃嫔再怎么斗来斗去,也是小打小闹,毕竟谁也不在皇上那里占优势,但如今皇上待皇后娘娘似乎有所不同。   中秋夜宴要散了,皇上今晚宿在何处,成了众妃嫔最关心的事,一个个翘首以盼,满心期待能被皇上点中。   林婳吃饱喝足了,也玩开心了,眼见得要散场,起身便准备回她的永安宫去。   “皇后,”突然,文宣帝叫住了她。   林婳猛地顿住脚步,回头看过去,“恩?”   只见得文宣帝站起身来,抬起手臂拂了拂袖袍,道:“走吧。”   “恩?”林婳拧了拧眉头,又想怎样?   文宣帝走近了来,俯视着她道:“今晚,朕宿在永安宫。”   一语激起千层浪,皇上居然选了皇后,虽说今日是中秋,但中秋也没规定必须去皇后宫中啊?   况且前些日子,皇上在皇后宫中连宿了好几日,这还不够多吗?看看她们,都已经不记得皇上多久没踏入她们的宫中了。   林婳闻言,往后一退,微笑着道:“皇上,您还是去其他妃嫔的宫中吧,臣妾这几日身子不太方便,还是别污秽了皇上您的龙体。”   来月事了?   众妃嫔听了,面色掩不住欣喜,又有机会了。   “哦?这般啊,那朕便回长明宫吧。”文宣帝抬脚就走,何瑞一众随从连忙跟上。   众妃嫔眼巴巴地看着文宣帝头也不回地走掉的身影,目光戚戚:皇上,您难道不考虑、考虑我们?   -   静夜沉沉,宫墙笼罩在十五的月光下,好似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纱。   舒妃、王婕妤、还有李美人选择步行回宫,顺便消消食,都带着些颓废之色。   李美人突然道:“心里突然就很不是滋味。”   “恩?”舒妃和王婕妤纷纷扭头往过来。   李美人继续道:“做宫妃锦衣玉食,不知人间艰苦,家族也跟着一块沾光,可我就是不得劲,特别没滋味。”   王婕妤:“有这些还不够?你还想要甚么?”   “自然是皇上的宠爱,”李美人道:“皇上是不是一点都不喜欢我们?那为何还选我们入宫?”   这话说得舒妃和王婕妤纷纷噎住了,就连李美人自己也顿住了——她们也不是皇上选进宫中的。   孝贤皇后和娴贵妃,都是先帝给挑选的,代表着朝廷中一武一文的势力,早在皇上还是太子时,就进了东宫。   而她们这些妃嫔,是皇上登基后,选秀选进宫中的。   但选秀那天特别尴尬,皇上并没有出现,反而出城巡军营去了。   她们是由太后、孝贤皇后以及娴贵妃选出来的,根本就不是皇上自己选的。   这不是皇上自己选的,自然是不喜欢,打进宫来,侍寝的次数简直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李美人抬手让随行的宫女退后,远远地跟着就行了。   她压低了声音同舒妃和王婕妤道:“其实我一直想问你们,皇上是否有隐疾啊?”   舒妃和王婕妤脸色一变,齐齐道:“慎言!”   李美人鼓了鼓脸颊,把到了喉咙边的话憋了回去,面色讪讪道:“知道了。” 第66章 拉她手了   “唉……”   这已经不知是林婳第多少回唉声叹气。   伏在案桌上画画, 寥寥两笔,就失了兴致。坐下抚琴,不过两下, 就变得心浮气躁。   想逛盛京的市集,想去天香楼试试新出的菜, 还想去吃吉祥大街刘婶家买龙须糖吃,更想去逛逛戏园子、去茶楼听书、去看杂技, 便不去做这些, 就在盛京郊外随处走走, 看看田园风光也好。   可能是知道从今往后不能自如出宫,呆在皇宫中腻得比从前进宫小住快得多了。   “皇后娘娘,”苏姑姑请示道:“要不去舒妃宫中坐坐?”   在后宫, 能一块玩耍的人只有后宫妃嫔了。   “不去,”林婳又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着琴弦,一手撑着下巴有气无力道:“每回去她那处,她要么是在算账,要么是在训后宫的女官们, 我被迫拉着一块听, 美其名曰顺便了解了解,简直太煎熬了。”   “那奴婢去把李美人请来, 让她陪娘娘您下棋?”苏姑姑又建议道。   林婳摆手:“她棋品太差, 一盘棋抵赖无数次, 不玩也罢。”   苏姑姑:“那王婕妤?”   “她胆子小,见着我跟老鼠见着猫似的, 还是别吓着她了。”   这下没人了,娴贵妃是她死敌,绝对不能来往。容美人和周才人又是娴贵妃那边的, 就算其中的周才人三番两次示好,林婳从来都是礼貌性的应付,几次后,周才人也识趣,不往林婳跟前凑了。   “皇后娘娘,”月橘抱着一大束桂花树枝,大步踏进来,笑道:“您猜我方才在宫里瞧见了谁?”   “是谁?”桂花香气袭人,林婳起身拿来一枝瞧了瞧,在那绿而宽的叶子下,是拥簇在一起的细碎金黄色的桂花,虽小但香气浓郁、沁人心脾。   “是方小姐,”月橘道:“正巧碰着她进宫,往娴贵妃宫里去了。”   林婳面上一喜,正巧无趣,方映雪就进宫来了,“你去毓秀宫请她到御花园望风亭来,就说我找她叙旧。”   这么些日子不出宫,她所接触的都是宫内的事,天知道她多想听听宫外的新鲜事,她要憋坏了。   “绿翘,去准备些小食,我们先行一步去望风亭等着。”林婳吩咐道。   御花园内一片绿意浓浓,阳光穿过树叶影影重重落在青石地板上,林婳踩着青石板穿梭在树林中,清幽的风拂过桂香浸人,她穿着一身白绿相间的衣裳,清爽宜人。   “不知我表哥与方映雪有没有甚么进展?”林婳道:“映雪比我还要大上一岁多,她应该也在议亲了,我表哥若再不抓紧,可别叫旁人抢了些,毕竟是方丞相的掌上明珠,谁不想娶她?家世好的有,家世不好的更是想娶了她一步登天,表哥难啊。”   她隐约也有担心,没直接说出来。   其实在朝廷之上,武官和文官向来政见不合,常常闹得不愉快,她未出嫁在家中时,就曾听的她爹爹骂了好几次方丞相甚么“酸腐文人”、“老古板”、“茅坑里的臭石头”等等。   表哥乃定远侯后人,自然也是站在爹爹这边的,这就与方丞相相当于敌对了。若表哥去方府提亲,方丞相不把他连人带物地扔出来,就已经算好的了。   绿翘却道:“表少爷喜欢方家小姐吗?奴婢不觉得啊,表少爷对方小姐并不热络。”   林婳笑了笑,道:“这不热络,不代表不喜欢,我表哥就是个闷骚的性子,他若是很热络,那反而是没那个意思。”   突然,迎面走来两人,还未看清人就走近了,只见是萧弈谦和他的随从,萧弈谦一如往常喜穿湖蓝,温雅如玉,已然不见当初在宫外流浪时的狼狈。   萧弈谦怔了怔,许是没想到会在此处碰见林婳,很快反应过来,行礼道:“臣见过皇后娘娘。”话及此处,只觉喉咙里充满了苦涩。   “不必多礼,”林婳客套道:“有些日子不见,可还好?”   “好,还好,”萧弈谦忙回答。   林婳微微颔首了下,抬步继续往前走去。   “婳儿,”萧弈谦忽然叫住她,林婳停下脚步,回头笑了笑说:“顺阳郡王,还请你注意一下称谓。”   “是,皇后娘娘,”萧弈谦苦笑了下,道:“我有些话想与你说,娘娘您能否听我说罢?”   林婳想了想,毓秀宫到御花园的望风亭去,有段路程,方映雪应当不会那么快过去,于是便点了点头,“可以。”   绿翘和萧弈谦的随从皆退到了一旁去,留足了空间给他们二人说话。   “抱歉,从前的一切都是我的不对,是我太糊涂,是我太任性妄为……”   萧弈谦向林婳道歉了,这一次是真心实意的道歉,林婳沉默了一会后,干脆地接受了他的道歉,“事情已经过去,你也受到惩罚了。如今已事过境迁,我不生气了。”   林婳想起萧弈谦之前那样毫无尊严的狼狈样,心底最后的一口怨气也没了。   “我知晓嫁入皇宫,绝非你所愿,若你需要帮助,我必定——”   林婳笑笑道:“虽说不生气了,但也无法再如从前那般了,我的事就不劳顺阳郡王您操心了。”说罢,她向前走去,绿翘见罢连忙跟上。   萧弈谦愣怔片刻,再放眼望去,只瞥见一抹余影消失在拐弯处,他心口胀胀的很不舒服,此刻才真正明白过来,他究竟想要的是甚么,想要的早就在他身边,明明唾手可得,他却不懂得珍惜。   侧边低矮的灌木丛后,有两个宫女正猫着腰除草,一早就蹲在这处了,但皇后娘娘和顺阳郡王并未发觉,以至于两人靠在一块说了许久的话,她们都看到了,只是离得远,听不见他们说的甚么。   “唉……好好的一对璧人,竟阴差阳错的分开了,可惜了!”   “是啊。”另外一个宫女附和道。   即便,皇宫内有明文规定,不得妄议任何事,特别是主子们的事。   但耐不住宫女太监们在宫里的日子过得一成不变,也没个甚么寄托,便是再屡屡禁止,也总会偷偷摸摸地传一些谣言,更何况这回不能算谣言,顺阳郡王和皇后娘娘那是打小就订亲,又是青梅竹马一块长大,早就是众人眼中看好的一对,也是众人喜欢的一对。   皇后娘娘从前是郡主的时候,没架子,待他们这些宫人和善;顺阳郡王更是一等一的良善之人。   在心底说一句大逆不道的话:顺阳郡王的性情不知比皇上好上多少,论匹配,肯定是顺阳郡王与皇后娘娘更为匹配。   现下被人撞见了两人在宫中碰面,还有说有笑,岂能不让宫中的太监、宫女们兴奋。   三个小太监在一处山坡上,给种在山坡上的菊花施肥,马上这些菊花就要开放,得多施些肥料,让它们开得更好。   蹲着忙碌了大半个下午,暮色已至,眼见四下无人,便坐下歇息一会,说起了这两日宫里的传闻。   “紫云郡主如今已然是皇后娘娘,既已成定局,便是她对顺阳郡王再有意,也回不了头了。”长得圆的太监眯着眼睛说道。   “是啊,若这顺阳郡王能早点醒悟过来,那还有回旋的余地。”面相瘦巴巴的太监在地上拔了一根草,把那草根嚼在嘴里,笑了笑道:“真是可惜了,这么一对璧人被拆散了。”   “怎么还余情未了?”另外一个不瘦又不圆的太监诧异问道。   “你没听说?”圆圆的太监说道:“都有人亲眼见到皇后娘娘与顺阳郡王在树林里说话,皇后娘娘还伤心地落了泪,顺阳郡王满脸心疼地拉了皇后娘娘的手,这难道还不是余情未了?”   “唉……”不瘦又不圆的太监叹气摇头:“造化弄人啊!”   “什么造化弄人?你们这些奴才在此处胡说八道甚么?”忽然头顶一声炸响,皇上身边的总管太监何瑞穿过灌木丛走来,厉声呵斥道。   这三个太监惊得抬头,才看到了不远处长身玉立着的皇上,吓得赶忙跪地求饶:“皇上饶命,皇上饶命——”   何瑞沉着脸道:“来人,把这三个狗奴才押去暴室受刑,再逐出皇宫去。”   萧弈洵抬步沿着石阶往坡下走去,背在身后的那只手不自觉握紧了——   她哭了?萧弈谦还拉她的手了?   余情未了?呵呵——他倒是想看看究竟是怎么个余情未了! 第67章 嫉妒心呐   天刚黑, 永安宫的大门便紧闭上了,宫殿里灯火通明,正是用膳时辰, 各种从御膳房出来的美食美酒摆了满桌,有清蒸的、香辣的大闸蟹, 还有麻辣、卤制的虾,凉拌三丝, 卤拼牛三件, 油辣子凉拌的粉条等等, 让人看一眼,就食欲大开。   弄这么多吃食,还摆上了酒, 可不就是林婳把方映雪拉到永安宫喝酒来了。   “这,这不太好吧,你如今毕竟是皇后娘娘,”方映雪别扭道:“我还得回去,若叫贵妃知道, 我——”   “没事, ”林婳按着她,拿过酒壶给她倒酒, “你也说我是皇后啦, 我寻你说说话, 她哪里敢有什么话?”   清润的酒水溢出酒杯来,方映雪低头直勾勾看着, 心口沉甸甸的,喝点酒也好。想罢,她抬手抓住酒杯, 仰头一口饮尽,“平日里也没少说,我还有什么好在意的。”   因为她不愿意入宫,更是造成林婳阴差阳错抢了皇后之位,如今娴贵妃对她没什么好脸色,便是连今日召她入宫,不过是还想打她的主意,这次不是让她入宫为妃,而是想让她去联姻,嫁给平南王之子,助方家再登上更高的位置,也好让娴贵妃在这后宫之中地位更稳,没准将来有一日能将林婳取而代之。   方丞相也有这个意思,觉得平南王世子人品家世皆为上,更何况他这些年与林国公不和已久,若有了平南王这份助力,于他在朝堂之中大有裨益。   她就是一颗棋子,于父亲而言是,于长姐而言也是,唯独不是他们的亲人。   “倒酒,”方映雪咚地一声放下酒杯,大有不醉不归的架势。   “恩?”林婳细细打量她的神色,总觉得她有点不对劲,之前在御花园小坐时,问起她这些日子为何避开自己,又问与表哥叶庭风可有来往,她都支支吾吾的,不大愿意答。   林婳让绿翘给她斟酒,方映雪连喝三杯方才消停下来,面颊一下晕红起来,一看就是不能喝的。   “哎!”林婳拿胳膊肘撞了撞她,倾过去问:“你别害羞嘛,我就问问,又不会说出去。到底你跟我哥现下是什么情况啊?”   方映雪脸上的笑容登时勉强起来,回避林婳的视线,“你别胡说八道了,我跟你哥哪有什么情况?我跟他根本就……不熟。”   “不熟?”林婳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撩起她的衣袖来,笑道:“若真不熟,那你手腕上戴着的是——”她一下顿住,方映雪原来戴在手腕上的干花手环被一个玉镯代替了,她再抓起方映雪的另一只手来瞧,手腕上空荡荡的,不见任何饰物。   “你用花做的手环去哪儿了?”林婳诧异看向方映雪,方映雪却满不在意道:“扔了啊,戴着玩了几天,觉得不好看就扔了。”   “扔了?”   这不可能,方映雪是个执着的人,从小到大一直跟自己作对,死不投降,她怎么可能就不喜欢表哥叶庭风了呢。   “别问这些好不好?”方映雪倒了酒,敬她道:“今日我就姑且当你还是从前的紫云郡主,不是什么皇后娘娘,就不分尊卑了,来,我敬你一杯!”   林婳端起酒杯,同她的酒杯轻轻一碰:“也罢,今日我们只管喝酒叙旧,不管其他的。”   ……   萧弈洵到了永安宫外,只见永安宫大门紧闭,隐隐约约听得里面传来琴音,还有笑声,似乎在庆祝什么。   “上前敲门。”萧弈洵淡声道。   何瑞忙上前去叩永安宫的宫门,叩了好一会,才来了人开门,来开门的是个小太监,一见是皇上来了,惊得腿脚一下软了,跪倒在地,“奴才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安!”   萧弈洵目光从敞开的宫门缝往里瞧,只看得见里面灯火通明,其余什么都看不见,这会琴音和笑声倒是清晰了些。   “是谁到永安宫来了?”萧弈洵眉锋微压。   “回皇上的话,是方丞相府上的方映雪小姐,”小太监老实回答,又道:“奴才这就进去通报——”   话还未说完,就让何瑞一把拦下了,萧弈洵抬脚往里走去,身后的一众人都远远地跟着,留在了永安宫的庭院里,并没有进主殿内。   萧弈洵越走近主殿,琴音和笑声越清晰,里面欢声笑语的,似乎遇着了什么喜事。   是因着方映雪到永安宫做客高兴?还是因为跟萧弈谦互诉衷肠,又惺惺相惜高兴?   他走进殿内,入眼的便是满桌喝空了的酒壶,还有满桌备着下酒的菜,大闸蟹和小龙虾等等。   萧弈洵眉头一下蹙了起来,还记得她中秋家宴上说身子不便,这才过了一天,就开始吃寒性的大闸蟹和小龙虾?就不怕伤了身子,身边的人也不提点着?   倏然间,他想明白了,什么身子不便是假,拒绝与他同床共枕而眠才是真。   萧弈洵心底积压的怒火,这会腾地一下全升起来了,原来又生气又嫉妒,是这般滋味。   但见林婳一边抚琴一边与方映雪嬉笑,全然没发现他走了进来,她笑着道:“好好,我承认,是我跟萧弈谦一块捉弄的你,谁让你那时这么遭人恨呢——”   萧弈洵唇角骤然抿紧,听到林婳口中说出这个名字,还说得这般熟稔,昭示着他们曾经的亲密无间,有很多共同美好的回忆,而这些回忆里都没有他。   “皇后可真有闲情雅致!”萧弈洵信步走到灯光处。   一屋子的人见到乍然出现的文宣帝,个个脸色一变,忙起身行礼,“臣妾/臣女/奴婢见过皇上,皇上万安!”   萧弈洵走近了林婳,修长的手指从她方才拂过的琴上拨了拨,琴弦发出铮铮地声音来,他把怒火压了压,语气低低道:“平身吧!”   “谢皇上,”一行人忙起身,而方映雪很识时务道:“夜色深了,臣女这就告退,就不打扰皇上和皇后娘娘了。”   “去吧。”萧弈洵轻轻一拂袖,自然地在一旁的紫檀木圆凳上坐下。   方映雪忙行了行礼,这就退下了,林婳看得目瞪口呆,不带这样的,说好的姐妹情深呢?怎的让她独自一人面对皇上,况且现下皇上面色好像不太好的样子。   “呵呵,”林婳干笑两声缓解气氛,“皇上,您怎么来了?”   “朕不能来吗?”他冷冷地望过来,“还是皇后你心里不想让朕来?”   “……”林婳被噎了噎,脸上笑容也跟着一滞,随即又扬起笑容,说着讨巧的话,“怎么会,皇上您能驾临永安宫,是永安宫上上下下的福气,我们盼得脖子都盼僵掉了。”她边说着边招手示意绿翘等人将满桌的吃食、酒壶撤掉。   萧弈洵目光却随着她落在满桌的狼藉上,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皇后可知晓大闸蟹和小龙虾这些乃是凉性之物?”   “知晓,自然是知晓的,”林婳笑道:“所以我才喝了那么多酒啊,其中就有黄酒,黄酒暖胃,能抵消这些凉性。”   这般说法,便不能怪她大晚上饮酒作乐了吧。   “哦?”萧弈洵就像一个经验老练的猎人,一步步将林婳这只猎物逼到陷阱中,“皇后不是身子不便吗?朕似乎听太医说过,这女子身子不便,最是沾不得性寒之物,怎么?”他蓦地提高了声音,身上的威压一下排山倒海地上来了,“你们在皇后身边伺候,竟也不知提醒?若是皇后凤体受损,你们担得起吗?”   这么一质问,一屋子人吓得全都跪了下来,“请皇上恕罪!”   林婳斜睨着他,瓮声瓮气道:“皇上您恐怕是记错了吧。”   “皇后实在质疑朕的记性?”萧弈洵听见了,冷眼唰地一下扫了过来。   “不,不,不是,臣妾不敢,”林婳被这冷眼吓得一个激灵,不自觉磕绊了几下,又怕萧弈洵寻绿翘她们的晦气,赶忙解释道:“皇上,臣妾没有身子不便,吃一些这个,也是无碍的。”   “那皇后在中秋夜宴上说的话,是诓朕的?”他微挑剑眉,眸光如刀。   “……开个玩笑也不行吗?”林婳怂怂地道,她捏了捏拳头,努力把气势找回来,“反正要打要骂,你只管找我便是,不许为难我宫里的人。”   “呵呵,”萧弈洵冷笑两声,倏然起身走近来,伸手握住她的胳膊,幽幽道:“朕又怎么会责怪皇后呢,心疼还来不及呢。”   一直的,一直在他面前戴着一副假面具,她还想戴多久,难道就不能对他坦诚以待?   至少,她对萧弈谦是这样的,什么喜怒哀乐都展现给萧弈谦。   而在他面前,永远隔着一层疏离,永远看不到她真正的性格。   他目光有些不对劲,林婳毛骨悚然地往后退去,然他用力握住她的手腕,她退无可退,倏然他猛地用力一拽,林婳猝不及防地撞进了他的怀里,头还磕在了他坚硬如石的胸膛上。   “唔——”林婳呼疼了下,头顶处传来皇上低笑的声音,“皇后今日可真是主动,你放心,朕今夜一定歇在永安宫,不让皇后您苦苦期盼。”不等林婳反应,就倏然将她拦腰抱起,“来人,去准备热浴。”   林婳:???   她猛地反应过来挣扎,“你,你干什么?”   萧弈洵轻而易举制住她挣扎的身体,抱着她往寝殿内去,听见她这般问,俯首贴在她耳旁,低哑的笑着道:“皇后,你忘了吗?你跟朕还未曾圆房。”   “不,”林婳满身心抗拒,伸手用力推着他的胸膛,要挣扎跳下去,萧弈洵手臂微微一收,将她抱得牢牢的,她立时挣扎不动了。   “啊……我头,我的头突然好晕,定然是我方才喝多了酒,皇上你快放我下来,臣妾要吐了。”林婳捂着嘴,装作要反胃的样子。   萧弈洵眼底噙着冷笑看她演,穿过珠帘和纱幔,来到凤塌旁,他俯身下去,将她放在了凤塌之上。   林婳一个翻滚到里面去,扯着被子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你,你不要过来,我是真的不舒服。”   “不舒服吗?”萧弈洵坐下靠近了去,“朕方才见你与方家小姐谈得挺开心呀,并无不适啊?”他伸手去扯林婳裹在身上的被子,目光逐渐危险,“还是说皇后你心里有其他人?所以才如此抗拒跟朕圆房?”   “啊?”林婳被他这么一问,不由一怔,随即信口拈来地表演痴心道:“怎么会,臣妾心里从来只有皇上你一个人,怎么可能还有其他人,皇上您别冤枉了臣妾!”   “朕冤枉你了?”萧弈洵嗤笑一声,道:“如今这后宫都传遍了,人人都亲眼见到你与顺阳郡王在御花园林中小聚,又是抹眼泪又是牵手,如此我还能冤枉了你?”   林婳蓦地一个起身,又把被子裹紧了些,气呼呼道:“什么乱七八糟的,谁抹眼泪了?谁跟萧弈谦牵手了?哪个嘴碎的胡说八道,看我不撕了他们的嘴!”   “不是真的?”萧弈洵那双桃花眼露出几分困惑,在真与假之中来回徘徊,心口又酸涩又堵得慌,像是有一只手时不时地在紧拽他的心脏。   “当然是假的了。”林婳气死了,合着突然发疯,是以为自己跟萧弈谦给他戴绿帽了,“萧弈谦那厮,我恨不得一巴掌给他扇出盛京城去,扇出大齐朝去,我与他岂会还有什么干系!到底是哪个嘴碎的到你面前胡说八道,你叫她来对峙!我不能白白地被这样冤枉了。”   “那你与萧弈谦见过?”萧弈洵心口不那么堵得慌了,但还是吃味。   “皇宫就这么点大,他进宫看母后,我在宫里碰见他,不足为奇吧?”林婳脸颊绯红,情绪激动道:“这也不行?这也要传这么些是非?”   萧弈洵见状,马上改口,一双潋滟的桃花眼里透着无辜,道:“你放心,朕早已命人惩戒了嚼舌根之人,皇后你对朕的情意,朕都明白。”   林婳震惊地看着他,他都明白什么了?她何时对他有情意了?讨厌还来不及好吧!   萧弈洵倏然靠近了,一股龙涎香扑面而来,香得林婳头晕脑胀的,她往后退了再退,被堵在了床角落,“你,你干嘛?”   萧弈洵伸手擒住了她的下巴颏儿,不再那么清冷的目光落在她的香唇上——不知今日尝起来是什么滋味!   他缓缓俯身,薄唇吻了过来,林婳惊得瞳孔放大,下意识伸手去推,却被萧弈洵轻而易举抓住,眼看唇就要压过来了,林婳赶紧偏头一躲,哎嘿!躲过去了。   萧弈洵却抓着她的手轻轻一带,将她带倒在床上,又要倾身吻过来——   不不不,林婳内心十分抗拒,拼命摇头躲避,被萧弈洵一掌固定住了小脑袋,眼见吻就要落下来了,林婳猛地一个抬头撞过去,两人的脑门磕得一声清脆响。   萧弈洵皮糙肉厚没半点事,眼底带笑看着她,林婳疼得泪浸眼眶,干脆就小题大做,用力一憋眼泪落下了,抽抽噎噎地说:“皇上,你欺负人,我要去告诉母后。”   萧弈洵停住,胳膊撑在她身侧,目光中带隐隐笑意,“朕欺负你了?皇后你莫要冤枉朕,我们是夫妻,做些夫妻间该做的事,怎能说是欺负呢?”   “你,你先起开!你压着我头发了,疼死了。”林婳故作娇嗔,拿小拳拳捶他胸口,卸下他的防备。   “哦,那好吧。”萧弈洵用力一撑,坐了起来,他衣襟微敞,墨发凌乱,眼尾发红,清冷的眸子里有暖意晕染开来。   若仔细瞧过了,必然会被他蛊惑了。   但林婳一心只想逃跑,一个鲤鱼打挺起身,连滚带爬地就要趁机开溜,什么夫妻间该做的事,你爱找谁找谁去,别来烦她!   不想脚下被裙裾一绊,整个人向床榻下摔去,萧弈洵见状忙伸手去捞她,然捞了个寂寞,只听得咚地一声闷重响,林婳摔了个结结实实,“嗷呜……我的胳膊——”   “你,还好吧?”萧弈洵满目错愕,立马下榻来扶她,林婳僵着右手胳膊,哭得梨花带雨,气极了拿杏眸瞪他,“好个屁啊,我胳膊都折了!” 第68章 怪会讨人欢喜的   夜晚, 容美人睡不着,派人去太医院抓一副促进安眠的药,她宫里的宫女婉儿提着宫灯, 走到了太医院,不想没见着一个太医, 就只有一个当值的吏目在,一问才知今晚当值的太医全被皇上召去了永安宫, 吏目还多嘴了一句, “便是不当值的太医, 也都从宫外召回,被召去了永安宫。”   婉儿好奇问:“为何都召去了皇后宫中,是出了什么事?”   吏目将抓好的药递给婉儿, 眯眼笑了笑,说:“这就不能说了。”   婉儿眼珠子一转,嗅到了这其中的猫腻,她撩了撩耳边的碎发,朝吏目小官眨巴了两下眼睛, 娇滴滴道:“好哥哥, 你就跟我说说呗,人家好奇死了。”   吏目侧头望她, “这位宫女姐姐, 你眼睛可是有什么疾病?”   “……”婉儿脸黑了黑, 拿出杀手锏,掏了一锭银子塞给吏目, 想打听情况,“你看这里就我们俩,你拿了银子也无人知, 你看你在这太医院做抓药的,俸禄肯定不怎么样吧,就当是我们家娘娘酬谢你为她抓药的功劳。”   吏目犹豫了一下,快速地把银子收了,低声道:“我只知道来传话的太监说皇后娘娘胳膊折了,其余什么就不知了。”   手折了?还是皇上在皇后宫中的时候,这其中是有什么猫腻?   婉儿提上药,紧赶忙赶地回绮玉轩,去将此事告知容美人。   -   永安宫,太医们齐聚于此,一同商讨了一个最好的治疗方案,给林婳治了胳膊。   “情况如何?”看到胡院判等人出来,萧弈洵禁不住抢先开口问道。   胡院判行了行礼,不紧不慢地说:“回皇上,皇后娘娘手臂骨折了,幸而只是轻微骨折,养两个月左右就能养好。微臣已经给皇后娘娘用了药,手臂也固定好了,只需在这两个月里谨遵医嘱,两个月定能好全了。”   萧弈洵听罢,暗自松了一口气,起身往内殿去,想去看看林婳,不想被月橘抬手拦下了。   “皇上,我家小姐累了,只想好生歇息,恐怕没什么好精神来应付皇上,”月橘阴阳怪气道:“您还是留步吧。”   当时在寝殿内,只有他和林婳,摔的那一下动静很大,弄得一屋子的人以为是他伤了林婳,诚然他也有错。   面对月橘的不恭敬,何瑞要护主,又要不得罪皇后娘娘,替皇上铺路,便赔了笑在脸上,正欲上前说一番话调节,不想皇上先抢先了一步。   萧弈洵道:“如此,你们且好生照看皇后,朕明日再来看她。”   -   翌日一早,众妃嫔比往日更抵达永安宫请安,都知道了昨晚皇后请太医之事,也知道皇上昨晚在永安宫,只是不知具体出了什么岔子。   “看来今日皇后娘娘是没法见我们,也不敢见我们了,”容美人掩嘴浅笑,道:“我看我们还是早些回去吧。”   “你这话里有话啊,”周才人道:“昨晚上你屋子里的宫女出去了一趟,可是听着了什么风声?”   容美人收敛了笑意,瞪了周才人一眼,“周才人还真是关注我屋子里的人啊,就是宫女出了门都知道。”   周才人道:“绮玉轩地方小,便是有个什么响动声都能听见,容姐姐屋里的宫女这般大动静的出门,我想不知道也难啊。”   “呵呵,”容美人冷笑,“你今日倒是挺伶牙俐齿啊。”   “好了,”娴贵妃听不得她们俩为这么点小事斗嘴,看向容美人道:“说吧,你都知道些什么。”   容美人不高兴地努了努嘴,还是靠近了来,低声说道:“听说是皇后娘娘胳膊折了,皇上打的。”   众妃嫔一听,满脸震惊,“这,这是真的?”   “当然,”容美人笃定道:“除了皇上,谁敢伤皇后?”   明明是才入秋,天气还是炎热如夏日,这会子太阳升起,照在众人身上,只是站着也冒汗,这会都齐齐打了个寒蝉,胳膊折断了!这得多疼啊!想想就觉得可怕。   原来皇上对她们冷着脸,还算是好的,要像皇后这样,胳膊都给你折断了,那也太惨了!   “皇后娘娘,大家都在外头等着,真的不见?”永安宫内,林婳吊着一只右手胳膊,左手正拿着勺子吃早膳,吃的是黄金蛋饺,舀了几次都掉了,她顿时来了火,道:“不见,让她们走。”   这个样子,去见人也是叫人笑话。   苏姑姑道:“那奴婢这就去跟各宫娘娘说说,让她们都回去了?”   林婳摆了摆左手,让苏姑姑去办,伸手端来一碗粥舀着吃,动作幅度太大,右手胳膊不小心碰着了桌子,“嘶……”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绿翘见状,赶紧过来帮林婳端粥,“娘娘,您慢些,想要什么,让奴婢给您拿。”   林婳叹气,“我都成废人了。”   “也是暂时的,”绿翘安抚道:“太医说了,两个月后会好。皇后娘娘您可以担心些,别再碰着磕着,否则耽搁了愈合,以后您拿画笔都拿不稳了。”   林婳听罢,心有戚戚地坐直了身体,小心注意着右手胳膊。   “对了,等会你派人去毓秀宫请方映雪来,昨晚上让皇上扰了兴致,今日继续,”林婳还惦记着问她对表哥究竟是何心意,不管是叶庭风,还是方映雪,她都希望他们幸福,可能这就是对于自己在感情上废了的一种补偿心里吧,她突然有点明白母后对她婚事的执着了。   绿翘立刻去办,遣了个小宫女去毓秀宫请人,小宫女很快回来,说是方映雪已然出宫去了。   “这么快就出宫了?”林婳诧异。   这时,听得外间月橘大声说道:“还请皇上恕罪,我家娘娘身子实在不舒服得厉害,不能接驾,还请皇上您打道回府吧。”   “哎,你这丫头怎么就那么不知尊卑!对皇上也敢大呼小叫,”何瑞的声音响起,“皇上就想进去看看皇后娘娘,怎么就连看都不能看了?”   “娘娘?”绿翘请示林婳道:“要不要我去——”   林婳摇摇头,“不见不见,我的胳膊没好之前,谁也不见,更别说他了。”   月橘大咧咧地声音又响起:“皇上怎么了?皇上就能对我们家娘娘动手?把我们家娘娘胳膊弄折了?害得我们家娘娘疼了一晚上,哭得眼睛都肿了。”   “……”林婳扶额,月橘这丫头也不要把什么都说出来好不好?   真是丢人呐!   “她哭了?”忽然,有听见文宣帝那低沉的声音响起,“她可有好好吃药?现在还疼吗?要不要叫太医来看看?”   月橘道:“皇上,您还是请回吧,我们家娘娘自有我们这些奴婢照料,您就别来惹我们家娘娘生气了。”   好样的!不愧是月橘,天不怕地不怕的。   外间一阵寂静,过了好一会,才听见脚步离开的声音,接着想起太监宫女们送驾的声音。   “月橘,你进来,”林婳高声喊道。   月橘快步走了进来,“娘娘,您有何吩咐?”   林婳笑着把一碟未动的玫瑰酥酪推过来,又给她倒了一碗鲜奶,道:“你方才做得很好,这些赏你。”   月橘眼睛一亮,喜笑颜开地谢恩,“谢皇后娘娘赏赐。”   -   皇上弄折了皇后娘娘胳膊之事,很快就在皇宫之中传开了来。   大家心里都清楚,这一回难得没胡乱嚼舌根,哪里还敢,皇上对皇后娘娘尚且这般狠,更何况是对他们这些奴才,就前些日子,司设房的三个小太监不知因何事惹恼了皇上,在暴室受了刑后,被逐出了皇宫。   太监能生存的地方只能在这皇宫之中,这被赶出了皇宫去,哪能还有活路!   “皇上来了。”听得一声低呼,御花园里清扫的宫女、太监们犹如鸟雀散开,避开文宣帝途径之处,   ……   何瑞跟在皇上身后缓步走着,入秋了天气还十分燥热,走了一会儿路,喉咙就干得冒火,这会就他一人跟在皇上身边走不开,本想着在路上碰见宫女或者太监,让他们前去长明宫通报一声,让提前准备了消渴的冰果子,哪想一路走来,连个宫女、太监的鬼影子都没瞧见。   “奇怪?人都哪里去了?”何瑞垫着脚,目光穿过重重叠叠地树叶四下望着。   萧弈洵信步往前走着,对于何瑞的话,道:“别寻了,你找不到人的。”他察觉到了,这两日几乎所有宫人都躲着他走,即便是常年在长明宫服侍的宫人也不例外,一个个见到他跟见到鬼一样的,面色煞白、瞳孔里俱是惊色。   何瑞禁不住问道:“皇上,您跟皇后娘娘是真的吵架了?皇后娘娘的伤应该是意外吧?”   “不然呢?”萧弈洵的桃花眸斜睨一眼过来,“难道你也认为是朕对皇后动了手?”   “不,怎么会呢,”何瑞坚定道:“皇上您对皇后娘娘的情意,奴才都是看在眼里的,您怎么可能对皇后娘娘动手。”   这话说的,还真是越描越黑,萧弈洵沉了沉面色,继续向前走,真是可恼!居然没有一个人相信他。   他生气,倒不是因为他的人品被质疑,反而是因为宫里的人都觉得他跟皇后娘娘关系极差,两人见面几乎就是仇人了,明明不是这样的。   更让他气恼的是,每次去永安宫都会被拒之门外,那守门的宫女月橘说话阴阳怪气,他本来就自责,那番阴阳怪气的话说出来,他更是自责,越自责越见不着林婳,他憋得那个难受啊,简直抓心挠肺,一直坐立不安,这不就来御花园走走,但并未有什么缓解。   林婳一日不原谅他,他一日都不会好过。   这时,远远的见着郭公公走来,他走近了到文宣帝面前行礼,道:“皇上,太后娘娘请您即刻到长宁宫去。”   长宁宫内,安静祥和,宁太后品了一盏茶后,才缓缓地与候在一旁许久的萧弈洵说话道:“你跟婳儿的事,哀家听说了。婳儿胳膊未好全,我也不好喊她过来,就差人去喊了你过来。”   “母后,难道您也觉得儿臣对婳儿动手了?”萧弈洵面色不佳,为什么就没有一个人相信他对林婳的一片真心?难道他看着就像个天生冷血无情的人?   宁太后笑了笑道:“你是什么性子,哀家自然知道,怎么也不会对女人动手。哀家寻你来,就是想提点提点你,婳儿她打小就是吃软不吃硬,凡事你都得顺着她性子来,否则,怎样都会起反效果。”   “母后……”萧弈洵脸上难得闪过一丝气馁,“还请您指点儿臣一二。”   宁太后笑道:“疼她、爱她、宠她,不求任何回报,终有一天,她会发觉你的好。”   不求任何回报?   萧弈洵仔细品着这句话,是了,他总是在焦急的期待、并且迫使林婳对他有所回报,希望她赶快爱上自己,诚然这是在强人所难。   “儿臣知道了。”萧弈洵抿了抿唇,难掩嘴角扬起的弧度。   -   林婳足不出户,就呆在永安宫里养伤,跟宫女、太监们嬉闹玩耍,不用守皇后的规矩、也不用每日见后宫妃嫔在她跟前上演场面戏,过得倒也悠闲。   最近心情更是不错,因为讨厌的文宣帝终于不再到永安宫来,不强求非要见林婳一面。   只是,他每日都叫人往永安宫里送东西,各种各样的东西,以形补形的猪蹄,番邦进贡的珍奇异宝,还有一些民间解闷的小玩意等等。   知道她吃不惯宫里的菜,每每司膳房送膳食来,菜都不热腾腾了,便命人在永安宫里开辟了小厨房,特地寻了手艺绝佳的厨娘给她用,大齐朝各处的菜系都能吃上。   “皇后娘娘,”福祥三步并作一步走进殿内来,道:“ 皇上遣人来永安宫请皇后娘娘您,说是秋老虎一直不走,怕皇后娘娘您热着了,特地命能工巧匠在宫里辟了一间避暑的清凉殿,今日刚巧完工,请皇后娘娘移驾去清凉殿小住。”   林婳正热得一天连喝几碗冰粥降暑,听了福祥公公的话,心下也有几分惊讶,皇上这是心里过意不去,在赎罪吗?   不断送各种东西,还辟小厨房,又给她建清凉殿,居然这么会讨她的欢喜。若非知晓他是个什么样的本性,恐怕自己就要被他迷惑了。   “知道了,”林婳道:“也用不了几日,这秋老虎就走了,你去回了皇上那边的人,说本宫非常感谢皇上的恩典,不过本宫有伤在身,懒得挪地方,就不去了。”   “这——”福祥公公犹豫道:“皇上毕竟是一片好心。”   一旁的苏姑姑也劝,“这清凉殿已经辟好,您本就不喜热,且去小住几日也没什么,何况对您的伤也有帮助。”   “本宫说不去,那便就不去,”林婳道:“你们再啰嗦,我可生气了。”   -   长明宫,萧弈洵得到了皇后拒绝移驾到清凉殿的消息,他只笑了笑,并不往心里去,因为已经习惯了!   这些日子他往永安宫里送的东西,听人来禀报,都分给了永安宫伺候的宫女、太监们,林婳是一点也不领他的情。   不过也有收获,林婳至少留下了送去的几个厨娘,厨娘手艺绝佳,能讨得她在口腹之欲上的欢喜,也是不错的。   “皇上,”这时,小德子快步走进殿内来,“贵妃娘娘求见,说是有要事与您相商。”   “不见,”萧弈洵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他与娴贵妃能有什么事相商?   不想这话刚说出口,娴贵妃就踏进殿内来,一时之间,气氛不觉尴尬起来,当然只是娴贵妃一人尴尬,萧弈洵端坐着,面不改色地批奏折。   “臣妾给皇上请安,”娴贵妃娇滴滴地请了个安,只见她今日穿了一身耀目的红,衬得肌肤白如雪,媚眼如丝的,简直就是个绝色美人。 第69章 温泉行宫之行   “起来吧, ”萧弈洵看着书案上的奏折,并未抬眼看娴贵妃,语气冷冷道:“你来此, 所为何事?朕有令,若非朕传召, 不得随意出入长明宫。”   “是,臣妾一直谨记着, 不敢逾越。”娴贵妃道:“臣妾昨日去探望了皇后娘娘, 只是想将皇后娘娘的情况告知皇上罢了。”   “她见你了?”萧弈洵诧异抬头, 林婳养伤这些日子谁也不见,会见从来不合的娴贵妃?   “是的,皇上, ”娴贵妃笑盈盈道:“还说了好些话呢,臣妾慢慢与皇上您细说吧。”她一边说着一边从宫女手中端过冰过的莲子羹,“皇上,您先喝一碗莲子羹降降暑气,这莲子羹的莲子可是臣妾亲手剥——”   萧弈洵伸手接过, “你且直说吧。”他端过莲子羹却不喝, 顺手搁在了一旁的桌面上。   娴贵妃笑脸上划过一丝僵硬,但很快隐了去, 接着说道:“皇后娘娘她气色很好, 既吃得好, 又睡得香,胳膊上的伤也不疼了。还让皇上您也宽心, 以后要多多注意龙体。”   “是她让你跟我说宽心?”萧弈洵剑眉微蹙,不相信林婳会托娴贵妃说这些话。   娴贵妃尴尬一笑,“是臣妾揣摩了皇后娘娘的意思说的, 臣妾只是想皇上您开心。”   “开心?朕何时不开心了?”   娴贵妃噎住,慌忙垂首认错:“是臣妾会错了意,皇上您很开心,非常开心,”随即又拿林婳出来做筏子,“臣妾也只是想将皇后娘娘的情况告知皇上,皇上您又何必挑剔臣妾说的话。”   萧弈洵把身上的威压收敛了些,假装漫不经心问道:“那她可曾提到了朕?”   “自然是提到了,”娴贵妃道:“皇后娘娘似乎对皇上您还有点怨气。”   萧弈洵沉吟,该是很大的怨气吧,不然过了这么多日,还不许他踏进永安宫一步。   娴贵妃目光在皇上这张冷峻的脸上流转,芳心蠢蠢欲动,可算让她逮着了机会,此时帝后不和,她正好可以趁虚而入。   她缓缓地向皇上倾身过来,有意无意地拂动轻盈的大宽袖,让熏在衣裳上的香气萦绕在皇上周身,“皇上,你也莫要责怪皇后娘娘,她年纪小不懂事。”   萧弈洵闻言微微点头,确实还没长大,一团孩子气的没开窍,他心思如此明显,她却毫无反应。   “皇上,您也不要心急,且让皇后娘娘再长些时日,等大了懂事,自然明白皇上您的一片苦心,”娴贵妃一双纤纤玉手倏然放在了萧弈洵的肩膀上,正欲替皇上松松脖子,还未触碰到。   只见得皇上像是被针扎似的,一个闪身躲开了她的手,剑眉拧紧,“娴贵妃,你这是作甚?”   “皇上,臣妾只是想替你捏捏肩, ”娴贵妃心里憋闷,皇上这什么反应?她又不是瘟神附体,何至于此?   “不必,”萧弈洵冷下脸来,道:“娴贵妃请回宫吧,朕还要批阅奏折,实在不得空。”   娴贵妃不甘心,她这般盛装打扮了,怎能狼狈地被赶出长明宫去?   “皇上,”她委屈且娇滴滴地望着萧弈洵,身子一软倒向他,跌坐在龙椅上,全然一副皇上做什么都可以的样子,岂料皇上倏然起身躲得更远了,俊脸黑得都能滴出水来,“娴贵妃!看来你也需要去太医院治治脑子!”   娴贵妃大感羞辱,她都这般自轻自贱了,皇上没半点反应,竟然还目光不屑地将她与容美人相提并论,容美人除了是太后的外甥女以外,毫无过人之处,就是一个脑子里塞满了马料的草包。   她可是丞相之女,从小饱读诗书,乃是闻名盛京城的才女,她这么高傲,为了皇上落到这种地步,却依旧得不到皇上一个青睐的眼神。   娴贵妃怔怔然起身来,“原来在皇上眼里,臣妾竟是这般位置,是臣妾不知羞耻,惹得皇上厌弃,臣妾退下便是了。”话落见,眼泪倏然掉落,捂脸凄然转身离开,她这般痴心,又有何用?皇上从来不肯看她一眼。   娴贵妃出了长明宫,萧弈洵还是一言难尽的表情,不可避免地想起娴贵妃未入宫之前的各种暗箱操作。   尚在闺阁,还未及笄,方娴便深谙名利之道,在盛京城中营造她第一才女的称号,诚然她是有点才华,但第一才女的称号未免太重了些。   当初他还是皇子时,也不见娴贵妃对他有任何倾慕之心,反倒是他刚被册封为太子,盛京城中就传出了各种丞相府大小姐,也就是盛京城第一才女方娴自小倾心于他,且痴心不改,惟愿常伴他左右,便是不能做正妻,也心甘情愿。   堂堂丞相府的嫡小姐愿以侧妃身份呆在太子身边,这般痴情,岂能不叫众人同情且支持!   什么侧妃,她分明就是奔着太子妃的位置来的。   幸而先帝更看重于兵权,况且林国公府不止重武,也重文,交好的文官也众多,于是先帝便钦点了林国公府嫡长女为太子妃,而方娴则以痴情感动于先帝,成了太子侧妃。   说到底,娴贵妃不过是个贪权恋势的女子,还非要打着痴情的名号,并且还自以为隐藏得很好。   -   养了两个月伤,林婳的胳膊终于好了,但与文宣帝的关系依旧很糟糕,她有正当理由,不让萧弈洵进永安宫。   文宣帝竟然也很听话,说不让进就不让进,好几次人都到殿外了,月橘急急忙忙地去拦,其实也没有必定拦下的把握,只是那么一说,他居然真就转身离开了。   帝后不和,后宫也人尽皆知,大家也都站皇后娘娘,觉得是皇上欺负了皇后娘娘。   总不能一直不和下去,帝后之间的关系,不仅仅是他们两人之间的事,那可是关乎着整个后宫、乃至于朝廷的稳定。   于是,在宁太后的牵线下,在已经很冷的天气下,命他二人去温泉行宫小住几日,名义上是让皇后娘娘照顾皇上起居生活,其实是想撮合他们两个,总是不和,那要出大乱子的。   此时永安宫忙得人仰马翻,众人收拾皇后娘娘的各种物件,有衣裳、首饰、画具、棋盘各种各样的东西要收拾。   “苏姑姑,你别忙着帮我收拾啊,”林婳抱了一只猫儿在怀里,一边轻抚着一边同苏姑姑道:“不是让你跟我一块去温泉行宫吗?你且去收拾你自己的东西,绿翘她们自会收拾妥当。”   苏姑姑道:“奴婢还是不去了,想着趁您不在宫里的这些日子,回家去看看孙子孙女。”   林婳道:“等从温泉行宫回来,我再批准你出宫去探亲,这次你必须得一块去温泉行宫。这些天一下雨,姑姑的骨头就隐隐作痛得厉害吧,我问过太医了,泡温泉有助于缓和你的风湿病,你必须得随我去温泉行宫,这是本宫的命令!”   苏姑姑无可奈何地笑道:“如此,那奴婢就随娘娘一块去吧。”   林婳乘了轿子抵达出发队伍所在的地方,队伍已经整装待发,林婳被引去了与文宣帝坐的那辆马车,马车很宽敞又舒适,里面别有洞天。   林婳上去后,坐在了文宣帝的对面位置,尽量离他远远的,双手交叉收在腰间,做出一副抗拒与他交流的姿势。   “皇上,可以出发了吗?”何瑞撩起隔帘来问。   “嗯,”文宣帝轻声应道。   随即隔帘被放下,听得何瑞高喊一声“出发”,马车动了起来,向皇宫外驶去。   御花园的望风亭离这处并不近,但胜在高处,站在望风亭上,能看见皇上的御驾仪仗。   容美人收了手里拿着的千里眼,颇为愤怒道:“凭什么就让皇后随皇上去温泉行宫,我们却不能去?”   一旁的王婕妤小声道:“不是不去更好吗?这出了皇宫,只有皇上和皇后,若出了什么事,真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   “笨呐!能出什么事?”容美人道:“总之皇上肯定不是大家说的那样,上回我是说得严重了些,没准真就是个意外。”   “怎么?”舒妃瞥了一眼过来,“是你多添了词?”   容美人心虚地瞥开视线去,“我只说了皇后胳膊折了,可没说其他的。”   如此皇上折断了皇后的说法,只是猜疑,并未真凭实据,根据这么些年对皇上的感观,虽说性子冷了些,脾气有时候大了点,倒也不曾虐待于何人。   想她们这些妃嫔,吃的用的穿的,可比原有的份例好得多。   周才人羡慕地看着远去的马车,道:“皇后娘娘可真是好福气!”   其余人没作声,但心底确实这般认同,比命好,确实比不过皇后娘娘。   “咦?”李美人道:“贵妃娘娘呢?这段日子似乎鲜少见到贵妃娘娘。”   周才人道:“病了,一直养着不见好,我去看过好几回,面色却是差。”   舒妃有些诧异:“好好的怎么病了?”   -   路程已经行了过半,出了盛京城,正往皇家温泉行宫去。   林婳挪了挪身体,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渴了倒杯茶喝着,苦苦的清茶,喝着不如她喜欢喝的花茶,边喝边忍不住拿余光瞟一旁的文宣帝。   真是奇怪了,一路上他都拿着一本书安静地翻看,神态冷冷淡淡的,也不跟她搭话,好像这些日子一直送东西献殷勤的人不是他一样。   不说话正好,她还懒得应付。   快到午时之际,终于抵达了温泉行宫,行宫修在山里,山峰高峦,丛林茂密,清幽得只闻鸟叫声,不闻人声。   果然是个好地方,林婳心想道,由绿翘扶了下马车,跟在文宣帝的身后往里走,来接驾的是看管行宫的一个老太监,姓吉,曾经也是在先帝身边侍奉过的,年纪大了之后,自请到温泉行宫看守。   “皇上,皇后娘娘,奴才将行宫里的玉龙殿布置妥当了,请随奴才来看看,若是有什么不妥的,奴才好立马差人去办。”吉公公道。   萧弈洵点了点头,正欲抬脚往前走,只听得身旁的林婳道:“吉公公,还劳烦你给本宫另外准备一处歇息的住所,本宫与皇上并不住在一处,我这回是来养病的,为了不给皇上添麻烦,还望吉公公给安排一处离得远的屋子。”   吉公公道:“梨花居倒是离得远,若娘娘要住那处,奴才立即命人才好好收拾一番。”   “那劳烦吉公公了。”   吉公公惶恐道:“皇后娘娘可别说这么客气的话,折煞奴才了。”   对于林婳要求住别处,萧弈洵并未有任何反应,只抬脚往玉龙殿去,这回随他一块到温泉行宫的,还有一大摞折子批阅,当皇帝就是天生劳碌命。   皇上这边忙着处理政务,只须把茶点、暖炉备上即可,身边自有随着一块来的宫人伺候。   皇后娘娘这边是头一回到温泉行宫来,吉公公领着皇后娘娘一行人在行宫里参观,这处除却能泡温泉,夏日里来了,还能避暑,是个宁心静气的绝佳场所,从前先帝还在时,就经常来此处小住。   “咱们这位皇上倒来得少,”吉公公道:“上一回来,还是先帝在时。”   林婳面上淡淡地应着声,心中忍不住吐槽起来:这么一处好地方,都不了多住几回,还真是暴殄天物。   “太后娘娘也没来过,倒是娴贵妃带着几位娘娘来过几回,”吉公公道:“奴才还以为这处行宫被主子们忘记了。”   “太后也没来过?”林婳禁不住诧异问,她还以为太后只是没带她来过这温泉行宫,没想到太后并未来过。   吉公公笑得温和:“虽说妄议主子不对,既然皇后娘娘您问了,老那奴就如实回答了。从前先帝总带各宫的娘娘们来,太后娘娘有时也随驾而来,不过最后一次碰上了些不好的事。”   “不好的事?”   吉公公引路走在山道的青石板转上,躬着身体回首道:“是啊,说起来还跟皇上有关呢。那时皇上还在太后娘娘腹中,天寒随御驾一块来泡温泉。先帝宠爱的宸妃娘娘突然中了毒,腹中胎儿流掉了,彼时还是宁婕妤的太后娘娘便成了怀疑对象,还被从屋中搜出了毒药,先帝也不管太后娘娘怀有龙嗣,竟然直接将太后娘娘下了牢狱,幸而太后娘娘与皇上命大福大,保住了性命。”   林婳惊讶,竟不知母后从前还有这番经历,光是听起来就十分凶险。   “那时可真是凶险,天寒地冻的,又快临产了被关在冷森森的地牢里,”吉公公回忆起过往,不住叹气,“幸而有惜嫔娘娘跑前跑后的张罗,照顾在地牢里的太后娘娘,又去查真正的下毒之人,不然太后娘娘肯定撑不住,哪里会有如今的好日子。”   惜嫔?林婳愣了愣,突然听到这么一个熟悉的名字,还是有点意外的,惜嫔就是林婳姑母林若惜的封号,太后经常跟她提起姑母的事,说两人在宫中如何互相扶持,还说起未进宫前,两人就阴差阳错相识,是交了手帕的好姐妹。   母亲也同她说过,太后收她为义女,养在身边,就是为了回报姑母当年对太后的恩情。   因为姑母年纪轻轻便没了,便是在太子之争时,替太后娘娘和皇上挡了灾,误食了有毒的膳食。   “那后来查出下毒之人了吗?”林婳好奇问。   “嗯,查到了,”吉公公点了点头。   “是谁?”   吉公公无奈苦笑道:“是宸妃娘娘,她怕宁婕妤生了龙子,威胁到她的地位,便吞了毒药陷害宁婕妤,不想自己怀有身孕,反倒害死了自己腹中的胎儿。”   “倒是自作自受!”林婳喃喃道。   “皇后娘娘,到了,”吉公公话刚落下,他们已经走到了半山腰,林婳抬眸望去,眼前出现了一大片连在一起的温泉池,在冷秋中散发着热腾腾的雾气。   吉公公抬手示意道:“再往上走一截,还有一个单独的温泉池,皇后娘娘可要上去看看?”   林婳抬头看了一眼陡峭的石阶小道,摇摇头道:“本宫乏了,还是先去歇息的梨花居看看吧。”   “行宫内也有专门引下去的温泉水,不用上山也能泡温泉。”吉公公说罢,走在侧边引路,一行人下山去。   梨花居,顾名思义,是栽了梨树的院落。   不过这个时节,梨花早就开过了,梨子也结过了,现下叶子发黄,已经落得光秃秃一片了,景致并不是很好。   吉公公看着眼前光景,愣了半响,道:“倒是老奴疏忽了,忘了梨树秋天会掉叶子,还请皇后娘娘恕罪。”   “无碍,”林婳笑道:“叶子掉光了也好,正好不会遮挡住本宫看远处的山景,本宫就住这处了。”只要离玉龙殿远即可。   “哎,”吉公公应着,又唤来身后的小太监,道:“皇后娘娘,这是小圆子,您若是有什么事便差他跑跑腿。”   “多谢公公操劳,”林婳示意了下绿翘,绿翘拿了赏银给吉公公,“这是我家娘娘的赏赐,还请公公收下。”   吉公公受宠若惊,双手合十道:“皇后娘娘折煞老奴了,这些都是老奴的本职。”   林婳笑道:“讨个吉利,公公不必客气。”   吉公公又拜了拜林婳,随即退到一旁,拉了小圆子说话,叮嘱小圆子要服侍好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凤体尊贵,又难得来一回行宫,你可得仔细伺候着……”   林婳笑了笑,转身往梨花居的屋子里走,里面布置得很雅致,打扫得一尘不染   。她走到一处椅子坐下,苏姑姑带着人去收拾床榻,绿翘忙着给林婳沏茶,所有人都各司其职,林婳手撑着下巴,从一侧敞开的窗户望出去,入眼的便是高山绿树,山峰顶端还萦绕着层层云雾,她长长地舒出一口浊气来,心中欢喜又轻快,终于出宫来啦!   “月橘,拿我从前的衣裳来,我要换衣裳,”林婳身上穿着的是皇后穿的衣裳,端庄而厚重,行走之际处处受限,于她而言,简直太折磨了。   “哎,”月橘在里间应着。   林婳穿了一件耐脏的竹青色裙子,把皇后的发髻拆了,直接拿同色的发带把长发一束,让小圆子带路去了马棚,骑着马儿在林中一阵放肆奔驰,风在耳畔飞速划过,吹起衣裙,山林里的美景令人一见忘忧,她积攒在胸腔里的憋闷和乏味骤然间消散得无影无踪了去。   “哈哈……”整个山林间都是她的笑声,“我们应当带弓箭的,猎两只兔子回去烤了,晚上下酒喝。”   说话的语气,不由自主带了些江湖草莽的豪迈。   绿翘和月橘策马跟着,听罢,目光既无奈又宠溺着,自家主子爱怎样便怎样,她们可不会像宫里那些一板一眼的女官,一旦皇后做了什么出格之事,便要在耳边啰啰嗦嗦的规劝,像在念经的老姑子。   三人策马到一条溪水旁,便下马在此歇息,选了一处阴凉的树荫,铺了干净的布,把带来的吃食摆上,一起边吃喝边赏美景。   林婳正拿着一块桂花糕吃着,突然蹦出一句话来,“要不我们逃走吧,就此浪迹天涯去!”   “噗嗤……”喝水的绿翘喷出一口水来,月橘直接被糕点噎个半死,赶紧抢了绿翘水中的水囊,咕咚咕咚地喝了大半。   “皇后娘娘,您是在说笑吧?”她两人异口同声道。   “呵呵……”林婳苦笑,“嗯,我在说笑。”   “那就好!吓死我们了。”绿翘和月橘都吓得不轻,若是皇后娘娘丢了,不见了,这大齐朝怕是要闹个翻天覆地。   到了午膳时辰,吉公公给皇上备了御膳至玉龙殿,萧弈洵问起了林婳的膳食,“皇后与朕用的是一样的么?她可有特地让你们添什么菜?”   吉公公恭敬道:“回皇上的话,皇后娘娘不在行宫里,一炷香之前,在娘娘院子里伺候的小太监来报,说皇后娘娘带了两个宫女骑马出门去了。”   “出门了?”   “是,往东边去了。”   “就带了两个宫女?”   “是,”吉公公道:“原想着让行宫的侍卫跟着,但皇后娘娘不让,又不得不听皇后娘娘的凤谕——”   吉公公话音还未落,萧弈洵便起身往外走,“来人,备马!”   萧弈洵只带了边阳出门,骑马风驰电掣地往东边赶去…… 第70章 避雨   萧弈洵一路追到了溪边, 看到林婳和绿翘她们在溪边打水漂,看谁打得更远,打的次数更多。   “月橘, 你不能用右手,得改左手才行, ”林婳抱住月橘的右胳膊,笑道:“那对我和绿翘太不公平了, 你会武功, 肯定扔得比我们好。”   “行, 那我改左手,”月橘把石子换了一只手,轻轻往溪面上一扔, 噗噗噗……那石子一连打了十下漂,才停下来。   林婳和绿翘笑容惨淡道:“这还能玩吗?”   月橘伸手讨银子,笑眯眯道:“我赢了,你们快拿银子。”   林婳和绿翘认命地掏银子,谁让她们输给了月橘。   她们这边玩得热闹, 萧弈洵拽紧了缰绳, 骑着马停在原地,远远地看着, 也没有上前的意思。   边阳道:“皇上, 您不上前去吗?”   萧弈洵道:“不用。”   就这么看着她, 何必打搅她的兴致。   他始终跟林婳她们保持着距离,不让她们发现, 又能及时跟上她们的行踪,确保她们的安全。   林婳一行人在溪边玩了好一阵,这才骑马继续漫无目的地往前骑着, 一路经过丛林、峡谷、还有隐匿在山林间的湖泊,景色美不胜收。   一路下来,不见人影,只有偶然撞见飞快窜走的野兔。   “怎么都没人 ?”绿翘道。   林婳:“应该是因为温泉行宫的缘由,这附近不允许有民居,所以才这么冷清的吧。”   幸而景色美丽,也不枉走了这么一遭。   月橘一直注意着路程,眼见她们已经离行宫很远了,便牵马行至林婳身边,道:“娘娘,我们已经骑了很远了,该返回去了。”   林婳笑道:“时间还尚早,急什么?”她伸手指向前方不远处的一座山峰,“来,我们来赛马,若谁先到那座山下,谁就赢了,彩头便是——”她摸了摸身上,银子也没多少,饰物更没戴什么,想起手腕上的桌子,便露出手腕上的碧玉镯子来,“那本宫便将这镯子赏给她。”   说罢,甩了甩手上的马鞭,“开始吧!”话落,一马当先地跑了出去。   绿翘和月橘相视一眼,已经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胜负欲,这头名必须得争一争啊!   看着林婳她们快马加鞭地往前方跑去,萧弈洵和边阳也加快马儿的速度,一路追上去。   马儿嘶鸣,在林间飞快奔驰,骑在马上的人衣袂翻飞,脸上笑容肆,林婳时而前、时而后地穿梭在赛马的队伍中,秋风瑟瑟,吹得她脸颊发冷,不损她兴致丝毫,反而愈发用力甩起马鞭,跑得更快了。   一番追逐之下,林婳险胜,她开心得摇头晃脑地说:“看来我这玉镯是送不出去了。”   月橘和绿翘骑马追赶得满脸通红,通身冒大汗,月橘抱了抱拳道:“在下甘拜下风!”   绿翘道:“娘娘您不愧是国公爷亲自教的骑术,果然厉害!”   林婳拉了缰绳回头,缓缓一踢,马儿慢腾腾走着,“走吧,回去啦!”   突然起了一阵狂风,林婳一行人才发觉原先还阳光明媚的天气,一下黑沉起来,啪嗒地一下,大颗的雨滴落在了额头上,淅淅沥沥地落大了。   “下雨了!”林婳三人一惊,这会离行宫还远着,肯定是来不及赶回去了,只得四下观望,看能不能找到避雨的地方。   轰隆一声,雷声轰鸣,炸响在头顶上的地方,震得心生恐惧。   “娘娘,那边有一户农舍,”绿翘大声道,骑着马前面带路,往土坡上走,来到了农舍前,把马匹栓在农舍旁的一颗树上,月橘先行一步去敲门,“有人在家吗?我们路过此处突然下雨,想借贵舍避避雨?   农舍的门开了,是一位生了华发的老婆婆,见她们三人淋成了落汤鸡,赶忙让林婳三人进来,“老头子,家里来客人了。”   “哎,”一个同样生了白头发的老头子从里间出来,看这身打扮是个猎户,虽说长了白发,但精神奕奕,一点也不显老。   猎户家里还算宽敞,只有简单的桌椅,柜子,但收拾得很整洁。   猎户老头笑道:“我们这处几个月难得见到生人,快请坐,快请坐。”他张罗着翻箱倒柜,又找不到东西,一边问:“老婆子,咱家的茶叶呢?”   “早喝没了,”老婆婆没好气地回道:“让你早些去采些茶叶回来,你总不记得。”她略带歉意地同林婳她们道: “单喝水可行?”   “打扰了,有地方避雨已是很好了,”林婳笑了笑,在桌边的凳子上坐了下来,衣裳淋湿了,雨水一直往下滴,只得伸手将衣摆拧干了,月橘和绿翘顾不上她们自己,伸手过来帮着林婳一块拧干衣摆。   老婆婆见了,道:“我去给你们找三身衣裳换换吧,淋得这样湿,别染了风寒。”说罢,她进了里屋,再出来时怀里抱了三身衣裳,笑道:“这是我年轻时穿的衣裳,破旧了些,你们不要嫌弃。”   “不嫌弃,不嫌弃,”林婳起身伸手接,“有干的衣裳换,我们感激还来不及呢。”   老婆子给她们指地方道:“那到里间去换下吧,我去烧个炭盆,到时候烤一烤你们的衣裳。”   林婳她们换了干的衣裳,出来围着桌子坐下。   老婆婆眼前一亮道:“真好看啊!没想到我这些稀松平常的衣裳,穿在你们身上这样好看。”   “谢婆婆夸奖,”林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还是头一回穿这样的粗布麻衣,但衣裳有皂荚的香味,干干净净的,穿在身上很舒服。   猎户老头给她们端了水来,笑呵呵着:“咱们这处啊,临着皇帝的行宫,方圆百里都没人居住,也就我们两个老不死的不怕死,在这里住下了。”   “老公公,那你们平日以什么为生啊?”林婳捧着水碗喝了两口,一双杏眸圆溜溜的。   绿翘也端着喝了两口,月橘手捧着碗没动,作为皇后娘娘身边会武功的宫女,兼任保护皇后娘娘的职责,虽然对方只是两个花甲之年的老头老婆婆,但还是不得不防。   猎户老头笑着拍了拍胸口,“老朽身体还好着呢,这附近林子里猎物多着呢,打打猎还是能养活的。午后还开辟了几块农田和菜地,饿不死的。”   屋外的雨下得稀里哗啦,雷声轰鸣阵阵,狂风肆虐。   萧弈洵和边阳紧紧夹着马腹,立在雨中,被风吹雨打得狼狈至极,打雷又不能到树下避雨,就怕劈了个正着,放眼四周望去,根本找不到任何避雨的地方。   “皇,皇上,”身为禁卫军统领的边阳,一身腱子肉,武艺超群,这会也有点支撑不住了,“要不我们也去避避雨?这方圆几十里,就没有一处能避雨的地方。”   此刻又是深秋,这雨水落在身上,把身上的余温飞快地带走,人冻得面色发青,上下牙关疯狂打颤,   萧弈洵也难得显出一丝狼狈,听了边阳的话,叹了叹气道:“只得如此了。”   这一场雨,一看便知会下很久,不会轻易停下来的。   屋内一片安静祥和,她们喝着热乎乎的水,听猎户老头给她们讲这附近的事,一旁烧炭盆的老婆婆时不时笑着附和两句。   咚咚!   农舍的大门被用力地敲响了两声,众人倏地一愣,这种时候,还有谁来?   “奇怪了,还有人来吗?”猎户老头起身去开门,门打开,只见是两个淋得一身雨的青年,领头的这个面容俊美,穿着一身象牙白袍,长身玉立的,虽然很狼狈也难掩贵气,身后的那个长得壮实,手里还拿着一把刀,是个练家子,似乎是前面这个人的仆从。   “这位大爷,我们是否可以进来避避雨?”白袍青年说道。   “呃——”大爷有点犹豫,毕竟屋里都是女子,放他们两个身强力壮的男子似乎不合适,便琢磨着像让他们到后面的羊圈里去避雨,这话还没说,就听得屋里的人说:“怎么是你们?”   林婳本想看看是什么人在这样的雨天来敲门,不想看到了萧弈洵和边阳。   “啊?你们认识啊?”猎户老头诧异道。   “她是我夫人。”   “不认识——”林婳说晚了一步。   猎户老头笑了笑,算是看明白了情况,原来是夫妻吵架了。   他敞开了门来道:“快进来吧,外面雨可真大,风吹着人也冷飕飕的。”   萧弈洵和边阳走了进来,个子都很高,方才还宽敞的屋子一下变得逼仄了起来。   “哎呀,好俊的小伙子!”老婆婆转身看过来,忍不住地夸奖了一句。   猎户老头说:“是吗?也还好吧,比我当年,还是差了点的。”   老婆婆笑着拍了他胳膊两下,“你少自夸了!”说着,又看向萧弈洵两人道:“我也去给你们寻两身干衣裳来,幸好我们家老头子年轻时也长得高,不然肯定穿不下了。”   萧弈洵和边阳都换上了老头年轻时的猎户装,衣服形制很粗犷,穿在边阳身上,把他这个禁卫军统领衬托成了一个真正的猎户,但同样穿在萧弈洵身上,却是玉树临风,气质清贵,不见丝毫粗狂之气质。   他墨发如瀑布的散开了,手端着碗喝了两口水,垂眸时眼眸如星辰,抬眸间立马切换成冷如寒潭的目光,冷清清地看向对面坐着的林婳。   哼!   林婳轻轻哼一声偏过头去,还偷偷地翻了个白眼,什么情况啊?居然会突然在这里出现。   这岂不是说一路上他都跟在她身后。   咦……   林婳很不舒服地打了个激灵,这么偷偷摸摸跟着自己,莫不是在监视自己?   脑子有大病吗?监视她干嘛?她就是出来骑马散心,何至于斯?   林婳小动作多多,萧弈洵自然是看在眼中,嘴角微噙着一丝笑意,突然下雨把他逼到农舍里来多余,其实也是不错的。这样近距离地与她呆在一处,她虽然穿着灰扑扑农妇的衣裳,却有种出水芙蓉,天然去雕饰的美。   明明是夫妻,却对坐无话。   “哎,炭火烧好了,让让啊,”老婆婆弯着腰,端了炭盆过来,炭盆很重,她端着有些吃力。   林婳见了,让绿翘和月橘去帮忙,她们还未起身,那猎户老头从里间出来见到了,一个箭步走过去接过来,口气埋怨道:“都说过你多少回了,你腰不好,不能搬重物。要搬,叫我来搬就是。”   老婆婆笑呵呵说:“我哪里就这么虚弱了?连个炭盆都搬不动?”   猎户老头把炭盆放到了木桌底下,让大家都能烤到,他回身道:“还不虚弱?这还没入冬呢,天都不怎么冷,你就受寒了,夜里咳嗽不停,别以为我睡着了没听见。以后别操劳,什么事都让我来做。”   还念叨着说:“等天气放晴了,我去山里猎一头野鹿,送去卖了之后,就带你去看大夫抓药。年纪大了,便是一点病也不能生的,以后得多多注意了。”   老婆婆无奈应着:“是是,知道了。”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老婆婆有些不好意思了,“我家老头就是这个性子,让你们见笑了。”   林婳道:“婆婆,你跟老公公的感情真好,真叫人羡慕。”   羡慕?萧弈洵看向她,努力分辨她说这话是出自真心,还是客套话。   若真的羡慕,怎的不见她给自己一点脸色?总是万分排斥自己。   他目光落到了挨着一块互相那胳膊肘拱对方的猎户老头和婆婆,心底也涌出羡慕,夫妻俩白头到老,所想的皆是彼此,有朝一日,他与林婳可会有这般景象?再转回视线来看林婳,只见她手里拿着一串烤饼,低头在炭火上烤着,满心满眼里都是吃的,果真——方才那句真羡慕,就是客套话,她根本就不懂何为鹣鲽情深!   萧弈洵低低叹气,把碗里的水当酒喝,一口饮尽了。   “啊,烤好了,快尝尝好不好吃,”林婳欣喜地把烤饼递到绿翘嘴边,让她试吃,还让月橘多拿几个面饼来,又把手中另外一串递给老婆婆:“婆婆,这一串给你。”   “给我一串,我也来烤。”边阳伸手讨要。   “……”萧弈洵深感无力。   雨终于停了,暮色把天边染红了些,林婳一行人告别老婆婆和猎户老头,绿翘还按照林婳的吩咐,要留些银子给婆婆,婆婆连连摆手:“使不得,使不得……”怎么也不可收,绿翘只得作罢。   准备骑马回程,但没想到少了一匹马。   猎户老头道:“肯定是被雷声惊跑了,老汉我得空帮你们寻寻,等过几日你们再来牵?”   萧弈洵道:“不必了,若是寻到了,大爷您只管留下便是。”   这少了一匹马,势必得两个人共骑一匹马。   这自然是皇上和皇后娘娘共乘一匹马,大家很知趣,纷纷上前牵住了各自骑的马,翻身上了马,只留了一匹给皇上和皇后娘娘。   萧弈洵望了望林婳,正欲开口邀请她共乘,“我——”   “哎,你们怎么这样!”林婳冲上前去拉住绿翘的缰绳,说:“你下来,你去给月橘骑一匹马。”   绿翘道:“娘娘。”她很为难啊 ,看皇上的眼神,简直就是在说“你敢答应试试看?”   忽然,一颗石子飞速抛过来,打在了马屁股上,马儿嘶鸣一声,就冲了出去,林婳来不及松手,被带的趔趄地往前摔去,“小心——”这次萧弈洵反应很快,一把拉住了她。   “娘娘!”绿翘拉不住马儿,一路奔驰到老远去了。   “谁干的?”林婳找始作俑者,只见得始作俑者边阳飞快翻上了马背,一夹马腹马就跑了起来,临走前,还不忘拽住月橘的缰绳,拉着她一块跑走。   现下,就剩下一匹马,还有林婳和萧弈洵,他们两个要是不共乘一匹马,那势必有一个人会留下来。   这是萧弈洵手下人造的孽,关她什么事啊,林婳提着裙摆就往剩下的那匹马跑去,准备直接上马跑了,不想萧弈洵比她速度更快,一个翻身上了马背,随即倾身向她伸出手来,“上来吧。”   林婳气鼓鼓着一张脸,才不伸手去拉他的手,自己去攀着马鞍,要自己爬上去,坐在他背后,才不要坐在他怀里呢。   她如此生分,戒备,萧弈洵满脸无奈,只得把马儿拉好了,见她扒拉着马鞍不好爬上来,伸出手臂道:“扶着我上来吧。”   林婳就不扶他的手臂,自己费力地爬上了马背,坐上去也不抓着他衣裳,而是往后扶着马鞍,傲娇地说:“走吧!”   萧弈洵抿唇浅笑,用力蹬了下马镫,马儿飞快地跑了起来,只听得身后的林婳一阵低呼,旋即双手抱住了他的腰,他剑眉微挑,又踢了踢马腹,“驾!”   马儿跑得更快了,林婳的手又收紧了,抱得紧紧的,她气急败坏地在身后喊道:“你故意的吧!”   萧弈洵低笑,假装没听见,又奔出一段距离,这才收紧缰绳,让马儿的速度慢下来。   “你故意的吧!”林婳气急败坏地重复道。   “啊?什么故意的?”萧弈洵假装听不明白,道:“皇后对朕是否有些误解?”   林婳松开了抱着他腰的手,说:“皇上你怎么会突然在此处?”   萧弈洵反问道:“皇后觉得朕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莫不是一直跟在臣妾身后?”林婳想起上回宫里的传闻,传她和萧弈谦的事,想来皇上是信了,不由讽刺道:“难道以为臣妾是要去会什么情郎,这是要捉奸?”   萧弈洵面色讪讪,料想她是想起之前宫里的传闻,于是坦然道:“朕只是听闻皇后骑马出门,朕想着也出来骑骑马,看能否跟皇后碰见,诚然我们是有缘分的,真就碰到了,在农舍里避雨,此刻还共乘在一匹马上。”   “你说的可是人为的缘分?”林婳出言讽刺。   秋风在耳边呼呼吹过,路两旁的树叶子扑簌地往下掉,在这萧瑟的光景中,林婳听得萧弈洵轻轻叹息了声,道:“朕只是想跟你道个歉。”   道歉?林婳有点意外,皇上也会道歉的吗?更何况萧弈洵性子不是一般的高傲,小时候弄坏她的东西,就从来没道歉过,即便是太后用藤条抽得他手背上一条青一条紫,都没见他道歉过。   只听得萧弈洵继续往下说:“对不起,那日是我不对,我真实心实意地向你道歉。”   林婳却道:“就单单一句对不起?我可是折了一只胳膊,辛苦地养了两个多月。”   萧弈洵却拉停了马儿,回过头来道:“若你能原谅我,我便折断自己一只手又如何?不过折不了右手,只能折左手,右手我还得留着批奏折。”说罢,便将左手臂递给了林婳,还说:“可要我代劳,替你折断了?”   “你少诓我,”林婳推开他的手臂,萧弈洵听罢右手运了劲,当真要去折了左臂,惊得林婳忙拽住他的左臂,急色道:“罢了罢了,我原谅你就是了,你也不用折了一只手臂还我,原是我自己摔的。”   萧弈洵默默收了内劲,眉眼里漾出笑意,“当真原谅我了?不与我生气了?以后也不会不准许我进永安宫了?你也不在板着脸对我了?”   可气他脸色变得这样快,这要折了手臂,必然也不是什么真心话。   林婳眼珠滴溜溜一转,登时心生一计,“要让我原谅你也容易,你去备一份礼物,这礼物一定要我从未见过,且能让我惊喜万分,否则我就不原谅你。”   “那便说好了,”萧弈洵见她松了口,心里也高兴了起来,生平第一回 被人这般牵动情绪,却也是心甘情愿、欣喜的。   这事应承下来,但是应承得爽快,准备起来就颇费心神了。   林婳从前太后宠着,又有家人宠着,什么好东西、稀罕东西没见过,这礼就难准备了,便寻问身边之人,向他们取取经。   奈何这经取的,还不如他自己想的那些。   吉公公见皇上为此忧心,便进谏了主意,“老奴这些年在行宫时常夜观星象,同时也读了些星宿之类的书,这附近的山上经常有星陨如雨。老奴这几日夜观天象,过两日便会有一场异常壮观的流星雨,皇上带着皇后娘娘前去观赏,皇后娘娘定会喜欢的。”   “好主意,”萧弈洵那张冷峻的脸难得露出喜色,他曾经在书上读过星陨雨的壮观,便只在书上读过就觉得震惊新奇,若能亲眼见到,岂非是印象深刻,简直是永生难忘。 第71章 梦魇   长春宫, 林婳和阿姐坐在小轩窗旁下棋,手畔放着刚沏的热茶,热茶是用花瓣混合茶叶制成的花茶, 里面还加了蜂蜜,喝起来甜滋滋的, 这是阿姐喜欢喝的口味,林婳从小跟阿姐喝, 久而久之, 也成了她的口味。   林婳手执着棋子, 却不认真下棋,反而将目光放在阿姐的肚子上,“阿姐, 你肚子里的娃娃什么时候生啊?也不知是男是女?”   阿姐浅笑着说:“而今才三个多月,十月怀胎,离生还久着呢。至于是男是女,恐怕要等剩下才知道。”   “还有这样久啊,那一定很辛苦——”   这时, 文宣帝大步走了进来, 他一进来就冲着阿姐斥道:“别以为你如今怀了龙嗣,就妄想挟子上位, 你腹中的胎儿能否生下, 也还未知, 让林国公等人安分些,否则朕定不会放过他们!”   文宣帝说罢, 便拂袖而去。   阿姐匆忙起身喊道:“皇上,臣妾与臣妾家人万万不敢有谋逆之心——”话还未落,忽见到血水从阿姐的腿脚处流下来, 血水浸染了裙裾,阿姐捧着肚子惊叫一声摔坐在地上,“孩子,我的孩子!”   林婳急得忙冲过去扶,“阿姐!”她的身体却变成了透明的,手穿过阿姐的身体,阿姐也看不到她,只痛苦哀嚎着,“我的孩子——”   画面极其痛苦而凄惨。   “啊……”又惊又恐惧的林婳大声尖叫着坐起身来。   “皇后娘娘,”苏姑姑和绿翘等人闻声跑过来,安抚她道:“娘娘可是做噩梦了?”   林婳一把抱住苏姑姑,她后背发凉,因为恐惧身体不住微微颤抖,“奶娘,我梦见我阿姐了,她——”话到此处,便收住了,梦里竟是这般荒诞的景象吗?   天子忌惮权臣,便是这般下场。   “没事了,没事了,”苏姑姑轻拍着林婳的后背,道:“孝贤皇后定会在天上保佑着你的。”   “皇后娘娘,”寝殿外传来了太监小圆子的声音,道:“何瑞总管求见。”   林婳靠在苏姑姑怀里,还惊魂未定,不宜见人。   绿翘过去撩开了珠帘出去,到屋外去见何瑞,微微欠身行礼道:“何公公,我家娘娘午睡才醒,还未梳妆,怕是不能即刻接见您了。”   “无碍,无碍,”何瑞笑眯眯地奉上一封帖子,道:“ 姑娘你把这帖子给皇后娘娘便是,皇后娘娘看了帖子,便知我来此处是为了何事。”   绿翘接过了帖子,便回身进了屋内。   此时,林婳已经恢复了清明,由苏姑姑和月橘服侍着梳妆,绿翘忙走过去,将帖子交到林婳手里。   林婳翻开看了一眼,旋即扔到一旁去,眼底依旧阴郁着,似乎还受放在的梦魇影响。   绿翘见状,问了问:“娘娘,帖子上写了什么?”   林婳道:“你且自己看吧。”   绿翘这才去拿了帖子看,原来是皇上邀请娘娘今晚到东边那座山上一叙,说是给娘娘准备了她想要的那份一件难忘的礼物。   可看自家娘娘的反应,似乎并不是很期待。   “等会去山上泡温泉吧,吉公公不是说半山腰有一处单独的温泉池吗?来了这么久,还未去过。”林婳道:“明日就回宫了,总得去看看才是。”   温泉池的山在西边,并不是晚上皇上让去的东边那座山。   林婳又道:“再去备些酒和吃的带上,吉公公说那处风景绝佳,最适合放松了。”   “是。”绿翘应着。   林婳扭头看苏姑姑,“姑姑,你也去,正好也再泡泡温泉。”   苏姑姑替林婳梳头,笑道:“皇后娘娘您给安排的屋子里就有温泉池,这几日一直泡着呢,还真是有用,这身上各处的骨头也不酸疼了。”   因着要去山上泡温泉,就给林婳随意装扮了下,一切从简,待绿翘和月橘收拾妥当,一行人便浩浩荡荡地往西边山的半山腰去。   何瑞一直关注这皇后娘娘那边的动静,知晓她们去山上泡温泉,便也屁颠屁颠地把这事去禀告给文宣帝。   萧弈洵顺手拿起桌上未用过的毛笔,向他投掷而去,“闲得是不是?谁让你去打探皇后的行踪了?”面上虽动了气,嘴上却微微勾起,泄露了心底的高兴。   何瑞连连闪避,嬉皮笑脸道:“是奴才多事了,请皇上责罚!”   “滚!”萧弈洵又丢出一支笔来。   -   已近黄昏,林婳不忙着收拾一下,然后去山上赴约,反而是让绿翘叫人准备晚膳送到温泉池这边来,随后在露天的温泉池旁抚琴,抬眸望去是茂密的丛林以及远山、夕阳,景色十分美丽。   绿翘吩咐小宫女去山下准备晚膳后,走到林婳身旁,低声提醒道:“皇后娘娘,时辰也不早了,晚上您不是还要去赴皇上的约吗?”   “我何时说过我会去?”林婳轻轻抚琴,抬眸望过来道。   “不去?”绿翘惊讶。   “嗯,”林婳低头继续抚琴,“一早也没打算去。   “可不是娘娘您说要一件难忘的礼物吗?”绿翘道,何瑞来送帖子时,给她透露了,说皇上在山上准备了礼物,届时一定让皇后娘娘终身难忘。   “不过是一时戏言罢了,”林婳语气淡淡道。   去了又能如何?今日午时做的那场梦,便是此刻都还心有余悸,恨意时而淡、时而浓烈的在胸腔里徘徊,搅得她心烦意乱。   绿翘倾首再看了一眼自家娘娘,发觉娘娘自从午睡梦魇醒来,就一直不太对劲,也不知做了什么噩梦,她又寻问道:“若皇上派人来请,是直接回绝了吗?”   林婳停下弹琴,犹豫了下,抬眸道:“你就说本宫在装扮,马上就来,让皇上务必稍安勿躁。”   绿翘虽不明白自家娘娘为何如此,但娘娘吩咐了,她只按照吩咐做好便是。   夜幕降临,山上黑漆一片,幸而此时是深秋,没有蚊虫,不然可就难熬了。   在山顶的一处平地上,萧弈洵命人摆了桌椅,桌子很宽敞,用布围着,在桌底下放了烧得正旺的炭盆,手脚伸进去十分暖和;上面摆放了许多林婳喜欢的吃食,还有好几种美酒,椅子则用的贵妃榻,铺了厚软的狐皮,躺在上面又舒适又保暖,又在四个方向布置了灯笼,将四周照得很明亮。   一切都准备妥当,就等着林婳来赴约,然后两人再一起等那场流星雨。不过没有流星雨,便只有林婳来,萧弈洵便也觉得此生必难忘此情此景。   “这天色也不早了,皇后娘娘怎的还没来?”何瑞端着重新沏好的一壶碧螺春,给萧弈洵的茶碗里添茶。   萧弈洵垂眸看着茶碗里的清汤,突然想起林婳不喝清茶,她喜欢喝甜的花茶,忙吩咐道:“来人,快下山去寻花茶来,要菊花枸杞茶吧,这个时节喝了正好下火。”   “是,皇上,”小太监听了,赶忙往山下跑,这下山的路自然是一级一级的青石板路,沿途每隔一丈远便挂了一盏灯笼,为的便是皇后娘娘上山时,能看清了路。   “你方才说什么?”萧弈洵这才分出注意力来听何瑞说话,何瑞无奈叹气:“没事,想来皇后娘娘是耽误了,奴才上山之前去请过皇后娘娘,身边的宫女只说娘娘在梳妆打扮,即刻就来,让皇上您稍安勿躁呢!”   萧弈洵轻声笑着:“无碍,她想什么时辰来都行,朕等她。”   这么一等,一直到三更,人都还没来。   何瑞说派人去催一催,萧弈洵却不许人去催,茶凉了一壶又一壶,吃食也都凉了,月亮已经退下,只余留几颗星星在乌青色的夜空上,夜寒风大,霜都起了,一众人缩着脖子,冷得瑟瑟发抖,都未曾见到皇后娘娘的身影。   “皇上,要不奴才去催催——”何瑞手揣在袖子里,躬身过来,萧弈洵却抬手制止他,“不必,朕便这么等着就行了。”   到这个时候,很难不叫人明白,皇后娘娘就是故意失约的。   何瑞叹气,这怕是要等上一夜了,他转身叫人去拿厚披风来,又叫人生了炭火,不想皇上却执意不要披风,就这么直挺挺地坐在寒风中,火也不烤,想来是生皇后娘娘的闷气了。   但是生气也用不着这般折磨自己吧!   他们这些下人也劝不住,只能裹着披风,围在一堆烤火,眼看着皇上自我折磨。   翌日,林婳起了个大早,一边命人去准备了早膳一边命人收拾行囊,准备回宫去,温泉行宫之行圆满结束,温泉反正是泡舒服了,至于其他什么的,不必管。   回宫去,她也不能自己带着身边人就回去,还得跟文宣帝一块去,便派月橘去问问何瑞公公,看什么时候动身启程回去。   月橘很快去而复返,一脸凝重道:“皇后娘娘,皇上病了,何瑞说是暂且回不去,要在行宫养病好了,再回去。”   “病了?好好的怎么病了?”林婳想:文宣帝也算是个练武之人,练武之人这么容易生病的吗?   月橘道:“说是昨晚在山上呆了一夜,活生生冻病了,一回来就高烧不止,如今这行宫里的太医都被召过去给皇上诊治。”   “呆了一夜?”林婳很诧异, “他为何要在山上呆一夜?”   但凡脑子没问题的,等久了也就想明白她是故意捉弄于他,萧弈洵居然在山上呆了一夜!他看着也不像是脑子有问题啊。   “是的,今早上才下来的。”月橘道。   “其他人也病了?”   “这倒没有,”月橘摇摇头。   林婳笑了笑道:“那就奇了,所有人都没事,就偏偏他有事。”主子在山上呆着,做奴才断然是不会把主子一人扔在山上的。   苏姑姑走上前来:“皇后娘娘,要不您去瞧瞧?”   “不去,”林婳摇头,“我既不是医女,不会医术,又不会照顾人,去了也是添麻烦。”她转头同绿翘和月橘道:“昨儿个不是说想去爬山吗?走啊。”   绿翘问:“爬哪座?”   林婳笑道:“东边那座山如何?”   众人齐齐一愣,这不是昨晚皇上让皇后娘娘去的那座山吗?心下不由都想道:皇后娘娘好像挺跟皇上过不去的,若皇上知道娘娘此时去爬那座山,怕是要气得吐血。   爬山回来,出了一身汗。   林婳边往梨花居里走,边说着道:“不行,我得沐浴了再吃午膳,太热了,衣裳都被汗水打湿了——”话未落,走近梨花居里,发现来了一位不速之客,正是宁太后身旁的秋璇姑姑。   “奴婢给皇后娘娘请安,”秋璇姑姑先行了礼,随即皮笑肉不笑地道:“奴才是奉太后之命,来给皇后娘娘传懿旨的。”   “懿旨?什么懿旨?”林婳想不到此时此刻,母后能传什么懿旨给她。   秋璇姑姑不答她的话,展开懿旨直接念道:“奉天承运,太后懿旨:皇帝因皇后照顾不周,身染风寒,高烧不退,实在有负哀家所托!特责令皇后即日起衣不解带照顾皇帝,直至病愈。若还照顾不周,便以弑君之罪处之!钦此!” 第72章 生气了   林婳半蹲着, 听到懿旨的内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秋璇姑姑, 这莫不是母后在跟婳儿开玩笑?怎么就弑君之罪了?他染了风寒,那是他身体不好, 于我何干?”   哈!身为皇上,告状告得挺快, 就一个早上的功夫, 远在皇宫的太后就知道了。   秋璇姑姑将懿旨塞到林婳手里, 扶了她起身道:“皇后娘娘,太后说夫妻本为一体,皇上病了, 做妻子的自然要照顾皇上。”   “那我尽力吧,”林婳心不甘情不愿地答应了,手挡着脸,悄悄问秋璇姑姑:“弑君之罪处置我?母后真的这么狠心,要杀我的头?”   秋璇姑姑笑眯眯说:“倒也不至于, 可能就是罚娘娘您抄一抄佛经这些, 不多,也就抄足一百份即可。”   “什么?一百份还不多啊?”林婳这还没开始抄写, 就感觉到了每日抄佛经的痛苦, 还是一百份, 这样的惩罚对急性子的她来说,简直就是酷刑。   秋璇姑姑伸手道:“娘娘, 请吧。”   “哼!”林婳娇嗔了一声,气鼓鼓又无奈地转身往文宣帝住的玉龙殿去,母后说好给她撑腰的呢?如今怎么也帮着皇上来为难自己?   林婳抵达玉龙殿时, 太医已经撤去,何瑞迎着她进殿内,边走边说道:“皇后娘娘,皇上服了药睡下了。”   “可有见好?”林婳问。   “还烧着呢,”何瑞道:“奴才一直在替皇上换降温的帕子,太医说这烧若再不退下来,就危险了。”   寝殿内,文宣帝平躺在塌上,双眼紧闭,额头上还敷着冷帕,不知怎的,林婳竟然从他身上看到了一丝虚弱。   她往里走,莫名心虚得脚步都放慢了,“没,没那么严重吧?”   何瑞一脸凝重道:“奴才也是转述太医的话,皇后娘娘您不信的话,奴才这就去找太医来跟你对质。”   “不必了。”林婳连忙摆手拒绝,“我相信他病得很严重,有我能做的事吗?”   看着直挺挺躺着的病人萧弈洵,她完全无从下手。   何瑞公公闻言,上前去一旁的水盆里拧干了一个帕子,随即给文宣帝换上了,“太医说得不间断的换冷怕,替皇上降温,皇后娘娘隔半盏茶工夫换一次便是。”   “哦,”林婳应着,在塌边的圆凳上坐下,“这很简单,就交给本宫吧。”   “恐怕不行,”这时秋璇姑姑说话了,道:“这额头上的温度是降下来了,身上的呢?随行的太医怎么办事的?连皇上的龙体也这么马虎对待。”   何瑞拱手道:“秋璇姑姑有何高见?”   秋璇道:“去取一坛老酒来,用酒提皇上擦身子降温。”   “哎,”何瑞听罢,忙去办,秋璇姑姑转头看向林婳道:“皇后娘娘,至于这擦拭身体的活就交给您了。”   “啊?我啊?”林婳很抗拒。   秋璇姑姑凝视着她:“娘娘忘了?方才不是接了太后娘娘的懿旨,说要好好照顾皇上?”   “可,可男女授受不清,这怎么——”林婳猛地伸手捂住嘴,意识到自己不该说这话,总不能说嫁给皇上这么久,还没圆房吧!她忙改口道:“行,这事交给我,我一定给姑姑您办好了。”   秋璇姑姑不冷不淡说:“不是替奴婢办好了,皇后娘娘您是在服侍夫君。”   林婳:“……”   何瑞公公很快拿来陈年老酒,浓郁的酒香味飘满了整个屋子。   “皇后娘娘,那奴婢就告退了,”秋璇姑姑行了行礼,连同何瑞一起扒拉了出去,屋子里只剩下林婳和等着被扒衣服的皇上。   “唉……”林婳看了看躺着的文宣帝,因为发烧,面色有点红,脖间也冒起了热汗,总归是要帮他擦拭的,与其磨磨蹭蹭的,不如一蹴而就地擦完了,不过是男子的身体,从前表哥练武的时候,不也是赤着膀子,她也不是没见过。   想罢,她伸手解他的衣带,动作极为粗鲁地扒了他的衣裳,用帕子浸了酒,从脖子开始擦起,细细的擦着,每一处都不放过,擦完脖子再往他的胸膛上擦,手指不小心碰到了,滚烫得跟火炉似的,不过——她目光顿了顿,这个胸还挺大的,接着往下擦,又看到了紧实的腹肌。   林婳微微扬眉,大婚之日,飞快一瞥只觉得他腰细,没想到还有这个紧实的腹肌,看来平日练武练得很勤啊!   擦完了上半身,她又拿拧了帕子,去擦拭他的额头,给他降温。   他的额头也很烫,靠得近了一点,都能感觉到他呼吸的温度很烫,不过,他睫毛可真长,还很浓密,鼻子更是直耸入云,嘴唇却薄薄的,林婳边给他擦拭,边近距离观赏文宣帝的美貌,毕竟平时不敢直视他,更不敢一直盯着他看。   倏然,文宣帝睁开了眼睛,眸子潋滟多情,林婳就这么跟他的视线撞了个正着,而她的手还拿着帕子,再替他擦拭太阳穴处,“呃——你醒啦?”   萧弈洵感觉身上凉飕飕的,垂眸一看,诧异道:“皇后,你为何要脱了朕的衣服?”   林婳拿帕子擦了擦他的胸口,“没看见吗?我是在替你降温呐,秋璇姑姑说的,这个法子特别好。”   萧弈洵却握住她的手腕,笑了说:“朕是在做梦吧?”说着,抓着她的手往他那张英俊的脸上贴,“这个梦,可真好!”   又拿脸颊蹭了蹭她的手,激起了她一阵鸡皮疙瘩,赶紧抽回自己的手,她道:“什么做梦?你烧糊涂了吧,快躺好了。”   林婳伸手把他按在塌上,把帕子浸了酒拧干了,继续替他擦拭额头,带着几分嫌弃道:“ 你平时看着身体不是挺好的吗?不过在山上呆了一晚,就染上风寒了?怎么不见何瑞他们也染了风寒,难道你的身体比他们还不如?”   她说:“不见我来,你不知道下山吗?   “你说了要来,我自然要等着,”他的那双含情眸里噙着认真,“你不来,我也等着。”   “呵呵,”林婳干笑道:“那您这是自找的啊,既然是自找的,为何还要去告状?   萧弈洵苦笑,“我何时去告状了?”   “还不是你告的状?要不是你告状,母后会让秋璇姑姑来传懿旨?非要让我照顾你,还说不照顾好你,要以弑君之罪惩处我。”林婳用力拧着帕子,眼里冒着怒气。   “你可冤枉死我了,”萧弈洵把手臂枕在脑后,道:“我一早回来就吃药睡下了,可什么都没干。”   “少骗我!”林婳不信。   “那你便当是朕告的状好了,”萧弈洵拿目光示意道:“不是要照顾朕?要替朕降温吗?你可以继续了。”   这般吩咐命令的口气 ,叫人听着实在不爽,林婳又不能不听太后的懿旨,于是拿着拧干的帕子,用力地在他身上搓啊搓,“皇上,臣妾定会照顾好您的。”   萧弈洵躺好了仍她搓,反正她再用力,对他来说也不过是扰痒痒,“恩,很不错,”他嘴角噙着笑意,“皇后你可以再擦上来一点。”   林婳白了他一眼,往上移了移。   “再上来一点,”萧弈洵又道。   林婳咬着牙,继续忍耐,再继续往上移了移,用力搓着他的胸口,非要给他搓掉一层皮去。   忽然,他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往他心脏处挪了挪,大手包着她的小手,桃花眼盯着她轻声道:“替朕揉揉这里,从昨晚上开始,就一直酸胀得难受。”   不正经,非说这些没着调的话。   林婳奋力挣脱了他的手,把帕子往他脸上一摔,“要揉你自己揉,我累了!”   她起身便要往外走,脸上又羞又恼,怎么堂堂一国之君,居然也跟市井里的二流子似的说这些,偏生还一脸风光霁月 ,丝毫不见流里流气。   萧弈洵伸手拿下脸上的帕子,隐藏在骨子里的冷戾瞬间涌了出来,他命令道:“站住!”   “皇后,你不是要照顾朕吗?去给朕煎药,朕只喝皇后你亲自煎的药。”   这欠揍的语气,真的让人难以忍受。   林婳咬牙,“是,皇上,臣妾这就去煎药!”   煎药房,林婳拿着一把扇火的扇子,坐在小凳子上,对着咕噜响的药罐子一顿狂扇,又一边哈欠连天。   爬山累了,这一静下来,困倦就涌了上来,见药煎好还有一段时间,她便拿手撑着下巴,准备打个瞌睡,不想这一睡,等她睡醒后,药罐子里的水全烧干了,只有煎糊了的药渣。   “……”她手拿着药罐盖子,躬身往煎药罐里瞧了半响,最后果断舀了一瓢水倒进去,继续添柴把药罐里的水烧滚了,随后倒出来便是一碗非常完美的药汁了。   不能怪她的呀,谁让秋璇姑姑那么狠,非要让她来照顾皇上,把绿翘和月橘等人都支开走了,她想找人帮忙都不行。   “药来了。”林婳端着药往萧弈洵躺的那屋子里去,还特别贴心地备了甜嘴的蜜饯,只求他喝不出这药的糊味。   萧弈洵坐在床上,只着了寝衣,长发半披,只见床榻旁的小桌子上叠了一摞的奏折,放了墨和笔,他手里也拿了一本奏折再看,见到她端药进来,连忙放下了手中的奏折,身子往后面的软枕上一靠,淡淡道:“让你煎个药,也这么慢吗?”   林婳极力微笑着:“臣妾这不是第一次煎药嘛,难免笨手笨脚了些,”她端了药递到皇上面前,“皇上请喝药,这可是臣妾亲手煎的药,一点也不苦。”   萧弈洵也不伸手,只拿眼神示意了下,“朕的手没劲,皇后喂朕喝药吧。”   林婳:“……”   忍!她忍!   林婳拿起勺子,舀了一勺,递至他嘴边,“皇上,喝药啦!”   萧弈洵眼底微显笑意,凑过来喝药,药刚刚入嘴,一股极其苦的糊呛味席卷而来,他一下压紧了眉头,偏开头去,“皇后,你的药煎糊了。”   “皇上,来,快吃一口蜜饯,”林婳端了小碟的蜜饯果过去,笑着说:“方才臣妾说啦,臣妾是第一次煎药,皇上您就将就将就着喝。下次,下次我一定把药煎好了。”   萧弈洵捻了一颗蜜饯丢进口中,好容易压住了那股怪味,却不那么好说话道:“这药朕喝不下,重新去煎。”   “皇上,您就将就一下嘛,” 林婳才不想重新去煎那劳什子药呢,不过是糊掉了一点,吃了不还是一副药,还是有用,反正这药就难吃,再难吃一点怎么了?   她故作撒娇姿态,拿了一颗蜜饯果子喂到皇上嘴边,“来,你含一颗到嘴里,再喝这药,就一点苦味都没有了。”   萧弈洵偏头躲开她喂来的蜜饯,目光冷然,语气强硬:“朕只喝重新煎的药。”   林婳腾地一下冷了脸,想到他不喝药,病就好不了,病好不了,她就惨了。   只得努力收拾起笑容来,“好的,皇上您稍等,臣妾这就重新去煎药。”   她收拾了药碗,起身往外走,待转过身来,白眼翻得飞起:什么时候这么讲究了?之前给他准备不喜欢吃的各色菜式,他不是吃得挺开心的吗?这会子连一碗药都不肯喝,真是矫情! 第73章 互坑   林婳去煎药房, 小心翼翼地重新煎了一份,端出门时,看着放在药碗旁的一碟甜蜜饯, 顿住犹豫了片刻,旋即一股脑地把蜜饯全倒进了煎药的火炉里。   谁让他刚才态度那么嚣张, 她才不要对他那么好,亏得她还怕他苦口, 特意备了蜜饯。   “皇上, 请喝药, ”林婳把药端到了萧弈洵的面前。   这回他没让她喂,径直自己端了药,咕咚咕咚地一口气喝完, 药很苦,他不禁皱了眉头,放下碗来寻蜜饯,那端药来的金漆盘上不见蜜饯,他问:“蜜饯呢?”   “呃, 我不小心碰翻掉地上了, ”林婳无辜道:“本想再给皇上您装一碟的,不巧那是最后一碟, 想着去寻人另外去拿, 又怕耽搁了, 药若是凉了,岂不是没了效果。”   她一双杏眸睁得无辜极了望过来, 嘴角却微微抿起,暴露了她的小心思。   萧弈洵垂眸低笑,坐直了身体, 倏地倾身过来,扣着她的后脑勺,便吻了过来,苦涩的味道也沿着唇侵袭到了林婳的口中。   “唔唔……”林婳又惊又气,用力推他,萧弈洵用力箍着她,把苦涩的味道让她尝了个够,这才松开了她,他低笑着道:“皇后,这可是你逼朕的。”   “你,你无耻!”林婳用力地擦着唇,口中满是苦涩的味道,她赶忙起身去倒了水,一顿猛喝,要把这苦味去掉。   他手指抚了下唇瓣,往后一靠,好整以暇道:“皇后,朕饿了,快去传御膳。”   林婳横了他一眼,用力跺着地面往外跑去,一边跑还不忘一边拿衣袖抹嘴唇,低声骂道:“可恶!”   林婳没吩咐小太监们去传御膳,她自己径直去了行宫的厨房,亲自为萧弈洵安排了一桌午膳,全都是他“爱吃的”,像什么肉炒猪肝、清火的苦瓜排骨汤、还有芹菜红烧鱼等等。   “皇上,先喝一碗汤,”林婳殷勤地替萧弈洵舀了一碗汤递过去,里面盛满了苦瓜,一块都不给放,“上一回臣妾见您很喜欢吃苦瓜,便特地叫厨房炖了这苦瓜排骨汤,清凉解毒,最适合您现在喝了。”   萧弈洵面色僵硬,总算明白过来了,之前在宫里满桌子他“不爱吃的”菜,不是因为她听错了,而是故意的,特别是配合她此刻强忍着笑意,故作淡然的模样,很难不叫人看出她都是故意的。   所以从一开始,她就在排斥自己,从来就没有把自己当成夫君看待吗?   “皇上?”她笑盈盈望过来,体贴地提醒他道。   萧弈洵接过碗,看着她就着碗一口气喝光了汤,再用勺子一口把里面的苦瓜也吃得干干净净,“皇后,劳你费心了。”   “不费心,不费心,”林婳忍笑地给他继续夹菜,“皇上您多吃点,病人要好好吃饭,身体才能好的啊。”   “伺候”完萧弈洵用午膳,林婳终于可以休息了,去泡了个温泉,随后舒舒服服地睡了个午觉,这还在梳妆,皇上身边伺候的小太监就来请了。   “皇后娘娘,皇上请您快过去了,说是有赏赐要给您,让您去取呢。”小太监道。   “赏赐?”林婳抱着好奇,赶去了玉龙殿,想看看萧弈洵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好好的,怎么会给她赏赐东西?难不成她这中午的“伺候”,他非常的感激?   玉龙殿内,萧弈洵见林婳来了,便让何瑞去将赏赐端来,还未走近,林婳便嗅到了何瑞端的那东西有一股子怪味,她连连后退着,“皇上,您这是作甚?”   “给你的赏赐啊,”萧弈洵笑着示意道:“此乃南国进贡的水果榴莲,乃是他们南国的特产,虽然闻着不太好闻,但吃起来味道极佳。何瑞,快快将这榴莲剥了,朕要与皇后一同品尝这只榴莲。”   “是,皇上,”何瑞把遮着那榴莲的绒布一掀,那股怪味更重了。   这么难闻的味道,料想这玩意的味道也不会好到哪里去,林婳连忙摆手,“谢皇上赏赐,可臣妾午膳用多了,这会还未——”   “皇后,”萧弈洵佯装生气,冷冷道:“朕的一片好意,你就这般不领情吗?”   “我——”林婳磕巴了下,萧弈洵走过来,押了她入座,笑道:“皇后,你一定会喜欢的。”   何瑞剥榴莲的手法极其利落,很快端了剥好的榴莲果肉,放到了林婳面前。   萧弈洵特意给她多添了一份,道:“此等大齐不曾有的水果,实在难得,皇后你多吃些,今日照顾朕辛苦了。”   “呵呵……”林婳讪笑道:“臣妾就尝一口,行吗?”   萧弈洵摇头,“不行,这可是朕的一片心意。你若伤了朕的一片心意,朕这病可能一时半会就好不了了,母后到时候免不了来问——”   “行行,”林婳抬手打断他的话,“不就是吃榴莲吗?臣妾吃便是了。”   呜呜……   林婳欲哭无泪,总算是领略到了吃不喜欢的东西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了,并且还要吃那么多,一直不停的吃。   萧弈洵他就是故意的,故意报复,报复她给他准备了那么多他不爱吃的。   可她又没有逼他吃,是他自己乐意吃的,此刻他反倒用“特权”欺压她,让她吃这味道难以下咽的什么劳什子榴莲。   萧弈洵侧首看着苦大仇深吃着榴莲的林婳,频频抿唇偷笑,见她实在吃不下了,伸手端开了去,假装不知道说:“啊,皇后,原来你不喜欢吃榴莲啊,你怎么不早说?”   林婳:“……”   她,没,有,说,吗?!   喝了药,又心情舒畅,萧弈洵的烧退了,只是身体还有些乏力,没有好全了。   殿内,就他们两人,他批阅奏折,林婳为他磨墨,虽说是一脸不情愿,但曾经憧憬过的画面能实现,真的很让他心情愉悦。   姜果然还是老的辣,他都对林婳束手无策了,母后这番助攻,真的很及时。   “朕乏了,”萧弈洵放下手中奏折,抬眸望向林婳道:“皇后,过来给朕捏捏肩。”   磨墨的林婳杏眸一瞪,怒了,很快又隐了下去,脸颊上的梨涡隐隐若现,强颜欢笑道:“好的呢,皇上,臣妾这就为你捏肩。”   捏,用力捏!   林婳盯着他后脑勺,眼珠子都要冒火了,太过分了啊!拿着母后的懿旨当鸡毛令箭,让她煎药喂药就算了,又让她磨墨倒水,又让她捏肩,接下来还要让她做什么?   “来人,”突然,萧弈洵喊了声,小太监跑了进来,他吩咐道:“去准备一下,朕要去泡温泉。”   “是,”小太监退下。   萧弈洵扭过头来,同林婳道:“皇后,朕要去泡温泉,你也知道朕还生着病,怕泡着泡着睡着,若是溺水了就不好了,你陪朕一块吧。”   “臣妾,臣妾——”林婳脑子一片钝,完全想不到任何借口来推托,只得找个蹩脚的借口,“臣妾累了,想早些回去歇息。”   萧弈洵微微笑道:“无碍,朕命人在温泉池旁放一张睡塌,你在那里歇息便可。”   烟雾缭绕的温泉池,林婳满脸凄苦地拿搓澡巾,化身为苦力,任怨任劳地替萧弈洵搓背,说好的让她歇息呢?   “皇后,你今日没吃饭吗?用力!”   “别只搓一个地方,其他地方呢?”   ……   又突然转过身来,不遮一物,“流氓!”林婳尖叫着一阵窜逃——   -   “太过分了!简直欺人太甚!”林婳跑到马场,冲着空旷的草场一阵大喊,还不解气,对着空气就是一顿拳打脚踢,今日,又是一日被使唤得团团转的一天,谁让萧弈洵的病还没好全呢!   秋璇姑姑还特地找她说话,说皇上投诉她照顾的态度一点也不端正,便是没病,也要气病了。   才怪了,今日太医给他诊脉过了,说他面色红润,身体又健壮,痊愈得十分好,再过一两日,便能好全了。   她叹气连连地往前走,走到了养马的马棚,一个小太监正在给马喂料草,她走过去,小太监连忙给她请了安,她每匹马都摸了摸,想着要不要选一匹马,在这草场上跑上一跑。   突然,小太监从一旁的布袋子里掏出一包药来,打开撒了一些在草料里面,让马儿吃下。   林婳诧异问道:“这是何物?为何让马吃这个?”   小太监答道:“回皇后娘娘的话,这是巴豆粉,这匹马吃多了,一直不排泄,奴才便给它喂一些巴豆粉,让它拉肚子,否则得活活撑死了去。”   “哦……”林婳明白地点了点头,“那人可以吃吗?”   “啊?”小太监愣住,支支吾吾道:“自然是能的,不过只能吃稍许一点,不能吃太多,否则得把人拉虚脱了。”   “这样啊,”林婳明白地点了点头,伸手一指最边上的马,道:“去帮本宫把那匹马牵出来吧,本宫想骑一骑。”   “是,皇后娘娘,”小太监听罢,忙去牵马。   林婳趁着这个机会,赶忙从袖子里拿出手帕,用手帕装了一大捧的巴豆粉,又急急忙忙地藏进袖子里,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娘娘,您要的马,”小太监道。   “呃,本宫突然想起还有事要办,就不骑马了,你栓回去吧。”说罢,林婳转身就走,留下小太监满脸错愕地牵着马立在原地。   煎药房,这里已然是林婳的专属煎药房,皇上说了,只喝她煎的药,所以她一日要煎四回药,早中晚,还有睡觉前一贴药,也不让旁人帮忙,她如今可是煎药小能手,都能把太医院煎药的小太监给比下去了。   “我让你嚣张,我让你欺负我——”林婳碎碎念着,一边将手帕里的巴豆粉准备倒一半进药罐里,忽闻门口传来一声惊呼,“皇后娘娘,你这是做什么?” 第74章 缓和   林婳被惊得手一抖, 巴豆粉一下全倒了进去。   苏姑姑一个箭步冲过来,按住了她的手,又惊又急道:“你, 你这是干什么?娘娘,你怎么敢——下毒!”说到最后面, 还特别放低了声音。   林婳宽她心道:“姑姑,这是巴豆粉, 不是什么毒药。”   “巴豆粉?”苏姑姑顿时放心了下来, 一下又紧绷起来, 去把药罐里的药倒了,说:“就算是巴豆粉也不行啊,你还放那么多, 如今皇上正病着,你让他吃了这些,若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不论如何,他也是你的夫君。”   林婳颇有些无奈,“我本来只想放一点戏耍他一下, 是姑姑你突然从身后冒出来吓了我一跳, 我这才失手了。”   “便是一点也不能放,”苏姑姑很不能理解, 也看不下去了道:“娘娘, 奴婢怎么觉得你总是与皇上不对付?自从您嫁过来, 皇上一直待您很好,似乎并未有什么地方得罪过娘娘, 而娘娘您亦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苏姑姑是林婳的奶娘,从前又一直在阿姐身边服侍,林婳自然是信的过她的。   林婳抓住苏姑姑的胳膊, 愤慨道:“姑姑,难道他不该被这样对待吗?阿姐怀了他的孩子,他不禁激得阿姐滑了胎,孩子没了更是对她冷落不已,还将孩子没了的所有过错推到阿姐身上,若不是这些缘故,阿姐又怎么会年纪轻轻就没了。他是害死阿姐的罪魁祸首之一,你说我岂能对他有好脸色?”   话及此处,她眼圈有点发红了。   苏姑姑听了这话却是目光闪躲,言辞支吾,“到底,是孩子留不住,这怎么能怪皇上呢?”   “姑姑?”林婳很诧异于苏姑姑的反应,她一向疼爱阿姐,怎的对害死阿姐的文宣帝竟这般宽容,还为他说起好话来,她便问道:“阿姐滑胎那夜,皇上是不是去过长春宫,还跟阿姐说了好些话?”   “是,”苏姑姑道:“不过那些都是宽慰先皇后的话,孩子没留住,皆是因为先皇后在御花园跌了一跤。”   林婳却不信,“姑姑,阿姐的孩子都有三个多月了,胎早就坐稳,又岂能摔一跤就没了。”   苏姑姑回避着林婳咄咄逼人的目光,道:“那是因为摔得很重。”   林婳一把握紧了苏姑姑的手腕,逼着她回答道:“姑姑,难道这里面还有别的什么隐情?”   “没有,没有,”苏姑姑猛地摇头,挣脱了林婳的手道:“婳儿,难道奶娘的话,你都不信了吗?”   林婳定定地看着苏姑姑惨白的脸,再看着她那黄褐色的眼珠子不停闪躲,忽然笑了道:“信,婳儿当然相信奶娘你的话。”   苏姑姑又劝道:“如今你已经嫁给了皇上,以后就踏踏实实过好日子,莫要再把前事记在心里了,在这皇宫中有许多无奈的事,不是每一件事都能理得清清楚楚的。”   “是,婳儿知道了。”   林婳重新煎了一副药,送到了文宣帝面前,不过他正忙着批奏折,只抬手示意了下她把药放下,便又全神贯注到奏折中去了。   林婳放下药后,没有立即离开,倒搬了张凳子坐下,手撑着下巴,看着文宣帝批阅奏折。   他剑眉微压着,长而密的睫毛遮挡住了他眼底的冷意,修长的手握着一支笔,飞快地在奏章上写着,袖子随着他的手不停的荡来荡去,这样的他多了几分儒雅,少了一些帝王的高处不胜寒。   她在想苏姑姑说的话,到底是对,还是错,乳娘自然是不会说诓她的话,难道整件事真的是一个误会吗?   可乳娘说话又闪烁其词,其中必然也有隐情。   “看着朕作甚?”萧弈洵批完一本奏章,正合上想着喝药,发觉林婳在他身旁坐了下来,还一直盯着他看,俊脸上不由涌现一丝笑意,刀锋一样的眉宇也跟着温和了起来。   “皇上,喝药了,”林婳提醒他道:“再不喝,该凉了。”   萧弈洵闻言,端起药碗,就着碗口边沿一口气喝见了底,林婳推了推桌上的蜜饯,道:“蜜饯。”   萧弈洵诧异地望了林婳一眼,放下碗后,伸手拿了一颗蜜饯含到口中,甜丝丝的味道一下将苦味压了下去,“今日怎的又有蜜饯了?”   林婳笑了笑道:“因为昨天掉地上的蜜饯,拿水洗过,今日正好晾干了,就拿来了。”   萧弈洵嚼蜜饯的动作猛地一僵,黑眸透出几分嫌弃,似乎真的信了林婳的话,毕竟林婳这几日捉弄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   “哈哈……”林婳掩嘴笑道:“骗你的啦,这是我让苏姑姑特意去取了新的来,”说罢,自己还捻了一颗丢进嘴里吃起来,“皇上,既然药喝完了,那臣妾就退下了。”   她收拾了药碗,往外走去,蜜饯碟没收,萧弈洵目送着她离开,又看了看桌上的蜜饯,捻起一颗丢进口中,眉头舒展,蜜饯好甜,还挺好吃的。   虽说他平日里并不怎么爱吃甜食,但这一碟蜜饯,没一会儿工夫,全进了他的肚子里。   ……   一场毫无硝烟的战争就此停下来了,林婳不瞎折腾皇上,皇上也不把她使唤得团团转了,也不用她每日呆在玉龙殿服侍,反而让她多出去转转,因为再过一两日便要回宫了。   林婳四处撒欢玩,下到溪水里去摸鱼,骑马在行宫四周的丛林里奔跑,又登山攀高,还要跟行宫里的太监宫女们一起玩蹴鞠,玩得不亦乐乎。   这日方从外头骑马回来,在行宫门口撞见了边阳,只见他身旁跟着一个太医,两人似乎也是从外面回来。   “边统领,你们这是去了何处?”林婳问道:“可是皇上的病情有什么问题?”   边阳抱住拳,“回皇后娘娘的话,卑职是奉皇上命令,带太医给之前避雨那户人家的老婆婆看诊。”   林婳心中微讶,萧弈洵他居然还把这事记挂在了心上,一个冷面阎王,竟也有这般细腻的心思。   边阳颔首道:“皇后娘娘,卑职还要去给皇上复命,就先告辞了。”   林婳点了点头,目送着边阳和太医进了行宫,她牵着马和绿翘她们悠悠地往行宫的侧门走去,那里直通草场,走过去时,半道上碰见了吉公公,他与一群小太监宫女正好说话,说着什么,“公公我什么时候说瞎话了?说今晚有,肯定就有。 ”   “吉公公你就别骗人了,”一个小太监道:“上回你跟皇上说晚上有流星雨,我跟着一块上去了,冻了一晚上,连个鬼影子都没瞧见。”   吉公公道:“那上一回是落到别处去了,我们才没看见,又不是没落。这一回我保证啊,肯定是落在那东山上,而且就像前两年一样漂亮——”   “公公说的可保真?”林婳冷不丁地冒出来,吓着了一众宫女太监,哗啦啦跪了一地,她忙道:“不用拜,快起来。”   做皇后还真是折福,从早到晚被一堆人跪拜。   她接着问道:“你方才说的可是真的?今晚上真有流星雨?”   “回皇后娘娘的话,自然是真的。”吉公公道:“奴才这两日夜观天象,不说一定有流星雨,便是一两颗流星总是有的。”   在这温泉行宫,能玩的都玩了个遍,就差这流星雨没看见了。   林婳转身同绿翘和月橘道:“快快去准备,今晚我们去山上看流星雨去。”   眼见的一群小太监、宫女也眼巴巴的,她大手一挥,“都一块去,人多热闹。”   总不能她去看流星雨,就把人家去看的机会占了。   行宫里登时热闹起来,去山上看流星雨得在上山的路途中挂上照明的灯笼,这天儿夜里冷,还得准备御寒之物,更别提皇后娘娘吩咐下来的,要准备在山顶的平地烧火堆,烤一只全羊,大家伙边吃边等流星雨,若是没等着,索性也算是过了一个篝火宴。   这般随性、不拘小节的主子,众人哪里见过,只朝着南边拜菩萨,让菩萨保佑皇后娘娘。   天还没黑,林婳就先上了山顶,看阳光洒满山谷,看茂密的丛林上方飞掠而过的鸟儿,渐渐地,夕阳落了山,消失在天边的高山之后,这秋季的阴寒逐渐笼罩过来,冷得林婳禁不住打个冷颤,忙拢紧了衣领。   “娘娘,”绿翘拿了件厚重的披风给林婳披上,“快披上,可千万别冻着了。”   月橘也端来了烧得正旺的炭盆,还笑道:“烤全羊已经架上在烤了,是行宫里御厨的大厨来烤的,我光是看了一眼,就开始流口水了。”   林婳伸手靠近炭盆取着暖,笑着说:“你到时多吃些。”   绿翘道:“娘娘,这烤全羊烤好,得费些时辰。奴婢命人去备了晚膳,估摸着等会就送上来了。”   “酒呢?”林婳道:“我还想喝些酒。”   绿翘道:“已经叫人在搬了,还备了黄酒,到时候煮热了喝,还能暖身体。”   夜晚,玉龙殿,里面灯火通明,但非常安静,偶然只有翻折子和衣袖摩挲的声音。   何瑞命小太监们送了御膳进殿内摆好了,随即过去请文宣帝用膳。   “皇后呢?”萧弈洵抬眸问道,只觉得这一日都没听见她的声音,便是白天出去玩耍,这晚上难道还不归?便是连过来看他一眼的时辰也没有? 第75章 你惹我的   “回皇上, 皇后娘娘上山看流星雨去了。”何瑞回道。   行宫里一阵热热闹闹的折腾,他想不看见都难。   “莫不是要看一场空,”萧弈洵若有所思道, 上回他在山上呆了一整夜,可是连一颗流星都没瞧见。   何瑞边说边打量皇上, 道:“吉公公说了,这次必定能看到, 皇上, 您要不要也去看看?”   萧弈洵却拿起筷子, 用起晚膳来,道:“朕今晚还有奏折要批,吉公公那张嘴说话忒不靠谱, 朕可不信。”   何瑞心里苦地抿了抿嘴,可他想去啊!唉……大家都去了,总不能让皇上一人在这行宫里呆着。   果不其然,等到了亥时,还不见皇后娘娘以及其他人下山来, 这行宫里静悄悄的, 感觉所有的小太监、宫女都跑山上去了。   萧弈洵已经批完奏折,让何瑞摆出棋盘来, 他就坐在窗边的桌子旁, 自己与自己对弈, 看似模样认真,其实那窗子朝东边开着, 他总时不时地往山上看。   何瑞看破不说破,他也往那山上瞧,哟呵……隔开这么远, 也能瞧见山上火光明亮,那热闹的人声被风隐隐地送过来,看得他心痒痒,也想到山上去坐坐。   忽然,瞧见了边阳站门口一个劲地朝他招手,何瑞脚步轻巧而快速地走过去,“怎么了?”   边阳压低了声音道:“怎的?皇上还不去山上吗?”   “呃,”何瑞顿了下,道:“皇上不去,难道我还能押着皇上去?”   “皇上怎么能不想去呢?”倏然,边阳一拍脑袋,“皇上该不会在等皇后娘娘来请他吧?”   何瑞也恍然大悟,以皇上别扭的性子,心里可能真就这样想,他招了招手,让边阳靠近了些,附耳吩咐了他一些事,边阳听罢,急冲冲地走了。   东山顶上,烤全羊的肉香味四溢,众人都分到了一块不小的烤羊肉,又分了热乎的馕饼和大葱,拿馕饼夹了羊肉和大葱,往口里一塞,咬上一大口,香得人把舌头都要吞掉了,吃完一口,再喝上一口热酒,简直快活似神仙。   林婳的吃法就精细多了,御厨给她将烤羊肉片薄了,绿翘夹了羊肉沾些秘制酱,用很薄的春饼皮打底,再夹上稍许黄瓜丝和葱丝,一齐裹了,这才放到林婳面前的碟子里。   林婳径直拿手抓着吃,吃着烤羊肉,烤着炭火,全身暖烘烘的,抬头望天上一望,夜空晴明,繁星点点,再俯视往山下看,一条灯笼串联起来的灯龙一直延伸到山脚下,山脚下就一处宫殿灯火通明,其它地方只点了几盏照路面的宫灯。   那处灯火通明的宫殿,不是皇上住的玉龙殿,还能是哪里。   “皇后娘娘,” 秋璇姑姑也到山上来凑热闹,见几乎所有人都来了,反倒是皇上没来,她提醒道:“娘娘,您是不是忘了什么人?”   “忘了谁?”林婳一脸迷茫地问。   “……”秋璇姑姑道:“娘娘,您是不是该去请皇上来?这所有人都来了,总不好就落下皇上吧。”   林婳摆摆手,“不必,他大病初愈,肯定是经不起风吹的,别到时候又病了,我没照顾好,你们还要治我一个弑君之罪!”   秋璇姑姑:“……”她觉得皇后肯定等了很久,就等着拿这话呛回来呢。   这时,禁卫军统领边阳一个箭步冲上前来,将装了满满一篮水果的竹篮放下,道:“皇后娘娘,这是今日从宫里运来的鲜果,皇上知道您在山顶上看流星,特地让卑职给您送了些来,还让卑职嘱咐您小心防寒,千万别冻着了。”   林婳嘴里嚼着羊肉,瞥了边阳一眼,又看向那一篮子水果,里面有鲜枣、柿子、还有苹果、梨、葡萄,每一样都塞了些,她此刻吃了好些羊肉,有些腻到了,吃一些鲜果正好解腻。   林婳咽下口中的食物,道:“绿翘,去打包一份烤羊肉,让边统领拿去给皇上。”随即,她又向着边统领道:“劳烦边统领替本宫向皇上说声谢谢。”   “是,”边阳应着,面上有些高兴,本以为会碰一鼻子灰,不想皇后今日心情不错,居然还有回礼。   绿翘拿了打包好的羊肉给边阳,又备了些春饼卷和黄瓜丝、大葱丝一齐放进食盒里,交给了边阳。   边阳提了食盒,脚步飞快地往山下赶,把还热乎的烤羊肉送到了皇上面前。   “皇上,这是皇后娘娘差人给您送来的烤羊肉,”何瑞睁眼说瞎话道:“皇后娘娘还说了,若您有空的话,就叫您到山上一块看流星雨呢。”   萧弈洵望了一眼那食盒,将手中的棋子扔了,起身整理着袖子,假装漫不经心道:“朕刚好饿了,那就试试这羊肉吧。”   到一旁圆桌去坐下,何瑞忙将食盒里的烤羊肉摆了出来,替皇上卷着羊肉饼。   “她真说了,让朕也上山去看流星?”萧弈洵语调缓缓地说着,旁人听着可能觉得没什么,何瑞听罢,心里却是咯噔一下,皇上又不傻,岂能不知他在背后使了什么小计谋。   “呵呵……”何瑞干笑着,一五一十地招来:“皇上,奴才就是让边统领以皇上您的名义,给皇后娘娘送去了一篮子鲜果。您看皇后娘娘给您回了烤羊肉,这不是明摆着跟皇上您说,让您也上山去吗?”   他边说着边把卷好的烤羊肉卷,用筷子夹到萧弈洵面前的碟子里。   萧弈洵拿筷子夹着,吃了一口,“恩,味道还不错。”说罢,又抬眸看了何瑞一眼,“你做的也不错。”   何瑞眉开眼笑道:“那皇上您到底去不去啊?皇后娘娘喜欢喝酒,奴才听吉公公说过,先帝曾经在行宫的花园树下埋了好些酒,皇上您可以去挖一坛,亲自送给皇后娘娘。”   “难道她就单缺我这一坛酒?”   “皇上您亲自送的自然不一样,况且这些酒在地底下埋了好些年,酒香浓郁,可不是一般的酒能比较的。”   萧弈洵放下手中筷子,剑眉微挑道:“那还等什么?还不给朕引路?”   “哎,”何瑞公公应着,忙挥手让小太监先去准备锄头、铲子等工具。   夜深人静的后花园里,萧弈洵拿着锄头吭哧吭哧地在树下挖酒,泥土弄脏了衣袍也浑然不在意,抱起两坛酒让何瑞去清理干净了,随后带着酒走得飞快上山去。   要在山上等候那么长时间,林婳自然都准备了解闷的物件,拿了一副叶子牌来,叫上绿翘、月橘,还有秋璇姑姑一块。   秋璇姑姑笑道:“活了那么大岁数,我还是头一回大晚上的,在山顶上打叶子牌。”   “哈哈,”林婳笑道:“秋璇姑姑,你可千万别把这事跟母后说漏了嘴,若她知道了,定又会说我胡来了。”   正说着话,扔着手里的牌,倏然一阵骚动众人齐齐停了手中的活,起身行礼:“奴才见过皇上,皇上万安!”   萧弈洵来了,林婳回头望去,果然见到萧弈洵缓步走来,所过之处宫人们纷纷把头垂得更低,就连与她坐在同桌的绿翘等人也纷纷起身行礼,林婳后知后觉起身,欠身给皇上行了行礼。   热闹而祥和的场面,因为萧弈洵的到来,一时变得有些凝滞了。   “都起来吧,”萧弈洵淡声道。   “皇上,您怎么来了?”林婳道:“您的身体还未好全,别染了风寒,又病了可怎么好?”   她说这话,还真是扎人心窝子啊!   萧弈洵心中苦笑,挥手让何瑞把酒呈上,道:“朕听说今夜必定有流星雨,这样难得一见的场面,大家都来了,朕岂能不来?这些酒是先帝埋在行宫花园的酒,有些年头了,朕挖出了两坛,特地来送给皇后您的。”   一旁坐在矮凳子上的吉公公听罢,诧异地看了看何瑞怀里抱着的那两坛酒,先帝埋的酒?他前几日无事时确实跟何瑞提了一嘴,但是忘记说这酒……可是先帝在临幸妃嫔时才喝的,有助兴之效。   这,这皇上和皇后一起喝,倒也合情合景。   何瑞亲自捧上了酒,还道:“这可是皇上亲自去挖出来的呢。”   林婳心里倒没之前那般不待见他,见他又送鲜果又送酒的,特别是今日还撞见他命太医去给老婆婆看病。   “皇上请坐,”林婳抬手请了萧弈洵入座,道:“既然是难得的好酒,还请皇上与臣妾一同共饮。”   两人相邻而坐,桌子底下的炭火烧得正旺,手脚伸进去,一片暖烘烘。   “绿翘,去拿一件披风给皇上,”林婳吩咐道。   她娇俏的面容难得流露出对他的关心,萧弈洵的心口忍不住一阵悸动,他一直想要的便是她的真情实意,此刻他不过得到一丝,就已经满心雀跃,嘴角忍不住上扬,他不由用力抿紧嘴角,端起酒喝上一杯,缓解乱了的情绪。   只是这酒喝下去,待回味过来,他觉得有些不同于一般的酒,刚下肚周身就起了一股暖意,而且还带些甜味,像果酒。   绿翘拿来披风,却交到了林婳手里,林婳抱着披风无奈笑了笑,不得不起身亲自给萧弈洵披上,萧弈洵目光追逐了她,玉面染了红晕,只是在这火光下不明显。   再喝几杯酒,他的话也变得多了。   “我记得小时候你可喜欢追在我身后,哥哥前哥哥后的叫,”萧弈洵笑着道:“怎么后来就避开我了呢?”   林婳手撑着脑袋,喝得也有些头发晕,“因为我们都长大了啊,男女之大防,我自应当与皇上您保持距离。”   “说谎,”萧弈洵道:“你若真在意什么男女之大防,你与萧弈谦为何从来不保持距离?”   “他那时是我未婚夫,走得近不足为奇——”林婳的话还未说完,萧弈洵就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凑近了道:“你说的不是真话,难道此时此刻,这真话便还是说不得吗?”   林婳笑了笑道:“你若愿意听,我为何不说。还不是你太吓人了,你不知道吧,宫里发生叛乱时,你杀人的样子完全似变了一个人,像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可吓人了。我很害怕,从那以后总是做噩梦,见到你一回就梦见一回,自然而然就疏远你了。”   萧弈洵松开了她的手腕,伸手倒了一杯酒,继续喝了一口,无奈笑道:“可我难道不是在保护你吗?”   林婳点点头,“自然是知道你在保护我,否则还不每每见到你就得发疯似的尖叫。许是那时年纪小,那画面实在记得太真,故而害怕吧。”   萧弈洵看着她道:“如今我们已是夫妻,难道你还躲着我?”   “我才没有躲着你,”林婳避开他的视线,端起酒杯轻抿了一口,已掩饰尴尬。   萧弈洵端着酒杯也喝起来,幽幽叹着两声气,也不再追问下去,就怕把她问急,又要翻脸了。   这酒有些醉人,他不过喝了几杯,就觉得身上热乎得厉害,头还有点发晕,他的酒量不至于吧?   萧弈洵转头看向退至一丈远外的何瑞,正要招手喊他过来问问这酒是怎么回事,忽然听得一阵惊呼,身旁响起林婳的惊喜声,“快看,流星雨,真的有!”   萧弈洵顺着众人视线望去,但见无数道流星拖着长长的尾巴从天际划过,照亮整片夜空,美得叫人震撼,众人都安静下来,微微仰头欣赏这壮观至极的流星雨,打心底觉得能见到如此绚烂的流星雨,这辈子可没白活了!   “好美啊!”林婳轻声感叹道。   “是啊,”萧弈洵回应着她,心中不由庆幸,庆幸那晚流星雨没来,否则就不会有今晚这样深刻而美丽的回忆,听说对着流星许愿能实现心愿,虽然一直觉得幼稚不可信,但此时此刻,他飞快地在心里许下一个愿望,希望林婳快快长大,能看清楚她的一片心意。   壮观的流星雨落幕了,众人意犹未尽,迟迟不肯下山,还分别围在各个火堆前,说着话烤着饼子吃。   林婳心情也正好,与萧弈洵一块喝完了一坛陈年老酒。   “呵呵……”林婳双手捧着驼红的脸蛋,脑袋发沉地说:“你带来的这个酒,后劲也太大了吧,我脑袋都喝晕了,等会下山,走路腿都没劲了。”   萧弈洵有点醉意,但没林婳那么醉,“你若喜欢喝,便多喝一些。若走不动路,我背你下山去便是。”   “那你说话算话哦,”林婳又打开剩下的那坛陈年老酒,连着喝了好多杯,“这个酒真好喝,我还是头一回喝这种酒,甜甜的,喝着不醉人,后劲倒挺大。”   这酒才喝到一半,林婳就已经醉倒趴桌上,趴下之前,还不忘坚持地拽了拽萧弈洵的衣袖,醉醺醺地说:“背我!”放了一个狠眼神,好似在说:要是我第二天醒来,发现我还在山顶上,你就完蛋了!   萧弈洵放开酒杯,拿了杯茶狠灌了两口清醒清醒,起身道:“都下山吧。”   绿翘和月橘跑过来扶自家皇后娘娘,萧弈洵先一步将林婳抱了起来,就这么抱在怀里,向山下走去,何瑞赶紧先派人下山,去检查沿途的灯笼有没有熄灭的,可别灯笼灭了,下山的路太黑,把皇上摔着了,这一摔可是摔了两个。   萧弈洵一路抱了林婳下山来,径直往她的梨花居去,绿翘先行一步去将屋内的灯点亮了,萧弈洵抱着林婳往床榻上一放,伸手替她脱鞋。   “哎,”绿翘和月橘正欲上前服侍。   “都出去,”秋璇姑姑将她们两人拦了出去,道:“都去洗漱了歇息去,皇后娘娘自有皇上照看。   秋璇姑姑可是太后身边的人,她的话,绿翘和月橘不敢不听,只得退下了。   萧弈洵替林婳脱了鞋袜,随即给她把被子盖好了,望着她醉得潮红的脸蛋,笑道:“不能喝还这么贪杯,真是拿你没办法。”   他起身正欲走,衣袖却被猛地一拽,回身望去,只见林婳的手还紧紧拽着他的衣袖,无奈一笑,伸手去掰她的手,收回他的衣袖,他握着她的手,往被子里塞去,却不想被她反手抓住了两根手指,那滚烫的指尖温度犹如闪电一般迅速传递到他的心口处,不由一阵悸动。   果然是酒喝多了,平时坚硬如石的心,这一晚上都心动多少回了。   萧弈洵叹气,都有些无奈了。   他缩着手指,把手抽了回来,正欲起身离开。   “唔唔……”倏然她一阵嘤咛,睁开了眼睛,迷糊地喊了句:“绿翘,我要喝水。”   得嘞!这还走不了了。   萧弈洵人命地去给她倒水喝,回到床边喊她起来喝水,她嘤咛两声,就是不肯起来。   没办法,他只得坐到床榻边上去,伸手把她扶了起来,把杯子递过去喂她喝水,她这会有反应了,单手捧着杯子,渴极了地一顿喝水。   “唔唔……”喝够了,人往后一靠,直接倚在了萧弈洵的怀里,她杏眸睁着望过来,“恩?怎么是你啊?”   她说话的语调像是在呢喃,娇娇软软的,朦胧的眸子,沾了水的朱唇,这些无一不在牵扯萧弈洵的注意,这是他的妻,他可以吻吧?   他微微颔首,试探性、又轻轻地在她的唇上啄了下,随即飞快退去,自己觉得好笑地哂笑两声,这偷偷摸摸、小心翼翼地样子,还是他吗?   “恩?”林婳吃惊地拿手捂住唇,眸子蓦地睁圆望他,“你干嘛?”   他抿唇笑道:“做夫妻间该做的事啊。”   “就这?”   “……那你还想怎样?”萧弈洵简直要被她气死了,这是什么怀疑的语气?   林婳扯着他的衣襟,说:“别糊弄我了,老嬷嬷可是教过的,还得脱衣服,两个人必须什么都不穿,然后盖一张被子,同塌而眠,这才是夫妻间该做的事。”   “……”萧弈洵拨开她的手,扶了她躺下道:“你喝醉了,睡吧,明日一早回宫。”   “哎哎,别走啊,”林婳拽着他袍子,道:“其实嬷嬷说得挺含糊的,还是册子上画得更详细些——”   萧弈洵用力一扯衣袍,她跟软脚虾似的一下跌在床榻上,摇摇晃晃地又撑了起来,“你干嘛呀!摔疼我了。”   萧弈洵给她气死了,“什么册子?你都看了些什么?”   “我表哥的藏书啊,”林婳这会喝醉了,完全原形毕露,“嘿嘿……他以为藏得好,我就翻不到了吗?我都看过了,什么《西厢记》、《牡丹亭》,还不是一般的哦,是那种经过特别编纂,配了插图的,一般人是买不到——”她话还没说完,就被萧弈洵一把捂住了嘴。   “唔唔……”她挣扎着,水汪汪地眼睛直勾勾盯着萧弈洵看。   萧弈洵用力地捏住了她的肩膀,手背上的青筋暴起,“皇后,是你招惹朕的——”他松开了手捂住她嘴的手,倾身覆了过去…… 第76章 不管了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屋内时, 林婳醒了,她准备翻个身,但微微一动, 胳膊疼、腿疼,哪哪都疼, 怎么昨晚上她喝醉了,是从山上滚下来的吗?怎么那么疼?   她困倦地睁开眼睛, 准备活动一下胳膊, 手刚抬起一点, 就疼得要命,“怎么回事啊?”   猛然间,她觉得有点不对劲, 为什么感觉床睡的怎么挤呢?而且自己腰间还搭着一只沉甸甸的胳膊呢?她转头向一旁看去,看到了皇上长发披散,侧卧在她身旁,一只胳膊搭在她的腰间,揽着她在怀里。   林婳轻轻拿起被子往里一看, “啊啊啊……”她伸手伸脚往萧弈洵身上捶去、踢去, 把还没醒的他给推到了床下去,萧弈洵睁着迷茫的桃花眼, 还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见到他未着一物, 又是一顿捂眼,扯过撒乱在床上的衣物扔向他, 大喊着:“滚!滚出去!你这个不要脸的臭流氓。”   萧弈洵被衣物砸了个满头,他从中拿了中衣穿上,起身又坐到了床榻之上, 挑眉看向林婳道:“皇后,朕怎么就不要脸了?我们可是夫妻,圆房难道不是理所应当?”   说完,又说:“况且昨晚可是你拉着我不放的,非要人家陪你,你怎么酒醒之后,就全然不记得了。”   林婳用被子裹得严严实实的,气得小脸涨红道:“我喝醉了,什么都不记得了,自然是你说什么便是什么,谁知道事情又是怎么样。”   “那我可得去找证人来做个证,就叫你的两个贴身宫女进来,你问问她们,昨晚喝醉了,是不是你非要让我背你下山的?”   她拿起枕头就往萧弈洵身上砸去,眼眶红红地骂道:“你出去!我不想看见你,你出去!”   “好好,我出去便是了,”萧弈洵起身捡起地上的衣物穿上,目光偷偷地看委屈得抹眼泪的林婳,薄唇紧抿成一条线,心中懊恼,怎么昨晚上定力就那么不行了?唉……好容易关系融洽了,这下好了,比之前更恶化了。   “滚呐!”林婳见他还不走,又扔了另一个枕头过来。   这一向清贵高冷的文宣帝,就这么被狼狈的赶了出来,衣袍未系好,长发还散着,俊脸上挂着无奈和懊恼,看得外头一众洒扫的宫女太监都瞪大了眼,不过见到文宣帝面色冷了下来,赶紧低下了头,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他往前走了两步,紧绷的脸庞又渐渐地缓和了下来,眼底燃起了炙热的火焰,若是以后每一夜都能像昨夜一样,芙蓉帐暖度春宵,便是死也值得了。   -   今日是皇上和皇后回宫的日子,众妃嫔早早打扮好,准备去迎接皇上回宫。   不想,皇后先一步回了宫,火气还很大,见到她们这些妃嫔连甩都没甩一眼,就径直回了永安宫,派人去打探了,知道皇后娘娘回宫后,把之前皇上送过去的东西通通扔了出来,还明令禁止永安宫里的宫人,以后都不许皇上进永安宫。   众妃嫔满脸迷茫,难道是皇后和皇上又吵架了?感觉比之前离宫时关系还要糟糕。   一直到傍晚,皇上的龙驾才回宫,也不搭理前来迎驾的妃嫔们,径直就去了永安宫,还被皇后娘娘轰了出来。   这下,全皇宫的人又知道了,皇上与皇后娘娘之前是结下了梁子,这回不知因什么结仇了。   此事也传到了长宁宫。   “唉……”宁太后听了,连连摆手道:“罢了罢了,哀家也不管了,随他们去吧,反正也撮合不了,也管不了。这一对冤家,真是要头疼死哀家了。”   秋璇姑姑宽慰着:“太后娘娘,依奴婢所见,皇后娘娘与皇上不过是正常夫妻吵架,这夫妻间便是越吵架感情越好,这不吵架才糟糕了。”   宁太后扶额道:“你别说了,哀家都不想听了,他们爱怎么吵,就怎么吵吧。”   秋璇姑姑:“……”   -   皇宫马场,萧弈洵与边阳骑着马飞驰在草场上打马球,你追我赶,战况激烈,一直打到精疲力竭、大汗淋漓这才作罢。   下了马,把木锤丢到一旁,热得脱了外袍,汗水沿着脖颈不停往下跌,他们就穿着个中衣在石头上坐下,拿起水囊就大口喝起来。   萧弈洵伸手扯了扯衣襟,散散身上的热气,领口更开了些,露出了一些肩膀来。   边阳喝完水,抬眸瞧了个正着,不禁问:“皇上,您肩膀怎么了?怎么会有个疤痕……看起来像刀伤。”   身为皇上的贴身护卫,皇上身上有伤,他必定是要追问到底,然后想办法应对危险。   “呵呵……”萧弈洵笑了,斜睨了他一眼,“看来是时候给你赐一门婚事了啊!”   “啊?”边阳一脸蒙,突然扯这个作甚。   “唉……”萧弈洵嫌弃地又扫了他一眼,道:“自然是夫妻间的情趣,否则谁又伤得了朕。”   边阳干笑地挠头,赶忙将话题扯开了来,“皇上,平南王的底细我们摸清楚了,暗桩也安插了进去,什么时候收网啊?”   “不急,”萧弈洵黑眸里闪过一丝冷意,“平南王纵横沙场多年,岂是轻易就能扳倒的,朕倒想看看他还有什么底牌,你叫你的人看住他,若有什么异常,尽早来报便是。 ”   “是,皇上,”边阳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天气越来越冷,进入深秋了,皇宫里的树木有专门的宫人维护,倒也瞧不到几分秋天的萧瑟,只有几颗冬天落叶的树,掉秃了顶端的叶子,还留了些发黄的树叶在桠枝上。   永安宫,月橘快步走入殿中,走到林婳身边,禀告道:“皇后娘娘,皇上遣人送了几套骑马装来,说是过几日子要出宫去皇家猎场围猎,想带您一块去兜兜风呢。”   林婳低头画她的落叶图,头也没抬道:“扔出去,本宫不去。”   月橘侧头看了看林婳,继续道:“娘娘您离上回出宫都过去一个多月了,这难得有机会出宫透气,娘娘您真的不去?”   林婳笔尖一顿,墨汁倏地滑落滴在了画纸上,晕染成了污迹,她登时失了兴致,放下笔来,问道:“就单我一人去?还是其他娘娘们也一块去?”   “这没说,”月橘道。   林婳伸手把画得差不多的落叶图一把揉成了团,扔进了纸篓里,又铺了一张新画纸继续下笔画画,“你去回了皇上,若要做骑马装,替其他娘娘们也一块做几套,正好大家伙一块出门玩耍,我又不会打猎,自己去又有什么好玩的。”   皇后娘娘这是想出门玩了,月橘面上也不禁一喜,连忙行了礼,“奴婢这就去回禀了。”   去送骑马装的太监回了长明宫,将皇后娘娘的话转达给了皇上。   萧弈洵自然是心情大好,马上命小太监去传话,给各宫娘娘都做了骑马装,至于什么款式、颜色、料子的不像给皇后娘娘做,他还亲自指定了,这些随便让司制房去拿主意便是。   他笑望向一旁的何瑞道:“还是你有办法,她可算是搭理我了,想要什么尽管跟朕说,朕重重有赏。”   何瑞面上笑眯眯着,“能为皇上分忧,是奴才的职责所在。”   “怎么?跟朕也客气起来了?”萧弈洵剑眉微挑。   何瑞道:“奴才在皇上您身边伺候,也不缺什么,真没有什么可求的。那奴才就斗胆给奴才的徒弟小德子讨个封赏,他在皇上您身边伺候得也挺久了,不如您给他往上升升,如此也能加些月例。”   “呵呵,那好,朕便升他做个副总管,可好?”   何瑞忙跪下谢恩,“奴才替徒弟小德子谢皇上隆恩!”   转眼间,便到了出宫去皇家猎场围猎的日子,正赶上天朗气清的好天气,出行方便,心情也好。   去的路上,大家都乘马车,林婳刚到队伍这边,何瑞就巴巴地来请她,“皇后娘娘,皇上在那边等着您呢——”   林婳淡淡瞥了他一眼,径直上了一辆空马车,徒留何瑞在原地干笑,这时娴贵妃走了来,四下看了看道:“马车似乎不够,皇上的马车大,皇后既然不愿意去,本宫小小牺牲一下,便就去跟皇上坐一辆马车了。”   不等何瑞说话,娴贵妃就往皇上的御驾走去,宫女掀了帘子,她扶着宫女的手正要上马车上去,不想里面的文宣帝冷冷瞥过来一眼,“下去!”   娴贵妃僵住,面上讨好地道:“皇上,我——”   她话还未说话,何瑞急冲冲跑过来救驾,一把扯下了帘子,赶忙道:“贵妃娘娘,奴才方才点了点马车,数量是对的,还有空的马车。”说罢,降低了声音,同娴贵妃道:“娘娘,今儿个皇上心情不大好,您还是别凑近去触霉头了。”   “呵!”娴贵妃看着他冷笑一声,怒得拂袖而去。   人都到齐了,仪仗队伍缓缓向皇宫外行去,一路途径盛京街道,往几十里外的皇家猎场去。   皇上每年都有狩猎的习惯,猎场的一切都预备得妥妥当当的,不过还是头一回带了宫中的诸位娘娘来,一行人下了马车,被引着往猎场住的屋宇走去。   “真是奇怪了,娴贵妃这些日子不是都病着吗?”李美人、舒妃等人围在林婳身旁,道:“怎么要跟皇上出门狩猎,她这病就一下好了。”   “装的吗?”王婕妤小声地说:“我听人说啊,娴贵妃是在皇上那里碰了一鼻子灰,面子上过不去,这才称病不见人的。”   舒妃道:“皇后娘娘在呢,你们都瞎说些什么。”   “无碍,”林婳道:“你们说你们的便是,不用在意本宫。”   林婳此刻心思已然跑远,看着草场上跑来跑去的马,只想去牵了一匹马,到林子里去骑马。   “你们谁会射箭?”林婳问道:“可有箭法还不错的?”   林婳的臂力不行,射箭只能近程会一些,远了就射不中了。   一群妃嫔摇摇头:“不会,只会骑马。”   “也行,等下午大家一块骑马,也是不错的。”   以往萧弈洵到皇家猎场围猎,都会带一些臣子来同乐,这回他主要目的是哄皇后开心,便没喊臣子了,也就他和边阳带的一批禁卫军。   这天下午,众人便换上了骑马装,一同骑马进林子里,打算在猎场掌事的带领下,四处转悠一下。   “踏踏踏……”忽然听见一阵马蹄声靠近,众妃嫔望去,看到皇上骑着马过来了,不由面上一喜,赶紧整理仪容,生怕自个儿被她人比了下去。   萧弈洵骑马靠近了,便勒住了缰绳,笑问了句:“你们这是要去哪?”   虽说目光是看着林婳问的,但这句你们——就足矣让众妃嫔心花怒放。   容美人抢先道:“皇上,我们打算到林子里四处转转呢,”说罢,挽着耳边的发丝,朝皇上抛了一个媚眼,“皇上,您让司制房给臣妾做的骑马装,臣妾很喜欢,您看臣妾穿得好不好看?”   林婳可不想听萧弈洵跟他的妃嫔们打情骂俏,拉了拉缰绳就往侧边的小道跑去,跟在她身后的月橘见罢,也连忙骑马跟上了去。   林婳一走,萧弈洵的目光也随着她一块走,几乎是想都没想,便踹了踹马肚子,向林婳追了过去。   “皇上,”容美人娇声喊了句,也要骑马追上去,幸而边阳眼疾手快地拦下了,“容美人,皇上跟皇后娘娘有话要说,还请您留下不要前去叨扰。”   容美人狠瞪他一眼,骂了句:“狗奴才!”   娴贵妃瞧这情况,心中已然明了,皇上又岂会好心好意地带她们这些妃嫔一块来围猎,不过是为了陪皇后一人,而拿她们当筏子罢了。   “好了,”娴贵妃拉了拉缰绳,往前骑道:“我们转我们的吧,总不能在这一直僵着。”   其他妃嫔也拉着缰绳,跟上了娴贵妃,心想:这好不容易出宫一趟,可不能白白的来了?   边阳立在原地,看着众妃嫔走远,身边就跟了些太监、宫女,便挥手让一小队的禁卫军跟上,他则带了两个禁卫军,一路寻皇上去了。   深林里幽静,可能是因为这么些马惊着了鸟,偌大的林子竟不闻一声鸟叫。   容美人一路上抱怨不停,“我还道皇上怎么那么有兴致,这次围猎竟叫上我们,合着我们只是来作陪衬的。皇后娘娘可真是不厚道,从早到晚地霸占着皇上,便是再是妒妇,也没见过像她这般的。”   娴贵妃听着这话,只觉得痛快,也不喝止,就让容美人口不择言地胡说。   但娴贵妃在,舒妃也不好出头喝止容美人,只说道:“容美人,你说这话似乎有些偏颇,皇上这些日子谁的宫里都没去,怎么就是皇后娘娘从早到晚的霸占皇上?”   “呵,”容美人出言讥讽道:“我还道舒妃你是所有人中最平常心的一个,没想到也挺关注着皇上的动向啊,把皇上的事打听得这样清楚,可真会装啊。”   “你,你别血口喷人!”舒妃面上涌现薄怒。   “哟,生气了啊!”容美人有娴贵妃撑腰,也不顾舒妃比她位份高,只管出言挑衅:“可是被我说中了心事,明明心里也惦记着皇上,还非装得谦让大度,其实心底嫉妒——”她话还没说完,只见一支箭嗖地向她射来,容美人尖叫一声,嘭地一声摔下了马。   无数蒙面黑衣人涌现,手里拿着□□和刀,向她们一行人围过来。   护卫的禁卫军忙拔刀应对,与黑衣人厮杀了起来,奈何对方人数巨多,禁卫军一时处于下风,还来不及放出信号烟,便被斩杀或被擒拿。妃嫔们毫无武力,被从马上拽下来,扔到了一处去。   “狗皇帝呢?”领头的黑衣人发现一行人中,并未见到文宣帝的身影,他顺手逮起一个禁卫军,询问文宣帝的下落,禁卫军宁死不说,直接被黑衣人头领斩杀于刀下,他扫向了那些妃嫔,拿刀逼问。   娴贵妃和舒妃等人吓坏了,不敢直视黑衣人的眼睛,都低着头缩成了一团,倏然周才人惊得抬起了头,与黑衣人头领对视了一眼,于是便被黑衣人头领盯上一把抓了起来,拿刀架在脖子上逼问:“你说,狗皇帝去哪了?”   周才人吓得哆嗦成一团,伸手指道:“他们往那个方向去了。”   “走。”黑衣人马上带人去追,留下了几个刺客,看守这些妃嫔。 第77章 挡刀   还跟着?   林婳往后瞄一眼, 发现萧弈洵还跟在她身后,不由踹了踹马肚子,让马儿小跑了起来, “这人怎么没脸没皮的?不想搭理他,还非贴上来。”   她这加快了马儿的速度, 萧弈洵也快马追了上来,干脆直接跑着跟她平齐了, 倏然一个从坐骑上脱身, 使轻功坐到她的背后来了, 身形不稳地一把抱住了她,低笑道:“婳儿,你骑慢些, 再快我要摔下去了。”   “你下去!”林婳拿胳膊肘撞他,被他用胳膊一把夹住,抱她抱得更紧了,他低头贴在她耳边说:“都过去一个多月了,你还没消气啊?”   “你放开我, ”林婳挣扎着, 气红了脸,“萧弈洵, 你不要太过分了!”   萧弈洵惊讶挑眉, “你叫我名字了, 哈哈,这还是你第一次叫我名字。”   月橘见两人打情骂俏着, 拉停了马儿,不跟上去打搅他们了。   “你厚颜无耻!”林婳拉紧了缰绳,想让马儿停下来, 可是此刻完全被萧弈洵掌控了局面,他用腿轻轻踢着马肚子,马儿得到指令,缓步向前走去。   萧弈洵道:“我要再不厚颜无耻,你怕是一辈子都不搭理我了。婳儿,我错了,上次的事都是我不对,我不该趁人之危,更不该反驳你的话,你骂我、打我,我就该受着。”   “不要叫我婳儿,我跟你没那么熟,”林婳紧绷着小脸,道:“停下,我不骑马了。”   萧弈洵不松开,反正已经厚颜无耻了,再厚颜无耻些似乎也没什么了,他继续踢着马肚子让马儿往前走,道:“我们不熟?你我都是夫妻了,”他双手叩紧了她的两只手,“我们如此亲密无间,难道还不熟?”   “你到底想干嘛?”林婳难以招架他的进攻,逃也逃不掉。   萧弈洵低头笑了,“我只想与你做一对鹣鲽情深的夫妻。”   “鹣鲽情深的夫妻?”林婳笑了,“那得彼此相爱啊,你会爱我吗?”   “我爱你。”他毫不迟疑地把一颗真心捧到她面前。   这突如其来的话,让林婳难以招架,爱?他怎么可能爱自己?定是胡说八道,诓她玩。   可印象中的文宣帝从来说一不二,又岂会拿这种事诓她。   帝王的爱,怎能当真?谁知道会不会过两日就变了?   萧弈洵见她不答话,双臂微微又收拢了些,俯身在她耳边蛊惑道:“那你呢?你会爱我吗?”   他不敢说此刻,只敢说将来,也许将来她会爱上他。   “少来,”林婳用胳膊肘用力撞了下他的腹部,道:“我可不是你那些好哄骗的妃嫔,跟我玩这种把戏,我很好骗吗?”   萧弈洵也不生气,牵着马掉头往回走,“我说的都是真的,也只对你一人说过这样的话,也只对你动过心。”   林婳没接话,萧弈洵坐在她后面,也看不清她的神情,两人骑着马缓缓往回走。   这时,突然有几支箭破空朝他们的面门射来,萧弈洵见状忙带着林婳一同匍匐下来,躲了过去,还未直起身来,只见在丛林中杀出无数黑衣刺客来,将他们团团包围住,手中的刀直直地劈向他们来。   “走,”萧弈洵让林婳拉紧了缰绳骑马,用力一踹马肚子,马嘶鸣一声向前冲去,他从袖子里拿出一柄匕首,拔开了从马背上飞身而起,与黑衣人厮杀起来,林婳被马直接带出了包围圈,她往回望去,只见萧弈洵被无数黑衣人团团围住,个个下了死招对付萧弈洵,而并没有人来追她。   就算萧弈洵武功再高,这么多人将他围得死死的,各种杀招频现,怕不用半盏茶工夫,人就会没了。   对了,她带了信号烟火,她拉停了马匹,赶紧摸过自己的百宝袋,从里面翻出了信号烟花,然后朝着天上拉线,咻——地一声,一朵红色的烟花在树林上空炸响,想必附近的禁卫军定能看到,马上赶过来。   但是她这么一放烟花,立刻吸引了刺客的注意,只见得三四个刺客腾空飞来,使着刀向她劈来,林婳见罢,吓得用力踢马肚子,“快跑啊!”   萧弈洵见状,想冲过来拦下这些刺客,但被其他刺客一时挡住了,又心急如焚,一时杀红了眼,招招必取刺客性命。   马儿不知发什么疯,不跑反而扬起前蹄来,林婳夹紧了马腹,拽紧了缰绳,都绷不住地往下滑去,只见得马儿又是一阵发狂,径直把林婳甩下了马匹,刺客都被这突如其来地天降好事惊呆了,还以为要追一阵子,没想到人直接摔到他们刀下来了。   “呵呵,”林婳哭笑不得,拿着百宝袋一阵掏,“几位大哥,同是江湖人,何必自相残杀,我不过是一介女流之辈,事情没必要做得那么绝,”她从百宝袋里掏出了银子、夜明珠,“呐,这些都给你们,还请各位大哥手下留情。”   刺客缓缓地围近了,骤然暴起,举着刀向林婳砍来,说时迟那时快,林婳把从百宝袋里寻到的毒粉倏地向他们撒去,刺客哪想一个深宫妃嫔,还有这一招,没有防备,眼睛被撒了个正着,这毒粉剧毒无比,当即毒得他们眼睛巨疼,眼前一片漆黑,看不清楚东西,心中恼怒只得举着到乱砍。   林婳转身撒腿就跑,往禁卫军可能来的方向跑。   刺客虽瞎了,还中了毒,但耳力过人,听着林婳的脚步声,循声定位,蓄力精准地砍向林婳,眼看着这几刀就要砍下来,林婳自知大限已到,她是避不开了的,不想突然一个身影闪过来,萧弈洵用手中的刀击退了砍过来的刀,但最后一刀来不及了,他只得用自己的身体挡在了林婳身前。   噗嗤——这是血肉被刀破开的声音,刺客那把锋利的刀插进了萧弈洵的胸膛。   林婳震惊得瞳孔放大,她张了张嘴,想喊“萧弈洵”,却一时失语,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皇上会拿龙体替她挡下这一刀。   萧弈洵赤手紧握着刀身,不让刀再更进一步,拿着刀的手反手一刀将刺客劈杀了,随即忍着痛将刀从胸膛里拔了出来,血从胸膛里涌了出来,他忙点了几处穴道,勉强先止血,但巨大的疼痛,让他不禁身形趔趄着往后退去,林婳见状忙上前扶住了他,“皇上,你——”   “快走。”萧弈洵回头望了林婳一眼,见她安然无恙,一时放了心,面色惨白地站稳了,拉着林婳往深林之中跑去,禁卫军没来之前,只得先接住茂密复杂的丛林地形躲避。   这些刺客见文宣帝伤得那么重,马上刺杀任务就要完成,岂有那么容易放过他的道理,马上提刀去追,一路上步步紧逼,将萧弈洵和林婳逼至一个高坡之上,那带头的刺客先行一步挥刀而上,萧弈洵以刀挡之,但刺客首领猛地又打出一掌来,他匆忙应对,但伤势过重,没接下这一掌,被他一掌拍在肩上,萧弈洵喷出一口血来,身体往后一倒,连带着林婳一块摔下了山坡。   山坡上长着厚而长的草,林婳一路往下滚,脸和露出的皮肤都被划破了,滚到半山坡时,她半个身子滚进了一个地洞里,停了下来,眼见着萧弈洵要滚下来把她撞下去,她忙往洞里一滚,用脚撑着洞,手臂用力一带,死死地将萧弈洵拽住了,然后再用力把他也拽进洞里来,两人紧贴着,刚好能容身,这山坡上长势高的草也正好能将他们淹没。   刺客首领也没想到山坡上的草竟然这般高,人摔进去,直接没了影。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忙命令手下沿着山坡一路寻下去。   林婳抱着昏迷了的萧弈洵,正大口喘着气,忽闻听见刺客搜索近了的声音,赶忙把四周的草拢过来,遮得更隐蔽一些,她手环着萧弈洵的脖子,一手扣着他的腰,往地洞里更贴了贴,心里祈祷着:千万千万不要发现他们!她不会武功,萧弈洵又昏迷了过去,若是被发现只有死路一天。   十方三世诸佛,萧弈洵虽说这人性格不怎么好,但怎么说也是一个负责为民着想的好皇帝,一个好皇帝总不能落得一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再说她自己,虽说对天下苍生没什么用处,但这些年也没做过什么坏事,见着人有难,能帮都帮了,便也不该落得这样的下场。   刺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他们用刀不停地挥砍着草,四下搜寻着。   近了,很近了——刺客说话的声音就在头顶上,“奇怪,人拿去了?”   “摔下坡底了吧,被刺了一刀,又挨了一掌,不死也只剩半条命了。”   刺客说着话,继续往山坡底下去,脚步声渐渐走远,林婳骤然松了一口气,但也不敢贸然发出声音,她低头检查萧弈洵的情况,他双眸紧闭,脸被划破有几道血痕,嘴唇苍白得几近没有血色,她发现他胸口处的伤血流不止,血都浸湿了她的胸口。   林婳想起百宝袋里有药,赶紧拿了出来,先给他喂了一粒护心丹,又拿了金疮药替他上药,但血依旧止不住,不停地往外流,再这样流下去,人肯定活不了。   林婳扯了扯衣袖露出里面还算干净的中衣,准备将中衣撕了,用来替萧弈洵按住伤口止血,今日穿的这身中衣还真是结识,用力地撕了好几下都撕不破,偏生身上又没有利器,没办法,她只得把贴身穿的小衣脱了,替萧弈洵堵住伤口,用力按着不让血继续往外流。   “坚持住,你可别死了。”林婳望着他道:“你要是死了,那都乱套了。”   那些刺客又去而复返,“奇怪,人都哪去了?怎么突然一下不见了踪影,那狗皇帝受了重伤,应当是跑不远的才是。”   林婳神经又紧绷起来,大脑飞速转动,想着应对的办法,手摸向萧弈洵袖子里的匕首,心道:大不了以自己的命去引开这些刺客,自己死了最多家人朋友伤心一场,可是萧弈洵死了,整个大齐都会动荡不安。 第78章 见色起意?   她手扶着萧弈洵的肩膀, 轻轻地将他推到一边去,把他袖子里的匕首握在了手里,手撑着泥地, 正准备起身,这时忽闻一声大喊:“皇上, 皇后娘娘……”   这是边阳的声音,禁卫军寻来了, 刺客听罢赶忙撤离了。   林婳重重地躺回到了坑里, 长长舒了一口气, 可算安全了。   待刺客走远,禁卫军走近了,她忙起身回应:“边大统领, 我们在这。”   边阳听见了声音,忙带着人疾步冲过来,看到林婳满身都是血,吓了一跳:“皇后娘娘,您没事吧?皇上呢?”   “我没事, 他在这里面, ”林婳低头一瞧,草恢复了原样, 又把萧弈洵遮挡住了, 她忙拨开了草, 把萧弈洵露了出来,“他受了重伤, 赶快抬回去,叫太医来。”   边阳赶紧叫人一块抬着皇上回猎场行宫,一路上将林婳和萧弈洵围在中间, 保护得严严实实。   “这些刺客到底是怎么回事?”林婳问道。   边阳眉头紧锁:“卑职已经派人去调兵,待将猎场围起来,抓一两个刺客来便知晓了。”他隐隐约约猜到是何人所为,但此刻不敢妄下定论。   皇上受了重伤被抬回来,此事登时传遍了整个皇家猎场,其他妃嫔们因为刺客目标不是她们,并未遭受到杀害,被后来的禁卫军搭救了出来,听到皇上受伤的消息,个个都担忧地聚集到了殿内来。   所有的太医都来了,给皇上处理伤口,商讨治疗方案,写方子抓药等等,那么坚不可摧的皇上,突然一身是血,没有一点生气的躺在床榻上,叫人见了不愿相信这是皇上。   林婳坐在一旁,任凭绿翘怎么劝也不肯离开去先换了衣裳,无法只得让太医先处理她的伤口。   “皇后娘娘,您可真有意思,”容美人忽然出言无状道:“皇上一身都是重伤的回来,您倒是安然无恙啊!”   林婳置若罔闻,目光盯着床榻上的萧弈洵,已经容不了旁人,她纵然还因阿姐的事记恨他,可他替自己挡下的那一刀,说心底不震撼,不动摇那是不可能的,她此刻惟愿萧弈洵能渡过难关,赶快好起来。   容美人见林婳不搭理自己,心中起了怒意,又出言讥讽道:“难不成大敌当前,您只管自己跑了?”   舒妃替林婳辩解道:“那些刺客有多凶残,你不是没见过,何必将皇上受伤之事,怪到皇后娘娘身上?”   娴贵妃也掺和进来,“皇上武艺高强,那些刺客再厉害,又岂能伤得了皇上?皇后娘娘这丝毫未伤,真令人不得不怀疑。”娴贵妃看热闹不嫌事大,故意把林婳跟那些刺客联系起来,最好是能栽赃她一个通敌之罪,她这皇后可就当不成了。   “是,是我的错,”林婳突然道。   众人一惊,纷纷看向林婳,皇后娘娘的错?难不成这些刺客真的跟皇后娘娘有关系?   林婳道:“如果不是皇上替我挡了一刀,此刻躺在床榻上的人便是我了,是我让皇上身陷险境了。”她目光直视着众人,“如此因此,你们要治我的罪,我无话可说。”   “皇上?您醒了?”太医突然惊喜地道。   众人一喜,纷纷起身凑了过去,林婳也过了去,但被娴贵妃和容美人挤开了去,她们高兴地看向萧弈洵,喊道:“皇上?皇上?”   萧弈洵并没有反应,只是眉头紧蹙。   “不是说皇上醒了吗?”娴贵妃不满呵斥道。   太医道:“方才皇上确实是有反应了。”   “婳儿,婳儿……”突然,萧弈洵又有了反应,他的手想要抓住什么,似乎做噩梦了,娴贵妃和容美人的脸色当场就不好了,这里闺名叫婳儿的,除了皇后还能有谁?   “快,皇后娘娘,您快喊一喊皇上,”太医急忙招手让林婳过去,位置就那么点大,林婳过去,必然要有人让开了,娴贵妃和容美人不情不愿地让开了路,让皇后过来了。   林婳走过去,坐在床畔,试探地喊了两声:“皇上,皇上——”   萧弈洵没什么反应,太医又道:“皇后娘娘,您喊皇上的名字试试。”   林婳又试探地喊道:“萧,萧弈洵……”   “继续啊!”太医催促道。   “萧弈洵!萧弈洵!”林婳连续喊了两声,倏然,她的手被萧弈洵抓住了,紧紧地握在手里,他呓语道:“婳儿别怕,朕会护你一辈子周全,我不能失去你——”   满屋子的妃嫔纷纷变了脸色,合着她们争宠来、争宠去,竟都争成了一个笑话!   皇上不是性子凉薄,对谁都冷冰冰不待见,而是他心里早就放了别的女人,根本就容不下她们。   萧弈洵喊完,又睡了过去。   太医连忙上前检查了萧弈洵的状态,欢喜道:“恭喜皇后娘娘,皇上已然渡过难关,没什么大碍了,只需要好好养伤便是。”   “辛苦了,”林婳愣愣地看着被萧弈洵紧握住的手,他在这种情况下,还在担心自己的安危,若之前不信他说的那些话,可现在无意识说的话,是真正的真心话,她没有理由再去怀疑。   何瑞终于说话了,伸手请道:“诸位娘娘们也辛苦了,请先回各自住处歇息吧。等皇上醒来,奴才再派人去通报一声。”   留下还有什么意思?脸被打得还不够疼吗?   看着皇上紧紧握住皇后娘娘的手,那种舍不得放开的深情劲,便是看上一眼,那心里的醋意就要涌出来了,她们入宫那么多年,竟然还比不上一个才入宫半年的小丫头。   她们忘记了,比起她们入宫的时间,皇后娘娘与皇上可是青梅竹马一块长大。   众妃嫔走了之后,何瑞把屋子里伺候的人都屏退了,只留了皇后娘娘在里面守着皇上。   林婳尝试着把手从他手里抽回来,他握得太紧,怎么也挣不脱,她尝试着回握他的手,低声道:“你可以松开我的手了,我此刻很安全。我不会走的,我会一直守着,守着你醒过来,一直照顾你,直到你的伤好了。”   睡着的萧弈洵似乎真的听见了一样,当真松开了手,林婳轻而易举地抽回了自己的手,托着他的手臂,塞回到了被子里,又给他掖了掖被角,随后坐在一旁守着,目光在他脸上打量,脸上的划伤已经伤了药,幸而只是浅伤,养几日就好了,可能是因为胸膛上的伤口疼吧,他面色有些苍白,薄唇因为天气干燥,起了皮。   林婳见罢起身来,倒了一杯水,用手帕沾了,一点点地帮他把唇瓣打湿了,倏然又是一顿,笑道:“得让人送些口脂来才对。”   林婳不愿意离开皇上半步,绿翘便只能把皇后的东西送了来皇上的寝殿,何瑞把偏殿布置了下,用来安置皇后娘娘的东西。   林婳这便才沐浴了一番,换了干净的衣裳。   绿翘替林婳收拾脏了的衣裳,发现少了贴身小衣,正想问她,林婳却飞快地离开,又去守在了皇上的龙塌旁,绿翘只能作罢。   夜深了,何瑞走进寝殿来,见到皇后娘娘守在皇上塌边困得不行,忙走近了,道:“皇后娘娘,要不您去睡一会,奴才会在这里守着皇上的。”   他又道:“您不必担心,太医们一直在殿外候着,不会出什么意外的。”   林婳坐直了身体,睡眼朦胧地摇了摇头:“不,我想在这里等他醒来。”   何瑞听罢,笑了笑道:“要不奴才让人搬一张躺椅过来,娘娘您睡在躺椅上,总比干坐着要舒适些。 ”   “也好,”林婳点了点头,虽然很困,也努力打起精神来看着萧弈洵。   何瑞转身出去办这事,走了两步,回头又看了皇后娘娘一眼,不禁笑了笑,心想道:皇上可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萧弈洵醒来,第一反应便是找林婳,忍着痛起身来,看到林婳就睡在床榻旁的躺椅上 ,登时松了一口气,又捂着伤口小心翼翼地躺下了,又侧过头去看她,只见她裹着一张狐皮毯子睡得正香,还有浅浅的酣声,不禁哑然失笑,守着病人也能睡得这么香?   没过一会,何瑞进来查看情况,见到皇上醒了,大喜过望地走过来,“皇上,您可算想了!”   “嘘!”萧弈洵示意何瑞噤声,怕打搅到睡着了的林婳。   何瑞笑了笑,压低了声音道:“皇上,皇后娘娘可是守了您一天呢,这会实在是困了,才睡着了。”   “没事,朕见到她安然无恙,便就放心了,”萧弈洵道:“边阳呢?”   见到林婳没事后,他又关心起刺客的事来。   何瑞道:“他亲自去追刺客了,这会还没回呢。”他又道:“皇上,要不要让太医进来给您瞧瞧?”   “不必了,” 萧弈洵道:“去帮朕准备点吃的。”   “哎,”何瑞笑道:“皇后娘娘已经吩咐过了,让小厨房一直备着吃食呢,奴才马上就去给您端来。”   林婳在睡梦中突然想起自己还在守着皇上,怎么能睡着了,便强行地要睁开眼睛来,迷迷糊糊见到何瑞端了一碗粥进来,视线随着转,她看见萧弈洵醒了,登时眼前一下清明起来,林婳眨了眨眼睛,看着坐起身来准备接碗过去的萧弈洵,身随意动一个挺身而起,“皇上,您醒啦!”   她这么乍一下起身,把两个人都惊了一跳,林婳挨过去坐下,伸手一把接过他手上端着的粥,道:“你手上还有伤呢,吃东西不方便,我来喂你,”说罢,舀了一勺轻轻吹凉了,这才送到了萧弈洵嘴边。   萧弈洵愣愣地张开嘴,一口吃下了那百合莲子羹,还未咽下去,心口就暖了起来,目光一眨不眨地看着林婳,她眼里的关心,她喂他喝粥的细致,他抿了抿唇,眼底泄出一丝丝欢喜来,又很快地隐去,装得一本正经。   “何总管,”林婳转头道:“劳烦您去叫太医来,让他们给皇上再检查一下情况。”   “哎!”何瑞应下了,马上去叫了太医来,经验老道的太医逐个的给皇上检查了情况,庆幸皇上年轻、身体一直很健壮,这刀伤养写日子便能好了,不打紧。   “要养多久?”萧弈洵问。   “起码得一个月,”太医回道。   萧弈洵没说话,只微微侧首,瞥了一眼何瑞,何瑞立即反应过来 ,道:“要养一个月这么久啊!那我们这些做奴才的可要注意了,只是这些奴才大都笨手笨脚的,奴才便是再仔细也只有一人,怕是照看不好皇上。”   太医犹疑了下,道:“请皇上放心,我们太医院会挑选最细心的太医来服侍皇上您,一定让皇上您的伤 ——”   这话还没说完,就遭了皇上一计冷眼,吓得又顿住了。   林婳哪里不懂皇上打的什么主意,看破不说破道:“若是皇上不嫌弃臣妾笨手笨脚,臣妾来照顾您可好?”   “如此甚好!”萧弈洵马不停蹄地应下。   皇上要在皇家猎场养伤,一时半刻回不了宫,命众妃嫔们先行回宫。   本来还想去照料皇上的众妃嫔就此打住了念头,只是坐马车回去时,发现所有人都到齐了,唯独缺了皇后娘娘。   一问才知,皇后娘娘要留下来照看皇上。   “哼!”容美人不服气极了,“凭什么就她能留下来?我们就要送回宫里去?”   那负责送妃嫔回宫的禁卫军小领队,脑袋一抽,回道:“是皇上特地要留下皇后娘娘的。”   这话说的,众人又想起昨日那一幕,皇上昏迷中都惦记着皇后,一时之间,气氛凝滞,心里头都堵得慌。   “走吧,”娴贵妃瞥了容美人一眼,斥道:“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   “皇上,您该喝药了,”何瑞端着药从外头走来,把药放在桌上,见皇上埋头处理政务,不禁出声提醒道。   萧弈洵这才从满满地一堆奏折里抬头,见是何瑞送药来,眉头不禁压了压,“皇后呢?”   何瑞笑笑说:“皇后娘娘今日一大早就出门了,知道这附近有个集市要开,赶集去了。”   萧弈洵丢下笔,起身过来喝药,“她倒是潇洒,出去竟也不知跟朕说一声,”他端起药碗,刚送到嘴边,一股浓重的苦味就扑鼻而来,他眉头压得更紧了,“这药怎么一次比一次苦,朕喝不了。”   说罢,蓦地放下药碗。   “皇上,您含颗蜜饯就不苦了,”何瑞忙递上甜丝丝的蜜枣。   萧弈洵瞥了一眼,嫌弃道:“又是这个,想腻死朕吗?不吃。”   何瑞在心里唉声叹气,这伺候皇上喝个药怎么就那么难了?也不知这么些天,皇后娘娘是怎么熬过来的。   他这个服侍皇上二十多年的老仆都受不了了,更何况是皇后娘娘,难怪今日要跑出去躲闲。   何瑞耐着性子劝道:“皇上,您就快趁热喝了吧,这不喝药,您的伤怎么好?”   “朕要是喝得下,还要你劝?”   何瑞:“……”   萧弈洵摆了摆手,“拿下去,让太医重新配药,别总煎这些像毒药的药给朕喝。”说罢,他又走回去坐下,继续埋头处理奏折。   何瑞傻眼了,再次感慨:皇上还真是一天比一天难伺候了!从前不是没喝过药,也没见他这般怕苦的?难道这就是被皇后娘娘哄的后遗症——矫情。   没办法,皇上不喝,何瑞总不能强迫皇上喝,只得把药端下去,让太医重新配置、煎药了。   太医也是满脸无奈:“这,这哪有因为苦,就重新配药的?这药方哪能乱改了?”   何瑞耸肩道:“这话你跟皇上说去,跟我说不中用。”   太医道:“皇后娘娘呢?”   “出门了,不在家。”   “哦,”太医明白了,只道:“那就等皇后娘娘回来,我再重新煎药送了去。有皇后娘娘在,不怕皇上不喝药。”   -   林婳从外面回来,还没放下手里的东西,何瑞就忙迎上去禀告此事。   林婳小脸一沉,“药呢?”   “早就准备好了,”何瑞忙招呼人端药上来,林婳带头走在前面,手里还提拎着一个布袋,“走,我看着他喝。”   “嗯嗯,”何瑞连忙从小太监手里接了药,端着跟在林婳身后,两人进了主殿内,萧弈洵抬头望来,见是林婳回来了,笑问道:“去附近的集市玩,怎么也不叫我?可好玩?”   林婳不理他的话,板着一张脸道:“为什么不喝药?”   萧弈洵笑了笑,顺从地回答:“太苦了。”   “苦口良药,太苦了你就不喝药,你的伤怎么好?”林婳走近了他,让何瑞拿药过来,递到他面前,“快喝!一滴都不许剩。”   “好好,我喝就是了,”萧弈洵接过,端着就毫不犹豫地一口喝光。   何瑞心道:皇上果然是区别对待人,同样的药,皇上娘娘让喝,他就毫不犹豫地喝了,反观他们这些奴才,果然是生来就被骂的。   “好苦!”萧弈洵剑眉蹙起,放下药碗,四下寻蜜饯,却不见蜜枣,只得伸手端一旁的茶来喝,那茶是清茶,已然能料到喝进口中是一种什么样奇怪的味道。   “别喝,”林婳伸手阻拦者,她蹲了下来,把手里提着的布袋打开了来,里面是整整齐齐用小布袋装着的各色蜜饯,有葡萄干、黄桃干、酸甜梅子、还有金桔饼等等,琳琅满目,简直叫人看花眼。   “你要吃哪个?这些味道都很好吃,我都尝过的。”林婳仰头同萧弈洵道。   萧弈洵愣了愣,问:“你去赶集,就是为了买这些。”   “嗯,”林婳点点头,见他不动手,亲自动手拿了块黄桃干递到他嘴边,喂他吃了,道:“这里不比皇宫,什么都没有。我见你喝了好些天药,吃蜜枣都吃腻歪了。听说这附近有市集开,便去碰碰运气,没想到让我买到了那么多不同种类的蜜饯。”   “好吃吗?”她又问。   她那双杏眸轻轻地瞥过来,褐色的瞳仁在阳光下晶莹剔透,漂亮极了。   萧弈洵点头,“很好吃,我很喜欢,”说着,又吃了一小撮葡萄干,面上风轻云淡着,“辛苦了!”握着一截袖子的手,却忍不住轻颤了下,眼底情绪纷扰,原来被她记挂在心里,整个人会开心到晕眩。   “皇上,您的伤口是不是需要换药了啊?”何瑞转身看向林婳,“皇后娘娘,要不您替皇上换一下药?奴才还得张罗着把皇上批阅好的奏折送出去,可耽误不得。”   “那好吧,”林婳应下了。   何瑞装模作样地搬折子出去,又喊小太监去拿换的药来,对于萧弈洵扫射过来的冷眼,他笑眯眯地回望过去,满眼都在说:皇上,我这可是在帮您啊!   小太监把要换的药拿来了。   林婳接过放到了睡塌旁的小桌上,回头见萧弈洵还坐在书案前不动,示意了下道:“皇上,过来呀,不是要换药吗?”   萧弈洵闻言,这才走过来,在睡榻上躺了下来,黑眸定定地看着林婳,深邃而令人不敢直视。   林婳搬了张凳子坐下,见萧弈洵就这么躺着,又示意了下道:“皇上,脱衣服啊,您不脱衣服,我怎么给你换药?”   难不成还要她动手来脱。   萧弈洵坐起身来,抬手脱衣裳,脱得只穿一件中衣,复而又躺下,解了衣带,露出胸膛上包扎得严严实实的伤处。   “会换药吗?”他问道:“若是不会,叫太医来换也是可以的。”   “别小看我了,”林婳拿剪刀把纱布缓缓地剪开来,笑了笑说:“我爹爹、大哥都是武将,平日里总会受点皮外伤,都是我替他们包扎伤口的。”   她眸光微垂,洁白如玉的双手小心翼翼地处理着他的伤处,微微倾身靠近了,有一股若有似无的花香从她周身散发出来,一阵悸动飞快地从他心间流窜而过,扑通扑通——心跳越跳越快,就连呼吸也不自觉变得沉重起来。   “怎么了?”林婳明显感觉萧弈洵的呼吸变重了,抬眸看了他一眼,发觉他慌乱地撤开视线,“恩?”眼底闪现了疑问,她道:“是不是我弄疼你了?”   “恩,有点,”他以此转移林婳的注意力。   “忍着点吧,我已经很小心了,”林婳说道,她用剪刀剪开纱布之后,直接用剪刀将纱布整个解开,露出了微微长好了一些的伤口,虽说长好了一些,但看着依旧是触目惊心,也能看得出伤口究竟有多深,“方才是我说错话了,你若是疼,叫出来也没关系,我尽快替你把药换好。”   林婳将沾了血和药的纱布丢进了漆盘里,又取来了帮助伤口愈合的药来,一点点地倒在他胸膛上的伤口处,伤口乍然接触到了药物,刺激得很疼,萧弈洵紧抿的薄唇一下泛起白来。   林婳飞快地瞥了他一眼,手上的动作更轻柔了,让药全部覆盖到他的伤口上,不漏过一处。   “嘶……”萧弈洵还是忍不住地倒吸了一口凉气,从前也不是没受过这样的刀伤,但也没有像现在这样疼,他难道是变得脆弱了?   “很疼吗?”林婳倒完了药,愧疚地看了他一眼,旋即俯身过来,靠近他的伤口轻轻地吹气,这样俯身下来,她长得不太稳,手不可避免地扶住了他的胳膊,就这么轻轻吹着气,伤口的每一处都照顾到了。   这气吹在胸膛的伤口处,酥酥麻麻的,还有点凉意。   萧弈洵瞳孔骤然放大,心跳如雷,耳脖根子红了一大片,她,她这是干什么?不是上药吗?难道,难道是突然见色起意了?   容美人曾经勾搭他的时候,就是这样往他脖子上吹气,他什么感觉都没有,只觉得烦人,一掌将她拍飞了。   原来吹气是一种这样的感觉,再坚硬的心都要被吹得酥软下来。   突然,林婳停了下来,他登时满心怅然,伸手虚空抓了两下她的衣袖,她直起身坐回了原处,浅笑地说:“这样就不疼了吧?小时候我受伤,娘亲给我上药,怕我疼,就是这样给我呼呼,然后就一点也不疼了。”   萧弈洵:“……”   “恩?”林婳微微侧首道:“皇上,你的脸为什么这么红?是发烧了吗?”说着,伸手来探萧弈洵的额头,却被萧弈洵伸手抓住手腕,他道:“没发烧,不是上药吗?快点。”   “哦,”林婳应着,忙拿了干净的纱布,替萧弈洵将伤口包扎起来。   “朕突然觉得困了,想睡一会,”萧弈洵伸手拽过被子,连头也蒙上了,声音闷闷地从被子里传来,“你且退下吧。”   林婳收拾着换药后的残局,笑笑说:“那皇上您睡一会吧,马上就要用午膳了。臣妾这几日与太医一同写了一些药膳的食谱,那臣妾就去膳房看看了。”   萧弈洵蒙头在被子里,听得林婳脚步声走出门去,这才一把掀开了被子,大口喘着气,喘着喘着,突然就笑了起来,没想到他竟也有这般窘迫的时候,幸而林婳并未看出什么。 第79章 也会受伤的   萧弈洵提笔写下最后一个字, 画了个句号收了尾,算是批阅完一本奏折了。   合上这本折子,又继续拿下本折子, 在这间隙,他向一旁给自己磨墨的林婳望去, 想问她要不要吃点宵夜,不想林婳趴在书案上, 俨然困得睡着了过去。   每日都有批不完的奏折, 虽说他已经习以为常, 但有时也觉得烦琐,今日有她在旁磨墨陪着,便是遇见再不高兴的折子, 他也能心平气和地处理了。   他放下手中的笔,起身去拿了一旁的披风,小心翼翼地替她披上了,她动了动,拽过厚重的披风, 脸压在上面又继续沉睡。   萧弈洵忍俊不禁, 俯身蹲下来,平视着她, 她睡着了真是毫无攻击力, 脸蛋软乎乎的, 琼鼻小嘴,呼吸浅浅, 叫人怎么看都看不腻。   她的一只手搁在桌上,洁白而纤细,捏在手里软软的, 不像他的手跟石头一样梆硬。   两只手握在一起看,她的手更小、更纤细了,握在手里都不觉小心翼翼起来,怕一不小心捏疼了她。   萧弈洵低下头,在她手背上轻轻一吻,眼底的爱意愈发浓烈,往后余生,能得她在身边陪伴,便足以。   -   膳房,大家伙正忙得热火朝天,林婳也系着围裙跟膳房的大厨讨教几招,想亲手给皇上做一道药膳。   “皇后娘娘,”这时,何瑞急急忙忙跑进膳房来,喊道:“娘娘,您快去劝劝吧。皇上非要去马场骑马,奴才是怎么也拦不住。”   林婳听罢,用力把刀往粘板上一立,“他是这些日子养得太好了么?还不容易好了些,就要去折腾!万一伤口又裂开了怎么办?”   林婳急忙冲到了马场,看到萧弈洵已经骑上了马,正在马场上绕圈呢。   “皇上,皇上……”何瑞大声地喊道:“皇后娘娘来了。”然而,马场上的萧弈洵骑得正欢,根本就不搭理何瑞的喊话。   林婳是那个气啊,好不容易养好了伤,这么骑马骑一圈下来,伤口不裂开了才怪,这伤口又不是打打补丁就能好的,万一恶化了怎么办?   她手叉着腰,气势十足地冲着萧弈洵的方向大喊:“萧弈洵——你给我过来!”   这么一喊,萧弈洵立马有反应了,毕竟普天之下没几个人能敢喊他的名字,循着喊声回首望过来,见是林婳在喊他,骑着马颠颠地就跑了过来,“你叫我?有事吗?”   “下马!”林婳叉着腰,凶巴巴如母夜叉,“你的伤势自己不清楚吗?还没好全,就敢骑马,万一伤口裂了怎么办?”   萧弈洵伸手拍了拍胸口,笑道:“没事,伤口长全了,不会裂开的。”   “快下来!”林婳气得冲过去扯他的腿,“你说长好了?就长好了?这才十天没到,哪里会那么快好全了?”   萧弈洵骑在马上,看着林婳这小媳妇劲地扒拉他的裤脚,不由哑然失笑,“好好,我这就下马来,你先松开了。”   “这还差不多,”林婳松开了手,正欲往后退去,却见得萧弈洵俯身下来,伸手一把给她捞了起来,让她坐到了马前面。   “你,你干嘛?”林婳被惊了一跳。   萧弈洵手拉着缰绳,拥着她道:“我们去兜一圈吧!”话落,也不管林婳的抗议,赶着马就往猎场的林子里跑去,速度极快,吓得林婳不由地扶住马鞍,整个人往他怀里缩。   “哈哈……”萧弈洵放肆地笑道:“我抱着你呢,不会摔下去的。”   一路在树林里穿梭,林中光影婆娑,白日的风不冷,吹在脸上有一丝丝凉,反而特别舒服,萧弈洵的骑术比她的好,跑得又稳又快,林婳渐渐地就不怕了,不像自己骑马还要掌控马儿的方,此刻她只需要仰着头看着树叶蓝天飞快从眼前划过,那树叶和阳光交错的光影,当真是美丽极了。   萧弈洵骑马带着她跑到林子里的一处小溪旁,他终于勒住缰绳停了下来,“要下去走走吗?”   “嗯,”林婳点头应着。   萧弈洵先下了马,旋即张开双臂来抱她下马,林婳往下一跳,他稳稳当当地接住了。   “这处风景如何?我每回来猎场打猎,都会到此处——”萧弈洵话还未说话,只见林婳二话不说就抬脚向他的脚踩来。   “啊——”林婳本想踩萧弈洵的脚出出气,哪里想到他的脚硬极了,没踩疼他,反而是撞得她脚趾疼,十指连心,脚趾也是,疼得她眼泪都要冒出来了。   “你没事吧?”萧弈洵关心地伸手去扶她,被林婳一掌拍开了去,“你少管我,我也不管你了,你爱骑马,便去骑呗!你便是去跳溪,我也犯不着管你。”   萧弈洵笑道:“你在担心我吗?”   “才不是。”林婳气呼呼道。   萧弈洵静静看了她半响,笑道:“原来真的在担心我啊!”他走近了来,扯开些衣襟来,“伤口没有裂开,不信你看看。”   “不看。”林婳瞥开视线去。   萧弈洵笑了,认错特别快,“我错了,”他又走近了,歪头去看林婳的反应,“以后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我再也不去骑马了。”   “这是骑马的问题吗?”林婳转头看过来说:“这是伤还没有好全,你就跑去骑马的问题。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关心你的伤,你的伤口若是恶化了,他们又得战战兢兢地照顾你……”   “嗯,”萧弈洵点头应着,又往前走了一步,这下他跟林婳贴在一起了。   林婳身体向后倾去,“你离我那么近——”话未落,腰身就被萧弈洵伸手揽住了,猛地将她带了过去,他俯身下来,盯着她的眼睛,抿唇浅笑道:“皇后,你不觉得这里非常适合约会吗?”   “恩?”林婳仰头望着他,倏地,他低头吻了下来。   林婳的眸子骤然睁大,放在身侧的双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随着这个吻的加深,紧握成拳的手又松开了,轻轻地搭在他的双臂上,微微用力地推搡着他的手臂,并不是抗拒,而是在示意他,能不能别吻得那么深,她快要呼吸不过来了!   林婳没有拒绝这个亲密的吻,这让萧弈洵大脑有些发热,拥着她的手臂越收越紧,霸道地攻城掠地,气得林婳拿拳头捶他,这才松开了她,还不待林婳反应,一把将她抱起转圈,高兴得有些发疯了!   这日,趁着林婳不在,萧弈洵把何瑞与边阳叫了来,特意询问了他们关于如何让女孩子开心的办法。   “呃——”边阳指了指何瑞,“皇上,您还是问他吧,我一个单身汉哪里懂这些。”   何瑞答:“奴才虽然娶了妻,但人各不同,奴才提供的办法,皇后娘娘未必会喜欢啊。”   “少废话,”萧弈洵道:“尽管说,大不了朕一件件办了。”   “皇后娘娘什么东西没见过,怕是送东西也不能让皇后惊喜。要不您领皇后娘娘去四周村庄玩玩?还是去看看风景?或者一块赛马也行。”何瑞道:“对了,近日风大,最适合放风筝,皇上您要不陪娘娘放放风筝,解解闷?”   “好主意,朕要亲手为她做一只风筝,你们快去替朕寻一个专门做风筝的师傅来。”   不一日,萧弈洵便做好了风筝,领着林婳到草场上放了起来。   边阳和何瑞远远地看着,边阳双手交叉抱着,道:“这难道就是爱情的酸臭味?自打我在皇上身边伺候以来,我就没见过皇上能笑成这样,眼珠子真是恨不得粘在皇后娘娘身上了。”   “是啊,”何瑞在眉骨处搭了个凉棚,道:“人家皇后娘娘看风筝,皇上看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拿着风筝线箍,皇上握着皇后娘娘的手。难怪那么多选择,皇上就偏偏选了放风筝。”   边阳道:“你提供的那些法子,也就放风筝能选。”   何瑞不好意思笑了笑道:“咱家谈情可简单多了。”   在皇家猎场住了半个多月,萧弈洵的伤口可算是长好、长全了,就是在胸膛上留了一个疤痕,太医给开了药膏,日日涂抹,久了这疤痕就会消掉。   林婳怕萧弈洵粗枝大叶,胡乱涂了了事,本着负责到底的原则,每晚在萧弈洵睡觉前,都会去替他擦药膏。   “别乱动,”林婳没好气瞪了萧弈洵一眼,伸手按住他道:“太医说了,要好好的擦药,这疤痕才能消,这么丑的疤痕留在胸膛上,多难看啊。”   “难看吗?这难道不是朕为你受伤的证明?”萧弈洵淡淡开口道。   林婳瞥了他一眼,“难看极了,”说罢,下了狠手给他擦药,这么猛地一按,激得他往后一退,嗔道:“轻点。”   林婳笑了笑,放轻了力度,细细地给他把药抹匀完事,“好了,”她收好药膏,拍了拍手道:“皇上您好生歇着,臣妾这就告退了。”   正欲转身离开,却被他一把拽到了床上,旋即倾身压了过来,压迫感也随之而来,林婳偏开头去,不敢直视他的眼睛,“皇上,别闹了。”   “婳儿,”萧弈洵低声喊着她的闺名,伸手替她将乱了的发丝撩至耳后,“别走,好不好?”   细碎而炙热的吻落在她的耳畔,落在她的脖颈上,烫得她白皙的脖颈迅速泛起红晕。   “我,我该回去了,绿翘她们还在等我。”   “可是我想让你留下来,”萧弈洵埋在她颈间,呼出的气又热又急,扣着她腰的手也滚烫得像着了火。   “我,我……”林婳慌得厉害,萧弈洵抬眸望来,原本的清冷被炽热所代替……吻落了下来,缠绵悱恻而无法自拔,不知何时,衣带被解开,散乱开来,他的手掌沿着腰线往上,指尖触碰到了她的贴身小衣,微微一挑,马上就要触碰到了——倏然,林婳按住了他的手臂。   “婳儿?”萧弈洵眼神迷茫地看着她。   “我,我今日身体不太舒服,”林婳迅速地将衣裳拉好了,怎么也不肯再让萧弈洵更近一步,这满腔的炽热瞬间被兜头一盆凉水泼灭,他不解道:“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我身体不舒服就是不舒服。”林婳口气冷硬道:“怎么?你难道还想强迫我?”   “强迫?”萧弈洵坐起身来,眼眸迅速冷了起来。   “原来在皇后眼里,一直是朕在强迫你?”   林婳咬着唇,执拗地不说话,这副态度明显是在默认了。   萧弈洵站起来,翻身下了床,拿过外衣穿上,低叹道:“你歇息吧,朕到别处去。”   林婳看着他走掉,也没出声叫住他,反而扯过一旁的被子,把自己裹得紧紧的,整个人缩成一团。   -   何瑞听到小太监说皇后娘娘今夜宿在了皇上的住处,原本歇下了,也高兴得屁颠颠跑过来探探情况,哪想在偏殿的门口撞见了在喝闷酒的文宣帝。   “皇上,您怎么在这?”何瑞惊了一跳,往主殿方向瞧了瞧,试探问:“您跟皇后又……吵架了?”   萧弈洵侧首过来,笑了笑道:“朕以为一切都是水到成渠,结果在她眼里,竟是朕在强迫她。可笑,真是太可笑了!”   “这,这怎么会这样?”何瑞也看在眼里,“皇后娘娘不爱您吗?”   “不爱,她,竟一点也不爱朕,”萧弈洵道:“朕便是再无耻,便是再能容忍,可朕——也会觉得难过,也会受伤的。”   何瑞眯了眯眼睛,探头仔细地瞧了瞧,原来他没看错啊,皇上他居然——掉眼泪了。   这,这可是他头一回见到皇上掉眼泪,天哪!皇后娘娘这到底是伤得皇上有多深!   “原来,只有朕一人沉迷在这场风花雪月里,”萧弈洵高举着酒坛,大口地灌着酒,“原来都是朕一厢情愿……” 第80章 就不爱讨好他   “回皇后娘娘的话, ”何瑞的徒弟小德子过来禀告道:“皇上临时得了急报,昨儿个晚上就先行回宫了,见娘娘你睡着了, 便没有叫娘娘您。”   “知道了,你先退下吧。”林婳拿勺子扒拉着碗里的粥, 小声嘀咕着:“什么得了急报,分明是气昨晚上的事, 故意把我扔在这里。”   绿翘问道:“娘娘, 那我们也即刻回宫里去吗?”   “去收拾东西, 本宫用完早膳便回宫,”林婳生气道:“本就是因为他养伤留在此处,他都回去了, 我们还留在这里作甚?”   林婳回了永安宫,不想一堆人已经在永安宫门口等着她了,娴贵妃领着头给她行了礼,还没等她下凤辇来,就开始嘲讽了起来。   容美人总是那只出头鸟, 她道:“哎呀, 皇后娘娘,昨晚上皇上回了宫, 妾身还以为皇后娘娘您昨晚也已回宫了, 便一早前来请安, 不想您这会子才回宫呀,怎么又跟皇上分开一道回宫, 难道又吵架了?”   林婳瞥了她一眼,冷声道:“本宫与皇上之间的事,轮得到你这个小小的美人来过问?皇上可真是说得没错, 容美人你是得好好去太医院看看脑子!”   “你——”容美人气得跳脚,也不管什么尊卑了,凭什么她这个太后亲外甥女反倒受她这个假义女欺辱了?今日非得争一争这口气不可,她正欲措词怎么跟皇后斗一斗法,但被娴贵妃横扫了一眼警告,登时忍了下来,娴贵妃说得对,小不忍则乱大谋。   “皇后娘娘,”娴贵妃道:“臣妾等人本是来给您请安的,既然您刚刚赶路回来,想来是没休息好,臣妾等人便先行退下,等您休息好了,再来请安。”   “退下吧。”林婳扶着月橘的手下了凤辇,摆了摆手,也没心思敷衍这些妃嫔。   “皇后娘娘,”这时舒妃上前道:“有一事要向您请示!”   林婳诧异:“何事?若是六宫之事,这执掌后宫之权既然由你代理,你只管拿主意便是。”   “是后宫祈福之事,”舒妃道:“娘娘您才入宫不久,自然是不知道这事。每年立冬前一日,皇后娘娘都会在后宫中举办祈福仪式,以求皇上、太后娘娘身体安康,六宫祥和。往年都由孝贤皇后主持,只有去年是娴贵妃主办,今年有了皇后娘娘您,自然是该在永安宫举办的。”   “知道了,到时本宫自会叫人布置妥当,你们过来祈福便是。”林婳应下了,抬脚头也不回地往永安宫里走去,徒留一群妃嫔站在永安宫外。   “皇后脸色很不好,”容美人推测道:“是真的跟皇上吵架了吧?”   娴贵妃道:“ 便是吵架了,与你我等人又有何干系?”   “怎么没干系了?”容美人道:“这是个皇上面前露脸的好机会啊!总之,我必然是不会错过这个机会的。”   李美人忽然掩嘴笑了起来,容美人眸子一瞪,“你笑什么?”   李美人清了清嗓子道:“没什么,我就自个笑自个的。”   “哼!”容美人轻哼一声,随着娴贵妃先行一步。   待她们走远了,李美人这才笑出声来,“笑死我了,我觉着皇上说让她去太医院看看脑子,这话说的可真是太对了!”   王婕妤小声道:“其实她说的也有道理,皇上与皇后闹别扭,难道不正是我们出头的时机?”   一旁的舒妃笑而不语,李美人摇摇头道:“便是皇后娘娘没嫁进宫里来之前,我们难道就有机会了?”   “哦,也是,”王婕妤点点头,终于明白过来了,“皇上不喜欢我们,便是我们再如何表现,他也不会喜欢我们的。”   “对嘛,这才是真相,”李美人长舒了一口气,看开了道:“这样也挺好,反正做妃嫔锦衣玉食的,还能帮衬家族,简直快活似神仙嘛!”   林婳回宫都好些日子了,皇上那边竟一句话都没有,没有让何瑞来问过,也没有让小太监过来送东西,他本人更是从未等过永安宫的大门。   他不来,林婳也乐得优哉游哉,在宫中沉迷作画,与宫女、太监们玩竞技游戏。   这般形势,宫里的人自然是看在眼中,宁太后眼不见为净,去了法佛寺小住。   各宫妃嫔明面上看着风轻云淡,内心可都蠢蠢欲动着呢,特别是容美人,绞尽脑汁,想法设法地吸引皇上的注意。   什么游御花园偶遇、在皇上喂鱼的湖心亭上弹琴跳舞、亲自做了美食送去,更甚者在皇上的宫外放孔明灯等等,都被皇上让禁卫军毫不留情地轰走了。   娴贵妃看着容美人这般作死,心中嫌弃之际,也不由面色燥热,原来放低身段勾引一个人,是这般令人作呕,当初她可真是鬼迷了心窍,白白让皇上看轻了她。   不过有一点,容美人说得没错,这次皇上和皇后不和,确实是一个时机,不过不是针对于皇上,而是针对皇后,正好宁太后离宫去了法佛寺小住,若发生了点什么,还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   “贵妃娘娘,二小姐来了。”宫女来报,随后方映雪被引了进来,娴贵妃热情地迎了上去,“来啦?我叫人给你准备了些你爱吃的,快尝尝。”   还不待坐下,娴贵妃就迫不及待地握住了方映雪的手,问道:“上回我让你带进宫的东西,你可带来了。”   “贵妃娘娘,”方映雪踌躇不安道:“您让我带这东西进宫,究竟意欲何为?”   “呵呵,我能做什么?”娴贵妃笑道:“不是跟你说过了,是毓秀宫最近闹耗子闹得厉害,让人去司设房领些毒耗子的药,竟没半点作用。便想去弄些□□来毒耗子,你也知道这玩意宫里只有太医院有,若我贸然去领了,宫里出了什么事,岂不是惹祸上身。”   “我这不是怕麻烦,这才让你从宫外给我带。”娴贵妃的吊梢眼轻轻一转,在方映雪身上打了个转,“你带了吧?”   “我,我……”方映雪犹豫着,不知该不该给。   娴贵妃走过来,径直搜她的衣袖,果然从她衣袖里搜出了一瓶□□来,她笑道:“映雪,你果然是我的好妹妹。你放心吧,你既然不想嫁给平南王世子,本宫一定会去跟父亲好好说的。父亲他别人的话不一定听,但本宫说话,还是有几分效果的。”   方映雪目光望着娴贵妃拿在手里把玩的药瓶,压下心中的忐忑不安,道:“谢贵妃娘娘。”   -   这日,杨氏提着装了香火的竹篮,快步走在大街上,往城隍庙去。   上回她到城隍庙来许愿,期望能为儿子林子成寻一门好亲事,这事最近成了,她儿子娶了盛京一家大米铺老板的女儿,一家人直接搬到了高门大宅里住,如今什么生计都不用愁了,等她儿子再考上了状元,那日子可就越过越火啦。   不想走到城隍庙外,这外面就堵得水泄不通,一个个的都探头往里看。   杨氏随便拽了个人问:“这里面是什么个情况啊?”   这位大嫂子道:“听说是宫里的贵妃娘娘到庙里来,为皇上祈福消灾,等会还会派米,这不大家都来领米来了。”   “贵妃娘娘?”杨氏不可避免地想到了林国公府做了皇后的三小姐。   忽然,一旁的人议论了起来,“听说这位贵妃娘娘是方丞相的嫡长女,未出嫁前还是盛京城的第一才女。”   “是啊,”知道内情的人接话道:“咱们现在这位皇上当初还是太子时,贵妃娘娘就嫁给了皇上做侧妃,原想着先皇后崩逝了,这贵妃娘娘该上位了,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皇后之位落到了先皇后的妹妹头上。”   杨氏先听着,没搭话。   “这位贵妃娘娘还真是有心了,这大冷天地跑来城隍庙给皇上祈福,又不忘给百姓派米,可真是心地善良!”   “感情好吧,毕竟也在皇上身边那么多年。”   “我方才远远地看了一眼这位贵妃娘娘,那凤仪啊,可真真是美丽贵气,真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儿能比较的。”   “是啊,”众人纷纷附和,只说着这位贵妃娘娘,并没有再提及皇后。   杨氏适时道:“那还真是可惜了,本来着贵妃娘娘能做皇后的。偏生出了谦亲王退亲的那档子事,皇上为了补偿林国公府,这才娶了国公府家的三小姐为继后。”   “说起这事啊,谁不替贵妃娘娘道一声可惜,”又有人附和道:“我有个亲戚在宫里当差,听说先皇后身子骨不好,虽是皇后但不管事,都是娴贵妃在操持后宫大小事务,把后宫操持得井井有条。而现今的皇后嫁到宫中,亦是个甩手掌柜,不问后宫之事,只赖着贵妃娘娘忙前忙后。”   “对啊,”杨氏高声道:“这可真不公平!本该是温良贤淑的贵妃娘娘当皇后才对,而不是林国公府的那个黄毛小丫头。”   大家一阵议论纷纷,忽闻人群中一声喊:“派米啦!”大家一股脑涌过去,领米去了。   -   娴贵妃出宫去城隍庙为皇上祈福、又向老百姓派米之事,很快传遍了六宫。   容美人气恼地摔了怀里的琵琶,还练什么,她再怎么练,可比不了娴贵妃来这么一招,既为皇家争了好的名声,又能博得皇上另眼相看,手段简直了得!   这还生一会儿气,又传了消息过来,皇上将外邦进贡的珍稀香料赏赐给了娴贵妃,还在娴贵妃的宫中用了午膳,这恐怕是皇上久未踏足后宫,第一次在后宫停留。   消息也同样传到了永安宫,苏姑姑看着没心没肺沉迷看画本的皇后娘娘,连连摇头叹气,终于忍耐不住地去劝道:“皇后娘娘,您再这样下去不行啊!您对皇上好歹也上心一些,皇上都好些日子不来了,也不像之前三天两头地往永安宫里送东西。皇上他不来,难道您就不会主动去关心一下皇上吗?”   林婳悠闲地躺在贵妃榻上,看着话本子,头也不抬道:“谁爱讨好他,就讨好去,反正我是不会去讨好他的。难不成他不来我这永安宫,我的日子还过不下去了?”   “话不是这样说的,”苏姑姑道:“这夫妻间的感情是需要经营的,您跟皇上以后的日子还长着,总不能互相不理睬吧?”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林婳摆了摆手,“姑姑,您让让,挡着我的光了。”   苏姑姑叹气,反正她是拿皇后娘娘没办法了。   -   立冬前一日,在永安宫的祈福宴终于开始了。   由林婳领着众妃嫔先举行了祈福仪式,随后各自入席,吃一顿素斋,便就完成了这祈福宴。   “哎?”林婳环顾一周,发现文宣帝为数不多的妃嫔,竟然还少了一个,便问道:“周才人是身子不舒服吗?怎的不见人?”   舒妃起身行礼道:“皇后娘娘,是臣妾的疏忽,竟忘记把这事同娘娘您说一声了,周才人已经被打入了冷宫。”   “打入冷宫?”林婳惊了一跳,“什么时候的事?怎么就打入冷宫了?”   虽说她不想管六宫之事,但大致还是会了解一下的,但这周才人之事,她还真不知,这些天,众妃嫔给她请安,周才人没来,她只以为周才人身子不适,也没多问。   “是从皇家猎场回来后的事,”舒妃倏然向娴贵妃那边瞥了一眼,道:“在猎场闹刺客时,周才人没经受住恐吓,向刺客通报了您和皇上的去向,害得皇上受了重伤,因而被打入了冷宫。”   “这——皇上也没治她的罪吧,”林婳道。   还是李美人心直口快,直接道:“皇上是没治她的罪,但回宫后,娴贵妃把这事跟太后说了,太后便做主将周才人打入了冷宫。”   “哦,原来如此,”林婳瞥了娴贵妃一眼,心道:还真是狠啊!周才人也算是娴贵妃的爪牙了,对自己人都下这么狠的手,还不知道她对旁人会下怎样的狠手。   “坐下吧,”林婳道:“继续祈福宴,这是本宫头一回操办这样的祈福宴,若有什么差错,还望诸位多多体谅!”   永安宫的宫女端了斋食上前,按照位份给各宫娘娘上菜,福公公在一旁报幕道:“第一道膳食,五谷杂粮粥。”   “第二道膳食,清炒松茸菌。”   ……   一共上了十道膳食,份量自然是一个人的,否则还不得吃撑了去。   “起筷、用膳吧。”林婳率先拿起筷子,其余众人也纷纷拿起了筷子,娴贵妃却拿了勺子先喝五谷杂粮粥。   “恩……舒妃先尝了一口清炒松茸菌,道:“这菌子好吃,菌香味十足。”   其余妃嫔也不落后,一个个夸起了其他菜品。   “啊——”突然听见娴贵妃大叫一声,众人转头看去,但见娴贵妃双手捂着肚子,随即吐出一口白沫来,倒在了地上,在地上打着滚,“疼死我了,疼死我了。” 第81章 真心一片   “这, 这是怎么了?”舒妃惊得站直了,饶是最年长,也很手足无措, 其他妃嫔直接怔住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贵妃娘娘, ”宫女们一拥而上,纷纷去搀扶贵妃娘娘。   林婳一眼就瞧出娴贵妃这是中毒的迹象, 忙喊道: “快, 快去请太医, ”又添了一句,“把太医院所有的太医都请来。”   她又指挥着宫女、太监们一同将娴贵妃抬到了偏殿,还道:“绿翘, 快去准备盐水,给贵妃娘娘催吐,要极咸的。”   娴贵妃突然在她宫里中毒了,这妥妥地就是宫斗的节奏,大概率是冲着她这个皇后来的, 她冲月橘使了使眼色。   月橘反应够快, 马上就悄然退下去,让永安宫的宫女、太监们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 守好永安宫的各个出入口, 别叫可疑的人闯进了不该进的殿内, 也不叫可疑的人逃出了这永安宫。   盐水端来了,毓秀宫的宫女也不敢灌, 只拿勺子一勺勺喂,看得林婳一把夺了碗过来,“太慢了!我来。”说罢, 一把撩起凤袍坐在床榻上,在娴贵妃惊恐的目光之中,掐住她的下巴颏儿,端着海口大的碗就往娴贵妃的嘴里灌盐水。   “唔唔……咕噜咕噜……”娴贵妃挣扎得想说话,一张嘴那极咸的盐水就咕噜咕噜地往她嗓子眼里灌,她伸手推着碗,极力抗拒。   林婳见状,道:“这个时候了,就别管它好不好喝,还是快催吐,我瞧你这样,怕是不对劲了。”   林婳下手够狠,灌了一碗又一碗的盐水,直至娴贵妃哇地将腹中的东西全吐了个干干净净,最后娴贵妃无力地躺在塌上,面色虽然不太好,但好在没继续口吐泡沫了。   “如何?我说的对吧,就该催吐了。”林婳对娴贵妃道。   娴贵妃幽幽闭上眼眸,头一歪,昏死了过去。   “贵妃娘娘,贵妃娘娘……”贵妃的宫女添香、腊梅扑在床榻上,哭得鼻涕眼泪齐流,腊梅更是大喊道:“您不要吓奴婢啊!哪个天杀的,竟敢给我们家娘娘下毒!”   林婳虽瞧出是中了毒,但也没说出口,这宫女一捅出来,众人皆惊!   “下毒?是谁下的毒?”容美人看热闹不嫌事大,满脸兴奋至极,一双眼睛一下看看这个,一下看看那个,想就此抓出凶手来。   “莫要胡说!”舒妃冷静了下来,板着脸说:“你又不是太医,怎知是中毒了?还是得让太医来瞧瞧。”   “太医来了,太医来了!”福祥公公领着一帮太医来了,乌泱泱地一大群,怕是把太医院里抓药的吏目都给抓来了。   先是有经验的胡院判上前给贵妃娘娘诊脉、观色,接着又换了其他太医来,一个个的诊断下来,又凑在一齐讨论半响,这才给出了一个结论,“回皇后娘娘的话,贵妃娘娘是中了□□之毒,幸而只是微量,又催吐了些出来。不过余毒尚存,不致死。微臣这就去开下毒的药方子,待服下之后,再经一番吐泻之后,便可清了余毒。”   “那她怎会昏迷不醒?”林婳问道。   胡院判犹豫了下,道:“想来贵妃娘娘是体虚所致,过不了片刻,便会转醒。”   林婳:“那快些,快去开药方,可不能让娴贵妃出了差错。”   太医开的药煎好,宫女服侍着娴贵妃服下了,一众人退出了内殿。   偏殿的大厅里,众人坐着等娴贵妃服下的药效起作用,等着娴贵妃安然无恙。   “好好的怎么会中毒?”容美人道:“大家吃的食物都一样,我们好好的,怎么就贵妃娘娘中了毒?”   容美人说的话,没人搭腔,谁都不想被怀疑,也不想被拉出来当争斗的筏子。   容美人见众人都不说话,笑了笑道:“看来这事,皇后娘娘做不了主,不如干脆去请皇上来做主吧!”说罢,她唤来贴身宫女去请皇上来。   “人现在不是没事了吗?”王婕妤小声道:“既然没有事了,还是别将此事闹大吧,对谁都不好。”   “怎么就对谁都不好了?那人既然敢下毒,就该有被揪出来的觉悟!”容美人倏然起身,环顾众人一圈,目光停留在了林婳的身上,旋即笑道:“这些日子贵妃娘娘风头正盛,有皇上的宠爱,又有百姓们的拥戴,是大家齐齐称颂的贤妃。怕不是有人嫉恨于贵妃娘娘,所以这才给贵妃娘娘用了毒?”   林婳面色波澜不惊,心里白眼翻得飞起,这个容美人这一句两句地内涵她,真叫人很不爽啊!   “说起嫉恨,容美人你不应该更甚吗?”李美人突然道:“这些日子你想法设法的讨皇上欢心,结果让娴贵妃捷足先登了,所以这才起了毒害贵妃娘娘的心思。”   “你胡说!”容美人指着李美人道:“别血口喷人,你这般攀咬,可是有人在背后指使你?”   李美人笑道:“那你不也在胡乱攀咬,可也是有人在背后指使你?”   “你,你——”容美人气得坐回了原位置,道:“跟你说不通,还是等皇上来,到时皇上自有定夺。”   “贵妃娘娘……”忽闻里间宫女呼喊了声,接着是娴贵妃药效起了作用的响动,宫女们进进出出的折腾。   “皇上驾到——”一盏茶工夫后,文宣帝来了。   众人起身行礼后,容美人率先跳出来,将此事的来龙去脉告诉了皇上,甚至还建议道:“皇上,此次祈福宴乃是皇后娘娘操办,膳食也是她的人准备的,为了排除皇后娘娘的嫌疑,最好的办法便是搜一遍皇后娘娘的永安宫。”   “你说的确实有理,”萧弈洵抬手示意了下,“何瑞,你带着人搜,都小心些。”   “不许搜!”林婳伸手拦着,“凭什么说搜就搜?若真是我下毒,我为何还费那劲去救她?”   林婳有自己的高傲,她的清白不容许质疑,当她是好欺负的吗?一国之后的住所岂能说搜就搜,简直欺人太甚!况且这般做法,岂不是在揣测她、且相信她是嫉妒娴贵妃,这才下毒,便是搜不出东西来,这皇后做得也没甚么意思了。   萧弈洵不可能不知道其中的利害,这么轻轻松松就答应搜宫,岂非是在公报私仇!   “皇后娘娘,您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心中有鬼,所以不让搜?”容美人有了皇上撑腰,跋扈得厉害。   林婳懒得理容美人在那里狗吠,只望着文宣帝,道:“皇上,您也觉得这毒是臣妾下的?”   皇上始终保持着疏离的姿态,冷然道:“凡事讲究证据,如何能凭朕的直觉断案?还请皇后见谅,叫奴才们到殿内搜一搜,还了皇后你的清白。”   “今日谁若敢闯进去搜东西,休怪我不客气!”林婳把狠话放在这里了。   何瑞等一干人等夹在中间,不敢轻举妄动,这都得罪不起呀!   “你们不敢搜,我来搜!”容美人一撸袖子,便要往林婳住的主殿内闯,被月橘一把揪住,狠摔在了地上,气得容美人打哆嗦,哭天抢地地喊道:“皇上,您瞧瞧,皇后宫里的一个奴才都敢对我下手了!”   原以为皇上会替容美人说话,不想他轻轻一笑,道:“难道不是自找的?”   哎?这话说的,今日皇上到底站哪边?   看着像是占娴贵妃和容美人这边,可说这话,岂非是在长皇后志气!   容美人嘴巴一歪,气得直想哭——   这时,娴贵妃的宫女添香出来了,请了安道:“皇上,贵妃娘娘醒来,有话要与皇上您说呢。”   萧弈洵思忖了下,旋即转身往偏殿内走去,一众妃嫔见罢,也连忙跟上了,林婳也跟了上去,她倒想听听这个娴贵妃说些什么,若猜得没错的话,定然是顺着容美人的话,把这罪坐实到她的头上,毕竟她们俩是死对头,双方不死不休,管   “皇上,此事臣妾不想再追究了,”娴贵妃虚弱而又可怜地拉着文宣帝的袖子,甚是宽宏大量,“是臣妾倒霉,吃错了东西,这才引发了食物中毒。今晚是为了皇上、太后,还有整个后宫祈福,臣妾不想这祈福日变成了招祸日。”   这些话说的,让林婳对娴贵妃颇为改观,娴贵妃远比她表面看上去更会动脑子啊,不仅落下一个宽容、识大体的印象,还连累她从此以后被人猜忌。   “这哪里成——”容美人话还没说完,就挨了娴贵妃一计刀眼,她赶紧收了声。   “此事,必不能就这样算了,”文宣帝却不打算息事宁人,“此事既然在皇后宫中发生,必是脱不了干系,今日这永安宫必定要搜上一搜。”   “搜吧,搜吧,”林婳一改方才反对的态度,道:“本宫先把话放在这里了,这殿内里搜出来的东西我认了;要是在殿外头搜出了什么,今晚怎么多人进进出出的,我可不认,指不定是什么人栽赃在我这的。”   说完看了萧弈洵一眼,还算他明事理吧,不是在公报私仇!   何瑞得令,忙带了人去搜。   容美人方才被推搡那么一下,还不死心,也跟着一块去搜。绿翘和月橘连忙跟了上去,就怕这个容美人又使什么坏心眼。   何瑞带着人搜了一遍殿内,就连绿翘她们住的屋子也搜了,确实什么都没搜出来。   “怎么样?还要找吗?”林婳道:“等太后娘娘回来,本宫必然会将此事一五一十的——”   “找到了!”忽闻容美人一声惊呼,从林婳住的主殿内跑出来,手里紧攥着一个药瓶子,兴冲冲道:“我在她屋子里的画筒里找到了这么一个药瓶,快叫太医瞧瞧里面是什么。”   林婳诧异,这东西怎么会在她的画筒里,她平日里可没见着,望了望绿翘和月橘,两人面色为难地点了点头,这药瓶确实是她们亲眼见到容美人在画筒里找到的。   胡院判与其他太医轮流验过了,得到了一个一致的结论,“回皇上,这药瓶子里装的确实是□□。”   此话一出震惊四座,舒妃喃喃道:“这么说,毒确实是皇后下的?”   容美人:“不是皇后的话,那怎么在她屋里找到了毒药?”   萧弈洵看向了林婳,问道:“皇后,你可有什么要解释的?”   “臣妾没什么好解释的,”林婳到底是高估了她这永安宫的布防,竟不知何时叫歹人偷溜进去,在里面放上了装有□□的药瓶,更不知此事是谁在背后动手脚,若是成功了,不仅除掉了娴贵妃,还一举铲除了她这个皇后。   她四下瞧了瞧,舒妃、王婕妤,李美人,甚至是没什么头脑的容美人,她们都有可能。   “皇上,此事定不关皇后娘娘的事,”娴贵妃又道:“臣妾如今身子已无大碍,没必要将此事——”   文宣帝打断了她的话,下了一道口谕,“ 传朕旨意,即日起皇后禁足于永安宫,不得踏出永安宫一步。至于□□事件,待太后回宫再议此事!”   -   “皇后娘娘,这怎么办呐?”苏姑姑急得如热锅蚂蚁,“给贵妃娘娘下毒,这事可不是开玩笑的。不说丢了皇后之位,重则会有杀头之祸。”   “姑姑也觉得是我下的毒?”   “自然不可能是娘娘,”苏姑姑道:“都怪我平时疏于防范,这才给了贼人机会将毒药放到殿内来。”   林婳道:“姑姑,这事怪不得你。你也别急,真相总会水落石出的。”   夜晚,林婳扮成宫女,在月橘的协助下,从禁卫军的眼皮子底下溜出了永安宫,两人直奔太医院去。   此时夜里,太医院只有一个太医和吏目在,林婳让月橘将此二人放倒了,随后去翻查太医院药材的支存记录,查出太医院内是有□□,但这两年来都未曾有人支取,核对过了药柜里的□□剂量,与册子上所记载的数目相同,并没有少。   “居然没少,难道娴贵妃中的□□之毒,是从宫外来的?”林婳道:“可此等禁物,谁能带得进宫里来?便是有出宫采办的太监偷偷携带东西入宫,但此等禁物绝不敢轻易带进宫中来。”   “就怕他们胆大妄为,真就带进宫中来了,”月橘道:“去查一查这半年内进出皇宫的太监、宫女,一个个拷问了,不信他们不说。”   “这查起来可就费工夫了,”林婳道:“如今我被禁足了,怕是不好查此事。况且那毒药当场从我宫中搜出,岂还有人会信我是无辜的?”   “朕信你是无辜的。”忽然,文宣帝穿着一身玄衣从暗处走了出来,惊得林婳和月橘齐齐一个哆嗦。   “你,你怎么在这?”林婳不自觉结巴道。   萧弈洵道:“皇后以为朕养的禁卫军都是吃干饭的吗?”   “呃——”林婳噎了下,又想起他刚才说信自己是无辜的,道:“你真的信我是无辜的?”   “我信你,”萧弈洵道:“你这个人绝情是绝情了些,但不至于恶毒。”   “绝情?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啊!”林婳道:“谁绝情了?”   萧弈洵却岔开话题,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太医和吏目,最后停留在翻得乱七八糟的药材存取册上,道:“这件事朕自会去查,你还是不要随便插手,以免打草惊蛇。”   “不,万一你要是不查下去,我这条小命岂不是交代了?”林婳摇了摇头,还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萧弈洵目光瞬间阴鸷起来,周身起了戾气,一步步逼近了,“那皇后你想怎么办?”   “我要跟你一起查。”林婳道:“至少这样我心里有底一些。”   萧弈洵猛地转身,拂袖而去道,“既然如此,那随朕走吧!”   暴室,里面灯火通明,已是深夜,还有犯了事的宫人在被用酷刑,惨叫声连绵不绝,负责暴室的常公公听闻是皇上来了,马上迎了出来,于此同时还递上了几张写满了字的白纸。   常公公道:“皇上,这些私自从宫外带东西进来的采办太监、宫女都招得差不多了,这是他们招出来的细目,哪一宫的人要了些什么,都清清楚楚。老奴已然看过了,其中并未有□□这一味毒药。”   萧弈洵没接这些状供,只道:“继续用刑,想必还有些话没说出来吧。”   常公公不忍道:“再用刑下去,这人怕是要——”   “这不是还没死吗?”萧弈洵眼神冰冷道:“明知宫中规矩,还违反之,便是立即诛杀也不为过。朕如今给他们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难道不好吗?”   常公公吓得忙垂下脑袋,恭敬应道:“是,老奴这就去办。”   林婳听他说这话,也惊得后背发凉,总算意识到这些日子她仗着太后的势,在皇上面前可算是无法无天了,竟都忘记了皇上本来的面目,她都忘记自己曾经避他如蛇蝎,便是晚上做梦梦见他,都吓得大叫。   “皇后,”萧弈洵目光一转,落到她身上来了,林婳只觉得全身发凉,还不待他说什么,马上道:“我当然相信皇上您的办事能力,相信您一定不会放过这件事背后的真凶的。我,我还在禁足当中,就先回去——”   她话还没说完,手腕就被他握住了,听得他幽幽道:“皇后不是不信任朕吗?接下来还有地方要去,随朕走吧。”   “不,我——”她被萧弈洵强行拖走了,完全不容她拒绝。   绮玉轩,原来是周才人和容美人两人住,周才人被打入冷宫之后,只剩下容美人一人。   此时,林婳被萧弈洵提拎地飞上了房顶,揭开了琉璃瓦,向殿内望去。   只见殿内还点着灯,容美人坐在桌前,一手拿着布做的小人,一手拿针,一边拿针扎布娃娃,一边发出可怕地笑声来,“嘿嘿嘿……扎死你!我扎你的脑袋,扎你的眼睛,扎死你!”   “扎小人?”林婳眯眼仔细瞧了瞧,“也不知是扎谁?”   她话刚落下,容美人就将那小人反转过来,只见小人背后写着两个大字“林婳”,这扎的居然是她!   怎么这样?她平日里待容美人也不算坏,从不刁难容美人,便是容美人三番两次地挑刺,她也不往心里去,结果就这样,容美人竟然还扎她的小人。   “看来扎的是你啊。”萧弈洵这个时候也不忘嘲讽道:“看来你人缘很差啊! ”   林婳看了他一眼,心里嘀咕着:我人缘差,也不看是因为谁?   “我们下去吧,”萧弈洵说着提拎住她的衣领子,从屋顶下去,还没等林婳站稳,便提拎着她闯到了容美人的殿内去。   “皇,皇上?”容美人突然出现的萧弈洵和林婳傻眼了,也不知道藏手上的小人,等反应过来已经晚了。   “小人?”萧弈洵过去将小人拿了过来在手上把玩,道:“容美人,在宫里行巫蛊之事,诅咒皇后,你该当何罪?”   容美人慌忙起身跪在地上,伸手来拽萧弈洵的袍角,“皇上,妾身只是自己做着玩玩,并没有诅咒皇后之意,还请皇上饶了妾身吧,妾身以后再也不敢了。”   “说!”萧弈洵避开容美人的手,垂眸冷冷地看着她道:“那日在皇后宫中,你是如何在已经搜过的永安宫里,找到了那瓶毒药?”   容美人泣道:“妾身看见时,它就已经在哪了。”   “是已经在那了?还是你栽赃嫁祸?”   容美人停止了抹泪,抬头不敢置信地看着萧弈洵,“皇上,您怎么能这样想我?我为何要栽赃皇后,这于有什么好处?”   萧弈洵把手里的小人扔到她面前,“那这个,你作何解释?”   “妾身,妾身冤枉啊,”容美人简直百口莫辩,又掉起了眼泪来,“妾身是嫉妒皇后,皇上您待皇后那样好,对妾身却从来不看一眼,我是出于嫉妒才做了这个小人。但下毒之事,妾身是万万不敢做的。妾身在这宫里唯一交好的便是娴贵妃,我岂会给她下毒。”   嫉妒?林婳忍不住想,她有什么可值得嫉妒的?   萧弈洵道:“朕姑且相信□□不是你下的,但你老实交代,可有人指使你,将装了□□的药瓶放入永安宫,还假装找到了?”   “没有的事,”容美人疯狂摇头,“便是借给妾身是个胆子,妾身也万万不敢做这样的事。况且那日皇后身边的宫女一直盯着妾身,妾身怎么会有机会玩这种把戏?”   “啊?是吗?”萧弈洵轻飘飘道:“容美人,你在宫里私下行巫蛊之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明日一早,你就此搬去冷宫与周才人作伴吧。”   “不,不,皇上——”容美人连滚带爬地过来抱萧弈洵的大腿,然而连袍角都碰不到,“妾身知错了,皇上,请看在妾身这些年一直爱慕您的份上,饶了妾身这一回吧,妾身以后再也不敢了。”   容美人哭得这样惨,就连林婳都忍不住动了恻隐之心,萧弈洵一脸冷漠,不置一词。   见求饶无用,容美人只得将宁太后搬出来,冷宫她去过一回,是去看周才人,便是去一次也足够印象深刻了,说什么她不能进去。   “皇上,妾身知道犯下大错,被罚也是应当的,您可以罚妾身的月银,可以禁足妾身,甚至是降妾身的位份,可是您不能将妾身打入冷宫。”容美人道:“不论如何,妾身都是太后娘娘的外甥女,您不看僧面,看佛面。您这般处置妾身,那不是在打太后的脸吗?叫人耻笑于太后吗?”   “从今往后,妾身不求皇上能回应妾身,只求能在宫中安身立命,平静度日。”   “你以为你是谁?”萧弈洵居高临下道:“仗着跟太后沾亲带故,就在这宫里胡作非为。你做的那些事,不会让朕高兴,只会让朕觉得恶心!”   好狠,杀人诛心,说这些话,那不就是在容美人心口插刀子吗?林婳想:不过,跟太后沾亲带故的好像还有她吧,怎么感觉皇上像是在内涵她一样?   “恶心?”容美人哭哭啼啼道:“皇上,您怎么能这样对我?我对你是真心一片啊!”   “真心一片?”萧弈洵笑了,眼神变得阴鸷起来,“可惜你的真心一片,朕一点也不想要!”   太狠了,杀人诛心啊!   林婳正在一旁看热闹看得起劲,倏然萧弈洵转身过来,伸手就掐住了她的美人尖,周身戾气猛地就显了出来,道:“皇后,如此你可满意了?”   林婳给吓了一跳,努力挣扎着,“皇上,你掐疼我了,快松开。”   他不放,反而更用力了几分,掐疼了林婳,疼得她一把抓住萧弈洵的手,用力掰扯开来,“你放开!”   他手劲很大,黑眸阴鸷地盯着她,眼尾隐隐发红,似在极力忍耐,“皇后,你可满意了?”   “满意,满意,你先松开我,”林婳连忙道。他却掐得更用力了,掐得林婳的脸颊都泛白了起来,她双手抱着他的手臂,眼圈一红,掉下眼泪来,“疼!”   骤然间,他松了手,却立马拂袖而去,留给林婳一个冰冷的背影。   林婳委屈地擦着眼泪,他好凶!为什么突然那么凶?她刚刚什么都没说,都是他在说话,她做错了什么?   这还是他第一次对她这么凶,大坏蛋!   “哈哈……”一旁的容美人又哭又笑,“真心一片?没有人要的真心一片,还真是一文不值!原来皇上跟我一样可怜啊!” 第82章 朕偏要计较   林婳笑了, “你拿皇上跟你比?他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他可怜?我看你还是可怜、可怜你自己以后怎么办吧。”   容美人瘫坐在地上,脸上梨花带雨地抬头看过来,“那也得皇上他想要啊!我今儿算是明白过来了, 三千弱水,然皇上只想取一瓢他想要的。若非如此, 这些年来又怎会鲜少踏足后宫?”   林婳转身过去,避开容美人的目光, 道:“你且好自为之吧!”说罢, 便抬脚要走。   容美人扑过来抓住她的裙裾, 哀求道:“皇后娘娘,求您帮我说说情,便是让我从今往后禁足于绮玉轩, 不得再出去一步,也好过进冷宫。对你来说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可对我来说,那是我的一生啊!”   “这我爱莫能助,皇上都已经发下话来了。”林婳伸手费了好大一番力气, 才扯回了裙裾, 立刻转身离开这是非之地。   这下是彻彻底底地打消了自己查出真相的念头,皇上那么凶, 若叫他再撞见了, 让他再看见她不信任他的查案能力和决心, 怕是皇上又要做些令人胆寒的事出来证明了。   -   茶楼,向来是八卦聚集场所, 闲着没事的人点一壶茶,往那里坐一日,就开始唠嗑, 特别还有说书先生那张叭叭讲不停的嘴,把从各方听来的消息这么一传播,不出半日工夫,这消息就得传遍整个盛京城。   杨氏这些日子在家不太好过,还以为给儿子娶了一个好媳妇,不想这儿媳是个泼辣货,一点小事就把她和她儿子骂得狗血淋头 ,他们这是住在儿媳家,又吃儿媳家的,她哪里敢跟儿媳呛声,这不一有空就往茶楼的女眷包厢里一坐,听听这盛京城时兴的八卦,也找人诉诉苦。   “这娴贵妃是什么样的人物啊,那是菩萨心肠的好人,”说书先生慷慨激昂道:“她做的好事在这盛京城随便寻人一问,就没人答不出来。就这么一个水晶一般的人物,竟叫人下毒害了!”   “什么?”一时之间,茶楼里议论纷纷,“什么害了?”、“我怎没听说过?”、“这话可不能乱说,毕竟是皇家的人。”   ”老夫敢说这些话,自然是有可靠消息来源的。”说书人继续道:“话说那一夜是由皇后操办的祈福宴,待众人入了座……嘿!这所有人吃食都一样,偏生就贵妃娘娘中了□□之毒……幸而贵妃娘娘命大,逃过了一劫!”   “你们猜!这下毒之人是何人?”说书先生卖了个关子,见茶楼中的看客胃口都被吊了起来,这才公布了答案,“是那中宫之主,皇后娘娘!”   “这是真的假的?”平地惊起一声雷,整个茶楼沸反盈天,有信的,也有不信的,更有来回摇摆的,大家都各执己见。   杨氏来劲极了,在女眷包厢里跟那些相熟的妇人说道:“我跟你们说啊,这皇后啊压根不是什么善茬,她原来跟我家儿子有婚约在身的,这一攀上了高枝,就把我儿子给甩了。”   其中一位长得丰腴的妇人诧异道:“哈?你家儿子跟皇后有婚约在身?可我知道的,不是太后的小儿子谦亲王,也就是如今的顺阳郡王才跟皇后有婚约在身吗?”   “是啊,况且这事还是谦亲王行事不妥当,皇上是为了弥补林国公府,这才下旨娶了这位皇后入宫。”   杨氏还来劲了,“那是跟谦亲王退亲之后的事。你想她一个被退了亲的女儿家,这般失了颜面,谁家还会娶她?我家儿子可是准进士,跟他们家是有点亲戚关系,这不就盯上了我儿子,想让我儿娶她。结果后来你们都知道了,皇上下了圣旨,要娶她。”   “啊?没想到这其中竟还有这些个弯弯道道,这林国公府未免也太势利眼了。”   又一妇人附和道:“但凡是心底纯良的女子,便是也闹不出跟退亲那么大的阵势。退一步海阔天空,她若早早退了亲,也不至于牵连谦亲王,从堂堂一个亲王变成了郡王。”   “是啊,如今还做出下毒这般恶毒之事,由此可见,本来就不是什么纯良的女子,不过是投了个好胎罢了。”   ……   外面大堂也议论开了。   “皇后给贵妃娘娘下□□,这图什么啊?”   “还能图什么?不过是妒妇之心,看着贵妃娘娘在民间受老百姓喜爱,名声贤惠,还得皇上的恩宠,这就起了杀害之心。 ”   “那可真是恶毒!”又一人不耻道:“这种恶毒的女人,怎么配做我大齐的皇后?简直是德不配位!”   “对!论谁最配当皇后,除了贵妃娘娘谁配啊?”   “大齐若有贵妃娘娘这样的皇后,那是大齐百姓之福啊!”   “这既是皇后下毒,怎的不见皇后有什么惩罚?”   “该不会是包庇吧?毕竟这继后是太后娘娘收的义女。”   “这哪成啊?若说一般小错也就罢了,下毒这样恶毒的手段,岂能不受惩治?”   “该废了这个皇后,另立贤后!”   “对!废毒后,另立贤后!”   ……   茶楼里的众人正喊得起劲,忽闻一声哐啷,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茶壶被人从二楼的楼梯间丢了下来,一路滚了下来,再望上一看,扔茶壶的是个锦衣玉袍的公子,他叱道:“是谁让你们在这里胡说八道,宫闱之事岂容尔等妄议!”   “你是何人?”又不怕事的看客手指过来质问。   但见这位公子缓缓穿过人群,走到了说书台上,一把拎起了方才的说书先生,给扔下了说书台,“来人,给本郡王将此等居心叵测之人送去顺天府,让府尹严办了!”   郡王?   盛京城中郡王很多,可这般嚣张的郡王不常见,恐怕只有那位降为郡王的谦亲王了。   登时,整个茶楼噤若寒蝉,不敢再言语。   萧弈谦横扫了众人一眼,道:“这些没根没据的事,尔等休要再言!若再叫本郡王听见你们污蔑皇后娘娘,本郡王定饶不了他!”   旋即,萧弈谦带着那说书先生离开了。   虽有萧弈谦仗义执言,但这“废毒后,立贤后”的话还是在盛京老百姓中流传了起来。   人人都道娴贵妃菩萨心肠,道继后心肠恶毒,继后该被废除,打入冷宫,娴贵妃才是天命所归的大齐皇后。   -   “郡王,您还是别进去了!皇上在里头练功,您进去这不是——”何瑞追着萧弈谦,想要拦下来,但萧弈谦来势汹汹,根本就拦不住。   “皇上,”萧弈谦闯了进去。   萧弈洵穿着一身练功服,正在拍木桩,木桩被拍得哐哐作响,好似下一秒木桩就要被拍飞出去似的,他听见萧弈谦进来的声音,也没有停下来,依然认真拍自己的。   “郡王,有什么事待会再说。”何瑞小声提醒道:“皇上这两日心情不甚好,您就别上去拱火了。”   “他心情不好?他得了一位贤良淑德的好贵妃,心情怎会不好了?”萧弈谦抬脚走过去,在萧弈洵身旁停了下来,自顾跟萧弈洵说道:“我听说你把婳儿禁足了,你该不会真的相信婳儿会给娴贵妃下毒吧?”   萧弈洵拍着木桩,眼底好似没萧弈谦这个人。   “你跟婳儿才成亲半年多,你还不太了解她,我能理解。”萧弈谦继续道:“可我跟婳儿从小一块长大,她什么性子我还不了解,别看她胆子大,还骄纵,其实心底很善良,不然母后宫里养的那堆小动物是哪来的?不就是她心善一个个救助回来的。”   “平日里与她一块出街游玩,那随时打抱不平,给乞丐赏钱都是时常发生的,”萧弈谦道:“比起娴贵妃虚情假意的做秀,我们婳儿做的可都是实事。”   “你倒是说句话啊?”萧弈谦伸手猛地强行扶住木桩,打断了萧弈洵练功。   萧弈洵目光冷漠,“你要朕说什么?说羡慕你们青梅竹马,还是夸你真了解皇后?还是该说你叫皇后一口一个婳儿,叫得可真是亲热!”   “你——你简直不可理喻!”萧弈谦好笑道:“现在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吗?”   “朕偏要计较!”萧弈洵居高临下道:“她是朕的妻子,是朕的皇后,你不该管她的事。”   “若真要计较?”萧弈谦道:“如果不是皇上你横刀夺爱,婳儿她就是我的妻子,诚然我们是退了亲,但要不是你下旨赐婚抢先了一步,我定会求娶她,让她做我的妻——”他的话还未说完,就被萧弈洵一拳给打了过来,脸颊结结实实地挨上了一拳。   “你不配!”   萧弈谦擦了擦嘴角的血渍,笑道:“我不配?难道皇上你就配吗?不过是仗着自己是皇上,强行娶了婳儿罢了。你以为她会喜欢你这种三心二意,左一个贵妃,右一个舒妃的皇上。我告诉你,婳儿她最讨厌的就是跟别的女人分享夫君,你绑着她做皇后又如何?她是不会喜欢你——”   萧弈洵一个过肩摔将萧弈谦摔倒在了地上,“你闭嘴!”   萧弈谦毫不示弱,一个横扫退扫向皇上,随即翻身起来跟皇上过起招来,只不过他武艺比不得皇上,最后被皇上揍得鼻青脸肿,倒在地上都起不来,他作死捶地大笑道:“皇兄,看来您这些日子不好过啊!婳儿是不是特讨厌你,时时避着你,不然您哪来那么大火气呢!”   “找死!”萧弈洵一脚劈过来,直接给他劈晕过去喽。   -   宫外的传言愈演愈烈,也传到了萧弈洵面前来,极尽全力地踩皇后,而追捧娴贵妃贤良淑德。   甚至就连方丞相都连递了好几道折子,要为他女儿娴贵妃讨个公道,连着跟方丞相交好的大臣们,也纷纷上奏,要求皇上尽快处置投毒的皇后。   “皇上,方丞相又递了一道折子来,”何瑞替皇上整理奏折时,看到了方丞相的折子。   萧弈洵伸手接过,都没翻开看,就径直扔到了一旁去,只见那里堆了一大摞弹劾皇后的折子。   何瑞继续整理,翻到了一本折子,忙递给皇上,道:“皇上,这里还有一本林国公呈上来的折子。”   萧弈洵伸手接过,翻开来看了看,冷笑了两声道:“林国公道是大义灭亲,让朕秉公处理。若真是皇后投的毒,便不用顾忌太多,只求留皇后一条命,将她送回林国公府便是。”   何瑞偷瞄了皇上一眼,心里嘀咕着:送走皇后?这怕是不可能的,皇上可是好不容易把皇后娶回宫的。   “边阳回来了吗?”萧弈洵问。   何瑞答:“未曾。”   “呵,”萧弈洵冷哼一声,道:“这招用舆论造势,借力打力,倒是用的好。不过招数也不知道换一换,朕想看不明白都不行。”   “啊?”何瑞迷茫道:“皇上您这话是何意?”   “等边阳回宫来,一切自然见分晓。”萧弈洵冷笑着,目光一下变得阴鸷起来,看得何瑞都忍不住打了个寒蝉。   -   早朝上,萧弈洵看了看队伍前空了的位置,平南王称病,不来上早朝已久,看来被气得不轻。   上回在皇家猎场,虽抓到了几个刺客,但无一例外地服毒自杀了,并没有问出背后指使之人,但还是根据蛛丝马迹,追查到可能与平南王有关。   本来萧弈洵准备放长线,看看平南王还有什么老底没被他挖出来,但刺客差点要了林婳的命,要不是他挡下了拿刀,恐怕林婳这会早就没命了。他一时没忍住,就下了密旨,让布置好的暗桩提前发动,把平南王在各处的势力一网打尽,免得平南王再借这些势力生出什么事来。   如今的平南王就是一只被拔了牙的老虎,困斗于盛京内,便是将来离开盛京回云州去,也成不了什么气候了。   “有事起奏,无事退朝!”何瑞例行公事往前一站,扬了扬拂尘,嗓音悠长而高亮地喊道。   应该是没什么事了,萧弈洵都准备起身退朝,这时,有一谏官站了出来,“皇上,臣有事起奏!”   何瑞心里一个咯噔,直觉得事情不妙,但见皇上的脸色也沉了下来。   “臣要进谏!”那谏官道:“臣想请皇上尽快定夺,皇后娘娘毒杀贵妃娘娘一事。此事在民间闹得沸沸扬扬,都道皇上您压着不处置,恐有徇私之意。作为天子,必要公正,能明辨是非,还请皇上尽早处理皇后娘娘下毒一事!”   这谏官一说完,朝堂之上,与方丞相交好的官员都纷纷出列,请求皇上废除继后,另立贤后。   反而林国公这边,面色黑沉沉,也出列了道:“此事还尚未查清楚,还望皇上查明真相之后,再做处置。若真是皇后娘娘所为,老臣绝不姑息,但若不是,微臣也绝不放过背后策划此事之人。”说罢,还往站着一动未动的方丞相瞧出。   这两方算是对立上了,这后宫之事还牵扯到了朝堂之上。   萧弈洵倏然起身,行至御台前,沉声道:“三天之内,朕必定给诸位一个交代,退朝!”说罢,他拂袖而去。   诸位大臣面面相觑,皇上这样,好像也不像传的那样偏袒啊,这皇后都被捉贼拿了赃,根本就翻身不了了。   一行人下了朝,边走边议论此事,猜测皇上究竟想做什么。   “皇上莫不是在等太后回来?”有一官员说:“太后娘娘一向疼爱继后,怕此事会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啊!”   “便是天王老子来了,杀人偿命,这是天经地义之事!”方丞相说道,说的声音还不小,立刻引起了后面林国公的注意。   林国公一个箭步冲上前来,“什么杀人偿命?你家贵妃是人没了吗?方士元,你说话注意些。”   方丞相道:“哼!杀人不偿命,但此等心思歹毒之人,岂配在皇上的后宫,怕不是留了个祸害,将来祸及大齐的江山社稷!”   “好你个方士元,”林国公捋着袖子,“此事还尚未查清,你就这般迫不及待地诬陷我女儿,你这是找事吧你?”说罢,就冲上前去揪住了方丞相的衣领子,拳头也紧跟了上去。   方丞相虽是文官,但身子骨也不弱,当下就跟林国公缠斗在一块,你打我一拳,我踢你一脚!   “哎哎——别介啊!这在宫里打架,算是怎么回事啊?”诸位大人上前拦架。   “你怎么拉偏架啊?找事是吧?”   得嘞!这两帮人撸袖子开始掐了,一旁中立的官员也不敢上前拉架,只站在一旁劝道:“别打了,别打了,挂彩就不好了……”   林国公和方丞相早就看对方不爽很久了,现下已经打得火热化,非叫对方跪下叫祖宗不可! 第83章 是顾及她吗?   丞相府, 方丞相从外面回来,正碰上了要出门的方映雪,一时沉了沉脸道:“你这是要去哪?”   “我, 我胭脂用完了,想去德隆斋瞧瞧。”方映雪心虚得迅速低头, 说话都禁不住地磕巴了下。   方丞相见女儿这般胆小怕事的样子,忍不住叹气, 道:“胭脂用完了, 让丫鬟去买便是了, 何至于亲自走一趟?”   “回去吧,”方丞相摆了摆手道:“你跟平南王世子的婚期定下来了,就在年后初八, 也不远了,你也该收收心了,别一天到晚的想往外头跑。”   方映雪咬了咬唇,犹豫再三,还是问道:“爹, 贵妃娘娘就没找你说过什么?”   “能说什么啊?”   “我跟平南王世子的婚事, 贵妃娘娘没有意见吗?”   方丞相道:“能有什么意见?她非常赞成你嫁给平南王世子,还说届时要来给你送亲。”   方映雪整个人惊愕住, 娴贵妃骗了她, 还说会跟爹说, 要帮她解除与平南王世子的婚事。而今,皇后又因她带进宫里的□□, 落了这么个情况,这些日子她一直承受着良心的折磨,方才就准备出府去, 找到叶庭风说清楚这一切,她不想再害了林婳。   “回去吧,”方丞相又催道:“如今我们家跟林国公府不对付,你还是少出门的好。”   “是,”方映雪不得不转头往府里走。   这时,丞相府的看门疾步跑了来,喊道:“丞相大人,宫里来了旨意,宣您和二小姐进宫呢。来接人的马车已经在大门口候着了。”   “可说了是什么事?”方丞相问。   “没说,只说请丞相大人您和二小姐一同去。”看门的道:“也不必换朝服,即刻启程便是。”   方丞相和方映雪急匆匆地被接进了宫中,径直往议政殿去,不想在半道上,碰见了林国公和昭武校尉叶庭风。   方丞相和林国公两人互看不顺眼,各自轻哼一声,摔袖进了殿内。   方映雪对上叶庭风的目光,马上移开了,正预备进殿内去,身后突然传来叶庭风说话的声音,“你近来可好?”   “多谢叶公子关心,我很好,”方映雪没有回头,只回答了一句,便抬脚迈入殿内,与此同时,一个东西被塞到了她手里,她愣了下,忙摊开手来看,只见掌心放了一块她喜欢吃的芳记猪油糖,身旁叶庭风随她一块踏入殿中,她下意识抬眸望了一眼,却见叶庭风眉眼带笑地向自己望来,刹那间,千树万树梨花开,她心动不已。   议政殿内,里面摆了一个宴会席位,奇怪,这里不是用来宴请的宫殿,怎么会摆这些座位。   这时,又有人来了,是娴贵妃以及舒妃、王婕妤、还有李美人,方丞相、林国公等人纷纷见了礼。   娴贵妃见到方丞相和方映雪也很吃惊,“你们怎么来了?”   “回贵妃娘娘的话,是皇上请我等来此的。”方丞相拱手道。   “哎,这不是在皇后宫中祈福时摆的宴吗?怎么摆到这里来了,每一处细节都一样,”李美人道。   “皇后驾到,皇后娘娘驾到,容美人到——”随着一声喊,文宣帝走进殿内来,身后跟着林婳,还有容美人,以及一干太医、宫人。   娴贵妃觑了容美人一眼,心下当即嘀咕起来,容美人怎的与他们一块来了?   不过也无碍,容美人这个没脑子的,不过是她棋子,关于这个栽赃陷害的计划,她从未透露过给容美人。   众人纷纷迎接御驾,行了礼。   萧弈洵走至前方,抬手道:“请都入座吧,按照祈福宴那一晚的位置入座”。   没参加祈福宴的萧弈洵和方丞相、林国公等人都在一旁站着。   萧弈洵又道:“传膳。”   宫女们鱼贯而入,按照那晚传膳的规矩,一一给各位娘娘传了膳。   “那日祈福宴上,你们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就按照那时再重演一遍。”萧弈洵道。   众人不解皇上的用意,只能按照皇上说的去做,将当晚的事重演了一遍,一旁的方丞相和林国公看得清清楚楚。   萧弈洵道:“方丞相和林国公可都看清楚了?此间皇后未接近过娴贵妃,而她身旁的宫女也没有接近。这个时间段,他们是没有下毒的机会。”   方丞相道:“那毒药早就下在了膳食里面。”   当晚的素斋是从司膳房那边出的,萧弈洵将司膳房负责膳食的大厨唤了来,司膳房大厨道:“这些吃食都是一块做了,然后分盘装,由传膳的宫女端过去的。”   传膳的宫女也是司膳房的人,上前道:“奴婢们传膳,并未规定哪一盘是谁的,在路上走乱了顺序也是常有的,只是进了永安宫后,排列成一队,依次给皇后娘娘、贵妃娘娘先端过去。”   萧弈洵问:“是谁传的贵妃娘娘那份?”   “是奴婢,”一个宫女战战兢兢地出列来。   “可有人碰过你传的那道膳食?”   “不曾,”宫女道:“那五谷杂粮粥是用瓦罐盛着的,有盖子盖着,奴婢也是等传到了贵妃娘娘面前,才将那盖子揭开了来。”   萧弈洵幽幽道:“那就奇怪了,这毒究竟是何时投进粥了的呢?”说罢,一挥手,太医院的胡院判出列了来。   胡院判道:“臣已然查过了太医院□□的存取情况,这三年内都未曾有人存取,且太医院药柜里的□□份量并未少。”   又是一招手,暴室的常公公押着几个浑身是伤的宫人上前,“皇上,奴才已然将暴室所有的酷刑都用在这几人身上,他们把身上背着的各种罪名都招了,有些罪名还是死罪一条,但都不招人这□□是他们从宫外带进来的。”   萧弈洵笑了笑,“那真是奇怪了,这毒害娴贵妃的□□,究竟是从何处来的?又是怎么下到娴贵妃的膳食之中的?”话落,目光冷冷地从众人身上扫了过去。   方映雪脸色煞白地站在方丞相身边,看到文宣帝的目光扫过来,赶忙低下了头,她手指用力的攥在一起,攥得指节发白。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一边是她的亲人,一边是她的好友和爱的人。   方映雪偷偷侧首向叶庭风望了一眼,见到他眉头紧锁,心里头更是一阵愧疚,她该怎么办啊!   眼看着这□□事件要陷入了僵局,成了未解之谜,这时娴贵妃道:“皇后娘娘在皇家猎场住了那么长时间,难道回宫时就不会带了点什么?”   林婳听娴贵妃之言,笑了:“贵妃娘娘原来这么沉不住气啊,难道本宫在皇家猎场住了,你们就没出宫去,没从宫外带回点什么?如此看来,我们这些人都有嫌疑啊。”   娴贵妃:“可这毒药单单从你的宫里搜出来了!”说罢,转身看向容美人,“容美人,这□□可是你亲自从皇后宫中搜出的?”   娴贵妃又望向众人道:“这事我本不欲计较,只求皇后娘娘能认个错,这事便算过去了。可皇上您这么护短,捏造了这么些人来说这些话,岂非是欺人太甚!”   “欺人太甚么?”萧弈洵冷笑了下,一招手,何瑞端了漆盘上来,那漆盘之中正放着那瓶从皇后宫中搜出来的□□,而此时,边阳也带了一个商人打扮的男人进殿内来。   “草民魏景园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男人上前跪拜道。   方映雪看清了这人的样貌,吓得脸色由白转青,这,这是她去买□□那药柜的掌柜!   “起来吧,”萧弈洵道:“且向众人说说你是何人!”   男人道:“草民魏景园,在盛京马巷仔胡同开了一间小小的药铺,诸位去那附近一打听,便知道在下了。”   何瑞捧着漆盘递过来,道:“劳烦您瞧瞧这药瓶可是出自你家?”   药铺掌柜伸手拿了过来,仔细端详了一会,道:“是出自我家,你们瞧见了没这瓶底下的印记没?是兴瓷老窖独有的印记,我们家的药瓶都是从他们家订制的。   我们药铺普通毒性的□□都拿纸包的,但这种毒性更强的□□就用瓶装的,总共也就三瓶,价格贵,一直没人买。也就前些日子我们药铺来了个一位姑娘,将这瓶药买走了。”   娴贵妃这心咯噔一声就提起来了,目光飞快地扫了方映雪一眼,随即紧盯住了药铺掌柜。   “你可瞧清楚了那姑娘的容貌?”何瑞问。   药铺掌柜答:“那姑娘戴着轻纱斗笠,实在没瞧清楚容貌。”   “那可记得准确的买药时辰?”   药铺掌柜答:“也就是十天之前。”   如此以来,众人松了一口气,这个时辰皇后、乃至宫里的娘娘们都在宫里了,哪里还有空出去买毒药,一时之间,此事又陷入了僵局。   然皇上道:“既然那日买的药,那必然是在接下来几日送进宫里的。来人,去查一查这些日子,究竟有那些人进出了皇宫。”   “是,”边阳领命立即去办。   萧弈洵又道:“魏掌柜,你且四下看看这在场的众人,看有没有身形相似的?走近了瞧。”   “是,”药铺掌柜领命,便一个接着一个仔细地瞧着。   方映雪心口怦怦乱跳着,身体下意识地想往她爹的身后躲,抬眸跟娴贵妃的视线撞到一块,只见得娴贵妃眼睛微微一眯,警告着她镇定住,别叫人看了出来。   药铺掌柜看了一遍,回禀道:“回皇上的话,草民实在瞧不出来。”   “当真瞧不出来?萧弈洵意有所指道:“难道就没个身形相似的?”   “皇上,您这是在诱供!”娴贵妃道:“难道真要这卖药的随便指一个替罪羊,好叫皇后脱了罪?”   方丞相这时也道:“皇上,此事已然捉贼拿赃,何必再审其他的人?那便应该审皇后!”   林国公见状,也来劲了:“皇上这一通给我们分析下来,便是在说皇后无作案的机会,你这般急着给皇后定罪,是何用意?”   “不急,”萧弈洵道:“边统领去查出入宫记录还未回,待查出了那些个人,一个个拷问了,朕就不信没有一点蛛丝马迹。”   “都坐着等吧。”萧弈洵挥了挥手,走到一旁的空椅上坐了下来,何瑞又吩咐小太监们去搬了些椅子来,两两并排着,林国公和方丞相坐第一排,方映雪和叶庭风并排的坐在他们后面。   方丞相和林国公两人大眼瞪小眼,企图用眼神杀死对方。   叶庭风是臣子,林婳是皇后娘娘,他便是想宽慰一下表妹,也只能远远地瞧着,点头示意一下。   他收回目光,落在方映雪身上,见她脸色发白,嘴唇发青,低声关切地问了句:“你可是不舒服?”   “没事,”方映雪蚊子声地应了句,立即缩到一边去,躲开叶庭风的关心。   她整个人煎熬极了,一边受着良心的折磨,一边又克制自己不要说出真相,要去保护自己的家人。   “皇上,”这时林婳发话了,“若您查明真相,发现此事真是臣妾所为,您预备怎么处置臣妾?”   众人纷纷望了过来,林国公急死了,何必问这个,话说出来了,之后还怎么求情?   文宣帝幽幽回道:“废除皇后之位,驱赶去法佛寺,青灯古佛了此残生。”   “呵,”林婳轻声笑道:“那还真狠,本宫连十八都未满,这辈子就看到头了。也罢,可能命里便是有此一遭,只要我身边的人不被波及,那就足够了。”   方丞相听罢,讥讽道:“皇后娘娘下毒之前,怎就没这番觉悟呢?”   娴贵妃道:“又何必如此,皇后娘娘,只要你真心改过,将来还是能够留在这皇宫之中的。”   方映雪用力地掐着自己,脸色发青得厉害,好似下一秒就要晕厥过去。   叶庭风一直注意着她,见她状态这般差,忍不住搭了下她的手背,“你怎么了?”手指触碰到她,却发现她手冰凉得厉害。   而方映雪如闪电一般退开了去,“我,我没事。”   叶庭风不敢太放肆,毕竟方丞相就坐在前面,更何况此刻的局势,两家还是对立方。   “没事就好,”他轻声地回了一句,坐直了身体。   林婳有点坐立不安,她方才说的那些话,都是萧弈洵教她这般说的,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   拿目光瞄萧弈洵,他却坐得端正,目不斜视,整个一冷冰块。   “何瑞,”这时,萧弈洵说话了,“去催一催边阳,查个出入宫的记录,怎的也这么慢。”   何瑞应着,立马喊了小太监去办。   议政殿内又安静了下来。   “方丞相,”萧弈洵又突然道:“听说您府上要跟平南王府上要联姻?”   方丞相有些愕然,没想到皇上竟然知道这事,点了点头到:“是啊,我家小女儿映雪与平南王世子已然订下了亲事,准备在年关之后就操办婚事。”   此话一出,震得叶庭风茫然无措,他竟然不知道这事,转头看向方映雪,却见到她捂脸,肩头发颤,有眼泪水从她的指缝流出来,叶庭风抬了抬手,想安慰她,又放了下来,他以什么身份去安慰她呢?   萧弈洵似笑非笑地向方丞相身后的方映雪望去,道:“可朕瞧着,方二小姐似乎不大愿意呢。”   方丞相狐疑往后一看,见到方映雪捂脸小声地啜泣着,他皱眉斥道:“在这里哭什么?成何体统!”   方丞相这么一呵斥,本就濒临崩溃边缘的方映雪彻底失控,由小声啜泣变成了失声痛苦,“呜呜……”她不要她不要嫁给平南王世子,可她若不将□□之事挑明,他们家就与林国公府结仇,她是罪魁祸首,叶庭风是不可能喜欢这样的她的。   可说了呢?她们方家就完了,她与叶庭风也不可能了。   方映雪提心吊胆了这么久,紧绷了这么久,终于还是在文宣帝和方丞相谈起她的婚事时,整个人崩溃了。   “你到底哭什么啊?”方丞相也懵了。   娴贵妃忙叫人道:“来人,扶二小姐下去休息。”   这时,早就在外头候着的边阳大步走了进来,“皇上,这些日子出入宫的册子找到了,其中有方二小姐,卑职是不是该找方儿小姐问问话?”说罢,转头问方映雪道:“二小姐,请问您在冬月初八进宫时,可有带什么东西进来?”   “哎,你这话怎么问的?”娴贵妃大声呵斥道,一边也是在提醒方映雪别乱说话。   可方映雪脑子钝住了,她已经昏了头,分析不了什么利害关系了,只认命了道:“□□是我——”   “映雪!”娴贵妃大喊着打断了,起身快步走来,一把掐住了方映雪的肩膀,“你若是不喜欢平南王世子,那——”   “娴贵妃!”萧弈洵冷冷道:“你让她把话说完,朕还没聋!”   殿内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看向了方映雪,诚然他们也都听见了方映雪说到了□□。   娴贵妃变了脸色,手扶着方映雪的肩头,死死地用力捏着,警告着方映雪她说话的份量。   “□□是我带进宫的,”方映雪哭道:“也是我买通了贵妃娘娘身边的人,给贵妃下毒。”   “映雪!你在胡说什么?”方丞相气疯了,“你为何要给贵妃娘娘下毒?这说不通!”   方映雪红着眼圈道:“因为女儿不想嫁给平南王世子,女儿求了贵妃娘娘跟您哦,可贵妃娘娘昏了头似的要让我跟平南王府联姻,还极力促成这门亲事,女儿记恨在心,便就给她下毒了。”   “那毒药瓶子为何会在皇后那里?”林国公迫不及待地问。   “因为需要一个替死鬼,”方映雪笑着哭了,“皇后娘娘不就正正好是替死鬼?那毒药瓶也是我提前放进去的,我与皇后娘娘是好姐妹,她自然是不会防我的。”   方丞相还是不能相信,“怎么会是你?平南王世子文武双全,人品纯良,你为何不愿嫁他?自古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有什么不愿的?”   方映雪破罐子破摔了,“因为我有喜欢的人了。”她看向叶庭风,“我喜欢叶庭风,他一直不肯上门提亲,我三番两次暗示于皇后娘娘撮合我们,但皇后娘娘不肯,所以我记恨在心,把下毒这事栽赃到了皇后头上。”   众人震惊不已,没想到这□□事件竟是这么个真相!   方丞相怒而抬手,向方映雪扇去一巴掌,扇到半空,就让人抓住了手腕,侧头一看,只见是叶庭风拦住了他。   “你,你——”方丞相气得手发抖,“林淙,看你教出来的好侄子!”   林国公火上浇油道:“本国公这侄子再教不好,也不会教出一个会下毒栽赃的侄子来!”   “你——”方丞相被气得脸红脖子粗,捂着心口一阵连连后退,眼瞧着就要厥过去了,何瑞忙上前扶住了,招手喊来太医给方丞相诊治。   “此事已然水落石出!”萧弈洵起身结案,道:“方二小姐因其私人恩怨,在后宫闹出这般乱子来。传朕旨意,将方映雪——”   “皇上,”方丞相挣扎着一口气爬起来,求情道:“老臣厚着脸皮向皇上您求情,小女被老臣娇惯坏了,以至胆大妄为酿成这等大祸!求皇上您饶她一命,老臣定当悉心教导,再也不叫她出门半步。”   “哼,这会子知道求情了?”林国公不肯轻易罢休,道:“方才疑凶是我女儿时,你又是喊打又是喊杀。如今真凶是你女儿,你就想息事宁人了?我告诉你,这事没那么简单!”说罢,他抱拳向皇上道:“皇上,此事该怎么罚就怎么罚,做错事就该——”   他话还没说完,却见他侄子叶庭风突然跪下,道:“皇上,求您网开一面饶了方家二小姐,此事臣也有错,甘愿替方家二小姐受罚!”   “庭风你——”林国公想不透,也气死了。   这时,林婳也屈膝福了福身,道:“皇上,臣妾也恳求您轻饶了方家二小姐,略施小惩便是,此事也并未造成这么坏结果。”   林婳算是看得很明白了,方映雪岂会为了这么荒诞的理由,给娴贵妃下毒,而且还说记恨自己,把这事栽赃给自己。   她看了看娴贵妃,见到娴贵妃面色发白,又带着一丝侥幸逃脱的庆幸,不由讽笑了下,看来这出戏是贼喊捉贼,娴贵妃自己给自己下毒,来栽赃她,更是在宫外舆论造势,想一举对付了她这个皇后。   真是够狠!这服下□□可不是开玩笑的,指不定就吃多了,一命呜呼了!   “皇上,臣妾也有错,”娴贵妃还算良心发现,也站出来给方映雪求情,道:“还请皇上网开一面,饶了臣妾的妹妹。臣妾母亲早逝,就给臣妾留下这么一个妹妹,求皇上开恩!”   萧弈洵笑了笑,“朕的话还没说完,你们一个个的急什么?”他清了清嗓子,道:“传朕旨意,将方丞相之女方映雪赐婚给定远侯世子叶庭风,择日完婚!”   啊?这怎么是赐婚?   众人惊掉了下巴,不敢相信皇上方才说的话,怀疑自己听错了。   “怎么?对朕的决定不满意?”萧弈洵微微挑眉道。   方丞相连忙道:“臣谢主隆恩!万岁万岁万万岁!”   林婳轻声浅笑地望着萧弈洵,是真的没有想到他竟会下了这么一道圣旨来,他可是顾及自己?顾及叶庭风是他的表哥,所以有意撮合这桩婚事?   “你们二人不同意吗?”萧弈洵看了看方映雪和叶庭风。   方映雪整个人是懵的,她将□□之事说出来,已然抱着必死的决心,她死了干干净净的,谁也不拖累,这是最好的决定了,但没想到会峰回路转。   可是赐婚,她哪敢接受啊!她做了这样不可原谅的事,叶庭风是不会原谅她的。   “臣谢主隆恩!万岁万岁万万岁!”叶庭风却是躬身领了这份圣旨,方映雪又惊又喜,更是害怕,怕是因为皇上的圣旨逼迫了她。   “还不快谢恩。”林婳过来,扶了方映雪一把,让她跪下谢恩,方映雪战战兢兢地谢了恩,直觉得此刻一点也不真实,像是在做梦。   叶国公却是打心眼里不高兴,跟这个斗了大半辈子的方丞相做亲家,真是可笑!   “哼!”他冲着方丞相重重地哼了一声,把不高兴摆在脸上,方丞相叹气连连,拱手向林国公示弱道:“林国公,以后咱们化干戈为玉帛,就别再斗了!”   林国公又是冷哼一声,扭开头去。   萧弈洵笑了笑道:“这件事本就是家事,而非国事。是某些人别有用心,将此事闹大了——”他说着,目光转向娴贵妃,眼底浸出丝丝冷意来。   娴贵妃低着头,安分守己,不敢再有任何言语。   “都散了吧!”萧弈洵拂了拂衣袖,抬脚向外走去,一身龙袍竟有那么点飘逸潇洒之姿,林婳目光追着他走,一直待的身影消失了,这才收回了目光。   众人都起身了来,叶庭风起身时伸手托了一把方映雪,方映雪眼睛一热,落了泪下来,“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第84章 晚了?   叶庭风微微一笑道:“没关系, 都过去了。”   啊?方映雪诧异抬头望他,只见到他眼中是真诚、还有关心和柔情,委屈顿时翻天覆地地涌了上来, 眼泪扑簌往下跌,他都明白, 明白自己的难处,大概也猜到了这件事是怎么回事。   “唉!”林国公见侄子跟方丞相之女这样, 气得摔袖走人, 没救了没救了!他这侄子算是被方家的妖女给勾走了!   毓秀宫, 这是方丞相头一回来,女儿入宫后,就成了主子, 君臣有别,他又是外男,除非女儿回府去,他就不得进宫相见。   但看着毓秀宫里的陈设,皆是上品, 她在这宫里过得并不差, 皇上待她是极好的,至少是在吃穿用度上没亏待过。   “爹, ”娴贵妃亲自端了一杯茶来, 递到了方丞相的手上, “您喝茶。”   这一声“爹”喊得方丞相热泪盈眶,他很久都没有听过大女儿这样喊他了。   两人坐了下来, 方丞相喝着茶,娴贵妃显得有点手足无措,她知道她爹是看出来了, 自己的那点小心思,旁人看不出来,难道她爹还看不出来吗?   方丞相喝着茶,喝得茶水见底,只留下茶叶,这才放下了茶杯,重重地叹了一声气,道:“你从小心气就高,什么都要做到最好,什么也都要最好的,便是在择夫上面,也要最好的。”   “当初是爹爹不对,不该什么都随你,”方丞相忍了忍热泪,“都是我的纵容,才害得你变成如今这样。”   娴贵妃勉强笑道:“爹,女儿过得很好啊,女儿也不后悔入宫。女儿今后一定安分守己,好好过日子,映雪如今被赐了婚,嫁的是自己想嫁的人,也挺好的。”   “唉……”方丞相又重重叹气,“今日之事全靠映雪,才瞒了下去。可大家都不是傻子,皇上更是火眼金睛,他今日请了我入宫,还把映雪请进宫里来,便一早知道事情真相,就等着映雪落网。皇上不过不想场面太难看,这才没拆穿了。”   娴贵妃急了,抓住方丞相的袖子道:“爹,女儿知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女儿会改的。”   方丞相轻轻拍了拍娴贵妃的手背,道:“娴儿,做了错事,就该要受罚。明日我便会给皇上递一道折子,就说你身子不好,以后就去法佛寺养病,顺便为皇上和皇后娘娘祈福,从今往后就远离这后宫是非,也了却你的那些妄想。”   “不,”娴贵妃猛地松开手,站起身来,摇头道:“我不去,我不去。爹,我是你的女儿,你怎么能如此待我?你送我去法佛寺,从此青灯古佛过日子,您不是要毁了我吗?皇上都没说什么,都没治我的罪,只说是家事,这件事已经过去了,您为何还要抓着不放。”   方丞相也随着站了起来,道:“你是我的女儿,我岂会不知你是什么性子?你如今是知道错了,可日子一旦久了,你就会故态萌发。只要你在这宫里呆上一天,你的那些念头永远不会绝,总有一天,我们方家都会被你害死。”   “方家?”娴贵妃好笑道:“原来在爹爹的心里,最重要的永远是方家的名誉。”   方丞相背过身去,“为父也是为了你好,你还呆在着宫里做什么?皇上永远不会待见你。”   方丞相说罢,便抬脚离开,娴贵妃颓废地瘫倒在椅子上,确实,经过这事,皇上怎么还会待见她?留在这宫里,不过是讨人嫌罢了。   -   “唉……”夜深了,林婳坐在铜镜前,望着铜镜里的自己,一直叹气不止。   替她梳头的绿翘诧异地歪头来看,“娘娘,您今日怎么了?怎么从议政殿回来之后,就一直叹气?事情解决了还不好吗?”   “绿翘,通过今日这件事,你觉不觉得皇上很会运筹帷幄?”林婳问。   绿翘笑了笑道:“皇上自然是厉害的,不然怎么做一国之君?”   “是啊,就连爹爹都夸他是一个很优秀的皇帝,不仅勤政爱民,更是为政精明,把朝堂上的百官治得死死的。”林婳嘴角不自觉上扬,脸颊上的两个浅梨涡若隐若现。   绿翘放下梳子,扶了她起身,替她宽衣,道:“娘娘,这夸皇上的话,您还是留着明日跟皇上去说吧。天色不早了,您该歇息了。”   明明已经到了歇息的时间,林婳却一丝睡意都没有,躺在凤塌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满脑子里想的都是萧弈洵。   想起他毫不犹豫替自己挡下的那一刀,当时她惊得心都快从胸口里跳出来,那是一种震撼,他居然用命来保护她。   她还想起他带着自己骑马,在林间穿梭,还有最后的那一吻,她承认了,当时她其实是心动的。   可——怎么办,林婳把被子扯过头顶,闷在里面重重地叹气,一个伤害过阿姐的坏蛋,她怎么可以去心动呢?不报复就已经很好了。   “唉……”又是一声叹气,林婳翻了个身,头压着被子枕着,鼻子泛酸,眼圈儿发热,清醒,她该是清醒点儿的!   翻来覆去到了半夜,林婳还是睡不着,便想出去走走散散心,心里头实在闷得厉害。也没叫绿翘她们起身,自己穿了外衣,裹了一件暖和的披风就出去了。   就在永安宫后面的小花园溜达着,借着园子里灯笼昏暗的光,踏着碎石子路往前,园子里很静,只有呼啸而过风吹起树叶的声音,吹进她脖子里,冷得她打了个哆嗦,赶紧把披风裹紧了。   乌青色的夜空只有稀疏几颗星,月亮是瞧不见的。   这样的夜真是适合散心,走着走着,她突然瞧见前面假山石旁有一片火光,她用力眨了眨眼,还以为是自己出现幻觉了,眨眼后还是有的,好像是有人在那里烧什么东西。   林婳一时好奇,便走过去看见,不想是苏姑姑在烧东西,苏姑姑边烧还边念叨着:“小公子,莫要怪小姐,小姐她也不想的,可是没有办法。把你打掉,小姐她也不好受,病了那么些年,又早早地没了,已然付出了代价。”   “小公子,您早些去投胎吧,投个好人家,”苏姑姑拜着道:“就别再来奴婢梦里了,奴婢也不是怕您,就是心里难受得紧,您被打下来时,都已经成人形了,唉……”   苏姑姑抹了抹眼泪,“实在是没办法啊!”   “姑姑,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啊……”苏姑姑被林婳这么冷不丁出现吓了一大跳,大喊了一声,一个趔趄坐倒在了地上,“皇,皇后娘娘,怎么是您?您这是要吓死奴婢啊!”   “姑姑,”林婳蹲了下来,抓住苏姑姑的胳膊,“您说我阿姐的孩子是被打下来的?不是滑胎滑掉的吗?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苏姑姑很是为难,但依然被抓了个正着,不说也不行了,便四下望了望,见夜深人静没人,这才凑近了林婳,压低了声音,将事情来龙去脉说了个清楚。   原来阿姐怀的孩子根本就不是皇上的,而是慕长清的,嫁入皇宫之前,就怀上了。   阿姐根本就不敢生下来,这一生下来,就是能让林国公府上上下下去死的铁证,于是便千方百计地想弄掉胎儿,但阿姐怀的又是慕长清的孩子,心里终归是不舍的,折腾了那么久,直到三个多月时,这才下了狠心,喝了一副打胎药,把胎儿打了下去。   林婳听得目瞪口呆,她万万没想到阿姐的孩子不是皇上的,更没想到阿姐为了林家牺牲那么大,把跟慕长清的孩子都打掉了。   “可我听原来长春宫的宫女说,阿姐是在跟皇上大吵一架,之后才滑胎的。”林婳问出心中的困惑。   “这事跟皇上压根没关系,那日二小姐她是先喝了滑胎药,皇上来探望她,只说了些让二小姐宽心的话,就走了。谁知他前脚刚走,后脚药力就发作了,这才传成了,二小姐是与皇上发生争吵滑胎的事。”苏姑姑看了林婳一眼,问道:“娘娘,您可是为了这事,所以才一直跟皇上犟着?”   林婳没作声,苏姑姑便知自己猜得没错,叹气道:“皇上待二小姐虽然冷冷淡淡,但一直很照顾二小姐。你也知道二小姐心里一直有长清少爷,对皇上自然是没什么笑脸的。这些年啊,他们不像夫妻,反而比陌生人更像陌生人,话都说不上两句。”   “可皇上待娘娘您就不一样,”苏姑姑道:“一直哄着娘娘您,事事想着娘娘。您使性子,他也不与你计较,反而还与你说好话,费尽心思讨你欢喜。奴婢一早就看得清清楚楚,皇上喜欢娘娘您,娘娘您却一直伤皇上的心,事事看他不顺眼。”   林婳被她说得无地自容,“这不是因为阿姐的事么?”   苏姑姑思忖了半响,道:“奴婢一直觉得啊,二小姐的事,皇上一直知道些什么内情。那日他到长春宫来,只说是让二小姐好好保重身体,不必胡思乱想,更不要做糊涂事——唉,可能是我多想了吧!”   恐怕没想多,林婳心想:以萧弈洵精明的程度,他岂能不知阿姐腹中的胎儿是不是他的?   他知道不是,居然不生气吗?   电光火石之间,林婳想到阿姐没了的那日,她带慕长清出宫去,撞见了萧弈洵,他肯定也看出来了。   林婳惊得捂住了嘴,他是天子,自尊心极强,这些罪名,都够让她死多少回了,可他从来没提起过。   为什么?   是因为他爱自己吗?   她不相信的帝王的爱,竟那么早就开始守护自己了,那么早之前,他就开始喜欢自己了。   突然记起很多小时候的事,年少时的萧弈洵还不像现在这般冷冰冰的,是个会笑的少年,是个会带她荡秋千,会带她去司膳房吃太后不让吃的糕点,会拉着她的小手,说:“小婳儿,等你长大了,给我做媳妇好不好?”   她为了他手里的一块糕点,满心满意地应着:“好呀!”   有很多事,因为那一夜的宫变,她被溅了一身血,被浑身是杀气的萧弈洵吓到了,吓得她都忘了,从此之后,在她眼里,他只是冷冰冰的太子,威严而高高在上的皇上。   -   “娘娘,您怎么一人走到这处来了?”何瑞笑问林婳,又看了看不远处的长春宫,了然道:“您是来孝贤皇后住的长春宫看看吧?”   “啊?”林婳回神,左看看右看看,才发觉自己不自觉走到了长春宫这边来,昨晚上经过苏姑姑那一遭,她现在就跟游魂似的,一直在想以前的事。   她真是一个大混蛋,皇上把一颗真心捧到她面前,她不但不要,还把它一巴掌拍到地上,踩上一脚,碾碎了,更是拿土埋了。   现在这颗心应当是不会再对她敞开了吧!   唉……她可真是活该!   “何总管,您怎么在这啊?”林婳打起精神来跟何瑞说话。   何瑞笑了笑道:“还能为什么?自然是想我的妻子了,就来此处看看她。”   林婳定睛一看,见到那池子旁的放着一束鲜花,还撒了几瓣花在水池子里,里面的鱼儿一直追着花瓣游,好像真的是翠儿在回应何瑞的礼物。   她之前也羡慕过何瑞与翠儿的真情,还想着自己是否也会拥有这样一份真挚的感情,唉……她明明拥有了的。   “那你继续,我就不打搅你了。”林婳转身,垂头丧气地往回走。   “皇后娘娘,”何瑞喊了声,她回头过去,只听得他说:“奴才想在这处呆上一整天,恐怕没空给皇上磨墨了,皇上对墨汁的要求高,旁的太监恐怕磨不好,要不您代奴才过去磨个墨?”   “啊?”林婳登时局促起来,“这,这不好吧。”   “去吧,”何瑞笑道:“以奴才跟娘娘的交情,难道托娘娘帮这么一个小忙,娘娘也不愿意?”   “那,那好吧。”林婳应下了,心中不由自主忐忑起来,那日在容美人宫中他发了一通脾气,后来他就只教她在议政殿说的那几句话,便再也没有跟她说过其他的,也没有来过永安宫,是还在生气?还是准备不理她了?   林婳怀着忐忑的心情往长明宫去,到了殿外,小太监们一个个给她行礼,也不拦她,就让她这么畅通无阻地进去了,她深呼一口气,掀起帘子往里走去,不想来得不是时候,舒妃娘娘在,她正坐在龙案旁,挽起一小截袖子,露出洁白的玉腕,拿着墨块正小心翼翼替皇上磨墨,而皇上正低头批奏章,两人岁月静好,旁人来了,简直煞风景极了。   林婳这么一闯进来,惊扰了他们两人,纷纷抬眸向她看来。   “皇后娘娘安好!”舒妃忙起身给她行礼,皇上却只淡淡看了她一眼,又低头继续批奏章。   林婳咬了咬唇,转身就走,倒是她忘了,自古帝王多情,而非专情,此时此刻,她真的觉得呆在皇上身边的舒妃刺眼极了,她也讨厌有这样想法的自己。   她走得飞快,不像被珠帘缠住了头上的发饰,怎么也挣脱不了,一时狼狈至极。   “皇后娘娘,您别动,妾身来帮您解!”舒妃忙走上前来替她解。   林婳自己解不开,只得让舒妃来替自己解,舒妃轻手轻脚地替她解着,林婳微微垂着头,眼圈儿不争气地红了,这会儿可算是尝到了什么叫醋意横飞了,整个人忍不住暴躁,生气,她实在忍不了地伸手推开了舒妃,不让她替自己解珠帘,一把将发饰给拆了下来,一头青丝就这么泄了下来,挣脱了珠帘,她拿着发饰,转身就走,走得飞快,身后传来舒妃唤她的声音,也不停一下。   一路飞奔回了永安宫,绿翘她们诧异道:“娘娘,您的头发怎么放下来了?”   她也不理,一直往内室走,扑到了床上,就是一阵抽噎,心口酸胀得厉害,闷得厉害,想大哭一场发泄。   “娘娘,您怎么了?”绿翘观察了半响,见林婳哭得小声了些,这才敢过来问。   林婳吸着鼻子,露出半张脸来问:“绿翘,你觉得我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吗?”   “不是啊,”绿翘摇了摇头。   “那你觉得我能容人吗?”   “自然能容,”绿翘道:“您向来很少与人计较什么。”   林婳道:“可是我刚刚看到舒妃在皇上那里,我很生气,我甚至连一句话都没说,就气冲冲地跑回来了。”   绿翘愣了愣,道:“娘娘您是喜欢皇上,所以才会这样吧。”   “哼哼……”林婳难受地哼唧着,“那我还不如不喜欢,太难受了。”   林婳抹了大半响的眼泪,哭累了,就一觉睡了过去,到傍晚才醒来,让宫女们服侍着用晚膳。   何瑞往永安宫里来了,道:“皇后娘娘,您不是答应奴才去帮皇上磨墨的吗?您怎么去了一下就跑了?奴才可让您害苦了,回去就遭了皇上一顿训斥,还扣了一个月例银。”   林婳有气无力道:“那我赔你一个月例银,可行?”   “奴才看着像是为了一点例银,专门跑一趟的人吗?”何瑞道:“是这样的,皇后娘娘您这里是不是有一个会做鲁菜的厨娘?舒妃娘娘突然想吃家乡菜,司膳房大厨做出来的总是差了些味道,皇上便就命奴才到皇后娘娘您这里来借人了。”   林婳咬碎了一口贝齿,面上强自微笑着:“行啊,不过是借个厨娘,没什么大不了的。”   “那就多谢皇后娘娘您了,”何瑞行礼道。   “既然舒妃喜欢吃鲁菜,那这个厨娘便直接转赠给舒妃便是,带走就不用送回来了。”   “这——”何瑞惊讶。   “本宫没那么小气,也就是略表心意,成全皇上罢了,”林婳一挥手,“月橘,带何总管去领厨娘走吧。” 第85章 大胆奴才   “哎哎, 怎么打叶子牌的呀?”宁太后把林婳丢的牌给她塞回手里去,说:“你的都没我的大,你要得起吗?”   “哦哦, ”林婳羽睫一垂,用染了丹蔻的手指将叶子牌插了回去, 又扔了一张能大得起的牌,打完又神游到不知何处去了。   太后俨然没了兴致, 把牌一收, 打发了凑搭子的秋璇姑姑和郭公公出去, 她转头盯着林婳道:“你今日是怎么了?无精打采的,还总走神。”   林婳打哈哈道:“是这炉子升得太暖了些,我有些犯困了。”   宁太后偏头示意了下旁边大开的窗户, 道:“怎的?连对母后都不说实话。”   “哎呀,”林婳匍在桌面上,“母后,您就别问我了。”   宁太后边叠着叶子牌,边道:“你这关子卖的, 我还不稀罕听了呢。”   林婳心里实在苦闷得紧, 手指捏了张叶子牌玩着,道:“母后, 争风吃醋在后宫是不是很常见啊?”   宁太后目光瞥来, 一下了然于心, 道:“常见啊,先帝后宫的妃嫔, 有名分的,没名分的,林林总总起码有三十多个, 这一大帮人凑到一起,哪天不争风吃醋啊!”   “那母后您吃醋吗?”林婳问。   宁太后笑道:“自然是争风吃醋过,斗得跟乌鸡眼似的。”   “那您不觉得难受吗?”林婳嘴巴一下过快,问得有些过了。   宁太后侧头看着林婳,似笑非笑道:“你突然问这个,是难受了?”   “我就随便问问,”林婳逃避宁太后的目光,也帮着一块收拾叶子牌,“母后您不回答也行的。”   “难受过一阵,”宁太后却很坦诚,道:“不过后来也想开了,皇帝有三宫六院,实在再正常不过,怎可身边只有一个女人。所以我啊,最后只求先皇心里还记得有我这么一个人就行。”   林婳登时更是泄了气,“母后,你说得对!”   “对什么对?”宁太后笑着一掌拍在她肩头,道:“这事哪能这么容易想开的,哀家没想开之前,可是很得意的,便是先皇身边还有其他女人又如何?我要他心里只有哀家,得宠哪有专宠得意?专宠便只是一时的,那也值了!”   “恩?”林婳听得有些迷茫。   宁太后看不下去了,道:“哀家的意思是顺从心意,不要想太多……你啊!与其在这里唉声叹气,不如主动出击去抢!”   林婳黯淡地眼珠猛然一亮,“母后你说的对,我确实不应该一直唉声叹气下去。”   -   长明宫,时不时传来一阵咳嗽的声音,自然不是哪个当值的太监,是皇上萧弈洵病了。   许是天气转凉,年关将近,批阅的奏折一日比一日多,更要召见大臣商议政事,连日来的操劳,便叫风邪钻了空子。   何瑞端着药迈进殿内来,身后还跟着他徒弟小德子,手里也端着什么。   “皇上,该喝药了。”何瑞把汤汁乌黑的药端到了萧弈洵的面前,皇上望了一眼,眉头紧蹙,又低头批阅奏折去了,他又催促道:“皇上,苦口良药,药得趁热喝了。”   “等等,”萧弈洵还是不肯老实吃药。   何瑞无奈地笑了笑,转身从小德子的手里端来蜜饯,“皇上,吃一颗蜜饯就不苦了。”   萧弈洵目光瞥过来一眼,不由怔住,只见是一个攒盘,里面的每个小格子都放着不同的蜜饯,还都是他喜欢吃的。   “皇上,您尝尝这蜜糖金桔,”何瑞道。   这回,萧弈洵没再推辞喝药,端过药碗一口饮尽了,随即粘了一颗蜜糖金桔丢进口中,细嚼起来,“从前喝药,似乎不见你准备这么些蜜饯,更别说还有这蜜糖金桔。”   他躬着身子,笑眯眯道:“还不是跟皇后娘娘学的。”   “哦,”萧弈洵淡淡地应了声,提起笔继续批奏折,却不再碰那盘蜜饯了。   “皇上您不再吃点?”何瑞试探问。   他一拂袖,蹙眉道:“端走。”   何瑞吃惊地瞥了皇上一眼,赶紧拿起让小太监端走了,怎么好好的,又不高兴了?   小德子端着攒盘回了煎药的偏殿。   林婳就在偏殿里,她穿着一身小太监服,头发全束起了,要戴的太监帽给她扔在凳子上,只见她那张小脸上沾了些炉灰,手里还拿着一把扇火的蒲扇,看到没动的蜜饯,一双杏眸圆圆地望过来,问道:“怎么皇上没喝药吗?”   小德子答:“喝了。”   “蜜饯怎么没动?”林婳奇怪了,萧弈洵喝药最怕苦了,怎么不吃蜜饯?   “吃了一颗,”小德子答:“然后皇上问何总管说怎么想起备这么些蜜饯,何总管说是跟皇后娘娘您学来的,然后皇上就叫奴才把这蜜饯端走。”   林婳听罢,郁闷地撅了撅嘴,这是在跟自己撇清干系吗?就不爱吃她准备的蜜饯,何瑞跟她学来的也不行。   “皇后娘娘,那奴才先告退了,”小德子把赞盘往桌上一放,脚底一溜烟跑了。   林婳在凳子上坐了下来,自己拿了蜜饯吃,再甜的蜜饯也掩饰不了心里的酸涩啊!   不过来日放长,就这么一点挫折就受不了了?未免太没用了。   林婳就扮成小太监,在长明宫里忙前忙后地为萧弈洵做一些力所能及之事,替萧弈洵煎药、帮他准备一些茶点,也帮他叠一叠浣衣局送过来的干净衣裳,收拾一下内殿等等,一干就是小半个月,但就是不往萧弈洵面前凑。   何瑞问道:“皇后娘娘,要不您去皇上跟前服侍着?这般在后面忙,皇上他也不知道啊。”   “我这样挺好的,”林婳其实是怂了,她再厚颜无耻,也不能在三番两次作践皇上后,还脸皮厚地凑上去,“何总管,你可不能把这事透露给皇上,不然我跟你没完。”   何瑞一阵无奈地笑道:“奴才哪里敢!”   这时,小德子跑了来,站在门边上道:“师父,皇上叫您去泡茶呢,舒妃娘娘来了,还让我去叫司膳房送些糕点来。”   林婳倏地站起身来,“她怎么又来了?”   林婳呆在长明宫这小半个月,这个舒妃也是神了,每天必到长明宫,一呆就是大半日,小太监们只说磨墨、倒茶什么的,但这舒妃来得也着实太勤快了些。   何瑞起身理了理袍子,正预备去泡茶,却被林婳一把拦住了,听得她道:“我随你一块去泡茶。”   何瑞张了张嘴,想说您方才不还说不许告诉皇上?怎么这会又要自动去暴露了?又罢了,笑着道:“行,娘娘您跟着奴才来吧。”   “叫我小云子就成。”林婳赶紧去把太监的帽子戴上。   何瑞泡了茶,林婳端着跟在何瑞公公身后,往正殿去。   只见舒妃正端坐在萧弈洵的侧边,替皇上磨墨,正言笑晏晏,皇上也点着头附和她说的话。   “皇后娘娘,您可别乱来,”何瑞低声提醒着。   林婳抿嘴一笑,“我看着像是醋坛子吗?”   待走近了,何瑞伸手端了茶水,放到了案桌上,“舒妃娘娘,您的茶。”又回身过来拿另外一杯茶,不料林婳反应更快,一手端了茶放到皇上的手边上,加粗了嗓音道:“皇上,您的茶。”   显然他们都没发现林婳,连目光都不曾抬一下,林婳退到了一旁去。   “皇上,墨磨好了,”舒妃将磨好的磨换给了皇上。   随即又道:“皇上,您批奏折辛苦了,臣妾给您捏捏肩吧?”   “嗯,”萧弈洵手上的笔没有停下,只听得他轻轻应了声,同意了。   舒妃神情微愣,旋即一笑,起身替萧弈洵捏肩膀,还道:“皇上,臣妾知道您一向注重国事,但您的龙体同样重要,您的病还没有好全,不宜这般操劳。”   “嗯,”萧弈洵轻声应着。   舒妃用手指在他的肩头上揉.捏着,眉头轻展,面上展露笑容,与萧弈洵挨在一块,叫旁人看了直呼恩爱,简直羡煞旁人!   林婳站在一旁,小嘴撅得老高,心里是那个醋意翻飞,宫里的人不都说皇上去后宫少,与后宫妃嫔都不甚亲密,现在瞧着,这岂止是亲密?简直就是腻歪好吧!   一想到这小半个月,他们都在这殿内亲亲热热,而她在这里当个小太监灰头土脸地忙前忙后,心口就开始冒火!实在看不下去了!   快看看呐,这舒妃的手往哪里摸?都要摸到皇上的衣襟里去了!这大庭广众之下,也不避讳着?   “咳咳……”林婳忍不住一阵轻咳,打破了殿内的安静,也打断了舒妃那蠢蠢欲动的手。   岂料,得了萧弈洵一个冷斥,“大胆奴才,怎的如此不懂规矩?” 第86章 心塞   林婳哪能就这么暴露自己, 扮成小太监混在长明宫,叫舒妃看见,怕是要笑死自己。   她连忙跪了下来, 头垂得低低地求饶:“奴才该死,请皇上饶命!”   何瑞见状, 忙上前替她打掩护,“你这不知分寸的奴才, 赶紧退下去喽, 别饶了皇上的兴致。”   “是, ”林婳赶紧起来,转身便要退下去。   “站住,”文宣帝清朗的声音响起, “过来,替朕捏肩。”随即,他又微微侧头道:“舒妃,辛苦你了,让奴才来做这件事吧。”   舒妃微微一笑, “是, ”便坐回了原处。   “怎么还不过来?”见林婳不动,皇上蹙眉低喝一声道。   林婳万般为难, 早知就不过来凑着热闹了, 在何瑞的目光示意下, “娘娘,您赶紧过去啊, 再不过去,皇上动怒就不好了”,林婳不得不硬着头皮过去, 垂着头,避免叫舒妃和皇上认出她来,伸手在皇上的肩头轻捏着。   诚然舒妃并不在意她这个小太监,只微微笑着替文宣帝整理着桌上有些乱的折子,努力跟皇上攀谈,“皇上,马上就到小年夜了。太后和皇后都将此事交与臣妾办,皇上您可有什么想法?妾身也好替皇上您布置好了。”   文宣帝看了舒妃一眼,淡淡道:“你准备怎么办?”   显然皇上也并未在意她这么个小奴才,林婳轻咬了下嘴唇,加大了手上的劲,但文宣帝肩膀上的肌肉结实,骨头又硬,她没讨到一点好处去,把自己手捏得生疼!于是只好放轻了力度,有气无力地捏着。   舒妃道:“按照太后娘娘的意思,是跟往常一样办,办一个家常宴即可。”   “就这么办吧,”文宣帝道:“就在群芳阁,也不必准备什么节目。”   “是,”舒妃点头应下了。   话说到这里,似乎无话可说了,舒妃张了张嘴也找不到什么话跟皇上说,文宣帝也只顾低头批阅奏折,压根就没打算一心二用。   但是舒妃也不走,只伸手端起茶来,慢慢地喝着,一边拿目光在皇上身上扫了来扫了去,嘴角还勾起笑意。   林婳细眉微蹙,心里头的那股占有欲猛地涌了上来,就好像小时候手里的玩具要被人抢走了的强烈不满,她强烈地反感舒妃这种觊觎的目光,她蓦地捏紧了萧弈洵的肩膀,杏眸向着舒妃一瞪,无声地在心里大喊道:这是我的!   她反正是改不了了的,从小就养成的性子,她的东西永远不许人觊觎,只属于她自己。   放到此刻,她喜欢的人,也是她的,不许别人觊觎,哪怕是皇上的妃嫔又如何?反正就是不许觊觎她的人!   “舒妃,”文宣帝突然道:“朕眼睛有些乏了,想去游湖,可否邀你一同前往?”   舒妃微笑道:“臣妾荣幸之至。”   文宣帝和舒妃起身便往外去,林婳紧跟在其后,何瑞见了忙伸手拦着,压低声音道:“皇后娘娘,您这是还要去啊?不是说不叫皇上发现你吗?”   林婳急切道:“我自然是要去的,我,我——”想来这理由,也觉得荒唐,舒妃是皇上的妃子,他们有什么也实属正常,她在这里醋意横飞,着急忙慌得作什么?   “我就是要去!”林婳提着过长的袍子,抬脚就追上前去。   皇宫里的湖泊,是挖出来的一个人工湖,放眼望去还算广阔。   何瑞先吩咐小太监赶去,将游湖的画舫备好了,文宣帝和舒妃皆上了船,再有一个划船的小太监,只能再承载一个人。   何瑞为难了下,决定还是自己上去,毕竟他要伺候皇上,不想被皇后娘娘一个胳膊肘挤开,她一个箭步上了画舫,吩咐那划船的太监道:“快划船。”   船杆一撑,画舫轻飘飘地湖荡去,湖面被画舫破开,水波涟涟。   “哎哟喂,”何瑞抬头望着远去的画舫,暗自焦急道:“这应当不会出什么事吧?”   画舫上,早先备好了酒菜,舒妃抬手要给文宣帝倒酒,林婳过去接了舒妃手中的酒壶,垂眸低头道:“舒妃娘娘,让奴才来给您和皇上斟酒吧。”   舒妃这才正式地看了她一眼,惊讶道:“怎么不是何总管上来?”   林婳胡诌了一个借口,“何总管他肚子疼,便叫小的上画舫来服侍皇上和舒妃娘娘。”她说着,飞快地替文宣帝和舒妃斟了酒,然后安静地退到一旁,拿余光在他们两人身上流转。   显然舒妃一心扑在皇上身上,否则方才离得那么近,怎么会没认出她来。   “皇上,”舒妃举杯道:“请与臣妾同饮一杯。”   文宣帝举杯示意了下,两人饮了一杯酒。   舒妃喝下一杯酒,面色逐渐红润起来,眉眼里带着笑意,看着心情非常不错,她观赏了下湖面的景色,旋即笑道:“这处景致真不错,臣妾也经常来此处观赏,但没想到会有这么一日,能与皇上在这湖面上乘船共游。”   文宣帝放下手中的空酒杯,拿食指敲了敲桌面,“倒酒!”   捧着酒壶的林婳被叫到,赶紧凑过来倒酒,船身有些晃荡,她一下没对准,酒水撒到了桌面上,赶紧拿袖子擦了擦,又继续给文宣帝把酒杯满上。   全程林婳一直垂着头,弱化自己的存在感,所幸文宣帝并未认出她来,他修长的手指端起酒杯,目光幽幽地眺望着湖面,浅酌了一口酒,轻声道:“嗯。”   舒妃淡淡一笑,也示意“小太监”给她倒酒,继续道:“臣妾还记得当初刚入宫时,第一眼见到皇上时的情形。”   她视线顺着文宣帝的视线望去,继续道:“臣妾记得那是一个雨天,臣妾没带伞,便在一处阁楼的廊下躲雨,皇上您从长廊那一边缓缓走来,穿着一身玄色绣金纹的龙袍,眉目疏冷,不怒自威,真真是——叫臣妾毕生难忘。”   “您走过来,还叫身边的太监递了一把雨伞给臣妾……臣妾一直想您日理万机,这才没什么精力到后宫来,更何况宫里那么多姐妹,但每回得到您的注目,臣妾就一心满意足……”   林婳双手捧着酒壶蹲坐在一旁,圆溜溜地眼睛一下看看舒妃,一下看看文宣帝,听舒妃将她跟文宣帝之间的事娓娓道来。   林婳听得心口酸涩、胀疼,他们之间的回忆未免太多了,多到让她快要被醋意淹没。   舒妃越说越感性,就喝得也多了起来,林婳一直默默给她添酒,她一饮便是一杯见底,喝得脸颊驼红,脸上的笑容都有些醉意。   “皇上,”舒妃突然倾身向前,纤手握住文宣帝搁在桌上的那只指节分明的右手。   林婳眉头紧锁,目光紧盯着他们握在一起的手,好容易才忍住,没上前给他们掰开了。   舒妃浅笑道:“皇上,臣妾今日好开心,让臣妾为您抚琴如何?”   她说着,便起身到一旁放着琴的位置走去,轻别裙裾落座了下来,开始抚琴,琴音一出,是一曲《凤求凰》,其用意不言而喻。   再看文宣帝他左手执着酒杯,浅酌着,目光眺望着湖面景色,眉头轻展怡然自得,分明很是享受舒妃给他弹奏的《凤求凰》。   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林婳鼻子一下酸涩起来,难受得眼眶只发热,她这眼巴巴地上船来作甚?自虐来了?   一曲奏完,舒妃起身,缓步向文宣帝这边走来,笑道:“臣妾献丑了——”话音还未落下,忽然船身猛然颠簸一下,她身形一倾向一旁站着的林婳扑了过去,竟连带着林婳一块跌进了湖里,湖水冰冷刺骨。   林婳不会水,更未曾想到这处湖泊竟与地下水相连,一下被涌动的湖水给卷走开来,头上戴着的帽子被水卷走,长发披散了下来,她拼命地划着四肢,让自己不要沉下去,但依旧免不了连连呛水。   她看见文宣帝从船上跳进湖里来,赶紧挥着手喊道:“救……救命!救命!”   然而文宣帝去救的人却是舒妃,他拖着舒妃往船只游去,竟连看都未曾看她这边一眼,林婳的身体一点点地往湖水里沉,她安慰自己道:皇上肯定是没认出她来,现在她不过是个小太监,先救舒妃很正常啊!又不知道她是皇后。   可如果知道小太监是她的话,皇上会先救谁呢?   湖水铺天盖地地涌来,灌进她的口中、鼻中,意识开始模糊……   -   林婳醒来,人已经在永安宫。   “娘娘,您可算醒了,”绿翘红着眼圈儿,赶紧让月橘去端了药来,“来,先把药喝了,您落了水,湖水太冰凉,不喝药会生病的。”   “我怎么在这?”林婳缓缓道,心口闷闷的,有些不舒服,还记着沉到水里前,见到萧弈洵费尽全力地去救舒妃的画面。   绿翘道:“是皇上送您回来的,说您落了水,还叫太医瞧过无碍了,皇上这才离开的。”   “娘娘,您先把药喝了,”绿翘伸手喂药。   林婳却偏头躲开了,蹙眉极其不适道:“我不喝。”   苏姑姑正走过来,听见这话,道:“不喝药怎么行?您可是掉进了湖里,这冬天的别染了风寒才会。”她说着,走到床边,将手里刚煨好的汤婆子塞到被子里,接过绿翘手中的药碗,亲自要来喂林婳。   林婳背过身去,声音哑哑地道:“不喝。”话落,眼泪也跟着掉了下来,她这样还不如死掉算了,也不至于这般难受。   “娘娘?”苏姑姑试探地喊着。   林婳不答,苏姑姑没法子,只得叫绿翘把药重新温着,她道:“娘娘,您再怎么不高兴,也不能拿身子开玩笑啊!您再休息一会,等过会,可一定要喝药。”   林婳不肯喝药,她们也没法勉强,只得给她把被子掖紧实了,又多煨了几个汤婆子,还把屋里的地龙也烧得更旺了起来。   林婳悄悄哭了一场,精疲力竭地睡了过去。   苏姑姑见林婳这么久还不肯吃药,这回叫上月橘和绿翘,准备用强的了,结果一摸她的头,滚烫得厉害,林婳整个人也昏昏沉沉的,喊也喊不醒。   “这下可怎么好!”苏姑姑急忙道:“快拿药来,早知该早些灌娘娘喝药的。”   月橘忙端来了药,苏姑姑让绿翘扶好了林婳,她接过药碗,一手掐着林婳的脸颊就强行灌药,然而不成,药没喂进去,反倒是倒了林婳一脖子。   “哎呀,这喂不进去啊,”绿翘忙拿了帕子,给林婳小心翼翼地擦拭着身体,但中衣已然湿掉了,不得不去找了干的中衣,替林婳换上。   这还换着呢,就听得外头喊了一声:“皇上驾到——”   下一瞬间,文宣帝就走了进来,她们只得先给皇后娘娘把被子盖好了,个个起身行礼。   萧弈洵行至床榻旁,细瞧了林婳一眼,她整个人陷在厚重的锦被里,被子盖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颗小脑袋在外面,锦缎般的长发铺了满枕,双眼紧闭,脸颊绯红,呼吸还有些急促。   他眉头蹙了蹙,“这是怎么了?”   苏姑姑忙道:“娘娘不肯喝药,身子受不了凉,发烧了。方才喂药,又喂不进去,全洒了。”   “再拿碗药来。”萧弈洵道。   药是一直温着的,月橘忙又去倒了一碗来,递到了文宣帝手上。   文宣帝端着药坐在床榻旁,空着的那只手臂穿过她的后背,准备将她扶起来,不想手掌接触到的是一片细腻的肌肤,不由愣了下,待扶了起来,锦被滑落下来,露出她只着了细带肚.兜的上半身,这才明了。   只是这满眼温香玉软,真叫他目光无处安放,连带着他扶着她的那只胳膊也有些无力。   “皇上,您要怎么喂?”苏姑姑探身过来,赶忙替皇后娘娘伸手拉扯上了锦被,道:“方才奴婢试着灌了药,没喂进去。”   怎料,文宣帝端着药径直喝了一口,旋即微微俯首,衔住她的两瓣香唇就往里送药,药汁一丝不漏地被喂了进去。   苏姑姑等人看得目瞪口呆,绿翘和月橘两人脸皮薄转身就往外走。   喂完之后,文宣帝又继续含药,送到皇后娘娘的唇边,温柔地喂药。   苏姑姑抿唇一笑,转身将纱幔给放了下来,也退了出去。   林婳似有意识,醒来之后什么都没吃,又大哭一场,这会烧得浑身发烫,早就渴了,也顾不得药汁苦涩,下意识张嘴含.住,想要喝得更多,萧弈洵一时猝不及防被她吻了个正着,呼吸不禁一沉,大脑蠢蠢欲动地想沉溺其中。   林婳用力吸了几口,终于发现有点不对劲了,这喝“水”杯子怎么软乎乎的,还有点热,她挣扎着撑开一点眼皮,见到了萧弈洵那张放大的俊脸,好在她烧得不算糊涂,很快反应过来,方才喝的不是水,而是药。   他,他居然这样给自己喂药!腾地一下,林婳的脸烧得更红了。   两人的唇瓣还贴在一起,她的一只胳膊还攀着他的脖子,她整个人都依偎在他的怀里,这,这怎么办呀?   林婳眼睛赶紧闭紧实了,整个人软绵绵地靠在他怀里,继续装昏迷,就假装什么都不知道,让他继续喂药,嘿嘿! 第87章 礼轻情意重   恩?怎么没动静了?   林婳试探着碰了碰他的唇瓣, 盼着他脖子的那只手往下,作乱似的扯他的衣襟。   萧弈洵倏然推开,按住了她的手, 沉声道:“别装睡了,既然醒了, 就自己喝药。”   林婳睁开了眼睛,讪讪一笑, 乖巧地接过药碗喝着药。   披在身上的锦被滑落了下来, 漂亮的锁骨和圆润的肩膀露了出来, 还有那藏于绣了海棠花的肚.兜下的温香玉软。   萧弈洵微微侧身过去,口吻嫌弃道:“以后别那么幼稚,扮什么小太监了。若非朕这次出手及时, 你这条小命就没了。”   “幼稚?”林婳放下药碗,盯着他的侧脸,脸上的笑意褪得一干二净,委屈得眼眶开始发红。   原来在他的眼里,为他煎药、备蜜饯、照顾他的起居, 只是幼稚的行为, 也对,这些有太监们做, 何至于她去做这些。   一想到掉进湖里, 他居然先去救舒妃, 林婳心里更是难受,那种占有欲、嫉妒、委屈都要把她撕碎了, 睫毛轻眨,两颗豆大的泪珠从眼眶里滚落出来。   林婳抽噎着,金豆子扑簌往下掉, 心里地难受、委屈无处发泄,她双手抓起萧弈洵的手腕,一口咬了上去,咬得用力又不用力,像小奶狗咬人一样,疼又不疼。   萧弈洵诧异望过来,对上那那双泪眼朦胧的杏眼,因为生气而起伏不停地柔软,瞳孔一时微怔住,呼吸也不自觉屏住——待回神,猛地抽回自己的手,转过身去,冷冷道:“你且好生养病,以后别再来长明宫当什么小太监。”   话落,他倏然起身,快步离开。   林婳抹了抹眼泪,朝着他背影喊道:“谁稀罕去了!”   少顷,又默默在心里添上一句,就去!就去!不去难道让你跟舒妃一起亲亲我我?!   不过,想去也有心无力,她这一场病来势汹汹,只能裹着厚衣,汤婆子不离手地老实呆在永安宫里养病。   闲着无事,便寻来一本《孙子兵法》好好钻研,磨砺一下手段,总会派上用场的。   “嘶……”一旁坐着的月橘倒吸了一口凉气,赶紧把手指塞到口中含着。   林婳闻声望去,但见她手里拿着一件衣裳在绣,不由诧异问道:“你怎么突然拿起绣花针了了?给我做的?看着不像是我的啊。”   还不待月橘说话,绿翘就抢先一步,打趣道:“她这是春心萌动,给边大统领做的。”   “恩?”林婳惊讶,“什么时候的事?”   月橘跟边大统领,她倒是没注意到他们平时有什么互动啊!   “哎呀,娘娘,你别听绿翘胡说八道!”月橘白乐绿翘一眼,道:“不过是上回与边大统领切磋比武输了,不得已给他做的。”   “你这话说的,骗谁呢?”绿翘笑道:“做什么不好?偏要做这贴身穿的中衣,女子给男子做,除了父兄之外,可就只有夫君了。”   “你——”月橘气得脸蛋通红,说不过绿翘,便放下手中的针线,揪住绿翘就要上手挠痒。   林婳却是若有所思,片刻后,她道:“那本宫也要给皇上做一件。”   绿翘和月橘齐刷刷望来,异口同声道:“娘娘,您的绣工成吗?”   虽说出嫁前,林夫人总是督促着林婳学女红,是学了很多,比从前手艺好多了,也能绣个荷包、手帕什么的,做一件中衣也行,但这可是给皇上做,那必定是要手艺非凡才够资格给皇上做啊!   林婳笑道:“谁说不成了?上回我做的荷包,在上面绣的荷花,你们不是挺喜欢吗?”   月橘和绿翘呵呵一笑,道:“是,是不错。”又心道:她们敢说不喜欢吗?   去司制房拿来了给皇上做中衣的布料和丝线,林婳便着手忙了起来,白天里绣,大半夜也兴致勃勃坐在床上,对着宫灯一针一线地仔细绣,绣得简直废寝忘食,绿翘她们要帮忙,也不肯让帮,两日后,可算将这件中衣绣好了。   “如何?是不是做得特别好?”林婳兴致勃勃地让绿翘和月橘点评,“你们看着针脚,我绣得超级密,绣得我眼睛都要瞎掉了。”   绿翘和月橘一言难尽地伸手摸了摸那针脚很密的五爪金龙,像是摸到了一块疙瘩,这么做中衣贴身穿着,会舒服才怪了,但为了避免浇灭了林婳的满腔欢喜,两人违心地夸道:“绣得真好,一看娘娘您就是花了十足的心思的,皇上一定会喜欢的。”   “呵呵……”林婳笑得露出整齐洁白的贝齿,“那给本宫梳妆吧,本宫要亲自送去长明宫。”   但万万没想到,舒妃也在长明宫,还就那么巧,也给皇上奉上了一件亲手做的中衣,明明是一样的用料,绣得也是一样的五爪金丝龙,可舒妃那件怎么瞧都比她这件要好,针脚紧密但不拥挤,恰到好处,五爪金龙绣得栩栩如生,看上去像是那锦缎上天生就有的。   再看她这件,针脚紧密到难看,那让她得意了好一会的五爪金龙活脱脱像只大黄虫,她生气地瞪了绿翘和月橘两人一眼,什么时候也对她说瞎话了,早点让她认清事实,她可以改的呀。   “皇后娘娘,”舒妃见到她,忙起身行了礼,又见到绿翘手里端着的漆盘里放着衣裳,笑道:“皇后您也给皇上做了衣服吗?”   “是啊,也做了一件中衣,”林婳拿了过来,“虽说比不得舒妃你的绣工,但终归是本宫的一片心意。皇上,送给你。”   两件中衣放在一块对比,更是衬托得林婳做得中衣绣工粗劣。   舒妃忍着笑意,附和道:“皇后娘娘说的是,所谓礼轻情意重,心意到了就行。”   “辛苦皇后了,”文宣帝说罢,转而看向舒妃,道:“舒妃好巧的手艺,朕很喜欢。”   林婳:???   她就得这么一句辛苦,连客套的一句夸赞都没有?   真是气煞人也!   从长明宫离开,林婳一手捉着绿翘,一手拽着月橘,“好啊,你们两个可真行!什么时候都学会拍马屁了?”   “娘娘,奴婢不也是不想扫了的兴致吗?”   “就方才丢丑丢成那样,还有什么兴致可言?”林婳气呼呼道:“不就是绣工吗?难道我日夜苦练,还就练不成一手好的绣工?走,回宫去,你们立马去把司制房最好的绣娘寻来,本宫从今往后要苦练技艺。”   第二日一早,长明宫的太监忙来忙去,为文宣帝准备妥当好一切。   近身伺候的太监奉上了今日要穿的衣裳,正在拿着湿帕子擦手的文宣帝瞥了一眼过来,落在了那套做工精致的中衣,道:“今日是小年,去换一套中衣来。”   小太监诧异,他自然知道今日是小年,因此特意备上了整套新的衣裳,连中衣也是新的,特地挑的绣工最好的那套,听管衣裳的说,这可是舒妃娘娘亲手给皇上做的。   “愣着作什么?快去。”文宣帝扫了一个冷眼过来。   小太监慌了,不知道皇上是什么意思,但也赶紧应下,托着漆盘跑了出去,去找何总管问个清楚明白,何总管正在给皇上准备早膳,闻言,不禁笑道:“你再去找找看,看有没有一件绣了一坨五爪金龙的中衣,拿了这件给皇上穿便是了。”   小太监得了指示,急急忙忙地去寻,果然瞧见了一件。他赶忙拿了去伺候文宣帝更衣,这次文宣帝什么都没说,就穿上了。   等伺候完文宣帝更衣后,小太监跑去找管衣裳的管事一问,才知这件中衣是皇后娘娘绣的,心下不禁暗自道:皇上跟皇后娘娘不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吗?怎么感觉在皇上的心里,皇后娘娘的份量似乎比舒妃更重一些呢? 第88章 请自重   小年夜晚上, 皇上、皇后以及后宫妃嫔一行人到太后宫中,给宁太后请安,并在太后宫中吃小年夜团圆饭。   只见太后宫中摆了几桌家宴, 布了一些家常菜,并没有往年那般铺张浪费。   宁太后笑道:“今年就一家人简简单单吃一顿年夜饭, 大家都不要拘礼。”   一行人入座,林婳挨着宁太后坐, 文宣帝身旁坐的是舒妃, 剩下的王婕妤和李美人同席而坐。   本就不多的后宫妃嫔, 周才人和容美人入了冷宫,娴贵妃自请去了法佛寺,这下后宫妃嫔剩得一只手就能数过来了。   宫女们开始倒酒伺候, 唯一请的一位琴师坐在一旁轻柔地抚琴,为今日这场家宴增添一点热闹的气氛。   “哇……”林婳一坐下,就被桌上的菜肴吸引了注意力,都是她爱吃的,冬笋、野菌、还有炭烤羊排等等, 虽说不是很稀罕的食材, 但母后记得并且给她准备了,怎能不叫她欢喜和触动, “都是我喜欢吃的菜, 母后, 您待婳儿可真好。”   宁太后笑道:“不过是吩咐一声的事,何至于大惊小怪?”   “哈哈, ”林婳笑道:“那也得母后您记在心里啊!”   她伸手替宁太后夹了菜到碗里,“婳儿记得母后您爱吃鲜虾丸。”   看着碗里的鲜虾丸,宁太后也宠溺地替林婳夹了冬笋, “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她们俩这般母慈女孝,从前不是没见过,只是林婳如今是皇后了,关系还这般融洽,太后这般明显地偏爱,而她们同为后宫妃嫔,就不见太后对她们这般上心和宠爱,心里不平衡总是有的。   在太后还给皇后准备了过年小礼物时,这种不平衡的心态达到了顶峰。   宁太后命人拿了一盒珍稀的颜料来,送给了林婳,但见林婳满脸欣喜,她道:“母后,您怎么知道我最近正缺颜料?”   宁太后笑道:“哀家可不知道,哀家只听说你最近在学什么西洋画,知道要用很多种颜料,想着那些普通的宫廷里都有,便命人去寻了些稀罕不易寻的。”   林婳爱不释手地看了又看,道:“婳儿最近在给母后您画人像画呢,有了这些颜料,那就赶得及过年画好,到时候给母后您做新年贺礼!”   “哈哈,那哀家可是送得及时了。”宁太后不禁展颜大笑,岁月不败美人,便是连眼尾的细纹都带着一丝美丽。   萧弈洵目光微微一瞥,落在笑容真诚、娇憨尽显的林婳身上,定了定,便收回了,端着酒浅酌,似乎对于宁太后和皇后的高兴都不大感兴趣。   热闹过后,舒妃突然主动挑起了话题,“如今这宫里的人是愈发少了,便是过年也冷冷清清的,一点也不热闹。太后娘娘臣妾斗胆建议,也该是时候给皇上选秀,选一些新人入宫来,让宫里热闹些,迎迎喜气,也更好的为皇上开枝散叶。”   林婳脸上的笑容猛地一僵,选秀?进新人?这么多难道还不够吗?   她下意识地向文宣帝看去,但见他自顾喝酒,并未有什么异议,想来也是赞成的。   舒妃突然这么一提,倒叫宁太后惊讶了下,随即她微微笑着道:“这事哀家可管不了,也不爱管这事,你问皇上。”   上一回选秀,闹得笑话还不够?皇上可是连到都没到,况且,她打心底觉得现如今这般就挺好,人少清净,没什么勾心斗角地肮脏事。   这话题便抛到了文宣帝的身上,大家都向他看了过去。   文宣帝抬起眸子,眸光清冷地道:“此事便交由舒妃去办。”   舒妃一怔,她不过是见皇后春风得意,故意随便一提,想叫皇后心里不痛快,没想到皇上竟然同意了,只得硬着头皮领了旨意,“臣妾一定将此事办好,不负皇上信任。”   没胃口了,就算满桌都是自己爱吃的菜,林婳此刻也没胃口了。   他居然真的同意要选秀了,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抱着新人入睡吗?一想到这样的画面,她就满肚子的醋意,便是山珍海味也吃不下去了。   “母后,我吃好了,”林婳搁下筷子,笑了笑道:“那我就先回去了,实在是母后您送的这颜料叫人喜欢,真想快点拿去上色,把人像画画完了。”   宁太后瞥了她一眼,这丫头,怎么这么沉不住气?谁看不出来她是为了选秀的事不高兴了?   显然是舒妃故意挑衅,就这般中计先回去了,岂不是白白叫舒妃得意了去!   “急什么?”宁太后道:“难道这颜料还能跑掉不成?人像画什么时候都能画,今日可是过年,哪能随便应付一下就走掉的?等会用完了膳,陪哀家打打叶子牌。”说罢,又向皇上连带舒妃她们道:“你们也通通留下,一个都不许走。”   待用完了晚膳,众人移步到了偏殿,太监宫女们早早准备妥当,一行人入座便直接玩叶子牌,喝茶嗑瓜子,四人位,太后、皇上、皇后、舒妃四人打,剩下的王婕妤,一个坐在太后身旁帮着看牌,另一个还是坐在太后身边,伺候茶水。   自然,打叶子牌不过是把人留下的借口,这接下来的话才是太后抛出的助攻。   宁太后一边出牌一边漫不经心道:“皇上,你前些日子染了风寒,现如今可大好了?”   文宣帝道:“已然好全了。”   “如此,也该进后宫歇歇了,”宁太后道:“算算日子,你已有好些日子没进后宫,如今你年纪不小了,也该想着为皇室开枝散叶了。”   “是,”一如既往,面对这些话,文宣帝总是乖顺地应着,至于做不做还得看他自己的心意。   众妃嫔都竖起了耳朵,想从皇上口中听见自己的名字,皇上可是好久都没来她们宫里了。   宁太后打出一张牌,轻飘飘道:“今日是小年,按照惯例,逢年过节的,皇上应当去皇后宫中留宿。”   果然——众妃嫔内心一声叹息,太后果然是向着皇后的,不过再怎么向着,又有何用?皇上和皇后关系还僵着呢。   “皇后可能不太方便吧,”文宣帝道。   众妃嫔心中一喜,她们有希望了!   “哦?不方便?”宁太后转头问林婳,道:“婳儿,你是有什么不方便的啊?”   林婳道:“没不方便。”   宁太后一笑,“这不就得了,今日皇上可务必要在皇后宫中留宿,早日为我们大齐诞下龙嗣。”说罢,太后把手中的牌一扔,打了个呵欠,“哀家乏了,都回去吧!”   众人:“……”   合着陪着打了半天叶子牌,就是为了这一出啊!   宁太后很贴心,还特地叫了心腹太监郭公公为皇上和皇后引路,亲自盯着皇上进了永安宫。   太后如此用心良苦,林婳岂能白白浪费了太后一片心意,收敛住了性子,先是伺候皇上洗漱,又替他宽衣。   外头寒风呼啸,永安宫内殿如春日般温暖,便是赤足踩在地上,也不觉得有一丝冰凉。   林婳顾不上穿在内殿穿的鞋,先去替萧弈洵宽衣解带,一众宫女都退了下去,都得靠她自己亲手来做。   冬日里穿的衣裳又繁复又厚重,好容易脱得只剩下中衣了,还想着给他继续脱,换了更舒适地寝衣,要去脱中衣的手不由一顿,看到了胸前绣着的那坨五爪金龙,直觉得眼熟,这不是她做的那件中衣吗?   她不由惊喜道:“皇上,这是臣妾替您做的那件中衣?”   萧弈洵垂眸望了一眼,冷冷淡淡地说:“哦?是你做的?难怪朕觉得这五爪金龙绣得很丑,还想着这司制房近日刺绣水平着实降低了不少,原来是皇后做的啊!”   林婳急了,不记得她送的就算了,还嫌丑,当即伸手扯他身上的中衣,道:“你若是觉得丑,那就脱了,也别再穿就是了,何必说这些讥讽的话。”   衣襟被扯开了,露出大片胸膛来,萧文宣帝心口上的疤痕,尤为显眼,都过去那么长一段日子了,怎么疤痕都没消多少,还如当初刚刚愈合那般触目惊心,都能透过这疤痕看到当初这伤受得有多严重。   林婳抿了抿唇,刚露出的尖牙立马又收了回去,她凑近了些,情不自禁地伸手摸了摸他胸膛上的伤疤,又下意识地吹了吹两口气,仰着杏眸问道:“还疼吗?”   她的目光那么温柔,吹起的动作又那么小心翼翼,流露出满心的担心。   萧弈洵微垂的眸子里,一时暗流涌动,他倏地拉好了衣襟,冷着一张脸往床榻走去,径直取了一床新的被子躺着,瞥了一眼过来,冷冷道:“夜深了,睡吧。”   规规矩矩睡觉?那怎么为大齐皇室开枝散叶,林婳又不傻,以为同塌而眠,就能生出娃娃来?   要生娃娃,怎么能没有肌肤之亲?   况且……林婳卷在被子里,微微侧首拿目光看着萧弈洵的侧面,忍不住在心中感叹,长得真好看,也无怪宫里的妃嫔为了他争奇斗艳,使出浑身解数,就连她见了,都很想亲上一口,脑子里这么想着,她不自觉凑过去,啵地一声,在他的脸庞上亲了一口,呼吸不由自主屏息住,目光往旁挪了挪,落在他殷红的薄唇上,一时蠢蠢欲动,还没有亲上去,就迎面伸来一只手,把她给按了回去。   萧弈洵声音冷冽地道:“皇后,请自重!”说罢,他转身侧卧,留给她一个后背。   林婳也气恼地转身过去,留一个后背对着他。   请她自重?谁不自重了?以为她是谁都亲的吗?还不是喜欢他,所以才亲的。   好气啊!一想到第一次这么主动,居然被他这般冷待,太过分了!   气了半响,最后还是抵不过睡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等第二日醒来,身旁的萧弈洵早就起身离开了,她伸手摸了摸他睡过的被窝,早就冰凉凉的,看外面的天色还早,可想而知,他起得有多早,便是多与她同塌而眠一刻也不愿。   林婳气馁地扑倒在锦被上,那个温柔体贴的皇上就一去不复返了吗?好想再见见他。   到了时辰,绿翘和月橘进内殿来替她梳妆,绿翘替她穿衣时,突然诧异地道:“咦?娘娘,您的脖子上怎么有红印?是被蚊子咬的吗?”   “红印?”林婳凑道铜镜前照了照,果然瞧见了红印,伸手挠了挠,“真的有哎,不过不痒啊!”   “还不止一个呢,”绿翘又发现了两个,道:“这冬天怎么还有蚊子?还这么毒,一咬这么多个包。”   月橘闻声去寻了止痒的药膏来,“给娘娘擦一擦吧,等会再去叫司设坊的人来驱蚊虫,就怕不是蚊子,是什么叮咬人的虫。”   绿翘道:“真奇怪,素日里永安宫可是勤快打扫了的,内殿更是我亲自打扫的,怎么还会有虫?”   月橘拿着药膏,一点点给林婳脖子上的红印细抹了,正抹着,苏姑姑走了进来,道:“娘娘,昨晚睡得可好?太后娘娘方才命人送了补汤来,让您趁热喝了呢。”   见到月橘在给林婳擦药,不禁诧异问道:“你这是在什么?”   月橘道:“娘娘的脖子被虫子叮咬了,留了一片红印,给她擦擦药。”   苏姑姑凑过来看了一眼,无奈扶额:“你们着两个小丫头,这,这——唉……”   只见哪里是什么蚊虫叮咬的红印,分明就是男女之间那点事弄出来的,果然,还是得找一两个有经验的嬷嬷来伺候着,或者给这两个丫头许配了人,也该开开窍了。   -   林婳以为选秀这事也就提了一下,便是要办,也得等到年后再考虑这事,未曾想到舒妃竟这般迫不及待,这就集齐了秀女画像,还特地拿到了她的永安宫来。   “哟,皇后娘娘您画的太后可真像,跟真人简直一模一样,”舒妃从宫婢手中拿了一卷画像来,道:“这从各处呈上来的秀女画像,比起皇后娘娘您画的可差远了。”   林婳收了画笔,绿翘适时奉上热毛巾,让林婳擦了手,“说吧,你到我这处来,还带了这么些秀女的画像来,是什么意思?”   她去了暖炉旁坐下,请了舒妃一同入座。   舒妃笑了笑道:“不过是像让娘娘您帮着一块挑选,毕竟是以后一同在宫里生活的姐妹,还是挑些个有眼缘的才是,”说罢,她将手里的画像摊开在林婳面前,道:“这是汾阳侯府的嫡次女,今年正好及笄,精通琴棋书画,看样貌长得又是如花似玉,想必皇上定会喜欢。”   林婳冷笑一声道:“你就这么笃定皇上会喜欢?”   “哦?这么说皇后娘娘您很了解皇上的喜好?”   林婳招了招手,让宫婢把所有画像呈上来,她一幅一幅地挑选,“说很了解倒不至于,但总是了解一点的。这挑画像的事,本宫倒是能给一点意见。”   林婳一边挑一边看,面容长得好看的,长得丰腴的,知书达理的,性情温顺的,这些自然通通不行,全部扔掉,最后选了几个相貌平平,性情平平,才艺更是平平的秀女。   她颇为公正地道:“就这些吧,其余的实在难入本宫的眼,想必皇上也不会多瞧一眼。”   林婳这般孩子气的行为,舒妃自然是看在眼里,微微一笑道:“如此,那臣妾这就召人进宫来,让皇上再挑挑。”   舒妃这般大度,叫林婳实在忍不住道:“你那么急切作甚?宫里女人多,难道你很高兴?”   舒妃很是贤惠地道:“妾身也是为了皇上好,想早日为皇室开枝散叶。这么些年来,宫中妃嫔一个个静悄悄的,都没什么动静,就只有先——”她察觉不妥,猛地又转了话题,道:“皇上总得有子嗣才行,不论是谁生下的,也不论是皇子还是公主,总得有一个才好。”   说罢,她目光往下移,盯着林婳的肚子道:“皇后娘娘,您入宫也有一些时日了,也是时候传些喜讯来了吧?”   林婳下意识捂了捂肚子,“我还小,早着呢。”   她自个儿也琢磨着,从温泉行宫回来也有些日子了,但好像——并没有什么动静,小日子也是按时到呢。   舒妃又笑眯眯地问:“恕妾身多事,实在是娘娘您年纪小,许多事不懂,就多嘴一问,不知您与皇上的房事可还算妥当?”   这话问得林婳一下面红耳赤起来,她怎么敢问这种事?   舒妃挪动了下身子,望着林婳缓缓说道:“皇上在这事上面,向来不是很热衷,但每回都很温柔,极尽的温柔,切实很会体贴人,想来皇上待娘娘您也是这般吧。”   林婳面上的羞意一下褪去,目光也沾染了几分冷意,“这种事,便是本宫年纪小,该知道的也当知道,就不用舒妃你来过问了。”   什么温柔?什么体贴?这种词她一句也不想听。   “不过既然舒妃你这般关心,透露一两句也不是不可以,”林婳冷笑着道:“皇上毕竟年轻气壮,又常年练武,自然是血气方刚。你说的太过温柔,恐怕只是索然无味吧!”   这话够狠,舒妃听了脸都青了,当即起身告辞,步子走得飞快。   “可恶!”林婳也憋着气,一袖子扫翻了茶盏,可算知道宁太后之前安排的用意,只把她嫁给萧弈谦,是知道她的个性,眼底绝对容不了沙子,绝不会与别的女人共侍一夫,不过是叫舒妃拿话刺了刺,便醋得她烧心挠肺。 第89章 撞见   下雪了, 不过一夜的功夫,整个皇宫都银装素裹起来了。   林婳抱着汤婆子站在廊下,看着月橘带着两个宫女在庭院里堆雪人, 一片片雪花落在她们的头上,衣裳上, 都要把她们变成会动的雪人了。   她不禁笑着道:“就那么急要堆雪人?等雪停了再堆不行?”   月橘回道:“等过一会就不想堆啦!”   林婳听罢微微一愣,嘴角溢出一丝苦笑, 换做往常她肯定是第一个冲出去堆雪的人, 可如今却没这心思了, 难道这就是长大了吗?   这时,苏姑姑从外头撑了伞回来,手上提着去太医院取来的一些滋补药材, 见到月橘她们这帮小丫头在堆雪人,忍不住道:“冒着这么大的雪堆雪人,等会染了风寒,有你们好受的!”   说话间,到了廊下来, 她收了伞, 同林婳道:“方才在太医院听抓药的吏目说,皇上又病了, 这会子太医院的太医们都在一块给皇上做一个药到病除的方子, 说是之前在皇家猎场受的伤, 有些伤了根基,得好生调养着。”   林婳的心一下揪了起来, 杏眸急切地看着苏姑姑道:“严重吗?”   “说是染了风寒,咳得还很厉害,”苏姑姑道:“依我看这不病才怪了, 咱们这位皇上从早到晚的国事忙不停,就没见他停歇过,我这个做奴才的,看着都觉得累。”   是啊!能不累吗?每日都有堆成小山那么高的折子要批,还得召见大臣商讨要事,有时候还会谈到深夜,所有的事他这个做皇帝的得自己扛,每一个决策都决定着大齐朝兴衰,其中承受的压力可想而知。   林婳道:“我记得有一年在陵东,我也染了风寒,咳得非常厉害,当地的大夫熬制了一种叫枇杷膏的药给我喝,那味道甜滋滋的,我甚是喜欢喝,连着喝了几日,也就不咳了。”   “是啊,”苏姑姑笑道:“奴婢也记得,那位大夫是南方人,这枇杷膏是他们老家治咳嗽的法子。熬制时,这位大夫还教了奴婢,用的是枇杷老叶,枇杷,还有冰糖和川贝母。后来奴婢每回咳嗽,都会熬了来喝,喝几个疗程就好了。”   林婳笑了笑道:“苏姑姑,这会得麻烦您教我了。”   枇杷膏熬制起来并不难,主要是耗费心思,离不得人。   待慢火煮粘稠后,林婳加了很多白糖进去,这样药喝起来甜丝丝的,萧弈洵也不会抗拒喝药了。   熬好了之后,外面的雪还在下,寒风刺骨得厉害。   林婳披了一件狐狸毛披风,叫绿翘撑了伞,自己亲自抱着用瓷罐装的枇杷膏往长明宫去。   “皇后娘娘,雪下得这么大,您怎么自己走过来了,也不坐轿子?”何瑞正在长明宫的殿门口透气,大老远见到林婳走来,惊讶地连忙迎上前来。   林婳笑道:“在永安宫闷了一天,正想活动一下,便就走过来了。皇上这会有空吧?本宫有东西给他。”   何瑞一阵干笑,脸上表情极其不自然,“应当,算是有空吧。”   “嗯?”林婳凝眉盯着他。   何瑞这才不得不道:“舒妃娘娘在。”   林婳冷笑一声道:“怎么?她在,本宫就不能进去了?”说罢,抬脚便往长明宫里去。   何瑞讪讪地摸了摸鼻子,谁又懂他的一片苦心呢?还不是为了后宫的祥和。   林婳想着进去,舒妃左右不过是在替皇上磨墨,或者给皇上捏肩什么的,总不得还能见到什么香艳的场面吧,不想一进去,见到皇上上半身衣襟敞开大半,舒妃跪坐在一旁,正在替皇上刮痧,两人正温柔地说着话。   舒妃语气温柔地问:“皇上,这个力度还可以吗?不疼吧?”   文宣帝垂眸沉声道:“不疼。”   一时之间,林婳只感觉一股血气直冲头顶,脑子里回荡着舒妃之前说过的话,“皇上很温柔,很会体贴人”,她紧咬着下唇,再也看不下去,转身往外走,正撞上跟上来的何瑞,她一把将手里装了枇杷膏的瓷罐塞到何瑞的怀里,提着裙摆飞快地跑走了。   绿翘道了一声:“这是我家娘娘亲自给皇上熬制的枇杷膏,直接吃或者泡在热水里喝,能止咳。”说罢,连忙去追自家主子去。   “哎!”何瑞还想说什么,但人已经跑远了,回首往殿内一看,不由笑了笑,心道:皇上可算是苦尽甘来,咱们皇后娘娘开窍了!   “何瑞?站在哪里作甚?”文宣帝目光扫了过来,只看到何瑞一个侧影,问道:“方才是谁来了?”   何瑞抱着瓷罐走进去,道:“皇上,方才是皇后娘娘来了,给皇上您送了止咳的药来,说是皇后娘娘亲手熬制的。”   文宣帝剑眉微耸,“拿过来。”   “哎,”何瑞应着,道:“说是直接吃或者泡在热水里吃。”他想一旁的小德子使了使眼色,小德子连忙去准备热水。   何瑞打开瓷罐的封条,微微侧着瓷罐让皇上看清楚,只见里面是褐色的膏状物体,看着像麦芽糖。   舒妃微微探身来看了一眼,笑道:“皇后娘娘真是有心了。”   “勺子。”文宣帝道。   何瑞忙取了一只木勺递过来,文宣帝接过,挖了一勺枇杷膏吃到了口中,甜丝丝微带着一丝苦涩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开来,微微一咽,润润的枇杷膏滑入喉咙里,一直干燥又微痒的喉咙瞬间变得舒适起来。   他眼底不禁露出一丝笑意来,抬眸问道:“她怎么不自己拿进来?”   何瑞干笑着,看了看一旁的舒妃,文宣帝顺着他视线望去,顿时扯起自己的衣襟,口气疏冷地道:“舒妃,可以了,朕好多了。”   诚然,这刚开始给皇上刮痧没一会,舒妃道:“皇上您背上的莎很红很黑,实在需要再刮一会,不然这病不会好得这般快。”   何瑞很懂眼色,连忙过去道:“舒妃娘娘,不然您教教奴才怎么弄,奴才来替皇上刮,您在一旁指点便是了。”   舒妃微微一笑:“如此,也行。”面上笑着,眼底的笑意却逐渐地淡了下来。   -   大年初一,皇上在庆云殿大宴群臣,一如往年,只不过林婳坐的位置,从官员女眷的位置坐到了皇后的位置,接受一众人的跪拜行礼,还有各方寒暄,既拘谨又无聊,这恐怕就是做皇后必须所要经历的,推也推不掉。   比起林婳的寡言客套,舒妃就比较如鱼得水了,林婳甚至想,如果萧弈洵不是皇上的话,这个皇后位置让给舒妃也未曾不可,她可比自己适合多了。   宫宴过半,文宣帝与几位德高望重的大臣有要事相商,去了庆云殿的偏殿小坐,没了皇上坐镇,男子那边的宴席似热闹了不少,反观女眷这边因为她在,大家说话都刻意压低了声音,谈论什么也有所顾忌。   如此,再呆下去,恐怕要扫大家的兴致了,这时,她瞄见方映雪被人叫走了,她便借着更衣的借口也溜了出去,跟着方映雪的身后,见到方映雪正是与表哥叶庭风、还有萧弈谦汇合,叶庭风他们的手里还拿着烟花。   “好啊你们,你们去放烟花,竟也不叫我?”林婳大步地从暗处走了出去。   叶庭风一行人见到她,也十分惊讶,他打趣道:“你如今是皇后,已今非昔比,这样的事怎么好叫你?”   林婳笑道:“怎么?我成了皇后,就不是你表妹了?”   “是是是,”叶庭风笑道:“那废话不多说,走吧。”   方映雪过来亲昵地挽住林婳的手,拉着她一块走,林婳摆了摆手,让绿翘和月橘不要跟上来了,她道:“反正此时此刻我是林婳,不是什么皇后,你们也别把我当皇后看。”   从小的交情,突然客气起来,还真叫人不自在。   林婳挨着方映雪笑问道:“你的嫁妆可备好了?等过了年,你可就是我表嫂了?”   方映雪不好意思地低了低头,“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   “可惜了,我不能去观礼,”林婳遗憾道:“不过你放心,等你大婚那日,我定会给你送上一份厚礼。”   踩着积雪,寻了一处空地,林婳他们放起了烟火,今年有的只有静静地望着烟火升空,欣赏它的美丽,都成长了,不像之前那般胡闹,往对方身上砸雪球。   况且,早就物是人非了。   萧弈谦微微侧首来看林婳,失去她既已成事实,那便祝福她,希望她以后能过得幸福、快乐!   叶庭风和方映雪也含笑相视,放在身侧的手偷偷地、渐渐地挨在了一起,无声地在祝对方“新年快乐”。   林婳仰头望着烟火一眨不眨眼,在心里默默想道:烟花真美,若是能与萧弈洵一起看,那就更好了!   放完了烟花,一行人结伴回去,走的不是来时的路,而从御花园里穿过去,准备欣赏一下夜晚御花园的雪景,顺便去梅林摘一支沾了雪的梅花枝。   厚雪被踩着发出沙沙的声音,林婳和方映雪并行走在中间,萧弈谦开头,叶庭风垫后。   行至一处花榭,只见里面点了灯,隐隐约约有说话的声音,仔细辨认是一男一女的声音,萧弈谦立即回头嘘了一声,压低了声音道:“也不知是哪一对野鸳鸯,竟如此胆大妄为,竟趁着举办宫宴的时候,跑到此处来幽会,且叫本郡王撞了个正着了吧!”   他说着便走近了花榭旁的窗户,伸手往那窗纸上捅了一个洞,然后往里面望去,这一瞧惊了一跳,赶紧往回走,摆着手道:“走吧,也没什么好瞧的,不过是两个太监在里面清扫罢了。”   林婳等人不疑有他,正准备撤走,但好巧不巧,正撞见何瑞领人端了好酒好菜来,这下可就暴露了,在花榭里面的人才不是萧弈谦说的洒扫太监,而是文宣帝,他在里面又如何?值得萧弈谦编借口吗?那里面必定是有猫腻。   林婳快步走去花榭门口,猛地一推门,只见里间点满了蜡烛,还摆了好些插满了各种鲜花的花瓶,文宣帝和舒妃正对坐而望,气氛正好,门突然被撞开,把他们两人都惊着了。   “皇上,”林婳行了行礼,惊讶间又觉得有些可笑,还以为他在庆云殿的偏殿与大臣同饮,没想到跑到此处来跟舒妃幽会来了。   萧弈谦、叶庭风、还有方映雪也过来给文宣帝请了安。   萧弈谦尴尬道:“皇上,臣弟只是恰好路过,可不是有心打搅您和舒妃娘娘,这就退下了。”说罢,这就要走,还冲林婳使了使眼色,让她也跟着一块离开,别打扰了皇上和舒妃的兴致,尽管她是皇后,但此刻出现,似乎并不太讨喜。   林婳看懂了他的意思,也跟着行了行礼,随萧弈谦一同离开,叶庭风和方映雪见罢也赶紧告辞。   “皇上,”舒妃微微一笑道:“皇后娘娘似乎有些生气了呢。”   “你不是要喝酒吗?”萧弈洵道:“管那么多作甚?”   舒妃起身,从何瑞手中拿过酒壶,笑着道:“那妾身为皇上您斟酒,这最后的一杯酒,还请皇上您能真情流露一些,可别当着妾身的面,想别的人……”   夜色中,林婳走得很快,方映雪他们在后面跟着。   叶庭风道:“我们还是不要去打搅她了,就这么跟在她身后就行了。”   方映雪下意识伸手碰了碰叶庭风的手,刚碰到就被他的手握住了,她心中一暖,不禁抿了抿唇,道:“原来做皇后也并不是很开心的,以皇后娘娘的性子,她心里恐怕很不好受。”   萧弈谦道:“帝王向来如此,便是拒绝也拒绝不了。”   他话刚落,就遭了叶庭风一个白眼,“若非你当初荒唐,岂会让她落得此刻这般境地。”   萧弈谦作出羞愧状,“好兄弟,我知道错了,这过去的事就别再提了吧!”   叶庭风冷冷笑道:“我可不敢当顺阳郡王你的好兄弟,今日若非看在映雪的份上,你觉得我会搭理你?”   萧弈谦默然,是,都是他糊涂,才会将事情变成这样!   林婳也不知自己是怎么回到永安宫的,但回过神来已然在凳子上呆坐了许久,苏姑姑急得如热锅蚂蚁,还以为她魔怔了呢。   “姑姑,我没事,”林婳笑了笑道:“就是喝了点酒,乏了。”   “那娘娘您要不沐浴歇息了?”苏姑姑道。   “嗯,”林婳点了点头,去沐浴过后,上了床榻歇息。   “是发生什么了吗?”苏姑姑叫了绿翘和月橘问话,道:“宫宴之前还开开心心的,怎么突然又不高兴了?”   “不知道啊,”绿翘道:“娘娘半道跟表少爷、还有方家二小姐出去了一趟,也不让我们跟着,回来之后她就这样了。”   三人正说着话,突然见得一个人影从外面走了来,待看清楚是文宣帝,纷纷吓了一条,月橘更是惊讶道:“皇上,您怎么来了?”   望了望后面,也没见何瑞总管以及其他太监跟着。   文宣帝道:“今日是大年初一,按照惯例当在皇后宫中歇息,朕便来了。”   苏姑姑道:“皇上,皇后娘娘歇下了。”   “无碍,”文宣帝道:“你们且退下吧,朕自有分寸。”   说罢,他抬脚往昏暗的内殿走了去,里间皇后娘娘歇下了,只留了一张照明的犀牛角宫灯。   苏姑姑她们三人听从圣谕,退出到了殿外,将殿门关了起来。 第90章 欢心   林婳正睡得迷迷糊糊, 感觉有人凑近了,一下惊醒过来,但见萧弈洵在一旁躺了下来, 待醒神过来,怒气也跟着往上冒了起来, 一时酸道:“你到我这里来作甚?永安宫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萧弈洵单手撑着床榻, 侧首望过来道:“今日过节, 朕理应到皇后宫中来。”   “倒也不必如此遵循祖例, ”林婳道:“现下天色也不算晚,皇上您移驾去舒妃宫中,想必她还未歇下。”   萧弈洵径直躺下, 四肢舒展开来,手臂还搭在了林婳的身上,“我就想在你这里歇息。”   林婳用力扯了扯被子,把他的手臂拨开了去,方才平息的醋海又开始翻腾起来, 翻身向着床榻里面, 脸蛋藏了大半在被窝了,眼睛就开始冒热气, 他这会跑来永安宫说这些, 奚落谁呢?逢年过节才来一遭, 素日里就围着他的后宫美人转来转去。   她原本只是兀自掉一下眼泪,可一想到从小到大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 又想到她从不信帝王有情,到如今一片真心喜欢他,果然还是被辜负了, 想到以后的日子,直觉得暗无天日,难受至极。   默默那锦被擦眼泪变成了小声抽噎,情绪一旦放大,还有点收不住了,薄肩一抽一抽,脸直接埋在锦被里呜咽起来。   突然,萧弈洵伸手将她掰了过来,诧异道:“怎么哭了?”说着,拿指腹轻轻地替她拭去了眼泪。   “我,我……”林婳有一瞬间的冲动,想把心里话统统都说出来,可是若他跟自己的心意不同,说出来不是让他笑话吗?于是便把话收住了,只往前一扑,扑到他怀里,低声喊道:“洵哥哥。”   萧弈洵一怔,“你叫我什么?”   “洵哥哥,”林婳抬起小脸道:“小时候我就这么叫你,以后我还这样叫你好不好?”   杏眼含着雾气,泪眼朦胧,小脸红扑扑,一只手紧紧拽着他的衣袖,整个身子都依偎在他的怀里,似弱柳扶风,娇美得令人挪不开眼睛。   “婳儿。”他轻声唤她。   “嗯,”她应着,手圈住了他的腰,脸蛋蹭了蹭他的胸膛,脑子里的那些纠结折腾得她累极了,此刻什么都不想去想,只想静静地感受着他在身边,“怎么了?”   他伸手捏着她的美人尖,令她抬起头来,他也顺势低头过去吻了过去,饱满柔软的唇瓣碰了个正着,透着淡淡的香气还有一丝丝眼泪的咸味,他甘之如饴,虔诚地取悦她。   林婳手攀上他的后背,也极力地回应他。   红烛香帐,叠影重重,呢喃浅吟,直教人沉醉其中,欲罢不能。   ……   年后天气逐渐转暖,阳光普照着整个皇宫,积雪都化了,正是适合到处走动的时候。   文宣帝坐在一堆存了好几日的奏折山里,吭哧吭哧地批奏折,一干就是昏天暗地,连哪都去不成,都是第二年紧要的一些国事,得早些处理掉了。   “何瑞,”批着奏折的文宣帝忽然抬起头来,问道:“今日可有人到长明宫来?”   何瑞愣了下,答:“未曾,”不过随即又添了一句,“下半日,方丞相与户部尚书会进宫觐见,与皇上您商讨各地开春农耕等事。”   “嗯,”文宣帝应了声,垂眸继续批奏折,不一会又抬头向着殿门口望了一眼,又继续批奏折。   连着好几日,文宣帝都会时不时问,可有什么人到长明宫来,还道谁来都让他进来,莫要阻拦!   何瑞听得糊里糊涂,“大臣们都是进宫来商讨要事,奴才自是不敢阻拦他们。”   文宣帝扫了他一眼,低头继续批奏折,没说什么,但眉头骤然压紧,显然是有些不悦了。   何瑞苦苦思索,终于叫他想明白了,嘿!他这脑子近几日是不灵光怎么滴?皇上一而再再而三地问有没有谁来长明宫,问的自然是他心尖尖上的人——皇后娘娘了。   不过皇后娘娘确实没来过,连个丫鬟都不曾打发来过。   正值午膳,有一道木瓜炖雪蛤的甜品,口感吃起来非常不错,又是滋补之物,就连不太吃甜的皇上都多吃了几口。   见此情况,何瑞不由道:“皇上,要不要让司膳房也送一道去永安宫?”   “不用,”文宣帝一口拒绝,很是果断。   何瑞微微吃惊,不由猜测:难道又吵架了?   随着观察,何瑞愈发肯定,皇上和皇后一定是吵架了,皇后娘娘不来寻皇上,也没一句关心的话。   再看皇上,好容易批完了奏折,有了空闲,不去看皇后娘娘,反倒去马场上打马球,边阳不在,皇上自个儿玩得还挺开心的。   何瑞站在马场外,拿手放在额前遮去刺眼的阳光,远远地望去。   这时,有人骑着马儿驰骋进了马场,直奔皇上去了,何瑞定眼仔细瞧着,好容易瞧清楚了,这不是皇后娘娘吗?   萧弈洵向来人望去,只见林婳全副武装地骑马过来,脸上笑容如阳春三月,“洵哥哥,我陪你打球好不好?”   听到洵哥哥这个称呼,萧弈洵就忍不住地唇角上扬,“你行吗?”   林婳睁着圆圆的杏眸说:“怎么不行了?我可是跟边阳大统领练了好些日子,你不要小瞧我。”   原来她这几日不见人影,是在忙这事。   萧弈洵微微扬首,傲娇道:“看看你的水平怎么样吧。”   他拿着木槌一挥,将球捶出去老远,旋即策马追赶了上去,林婳不甘示弱,也立即策马追上去,紧握着手上的木锤,对于这个球,她势在必得。   不愧是将门虎女,她的骑术很好,这马球也学得好,与萧弈洵玩还能争一争球,双方有拉锯,这球就打得有意思了。   一场马球打下来,两人都大汗淋漓。   萧弈洵的唇角也没落下来过,“学的不错嘛,比起边阳也毫不逊色。”   “那是自然,”林婳道:“我怎么也算将门虎女,武功不行,打个马球还是可以的。”   “走吧,去休息一会,”萧弈洵策马领头,带林婳到马场的凉棚里歇息。   在凉棚附近的何瑞准备好喝的水,和补充体力的糕点,麻利地退下了去,连带四周候着的禁卫军和太监也一块叫走了。   萧弈洵拿着水囊咕咚咕咚地喝了几口水,见林婳直勾勾地看着他,笑道:“怎么突然想着学马球?”   “这不是很明显吗?”林婳笑着扑过来,一把搂住了他的脖子,贴在他耳边道:“因为想陪你一起玩,哄洵哥哥你开心啊!”说着,还往他耳边吹了吹气。   萧弈洵立时被撩得耳脖子泛红,装淡定地看着远处,不看林婳。   林婳伸手把他的脑袋掰正过来,探身就吻上了他沾了水珠的唇,远处的何瑞探头探脑,见着这一幕,赶紧捂眼转身走人。   她蜻蜓点水一吻,吻去了水珠,就放开了手。   萧弈洵眸光幽深看着她,林婳脸红地垂下头,“唉……我又孟浪了,可是洵哥哥你真好看,我就是想亲你——”   萧弈洵拽了她过来,扣着她后脑勺,倏然欺上去,继续方才那个吻,绵长而深.入,吻得林婳头昏脑胀,浑身发热。   两人都有些动情了,萧弈洵咬了咬她的耳垂,喑哑道:“今晚,留在朕宫中可好?”   “嗯,”林婳声若蚊蝇地应下来,小脑袋埋在他的怀里,白皙地脖颈红了一片,萧弈洵揽紧了她,低低地喘着气,想到那一晚的疯狂,眼底阴影渐深,想她了。   说是留一晚,结果直接住下了。   他批奏折,林婳命人在旁放了一张桌子,画她喜欢的画,这次不画风景图,偷偷画皇上,一笔一笔地描他的眉眼、他的轮廓,还有眼底的光影,都要一笔一笔描绘得一模一样。   “在画什么?”萧弈洵抓个正着。   林婳不好意思地要藏,哪想他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她,长臂一伸将她拽去了龙椅上,薄唇就压了过来,放肆地落下细碎的吻。   一旁的何瑞目瞪口呆,赶紧脚底抹油跑,刚出去就撞上了舒妃,“舒妃娘娘,您找皇上啊?他就在里面。”   何瑞没阻拦,就让舒妃进去了,把在龙椅上胡闹的皇上和皇后娘娘撞了个正着,只见皇后把皇上压在龙椅上亲,香肩半露,龙袍和凤袍纠缠在一起,简直不正经至极——   “啊!”林婳惊了一跳,赶紧跳开了去,把肩膀处的衣裳拢好了,“舒妃,你,你来啦!”她面色从容着,一个劲地在心里提醒自己,她是皇后,她要端庄。   但见躺在龙椅上的文宣帝坐起身来,一张英俊的脸上满是方才林婳留下的口脂印,简直一副活脱脱地昏君模样,林婳便是装得再正经,再端正,这会也忍不住破功了,紧咬着下唇,还是扑哧一声笑出来,赶紧拿了手帕替他擦去口脂印。   “舒妃,你有何要事?”萧弈洵倒是一脸镇定,毫不羞愧。   林婳一手扶着文宣帝的肩膀,一手用力揉擦他的俊脸,没有丝毫排斥和不悦,甚至宠溺地俯身方便她擦。   舒妃心疼难耐,屈膝告辞,飞快地走掉了。   “不必擦了,”萧弈洵夺了手帕,丢到一旁,揽了她进怀里,薄唇又压了上来,又想起什么,朝外喊道:“何瑞,给朕看好了门,再放人进来,仔细你的皮!”   林婳小手推搡着他,“不要啦,□□的这般胡来,有失体统!”   萧弈洵道:“难道一国之君就不能有七情六欲了?婳儿,这是夫妻间常做的事,你要习惯。”   “那,那你轻点儿……”   事后,林婳伏在萧弈洵的胸膛上,手指轻轻抚摸着他心口处的那道伤疤,“怎么疤痕还那么明显?你有没有好好擦太医开的药膏?都过去好些日子了,也不见这疤痕变淡。”   “不擦,麻烦。”   “那怎么行?这么大一块疤痕,多难看啊!”林婳忍不住伸手感受了一把他的胸肌,叹道:“别可惜了这么好看的身子。”   说罢,去寻了药膏来,亲自替他擦药。   萧弈洵:“……”   林婳替他擦着药,脑子里突然闪现了阿姐的事,犹豫了片刻,目光望向他,道:“我能问问你关于我阿姐的事吗?” 第91章 危在旦夕   还不待林婳问出她的问题, 萧弈洵拉了她到怀里,便封住她的小嘴,“我觉得我们还是做点其他的事比较好。”   “不要啦……”林婳推搡着他肩膀, 到底抵不过他的纠缠,几下就沦陷了。   这时, 听得何瑞在外殿焦急喊道:“皇上,边阳回来了, 说有要事向您禀告。”   萧弈洵起身穿衣, 伸手摸了摸林婳的后脑勺, 安抚道:“你先睡一下,我很快回来。”   “嗯,”林婳点了点头, 枕在枕头上,看着萧弈洵飞快地穿好衣裳,走出去外殿,只是看萧弈洵听有要事禀告,马上起身的迫切, 心里不免担心, 可别不是什么坏消息才好。   林婳打了个哈欠,堆了堆软枕, 闭上眼睛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   “婳儿?婳儿?”再醒过来, 却是萧弈洵轻轻推着她, 叫她起身,他笑容温柔道:“都睡了一天了, 再不醒,晚膳都没得吃了。”   林婳怔怔然爬起来,窗外的天已然黑了, 萧弈洵替她穿着衣,道:“等在长明宫用了晚膳,我让何瑞送你回永安宫,这两日政事有些繁忙,要召见很多大臣,人来人往地眼杂,还是永安宫清净些。”   林婳打着哈欠,任萧弈洵替自己腰带妥帖系好了,还没完全睡醒,“嗯。”   在长明宫确实住不下去了,整日腻歪着,也该修身养性一段日子,她伸手抱了抱萧弈洵的腰,龙袍勾勒出来的腰身可真是细,但脱下龙袍看,却是劲瘦充满力量的,叫人招架不住。   “那你也不要太累,多多照顾自己的身体,用膳的时候,我过来陪你一起。”   萧弈洵嘴角噙着微笑,低头在她额头上吻了一吻,“好。”   林婳微微挣脱了来,要往殿外去,被萧弈洵握住手腕,拦腰抱起,一块往外殿走去,直看得一众太监们纷纷垂首,何瑞笑眯眯地揣着手,在心中暗道:哎呀,可算是大圆满了!   -   翌日,林婳按约定好的那样,去长明宫陪萧弈洵用膳,不过是午膳时辰去的,早上一时睡过了头,萧弈洵要忙早朝肯定是早早地用过早膳了。   到了长明宫,还没踏入主殿,林婳就觉得有点不对劲,感觉到长明宫的宫人少了一些,甚至是有些冷清,四周的禁卫军数量都减少了。   “见过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安!”从殿内走出来的小太监连忙欠身。   “平身吧,”林婳微微提起裙裾,抬脚往殿内去,那小太监却道:“皇后娘娘,您是来寻皇上的吗?皇上出皇宫去了。”   “出了皇宫?”林婳惊讶,并未听萧弈洵提起过有出皇宫的计划,便问:“可知是为了何事?”   小太监面上略微惊讶,“皇上出宫祈福去了,皇后娘娘您不知道吗?舒妃娘娘是一块随驾去的呢,难道舒妃娘娘没事先同您说?”   祈福?舒妃还跟着一块去了?   林婳想不通,为何此事不与她说上一声,而且还将舒妃带了一块去?   “说是为了春耕祈福,”小太监又道:“一早就去了。”   林婳离开长明宫,往回走,目光所及之处是高高的宫墙,还有阴沉的天,明明都已经立春了,天气却还是冷,不见转晴,时不时还下点小雨。   就好像她和萧弈洵一样,这些日子舒妃好像从他们之间消失了,但今日又出现了,以后避不开她也认了,但为何出宫去祈福,这件事要瞒着她?   “皇后娘娘,”绿翘疾步走来,道:“太后娘娘方才派人到永安宫来,叫您等会过去呢。”   林婳从思绪中抽回神来,“说了是什么事吗?”   绿翘道:“也没有,就太后宫里的一个小宫女来传的话。”   林婳往前走,“那走吧,这就过去。”   “您不是要去皇上宫里用午膳吗?”绿翘诧异问。   林婳目光黯淡,嘴角轻扯出一丝苦笑,“我想皇上应当是不记得这些了。”   到了长宁宫,太后一行人正在打包东西,林婳见了,不由诧异上前,“母后,您这是准备去哪?”   宁太后道:“哀家打算跟几位太妃去温泉行宫住些时候,今日早上大家伙说起来,就决定了,整日闷在这宫里也实在无滋无味,去温泉行宫住上个一月半载的再回来。”   她笑着打量了林婳几眼,道:“哀家想你就不去了吧,你这几日与皇上正是浓情蜜意之时,怎么舍得离开?”   林婳长睫微垂,闪过一丝落寞,旋即笑道:“那你们准备何时启程?”   宁太后望了望四下打包地进度,笑道:“明日,明日一早就出发。”说罢,往桌边走去,桌上已经布好了菜肴,“可用了午膳?陪哀家用点?”   林婳在宁太后这里用了午膳,便回了永安宫,心里还惦记着出宫祈福的萧弈洵,便让月橘去长明宫候着,等皇上回宫了来,赶紧来通报一声,她真的很想问问他,究竟在他心里,自己占几成份量,而其余妃嫔占几成?   这半日也无心做其他事了,一直等着,等到天黑,用过了晚膳,也没有消息。   林婳点了灯,就坐在门边向外遥望着,心里甚是煎熬,都这么晚了,为何还不回来?   一直到亥时一刻,月橘急冲冲地跑了回来,没等气喘匀,就断断续续道:“娘娘,不,不好了……皇上在宫外遇刺中了一箭,此刻危在旦夕,刚被送回宫里来了。”   林婳一下急了,赶紧向长明宫跑去,月橘和绿翘也连忙跟了上去。   长明宫围了很多禁卫军,比平日驻守的禁卫军数量都要多,将长明宫主殿保护得严严实实的。   林婳走过去,一个面生的穿着盔甲的头领站了出来,伸手阻拦道:“皇后娘娘请留步,皇上遇刺,此刻太医正在救治,谁也不方便见,还请您回去吧。”   “皇上他伤得重吗?有没有生命危险?”林婳焦急问道。   这位头领抱着拳,“还请皇后娘娘恕罪,里面的情况末将也不是很了解。”   “既然本宫不能进去,”林婳也知道分寸,此时此刻她进去也帮不了什么忙,“你进去替本宫将何瑞总管叫出来总可以吧?”   这位头领犹豫了下,便转身往殿内去。   林婳的视线循着他的身影往长明宫里望,只见得殿内灯火通明,太医们都聚集在一堆窃窃私语,其余什么都看不到,太监们来来回回地往里面送热水,再端出来就是一盆血水,哗啦地往地上倒。   没一会,有人跟着他出来了,不过不是何瑞总管,而是他的徒弟小德子。   “给皇后娘娘请安,”小德子行礼。   林婳忙追问萧弈洵的状况。   小德子叹气道:“心口上正中了一箭,一群人围着,奴才也瞧不清楚情况。不过皇后娘娘您放心,舒妃娘娘在呢,她定会把皇上照顾妥当的。”   “舒妃她在?”   “是啊,”小德子点头道:“听我师父说,皇上是为舒妃娘娘挡了一箭,这才受的伤。舒妃娘娘吓坏了,这会正陪在皇上身边让太医拔箭呢。”   林婳只听到“拔箭”两个字,心中担忧地要往里面走,“本宫要亲眼确认皇上无碍才行。”   那位头领伸手拦道:“皇后娘娘,末将奉边阳大统领的命令封锁长明宫,除了太医任何人不能入内,请恕在下无礼。”   “本宫也不能进?”林婳道。   “请皇后娘娘回宫,”这位头领抱拳坚持道。   小德子劝着:“皇后娘娘,您先回永安宫,奴才在这边帮您看着皇上,待皇上情况好转,奴才马上派人去通知您。”   “那便只能如此了,”林婳缓缓转身,还在担心萧弈洵的情况,走出几丈远,忽然顿住了脚步,方才小德子说——皇上是为了舒妃挡了一箭?她没听错吧。   她忙回头叫住了小德子,“你说皇上为了舒妃的箭,才受伤的?”   “是啊,师父是这样说的,”小德子点头,“当时情况十分危险,若非皇上以身替舒妃挡下一箭,舒妃可能就香消玉殒了。”   “本宫知道了,”林婳的眸光一下黯淡了。   他为舒妃挡箭,她还以为这是她专属的偏爱,原来他也可以用命去护另外一个女人。   “娘娘,”绿翘隐约有些担心地跟了上来。   “回去吧,”林婳吸了吸鼻子,也不用问了,她这下知道在萧弈洵心里,谁的份量更重了,可能从前她多一点吧,但此时此刻,舒妃比她更多。   真是可笑,向来喜欢独占的自己,竟然承认了舒妃的存在,还跟舒妃比较起谁的份量更重。   也许后宫就是一个让人的性格不断被扭曲的地方。   回到永安宫,林婳径自收拾起了包袱,装了几身常服。   “娘娘,您这是做什么?”苏姑姑听了绿翘她们的话,本想来劝慰,见到如此情况,赶紧一把将包袱抢了过来。   “我,我明日跟母后一块去温泉行宫,”林婳道:“陪母后去小住一段日子也好。”   苏姑姑道:“皇上都这样了,还去什么温泉行宫?太后肯定也不会去了。”   “那我能怎么办?”林婳道:“他替舒妃挡了一箭,舒妃此刻就陪在他身旁,根本就没有我的位置。”   “可您是皇后啊,”苏姑姑道。   一语惊醒梦中人,皇上都要没命了,她还在为这些情情爱爱而难过,实在幼稚至极!   她是皇后,该承当起皇后的责任,那些糟心的事,至少等萧弈洵转危为安之后,再慢慢清算。   “月橘,”林婳喊道:“你去长明宫等着,若有皇上病情的消息,立马报去长宁宫,”说罢,林婳便往长宁宫去,恐太后知道此事承受不住,前去安抚。   关于皇上的消息,源源不断地送进长宁宫。   箭拔下来了,不过皇上昏死过去,正是生死难定之际。   又传来消息,皇上发了高烧,说起了胡话,幸得舒妃娘娘小心妥帖照顾。   “母后,天色已经很晚了,您快先去歇息,别硬撑着,婳儿在这里等消息便是了,”林婳催促着宁太后去内殿歇息。   她们二人围了个暖炉在主殿门边上坐着,眼巴巴地瞅着人来通报,夜色寂静,宫灯的光影之外是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清楚。   宁太后气恼地道:“也不知这边阳是什么个情况,旁人不许入内也就罢了,就连哀家和你这个皇后都不许入内,反而叫那个舒妃在里面伺候着。”   “皇上毕竟替舒妃挡下了一箭,舒妃在身旁照顾也是应当的,”林婳起身扶了扶宁太后,“母后,走吧,快去歇息。”   “唉……怎么睡得着?”宁太后道:“皇上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不说你这辈子被耽搁了。就说这大齐怎么办?没有帝王之才,若随便叫一个皇室血脉的做了皇帝,大齐还不得乱了套。”   “他不会有事的,”林婳望了望殿门外,道:“他不可能有事。”   忽然,听得一阵急促地脚步声响起,月橘带着一队禁卫军急忙地奔了进来,喊着道:“快,快把宫门给关上,有叛军杀进宫里来了。”   此话一出,守夜的太监赶紧把宫门关上了,还加上了厚重的大横木,将宫门堵得严严实实。   宁太后和林婳闻声走到门边来,月橘大步走过来,将事情来由说了一遍。   “快,快去把所有人都叫起来,”宁太后一声令下,长宁宫登时吵杂了起来,太监宫女们听说有叛军杀进宫里来,吓得脸色一阵青白,双腿忍不住打颤,但在郭公公和秋璇姑姑的指挥下,手中个个都操起了利器,保护太后和皇后。   “卑职季戈,乃是新升的禁卫军副统领,奉命保护太后和皇后,”带头的领头正是之前在长明宫阻拦林婳的那位头领,他道:“请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到内殿去避难,以免受了惊吓。”   “那皇上呢?”林婳焦急问。   副统领道:“有边统领在,不会有事的。”   “快跟哀家来,”宁太后握紧了林婳的手,带着她进了殿内,绿翘和月橘跟上,秋璇姑姑和郭公公将殿门关上,拿了利器守在大殿门外。   到了内殿,宁太后拉了林婳径直到了她的床榻旁,她伸手去转了下床头用青铜做的仙鹤,仙鹤微微一转动,挨着床榻的那面墙壁立时转动开来,竟是一扇门,门后通往了其他去处。   “快进去,”宁太后打头阵,带了林婳一行人进去,又拨动机关,将石门收了起来,往里走,是一间密室。 第92章 正文完结   宁太后去点亮了密室里的烛火, 只见这是一间普通的屋子,摆了一张桌子,几张凳子、还有一张床, 靠墙还放着一个柜子。   “来,坐下, ”宁太后拉着林婳凳子上坐下,绿翘和月橘守在门边, 月橘手里还拿了一把短剑, 神情警惕着。   片刻后, 从外面穿来了厮杀声,即便她们在密室里,也听得很清楚, 瞬间大家都紧张了起来,怕禁卫军抵挡不住叛军,让叛军闯入进来。   宁太后察觉林婳的手变得冰凉,安抚她道:“别怕,这些叛军不成气候, 是攻不进来的。”   “我担心皇上, ”林婳道:“他如今受了重伤,毫无反抗之力。”   宁太后道:“受伤这事确实在意料之外, 不过平南王谋反之事, 皇上早有防备, 他是得逞不了的。”   “平南王谋反?”林婳顷刻间将事情前因后果想清楚了,难怪太后会突然同意让皇上聘她为皇后, 爹爹又为何苦苦相逼,非要她嫁给皇上,这桩婚事其实是为了保证皇权, 并不只是为了补偿因被谦亲王退亲而丢了脸面的林国公府。   “是,”宁太后盯着林婳道:“婳儿,你不会怪母后吧?”   林婳摇摇头,“怎么会呢?母后您也是为了我好,若非如此,我若嫁入平南王府,不仅害了林国公府,更是给母后和皇上造成威胁,幸而是如今这般结果。”   宁太后欣慰地拍了拍她的手,“你也不用担心,有何瑞和边阳在皇上身边,皇上是不会有事的。”   “啊……”忽然,就近听见了一声惨叫,好像就在密室的门外,惊得密室里的一众人纷纷变了脸色,特别是林婳脸色唰地一下白了,手脚也愈发冰凉起来。   刹那间,她像是回到了年幼时遭遇的那场宫变,那场宫变何其惨烈,杀了个三天三夜,那日宫里正有宴席,一众后宫妃嫔都在一处宫殿,她让太后身边的宫女先带回去睡觉,紧接着发生宫变,禁卫军都抓紧护着在宫宴上的后妃和皇上,其他的都管不上。   被叛军杀了的太监、宫女的血几乎染红了地面,带着林婳那宫女着急去逃命,便将林婳塞到床底躲着,叛军闯入杀了没来得及逃走的宫女,到处搜刮,她独自一人躲在漆黑的床底下,耳边尽是叛军肆意杀戮的声音,那时她就好像是堕进了一个黑漆漆的噩梦之中。   一直到一天后,萧弈洵领着兵寻了来,与徘徊在此处的叛军厮杀,血腥的场面贯穿了她后来做的所有噩梦。   先帝也是在那场宫变中受了重伤,不治身亡。   而今宫变,肯定是先奔着皇上去的,萧弈洵他很危险,若是被发现,只有死路一条了。   “太后娘娘,没事,”外间传来郭公公的声音,道:“不小心让两个叛军闯了进来,副统领已经带人诛杀了。”   又听得副统领季戈的声音,“让太后和皇后受惊,卑职罪该万死!”   “无碍,”宁太后高声回道:“尔等英勇护主,待叛乱平定后,哀家一定论功行赏!”   副统领又将外间的情况说了一通,方才袭上来的叛军已经被尽数斩杀,便径直退了出去,接着是郭公公处理殿内留下血污的声音。   “歇着吧,”宁太后道:“黑夜虽漫长,熬一熬就过去了。”   熬过去?岂是说的那么简单,无时无刻都觉得度日如年,宁太后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也睡不着。   林婳甚至不肯躺下,僵着身体坐在床榻旁,盼着这场叛乱赶紧过去。   在密室之中,有气孔但看不见外面的天色,估摸下时间,天该亮了,竖起耳朵听,这长宁宫四周的嘈杂声渐渐地平息了,似乎局势得到了控制。   “太后娘娘,”秋璇跑近殿内来,喊道:“皇上身边的太监小德子来报喜,说是叛军已全部被剿灭,叛乱被平定了。”   “快,快把门打开,”宁太后让月橘拨动机关,石门打开来,一行人走了出去,内殿之中还是整洁的,但也能看出有打斗过的痕迹。   “皇上在哪?”林婳迫不及待问道:“他有没有事?”   何瑞道:“皇后娘娘您先别急,皇上没事,他好好的在长明宫——”   林婳得到回答,便向殿外飞快地跑去。   “婳儿,别去——”宁太后喊道:“快,你们快跟上去,可千万别碰见落了单的叛军。”   天已经亮了,林婳跑出长宁宫去,看着四处都是残垣断壁、还有来不及收拾的叛军和宫女、太监的尸体,腥臭的血流得到处都是,更甚至夸张到形成了一处低洼。   林婳胃里猛地升腾起一股酸水,她猛地捂住嘴,一手用力地捶了捶胸口,抬脚避开这些尸体向长明宫跑去。   一路奔到长明宫外,才停下了脚步,大口喘气往里走去,不想撞见从里面走出来的林国公和表哥叶庭风,两人身上都穿着盔甲,拿了利器,袍角还沾了血迹。   “你怎么来了 ?”林国公见她还是一个人,眉头不由一蹙道:“叛乱才刚刚平息,保不齐就有落了单的,你若是撞见了怎么办?”   “爹,皇上呢?”林婳问。   叶庭风回道:“皇上在里面。”   话落,林婳便一个箭步踏进殿内去,看到坐在床榻上的萧弈洵只着了中衣,正让太医包扎胳膊上的伤口。   “洵哥哥!”林婳惊得扑过去,抱着他狂掉金豆子,“你没事就好,幸好你没事。”   萧弈洵用没受伤的那只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声音有些嘶哑道:“我没事,只是受了轻伤。”   “呜呜……”林婳呜咽了一阵,好容易缓和了情绪,“我不能没有你,若你死了,我也就同你一起去了。”   突然得到真情告白,萧弈洵微微一怔,随即抿嘴浅笑,抬手让太医退下,手臂一收,将她揽入怀中,“你还在,我怎么会舍得去死?婳儿,我爱你。”   林婳抱紧了他,“萧弈洵,我也爱你,我爱你。”   两人紧紧相拥,像是要将对方揉进彼此的身体里,片刻后,林婳反应过来,赶紧推开他,“你的伤。”   萧弈洵抬了抬右手胳膊,“没什么大碍,只是轻伤。”   “我是说你胸口啊,”林婳伸手扯他的衣襟,“不是中箭了吗?方才我那么用力地撞了你一下,可别碰到你的伤口了。”   衣襟被扯开,他宽阔的胸膛露了出来,然而只有一道旧伤的疤痕,并没有新的伤口。   林婳伸手摸了摸那道疤痕,是他替自己挡刀伤留下的,“你不是替舒妃挡了箭吗?怎么没有伤口。”   萧弈洵失声大笑,伸手将她拉到腿上来,捏着她白嫩的小手,道:“我又不傻,动不动地就去替人挡箭,朕这条命可金贵了!也就只有你,朕才心甘情愿地把命赔出去,也要护你周全。”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林婳被他的深情眸看得心口悸动不已,但这次目光没躲开,而是直直地望着他,接受他的爱意,也将自己的满腔爱意回馈过去。   萧弈洵手掌抚上她极有肉.感的腰身,不紧不慢地将整件事道来。   原来是平南王的势力被瓦解掉之后,表面上平南王不动声色,之后监视他的暗卫不注意隐匿了起来。   萧弈洵出宫祈福,是为了引平南王出手,平南王果然沉不住气派人刺杀,不过只是几个虾兵蟹将,平南王的踪迹还是无处可寻,萧弈洵便在这次刺杀中,故意装受了重伤,还放出为舒妃挡箭的话来迷惑平南王。   只是万万没料到,平南王的势力隐藏得那么深,居然在巡防营还有暗桩,且兵行险着,就在当天夜里就策划了叛乱,带着倒戈向他的叛军攻入皇宫,想来一出“擒贼先擒王”。   幸而萧弈洵早就调了一部分兵将在盛京外驻扎,命林国公和叶庭风领兵,这才及时解了宫变之困,擒拿住了平南王。   林婳不好意思地埋首在他怀里,“那你不早些告知我一声,害得我——”   “吃醋了?”萧弈洵低声笑问。   “才没有。”   “哦?”萧弈洵微微挑眉,眼中露出一丝戏谑。   “嗯,吃醋了。”林婳拉住萧弈洵的手按在心口位置,“难受到心口疼,想着怎么会有这样的负心汉,前一日还在浓情蜜意,第二天就能为别人挡箭,嫉妒得我简直要跟太后一起去温泉行宫,以后就不回来了。”   “以后不会了,”萧弈洵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以后你想吃醋的机会都没有了。”   “嗯?”林婳诧异他话中的意思。   萧弈洵托了她起身,道:“昨晚可是没睡好?”   “嗯,”林婳点头,“提心吊胆了一晚。”   “那到内殿去睡一会?”萧弈洵道:“叛乱刚平定了,还有好些事需要我去处理,你去歇息,有什么话以后多的是时间说。”   神经松懈下来,身体终于感觉到了累。   林婳点点头,往内殿去,就在龙床上合衣睡下了,赶来的绿翘和月橘在外间候着。   等睡一觉醒来,尚宫局的尚宫大人带着一众女官前来请安,顺便递交上一堆后宫事务,需要她处理。   “舒妃呢?”林婳道:“这些事一向是她处理的啊。”   尚宫大人惊愕了下,旋即道:“皇后娘娘,您还不知道吗?舒妃娘娘在此次宫变中殁了。”   “什么?”林婳大惊,看向一旁的绿翘和月橘,只见得绿翘点了点头,小声道:“娘娘,方才还没来得及同您说,除了舒妃娘娘,就连王婕妤、李美人也遭叛军伤害了,甚至连冷宫里的周才人和容美人都没逃过,被一把火烧没了。”   林婳惊得愣住,这意思是后宫之中,皇上的女人只有她一个还活着了?   又听得尚宫大人道:“如今六宫之中只有皇后娘娘您能主事了,除了殁了的诸位娘娘,还没了好些太监宫女。”   林婳怔怔起身,走到尚宫大人面前,接过了这次宫变里造成的各项需要处理事项的记事簿,没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重新执掌皇后的后宫管理之权。   她一一吩咐下去,按照祖宗订下的规矩,厚葬了舒妃、王婕妤等人,甚至这次没了的宫女和太监也一并厚葬,给他们的家人发放一笔抚恤金。   其余的事,在苏姑姑和尚宫大人的协助下,也开始一件件的处理。   ……   夜晚,林婳还在挑灯处理后宫琐事,这么庞大的后宫,大小事务凑在一起,处理起来可不简单。   “怎么还没睡?”萧弈洵走近殿内,只见他着了一身月白色的龙袍踏步而来,墨发半披,俊脸上擒着淡淡的笑意,眸光温柔望来。   林婳拉住他没受伤的那只手,轻轻一拽,站起身来,笑道:“等你啊,顺便处理一下后宫的琐事。”   “能应付吗?”   “当然,”林婳点着头,自豪地扬了扬下巴,“我是谁?这点事可难不倒我的。”   萧弈洵笑道:“别累着了,尚宫局养了那么多人,有什么事叫她们去弄,不必事事亲力亲为。”他说着,揽着林婳往内殿去,“天色不早了,歇息吧。”   林婳娇羞浅笑了下,待宽了衣裳,走过来抱住萧弈洵劲瘦的腰身,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胸膛。   萧弈洵一怔,抚了抚她的秀发,无奈笑道:“我好困。”   这话说得,林婳脸蛋一红,赶紧松手往床上爬,“那,那睡觉吧。”   两人躺下后,萧弈洵长臂一伸,将林婳拽进怀里,拥着她入睡,大大的手掌轻轻地摩挲着她的后背,“睡吧。”   林婳哪里睡得着,方才处理后宫事务时,看到了舒妃主办的选秀目录,已然挑好了二十位秀女,其中不乏容貌无双、秀外慧中的女子,如今就等着召见进宫,仅供皇上挑选。   “皇上,”林婳缓缓出声道:“这次宫变后,各宫的妃嫔都遭了难,如今后宫人才凋零。年前舒妃提了说给皇上您选秀,秀女已经选好了,不知皇上您准备何时召这些秀女进宫面圣?”   “恩,”萧弈洵低叹一声,困得眼皮都睁不开,手臂紧了紧她的腰,闷声道:“饶了我吧!你不是不知我只要你一人,也只碰得了你一人。”   “那不选秀女了?”林婳问。   “不选。”萧弈洵把林婳往怀里一按,命令道:“睡觉!”   “这好吗?历朝历代,后宫还从未有过这样的先例,皇上怎能只有一个皇后,没有妃嫔?”林婳有点不敢相信,他是开玩笑?还是说真的?   历来都是帝王有宠妃,但未曾见过帝王为了独宠一个女人,而只有一个女人。   萧弈洵强打起精神来,手掌抚了抚林婳的脸颊,笑着道:“我方才是不是说得不够认真,不够清楚?那你挺好了,从今往后,我萧弈洵只有林婳一个女人,只有林婳这一个皇后,朕不用再选秀女,也不要其他女人,只要你林婳一个。”   “可其他人——”   “朕的事,其他人管不着,”萧弈洵道:“我跟你阿姐两个人像傀儡一样被先帝安排成亲,你阿姐不能与相爱的人相守,我也只能把自己心底的感情埋藏,这都不是我们所希望的。”   “每个人都有权利得到偏爱,而不是在别人感情里的多余。朕已经有了你,若再选秀女进宫,岂不是叫人来坐冷板凳,耽搁了人家的一生?”   林婳顺势问道:“你知道我阿姐的事,那我偷偷带慕长清入宫,你也知道?”   萧弈洵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朕不提这事,你还非要提,就不怕欺君之罪?”   林婳依偎进他怀里,“你才不会,若是生气了,那早就治了我的罪了。”   萧弈洵宠溺地笑道:“是,知道呢。你这么明晃晃的,还做贼心虚地带了外人入宫,我想不看见,想不认出来都难。”   “但是朕不介意,因为他们都是你在意的亲人,我在意你,所以会保护他们,”萧弈洵微微一顿,低叹道:“只是没料到你阿姐会喝下打胎药,把孩子流了,本来我已经替她想好的后路,都是我一时大意。”   “你,你知道这件事?”林婳心口一震,方才她还不敢将此事说出来,毕竟是给皇帝戴绿帽子,这事放在谁身上受得了?   “嗯,知道,”萧弈洵点了点头,道:“孩子是不是我的,难道我会不知道?”   “那你不生气?”   萧弈洵笑了笑道:“不生气,只是觉得很遗憾没能帮上忙。”   “这都是阴差阳错的事。”林婳也伸手捏了捏他高挺的鼻梁,道:“你……是什么时候惦记上我的?”   “很早很早的时候,”萧弈洵捉住她作乱的手,眼中略带了一些委屈,“可是你总躲着我,我即便清楚知道你跟萧弈谦那小子订了亲,还是忍不住喜欢你。你不知道我有多嫉妒他,嫉妒他生来就拥有你。”   “本来想着这辈子就默默喜欢吧,呵呵……”萧弈洵忍不住笑了,“可是萧弈谦这小子不争气,硬是把你送到我身边来,那我岂有推开的道理,自然是欢天喜地的娶了你。”   萧弈洵修长的手指捏了捏她的美人尖,亲昵地吻了吻,“这可能就是上天注定的缘分吧!我们注定是一对。你呢?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朕的?”问到这个,萧弈洵一把擒住了林婳的肩膀,令她不能躲避开来,令她不能回避这个问题。   林婳被他炙热的目光盯得心虚,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得道:“我还以为你害了我阿姐,所以一直也搞不清楚自己心里在想什么。”   “哦!”萧弈洵恍然大悟道:“合着朕受了那么多苦,原来是因为这事啊!”   林婳赶紧哄他,双手搂住他的脖子,飞快地在他脸上亲了两口,“我错了,以后我会好好爱你的,心里就只有你一个。”   萧弈洵挑眉:“你还想有别人?”   “哪是这个意思?”林婳伸手捂脸,害羞道:“那我跟你说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萧弈洵饶有兴致地盯着她,发觉她的脸蛋变得绯红,心中不禁一动,手掌轻抚了下她的腰。   “你不许笑我啊,”林婳轻咬下唇,还犹豫了一会,这才道:“我以前做了一个梦。”   “梦?什么梦?”   林婳不好意思地将脸埋在他怀里,瓮声瓮气道:“蠢萌——”   “嗯?”萧弈洵没听清楚,“什么?”   “春……梦,”林婳提高了声音,抬起绯红的脸颊来,道:“我就是那个……梦见跟你做了夫妻间该做的事,想来那时便对你有意思了吧,不然我怎么会梦见这个?”   萧弈洵惊讶,还以为那个春日醉会让她不记得那个夜晚,没想到她记得,只不过当一场春梦了。   “呵呵……”萧弈洵在她发间吻了一吻,忍不住发笑道,“原来皇后这么早就开始觊觎朕了啊!”   林婳一拳头打在他胸前,娇嗔道:“都说了不许笑我!”   “嗯,我不笑,”萧弈洵盯着她娇嫩的唇瓣,覆身过去,“那朕……亲你可好?”   林婳羞得闭上眼睛,双手贴在他的胸膛上,能感觉到他胸膛上的起伏,好像又回到了那场旖旎的梦里,那场令她午夜梦回特别困扰、想不通的梦里。   就在这一夜又一夜的想不通和困扰中,她拨开云雾,爱上了萧弈洵。   “婳儿,在梦里朕是不是这般吻你?”他戏谑地问。   林婳面色涨红,“萧弈洵!”一把扑过去,在他脖子上咬上一口,“都说了不许笑我!”   “哈哈……”萧弈洵大笑不止,宠溺地道:“好,我错了,朕知道错啦!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