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诱妻为宠》 作者: 嗞咚   文案   苏语凝成亲那日,锣鼓喧天。   谢予安目送着大红花轿抬着她进了大哥的院子,他竭力忽视着心口的窒闷,一遍遍地告诉自己——解脱了。   那个连他名字都叫不清楚的傻子,以后再也不会纠缠于他了。   直到有一日,他看到小傻子依偎在他大哥怀里,羞赧细语道:“喜欢夫君。”   谢予安彻底绷断了理智,她怎么会懂什么叫喜欢!她只是个傻子!   他终于后悔了,怀着卑劣、万劫不复的心思,小心翼翼几近哀求地唤她,妄想她能再如从前一般对他。   然而,从前那个时时追着他身后的小傻子,却再也不肯施舍他一眼。   ****   人人都道苏语凝是痴儿,可在谢蕴清眼中,她只是纯稚的如同一张白纸。   而这张纸上该有什么,皆由他说了算。   谢蕴清:“乖,叫夫君。”   苏语凝懵懂的看着他,甜甜开口:“夫君。”   阴郁偏执伪君子VS又甜又娇小美人   ps:架空,特别空。   男主切开黑。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青梅竹马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苏语凝 ┃ 配角:谢蕴清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小娇妻是宠出来的。   立意:就算命运不公,也要勇敢面对,走出自己的精彩人生。 第001章   三月初春,乍暖还寒。   新抽了嫩芽的枝头青葱嫩绿,迎着风还有些颤巍巍,日头透过窗子漏进了暖阁之内。   不比外头的肃冷,暖阁里炭盆烧的热乎,还能听到一两声火星子溅起的噼啪声。   一女子正曲着腿跪坐在罗汉床上,足心弯如皎月,微微蜷缩起的脚趾饱满圆润的像是一颗颗珍珠。   圆臀勾着细腰,衣衫下隐约可见的曼妙身姿比那纤细的花枝还要娇上几分。   露出的一小截脖颈细长白凝,珍珠耳铛坠在小巧的耳垂上,巴掌大的小脸吹弹可破,因着屋内的热意,细如凝脂的脸颊上透着抹俏丽的红。   卷翘的眼睫压下,盖住了眼眸,菱唇轻动着,“一颗,两颗……”   “去将小姐那件狐裘的斗篷拿来,别看这日头大,出了门且冷着呢。”方嬷嬷使唤着丫鬟去耳房拿衣裳。   丫鬟月儿“诶”了一声,手脚麻利的跑到朱红色的大衣柜前,拿了斗篷出来。   方嬷嬷从月儿手里接过斗篷,对还在专心数着糖果子的苏语凝道:“凝姐儿,嬷嬷帮你穿衣裳。”   苏语凝闻言停下了动作,乖巧的侧过身让方嬷嬷替她穿衣裳。   一张美得让人惊艳的脸,同时却有着一双干净的如同孩童一般的眼睛,清澈的就像一汪水。   方嬷嬷将斗篷披到她肩头,系了一个不松不紧的结。   待方嬷嬷做完,苏语凝又转过身,抓起碟子里的糖果子一颗一颗的往手绢里放。   方嬷嬷笑问道:“凝姐儿怎么带这么多糖果子?”   “这些是带给清清和鱼鱼的。”说完,苏语凝像是想到了什么,忙抬起白嫩嫩的手捂住自己的嘴。   清澈漂亮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一脸犯了错的样子。   方嬷嬷不解道:“这是怎么了?”   苏语凝抿抿唇,放下手糯糯道:“爹爹说过,不可以再叫清清了。”   方嬷嬷心思通透,苏语凝还懵懵懂懂的想不明白,她一听就知道老爷此举的原因了。   来年小姐就及笄了,与谢家二少爷的亲事也就在眼前了,自然不能再跟幼时一般称呼未来的大伯。   方嬷嬷耐心的跟苏语凝解释,“老爷说得不错,小姐如今长大了,可不比小时候,确实不能这么叫了,若是让旁人听见,可该就惹了笑话去了。”   听方嬷嬷这么说,苏语凝立刻就点头保证,“妧妧以后都不这么叫了!”   她其实知道总有人悄悄在背后笑她是傻子,可她明明一点也不傻,爹爹也总夸她聪明的。   见苏语凝垂着睫情绪低落,方嬷嬷心里也不是滋味。   她是看着苏语凝长大的,小姐幼时也是极为聪明伶俐的,乖巧懂事,别提有多讨人喜欢了,若不是出了那场意外,又怎会是现在这样子。   好在老爷和夫人都极疼爱这唯一的女儿,纵然她没有了玲珑的心思,甚至反应都比常人迟缓,也从未有过半分冷落,亦没有再生养,反而更矜贵的娇养着,从不苛求拘束,才将她养成现在这样,心智纯净的像个孩子。   不仅如此,就连苏语凝与谢家的这门亲事都是一等一的好。   谢家是城中的大家,田产遍布,当铺,钱庄……什么生意都做,还有着江南最大的蜀锦织造庄,那都是往宫里送的,是皇商。   与谢家不同,苏家祖上是在吏部任郎中的,后来苏高祖告老还乡,举家迁到了这里,当了个员外。   当年苏高祖于谢家家主有恩,又助他发家,两家的交情便是在那时候打下的,是世交。   而今苏府也早已从了商,产业虽不如谢家那般大,但除去谢家,那便是苏家了,两家的财力几乎占了整个江南四郡的七成。   这门亲事也是在娘腹中就定下的。   月儿挑开帘帐进来,“小姐,二小姐来了,说是不进来了,就在外头等你呢。”   “二姐姐来了!”   苏语凝一下就忘了刚才的不开心,迫不及待的跳到了地上,光光秃秃的脚心踩在花砖上,凉的她一下就缩起了脚。   苏语凝瞪大了眼睛,脚背交错着蹭了蹭,好冰好冰。   她四处看了看也不见自己的绣鞋,急道:“月儿,鞋子不见了。”   “小姐别急,奴婢这就找找。”月儿弯腰一看,就找到了被苏语凝踢到罗汉床下的绣鞋。   穿上绣鞋,苏语凝仔细的将手绢里的糖果子包了起来,塞进腰间嬷嬷亲手给她缝的荷包里才走了出去。   苏语凝小跑到院中,“二姐姐!”   苏悠替她整理了一下斗篷,笑道:“怎么跑那么急,小心摔着。”   苏悠是三房所生,四个姐妹中就属她最疼爱苏语凝。   “我怕二姐姐等久了,你怎么都不进来。”苏语凝细软的声音带着些娇糯。   苏悠道:“我好不容易走暖和了,去你那暖阁里一坐,出来不就又冷了。”   苏语凝点头,缩了缩光溜溜的脖子,她现在就好冷。   两人走在铺着鹅卵石的小径上,苏语凝悄摸捏了捏腰上挂着的荷包。   犹豫了良久才问道:“二姐姐要吃糖果子吗?”   她一共就带了九颗,清清三颗,鱼鱼三颗,剩下三颗是她的……忘记算二姐姐的了。   如果二姐姐想吃,那她就少吃一颗吧。   苏悠看她纠结的样子就知道怎么回事了,笑道:“二姐不吃。”   苏语凝悄悄地吐出一口气,还好。   走过抄手游廊就到了花厅。   还未进去苏语凝就听到里头传来一阵干呕的声音。   “大嫂,我瞧着还是让郎中来看看,开几贴药服下,多少能减轻些。”   苏语凝原本还笑吟吟的脸一下就僵住了,神色茫然无措,母亲病了吗?为什么要喝药?   “不碍事。”叶柔声音虚弱。   母亲真的生病了!   苏语凝白着脸跌跌撞撞的跑进花厅,那动静大的,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二夫人陈素华抚着胸口,“我说四姐儿,你这着急忙活的,可把我们吓了一跳。”   老夫人本要开口呵斥,见是苏语凝又缓和了神色。   叶柔胃腹还翻涌着,脸色极差。   苏语凝见状急得眼睛都红了,却也没忘了先跟老夫人请安。   “祖母。”细软发颤的声音,像是快要哭出来了。   “怎么还哭上了?来,坐祖母这。”老夫人拍了拍身侧的位置。“谁欺负我们妧妧了。”   要说整个苏府最宠苏语凝的那就是老夫人了,苏语凝自幼就养在老夫人膝下,聪明伶俐最能讨得她的欢心,后来出了意外,老夫人就更是心疼偏爱她。   苏语凝不肯动,眉心紧紧蹙起。   “母亲,你是不是生病了?”   她很害怕,母亲吐成那样,一定是很严重的病!   众人一时语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才恍然明白过来,苏语凝是误会了,一时啼笑皆非。   “哎呦,我说四姐儿,你母亲哪是生病了。”二夫人笑的泪花都出来了。   站在她身后的苏菀烟浅浅的抿着唇,眼中却快速闪过嘲讽,傻子就是傻子,连害喜和生病都分不清。   老夫人道:“老大媳妇,你还没将这事告诉妧妧?”   叶柔点头,她怕女儿会多想,一直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   苏语凝还在伤心,可看每个人都在笑,呆愣愣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老夫人道:“你母亲不是生病,是有身孕了。”   苏语凝眸色茫然,歪头看着叶柔还没有显怀的肚子,后知后觉道:“娘亲是要给我生小娃娃了吗?”   她知道怀孕就是要生小娃娃了,她见过大姐怀孕的样子,肚子一点点就变大了,然后小娃娃就出来了。   她稚气的话又将众人给逗乐了。   叶柔没有从她脸上看到难过的神色才松了一口气。   “妧妧喜欢小娃娃吗?”   “嗯!”   苏语凝用力地点头,她见过她的小侄儿,软噗噗,白嫩嫩的像个瓷娃娃一样有趣。   弄清楚母亲不是生病,苏语凝才高高兴兴的坐到了老夫人身边。   “祖母。”苏语凝拉着老夫人的手,献宝似的说,“我又学会了一首诗,我念给您听。”   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背,“好,祖母听着。”   苏菀烟心中不住地冷笑,苏语凝念的诗就连刚识字的孩童都会背,祖母却稀罕的跟什么似的。   祖母不喜欢二房,连带着也不喜欢她,无论她做什么都比不上这个傻子,怎么就能偏心偏成这样。   看时辰不早了,老夫人对叶柔道:“你这身子不宜操劳,就让老三媳妇带着几个姐儿去谢府吧。”   陈素华是个藏不住情绪的,当即就拉下了了脸,心中怨怼老夫人的安排。   大房她争抢不过就算了,现在连三房也要压她一头!   陈素华面瘦眼长,柳眉唇红,是一张精明的脸,但也能看出是个美人,否则当年苏二爷也不会顶撞了老太爷和老夫人,硬要娶她过门。   苏老夫人本就对陈氏存了看法,后来人进了门,她身上那股子市侩精明,斤斤计较的小家子气就更是让苏老夫人不喜,便一直冷落二房。   叶柔也确实觉得身子不适,于是对三夫人交代道:“给谢老夫人贺寿的礼已经备好了,三妹直接问管家拿就是了。”   三夫人徐文绣点头应下,带着苏语凝,苏悠和苏菀烟出了府。   马车到时,谢府外早已是宾客如潮,有交情想维持交情的,没交情想攀交情的都来了。   仆人在府外接引,看到苏府的马车,管家立刻亲自上前接待。   “苏夫人,三位小姐,快里头请。”   谢夫人顾梦岚迎上前亲热道:“可算等到你们了,母亲早早就盼着你们来了。”   苏语凝三人纷纷朝谢夫人行了礼。   谢夫人笑道:“二姐儿,三姐儿,妧妧都来了。”她往后看了看,“怎么不见叶柔。”   三夫人道:“大嫂有了身孕,不宜多走动。”   “这是大好的事啊。”谢夫人面露喜色。   “可不是。”三夫人与她说笑着往内院走去。   作者有话说:   开新文啦~划重点,架空!架空!空空荡荡的空~   接档文《娇缚》求收藏~ 第002章   “祝老夫人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苏语凝婷婷袅袅的往那里一站,就能晃了人的眼,可一开口稚态样子就能让人觉察不不对劲来,神态语气分明不是她这个年岁该有的。   谢老夫人对这个未来的孙媳是不满意的,她对苏语凝虽然也有心疼可惜,可那是站在旁观者的角度。   可真的要让这样一个反应迟钝,别人说一遍就懂,而她却要反反复复想上许久才能明白的女子做他们谢家的媳妇儿,她怎么能满意。   谢老夫人颔首和蔼道:“凝姐儿有心了。”   态度不冷不热。   苏语凝不聪慧,反应也慢,但对旁人于自己的态度却是十分敏感的,她知道谢老夫人不太喜欢自己。   苏语凝像鹌鹑一样的垂下了脑袋。   ……   南城戏楼。   雅间内,水晶珠帘后,一个粉头正抱着琵琶弹唱着小曲儿。   身姿翘,嗓音娇,唱得曲子能勾得人酥了半边身子。   再往里,坐着的是几个公子哥儿。   “今日可是你祖母的寿辰,你倒好,要我们陪你在这听戏。”贺敬之含住怀中粉头递到唇边的葡萄,打趣道:“回头去晚了,我爹非教训我不可。”   “怕甚。”说话得男子散漫的支着手肘靠在窗子边,漫不经心的看着楼下大堂台上唱曲的戏子,神色傲然懒怠。   “没错。”沈州朗笑道:“天塌下来有谢兄顶着,还怕你爹那顿揍不成。”   谢予安沉默不语,显然兴致缺缺。   珠帘被挑开,此间的头牌春莺端着酒壶款款而来,轻曳着身姿坐到了谢予安身旁,软语道:“二公子,奴家替您倒酒。”   春莹纤纤玉手端着酒杯递上前,谢予安抬手一隔,头也不回道:“不必,退下吧。”   春莺咬唇退到了一旁,来这处的世家公子哪个能抗拒得了她,只有谢二公子,难啃得很。   众所周知,谢二公子向来只消遣听曲儿,从来不会碰这勾栏之地的女子。   贺敬之多喝了两杯酒,看着娇滴滴的美人受了冷落,楚楚可怜的样儿,心肠就化作了水了,口不择言道:“我说,你今日来这就是为了躲那傻子的吧。”   谢予安俊脸一沉,极冷的一眼扫来,贺敬之立马噤了声,酒劲也散了些。   谢予安本就心烦意乱,这下更是没了兴致,不耐烦的甩袖起身,“走了。”   ……   婢女引着苏语凝三人游园。   各家夫人都留在谢老夫人处闲谈,小辈女眷则在园子里游玩。   谢府的园子极大,说是个园林也不过分,莲池、水榭、亭台高低错落。   曲折深幽的园子,头一回来的人恐怕都会在里面迷了方向,苏语凝却熟门熟路。   小时候母亲隔三差五的就带她来谢府,她同清清和鱼鱼就是在这里玩的。   水榭里坐着不少人,男女皆有,能出现在这里的大多是世家子弟,非富则贵。   婢女才带着几人过来,就引得所有人侧目看来。   白色狐裘斗篷上宽厚的帽檐遮去了半张脸,只露出了琼鼻樱唇,光是如此也能看出其好颜色。   不似其他女子身上或清雅或浓郁的熏香,这女子走过之处竟然是淡淡的奶香味儿……就跟那还在襁褓里婴儿差不多。   众人都好奇想看看这帽檐之下的容貌。   葱白的手指抓着帽檐往后一拉,露出的脸滟如水芙蓉。   见者心下唏嘘,原来是苏家那个傻子,可惜啊……   但凡苏语凝生得再普通些,或是再疯傻的彻底一点,旁人也不会觉得如此可惜,偏偏就是反应迟钝的样子毁了这幅好容貌。   众人纷纷起身邀请三人入座。   “妧妧,我们坐这里。”苏悠带着她到了一张圆桌旁。   这桌着的是高家姐妹,高家与苏家也有生意往来,几人还算熟识。   苏悠与苏菀烟双双入座,苏语凝却站着一动不动。   苏悠轻声叫她,“妧妧?”   “二姐姐,清……”苏语凝顿了顿,不习惯的改口道:“少卿哥哥和鱼鱼怎么不在?”   苏语凝转着眼睛左右找了一圈,都没有找到想找的人,她垂下眼,有些失望的捏了捏腰间绣着小莺雀儿的荷包。   怎么都不在呢,她还带了好多糖果子呢。   纤如蝉翼般的眼睫轻轻垂下,楚楚可怜的样子,让人见了都忍不住心生怜惜。   只是真正生出这怜惜之意的大多是男子罢了。   反观在座的女子,谁不艳羡苏语凝这样的容貌,家世……甚至还被许给了谢家最得宠的二少爷。   一个傻子却是整个苏家的掌上明珠,就是二房三房的小姐再出挑,那也是没得比。   让人怎么能不嫉妒。   可又恰恰也因为苏语凝是傻子,她们又生出那装模作样的怜悯心。   叹可惜的同时,又暗自嘲讽,也不知道谢二公子得了这么个痴傻美人是该笑还是该哭。   苏悠也不知道那两人在哪里,自然也无法回答她,“二位公子或许是在忙,妧妧别急,等吃席的时候总能见到的。”   苏语凝又转头问带她们来的婢女,“少卿哥哥和鱼鱼呢?”   一双美目滴溜溜看着那婢女,直看得那婢女愣了愣,才垂头答道:“奴婢也不知。”   有哪个正常女子会不知羞耻在大庭广众之下追问男子去向的,听着周围人的窃窃私语,苏菀烟觉得无比难堪。   她拉了拉苏语凝,柔声道:“妧妧,快坐吧。”   苏语凝沮丧地坐了下来。   才坐下,身后的青石板上就传来了车轱辘滚过的声音,苏语凝眼睛一亮,飞快的转过身。   “清清!”   苏语凝兴奋之下就将父亲的交代抛到了脑后,起身提着裙摆跑出了水榭。   苏悠想抓住她已经迟了。   夏云推着轮椅停在了湖中央的青石长廊上。   坐在轮椅上的男子乌发玉冠,清简雅致的月白牙的衣袍下是略显单薄的身形,无暇如玉的面容风姿无双。   而他的腿上则盖着一条薄薄的毯子……人人都知道,谢家大公子不良于行。   苏语凝小跑至谢蕴清跟前,脸上的失落一扫而空,只剩欢喜。   瓷白娇嫩的小脸被风吹的泛起了红,厚重的狐裘将她裹的娇娇小小的。   谢蕴清看着她,浅笑开口,“妧妧。”   “清……少卿哥哥,你猜我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苏语凝把手藏在背后,微弯下身平视着他,眸子亮晶晶的。   谢蕴清愣了愣,“妧妧叫我什么?”   少卿是他的表字,可小姑娘从来也没有这么叫过他。   苏语凝皱了皱鼻尖,温温吞吞道:“少卿哥哥,爹爹说不可以再叫你清清了。”   “原来如此。”谢蕴清只稍点了点头,似乎也并不在意苏语凝忽然的改口。   他扬眉笑道:“那让我来猜猜,语凝妹妹给我带了什么来……可是泥叫叫?”   苏语凝呆滞了一瞬,皱起眉心不解道:“你为何如此叫我?”   身旁亲近的人都叫她妧妧,清清突然这么叫她,是不想跟她一起玩了吗?   瘪下的唇角已经透出委屈了。   谢蕴清失笑道:“你叫我少卿哥哥,我自然该唤你语凝妹妹才是。”   “可是……”苏语凝觉得他说的没错,可她不喜欢这样,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她着急的时候就会像兔子一样红了眼眶。   谢蕴清盯着她,“语凝妹妹不喜欢我这么叫你?”   “不喜欢。”苏语凝连声音都变得着急。   谢蕴清:“我也不喜欢妧妧那么叫我。”   苏语凝满脸纠结,可是爹爹说不可以这样叫,而且嬷嬷说别人听到了会笑话她的。   苏语凝想了个办法,“那我以后偷偷叫你清清好不好?就咱们俩的时候。”   她抬眼瞄了眼推着轮椅的夏云,面露难色。   夏云面无表情道:“四姑娘就当我不存在。”   苏语凝:就这么办。   “好不好?”   小姑娘娇软软的声音带着试探,她知道这样不公平,所以想先商量试试。   亲卿爱卿,是以卿卿。我不卿卿,谁当卿卿。(1)   谢蕴清想起了年幼时,他第一次在书里读到这段话时的情形。   薄唇动了动,“好。”   水榭内众人听不清两人说的什么,但刚才苏语凝刚才叫谢蕴清的那一声可是都听见了。   清清还是……卿卿?   她不是和谢家二公子有婚约吗,怎么还与大公子纠缠不清。   实在是两人的模样都太过好,涟漪轻荡的湖面之上,清隽温雅的公子,与惊艳脱俗的美人,画面美得如同是一幅画。   让人差点忘了苏语凝是个傻子了。   一个傻子,无论做出什么,就都不奇怪了。   “清清猜错了,不是泥叫叫。”苏语凝眉眼弯弯,将手里的宝贝捧了出来。   几缕细碎的发丝贴着脸颊垂落,蜿蜒在了那一小截露着的白颈上。   谢蕴清低头看着她手中的糖果子,红彤彤挂着糖霜的糖果子在她白嫩嫩的手心里看起来可爱极了。   他捻起一颗放到嘴里,糖果子上还带着她身上独有的奶香味。   苏语凝喜滋滋的看着他,“甜吧?”   谢蕴清笑道:“嗯,很甜。”   他又拿起两颗,苏语凝才将手绢重新包好,塞回了荷包里。   作者有话说:   感谢小天使:“KUMA璐璐”送出营养液12瓶,“紫水芹”送出营养液1瓶,比心~   注(一)摘自《世说新语.惑溺》 第003章   见苏语凝总算将惦记了一路的糖果子分享出去了,苏悠才走上前。   谢蕴清问:“妧妧今日好像特别高兴。”   那双干净清澈的眸子里半点藏不住事,明明白白写着:快来问我。   让他都不忍心不好奇。   “嗯!我就要有小娃娃了。”   谢蕴清像是跟她一样高兴,“是方嬷嬷又给你缝新娃娃了?”   小时候苏语凝有一只走到哪带到哪的布老虎,直到有一次玩耍时不甚掉到了池子里,打那之后她就再也没带出来过。   他还记得那时,小姑娘抱着好不容易捞起来已经湿透的布老虎,哭得别提都多伤心了。   三岁的奶娃娃哭起来惊天动地,而他和二弟被父亲已没照顾好妹妹为由,不由分说的一人赏了一顿。   苏语凝却摇了摇头,指了指自己的肚子,“是这里的娃娃。”   谢蕴清脸上的笑一顿,目光从她天真稚气的脸上移开,看向她平坦的肚子,眸色深沉。   茶白的对襟衫子上还绣着一朵朵小小的鸢尾花,这肚子里头会有什么东西。   推着轮椅的夏云脸上表情精彩,四姑娘又说得什么胡话。   苏悠才一走近,就听到苏语凝又语出惊人了,还好不是在水榭内,要不然让那些人听去,再往外胡乱一传可就麻烦了。   “谢公子。”苏悠朝着谢蕴清稍一点颔首。   谢蕴清朝她拱手笑道:“苏二姑娘。”   苏悠将苏语凝拉到自己身侧,解释道:“小妹适才没说清楚,是我大伯母有了身孕。”   苏语凝在一旁点头如捣蒜。   那对珍珠耳铛跟着晃了起来,扯着小小的耳垂,那抹粉嫩比珍珠还要透白好看。   谢蕴清眸光微动,这珍珠耳铛衬不上她。   不动声色的收回目光,道了恭喜。   又侧目对苏语凝道:“也恭喜妧妧。”   谢蕴清口吻带笑,眸中纵容着宠溺,他竟也差点着了小姑娘的道了,果真是关心则乱。   谢蕴清的称呼却让苏悠皱起了眉。   他与妧妧是青梅竹马不错,但今时不同往日。   两人早已不是孩童,妧妧心性稚幼,可他不是,怎么还能如此称呼未来的弟媳,岂不遭人诟病。   她窥看不出谢蕴清的心思,但心里却隐有担忧,但愿他只是将妧妧当妹妹看待。   “妧妧不去找二公子玩吗?”苏悠提醒道。   苏语凝问谢蕴清,“少卿哥哥知道鱼鱼在哪里吗?”   谢蕴清看着她无比清澈的眼睛,道:“他去布庄了,差不多也该回来了。”   “那咱们去等他吧。”苏语凝说话的时候是盯着谢蕴清的。   极美的双眼雾蒙蒙的,谁能拒绝?   苏悠紧张的看着谢蕴清,生怕他应下来。   “我就不去了。”谢蕴清看向水榭内的人,“有客在。”   “哦,那我走啦。”苏语凝细软的声音闷闷的,有些失望。   谢蕴清点头,“嗯。”   狐裘擦过他身侧,小姑娘已经走远了,他微屈起手指,那两颗躺在他掌心的糖果子也滚动了一下。   还不是走了。   撒谎,又一次。   夏云怎么不了解自家少爷的脾性,他表现的有多平静,就说明怒意有多浓,反着来。   现在还好,若是笑了……   夏云觉得脖子后有点发凉,“少爷。”   谢蕴清拿起一颗糖果子推进口中,咬碎。“走吧。”   “谢大公子要过来了。”   “你看看我的发簪带歪了没有。”   几个女子在窃窃私语,语气兴奋。   苏菀烟听着周遭的私语声,朝湖中心的人看去。   谢蕴清年幼早慧,待人谦恭有礼,又是嫡长子,自小就深得谢老太爷喜爱,风光无限。   可惜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七岁那年谢蕴清伤了腿,就再不得器重,往后谢家也不会由他掌家。   可就是再不济,那也是谢家的大少爷,这些小门小户的能攀上自然也是了不得。   她却是看不上的,一个瘸子,配那傻子倒是正好。   可看着夏云推动轮椅,苏菀烟还是不自觉的摆动了一下腰肢,微微挺直了身体。   这个男人的模样实在是生得太好了。   湖心上,风吹动他一尘不染的的衣袍,飘逸如风,周身气质俊逸清冷,在湖光潋滟之间是何等的仙逸惑人。   水榭内的人还在等着谢蕴清过去,哪知夏云却推动轮椅调转了方向。   主仆两就这么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苏语凝带着苏悠在园子里兜兜转转,走过一条垂柳小径,再往前就到垂花门下了。   谢予安自照壁后走出,身后跟着沈州和贺敬之。   他目不斜视的朝着抄手游廊走去。   贺敬之咳了咳,“子衍,前头。”   谢予安跨上石阶的脚步一顿,一偏过头就看到了正立于垂花门下,笑吟吟看着自己的苏语凝。   如小鹿一般双眸黝亮,闪着雀跃,如果不是苏悠拉着她,恐怕早就跑过来了。   看着苏语凝天真烂漫,万般美好的样子,他积压在心里的滞堵与矛盾就如同一杆失了平衡的秤,一侧暂时倾斜了下去。   步子才要迈出,谢予安又下意识的垂头嗅了嗅,确保自己身上没有戏楼里的脂粉香。   瞥见沈州和贺敬之眼底的戏谑,眸色复又沉下来,才下去的烦躁又涌了上来。   而苏语凝还是一如既往,懵懂毫无所知的样子,她哪里懂他的烦闷。   见谢予安还没有过来,苏语凝有些迫不及待的垫了垫脚。   二姐姐怎么拉着她,她都不能过去找鱼鱼了。   谢予安压下思绪,不耐的对身后两人道:“你们先进去吧。”   沈州和贺敬之朝苏语凝二人拱手致意后,才转身离开。   见谢予安朝自己走来,苏语凝挣脱开苏悠的手,跑上前仰头看着他,“我等了你好久,你怎么才回来?”   黄鹂似的声音娇俏俏的,噘起的小嘴显然是有些不高兴。   突如其来的一问险些让谢予安生了慌乱。   他闪了闪眼眸,“我有些事,出去了一趟。”   少年的心虚苏语凝根本看不出来,即便能看出,她也不懂。   苏语凝一脸我就知道的样子,得意道:“我知道,你去布庄了。”   布庄?   谢予安语气略有僵硬,“你见过大哥了?”   苏语凝浑然不觉的点头。   这时苏悠也走了上前,“二公子。”   谢予安笑道:“苏二姑娘,许久不见。”   手腕一紧,一只小手已经抓了上来。   苏语凝刻意压低了些声音,神神秘秘道:“你猜我给你带什么好东西来了。”   手腕上的温度让谢予安觉得焦灼。   “是糖果子吧。”   苏语凝歪头“诶”了一声,“你是怎么猜到的?”   谢予安笑得有些勉强,“我运气好。”   她会带来的只有三样东西,泥叫叫,鲁班锁和糖果子,顺序也不会变,上回带来的鲁班锁,那这次就只会是糖果子。   谢予安从她手心里抓起三颗糖果子丢到了嘴里,甜味在口中蔓延开来,心中却复杂至极。   他是喜欢妧妧的,可他早就不喜这些极甜的东西了,也腻了这样的游戏。   作者有话说:   感谢小天使:“KUMA璐璐”送出营养液15瓶,“折花踏春溪”送出营养液6瓶,么哒~   接档文《娇缚》求收藏~   陆世子出门没看黄历,撞见一女子落水便好意出手相救,却不想被她却手脚并用的缠上,说什么也要以身相许。   如愿嫁给了陆怀衍后,季央才发现这个冷心冷情的夫君怎么与上辈子差别那么大。   “夫君,我腰疼。”季央柳腰轻折,等着陆怀衍将她抱入怀中。   哪知上辈子那个把她放在心尖上疼的人却只瞥了她一眼:“坐没坐相。”   季央始终想不明白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直到有一日,她不过是与表哥多说了几句话,却被陆怀衍发了狠地折腾了一宿。   就在她昏昏欲睡的时候,她听到一向云淡风轻的男人在她耳边颤声道:“你又想为了他,背叛我?”   “你我不舍得动,但你看我会不会放过他。”   *   上辈子剖心泣血的滋味陆怀衍到现在还记得清楚,他想过千万种惩罚季央的方式,也想过与她就此陌路。   可直到再次相遇的时候,他想通了,既然戒不掉,那就让她一辈子留在他身边,爱他。 第004章   回府的时候竟然飘起了雨,马车内放着碳炉,也不觉得冷,苏语凝缩在狐裘内,半阖着眼已经有些昏昏欲睡了。   “妧妧。”苏悠几番犹豫还是叫醒了她。   苏语凝困倦的撑起眼睑,揉了揉眼睛,咕哝道:“二姐姐……到了吗?”   她伸手去挑布帘,苏悠拦住了她,“还没到呢,二姐有话跟你说。”   苏语凝原本还懒洋洋的靠在马车上,但一听二姐姐有话跟她说,立时乖巧的坐正了身体。   “二姐是想说,妧妧往后……”看着苏语凝清澈的眼睛,苏悠犹豫了一瞬,接着道:“就只带给二公子一人的礼物可好?”   垂目静坐在一旁休息的苏菀烟,闻言抬起了眸。   苏语凝抿着唇,眉头都皱了起来,凝着小脸,好一会儿才道:“不好!”   然后垂下眼不再看苏悠,两根细白的手指绞紧。   她不愿意,她答应过会永远和清清一起玩的。   苏悠连叫了她两声,苏语凝还是执拗的不肯抬头。   苏悠一时有些无奈,她也不想和妧妧说这些,可一年的时间近在眼前,来年苏语凝就要与谢予安成亲了。   而她自己的亲事则定在了今年的六月,她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苏语凝。   出嫁后她就不能再时时照看着这个天真烂漫的小妹了,妧妧的心思太过简单,喜欢或者不喜欢,从不会去想那些弯弯道道,可就是再不懂,眼下也必须该懂了。   “妧妧。”苏悠语重心长的叫她。   二姐忽然严肃的声音让苏语凝有些惴惴,她闪着眼眸抬起头。   懵懂天真的样子,让苏悠心生不忍,她抚了抚苏语凝的发,“等来年妧妧及笄之后,就是大姑娘了,也要出嫁了。”   不比苏悠的感慨,苏语凝喜滋滋的点头,“我知道,我就要跟鱼鱼成亲了。”   以后他们就可以一直在一起玩了。   苏菀烟浅笑道:“妧妧知道成亲是何意吗?”她怕是当成过家家了吧。   苏语凝歪头想了一瞬,娇憨道:“就跟大姐和大姐夫一样,穿红衣,拜天地,然后住在一起。”   她转头问苏悠,“我说的对吗?”   苏悠笑了笑,“妧妧说的没错,成亲后妧妧会和夫君住在一起。”   知道自己说对了,苏语凝更加高兴,“夫君是鱼鱼。”   她知道的,他们是娃娃亲,成亲后会住在一起,吃饭也在一起,能日日一起玩,她喜欢鱼鱼。   苏菀烟心下冷笑,这个傻子,说她不懂她又都明白。   “没错。”苏悠借机道:“往后妧妧就是谢府的二夫人,于情于理都需和谢大公子避嫌。”   苏语凝又不说话了。   苏悠道:“否则,二公子会不高兴的。”   苏语凝认真地看着他,语气斩钉截铁,“鱼鱼不会。”他们自小都是一起玩的。   苏悠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跟她解释,她根本不懂男女之情,只是把两人当作从小玩到大的玩伴。   妧妧性子纯稚,他们也一直惯着她由着她的开心来……或许早早的就该让她明白这些。   思及此,苏悠秀眉紧紧蹙起,男女有别,谢蕴清又怎么会不知道大伯和弟媳之间尤其需要避嫌。   他却一如既往的放任着妧妧的不懂事。   “现在是不会,可等将来你二人成了夫妻,那便不同了。”苏悠正色道:“你与谢二公子才是夫妻一体,若再与旁的男子有过多的接触,岂不是让人说闲话。”   苏语凝鼻子有些发酸,失落的垂下眼,“不能一起玩了吗?”   可是她答应过清清的。   苏语凝的委屈难过让马车内的气氛跟着压抑了下来。   “二姐也不必如此担忧。”苏菀烟抢在苏悠开口前,充当好人,“妧妧自幼就与两位公子是玩伴,何况现今也不过是偶尔与大公子相见,又只是笑谈几句,相必二公子也不会介怀。”   苏语凝用力的点头,抓上苏菀烟的手臂,乌黑的眼睛睁的极大,“三姐姐说得对。”   “三妹。”苏悠皱眉,根本不认同她的说法。   苏菀烟叹道:“我也是心疼小妹。”她拍了拍苏语凝的手,“二姐太操之过急了。”   苏悠又如何会不心疼,妧妧是四岁的时候磕坏了脑袋,打那之后就变得有些与常人不同,不说痴傻,但确实是迟钝了些,有些事他们不说她就不懂,即便说了她也要花比常人更多的时间去想,如今骤然要她割舍自己儿时的玩伴,一定是伤心难过的。   苏悠也于心不忍,出嫁前有苏家护着她,可将来她也是要为人妻为人母的,谢予安未必就能一生待她如初。   发现苏语凝正偷偷觎着自己,苏悠朝她看去。   苏语凝见她看来,惊讶地张了张嘴,又立马垂下头,羽睫忽闪忽闪的,装作还没被发现的样子。   苏悠心中极为难受,叹了口气,没有再开口。   ……   苏语凝自从知道母亲有了身孕,就日日跑去叶柔那守着还在肚子里的小娃娃。   闲时,叶柔会坐在窗边给还未出生的孩子绣肚兜,她就在一旁陪着,摆弄着一排方嬷嬷给她缝的布娃娃,半点不觉无聊。   叶柔笑问:“妧妧怎么不去找二姐和三姐玩?”   女儿虽然乖巧,却是个没定性的,以往总要各个院子跑一遍,玩闹够了才能乖乖坐着。   “我要陪母亲和小娃娃。”苏语凝瞅着叶柔的肚子,她想看看肚子是怎么大起来的。   大姐嫁人后,回来了两回,第二回 的时候肚子一下就大了,她觉得稀奇的不得了,这回她要盯着。   叶柔见她那么高兴就由得她去了。   苏语凝在叶柔这里用了午膳,又去暖阁里小憩了一会儿,再睁开眼睛时,天色已经昏黄了下来。   苏语凝还迷瞪瞪的,以为自己一觉睡到了第二日,呢哝道:“月儿。”   看到进来的是在叶柔身边的伺候的采薇,苏语凝愣了一瞬,才想起自己是在母亲这里。   眼中朦胧迷离的水汽遮去了其中的迷惘,此刻半倚在美人榻上的苏语凝,姿态慵懒娇艳。   连日日见到她的采薇都忍不住惊叹。   这样的好颜色,却……怎么能叫人不惋惜。   采薇收起思绪,道:“小姐起得正当时,门房刚才来报,老爷的马车已经到街角了。”   苏语凝兴奋到连打了一半的哈欠都憋了回去,小脸被憋的鼓起了两个包。   好不容易才把一口气咽下去,她趿拉上绣鞋就往外跑去,嘴里还欢喜的叫着,“爹爹回来了!”   采薇拿起斗篷追出去,“小姐等等,外头冷。”   叶柔带着女儿等在了府外。   一看在苏府的马车,苏语凝就提着裙子跑到了道上。   “爹爹!”   苏谕齐还在马车上就听到了女儿甜甜的声音。   “是小妹。”说话的是苏宣,三房所生,苏悠的同胞大哥,也是苏语凝这一辈里唯一的男丁。   苏谕齐这趟出去了快月余,一听到女儿的声音,本原略有疲惫的面色变得柔和。   他叫停车夫,起身下了马车。   苏语凝跟只兔子似的蹦蹦跳跳地跑上前,一把抱住父亲的手臂。   “爹爹,你可算回来。”又伸长脖子朝苏宣道:“大哥!”   声音清脆响亮。   苏宣爽朗笑道:“才几日不见,妧妧好似又长高了。”   对于怎么哄这个妹妹高兴,他最拿手了。   “真的?”果然苏语凝唇角一翘,忙垫着脚尖问父亲,“爹爹瞧我高了吗?”   女儿如此俏皮可爱,苏谕齐直软到了心窝里,连日赶路的疲倦也没了,他抬手比划了下,又摸了摸她的头,“确实高了。”   叶柔走了上前,柔声道:“老爷。”   苏宣道:“大伯母。”   苏谕齐见她穿的单薄,连手炉也没有拿,握住她微凉的手低斥道:“怎么站在风里等,也不知道多穿些。”   叶柔已经过了花信的年纪,可成亲那么多年,容貌的变化却不大,眉目间都透着江南女子的柔美与细腻。   而苏谕齐身上的气质并不像是商人,反倒像是一个斯文的读书人,沉稳儒雅。   苏语凝的长相就是袭承了两人的优点。   “母亲知道爹爹回来,还专程换了衣裳呢。”苏语凝转着眼睛,看看爹爹又看看母亲,抿起嘴偷笑。   叶柔因着女儿的话,脸颊上都染上了薄薄的羞意,“不可胡说,我不小心弄脏了衣裳,才换了一件。”   苏谕齐笑看着她。   小辈都在,叶柔避开他的视线,柔声道:“快进去吧,母亲已经在等你们了。”   丫鬟进到正厅通传,“老夫人,老爷和大少爷来了。”   苏老夫人和二房三房的人都已经在了,正坐在一起吃茶说笑。   闻言,苏老夫人搁下茶盏,喜出望外,“总算来了。”   苏谕齐跨进门槛,道:“母亲。”   苏老夫人忙让下人看座,又叫苏宣到自己面前,拉着他左看右看,关切的道:“怎么才出门半个月,就瘦了一圈。”   苏宣笑道:“哪是瘦了,孙儿是拔条了。”   “胡说。”苏老夫人笑骂道:“你这年岁,哪还有拔条的。”   苏宣摸了摸鼻子,“孙儿这不是还未及冠,摸不准还是有些机会的。”   徐文绣摇头失笑道:“这孩子。”   苏老夫人也被他逗乐的合不拢嘴。   苏语凝则在一旁认真的点头,“大哥会长高的,我都长高了。”   “哦?”苏老夫朝苏语凝招了招手,“让祖母看看,可是真的长高了。”   叶柔笑道:“是苏宣说妧妧长高了。”   “爹爹也说长高了。”苏语凝孩子气的强调。   苏老夫人上下看了看苏语凝,介有其事的点头道:“嗯,是高了,祖母瞧着也高了。”   苏语凝得意的翘起嘴角,笑靥如花。   苏谕齐让苏宣拿出给几个姐儿带的东西。   胭脂,首饰,上好的布料,样样精致,苏府自然不缺这些,就是个心意,也让她们几个高兴高兴。   苏菀烟看到了一个雕工精美的盒子,正好奇里面是什么,苏宣已经拿起来给了苏语凝。   “这是大伯父特意花了半日为你挑选的。”   一听是爹爹特意买给自己的,苏语凝满心期盼的打开盒子,是一个红珊瑚手镯。   “好漂亮!”苏语凝惊叹出声。   手镯通体鲜红,色泽均匀,质地莹润,红珊瑚生长于深海,极难获取,由为珍贵,像这样品质的更是难得一见的珍品。   苏菀烟也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个手镯,可她知道这是独一份,只给苏语凝的。   苏语凝带上手镯,本就白凝纤细的手腕,配上这红润的珊瑚手镯,更显得白嫩细腻。   苏菀烟拿了一只白玉发簪,目光却始终看着苏语凝手上的手镯。   怎么什么好东西都是她的,都是他们的。   大房掌家,三房又生了唯一的男丁,只有她们二房,即没有实权,也不得祖母喜爱。   父亲又是个没志气的,她一定要为自己争取,苏菀烟握紧了手中的发簪。   苏老夫人在一旁问话苏谕齐,“你们这趟出去,事情办得可顺利。”   苏谕齐点头,“还算顺利,雍州那一片的生意算是稳了。”   “那就好。”苏老夫人点头,“徐家跟我们抢了那么久,多亏你亲自去了一趟。”   “还有个好消息没来得及告诉你。”   苏谕齐笑问:“什么好消息。”   苏老夫人卖了个关子,“老大媳妇,你自己说吧。”   苏谕齐看向自己的夫人,见她面带羞意的垂了垂眼,心中疑惑。   原本还在一旁拿着手镯爱不释手的苏语凝也竖起了耳朵,嘴边抿了一个娇俏的笑。   见叶柔伸手抚上肚子,苏谕齐先是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   “你、有身孕了?”提高了的声音没有之前从容。   叶柔点了点头,“你去雍州之前就怀疑了,只是还不确定,就没跟你说……两个月了。”   等母亲说完,苏语凝终于憋不住开口道:“郎中说,再八个月小娃娃就能出生了。”   很快她就能有个弟弟或者妹妹了。   苏语凝早早的就想好了,如果是弟弟她就教他玩鲁班锁,她已经会解好些个了,要是妹妹她就带她去抓蝴蝶!   苏谕齐看着妻女,欣喜之余又有些担忧。   入夜。   苏谕齐抚着妻子的肚子,欲言又止,“妧妧她……”   夫妻同心,叶柔自然知道苏谕齐心中的忧虑,她握住他的手,柔声道:“妧妧很期待这个孩子,日日都来我这里,说要陪着小娃娃呢。”   “那就好,那就好。”苏谕齐这才宽了心。   他年少得女,又是初为人父,那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可惜世事无常……他心疼女儿,又恐一碗水总是难端平的,便与妻子商议不再生养。   或是上回出了纰漏,现在妻子又再怀孕,想不到女儿如此欢喜,时机也合适。   他希望是个男孩,等他们百年之后,也能照顾女儿,不会让她没了依靠。   作者有话说:   感谢小天使:“KUMA璐璐”送出营养液15瓶,“即墨青里”送出营养液1瓶。 第005章   天稍转暖,满园的山桃花就争相开了。   一个少年坐在桃花树下,仔细看,才发现他坐着的是一把轮椅。   与园中嬉闹玩耍的孩童不同,他就这么一言不发地坐在树下,神态苍凉的根本不像是一个孩子,安静的让人心疼。   苍白消瘦的小脸上不见血色,唇色更是白的好似病容。   这时,那个总时不时朝他看过来的奶娃娃,迈着小短腿跑了过来。   噔噔噔的不一会儿人就跑到了眼前,她站着都没有他坐着高。   “清清,我们一去玩好不好?”   小娃娃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他,而此刻还是孩童的谢蕴清沉默着侧过头,没有说话,刻意的冷漠对待。   谢予安则隔着池塘在朝她招手,“妧妧妹妹,你快来看,我抓到蝈蝈了!”   看着他欢快跳起的样子,谢蕴清缓缓地垂下眼,紧盯着自己的双腿。   他原以为苏语凝一定会跑开,她向来最贪玩,却不想她这次竟在自己身旁坐了下来。   本来就只有丁点大奶娃娃,坐下来就更像个豆丁了。   小语凝费劲地仰头看着他,奶声奶气道:“你想玩什么,我陪你一起玩。”   谢蕴清不回答,她就继续喋喋不休。   “斗草。”   “推枣磨。”   “唔。”小语凝歪头想了想,“鲁班锁呢,可是我还不太会。”   “我没法陪你玩。”谢蕴清开口,声音干涩僵硬。   他猛然想起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说话了。   苏语凝抿着嘴,忽然起身跑开了。   谢蕴清瞳孔一缩,就这么一直看着一路跑的跌跌撞撞的苏语凝,半晌,才用力的别开了眼,眼眶酸涩不已。   可没过多久,他竟然又听见了去而复返脚步声,谢蕴清不受控制的心跳快了起来,他用力的握了握手心,心里是期盼的。   苏语凝大口喘着气,绑在发髻上的小花球还在晃动,瓷白的脸蛋儿也因为奔跑绯红了两坨,整个人就像是碟子里的粉团子。   谢蕴清见她一手提着个茶壶,另一只手抓着茶杯,袖口上还被壶嘴漏出的水打湿了一片。   “清清喝茶。”她将手里的东西捧到谢蕴清眼前。   原来她是觉得他口渴了才跑去拿水的,不是要放弃他……   “清清,你别难过,我会一直陪着你玩的,我推着你走。”   “清清。”   “清清。”   ……   一声一声,不绝于耳。   忽有一阵风过,吹落的桃花瓣飘落在了他如玉白的脸上,风流蕴藉。   谢蕴清拂落花瓣,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看着眼前的景像,眸色有些许的迷茫。   夏云从院外走进来,“少爷,夫人差人来请你去前厅用膳。”   “少爷若是不想去,我就去回了。”   谢蕴清眼中逐渐恢复清明,默了一瞬才从藤椅上站了起来,往外走去。   夏云连忙跟上,“少爷,拐也不要了吗?”   谢蕴清边走边说:“你若是想用就用吧。”   夏云挠了挠头,他要那玩意又没用。   走出倾云轩,谢蕴清才放慢了步子,脚步虚浮不稳,带着些许病态的姿势。   等快到花厅时干脆一步一瘸了。   顾梦岚见谢蕴清是自己走来的,忙放下手中的玉箸上前扶住他,担忧道:“怎么不用轮椅,倾云轩过来有好些路,你的腿吃得消吗?”   谢蕴清淡笑道:“母亲,我不碍事。”   他抽手朝谢承道:“父亲。”   “嗯。”谢承看了他一眼,淡漠道:“坐下吃饭吧。”   谢予安正吃着饭,停下来随口道了声“大哥”。   谢蕴清点了点头,坐了下来。   顾梦岚往他碗中夹了好几块肉,“你身子虚,多吃点。”   谢蕴清笑道:“多谢母亲。”   饭桌上,谢老爷过问了谢予安几句生意上的事,而谢蕴清这个儿子在他眼中就仿佛不存在一般。   谢蕴清沉默的吃完一碗饭,起身道:“我吃好了,先走了。”   顾梦岚道:“怎么才吃一碗饭。”   谢蕴清只道了句“父亲母亲慢用。”便起身往外走去。   顾梦岚朝他碗中看了看,那两块肉就剩在碗里,一口没动。   “这孩子……”顾梦岚忧心的叹息。   谢承眉心皱起,沉着脸冷哼了一声,“随他去。”   夏云跟在谢蕴清身后,道:“少爷,你要是不想来,寻个借口推了就是。”   老爷给少爷冷脸也不是一回两回来,何必来找不自在。   谢蕴清微微一笑,“她不是想演慈母么,我就称了她的心。”   “何况……我不自在,他们就能自在的了吗。”   谢蕴清眸中熠熠,还不是得陪着他熬。   夏云抖了抖,这是谁也别想好过的意思……阿弥陀佛,有朝一日可别让他被少爷盯上。   ……   初八是好日子,已经出了黄梅时节,和风煦煦。   卢家送来的聘礼一箱箱抬进了苏府。   “老夫人,这是送来礼单,还请过目。”为两家说亲的媒人满面堆笑的送上了礼单。   苏老夫人接过礼单,略扫了一眼,以卢家的情况,这些聘礼仪仗已经十分厚重,丝毫没有委屈了二姐儿,可以见得他们对这门亲事的看重。   苏老夫人满意点头,留媒人吃了甜酒煮蛋,又让管家递上了赏钱,才将人送了出去。   送走媒人,苏老夫人将叶柔和徐文绣叫到了房中。   “卢家礼给的重,我们给二姐儿的嫁妆也不能薄了。”   “母亲放心。”叶柔笑道:“二姐儿的那份我早就安排好了,咱们苏府的姐儿出嫁,必然是风风光光的。”   老夫人满意的点头,“你做事一向稳妥,我自然放心。”   徐文绣也道:“好在有大嫂安排,让我心里也有了底。”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女儿出嫁,反倒我这个做娘的手忙脚乱,弄得跟大姑娘出嫁头一回似的。”   叶柔笑道:“我也是没落到自己头上,一想到妧妧来年就要嫁人,我这心里呀,就不是滋味,到时恐怕比你还乱。”   “妧妧嫁到谢家,你就不用担心了。”徐文绣打趣道:“从前只要那两个孩子一见面,予安哪回不是妧妧妹妹、妧妧妹妹的追着我们四姐儿跑。”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感情最是妙极。”   苏老夫人也点头道:“老三媳妇说得不错,予安那孩子我还是放心的。”   叶柔回想起往事,轻叹了口气,似不愿多提,“但愿吧。”   翌日。   叶柔原想亲自去金银铺定几套头面给苏悠做添箱,可用过早膳后就觉得身子有些乏累。   采薇劝道:“夫人身子不适,还是改日再去吧。”   “我不打紧,许是昨夜缝衣裳缝的晚了些,有些倦了。”叶柔轻阖着眼道。   采薇拿来了衣裳,还想劝,“就是要去,也不急在这一日半日的。”   叶柔坐起身道:“在珍翠斋定制一套头面,少说也得要半个月的,二姐儿的婚期将近,还是紧着些的好。”   何况她昨日答应了妧妧带她出府走走的,她不想让女儿失望了。   采薇觉得叶柔现在有着身孕,实在不宜奔走操劳,“若是老爷知道……”   叶柔浅笑着打断她,“你别让老爷知道不就是了。”   采薇没有法子,只能趁着苏语凝来的时候,告诉她夫人身体不适。   苏语凝听后,就说什么也不肯让叶柔出门了,凝着小脸,神色紧张的拉着她坐到了罗汉床上。   叶柔无奈失笑,“母亲真的没事。”   可苏语凝不听她的,转身跑到耳房拿了毯子出来,小心翼翼的盖在她肚子上,极为认真道:“母亲快睡觉,小娃娃要休息。”   看着女儿如此贴心,却又懵懂娇憨的模样,叶柔心头感慨万千。   苏语凝以为母亲是在担心来不及给二姐姐添箱,于是自告奋勇的拍了拍胸脯,“我去帮母亲订给二姐姐的头面。”   叶柔自然不放心她独自出府。   苏语凝却跃跃欲试,挪着身子已然是坐不住了,“我找三姐姐一块去,我一定会给二姐姐挑选最好看的头面的!”   她抓着叶柔的手臂晃了晃,眨巴着眼睛,软糯的声音拖得长长的,“母亲。”   “让月儿跟着你,再多带两个家丁。”叶柔妥协道:“切记不可贪玩。”   苏语凝满口答应,欢欢喜喜的就跑了出去,水色的裙裾飞扬着,一下就跑得不见了踪影。   叶柔温柔含笑,轻摇了摇头。   走在街头,苏语凝不时的挑开帷帽上的皂纱,东瞅瞅西瞅瞅。   她正盯着一个捏糖人的摊子看的入迷,忽然眼前的视线就被放下来的皂纱遮的朦朦胧胧。   “月儿!”苏语凝不高兴嘟囔,抬手又要去掀开。   月儿忙阻止了她,替她理了理纱帘,安抚道:“小姐若是喜欢,我这就去买一个来。”   拿到了糖人,苏语凝才又笑了起来。   是只兔子,苏语凝看着那两只兔子耳朵,张了张嘴,还是没舍得咬下去,牢牢的拿在手里,宝贝的跟什么似的。   苏菀烟看着她手里的糖人,心中暗生嫌弃,却依然浅笑道:“妧妧还是喜欢这些小玩意儿。”   “嗯!”苏语凝喜滋滋的点头。   满心满眼的都扑在了糖人身上。   珍翠斋原就是城中老牌的金银首饰铺,半年前新换了掌柜,又来了一批新的匠人,手艺精,款式也别致新颖,生意比从前翻了一倍都不止。   掌柜一听是苏员外家的小姐,亲自出来请了两人进雅座,拿出图册递上,“三姑娘,四姑娘,您二位慢慢挑。”   掌柜是一个长相柔美的女子,鼻尖一点朱砂痣,琼鼻凌唇。   苏语凝摘下帷帽,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看。   对上苏语凝盈盈含水的眼睛,柳绾绾犹疑的抬手摸了摸脸,“四姑娘,我脸上是有什么脏东西吗?”   “你生得好漂亮。”苏语凝毫不吝啬的夸赞。   柳绾绾愣了下,眼前的人才是姿色艳绝,美得不可方物,苏语凝这样夸自己,反倒让柳绾绾自惭形秽。   可看她那双清澈无比的眼眸又半点不似在客气玩笑。   关于苏家四姑娘,柳绾绾也是有所耳闻的,看到她紧紧攥在手里的糖人,再看她干净如孩童的笑颜,除去稚气了些,也并非像传言那样痴傻。   柳绾绾笑道:“四姑娘说笑了,姑娘才是真的美。”   听到柳绾绾也夸自己,苏语凝眼睛都弯成了月牙。   作者有话说:   感谢小天使:“伊澜”送出营养液15瓶,么哒~ 第006章   “好了。”苏菀烟拉着她坐下,“咱们还是快些挑吧。”   苏语凝点点头,乖乖巧巧的坐了下来,将手里的糖人递给了月儿,仔细交待道:“拿好了哦,可不能掉了!”   “二位慢慢看,我去端茶来。”柳绾绾起身朝外走去。   回过头,苏语凝正一页页翻着图册,十指纤纤,冰肌莹澈,如画中娇,这样的好颜色,终归是可惜了些,柳绾绾掩上门退了出去。   苏语凝选了一套点翠的金丝头面,一套鎏金镶嵌白玉的头面。   柳绾绾侧目看过去,笑道:“四姑娘眼光真好。”   苏语凝翘起嘴角,笑的得意极了。   苏菀烟对柳绾绾道:“做好了之后,就直接送到苏府。”   柳绾绾接过图册,笑道:“没问题。”   她起身送二人往外走去。   才从雅间出来,苏语凝就听到前面柜台处传来了一道男子的声音。   “还不快去请你们掌柜出来。”   一伙计上前赔笑道:“贺公子,我们掌柜正在招待客人,您想买什么,跟我说就成了。”   贺敬之不屑道:“你算什么东西。”   他一转头正巧就看到了陪着苏语凝和苏菀烟出来的柳绾绾。   贺敬之轻挑的扬了扬眉,虚一拱手道:“柳掌柜,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因两人都带着帷帽,故而贺敬之并未认出。   柳绾绾秀眉微蹙,侧身略带歉意的对两人道:“二位慢走,我就不送了。”   见柳绾绾竟然同贺敬之这样的纨绔子弟有来往,苏菀烟心中生出几分鄙夷。   稍一点头,就拉着还欲说话的苏语凝往外走去。   苏语凝一步三回头,她还想跟柳掌柜道别呢。   柳绾绾转身走到贺敬之面前,从容一笑,“不知贺公子要买什么?”   贺敬之笑眯眯的看着她,随手点了一只珠钗,“就这个吧。”   柳绾绾递上珠钗,贺敬之拿在手中端看了一瞬,抬手簪到了她发间,“珠钗赠美人。”语气轻浮。   柳绾绾拔下珠钗,冷声道:“还请贺公子自重。”   他这是把她当成那些勾栏之地的女子了!   贺敬之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欲拒欢迎的把戏更是不在少数,不过是一个为了生计抛头露面,出来做生意的女子罢了,能有多硬气。   不过美人就是横眉冷对的模样也别有风情,他也愿意陪着玩玩。   贺敬之一改刚才的轻慢,道:“是在下唐突了,我只是想与掌柜交个朋友。”   话音刚落,两人之间就插进来一道纤弱的身影。   苏语凝隔着皂纱道:“她不想和你做朋友。”   月儿一个没看住,苏语凝就跟兔子似的跑开了,她跺了跺脚急忙跑上前,“小姐。”   贺敬之看到月儿只觉得有点眼熟,一时也没想起来是谁。   他看着苏语凝不耐烦的皱起眉,“你是谁?还不让开!”   柳绾绾没想到苏语凝竟然会替她出头,心头一动,浅声道:“四姑娘,贺公子只是来买东西而已。”   “他惹你不高兴了!”苏语凝喜欢这个说话温温柔柔的掌柜。   刚才她明明看到她生气了。   贺敬之脸黑了个彻底,冷声道:“我劝你还是少管闲事,让开!”   苏语凝抿紧唇,有点害怕,这个贺家公子怎么忽然变得那么凶,她看了看柳绾绾,壮着胆子,气鼓鼓道:“我、我回去告诉爹!”   贺敬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嗤笑了一声,当是小孩子吵架呢,还回去告诉爹。   “你爹是谁?”   苏语凝将皂纱往后一挑,万分同情地看着他,“你记性怎么那么差,不认得我,也不记得我爹了。”   “苏、苏四姑娘?”贺敬之瞪大了眼睛。   “你又认得我啦?”   贺敬之顿时脑门上都沁出汗了,刚才隔着帷帽,他也根本没有仔细看,哪想到会是这个傻子。   且不说她是不是真的会去告诉苏老爷,就是谢二知道了也得收拾他。   贺敬之堆上笑脸,“贺某冲撞了四姑娘,还请姑娘见谅。”   见他不凶了,苏语凝摆摆手,表示自己没生气,“你该跟柳掌柜道歉才是。”   贺敬之被噎了一下,让他和柳绾绾道歉,这是要把他的脸按到地上去!   真是蠢货!在一旁冷眼旁观的苏菀烟按耐不住暗骂了一句,恨不得不认识苏语凝。   她是怎么想的,竟然让贺敬之跟区区一个首饰铺的掌柜道歉。   苏菀烟走上前笑道:“妧妧,刚才贺公子与柳掌柜只是在说笑罢了。”   “不是的。”苏语凝指着贺敬之,认真解释,“三姐姐你没看到,柳掌柜不愿意跟他做朋友,他非要!”   贺敬之当众被人指着鼻子教训,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别提有多难看了。   苏语凝的维护让柳绾绾心中感动,店内进进出出这么多人,只有这个人人口中的痴儿会站出来替她说话。   柳绾绾对苏语凝道:“四姑娘确实误会了,我们开门做生意,来者皆是朋友,我与贺公子自然也是朋友。”   她这话算是给了贺敬之台阶下,贺家虽不如谢、苏两家那么财大气粗,但贺敬之的姑父是江宁郡一处县衙的县令,轻易不好得罪。   听柳绾绾这么说,贺敬之的脸色才好看了点,他笑呵呵的对苏语凝道:“四姑娘可听见了?我怎么会勉强柳掌柜。”   苏语凝侧过脸看着柳绾绾,似在分辨她的话。   柳绾绾朝她温柔一笑,“贺公子说的不错。”   苏语凝这才相信了,她回头对贺敬之道:“那你往后别那么凶,否则我去告诉爹爹,让我爹爹告诉你爹爹……叫他打你板子!”   贺敬之被她满口的“爹爹”闹的脑子都发懵了,真是出门没看黄历,被这个傻子搅得一点兴致都没了。   “成!那我就不打搅二位姑娘挑首饰了,告辞。”惹不起他总躲得起。   “去吧去吧。”苏语凝像赶小猫小狗似的挥了挥手。   贺敬之抽了抽嘴角,走得飞快。   苏语凝可不管他,她歪头看向柳绾绾,“你刚才说,来者皆是朋友,那我们是不是也是朋友?”   柳绾绾愣了一下,她如何配与苏家的掌上明珠做朋友,可苏语凝眼中的隐隐期盼,让她不由自主的点下了头,“自然!”   苏语凝高兴道:“那我往后就叫你绾绾!”   贺敬之走了一半又掉转头,他还从没被人截胡过,还是个女人!   “咦。”苏语凝奇怪道:“你怎么又回来了?”   贺敬之摸了摸鼻子,“我……”   “哦!”苏语凝一脸我知道了的惊奇样子,“你还没给银子!”   “什么银子?”贺敬之摸不着头脑。   苏语凝叹了口气,原来贺家公子的脑子真的不好使。   她拿起柜台上的珠钗,“你不是说要将这个送给绾绾的吗?”   苏语凝手一摊,“你还没付银子。”   贺敬之一口糙话憋在嘴里,不上不下的,差点没怄死他。   柳绾绾看着贺敬之吃瘪的样子,都忍不住掩嘴笑了起来。   贺敬之掏出一锭银子来,柳绾绾也不客气,抬手接过,“多谢贺公子。”   贺敬之自顾道“看时辰,谢二应该也到了……”他看向几人,“这回是真要走了,告辞。”   苏语凝道:“你要去找鱼鱼吗?”   苏菀烟眼眸轻动,起了几分心思,她知道祖母已经在替她相看亲事,可整个江宁哪还有第二个谢家。   苏菀烟捏紧了手心,若是她可以嫁给谢予安……   贺敬之笑得如春风拂面,“我与谢二约在了茶楼,二位可否要一同去?”   苏语凝也想去,可是想到母亲的交代她又丧气的垂下眼,看着手里的糖人,温温吞吞道:“可母亲说了要早些回去的。”   没想到这次苏语凝竟然没有吵着要去,她不去,自己自然也见不到谢予安。   苏菀烟抿了抿唇,故作为难的看着苏语凝,片刻后又像是疼爱妹妹的姐姐一般纵容道:“妧妧若是实在想去,三姐就同你一起去吧,大伯母那边,我帮你去跟她说。”   柳绾绾看了苏菀烟一眼,做姐姐的,非但不约束看护住妹妹,反倒教唆她做违背母亲交代的事。   苏语凝转着手里的糖人,犹犹豫豫了许久,还是没抵住想去给谢予安看糖人的冲动。   “那咱们就去一会儿。”   作者有话说:   贺敬之:老子竟然被一个人女人挖了墙角?! 第007章   清茗轩是许多文人雅客聚集的地方,三两一桌品茶论道,风雅清致。   贺敬之也是这处的常客,不过他来这儿,纯粹是因为谢予安的缘故。   加上拉二胡那老头的孙女儿生得模样俏丽,听惯了那些莺莺燕燕唱的曲儿,偶尔来这听听清词小调也别有一番韵味。   小厮直接引着几人去了二楼的雅间。   推开门,看到里面空荡荡的,苏语凝张嘴就问道:“鱼鱼呢?”   苏菀烟也皱起了眉。   “四姑娘稍安勿躁。”贺敬之对小厮道:“谢二公子来了,你就请他上来。”   他倒是没有和谢予安相约,但他知晓今日他一定会来。   谢予安喜欢收藏砚台,而清茗轩的掌柜手里有一方世间独一无二的清苔晶砚。   他几次出高价欲购,掌柜却始终不肯割爱,而前些日子却又忽然松口,说要在今日,将此砚赠与一位有缘人。   听了贺敬之的话,苏菀烟道:“那楼下的那些人都是为了这块砚台而来?”   她原还在奇怪,不过是一个茶楼,怎么会有那么多的客人。   贺敬之道:“也不全然都是,但来此处的都是风雅之人,与其说是为砚台,倒不如说是为那“有缘人”三字而来。   连贺敬之这样一个彻头彻尾的纨绔子弟也敢说自己是风雅之人。   苏菀烟浅笑着端起茶盏,轻饮了一口,心中不屑。   苏语凝坐在靠窗的位置,托着下巴往街上瞧着,小脑袋也从这头偏到那头。   贺敬之道:“稍后四姑娘可别忘了帮着子衍兄答题。”   苏语凝回过头来,“我会的!”   就怕你说不会,贺敬之笑得意味深长。   “鱼鱼来了!”苏语凝指着正阔步而来的男子,声音清脆响亮。   苏菀烟侧目看去,男人的身形挺拔如松,不同于谢蕴清的俊美与出尘,谢予安眼角眉梢处皆是傲然与不羁。   谢予安并未听到苏语凝的声音,直接跨进了门槛,仅留了一抹衣袍的虚影。   苏语凝扒着窗子探出身体去瞧,将一旁的月儿吓了一跳,忙扶住她,“小姐,二公子一会就上来了。”   苏语凝乖乖坐好,紧盯着门口看。   苏菀烟则不着痕迹的抬手捋过鬓边的发丝。   小撕推开门将谢予安请了进来,“公子里边请。”   “鱼鱼!”苏语凝推开椅子,倏的站了起来。   谢予安惊诧的看着她,“妧妧妹妹?三姑娘,你们会怎么这里?”   苏菀烟款款起身,还不等她开口,苏语凝就极快的朝谢予安跑了过去。   “是贺公子带我们来的。”甜糯糯的声音,极甜的笑容让谢予安也跟着扬起了唇。   苏菀烟解释道:“我们在珍翠斋碰巧遇见了贺公子,妧妧听闻你在此处,便闹着要来。”   谢予安点点头,笑看着苏语凝,唔了一声,“想见我了?”   “嗯!”苏语凝点头,她想给他看兔子糖人,也想见他。   可谢予安却没能从她的眼眸里读到自己想要的那种眷恋,他摸了摸她的发顶,他便当她是想他了。   苏语凝拉下他的手,牵着他落座,坐下的时候谢予安极快扫了贺敬之一眼,暗含警告。   贺敬之无辜的摸了摸鼻子,压低声音道:“鱼鱼,到底什么的品种的鱼?”   谢予安脸色微变,贺敬之一挑眉稍,闭上了嘴。   谢予安看向苏语凝,幼时她叫大哥“清清”就能叫的清楚,而叫他的时候,却总是撅着小嘴怎么也叫不清楚“予予”二字,干脆就叫成了鱼鱼,一直到现在。   苏语凝从月儿手中拿过糖人,献宝似的给他看,“好看吗?月儿给我买的。”   她黑白分明的眼眸就和手中的兔子如出一辙。   干净,澄澈。   “妧妧在那捏糖人的摊前看了许久,就是舍不得走呢。”苏菀烟浅笑道。   谢予安看着苏语凝,她还满眼期盼的等着被夸奖,脸上的欢喜比刚才还甚。   谢予安只觉得自己心头的无力感又加重了几分,“好看。”   小厮在外叩门,“几位客官,我们东家已经在楼下等候了,诸位若是对那方砚台有兴趣的,皆可下去一试。”   谢予安就是为了那方清苔晶砚而来,自然是要去的。   楼下已经围了不少人,小厮直接将几人引到了最好的位置。   谢家二公子谁不认识,而此刻苏语凝也已经摘了帷帽,她一手拿着糖人,一手牵着谢予安,好奇的东张西望。   众人只一眼就已心下了然,再看谢予安时,目光就带了些唏嘘。   谢予安嘴角微沉,冰冷的目光环视过周围,这些人当即就移开了视线。   谢府他们可得罪不起,谢家不仅掌握着江南半数的经济命脉,谢夫人顾氏还是郡守之女。   林俞轩见人已经到了不少,便让小厮打开了放在案上的雕花描红的木盒子。   里头放着的正是清苔晶砚,砚身通透如水,而砚台的雕刻部分飘着点点青絮,好似天然形成的水中青苔一样。   苏语凝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砚台,她摇了摇谢予安的手,“好漂亮!”   谢予安点头,这砚确实难得一见。   在旁的人也连声叹奇。   林俞轩扬声道:“林某有幸得此名砚,只是此物在林某手中实在是如珠玉蒙尘,今日林某便将此物送给在座的一位有缘之人。”   有人问,“那不知如何才能成这有缘人。”   林俞轩道:“林某准备了三道题,最先答出者,便能得此砚。”   贺敬之对这砚台兴致缺缺,懒散的斜靠在一根圆柱上,催促道:“那快些出题吧。”   苏语凝见贺敬之对她使了个眼色,立刻会意,竖起了耳朵听题。   “第一题,以枫、锦,二字做诗一句,但诗中不可有这二字。”   听了林俞轩的题目,苏语凝整张小脸都皱起来了,“什么叫用这二字作诗,但又不能有这二字?”   她实在想不明白是什么意思,懵懂的问道:“你是不是说错题了?”   她话一出口,贺敬之就忙低下头去,生怕谢予安看到他此刻高高扬起的嘴角。   周围的人也是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   “这……”林俞轩一时竟不知道怎么回答她。   苏语凝好奇的看着他,“你也不知道吗?”   不仅是眼中的懵懂娇憨,就连细软软的说话声音,认真咬着每一个字的样子,都好像稚气未脱。   谢予安狠狠地拧起眉心,就算他再怎么忽视,也无法改变她与常人不同这个事实。   “妧妧,别问了。”谢予安自己都没注意到,他声音里的急躁。   “枯木挽长风,萧彤在嫣然。”谢予安念出了一句诗。   林俞轩略一思索后笑道:“好,这第一题便是谢公子答对了。”   “鱼鱼,你念得诗里即没有枫也没有锦,只能算对了一半才是。”   比起苏语凝那让人啼笑皆非的话,她对谢予安的称呼才更让人惊讶。   周围戏谑的目光让谢予安如芒在背,甚至一度想要松开他握在手里的小手。   苏菀烟见谢予安微抿着唇没有作答,心有已有了计较。   她微微侧首,浅笑道:“妧妧,这枯木挽风中取木与风,便是枫,而萧彤在嫣然,萧为木,彤以为红,花开嫣然意为锦,而枫树正是在秋日才开的红艳,二公子做的这句诗,正是应了林先生的题。”   苏语凝恍然大悟,她仰起头娇声道:“你真聪明,原来这就是也有也无的意思。”   谢予安扯了扯嘴角,“下一题。”   “好,下一题就是以卿字为首,做一首七律,半盏茶的时间为限。”林俞轩挥笔在纸上写出卿字。   “卿字为首,这有何难。”有人笑道。   林俞轩道:“是每一句,都需以卿字为首。”   “每张桌上都备有纸墨,诸位请便。”   谢予安松开苏语凝的手走到一张桌前。   苏语凝凑上身去看。   谢予安提起笔,苏菀烟忽然走到他另一侧,轻声念了一句,“卿影悬月入妾心。”   谢予安朝她看去,苏菀烟正垂睫看着桌上的宣纸,等着他落笔。   “卿影悬月如妾心,   卿客归来踏月白。”   谢予安提笔挥墨写下两句。   还剩两句,谢予安凝起眼眸思量,“卿顾平生……”   苏菀烟挽起一个笑,“卿顾平生独此心,卿相与君成双人。”   说完苏菀烟抬头朝他看去,正对上谢予安的眼睛。   细睫微闪,唇畔的笑意顿了顿,苏菀烟轻抿了唇,似有羞意般的垂下了头。   谢予安轻皱起眉,看着她微露着的一截耳根,眸光轻动。   不做多想,提笔写完四句诗。   卿影悬月如妾心,   卿客归来踏月白。   卿顾平生独此心,   卿相与君成双人。   苏语凝伸出细白的手指,从那几个卿字上依次点过,柳眉微微蹙起。   须臾,她欣喜道:“这个卿也是清清!”   清清字少卿,就是这个卿,她知道的!   谢予安不喜从她口中听到自己大哥的名字,她无论是叫他还是叫自己,从无分别。   谢予安沉默着抽出宣纸,嫩白的指尖从还未干透的墨迹上划过,拉出了一道墨痕。   “唉。”苏语凝偏头看了看自己指头上的一抹黑,提醒谢予安,“脏了。”   谢予安一言不发的将宣纸拿去给了林俞轩。   苏语凝愣愣的看着他的背影,她怎么感觉鱼鱼不高兴了。   一定是怕自己拿不到砚台。   苏菀烟眼梢轻抬,微微一笑。   二楼雅间内。   雕花的窗轩半开,轻风拂动着垂挂起的纱幔,黄花梨木的三屏雕花罗汉床上,男人轻阖着眼,卧靠在雕栏一侧休息,手中的白玉骨扇没有节奏的一下一下轻点在曲起的膝上,捏着玉骨扇柄的长指骨节分明,白皙的一如他手中的玉骨扇柄。   林俞轩进内道,“率先做出前两题的是二公子。”   谢蕴清缓缓的睁开眼,将放在小几上的一张纸推上前,声音倦懒,“这是第三题。”   作者有话说:   坐等下一章吃醋清清上线。   感谢小天使:“ ”送出营养液2瓶,么哒~ 第008章   第三题是猜一个字。   遍看四月春已尽,拂去清风祛瘴疠。   苏语凝一听题目就觉得极为耳熟,她记得她好像在哪里听过,歪头想了想,却没能想起来。   “这第三题怎么反倒比前两题还简单?”苏菀烟有些不解,答案她已经知晓了。   几乎是林俞轩说出题目的同时,在场的大多数人都就知道答案,不过前两题都是谢予安先做出,他们也没有再答的必要了。   谢予安说出了答案,“是明。”   明吗?苏语凝总觉得不对。   林俞轩笑着摇头:“对,也不对。”   谢予安皱眉,“这是何意?”   “这道题有两个答案,需将两个答案都说出,才算对。”   有人开玩笑道:“你不会是舍不得这块砚台,而故意这么说的吧。”   谢予安本就心情不悦,听罢已然沉了脸。   林俞轩摆手笑道:“自然不会。”   他拿出一张叠起的纸,“答案就在写这上面,只要谢公子的答案与纸上的相同,就可以拿走这方砚台。”   谢予安又说出几个可以解读的字,却都不对。   一时在场的人都争相猜测,可没一个答对的。   林俞轩像是早料到了这个局面,“诸位若是都答不出,林某就公布答案了。”   谢予安不甘心,可他能想到的答案都已经说过了。   四月,四个月亮……苏语凝眼睛一亮,兴冲冲道:“我,我知道!”   没人将她的话当真,皆是一笑了之,连谢予安也没有理会。   苏菀烟道:“妧妧,不要胡闹。”她虽然嘴上劝阻,心里却巴不得她多出点洋相才好。   “我真的知道!”苏语凝跺了跺脚,迫切地看着谢予安。   这么多人都答不出来,她又怎么会知道,谢予安没有说话。   苏语凝见连谢予安都不相信她,一下就急了,眼眶忽的就红了一圈。   “妧妧。”谢予安当即就慌了神,打小他就最怕苏语凝哭,只要她一哭他就没了辙。   苏语凝躲开他伸过来的手,气呼呼地别过头,对林俞轩道:“答案是朤!四个月的朗!”   林俞轩怔了怔,旋即展开纸条,“这位姑娘答对了。”   纸上赫然写着一个“朤”字,笔锋苍劲,锋芒毕露。   谢予安看着纸上的字,愕然愣住。   茶楼内众人哗然,谁能想到苏语凝这个傻子竟然真的答出了他们都答不出的题。   苏语凝用余光偷偷看着谢予安,见他瞧过来又立马别开眼睛,扬起下巴,轻哼了一声,像只骄傲的孔雀。   谢予安也知道刚才是自己不好,他是真的没有想到她会知道答案,眼下妧妧必然是生他的气了。   “妧妧……”   “哼!”   苏语凝用力地别过头,她很生气很生气。   谢予安也顾不上旁人的目光了,像小时候一样歪着头追着她的视线。   他一看过来,苏语凝就又挪着步子将身子侧过去一些,谢予安紧跟着她跨了一步。   苏语凝还不想跟他说话,却被他堵得没了法子,只能气呼呼的用力瞪着他。   双眼还是红红的,小嘴也撅着,气恼又委屈的模样,让谢予安无比后悔自己刚才的态度。   他笑嘻嘻地点了点苏语凝的鼻尖,“妧妧妹妹,别生气了。”   站在二楼凭栏处看热闹的夏云眼皮跳了跳,三步并做两步回了雅间内。   “少爷。”   谢蕴清已经坐了起来,正提壶斟茶,冲起的水气氤氲模糊了他的面容。   只听他漫不经心地问道:“如何。”   夏云道:“答出来了。”   谢蕴清搁下茶壶,抬眸看他,“是二少爷?”   夏云只不过迟疑了一瞬,谢蕴清就已经知道了,淡道:“不是他。”   他倒是没想到有人能答出那道题,那个答案是他当初哄小姑娘开心才随口说的,算不得牵强,但也确实难猜。   夏云不敢隐瞒,吞吞吐吐地开口,“是四姑娘。”   他也没想到四姑娘竟然会与二少爷一同前来,还帮着二少爷答对出了这最后一题。   谢蕴清怔了一下,“嗒”的一声搁下手中的茶盏,浅笑道:“难怪,原来是妧妧答出了。”   如果不是看到了溅在桌面的几滴茶水,夏云差点就真信了他此刻的人畜无害。   “她应当很高兴吧。”谢蕴清淡问。   他都能想象出她答对题时笑得该有多甜,手指不经意的点在了一滴水珠上,然后拉出一道长长的水渍。   夏云也不敢说高兴不高兴的,“少爷还是自己去瞧瞧吧。”   谢蕴清不紧不慢地起身走出雅间,站在凭栏处,居高临下的看着楼下大堂内的二人,眸色晦暗。   正巧看到苏语凝将那方砚台放到了谢予安手里。   “给你。”苏语凝还板着脸,但是娇俏俏的声音里已经听不出生气了。   只是砚台重重的压在手心里,可见力气还不小。   谢予安笑了笑,好声好气道:“我带你去吃崇福楼的荔枝膏水,便不生气了可好?”   苏语凝本想说不好的,可想起荔枝膏水那香甜甜,冰凉凉的味道,就忍不住有些馋了。   轻抿了抿嘴唇,一小抹香舌从唇间拭过,糯声道:“成吧。”   看在荔枝膏水的份上,她就不生气了。   谢蕴清面无表情地看着在谢予安的哄慰下收起愁容,一展欢颜的小姑娘,似笑非笑地勾起了唇角。   “看来是真的很高兴。”他偏头问夏云,“你说呢?”   夏云头一愣,让他说什么?您老不是自己都看了见了吗!   谢蕴清轻抬眼梢,夏云只能硬着头皮道:“之前我看到四姑娘与二少爷起了争执,应当……算不上高兴。”   谢蕴清转眸朝楼下看去,“是么。”   轻描淡写的一句,听不出喜怒。   可就在谢予安牵住苏语凝的同时,他手中的折扇也敲在了木栏上。   声儿不响,可夏云却是一凛,少爷这回是真的怒极了。   谢蕴清一改适才的清冷温雅,整个人都透着压抑的沉冷与阴鸷。   作者有话说:   谢蕴清:媳妇的手只能我牵!   感谢小天使:“透明”、“即墨青里”送出营养液1瓶,比心~ 第009章   苏菀烟看着两人交握的手,不甘心的暗咬紧了牙,没想到最后竟然是苏语凝帮谢予安拿到了那方清苔晶砚。   她原本已经让谢予安留意到了自己,现在全部功亏一篑!反到让那傻子占尽了风头!   苏菀烟让自己静下心来,问道:“妧妧是如何知道这题的答案的?”   苏语凝歪了歪头,“是少卿哥哥告诉我的。”   那时她和清清猜字谜,就说的这道题,她还奇怪了好久,怎么会有四个月亮的字,所以就记住了。   看见谢予安沉默皱眉,苏菀烟又笑道:“原来是这样,我倒是想起来,你幼时每每从谢府回来,就总有许多稀奇古怪的故事说给我们听,好似都是大公子讲给你听的吧?”   “嗯,少卿哥哥会讲好多故事。”讲起这个,苏语凝就有些喋喋不休的架势。   她一只手拿着糖人,另一只手被谢予安牵着,想了想抽出了被牵着的那只手,一根一根数着手指,“有老猴精的故事,还有小鬼见阎王……”   “那个好吓人的!”苏语凝现在想起来还心有余悸,杏眼儿瞪得圆圆的,表示是真的很吓人。   谢予安将她的手拢回掌中,“不吃荔枝膏水了?”   那时大哥伤了腿,不能去书院念书,便请了先生来家里教,妧妧又时常与苏夫人来看望,她与大哥相处的时间远比他多。   什么老猴精,小鬼阎王都是他不知道,他也不想从她嘴里听到这些。   “吃的!”苏语凝心思跳,一下就被荔枝膏水勾去了注意,也顾不上再跟大家讲她听过的那些故事了。   拉着谢予安就往茶楼外走去。   ………   “妧妧。”   苏语凝听到有人叫她的时候,嘴还嘬着兔子的一只耳朵。   吃完荔枝膏水她还是意犹未尽,就嘬起了兔子的耳朵,甜甜的,也好吃。   苏语凝掀开帷帽上的一片皂纱回头看去。   谢蕴清笑道:“果真是你。”   苏语凝怔了一下,随后“啵”的一声将嘴里的兔耳朵拿了出来,“少卿哥哥。”   谢蕴清看到她眉眼弯弯,天气有些热,她又带着帷帽,使得软腻粉香腮都红扑扑的,而手中的兔子糖人的一只耳朵被舔的晶莹剔透,真是如出一撤的可爱。   还没等夏云推着轮椅过去,苏语凝已经跑到了谢蕴清跟前,她微微弯下腰,“你这怎么在这里?”   多乖的小姑娘,只有她会弯下腰来与他平视。   谢蕴清将她另一边的皂纱也挑起,“我正巧办事路过这里,远远瞧着背影像你,就叫了声。”   夏云瞥了眼一旁颦着眉,神色惊诧的苏菀烟,暗道:少爷这是没耐心了。   没了这又遮风又挡眼的皂纱,苏语凝自在的吐出一口气,奶香奶香的,还有荔枝的清香。   月儿看着实在觉得不妥,上前微屈身朝谢蕴清行了礼,然后扶正了还弯着腰的苏语凝。   “我今日好高兴,不仅交了新朋友,见到了鱼鱼,还见到了你。”苏语凝将自己欢喜的事情都讲给了他听。   “你知道吗,那位林先生出的题都可难了。”她得意的翘了翘唇,“最后那题大家都答不出来,只有我知道。”   谢蕴清看着她晶亮的眸子,低低笑道:“哦?妧妧那么厉害。”   苏语凝神秘一笑,“是四个月亮。”   “四个月亮?”谢蕴清反问。   “遍看四月春已尽,拂去清风祛瘴疠。”苏语凝念得时候,还晃了晃小脑袋,“还是你告诉我的呢!”   “原来妧妧一直都记得。”   他看着苏语凝时眼中的宠溺与专注,让苏菀烟不由得起了猜测。   难道二姐的担忧不是凭空臆造,谢蕴清……该不会是真的喜欢苏语凝?   这怎么可能!   苏菀烟不敢置信,更多的是不甘心,她一个傻子,究竟凭什么!   “既然答对了题,那砚台岂不就是妧妧的了?”他问。   苏语凝点点头,“我送给鱼鱼了。”   用他教她的,帮着他二弟得了想要的,真是好啊。   谢蕴清没有说话,只轻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苏语凝这才想起她只送了鱼鱼东西,没有送清清,他是不是不高兴了。   可只有一块砚台,她一时有些为难,“往后若是再有,我得来送你。”   谢蕴清笑笑,往后才轮的到他么。   他垂眸看向她手中的糖人,修剪的圆整干净的手指头握着细细的木棍,“我倒是觉得这糖人儿比砚台来的好,妧妧不如就送我这个吧。”   月儿心想小姐一定舍不得,方才在二少爷面前,她也只是给看了看。   可苏语凝却一点没犹豫,把糖人儿往前一递,“给。”   谢蕴清没有立即接过,而是笑着问她,“舍得?”   有点不舍得,可如果是清清就可以,她说过要对清清好,她不会忘记的。   糖人……她以后再买就是了!   苏语凝点点头,“舍得。”   月儿忙道:“小姐不可!”   可谢蕴清已经接过了糖人,他指触到她的指尖,连手指头都是软软的。   “月儿你别小气,回头咱们再买就是了。”苏语凝安慰的拍了拍她的肩膀。   月儿这样子,清清会以为她不愿意给他的。   月儿简直欲哭无泪,她哪里是小气,这糖人是小姐吃过的,怎么好给大公子。   大公子许是没有看到,可小姐怎么自己都给忘了,眼下糖人都捏在了谢蕴清手里,她也不好再说,只能当作不知道了。   苏菀烟打趣道:“妧妧这会儿倒是大方了,之前可是宝贝的都不肯让人多看一眼呢。”说完,她不动声色的观察着谢蕴清。   只见他白皙的手指捻着木棍轻转了转,唇边的笑意更浓,清冷的眼眸内也蕴出几分欣喜,“如此珍贵,我自当好好宝贝着。”   苏菀烟虽已有猜测,可闻言心中还是大为震动,果然……   月儿心思细腻,“小姐,时辰不早了,再不回去夫人该担心了。”   她顺带又放下苏语凝帷帽上的皂纱。   才放下,就又被苏语凝挑起一个角,露着半张娇丽的小脸,“少卿哥哥,我不与你说了,我要回去了。”   谢蕴清稍一颔首,“去吧。”   苏语凝三步一回头,“我下次去你府上再找你玩。”   “你吃小兔子的时候可别咬。”   苏语凝想着他万一一口将脑袋咬掉了,就有些担心。   月儿拉着她,“小姐,快些走吧。”   一直到苏语凝被丫鬟牵着走过街角,谢蕴清才略抬起手,看着手里的糖人,似乎在想着从哪里下口。   谢予安回到府中已是星月高悬,管家提着灯笼替他开了门。   “二少爷,夫人让你回来了就过去一趟。”   谢予安道:“母亲还没睡?”   管家打着灯笼走在前面,“用过晚膳就在等着了。”   谢予安去了瀚宣院,院中的丫鬟急忙迎上前,“二少爷。”   “去告诉母亲,我在西次间等候。”   丫鬟上了茶,谢予安总觉得嘴里还有荔枝膏水的甜味,茶来的正当时,清冽的茶水入口才将甜味散去。   又等了片刻,顾氏才披着衣衫进来。   谢予安起身道:“母亲。”   顾氏一笑,“坐吧,母亲有话跟你说。”她看向桌子上的雕花描金木匣,“那是什么?”   “是儿子新得的一方砚台。”   顾氏知道他一向爱摆弄这些,也未做多问。   “你外祖父明日宴请了监御史齐大人,你与我一同去。”   谢予安兴致缺缺的应下,“我知道了。”   顾氏又道:“那齐大人的千金,齐三小姐你也是见过的,今年才及笄,还未定下亲事……”   谢予安觉出不对味来,出声打断了顾氏,“母亲这话是什么意思?”   儿子审视的目光让顾氏不满,但还是苦口婆心道:“我这也是为你打算。”   谢予安紧拧起眉心,打算?打算什么?让他退了和妧妧的亲事?   顾氏话里的意思已经再明白不过了。   谢予安抓起桌上的木匣,“儿子想起明日粮行还有事抽不开身,恐不能陪母亲去了。”   他起身就往外走去,顾氏在身后喝住他,“站住,谁你让这么跟母亲说话的!”   她真是太过惯着他了,竟让他连她这个做母亲都敢不放在眼里了。   谢予安脚步一顿,回过身无奈道:“我已经与妧妧定亲了,母亲就是想与去齐家结亲,也该让大哥去。”   他与妧妧的亲事是自小的就定下的,母亲又不是不知,而且她往日也是极喜爱妧妧的,怎么这会儿却犯了糊涂。   顾氏脸上露出几分疲惫的倦态,轻叹了口气,“你大哥的腿是什么情况,你难道不知?如何能娶监御史的千金。”   “那我是何情况母亲难道不知?”   顾氏皱眉。   谢予安紧接着道:“母亲是想退亲?想要得罪苏家?”   “我何时说过退亲了。”顾氏斥道:“妧妧那孩子是讨人喜欢不错,可她那个样子,将来如何担的起谢家主母的身份,那是要你操持她一辈子的!”   顾氏的话就如尖刀刺在了谢予安心上,将他最不想去面对的事情摆到了眼前。   见儿子沉默不语,顾氏缓下语气道:“母亲知道你与妧妧是自小到大的感情,也不是让你退亲,若是齐家愿意让妧妧做平妻,她哪里懂那么多,你多疼着她些也是一样的。”   谢予安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母亲,没有想到她竟然做着这样荒唐的打算!看更多好文关注vx工种号:小 绵 推 文   “住口!”   不等谢予安开口,一声厉喝就传了进来。   谢承黑着脸跨了进来,声色俱厉的模样让顾氏一惊。   “老爷。”   谢承往椅子上一坐,沉着脸看向两人,“我告诉你们,与苏家的亲事绝不会改。”   最后暗含警告的目光落在了谢予安身上。   谢予安对于谢承一直是敬畏大于敬爱,他解释道:“父亲,我没有这么想过。”   “没有最好,你先出去。”谢承声音浑沉,“我有话跟你母亲说。”   谢予安走在廊下,身后是父亲怒极的声音,“我之前是怎么跟你说的,你竟然还不死心。”   “你别忘了,当初也是你死活要让予安和妧妧定亲的!”   “老爷。”顾氏软语道:“那、我也想不到妧妧后来会伤了脑子。”   “你不想想她是为谁摔坏的脑子,是为了你儿子!”   谢予安抓着木匣的手陡然收紧。   作者有话说:   感谢小天使:“水逝无痕”送出营养液80瓶,比心~ 第010章   “真的是枣子!”小语凝高高地仰起头,指着挂在枝梢一颗颗枣子兴奋地叫:“鱼鱼,你看那边,那边的枣子多!”   “你等着,我去摘。”谢予安将衣摆撩起往腰带内一塞,拍拍手准备去摘枣子。   枣树又高又大,他站在树下寻了个好爬的位置,准备爬上去,可才一用力脚下顿时一滑——   “鱼鱼小心!”   “啊!”   “妧妧妹妹!”   谢予安呼吸渐重,直到紧握住木匣子的手上传来疼痛,他才猛然回过神来。   当年那颗枣树下是一道沟壑,因为有枯枝遮着,他们谁也没有发现。他一脚踩空,是妧妧拉住了他,结果她却自己掉了下去,头磕在了石头上。   愧疚和自责让他喘不上气,那是他最不愿意回想起的往事,很长一段时间里,妧妧满头鲜血昏迷不醒的模样,几乎成了夜夜困缠着他的梦魇。   倾云轩。   夏云从院墙边的草垛上抓住了一只鸽子,“膘肥肉厚,烤了吃正好。”   他嘴上这么说,手却熟练地取下了绑在鸽子脚上的信,朝书房走去。   谢蕴清站于书案后,身着石青色宽袍,腰间未系丝绦,连握笔沾墨的姿势都显得散漫懒怠。   夏云进去时,恰巧笔尖的墨汁滴在白洁的宣纸之上。   谢蕴清淡道:“斩卷了。”   夏云头皮一紧,不会是要赖他头上吧!   落笔,运势,那墨点就浑然在了画中。   谢蕴清头也不抬,“什么事?”   “有信来了。”夏云将纸卷递上前。   谢蕴清单手展开纸卷,看过之后轻闭起眼,执笔的手微抬,笔杆点在额前,须臾过后,复又睁眼。   夏云看着他书写,看似漫不经心,洒脱风流,可落成的每一笔都极具锋芒,筋骨尽显。   待墨干的间隙,谢蕴清绕过书案走在了窗棂前,金丝楠木的长案上放着鸟笼,笼内的金丝雀叫声清灵婉转,悠扬动听。   谢蕴清拿着乌木勺,铲起谷子一点点的往笼里送,神色专注。   又逗弄几许,才道:“二少爷没去顾府。”   谢蕴清语气平平,并不是疑问,而是在陈述。   “少爷英明,确实没去。”夏云拍马屁的功夫已经练得炉火纯青,张口就来。   谢蕴清看了他一眼。   夏云不敢再卖乖,咳了咳道:“为了这事,昨夜老爷还与夫人还起了争执。”   谢蕴清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眼眸透出入骨的凉薄,“母亲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厚颜无耻啊。”   夏云一惊,没敢吱声。   谢蕴清忽而一笑,“二弟这回倒是没让我失望。”   夏云分辨着他的笑容里有几分真,许久才确定他说的不是反话。   夏云心中更为不解,难道不应该是二少爷去见了齐大人的千金,才算遂了少爷的心意吗?   他将心中的疑问问了出来,“可这么一来,岂不是与少爷所想背道而驰了?”   谢蕴清只笑不语,继续逗弄着笼内的鸟。   谢予安站在了空落落的倾云轩内,环视了一圈,“怎么连个人都不见?”   他负手往里走去,“大哥。”   “是二少爷。”夏云上前收起了书案上的信纸。   谢蕴清扔下乌木勺,漫不经心的掸了掸指尖,走了出去。   两人坐在院中的石桌旁吃茶闲谈。   谢予安心事重重的叹道:“还是你这里清净自在。”   倾云轩除了夏云以外就只有几个洒扫的婆子,以往伺候的婢女也都被谢蕴清与喜静为由,赶了出去。   谢蕴清淡笑道:“你此刻不是应该已经去了顾府,怎么反倒来了我这里?”   谢予安皱眉,“你也知道母亲给我安排的荒唐事了?”他端起茶盏灌了一口,却被烫口的茶水烫的脸都变了形。   谢蕴清看着被重重搁下的茶盏,掀起眼皮,“母亲此举,也是为你为谢家着想。”   “难道大哥也认同母亲所为是对的?!”谢予安蓦然拔高了声音。   谢蕴清却平静地反问他,“母亲所为又有哪里是错?”   谢予安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心里生出怒意,旁人这么说就罢了,可大哥竟然也会说出这样的话。   “你也觉得我不应该娶妧妧?还是应该委屈她,让她做平妻?”谢予安摇头,一字一句道:“绝不可能!”   面对谢予安连声的质问,谢蕴清反倒笑了起来,“你有如此决心,我也就不担心了。”   谢予安一愣,还有些怔懵,“大哥的意思是?”   谢蕴清掀盏饮了口茶,嘴角微挑,“妧妧心思纯稚,又是娇生惯养长大的,在苏府就不曾受过半分委屈,而你娶了她,便也是要一生体谅相护的。”   “昨日你能在母亲的面前这般护着她,往后必然也能不惧任何流言蜚语。”   谢予安听着谢蕴清的话,刚才还无比坚定的心却忽然动摇了起来,大哥说的不错。说好听了,妧妧是心思太过纯稚,说难听了就是迟钝,痴愣,恐怕一辈子也就只能这样了,他连想从她身上得到同等的感情都是妄想,而他心中的烦苦也无法说与她听,或许就如母亲所说,他要操持她一辈子。   而友人话里话外的戏谑,旁人异样的目光,无一不是在轻看苏语凝。   谢蕴清看了他一瞬才提起茶壶,茶水倾入杯中的清冽声响在安静的院落中显得尤为清晰,半垂的眼睫遮住了他眸中的莫测,唇角轻勾慢慢笑开。   一味的打压与阻止只会适得其反,顾梦岚的做法也只会让他反感抗拒,只有让谢予安自己不堪承受这样的压力,明白无论做什么努力都只会是白费,他才会退缩。   他这个二弟自小心高气傲,又能坚持多久呢?   良久都没有听到谢予安的回答,谢蕴清才淡道:“在想什么?”   “没,没什么。”谢予安猛然回过神,谢蕴清的目光一时间让他无地自容。   就在刚才他竟然生出了犹豫,甚至对大哥的那番话感到了无力,想要逃避!   谢予安拼命压下那些连自己都不齿的念头,扯了个笑转移话题,“许久没与大哥手谈一局了,不如来一局?”   谢蕴清一撑桌面站起了身,“走吧,棋盘在屋内。”   “大哥的腿还是不见好?”谢予安见他起身时有些费劲。   “怎么才算好?”   谢予安愣住,不知该如何作答。   谢蕴清无所谓的一笑,“还能走几步,不至于真的成个废人,便是很好了。”   两人对弈,谢予安却始终静不下心,一连几局都被杀得溃不成军。   谢蕴清捻了念指间的白子,又抛到了棋篓内,“还是改日再下吧。”   谢予安确实没心思下棋,他捏了捏眉心,站起身“那我就不打扰大哥了。”   正要跨出门槛时,谢予安视线不经意的瞥过桌案一角,步子生生顿住,“那是?”   一个兔子形状的糖人,除去缺了一个兔耳朵,与昨天苏语凝拿在手里的那个一模一样。   但是怎么会在这里?谢予安皱起眉。   谢蕴清抬眼看去,“哦,昨日路过做糖人的摊子,见着有趣就买了一个。”   谢予安看向他,谢蕴清神色淡淡。   “想不到大哥也喜欢这些小玩意。”   谢蕴清笑了笑,捡完棋盘上的白子,才抬起头,“怎么?你也喜欢这小兔子,可惜我吃过了,不然就给你了。”   窗外暮色渐沉,谢蕴清背着光,半张脸掩在暗黑之中,他眼中的寒凉转瞬即逝,快到谢予安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谢予安不甚在意的一笑,“我可不爱这些小玩意儿。”随即摆了摆手,走了出去。   他又如何想能想得到,自己的兄长竟然觊觎着他的未婚妻。   夜彻底沉了下来,廊下的灯笼逐一点亮,谢蕴清静默着坐在棋桌前,月影拉长了单薄清瘦的身影,寂寥阴郁。   不爱么?   那你,那你们为什么都要来跟我抢? 第011章   六月里的日头已经有些毒辣了,到了掌灯时分,太阳落下才算凉快起来。   苏语凝在院子里乘凉,也不好好坐,盘着腿坐在藤编的躺椅上,手里还捧着绿豆汤在喝。   冰镇过的绿豆汤清爽不甜腻,绿豆已经煮的软烂开了花,吃到嘴里又绵又沙。   苏语凝抿着勺子尖,小口地吃着冰凉凉的绿豆汤,一双圆眼都弯了起来。   好甜啊。   方嬷嬷见她一勺接一勺的不停,提醒道:“绿豆汤寒凉,凝姐儿慢些吃。”   苏语凝看了眼小桌上整整一大盆的绿豆汤,再看自己的小瓷碗里,只剩半碗了。   苏语凝点了点脑袋,把一勺子汤分成了三口吃。   “嬷嬷,给。”月儿将一匝绕好的红线递给了方嬷嬷。   趁着方嬷嬷低下头去摞笸箩里的绣线的功夫,苏语凝忙翘着臀,往小桌上一趴,拿起勺子往碗里添绿豆汤。   月儿见状正要阻止,苏语凝已经歪过头,竖起手指在放唇上朝她比了个噤声的动作。   方嬷嬷听到勺子碰到碗底的声响就知道苏语凝在干什么了。   小姐贪嘴,要是她不拦着,保准能把这一盆都吃下去,绿豆本就性寒,又是冰过的,回头闹了肚子就麻烦了。   “凝姐儿。”   悠悠的一声,苏语凝立刻放下手里的碗,朝月儿的方向一推,眼睫忽闪忽闪的,唇角心虚地抿了抿,“我给月儿盛的。”   苏语凝睁着无辜的圆眼,表示自己已经和那碗绿豆汤一刀两断了。   方嬷嬷捧着笸箩起身,看着她娇憨的模样,有些无奈的失笑叹气,“凝姐儿吃了有三碗了吧,可不能再吃了。”   “是月儿想吃。”苏云凝窥了窥一旁的月儿,朝她眨了两下眼睛,让她不要戳穿自己。   月儿掩嘴忍着笑,“可不就是我嘴馋了,小姐给我盛的。”   苏语凝用力点头,得意地看着方嬷嬷好像在说:你看吧。   她又从桌上拿了个空碗,盛了满满一碗,笑吟吟道:“这碗是嬷嬷的。”   可一想到要看着她们吃,自己却不能吃,苏语凝脸上的笑就垮了下来,歪头想了想道:“我去找二姐姐玩。”说完就跟只兔子似的,一溜烟儿地跑出了小院。   “诶呦喂我的凝姐儿,可跑慢些。”方嬷嬷手里的笸箩都还没来得及放下,人就已经跑得没影儿了。   此刻天色已经半暗了,灰蒙蒙的,最是视线不清楚的时候,苏语凝又跑得快,才跨进院子就和从里面出来的苏宣撞了个满怀。   一个罩面,撞地结结实实,苏语凝捂住自己的鼻子,疼得泪花都冒出来了。   苏宣揉了揉自己被撞的臂膀,看清了眼前的人,“妧妧?”   “大哥。”苏语凝疼得倒抽了口凉气。   苏宣听她的声儿都像是快要哭来了。   “快让我看看,要不要紧。”   苏语凝不敢松手,一定很严重,可疼可疼了!   苏宣想着应该不会太严重,可无论他好说歹说,苏语凝就是捂着鼻子不放。   苏宣只能扳起脸吓唬她,“你再不让我看看,回头鼻子掉了可就安不回去了。”   苏语凝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他。   苏悠听到声音走了出来。   “这是怎么了?”   “二姐姐。”苏语凝委屈极了,捂着鼻子跑了过去,反手指着苏宣对苏悠告状,“大哥说我的鼻子会掉!”   苏悠见她牢牢的捂着自己的鼻子惶恐不安的模样,连忙安抚的拍了拍她的背脊,皱眉看向苏宣,“大哥,你欺负妧妧了?”   “哪能啊。”苏宣自己也没想到,怎么就把她给吓着了。   可对着苏语凝满眼控诉的样子,他又百口莫辩,谁让他年幼的时候不懂事,就总喜欢戏弄小妹。   苏宣回想起自己从前顽劣的行为,悻悻道:“我不小心撞到了妧妧,估计是把鼻子撞疼了,她也不给我看。”   苏悠剜了他一眼,“那你也不能吓唬她啊。”   “我的错我的错。”苏宣连声告饶道:“你替她看看吧,我还有事要去找大伯,就先走了。”   苏悠拉着苏语凝进了屋子,让她坐到了圆凳上,轻声道:“让二姐瞧瞧。”   苏语凝没有说话,凝着小脸犹犹豫豫了许久才放下了手,小心翼翼的耸了耸鼻尖,鼻子还在。   苏悠仔细看了她的鼻子,有点红,还好没撞出鼻血,笑道:“鼻子好好的,妧妧放心吧。”   “嗯,也不太疼了。”   苏语凝弯起眼睛,眼尾还有点红红的。   苏悠道:“大哥欺负你,明个儿我就去教训他。”   苏语凝摆摆手,解释道:“是我撞到了大哥,不是他。”   何况大哥刚才都道歉了,她就不生气他的气了。   苏悠微微一笑,妧妧天真烂漫,稚嫩的心思更是一如孩童时的纯真善良。   “那咱们这回就放他一马。”苏悠在她旁边坐了下来,“怎么天都黑了,还跑来我这?”   苏语凝看到屋内放着的喜服,帐幔也都换成了红色,有些失落的靠在苏悠肩头,“再有三日你就要出嫁了,我舍不得你。”   府上早在半月前就已经筹备布置起来了,到处都是红艳艳的,喜庆极了。   苏语凝心里也是高兴的,可是她知道二姐姐成亲之后就不能常常与她在一起玩了。   大姐成亲之后她就极少见到她回来,如今二姐也要嫁人了,她心里舍不得。   苏悠也跟着难过起来,她轻柔的摸了摸苏语凝的头发,“二姐会常回来看你的。”   苏语凝心里闷闷的,只“嗯”了一声。   苏悠见她依旧情绪低落,于是道:“我这里还有刚煮好的绿豆汤,妧妧要吃吗?”   “绿豆汤呀。”苏语凝失神的双眼亮了起来,舔了舔唇瓣坐直身体,“我好久没吃绿豆汤了。”   苏悠笑道:“你等着,我去让丫鬟端来。”   方嬷嬷来的时候就看到苏语凝捧着碗吃得高兴,扯着嗓子忙不迭道:“哎呦喂,我的小祖宗你又吃了多少。”   苏语凝想将碗藏起来已经来不及了,看着碗内还剩一半的绿豆汤柳眉皱紧。   苏悠柔声笑道:“这是第一碗,我看着呢。”   “二小姐,你有所不知。”方嬷嬷面露无奈道:“来你这之前,凝姐儿就已经吃了三碗绿豆汤了。”   苏悠微微错愕,转头看向苏语凝,“可是真的?”   苏语凝用力的摇着头,“不是。”   方嬷嬷道:“怎么不是?”   苏语凝伸出手指,“之前是两碗半,这里还有半碗,一共才三碗。”   说完还将竖着的三根手指给方嬷嬷看。   方嬷嬷又好气又好笑,苏悠一时间也是哭笑不得,点了点她的额头,“鬼灵精。”   苏语凝翘着唇角笑了起来,将面前的碗往外一推,声音清脆像只雀儿,“三碗到了,不吃了。”   夜里,窗子半开着,凉风灌入屋内,一点也不觉得热,苏语凝正趴在床上翻着从苏悠枕头底下找出来的小画册。   苏悠走近一看,温婉清丽的脸霎时烧了个通红,一把将书从苏语凝手中抽出,塞回了枕头下面。   苏语凝看着空落落的手心,眼中露出茫然的神色,她转身看着苏悠,“我还没看完。”   苏悠眸光闪烁,“没什么好看的。”   苏语凝歪着头,“二姐姐,你的脸怎么那么红?”   稚气懵懂的眼神让苏悠更觉羞涩,那是母亲偷偷给她的避火图,她只草草翻了两页就不敢再看下去,随手塞在了枕子下,没想到却被苏语凝看见了。   苏悠用手背贴了贴脸颊,走到圆桌边喝了口茶,“有些热。”   苏云凝摸了摸自己的脸,热吗?她怎么不觉得热?   苏悠故作镇定的躺到了床上,“快睡吧。”   苏语凝乖巧的躺好,漆黑的眼眸轻眨了眨,“二姐姐,那小册子上画着的两人是在打架吗?”   苏悠被问得切底臊红了脸,支支吾吾不知该如何回答,她又不可能真的去跟妧妧解释图上的人是在做什么。   “可他们什么不穿衣服?”苏语凝不解的发问。   苏悠已经顾不上羞了,急急地侧过身,抬手捂着她的嘴,“快别问了。”   苏语凝更不明白了,二姐姐藏了那么有趣的小册子,不给她看也就算了,怎的连问都不许问。   苏悠严肃道:“日后也不许再提起,可记住了?”要是她在旁人面前乱问,那就麻烦了。   苏语凝被捂着嘴说不出话,只能点点头,神色委屈。   作者有话说:   谢蕴清:妧妧怎么不来问我,我一定知无不言。   以后更新时间改到晚上九点哦~   感谢小天使:“水逝无痕”送出营养液5瓶,么哒~ 第012章   吉日良辰,苏府外鞭炮锣鼓声不绝于耳,迎亲的队伍已经到了。   苏老夫人和三房的女眷都早早就到了苏悠住的院子,送来了添箱,说着吉祥话,很是热闹。   丫鬟满脸喜气的跑了进来,“老夫人,几位夫人,新姑爷和花轿都已经到了。”   苏老夫人穿着绛红色的福字褙子,翡翠金丝头面,和蔼慈祥的点头,对众人笑道:“随我去瞧瞧三姐儿装扮的如何了。”   闺房内,苏悠已经换上了嫁衣,三夫人徐文绣拿着梳蓖替她梳发。   “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子孙满堂。”   徐文绣眼微红,慈爱地看着镜中的女儿,喜悦之外更多的是不舍和牵挂。   唯愿女儿将来事事顺遂。   “母亲。”苏悠哽咽了一声,眼泪就落了下来。   “大喜的日子,可不能哭。”老夫人走了进来,责怪的看了徐文绣一眼。   “是我一时没忍住。”徐文绣轻拭去眼尾的湿意,挂上了笑。   苏悠起身走到老夫人跟前,“祖母,我舍不得您。”   老夫人熨贴地拍了拍她的手,几个姐儿中苏悠最是温婉娴淑,大方得体,很是得她的心。   老夫人褪下手上的玉镯给她带上,“好孩子,祖母也舍不得你。”   苏悠看着手腕上的玉镯,她知道这玉镯是祖母自姑娘时就带着的,心中更是动容,眼眶酸涩不已。   老夫人慈爱的看着她,笑道:“新娘子可不兴哭,仔细花了妆。”   苏悠点点头,忍下了泪水。   可屋内却传来了呜呜咽咽的啜泣声,只听得声儿,却不见人。   众人纷纷寻是从哪儿传出的声音,还是苏菀烟眼尖,先看到了躲在帐幔之后的苏语凝。   苏菀烟挑起帐幔,将人拉了出来,笑道:“是妧妧躲着哭鼻子呢。”   苏语凝低垂的头,哭得肩头颤颤,帐幔后头又热,鬓间都沁了细汗,湿了发丝。   老太太皱起眉:“怎么躲那去了。”看到她满头的汗,又招了丫鬟上前,“快给扇扇。”   “祖母说,不能哭,所以躲起来。”苏语凝还在抽噎着,说得也断断续续。   这理由让老太太啼笑皆非。   苏菀烟笑了起来,“人是躲了起来,声儿却被听到了。”   苏语凝将嘴唇紧紧抿着,她已经很用力的不让自己发出声音了,可是她控制不住。   看着她双眼又红又肿,苏老太太心疼道:“瞧瞧这双眼儿哭得都成什么样了,妧妧是不是舍不得你二姐。”   苏语凝点点头,泪眼婆娑,依依不舍地看着苏悠。   苏悠上前替她擦去眼泪,对老夫人道:“妧妧昨夜就已经难过地哭了半宿。”   喜婆进来道:“老夫人,吉时到了,新娘子该出去了。”   徐文绣替苏悠带上了红盖头。   苏悠拉着苏语凝的手握了握,她立刻用两只握住,不肯放。   她知道二姐姐要走了,她舍不得。   喜婆赔着笑脸道:“四姑娘,可不能误了吉时。”   苏老夫人朝她招了招手,“妧妧,到祖母这来。”   苏语凝这才松了手,依依不舍地走到了苏老夫人身边。   苏宣将苏悠背了出去,苏语凝又追到了门边,扒在门框上看,直到看着两人出了院子,才无比失落的垂下了头。   苏府宴席办的隆重,宾客络绎不绝,还请了戏班子来唱戏。   “谢夫人,大公子,快里面请。”门房恭请了两人入府,又叫婢女将人请去看戏台子处看戏。   “老夫人和几位夫人就在前头。”婢女引着两人朝前走去。   有宾客听见动静侧目看来,有人犹疑地问道:“那是谢二公子……还是大公子?”   被问的人道:“你没看到他手里柱着杖,自然是大公子了。”   谢蕴清并未用轮椅,而是柱着一根竹青的手杖,他的身量很高,清瘦修长,背脊挺的很直,月白色圆领盘襟衣袍,衣袂翩然,风姿无两……若是不看腿的话。   尽管他步履缓慢,可无需细看,就能看出腿脚有疾。   谢蕴清远远的就看到了垂着脑袋坐在大夫人身旁,神色蔫蔫的小姑娘。   以往总是笑吟吟翘起的唇角,此刻也微微垂着,瞧着好不可怜。   这大喜的日子,是谁让小姑娘受委屈了?   青石板路还算好走,可顾梦岚还是有些担忧的看向谢蕴清,“蕴清,你的腿无碍吧。”   谢蕴清一笑,“牢母亲挂心了,我没事。”   苏语凝眨了眨眼,放空的眸光渐渐亮了起来,她好像听见清清的声音了。   苏语凝一转头就看到了望着她浅笑的人。   “少卿哥哥!”苏语凝站了起来朝他挥手,又冲顾梦岚喊道:“伯母。”   那珍珠耳铛又晃了晃,他这才发现小姑娘的眼中竟然水雾朦朦的,眼尾也是红红的。   谢蕴清眸光微沉,这是哭过了。   苏语凝的动静不小,所有人都朝她看了过去。   顾梦岚几不可见了摇了摇头,再想到她与谢予安的亲事,脸色有些不好。   苏语凝还想要跑上前去,叶柔眼疾手快的拉住了她。   “母亲,是伯母和少卿哥哥。”苏语凝兴奋的指给叶柔看。   叶柔站起身,“母亲看到了。”   她看到谢蕴清是柱着手杖来的,忙对丫鬟道:“还不快加两张座。”   苏语凝则紧紧的盯着谢蕴清脚下看,生怕他一不留神会被绊倒。   好在有惊无险,清清虽然一步一瘸,但还是平安无事的走到了她面前。   苏语凝吐出一口气,忽然松懈下来的模样让谢蕴清不禁勾起了唇。   刚才他就见她直勾勾的看着自己,神色别提有多紧张了。   顾梦岚走上前寒暄,“给老夫人道喜了。”又亲热的与叶柔打招呼,“阿柔。”   谢蕴清恭谦的向几人问了安后,才看向苏语凝,“妧妧妹妹。”   苏语凝感觉到母亲捏了捏她的手,于是压着心里的欢喜,规规矩矩的叫他,“少卿哥哥。”   苏老夫人面带喜色,和蔼地笑了笑,指着台子上道:“你们来的正当时,戏才开场。”   台子上伶人水袖扬起,唱得是《琼林宴》。   丫鬟又添了两张椅子去,叶柔和顾梦岚先后落座。   苏语凝十分担忧的看着谢蕴清,他先是用手扶住椅子的扶手,然后慢慢的坐了下来,再将竹杖横放在了腿上。   当她看到他因为用力,而使手背上的骨骼都变得清晰可见时,细细的柳眉紧紧的蹙了起来。   等谢蕴清坐下苏语凝这才紧跟着坐了下来,两人之间隔着一方茶几,她朝他凑近了些,问道:“你今天怎么是走路来的?”   小姑娘忽然凑近的小脸上还挂着浅浅的泪渍,还真是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这会儿好似已经忘了之前的不高兴了。   眼里只有他了。   谢蕴清道:“夏云有事告了假,没人帮我推轮椅,我只能自己走了。”   小姑娘听后眉头皱得更紧了,“你下回派人来告诉我,我来推你,我不是告诉过你吗,去哪儿我都会推着你的。”   谢蕴清但笑不语。   小姑娘总说这样的话来哄他,从前他还当了真。   可结果她还不是被二弟用风筝勾了去,他说了句不去,她就真的扔下他跟着二弟走了。   苏语凝见他不答,就一直固执的看着他,谢蕴清只能点头,“下回我定派人来告知你。”   苏语凝闻言才笑了起来,将方几上摆着糕点的碟子往前推了推,“给你吃。” 第013章   叶柔偏头看了看两人,女儿双手撑在椅子的扶手上,探着身子和谢蕴清在说话,眼睛弯成了月牙,看上去十分高兴。   谢蕴清则端在椅子上,只稍稍低下头去倾听,始终保持着恪守的距离。   叶柔看到他注视着妧妧的目光溺着纵容,无比耐心。   一时间心中思绪翻涌,最后还是化成一声叹息,收回了目光。   顾梦岚看向叶柔的肚子道:“我瞧你这孕像,也该有四个月了吧。”   叶柔笑道:“快五个月了。”   “有五个月了?”顾梦岚惊讶的摸了摸她的肚子,笑道:“竟是一点看不出来。”   叶柔身形纤瘦,加上穿的衣裳放大了身量,虽然已有快五个月的身孕,却依旧不大显怀。   苏老夫人问顾梦岚,“怎么不见予安那孩子来。”   顾梦岚笑道:“予安和他父亲去打点生意上的事了,晚些就会过来。”   苏老夫点点头,“今儿个是咱们二姐儿的大喜日子,来年就该轮着咱们两家的好事了,好啊,好啊。”   顾梦岚面对苏老夫人的话只能强颜欢笑,心里是万般的不愿意,可老爷已经放了话,由不得她不愿意。   想到自己的儿子要娶苏语凝,顾梦岚就一口气堵在了心口,各种不是滋味。   苏老夫人虽以年过半百,却依然面色红润,中气十足,声音响亮。   苏语凝还在讲着几日前爹爹逼着她练字的事,听到祖母爽朗的笑声,她茫然的看着谢蕴清,歪头问,“祖母在说什么好啊,好啊?”   谢蕴清用舌尖轻抵住牙关,低笑了声,“老夫人说台上戏唱得好。”   苏语凝点点头,接着与他说话,还摊开自己的手心给他看。   谢蕴清垂眸看去,空空的手心内什么也没有。   苏语凝却噘着嘴委委屈屈道:“写错了爹爹还打我手心。”   手指点在掌心内,举高了要他看。   白如凝脂的手心内哪有什么痕迹,苏伯父一向是把小丫头当成了心头肉,哪会舍得她打,多半就是吓唬两句。   可是小丫头打小就矜贵,经不起吓。只怕委屈了许久,那么多天了还没忘。   谢蕴清不禁轻声失笑。   苏语凝瞪他,她那么可怜,他怎么还笑她。   谢蕴清虚握着拳至于鼻下,掩去了笑意,道:“是哪个字不会写,我教你。”   苏语凝哼哼唧唧的收回手道:“饕餮。”她总也写不好,歪歪扭扭。   方几上考究的摆着插花,谢蕴清抽出一支,用花茎上挂着的水珠在桌面上写下二字。   字是反着的,苏语凝歪了身子去看,臀也半离了凳子。   小姑娘甫一靠近,萦绕在谢蕴清鼻端那甜软的奶香味儿就更浓了些。   夏日里的衣衫轻薄,随着她的动作贴在了纤细的腰枝之上,腰沉,臀翘,水色烟裙顺着那抹曲线垂落。   可惜了,这院子里可不止有他一个男人。   谢蕴清道:“你坐好,我再写一遍。”   苏语凝“哦”了一声,乖乖坐了回去,托着腮看他。   谢蕴清将花茎重新沾了点水,又写了一遍。   “你好厉害!”苏语凝发出惊叹。   她瞪圆了眼睛盯着桌面上倒着写出来的二字,眼睫一闪一闪,还有些不敢相信。   她看了看谢蕴清的手,又看了看自己的手,也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坐在另一侧的苏菀烟见丫鬟端着茶水过来,心思微动,起身接过,“给我吧。”   她端着茶盏上前,“伯母,请用茶。”   叶柔道:“你尝尝,看能不能尝出来是什么茶。”   “这你就怕是考错人了。”顾梦岚端茶细品了一口,道:“入口醇,回味甘爽,芽尖悬空树立,是君山银针吧。”   叶柔笑了笑,“确实难不倒你。”   苏菀烟想了想,道:“那伯母可知这是尖茶还是茸茶。”   顾梦岚看向她,“你这小丫头,还知道尖茶和茸茶之分呢。”   苏菀烟嫣然一笑,“伯母且先说是知,还是不知。”   顾梦岚偏过头对叶柔打趣道:“我懂了,这是替你出头来了。”   苏菀烟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只腼腆一笑。   顾梦岚喜欢喝茶,那她就从喜好入手,是最容易讨她欢心的。   顾梦岚放下茶盏,也认真了起来,“我说这是尖茶。”   “银针如剑,叶披白绒,味清回甘。”苏菀烟细细道来:“的确是尖茶。”   顾梦岚见她还能道出原尾来,确实对她另眼了几分,夸赞道:“三姐儿聪慧。”   苏菀烟羞赧笑笑,“我只是闲着爱翻些书看,斗胆在伯母面前卖弄学问,让伯母见笑了。”   进退得宜,顾梦岚点了点头,想不到陈氏这么一个市井妇人,生得女儿倒也聪慧水灵。   苏菀烟朝两人微颔首,对苏老夫人道:“祖母,我去前头看看快开席了没有。   苏菀烟只去前厅走了一圈,便等在了戏台子外的小径上——守株待兔。   谢蕴清不厌其烦的一遍遍将那二字写给苏语凝看,桌上的水渍干了,他就再写一遍。   苏语凝也拿了支花枝,认真的临摹着他写得字。   看着小姑娘巧乖的模样,谢蕴清眸中软成了一片。   余光处映入两道身影,他不动声色的扶正苏语凝的手背,轻声道:“握笔姿势要正。”   苏语凝仰起小脸,一本正经的反驳道:“这不是笔。”她平常握得可好呢。   谢蕴清摇了摇头轻笑。   “妧妧和大公子感情真好。”   苏菀烟是有意说给谢予安听的,看到他微沉的嘴角,心中暗喜。   若他知道了自己的大哥喜欢上自己的未过门的妻子,恐怕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忍的吧。   谢予安一进来就看到了有说有笑的两人,说是完全不介意那是假的,可他是知晓妧妧的情况,她只是把大哥当成玩伴。   可大哥刚才的举动,过了。   谢予安不自觉的加快了步子。   顾梦岚看到苏菀烟于谢予安并肩而来,细一瞧,竟觉得十分般配,不管怎么说,都比与苏语凝在一起,让她觉得顺眼。   她靠近叶柔,问道:“这三姐儿,也到了该相看婆家的年岁了吧。”   叶柔道:“是在相看了。”   顾梦岚心中叹息,早知是今日这副光景,当初宁可与不得势的二房定亲。   头顶罩下一片阴影。   谢予安站在了两人面前,“大哥,妧妧。”   苏语凝最快反应过来,欢欢喜喜道:“鱼鱼!”   谢蕴清看着她,这双眼睛里啊……不该有别人的。   他将手中的花枝抛在桌上,视线从苏语凝身上转到了对谢予安身上,“你来了。”   谢予安拿起桌上的花枝转了转,声音有些生硬,“在玩什么好玩的呢?”   苏语凝指着半干的水渍,“少卿哥哥在教我写饕餮。”   “他还能倒着写字呢,你说是不是很厉害。”   苏语凝眼里写着满满的羡慕,语气里都是惊讶。   不就是倒着写字,那么稀奇做什么,谢予安用花枝轻敲了下她的额头,“这有何难,我写给你看。”   谢予安坐到了她另一侧的空位上,苏语凝也跟着转过了身。   谢蕴清往椅背上靠了靠,看着台子上咿咿呀呀的戏子,神色漠然。   谢予安拿着花枝斟酌着如何落笔。   倒着写字,他还真没试过,落了两笔,笔锋处都跟着倒了。   谢予安皱起眉,耐心渐失。   可苏语凝还眼巴巴的等着,又想起她刚才夸赞大哥时双眸熠熠的模样,谢予安心中不舒服了起来,动了动手腕,凝下神将字写完。   只是写得实在算不得好看。   好在苏语凝根本不在意这些,她夸张的拍着手夸赞道:“你也好厉害!”   谢予安挑眉一笑,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样子,“这是自然。”   苏语凝用力点头,回头对谢蕴清道:“鱼鱼也会。”   “嗯。”谢蕴清的声音依然柔和,“那让二弟教你吧。”   面对谢蕴清的坦然,谢予安心中有了几分愧意,暗道自己多心。   大哥刚才扶妧妧的手,应该只是无心之举,他一直将妧妧当做妹妹看待。   作者有话说:   感谢小天使去:“乖乖”送出营养液4瓶 第014章   酒过三巡,宾客陆续起身告辞。   苏谕齐和叶柔亲自送了谢府众人出来。   顾梦岚对谢予安道:“还不扶你大哥上马车。”   谢予安正要上前,不远处却忽然跑出了一个人,是推着轮椅的夏云。   夏云跑上前向几人问安,“老爷夫人,苏老爷、苏夫人。”   谢承道:“你怎么来了?”   谢蕴清解释道:“儿子担心四人乘坐一辆马车太过拥挤,便一早告知夏云让他办完了事情就过来,”   看似合情合理的话,却让顾梦岚脸色一变,他这叫什么话,让旁人听了,还以为他们要他一个患有腿疾的人来让座儿。   叶柔心思细腻,立刻对门房道:“还不再去备一辆马车。”   谢蕴清一笑道:“伯母不必费心,总不好教夏云白跑一趟,何况我刚才饮了几杯酒,也想吹吹凉风。”   谢承看了他一眼,“既然如此,你就自己回去吧。”随后与苏谕齐夫妇告别,率先上了马车。   直到马车走远,叶柔才皱起了眉头道:“这要是十年前,我真恨不得再狠狠将谢承打一顿。”   苏谕齐叹了口气,没有说话,揽着妻子往回走。   夜风微凉,月影微稀。   大偃朝虽不设宵禁,但这个时辰,街头巷尾除了偶有几家面铺、酒肆还在开着,实在难见人影。   夏云推着轮椅,沿着河边在走。   前头是一座石桥,谢蕴清起身走上桥,夏云在后面推着轮椅。   “少爷,你怎么放着好好的马车不坐,非要坐轮椅。”这不是折腾他吗。   说话间谢蕴清已经走下了桥,竹杖还拿在手中,他轻描淡写道:“戏演得累了。”   要是再与他们同坐一辆马车,他今日的好心情就该被毁了。   夏云推着轮椅走到了他身旁,谢蕴清掸了掸衣摆坐了上去。   “夏云。”谢蕴清道:“今日她又说要永远推着我走。”   轻忽的声音,夏云起初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再一再二没有再三再四,她说了那么多遍,没得跑了。”   谢蕴清缓缓溢了声笑,“小丫头自己做不到,我该帮她做到,对不对。”   夏云算是明白少爷今天不让他一同去苏府的原因了。   他这是给自己找了一个借口,一个将自己弟弟的未婚妻占为己有的借口。   他还能说什么,自然是:“少爷说得对。”   过了许久都没有再听到谢蕴清的声音,夏云还以为他是睡着了。   身体前倾去看,不等他等凑近,就听到那凉薄的声音响起,“把你的头给我摆正了。”   夏云一个激灵,呵呵一笑,“少爷,你是怎么发现的?”后脑勺长眼睛了?   谢蕴清懒得理他。   夏云瞥见自己脚下的影子才恍然大悟。   棠梨院里,苏语凝抱着被子的一角,揉了揉惺忪的眼睛,问方嬷嬷,“少卿哥哥和鱼鱼他们回去了吗?”   “谢老爷、谢夫人和两位少爷都已经回去了。”方嬷嬷坐在床边替她扇着扇子,“凝姐儿也快睡吧。”   苏语凝打了个哈欠,嘴里说着不困,却没一会儿就闭上了眼睛。   三日后,卢蒴阳陪着苏悠回门。   苏悠梳着妇人发髻,发间缀着枚掐丝金簪,举手投足间更添了几分似水温婉。   苏语凝拉着她像是有说不完的话。   苏菀烟幽幽叹了口气,哀怨道:“唉,妧妧果真是只喜欢二姐,二姐一回来就将我这个三姐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苏语凝有些无措的摇头解释,“不是的,我也喜欢三姐姐的。”她松开拉着苏悠的手,去挽住苏菀烟,小脸惶惶。   苏菀烟佯做生气侧过了身。   苏语凝慌了神,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她是更喜欢二姐姐多一点,现在被三姐姐看出来,她一定是伤心了。   “好了。”苏悠见苏语凝当了真,于是道:“你就别逗她了。”   苏菀烟这才笑了出来,“三姐知道,那往后有三姐陪着你,你就别总是惦记着二姐,成天闷闷不乐的,成不?”   哄好了这个傻子,让她听自己的话,事情就好办多了。   苏语凝觉得自己一定还会想二姐姐的,但是怕三姐姐又生气,只能违心地点点头。   藏袖下的手指都心虚的绞紧了。   苏菀烟满意地笑起来,“这还差不多。”继而又问苏悠:“二姐,姐夫待你可好?”   苏悠脸上染了一抹羞意,柔声道:“他对我很好。”   卢家一门书香,公婆也都是和善之人,卢蒴阳待她也是体贴入微。   “你过得好,我们也就放心了。”苏菀烟看向苏语凝,“妧妧说,我说得对不对。”   苏语凝连连点头。   “二姐姐,你的脸怎么又红了?”她将手里的团扇递了过去,“你快扇扇。”   苏悠接过扇子,扇也不是,不扇也不是。   苏菀烟打趣道:“新婚燕尔,若是不脸红才怪了。”   苏语凝歪头,“成亲要脸红吗?”   “可不就是,这成了亲呀……”   苏悠拿着团扇,作势要打她,嗔骂道:“快把嘴闭上,可别教坏了妧妧。”   三人嬉笑做一团。   “小姐,姑爷在外头等着了。”苏悠的陪嫁丫鬟莲心进来通传。   一番不舍的告别之后,苏语凝看到二姐姐走到了姐夫身旁,姐夫伸出手牵起了她,低着头专注与二姐姐说话,二姐姐笑得可甜了。   是同往日不一样的笑,可苏语凝又说不出来是哪里不一样。   ……   漏窗外鸟雀声声,遮荫的柳枝垂落在窗外,风吹着枝叶轻动,微响。   窗子内,苏语凝伏在桌上睡得正酣,手里还捏着毛笔,写了一半的宣纸也皱巴巴的被她压在了身下。   苏宣推门而入,“大伯父。”   他环视了一圈,书房内不见苏谕齐的身影,只有他贪睡的小妹。   “妧妧。”   听到声音的苏语凝起先还不愿意醒来,过了好半晌才倏的睁开眼睛,忙坐直身体,胡乱的抚平被她压皱的宣纸。   “爹爹,我没睡!”   完了完了,爹爹又该打她手心了。   看着她手忙脚乱的样子,苏宣咧嘴大笑,“是我。”   苏语凝看清了来人,又看了看他身后,确保爹爹不在才放了心。   声音也没了刚才的紧张,欢欢喜喜道:“大哥,你怎么来了?”   苏宣道:“我来找大伯父,他人呢?”   “爹爹有事出去了。”   苏宣点点头,他还要赶着去酒坊于是道:“那我晚些再来吧。”   苏宣正欲走,苏语凝却三两步跑到了他面前,“大哥去哪里?”   她被拘着练了小半日的字,爹爹哪里都不准她去,好不容易等来了大哥,可还没说上两句话,怎么就要走了。   “酒坊里还有些事等着我去处理,我先走了。”苏宣拍了拍她的肩,往外走去。   哪知苏语凝却一把抓住了他的袖子,苏宣抽了抽没能抽动,只得无奈回头,“妧妧,大哥今日是真没功夫陪你玩。”   苏语凝眼巴巴的看着他,声音软软糯糯,带着些雀跃,“大哥不能陪我,那让我陪大哥去酒坊,成么?”   “当然不行。”苏宣一口回绝,“你好好练字,等我回来给你带糖三角。”   苏语凝眼里的亮光暗了下去,闷闷不乐的“哦”了声,失望地垂下脑袋。   她不想吃糖三角,她想出府玩。   苏宣都已经转过身了,瞥见她落寞的小脸,认命地叹了口气,回头道:“成成成,走吧。”   刚才还蔫头耷脑的苏语凝一下就笑了起来,惊喜的呼道:“大哥真好!”   说着就要往外跑去,苏宣眼疾手快地拦下她,“我话还没说完。”   “不准乱跑,更不准与陌生人说话。”   苏语凝乖巧的保证道:“记住了。”   大哥肯允她出门,她一定听话。   苏宣抬了抬下巴,“走吧。”   ……   苏宣看着前头跑得裙裾翻飞的苏语凝,又忍不住叹气,也不知道她记住什么了。   他怎么就一心软把人带了出来,还是早点办完事,早点回去的好。   离酒坊还隔着一条街的距离,就已经能闻到浓郁扑鼻的酒香。苏家的生意里,这麓水坊就占了大头。   酒坊的管事接见了两人,苏宣与他去一旁验查田庄送来的麦芽和高粱,苏语凝则在晾堂十分感兴趣的看着制曲的师傅将一团团糟子摊开来晒。   刚蒸出来的糟子冒着热气,加上头顶灼人的太阳,将她的脸颊蒸的坨红一片。   有师傅道:“四小姐还是到阴凉处去歇着吧。”   苏语凝看得兴致正浓,哪里肯走开,众人又怕糟子烫到她,干起活来都束手束脚的。   好在不多时,苏宣就过来了。   大家伙这才松了一口气,看四小姐刚才那双眸晶亮,跃跃欲试的样子分明是想亲自上阵。   到时候别说是晾糟子了,连顾她都来不及。   苏宣叫她,“走吧。”   苏语凝还不想回去,小声的耍赖缠磨道:“大哥,我们要回去了吗?再晚些,不成么?”   苏宣见她热的额头都有汗了还不肯走,心里的悔意更甚——就不该带她出来。   “和我去奉和居送票据。”   一听是去奉和居,苏语凝立刻就对晒糟子没了兴致,轻咂了咂嘴,“我要吃奉和居的卤鸽子!”   苏宣一口答应,肯走就好。   小二端着鸽子上来,“二位客官慢用。”   奉和居的鸽子是先卤过之后再炸,表面酥脆金黄,内里香嫩香嫩多汁,配上一小碟子爽口的青瓜蘸酱,味道甚好。   苏语凝紧盯着盘子里的卤鸽子,迫不及待的扯下一个鸽子腿,迟疑了一下还是先递给苏宣,“大哥吃。”   看着她盯着鸽子腿目不转睛的样子,苏宣忍不住发笑,“你吃吧,我不饿。”   苏宣喝了口茶,看着窗外热闹的街头打发时间。   忽然,他眼眸一眯,放下了手里的杯子,声音微肃,“我出去一下,你在这里等我。”   苏语凝咽下嘴里的一小口肉,茫然地抬头看他,不等她反应过来应声,苏宣已经大步走了出去。   作者有话说:   感谢小天使:“般若花(*^.^*)”送出营养液20瓶,笔芯~ 第015章   苏宣径直走进对街的一家玉器行,走向柜台前的两人,笑道:“子衍。”   谢予安闻声回过身,“承徊,你怎么也在此处?”   “我正巧从奉和居出来,见你在此便来打个招呼。”   苏宣虽是在与他说话,目光却看向了他身旁带着帷帽的女子,“还未请教姑娘是?”   他刚才就是看到两人一同进来,才追了过来,谢予安既然是他未来的妹夫,他自然是要管上一管的。   谢予安为两人介绍,“这位是监御史齐大人之女,齐三姑娘。”   “这位是苏员外府上的苏公子。”   苏宣拱了拱手道:“原来是齐姑娘,失敬。”   齐闻樱稍一颔首致意,“苏公子。”   “你二人怎么会在此处?”   苏宣看似随意一问,可口吻中隐含的质问让谢予安瞬间就明白了他追来得目的,心中顿生不快。   但顾及他是妧妧的兄长还是解释道:“齐姑娘想要挑选一块玉料,我恰巧略懂一些,就陪着来看看。”   谢予安问心无愧,如果不是母亲忽然发难逼着他来,他压根儿就不会过来。   苏宣可不是这么想的,既然已经跟他妹妹定了亲,就没有与旁的女子单独相处的道理!   他本想敲打几句,一道微带着恼意的声音却插了进来——   “大哥,你来找鱼鱼怎么都不叫上我!”   苏语凝有些生气,如果不是她吃完鸽子,过来看了一眼,说不定就见不到鱼鱼了。   不知为何,在看到苏语凝的一瞬间,谢予安忽然就心虚了起来。   这来由不是因为齐闻樱,而是自他心中,他是想见她,又怕见她。   苏宣皱起眉,“不是让你在那里等我的吗?”   苏语凝气呼呼的地别过头不理他。   她看着谢予安,想起二姐姐和二姐夫在一起的模样,于是也学着上前拉住他的手,柔柔道:“鱼鱼,你怎么在这里?”   “鱼鱼?”齐闻樱疑惑的出声。   诧异的问话让谢予安觉得的窘迫。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教过苏语凝多少次该怎么念他的名字了,她却依然固执的这么叫他。   苏语凝问道,“你是谁?”   齐闻樱打量着眼前的女子,容貌娇殊,可语气和神态都让人略有些奇怪的感觉,再看她和谢予安亲密的举动,应该就是那个与他定下娃娃亲的苏四姑娘了。   “想必这位就是苏四姑娘吧。”   苏语凝歪头看她,可惜皂纱遮着,她看不清她的脸,“你认识我吗?”   她好奇的想去挑开她的皂纱,齐闻樱忙退后一步,身后的婢女扶住她,用力的瞪了苏语凝一眼。   “你怎么回事!”   苏语凝被她凶巴巴的语气吓了一跳,指尖颤颤的放了下去。   “我,我不是故意的。”她以为她们认识。   此事是苏语凝有冒犯在先,但那丫鬟的态度却让谢予安和苏宣都沉下了脸。   谢予安将苏语凝拉至身后,告歉道:“妧妧年幼不懂事,还望齐小姐见谅。”   “无妨,苏姑娘想必也是无心的。”齐闻樱察言观色,知道谢予安是在护着苏语凝,于是呵斥了自己的婢女,“还不快给苏姑娘赔礼道歉。”   莲枝朝苏语凝屈了屈膝,“奴婢给苏姑娘赔罪了。”   苏语凝摆手道:“没事的。”   苏宣对谢予安的做法还算满意,既然他表了态,也不用他特意敲打了,转而对齐闻樱笑道:“齐小姐想挑选一块什么样的料子来做玉佩,苏某倒是也可以帮着参谋参谋。”   齐闻樱感激道:“那就有劳苏公子了,我想选一块带春彩的玉件,雕成山水纹样。”   谢予安本就反感母亲的乱牵线,平生也最不喜被人指挥着做事,眼下正好落的清闲,就干脆与苏语凝坐到了一旁等候。   “妧妧怎么会在这里?”   苏语凝茫然的眨了眨眼睛,思索了一瞬后,一一跟他说了自己今日都做了什么。   最后才道:“去完酒坊,大哥就带我来吃卤鸽子,然后我就见到你啦!”   谢予安只问她怎么会在此处,她却从她今早起来开始一件件地说给他听。   若是只有两人时,听便听了,可铺子里掌柜、伙计那多人在,她却旁若无人说了那么些,谢予安抿紧了唇,有些烦躁。   可是见苏语凝最后提到自己时那么高兴的样子,他又耐下了心来,笑问道:“卤鸽子好吃吗?”   “好吃的。”苏语凝眼睛都亮了起来,“你要吃吗,走,我带你去。”   苏语凝拉着他就要往外走。   “妧妧。”谢予安忙拉住她,他虽然不愿意陪着齐闻樱在这里挑玉佩,但也不好就这么把人丢在这里。   齐闻樱回过头一笑道:“谢公子便与苏姑娘去吧,我让苏公子帮着挑选就好。”   让她跟一个痴痴傻傻的女子抢人,她还做不出来这样的事。   何况她也能感觉到谢予安对自己的敷衍,倒贴着上去不是她的作派。   ……   倾云轩内,谢蕴清闭眸躺在树下的藤椅上,夏云站在一旁禀报。   “昨日二少爷与齐小姐去玉器铺时还碰见了四姑娘和苏少爷。”   夏云看到谢蕴清原本漫不经心拿着折扇轻点在腿上的动作一顿,   “最后是苏公子帮着齐小姐挑的玉。”   微凉的声音落入夏云耳中。   “继续。”   夏云一时间有些想和汪殳换个差事,他硬着头皮道:“四姑娘与二少爷去奉和居吃了卤鸽子。”   谢蕴清这才掀起了眼皮,沉默不语地看向正对着他,悬挂在屋檐下的鸟笼。   指腹缓慢的摩挲着扇骨,他可是万分不愿意走到那一步啊。   看来还得再下些功夫,谢予安远没有他以为的那么不坚定。   过了晌午,顾梦岚带着郎中来给谢蕴清诊治双腿。   谢蕴清看着她,“我的腿看不看都已经是这样了,母亲何必再浪费心力。”   顾梦岚却坚持道:“那日见你走路吃力的样子,母亲怎么也放心不下,我知道你的腿不时就会作痛,还是让郎中看看。”   谢蕴清微点了下头,“夏云。”   夏云蹲下来将他的绸裤卷至膝上。   右腿上一道极长伤疤一直从膝盖延至到了小腿,而左膝上的皮肉更是如破布拼成一般,错综着疤痕,骇人惊心。   顾梦岚微微侧过头,不忍去看。   郎中捏住他的膝骨,问道:“大公子可觉疼痛?”   “痛啊,若是碰上阴雨天气,骨缝里都是痛的。”谢蕴清淡漠的陈述,仿佛说的不是他的腿一样。   郎中收回手,“大公子尽量还是少走动,我再开些药浴的方子,或许能缓解一些。”   “有劳了。”   ……   苏语凝在一堆布娃娃里挑挑捡捡,最后选了自己最喜欢的那个,抱在怀里跑出了棠梨院,   一路跑到了苏菀烟住的院子。   苏菀烟一见她来就扔了手里的绣绷,轻哼了一声,侧过身不看她。   “三姐姐。”苏语凝上前软软的叫了一声。   苏菀烟还是不理会她,只当没听见。   苏语凝将怀里的布娃娃往她面前推了推,神色可怜又无助,“三姐姐别生气了。”   苏菀烟看了眼她带来的丑娃娃,拿在手里摆弄了两下,怨声叹息:“往后你也不需要我这个三姐了,出门玩也不必再带着我。”   苏语凝低头自责起来,她那日与大哥出去玩竟然忘记了叫上三姐姐,让三姐姐难过了。   “我下回去哪儿都带上三姐姐。”   苏菀烟挑眼看她,“可是真的?”   她今日才知道昨天苏语凝与大哥一同出去时,竟然遇见了谢予安。   她本就少有机会见到他,如今又错失了一次机会。   苏语凝赶紧点头,“当真!”   她亲亲热热的往苏菀烟肩头一靠,“那三姐姐不生气了?”   苏菀烟笑得温柔如水,“本来也不是真的与你生气。”   苏语凝松了口气,跟她讲自己来时看到的,“我见到祖母和二婶婶在花厅与一个婆子在说什么,先把八字合算合算。”   “什么是八字?合算什么呀?”苏语凝懵懵懂懂的问苏菀烟。   合算八字?   苏菀烟心里一慌,祖母这是已经有相看中的人家了,她要去问母亲!   无心在与苏语凝多言,她起身道:“我想起来还有些事要去和母亲说,妧妧自己去玩吧。”   苏语凝乖巧的点头,“那我走了。”她恋恋不舍的看着苏菀烟手里的布娃娃,一脸认真地交代,“二姐姐要对娃娃好。”   松溪院内,苏菀烟红肿着眼,不甘的看着陈氏,“母亲,女儿绝不嫁贺敬之那个纨绔子!”   祖母竟然想将她许给贺家,那贺敬之有多风流,流转于勾栏之地,她还亲眼见过他调戏柳掌柜。   苏菀烟心里怨恨至极,祖母怎么能这般厚此薄彼。   就不说谢予安与那傻子的婚事,只说卢家,卢家虽说家境平平,只是做些小本买卖,但卢蒴阳却考中了举人,若是一举摘得金榜前途不可限量,即便不中,大小也能当个一官半职。   可轮到她呢?   陈氏反而劝她,“贺家在江宁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哪里委屈你了。”   苏菀烟不敢置信的看着陈氏,“母亲,你难道不知道贺敬之是什么样的人。”   “男人成亲之前荒唐些也是有的,等成了亲就有定性了,再说了,留不留得住男人,还不是看你的本事。”陈氏对这门亲事倒是十分满意。   陈氏的话让苏菀烟如同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她以为母亲至少会替她着想,可她看中的只有贺家的家世。   苏菀烟用力咬着唇,“总之,我决不会嫁给贺敬之的,母亲若是想逼死我,就只管让我嫁。”   “你这孩子,说得叫什么话?我可是你娘!还能不想你好?”陈氏不满的呵斥。   苏菀烟通红着眼,倔强的一言不发。   陈氏见她这般坚决,只能道:“你也别急,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我回头再与你爹说去。”   苏菀烟浑浑噩噩的回到自己房中,看着苏语凝给她的布娃娃,心中怨怼生恨,一把抓了起来扔到了地上。   作者有话说:   感谢小天使:“沙场看书”送出营养液20瓶~ 第016章   过了正午,日头渐落,等到热的不是那么厉害了,苏语凝才与苏菀烟一同出了府。   两人去了书斋,苏语凝东瞅瞅西瞅瞅,找了许久都没有找见在二姐姐那看到过的小人打架的画本子。   她失望地凑到苏菀烟身旁,问道:“三姐姐,你选好了吗?”   苏菀烟收回一直望向对面钱庄的目光,心不在焉的从博古架上挑了几册书,“就快好了。”   她旁敲侧击从父亲那里得知,谢予安每过几日就会到自家的钱庄盘账,她今日叫上苏语凝出来,就是抱着或许能遇见他的心思。   苏语凝百无聊赖的等在一旁,书斋外孩子嬉笑玩闹的声音传到了耳朵里,她好奇地走了出去。   是几个孩童在树荫下踢毽子。   一个小女孩不慎将鸡毛毽子踢落在了苏语凝的裙摆上,就掉到了她脚边。   水色的裙裾上落了灰点,小女孩见苏语凝打扮的那么好看,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小姐,生怕被怪罪,局促的不敢上前。   苏语凝弯腰捡起毽子,稚气的问道:“我可以跟你们一起玩吗?”   几个孩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犹豫着点了点头。   还不等苏语凝高兴,月儿就上来制止了她,拿走她手里脏兮兮的毽子,“小姐,咱们快进去吧。”   “月儿我要玩!”眼看着毽子被拿走,苏语凝不高兴的嘟囔。   “小姐要是想玩,等回府了我陪着小姐踢好不好?”月儿只能半哄半劝,小姐若是执拗起来,可是除了老爷夫人以外,谁的话都不肯听的。   月儿示意那小姑娘快把毽子拿回去,然后拉着苏语凝往回走,“三小姐还在等咱们呢。”   苏语凝恋恋不舍的看着那个被拿走的毽子,还是乖乖的跟着月儿往回走。   “她是不是傻子啊。”一个男孩子口无遮拦的问身旁的小伙伴。   苏语凝呆了呆,茫然了几许才明白过来,他们口中说得傻子是她,她转过身看着那孩子,无比认真道:“我不是傻子。”   几个孩童都不相信她,“你这么这么大的人,还呆愣愣的,一定是傻子。”   童言无忌的话,说出来却无比的伤人。   苏语凝大急,扯着月儿的手,要她告诉他们——“月儿,我不是傻子。”她只是想得慢了点,只要与她好好说,她都会懂得。   月儿顾不上被攥痛的手,看到苏语凝红了眼急切的样子,赶紧安抚她,“小姐才不傻,他们是胡说的。”   “她就是傻子。”那小男孩不服气道。   “嘿!哪里来的臭小子,再敢胡说八道,看我不把你们一个个揍得脱层皮!”   一道忽然拨高的男子声音插了进来。   将几个孩子被吓的不敢再逗留,立马都跑开了。   苏语凝原本摇摇欲坠眼泪凝在了眼眶里,不由得想,脱层皮该有多疼啊!   “四姑娘,你没事吧?”   苏语凝看着来人,她还不知道,看起来瘦瘦弱弱的夏云竟然还会打人。   她摇摇头,“夏云,你怎么在这儿?”   苏语凝四处看了看都没有看到谢蕴清的身影,又问:“少卿哥哥呢?”   夏云道:“少爷在府里,我是来帮少爷取药的。”   苏语凝见他手里果真拿着好些药包,立刻担忧起来,“少卿哥哥生病了吗?”   夏云顿了顿面色严肃,却依然宽慰道:“四姑娘不必担忧,不过是旧疾又犯了。”   月儿瞪了夏云一眼,还说什么不必担忧,他这模样分明是要让她家小姐担心。   苏语凝心里着急,“是不是腿又疼了?”   她看到过清清腿疼时的样子,那时郎中来替他施针,清清不准她看,让她去外头等。   她好奇趴在窗口,看到他挺直的背脊就好似被重物压弯了一般,牙关紧紧咬着,满脸的冷汗,痛到连抓着轮椅的手都在颤抖。   苏菀烟等了许久都不见苏语凝回来,便出来寻,没想到恰好与从钱庄出来的谢予安撞了个照面。   真是皇天不负苦心人,苏菀烟压住心里的激动,朝他浅浅一笑。   谢予安看到了她,自然也看到了不远处树荫下的几人,当看到夏云也在的时候,脸色跟着一变。   谢予安走上,“三姑娘。”   苏菀烟抬手捋了下发丝,恰到好处的羞涩一笑,“没想到那么巧,在此处碰见二公子。”   她为什么不独自来找谢予安,就是要让痴傻迟钝的苏语凝来衬托出她的好,让谢予安拿自己与她做比较。   夏云闻声朝两人看去,“二少爷。”   苏语凝还低垂着头,让人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谢予安连叫了她两声她才听见。   苏语凝从可怕的回忆里抽神出来,小脸还微微有些白,见到谢予安站在她面前,心里的不安才消退了点,声音却依然焦急:“我们快去看少卿哥哥。”   她急冲冲的就要往谢府的方向去。   谢予安一把拉住她,眉头越皱越紧:“大哥怎么了?”   苏语凝反拉着他,想让他走快点,“少卿哥哥腿疼。”   只是腿疼她就急成这样?   谢予安站在原地没有动,看着她连拉带拽的要去见他大哥的模样,心里升起无名火,她到底知不知道谁才是她未来的夫君。   夏云在一旁添柴加火,“二少爷是这样的,四姑娘看到我给大少爷抓的药,放心不下,才想去看望的。”   “鱼鱼,我们快走。”苏语凝催促着摇了摇他的手。   看着她满眼的焦急,谢予安忽然就卸了力,满腔的怒气无处可散,他甚至有些想发笑。   以苏语凝的心智哪里会懂什么男女之情,倒还是他想多了,用污糟的心思去揣度她和自己的大哥。   夏云带着几人朝倾云轩走去,苏语凝心里着急,走得也快,不一会儿就熟门熟路的走在了最前头。   夏云看似追在她身后,实则把青石小径一堵,将谢予安和苏菀烟隔在了后面。   谢予安神色复杂的看着走在前面的人,思绪烦乱至极。   石径路窄,苏菀烟与谢予安之间不过就隔了一寸的距离,她心跳如擂,思忖着要寻一个和他单独相处的机会,于是道:“冒昧就来拜访,不去见过谢夫人总有不妥,二公子可否为我带路。”   苏语凝还远远的走在前面,谢予安忽然想看看她要是发现他不见了,会不会也这么着急地来找他。   “三姑娘跟我来。”他带着苏菀烟走上了另一条岔路,朝翰宣院走去。   苏菀烟悄悄窥看着谢予安的神色,眉眼低压着,脸色冰冷,像是在克制着怒气,她柔声细语道:“妧妧就是太过担心大公子了,你不要介意。”   谢予安窒堵于心,身侧的手握紧成拳,连旁人都能看出不妥,却要让他不要介意,难道日后成了亲,他也不能介意吗!   那谁来考虑他的感受!   苏菀烟唇畔扬起了浅浅的笑意。   “自小只要是大公子的事,她最是放在心上,我记得有一回,一个婢女误将茶水打翻在了大公子腿上,妧妧一向好脾气,那次却生了顶大的气。”   谢予安当然记得,那个婢女毛手毛脚,将一杯热茶打翻在了大哥腿上,言语又怠慢些许,大哥为人宽和并为未计较,妧妧却端起一盏茶朝那婢女扬了过去。   自从大哥伤了腿,她就一直护着他,谢予安觉得可笑,她呆呆的连自己都护不好,却能像一只小兽一样亮着爪子替大哥出头。 第017章   苏语凝着急忙慌地跑到了倾云轩,月儿正要追着进去,却被夏云给拽住了。   月儿瞪他,“你干什么!”   夏云嬉皮笑脸道:“月儿姑娘,你看这倾云轩里也没有别的人了,只能劳烦你来帮我煎个药了。”   苏语凝已经跑进了院子,月儿哪有心思去煎什么药,可是夏云却不由分说的拉着她朝后厨走去。   谢蕴清静坐在院中的玉兰树下,传入耳中的是小姑娘细细软软的声音,“少卿哥哥。”   见她紧张兮兮的盯着自己的腿,谢蕴清推开轮椅缓缓的站了起来,因为没有竹杖在手里,他只能缓慢地朝她走去。   谢蕴清心满意足的看到了那双小鹿似的眼睛里溢满了担忧。   苏语凝提着一颗心想去扶他,可爹爹告诫过她,不能与旁的男子碰到身体,清清也不行。   就在她犹豫的时候,谢蕴清忽然一个趔趄,人就直直的往前摔去!   “清清小心!”苏语凝顾不上爹爹的告诫,飞快地跑去过抱住了他,用自己纤弱的身体挡在了他前面。   谢蕴清一手撑在石桌上,稳住了要摔下去的身体,快速的揽住她的腰,将人抱在了怀中,撞入鼻尖的是那股香甜软腻的奶香味。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谢蕴清缓缓扬起一抹笑,眸中有光影流转,眉眼是极致的温柔,仿佛抱着最珍贵的东西。   他真的,舍不得放开啊。   苏语凝以为自己一定会摔下去,手臂紧紧的箍着谢蕴清的腰,惊慌无措的眼睛睁的又圆又大,一刻也不敢放松。   尽管很害怕,但她依然努力忍着不躲开。   直到许久都没有疼痛传来,苏语凝才茫然地眨了眨眼睛,不等她出声,谢蕴清已经先一步松开了她。   看着迷茫呆愣的小姑娘,谢蕴清笑问:“妧妧怎么过来了?”   “是夏云说你腿疼。”她回头去看夏云,结果发现身后一个人都有没有,“欸,人怎么都不见了?”   顾不上找人,苏语凝手忙脚乱的扶着谢蕴清坐下,“你快坐下。”   谢蕴清高出她许多,他垂眼看着她,小姑娘唇角抿得紧紧的,想用自己来支撑着他。   不舍得将重量压到她身上,只作势让她搀扶着,好在小姑娘好骗,发现不了端倪。   扶着谢蕴清坐下,苏语凝问他:“清清的腿是不是很痛?”   不等谢蕴清回答她又严肃道:“你别骗我,夏云已经告诉我了!”   谢蕴清微一愣,笑道:“只是偶尔发作,也不是很痛。”   苏语凝小脸微微鼓起看着他的双膝,像是在和他的腿生气,气它让清清痛,又心疼它痛。   苏语凝盯着看了半天才吐出一句话:“你可不可以不要再痛了?”   小姑娘傻的天真,要是他不痛了,还怎么能让她关心自己。   忽然,一只柔软的小手按在了他的膝盖上,谢蕴清浑身一僵。   隔着衣袍苏语凝看不见,可他却知道被她手掌按着的那出是如何的狰狞丑陋。   他不怕任何人看见他的伤口,却独独不愿让她看到。   谢蕴清一贯从容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称得上慌乱的神色,他出手如电,握住了苏语凝的手腕,将她的手拉开。   苏语凝急的不得了,“这样碰到也很痛吗?”   谢蕴清哄着小姑娘:“一会儿就不痛了。”   苏语凝真的等了一会儿,然后又问:“还痛吗?”   小姑娘不是个文静的性子,却安安静静地坐在他身旁,连说话都小心翼翼的,好像她大声一点他就会痛了似的。   谢蕴清摇头,“不痛了。”   苏语凝这才宽了心,紧接着板起小脸正色道:“你以后不可以再自己走路了。”   刚才如果不是她跑过来扶住清清,他一定就摔倒了。   谢蕴清垂了垂眼睫,遮去了眼底的笑意,“我知道了。”   苏语凝以为是自己太凶了,又软绵绵道:“你听话,我就不凶你。”   稚气娇憨的模样实在是招人疼,谢蕴清幸苦忍着才没有让自己笑出声来。   “夏云一个人都照顾不好你,他又总是告假,你还是再找一个人来服侍你吧。”   端着药进来的夏云急了,他听到了什么?怎么才一会儿功夫四姑娘就在撺掇少爷找新人了!   夏云将药碗放到了石桌上,语气幽怨:“四姑娘,我都听见了。”   “你来的正好。”苏语凝竟然开始指责夏云的不是,“你将清清一个人留在院中也不给他准备手杖,刚才如果不是我瞧见,就要摔倒了!”   小姑娘为自己出头的样子,奶凶奶凶的,谢蕴清百看不厌。   夏云苦咧咧朝谢蕴清求救:“少爷。”   谢蕴清浅笑着颔首,“妧妧说的不错,你确实大意了。”   夏云真是百口莫辩,这些可都是少爷的主意,他却成了背锅的了。   苏语凝见他苦着脸,想来也是知道错了,于是道:“你下回可要记住了,不可再犯。”   夏云立马保证,“绝对不会再犯!”   苏语凝满意的点点头,转头看向那碗药,黑漆漆的药汁看起来就苦极了。   她才端起药碗,一股苦味就窜进了鼻尖,苏语凝摒着呼吸,吹了几下,小脸都憋的红了,才一把将碗送到谢蕴清面前。   “清清快喝,不苦的。”她眼睛闪烁着,见谢蕴清看着她,心虚得更厉害,那双漂亮的眼睛也闪得更厉害。   细声嗫糯的又说了一遍:“真的不苦。”   谢蕴清接过了碗,苏语凝看到他一口气喝了下去,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真的不苦吗?”她的舌头在嘴里打了个卷,好像没喝药都已经尝到苦味了。   谢蕴清笑了出声,哄他说不苦的是她,怕苦的也是她。   “怎么不苦。”谢蕴清故意拉下脸逗她,“妧妧骗我。”   这些苦对他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那些年他日日喝药,连身上的味道都是苦的。如今有小姑娘陪着喝药,说是甜的也不为过。   苏语凝就知道一定很苦,可她是为了让清清吃药,不是故意骗他的。   正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的时候,她看到了与药一起端来的一小碟子凉果,闪烁的眼眸转了转,“我是说,吃了凉果就不苦了。”   谢蕴清半信半疑地看着她。   苏语凝见他不说话忙捻起一颗凉果递给他,盈盈的水眸格外真诚,“不骗你。”   小姑娘的声音细软软的,还带了几分急切,生怕他会生气的样子让他的心都快化了。   谢蕴清几度反省,他可真是过分啊。   幼嫩细白的小手又往前送了送,既然都送上了门,他没理由不收下小姑娘的诚意。   谢蕴清缓慢轻启薄唇。   苏语凝丝毫不觉有异,将凉果塞入了他口中,随即又拿起一颗给自己吃,末了还舔一下指尖上沾着的蜜汁。   谢蕴清紧盯着她的手指,漆黑的眼眸里翻起波澜,刚才他有触到那嫩滑的指头。   口中的凉果忽然就变了滋味。   小姑娘还毫无所觉,心满意足的弯起眼睛,粉腮因为含着凉果而微微鼓起,唇瓣莹润娇嫩。   她含糊不清的问道:“清清,我们来玩什么?”   谢蕴清含着凉果唔了一声,“上次的字会写了吗?陪你练字如何?”   一听又要练字,苏语凝立刻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水盈盈的眼睛里写满了不情愿。   谢蕴清笑出了声,“听故事吗?”   苏语凝歪头想了想,“那你别讲吓人的,否则我晚上睡不着觉。” 第018章   “小姐。”许久不见人影的月儿微微喘着气跑进了院子。   跑过夏云身旁的时候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刚才夏云带着她七绕八绕,又说落了东西要回去拿,把她一个人丢在了园子里,害得她一通好找,寻了婢女才找到路。   夏云一脸无辜冲她耸了耸肩。   月儿顾不上跟他计较,跑到了苏语凝身旁守着。   “月儿你来的正好。”苏语凝喜滋滋地看着她,“少卿哥哥正要给我讲故事听呢。”   谢予安足等了两刻钟也不见苏语凝来找他,脸色已经拉得不好看了。   将手里半盏茶搁下,起身对顾梦岚道:“我去看看妧妧和大哥。”   “我与你一同去吧。”苏菀烟款款起身,跟顾梦岚告别之后跟着谢予安走了出去。   谢予安脚步匆匆,苏菀烟却有意绊着他,“刚才听伯母说,你收藏的砚台竟有二三十方之多?”   “嗯。”谢予安点了点头,又觉得自己太过言简意赅,于是道:“也不全是砚台,有些是还未经雕琢的砚石。”   苏菀烟道:“我只知晓有四大名砚,其中端砚因其有体重而轻,质刚而柔,触之寂寞无纤响的特质为上品之上,是这样吗?”   谢予安朝她看了看,“你竟也懂这些?”   谈到了自己的喜好上,谢予安也有了兴致多说了几句。   苏菀烟侧耳倾听,有不懂的地方,便柔声问上一句,纤柔似水的声音与苏语凝的稚气与娇憨不同,与她说话也无需费神多做解释,简单一句她就能明白自己的意思,这让谢予安顿生出几分好感。   两人说着话,不知道觉就到了倾云轩外。   院中清脆如银铃的笑声传了出来。   苏菀烟笑道:“这些日子妧妧日日被大伯父拘着练字,许久没听她笑得那么高兴了。”   闻言,谢予安原本温和的脸复又沉了下去,快步朝院内走去。   不知道大哥说了什么,惹的她笑得伏在石桌上直不起腰,窈窕的身姿如娇花乱颤,眼尾处稍稍染了红霞,眼睫颤颤。   谢予安心里骤然生出怒意,她就如此不知避讳,也是,她若知道什么叫避讳,他也不用像现在这样有气没处撒了。   谢蕴清最先看到两人,而那道落在小姑娘身上目光让他轻敛了唇角的笑意,不动声色的斟了杯茶递给苏语凝,“喝口茶润润嗓子。”   苏语凝喝下茶水才止了笑,抬眼看到两人,高兴道:“鱼鱼,三姐姐,你们来了。”   谢予安心里窝着气,口吻也不太好,“既然看望过了,就不要吵着大哥休息了。”   苏语凝也意识到自己太吵了,清清身体不舒服她却还缠着他给自己讲故事。   “我无事。”谢蕴清截了小姑娘就要脱口而出的话头,淡道:“不过时辰确实不早了,妧妧再不回去,苏伯父和伯母该担心了。”   眼瞅着已经日落西山,苏语凝不敢再耽搁,急急起身,“我要回去了。”   “少卿哥哥你要好好吃药,我会问夏云的。”   “若是觉着苦就吃凉果。”   “也不要自己走路。”   苏语凝认真思索想着,一样样交待,谢蕴清一一应诺。   谢予安听得不耐烦,催促道:“走吧,我送你。”   苏语凝这才跟着谢予安走了出去。   谢蕴清静坐在院中看着两人,谢予安走得极快,苏语凝需要小跑着才追上他。   小姑娘奋力追赶的样子,真是可怜。   谢蕴清唇畔勾出浅浅的笑,仿若温润公子,可眼底却如淬了寒冰一样冷。   这日,珍翠斋又来了不速之客。   贺敬之遥着折扇,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一双风流的眼睛在店内环视了一圈,落在了柳绾绾身上。   伙计低声道:“掌柜的,是贺公子。”   柳绾绾放下手头的东西,抬眼看去,贺敬之朝她扬眉一笑,柳绾绾回之一笑,随后走了上前。   “贺公子大驾光临,不知又要买什么?”   贺敬之脸上的笑一僵,他还记得上回那珠钗一事。   他摇着扇子,放肆的目光在柳绾绾身上流连,“我今日前来,是邀柳姑娘去赏花的。”   “赏花?”   “城郊有一处百花园,这几日花时正好,不知柳姑娘肯否赏脸同去?”   柳绾绾浅笑婉拒,“铺子里生意繁忙,实在是抽不开身,贺公子另寻他人吧。”   贺敬之几次三番在柳绾绾这里碰了钉子,脸色有些不太好看,“柳姑娘是觉得我不配与你赏花?”   柳绾绾没想到他会突然发难,贺敬之在江宁郡一向是横着走的,她思量再三后还是道:“自然不是。”   贺敬之料她也不会说是,于是道:“那明日,不见不散。”   柳绾绾知道百花园是谢家的私园,偶尔赶上花时好的时候才会开放数日,定然是人群络绎,就是去了也无妨。   她略一思忖后点头应下。   百花园内,品相极佳的凤尾兰开满了一大片。   而比凤尾兰更抓人眼的,是在花簇间执着团扇扑蝴蝶的倩影,衣袂轻晃,云鬓低绾,仿若仙子,人比花娇,大抵说的就是此了。   不远处的三层小楼上,贺敬之手端着酒盏,居高临下地在园中找柳绾绾的身影。   待看到凤尾兰间的人时,贺敬之眯起眼,坐直了东倒西歪的身体,诧声道:“那不是你家的小傻……小媳妇吗?”   贺敬之就差没把晦气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谢予安往下看去,果真在花缠蝶绕间看到了苏语凝。   自那日将她送回府后,他就有些日子没有见到她了,想起那日自己对她的冷语,谢予安后悔起来,起身往楼下走去,“把这给我清了。”   他说的是楼里这几个唱小曲儿的。   贺敬之忍不住摇头叹息,挥了挥手让人都退下。   果真晦气,连个唱小曲儿的都不能留。   苏语凝小心翼翼地扬起团扇,一只蝴蝶就从她眼前飞出,她看着飞起的蝴蝶眼睛亮极,“三姐姐,你瞧,我抓住了!”   苏菀烟嫌弄脏了裙子,立于花田外,“那你怎么又给放了?”   苏语凝屏息着去扑另外一只蝴蝶,小声道:“我在跟蝴蝶玩。”   苏菀烟好不容易把人从花田里哄出来,才走了没两步,苏语凝就又跑开了。   苏菀烟不耐地追上前去,天天陪着这个傻子她真的是受够了。   苏语凝小跑着追上了前面的女子,绕到她身前,惊喜道:“绾绾,果真是你!”   柳绾绾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苏语凝,也十分高兴,“四姑娘也来赏花吗?可真是巧。”   苏语凝亲亲热热地挽上她的手,“你怎得也会来这里?”   柳绾绾笑了笑,“是贺公子邀我过来的。”   她来了才知道百花园是分内园和外园的,寻常来赏花的人都不可入内园,眼下遇到苏语凝她也安心了许多。   苏菀烟还在奇怪柳绾绾竟然也能进到内园来,得知是贺敬之邀的她后冷冷一笑,心里对他的厌恶更深。   “妧妧妹妹。”谢予安的声音插了进来。   他还在担心苏语凝是不是会生他的气,哪知她看到自己后立刻就笑着跑了过来,眼睛极亮。   “鱼鱼。”   谢予安被她的笑容晃得有些头晕目眩,心里的悔意更浓,那天他走得极快,妧妧一路在后面追着喊他,他也没有等她,将她送回苏府便转身离开了。   他知道自己不该动怒,妧妧根本就什么都不懂,可他却控制不住自己。   苏语凝牵住他的手摇了摇,“你怎么也在这儿?”   苏语凝笑得越甜,谢予安心里的愧疚和无力就越浓,愈发的想要逃避她。   “外面热,先去楼里吧。”他反牵住苏语凝的手,依旧不敢直视她的眼睛,转而看向另外两人。   “三姑娘,柳掌柜也请进内坐。”   楼阁内凉风习习,苏语凝专心的吃着冰,听着其他几人言笑晏晏。   苏菀烟面上带着得宜的笑,心里的怒意连冰都压不下去。   贺敬之与她虽然还只是在议亲阶段,但这样被她撞见他相邀别的女子,他竟然丝毫没有羞愧的神色,反而一脸的坦然,简直就是个败类!   贺敬之懒散地靠在凭几上,提议道:“不如我们来飞花令吧。”   他将眼睛转到了苏语凝身上,不怀好意地问:“四姑娘要玩吗?”   谢予安瞥了他一眼,冷声道:“闲的?”   苏语凝却很感兴趣,歪头问道:“难吗?”   “不难。”贺敬之只当没看见谢予安给他使的眼色,一心想让苏语凝出丑,谁叫她接二连三坏他的好事!   听完规则,苏语凝茫然地眨了眨眼,“可是我不会喝酒。”   贺敬之心想:你谦虚了,你也不会飞花令。   谢予安道:“你只管玩,我帮你喝。”   贺敬之呛声道:“这可没有让人替的道理。”   谢予安冷眼看去,贺敬之嬉皮笑脸地问苏语凝,“四姑娘说,我说的是不是这个理?”   苏语凝呆愣愣地点点头,“你说得对,不能让人替。”   谢予安抿着唇往凭几上一靠,无端已经生出薄怒,他希望妧妧安安静静的听话,乖巧不生事,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第019章   苏菀烟察言观色,谢予安分明已经动了怒,她浅笑道:“妧妧不能喝酒,不如换别的替吧。”   “诗词歌赋皆可。”苏菀烟提醒她。   苏语凝眼睛一亮,“我会唱曲子。”   “会唱曲儿?”贺敬之夸张地拍着大腿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唱曲儿好,就这个!”   柳绾绾秀眉颦蹙,她不知道贺敬之打的什么主意,但下意识觉得他不安好心,于是侧首对苏语凝道:“去园子里赏花可不比玩飞花令有趣,不如我陪你去?”   “唉,走什么,玩了再走。”贺敬之扬手让下人又送了一壶酒和一些小菜上来,一副纨绔子弟的模样。   第一轮苏语凝在柳绾绾的提醒下勉强接上了令,第二轮的时候她就讲不出来了,脑子里带花的诗词已经都掏空了,早知道爹爹教她的时候她就不贪玩了,多记些就好了。   苏语凝愿赌服输,唱个曲儿实在没什么大不了的,月儿和嬷嬷就都喜欢听她唱曲儿。   苏语凝细细的哼起方嬷嬷教她的平南小调。   耳熟能详的小调到苏语凝口中打了个转再出来,就完全变了样,细软的尾音婉转勾起,百转千回,娇不自知。   连看惯风流的贺敬之都傻了眼,这是个宝啊。   “行了。”谢予安蓦然出声打断。   微厉的声音将苏语凝吓了一跳,她茫然地看着他,还有点委屈,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就生气了。   谢予安深吸了一口气,以此来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控制着让自己尽量平缓地说话,“不是要去赏花吗,你先去,我一会儿来找你。”   苏语凝敏感的觉察到了谢予安是因为她才不高兴的,一时间无措了起来,“鱼鱼……”   谢予安并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去吧。”   “四姑娘。”柳绾绾将她拉了起来,“我也想去看花,只是园子太大我又不熟,你陪我去吧。”   她善于辨人识色,有那么一瞬间,谢予安眼中的厌烦和不耐已经盖过了对苏语凝的疼惜。   苏语凝亦步亦趋的跟着柳绾绾下了楼,苏菀烟也跟着走了下去。   苏语凝丧气地垂着脑袋走在花园中,已经没了来时的欢喜,她还是想不出鱼鱼为什么忽然生气了。   一时间漂亮的眼睛里没了光彩,连飞过她身旁的蝴蝶也没心思看了。   “我的耳铛好像掉在楼里了。”苏菀烟忽然摸了摸耳垂,焦急道:“妧妧你和柳姑娘先去赏花,我回去找找。”   苏语凝不疑有他,“你快去。”   柳绾绾却起了忧思,她看着苏菀烟快步离开的身影,又回想起她总是有意无意的偷偷打量谢予安,心里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她想提醒苏语凝,可看着她懵懂难受的模样,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楼阁里只剩谢予安和贺敬之两人,他阴沉着脸,目光里含着警告,“再有下一次,朋友不必做了。”   贺敬之吊儿郎当道:“唱曲儿可是四姑娘什么自己提的。”   正因为此,谢蕴清才越发愤怒,“听不懂我的话?”   贺敬之的脾气也上来了,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你难倒真的要娶一个傻子不成,娶回去你给她当爹?”   谢予安本就不是个好脾气的人,贺敬之的话无疑戳在了他的痛点上,他一脚踢翻了面前的矮几,整个人透着戾气。   巨响之下,贺敬之也冷静了下来,自知失言,懊恼的抓了抓头,道:“抱歉。”   谢予安胸膛起伏着,眼梢处皆是怒意,他静默了片刻,起身甩袖往外走去。   苏菀烟延着楼梯上去,楼上正好有人下来,她瞥见那衣袍的一角,便知是谢予安。   她咬了咬唇瓣,垂着头一鼓作气往上跑去。   两人就这么“措不及防”的撞在了一起。   苏菀烟惊呼着往后仰去,谢予安极快地抓住了她,苏菀烟借势扑入了他怀里。   ……   翌日,谢予安在书房翻看账本,下人走了进来,递上一个匣子,“二少爷,这是苏府下人送来的。”   “苏府?”谢予安疑惑的抬起头。   下人将东西放在桌上,退了出去。   谢予安打开一看,是一盒糕点,原本他还以为是苏语凝送来的,可盒中还夹了一张纸——   多谢。   谢予安瞬间反应过来,是苏菀烟送来的。   他一下就想起了那日两人在百花园里的一撞,还有她羞怯慌乱的眼眸。   “二弟在看什么?”   一道清润的声音凭空打断了谢予安的思绪。   “大哥,你怎么来了?”说话的瞬间,谢予安下意识的就将那张纸捏皱在了手心里。   谢蕴清拄着竹杖走了进来,也看到了桌上的那盒糕点,笑问:“你不是不爱吃甜的吗?”   “哦,这是……”谢予安忽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吱唔道:“换换口味。”   谢蕴清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谢予安本没有多想什么,却因为这一眼心虚起来。   好在谢蕴清没有再提糕点的事,他坐了下来,淡道:“我来是想问你,田庄的事如何了?”   谢予安皱起眉,“庄头擅自提了田租,如果不是这次有农民闹了起来,恐怕我们还被蒙在鼓里。”   谢蕴清道:“这些年他贪去的恐怕已经够他蹲好几年苦牢了。”   谢予安却道:“我想把人赶走就算了,毕竟是老工了,何况他还有一家老小要养活。”   “你这次息事宁人了,日后岂不是人人都敢来钻空子。”谢蕴清看向他,“二弟,好人不是这么当的。”   谢予安明白大哥所言也有道理,但他不想做的太绝,于是道:“我再与父亲商议商议。”   谢蕴清颔首道:“谢家是你做主,我只是提点几句。”   “大哥,我不是这个意思。”谢予安立即想要解释。   谢蕴清拍了拍他的肩膀站了起来,笑道:“我自然知道你是什么意思。”   他看向桌上的糕点,勾了抹意味不明的笑,“趁着新鲜味好,快吃吧,我走了。”   谢予安看着那盒糕点莫名就局促了起来。   原本并不想吃,可因着大哥的那句“新鲜味好”,他鬼使神差的就拿了一块放到了嘴里。   作者有话说:   因为榜单的原因,最近几章都会比较瘦~抱拳~ 第020章   再过几日就是乞巧节,方嬷嬷好说歹说,连哄带骗的才让苏语凝答应亲手绣个荷包,送给谢二公子。   苏语凝晃着腿坐在罗汉床上,掰掰手指头,高高举起道:“嬷嬷你多拿些布来,我要做两个。”   刚才还皱着小脸一个都不肯做,这会儿就嚷嚷着要做两个了,方嬷嬷听了直笑。   月儿留了个心眼,问到:“小姐为什么要绣两个?”   苏语凝理所当然道:“一个给鱼鱼,一个给少卿哥哥。”   方嬷嬷一听,这还得了!一连“诶哟,诶呦”了好几声。   “我的凝姐儿啊,可不能做两个!”   苏语凝不解地歪起头,懵懵懂懂地问:“为什么不能做两个?”   “诶哟,这哪有什么为什么的。”方嬷嬷哭笑不得。   女子绣荷包送与男子自然是当作定情物,只是苏语凝不懂。   方嬷嬷只得告诉她,“这是只能送与未来夫君的,凝姐儿若是送给了大公子,岂不是乱了套去了。”   苏语凝苦恼了许久,最后还是听了方嬷嬷的话,只做一个。   她再给清清准备其他礼物好了。   苏语凝在荷包上绣了一条鱼,歪歪扭扭的胖头鱼,她自己却满意的不得了,欢欢喜喜的捧着要去给苏菀烟看。   去到落竹院,苏语凝才发现苏菀烟不在,她转头问院里的婢女“三姐姐呢?”   那婢女道:“回四小姐,三小姐有事出府了。”   苏语凝失落地捏了捏手里的荷包,怎么三姐姐出去都不叫她,“那她什么时候回来?”   “奴婢不知。”   苏语凝道:“那我在屋里等她。”   婢女不敢拦,只能让她进了屋。   苏语凝乖乖巧巧地坐在椅子上摆弄着手里的荷包。   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苏菀烟回来,她开始无趣地东瞅瞅西瞅瞅,看到了放在窗边的绣绷。   苏语凝上前拿起来看,怎么是两只鸭子,她又看了看自己绣的鱼,极得意地点点头“还是我的好看。”   “谁让你乱动我东西的。”   蓦的一声,吓的苏语凝抖了抖。   苏菀烟一进来就看到苏语凝正拿着她还没绣好的鸳鸯,她心头一慌,立即上前夺了下来。   扎在绣绷上的针尾划过苏语凝的手,疼得她指尖都曲了起来,娇嫩的手指上霎时就红了一道。   苏菀烟声色俱厉地样子让苏语凝无措极了,她摸了摸自己的手,呐呐地道歉:“三姐姐,我不是故意碰的。”   苏菀烟深吸了口气,将绣绷塞到了绣线下面,重新挂上笑脸,“没事,是三姐不好,不该那么大声,吓到你了吧?”   苏语凝委屈地点点头。   苏语凝解释道:“花样还没绣完,我是怕你看了笑话。”   原来三姐姐是怕自己绣的不好看所以难为情了。   苏语凝立刻安慰她,“三姐姐绣的比我好看。”还将眼睛瞪的又大又圆,表示自己的说得是真的。   虽然她觉得自己绣的更好看,但是她怕三姐姐伤心,所以撒了谎。   苏菀烟问她,“妧妧怎么过来了?”   苏语凝本来想给她看自己绣的荷包,可她要是现在拿出来,三姐姐肯定会觉得她是故意炫耀的。   苏语凝悄悄的把绣着胖头鱼的荷包塞进了袖子里,“我来找三姐姐玩。”   苏菀烟敷衍的陪着苏语凝说了一会话,等她离开后才起身将绣绷收到了柜子里。   谢府。   顾氏亲热地拉着一个姑娘的手关切寒暄,“你母亲近来身子可好。”   姑娘温声细语,有点局促地点头,“娘她身体很好,也直接记挂着姑母。”   两人正说着话,谢蕴清走了进来,“母亲。”   顾梦岚让谢蕴清坐下,拉着那姑娘笑道:“你来了,这是你芷柔表妹,母亲表妹的女儿。”   谢蕴清朝林芷柔看去,拱手道:“见过表妹。”   林芷柔从来没有见过生的这么好看的人,仙逸清冷,让人不敢靠近。   从谢蕴清进来起她就偷偷打量着他,见他朝自己看来,林芷柔一下就羞红了脸,细声叫了声,“表哥。”   谢蕴清收回目光,“不知母亲叫儿子前来,是有何事?”   顾梦岚道:“你表妹自平昌县过来做客,你平时在府上的时候多,便陪你表妹四处逛逛,熟悉熟悉。”   谢蕴清又看了她一眼,点头应下。   林芷柔局促地朝他屈膝,“有劳表哥。”   谢蕴清离开后,顾梦岚拍了拍她地手道:“你大表哥腿脚不便,你若无事,便也多去陪着聊聊天,解解闷。”   林芷柔脸微红,顺从的应下,“芷柔知道了。”   倾云轩。   谢蕴清站在院中,笼中的金丝雀此刻正停在他手掌上啄食。   细小的喙啄在的他掌心中,带了些痒意,谢蕴清若有所思地眯眼看着。   林芷柔端着汤来到倾云轩外,见没有下人守着,犹豫了一瞬,提步走了进去,然后就看到了这么一副如画中人一般的景象。   一袭月白长袍的男人立在树下,白皙如玉,修长如竹的手掌内托着一只羽色光亮如绸的金丝雀。   林芷柔呆呆地看着,连夏云什么时候走到她边上的都不知道。   夏云顺着她的目光看了看自家少爷,清了清嗓子道:“表小姐?”   林芷柔猛地回过神,身子都跟着一颤,看到夏云戏谑的表情脸颊瞬间烧的通红。   暗自懊恼:自己怎么如此不知羞的盯着表哥瞧。   谢蕴清也看见了她,拿起靠在树边的竹杖,朝她走去。   “表妹怎么过来了?”   他神色清清冷冷,声音也是客气得宜的,林芷柔却还是像被人搅乱了心池。   见她低头不语,谢蕴清眼底已经划过不耐。   夏云看到他握着竹杖的手指轻点了两下,就知道他已经没有耐心了。   少爷这辈子所有的耐心,怕是都用在四姑娘身上。   夏云道:“表姑娘手里端着的是?”   林芷柔这才想起自己是来送汤的,“七月里暑气重,我特意给大表哥炖了冬瓜菌子汤来。”顿了顿,她又补了一句,“是我亲手炖的。”   “有劳表妹。”谢蕴清不冷不热地道谢,“往后这些事让下人做就是了。”   夏云接过汤盅放到了一旁。   谢蕴清不说话,林芷柔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局促地绞紧了手指。   谢蕴清没兴趣去猜她的那些扭扭捏捏,淡道:“还有其他事吗?”   “没,没有了。”林芷柔本想问他能否带自己去游园,可见他疏离的态度也不好再问。   瞥见那只金丝雀还停在谢蕴清掌中,林芷柔新奇地问:“这鸟儿都不会飞走吗?”   谢蕴清看着掌中的鸟,唇角轻勾,笑得轻浅惑人,“摔得次数多了,自然就不敢飞了。”   林芷柔不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夏云却是一清二楚。   这不是少爷养的第一只鸟了,那只鸟在一次鸟笼打开的时候一振翅就飞走了。   等养这只时候,少爷就在它的爪子上系了根绳子,绳子另一头就拴在鸟笼上,然后他就打开笼子让鸟出来,每当小鸟振翅欲飞的时候,就会被狠狠的摔回笼子。   长此以往,即便如今解开了绳子,它也不敢再飞了。   林芷柔送完汤就去了翰宣院。   顾梦岚问她:“如何?汤送过去了吗?”   林芷柔点头,“送去了,可大表哥似乎并不太愿意与我说话。”   顾梦岚叹了口气,“你大表哥从前也不这样,自从伤了腿性子才变得这么冷淡,你是个乖巧伶俐的,平时就多去陪着你大表哥说说话,他自然会慢慢知道你的好。”   林芷柔隐隐知道姑母的意思,姑母与娘虽然是表姐妹,但两家门第相差悬殊,这么多年来也鲜有联系,除去儿时陪母亲去外祖母家时见过一次姑母,就再未见过了。   而半月前姑母派人把她从县里接上来,她起初还不明白原由,如今能肯定个七八成了。   像大表哥那样的男子,她一眼就喜欢上了,即便他双腿有疾,也是自己高攀了。 第021章   夜里,月儿推门进来熄灯,却见苏语凝还捧着齐府送来的帖子,一双眼儿都快长在上头了。   月儿上前想替她收好,“小姐,快别看了。”   苏语凝不让她拿走,孩子气的一把将帖子捂在胸口,护得紧紧的,“这是齐姑娘给我的。”   “是齐姑娘给小姐的,但你也不能不睡觉了不是?”   月儿见她垂着脑袋反反复复的翻看着帖子,就知道没有她听进去。   苏语凝可稀罕了,她头一回知道请别人去玩是要给帖子的,上头还写了她的名字。   月儿走上前拉起薄衾,将人裹的只剩下一个脑袋,“小姐要是再不睡,明日起不来可就不能去齐府了。”   月儿与苏语凝年岁相仿,家中还有一个幼弟,她习惯了照顾弟弟,所以对苏语凝也是极有耐心的,也知道怎么让她听话。而且在她看来,小姐就是贪玩了些,可比她那个弟弟乖巧多了。   果不其然,苏语凝一听她的话就乖乖躺了下去,紧紧闭上眼睛,“月儿熄灯。”   翌日。   苏老夫人得知齐府派人给苏语凝递了帖子事,不免觉得奇怪,招人了人来问。   她拉了苏语凝在跟前,道:“妧妧何时与那齐家小姐相识了?”   苏语凝想了想,道:“是大哥带我去奉和居吃卤鸽子那回认识的。”   苏老夫人面露惊讶,“这么说,你大哥也认识齐小姐?”   “嗯。”苏语凝点点头,“大哥还帮着她挑选了快玉佩。”   苏语凝的话让老夫人心头一动,她竟然不知道还有这回事,转头对一旁的婢女道:“去,把大少爷给我请来。”   苏语凝往外张望了一下,开始有些坐不住了,歪歪脑袋道:“祖母,齐小姐肯定在等我了。”   老妇人笑:“成,快去吧。”   “嗯!”苏语凝欢欢喜喜道:“等我回来了,再来陪祖母。”   离开苏老夫人的院子,苏语凝又去找了苏菀烟,她早前就答应过三姐姐,出去玩都会带上她的。   齐府。   齐闻樱诧异回头,“苏姑娘已经到了?”   莲枝道:“奴婢已经让人将她请去花园了。”   齐闻樱心里半松半紧地问:“她是一人来的?”   莲枝拿起一只耳珰替她挂上,“还有苏三姑娘。”   齐闻樱点头,拿起另外一只给自己带上,起身道:“快走吧,别让苏姑娘等久了。”   花园凉亭里,齐闻樱热络的招待两人,三人说着话,很是合乐,这位四姑娘除了说话稚气了些,率真活泼的性子倒也讨人喜欢。   齐闻樱道:“那日太过匆忙,也没能与四姑娘说上几句话,今日咱们可以坐着好好说说话了。”   “嗯。”苏语凝一双眼睛水盈盈的,十分高兴的样子。   她想起自己还带了东西来,低头从荷包里拿出了,俏声道:“这个给你,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   齐闻樱看着手绢里包着的三颗糖果子,先是愣了愣,这不就好比是小时候想要跟谁玩,就把自己心爱的东西分给对方的意思?   齐闻樱毕竟不是小孩子了,多少有些不太自,但还是接了过去。   才将糖果子给了齐闻樱,苏语凝就看到不远处有人走了过来。   她眨眨眼问齐闻樱,“你也给少卿哥哥和鱼鱼帖子了吗?”还有后面那个她不认识的女子。   齐闻樱本来以为她会开心才对,毕竟那天她见到谢予安是那么高兴,却没想到她竟然露出失望委屈的神色来,纤瘦的肩头也微垮了下来。   “我还以为只有我收到了帖子。”苏语凝小声道。   齐闻樱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告诉苏语凝,她不止递了帖子到谢府,还有好几家,只是人还没有到而已。   苏菀烟拉了拉苏语凝的衣袖,“妧妧别胡闹。”随后又对齐闻樱抱歉一笑,“齐小姐不要介意。”   齐闻樱摇头,“无妨。”   苏语凝打起精神来,虽然不是只有她收到了帖子,但是鱼鱼和清清都来了,她也很高兴。   这么一想,她就将那一点点的不高兴都抛到了脑后,提着裙子跑出凉亭。   “少卿哥哥,鱼鱼!”   谢蕴清浅笑道:“是妧妧。”   谢予安自然也看到了,还看到了在凉亭内朝他羞赧一笑又匆匆别开眼的苏菀烟。   明明二人之间什么都没有,可他却心跳如擂鼓,那是妧妧从来不曾有过的模样。   谢予安知道自己不该有这种想法,却又忍不住生出幻想,如果妧妧不曾受伤……   谢蕴清将谢予安的纠结和迟疑尽收眼底,唇畔缓缓勾起笑来。   他这个二弟看似风平浪静的模样下恐怕早已是天翻地覆了。   苏语凝跑得极快,谢蕴清生怕她被不平整的鹅卵石给绊倒,一直盯着她脚下。   待人翩然到了眼前,才笑问:“跑那么快做什么?”   苏语凝小口喘气,“我急着来找你们。”   谢予安看着她和谢蕴清说话,那双眼睛极亮,也很美,可她永远也不会用那种苏菀烟那样的眼神看着他,一切都是他的奢望。   “妧妧。”他有些急切地叫她,伸手想去牵她的手,想以此来否定自己的念头。   谢蕴清却在这时撑着轮椅的扶手站了起来。   苏语凝原本已经微微抬起的手又放了下去,“夏云你快扶好,手杖呢?”   夏云原本还有条不紊的,被她这一声喊愣是弄得手忙脚乱了起来。   谢予安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掌心,用力地握成了拳,心直直的坠落了下去。   跟在后面的林芷柔连忙递上竹杖,苏语凝接了过去,又细细的盯着她看。   就在林芷柔被她大胆却又迷糊懵懂的目光盯得不知所措的时候,苏语凝才摇了摇头,“我没见过你。”   这个姑娘生得极好看,穿着也好,可是听她说话好似有些……   谢蕴清道:“这位是林芷柔林姑娘,我与予安的表妹。”   苏语凝跟着甜甜地叫,“表妹。”   林芷柔还不知道她是谁,只觉得这位姑娘看着好像比她还好小一些,却叫她表妹。   谢蕴清转而向林芷柔介绍,“这位是苏四姑娘,苏语凝。”   林芷柔恍然道:“原来你就是二表哥的未婚妻。”   话落,两个男人异常的沉默。   机敏如夏云,他仿佛觉得周遭的气氛都压抑了下来。   林芷柔还丝毫没觉察到不妥,继续和苏语凝说着话,言语间也多了些热络,没有那么的局促了,“那来年就能吃到你跟二表哥的喜酒了。”   “嗯。”苏语凝也喜滋滋地点头。   夏云看着谢蕴清脸上喜怒难测的笑意,心里哀嚎:姑奶奶你可别点头了!   奈何苏语凝根本听不到他的画外音。   谢予安抵触的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说了句“走吧。”就率先朝前走去。   苏语凝想去追他,可看看谢蕴清又忍住了。   谢蕴清不慌不忙地走着,说着违心话:“妧妧不必等我。”   苏语凝摇摇头,又朝着谢予安的背影噘起嘴,“讨厌鱼鱼,总是不等我们。”   她的话让谢蕴清回想起年幼时,他腿还未受伤的时候。   那时三人一起玩耍,二弟总是跑在最前面,小姑娘小胳膊小腿的永远都追不上,是他抱着她在后头追的。   思及此,谢蕴清的双眸里也蕴上了暖意,他有多久没有抱过她了。   垂眸看向配合着他步伐的小姑娘,奶娃娃已经成了娇娇儿,随着裙裾的摇曳,绣鞋尖上的珍珠半露半显,勾着他的眼。   谢蕴清眸光渐暗了下来。   那时的奶娃娃,如今再抱在怀里怕是有别滋味。 第022章   齐闻樱宴请了不少闺蜜好友,男女之间分坐,以一丛湘妃竹当作天然的屏风,园子不大,但胜在幽静雅致。   苏语凝托着下巴,透过竹子的间隙眼巴巴的往那头瞧,对面在玩投壶,看着可有意思了,而她这里总说些花呀,诗呀,胭脂水粉什么的,一点都不好玩。   谢蕴清捉到了小姑娘的目光,眼尾低垂,小嘴儿微微噘着,真真是个惹人怜的小可怜。   苏语凝眼尖的看到他手里的箭矢,一下就被勾的不行。   谢蕴清将箭矢在指尖转了一圈,逗弄的她眼睛都瞪圆了。   他扬唇一笑,不忍再勾她,将箭矢递给了夏云,“你去替我投了。”   苏语凝叹了口气,清清跟她一样可怜,也不能玩。   齐闻樱听到她的叹气声,又看她无精打采的样子,问道:“四姑娘可是觉得无趣了?”   苏语凝轻点了点头,又立刻摇摇头,爹爹告诉她在外要知礼节,不可坏了主人家的面子。   坐在齐闻樱身旁的绿衣女子笑道:“许是我们说的四姑娘听不懂,才觉得没意思。”   绿衣女子乃是郡丞之女秦商羽,自视清高又自认是才女,由其瞧不上苏语凝这样的商贾之女,更遑论她还是个傻子。   而且,要不是因为她,闻樱或许就能与谢二公子结亲了,为此她对苏语凝更是不喜。   苏语凝刚才只顾着看谢蕴清手里的箭矢,根本就没有听她们讲话,她转头看向秦商羽,小脸上神色懵懵的。   秦商羽道:“对对子对四姑娘来说可能太难了,我们还是玩些别的吧。”   苏语凝觉得她人真好,她早就不想玩这些文邹邹的游戏了。   秦商羽被她灼灼的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嘴边嘲讽的笑也挂不住了。   一旁的林芷柔也松了口气,对对子她也不是很会,本来下一个就要轮到她了,她还担心自己会出丑。   齐闻樱提议:“要不,咱们来画纸鸢吧。”   画画比对对子有趣多了,苏语凝雀跃地点点头。   这头画案纸墨铺开,将男席众人的视线都吸引了过来。   贺敬之看到苏语凝拿着毛笔介有其事的样子,差点没管住嘴又想嘲讽几句,还好给忍住了。   他瞥见谢予安一直闷不吭声的喝着酒,好似情绪不佳,于是问道:“你怎么了?”   谢予安理都没理他,又灌了一口酒下喉,他只觉得脑子烦乱的快要裂开。   怎么了?他也不知道他怎么了。   一张张桌案在院中摆开,谢蕴清看到苏语凝正盯着自己眼前的空白纸鸢发愣,小脸微微绷着,很是为难的样子。   苏语凝不知道要画什么,她伸着脖子看了看三姐姐画的,一时眉头都皱紧了,好难。   一双迷茫的大眼睛胡乱看着,直到看到了一旁池塘里趴在石头晒太阳的乌龟。   不多时,众人就陆续画好了,依次将纸鸢放到了案上,就剩苏语凝还在认真的作画,连鼻尖上沾了点黑墨都不知道。   好不容易画完了画,苏语凝搁下毛笔,凑近了看着自己画的黑乌龟,轻轻抿着的唇瓣翘了起来,她画的真不错呢。   还不等她将纸鸢拿起来,案几忽然被撞的晃了一下,砚台上的墨全部被打翻在了纸鸢上,苏语凝愣愣的看着被墨汁染的看不出样子的乌龟,眼眶忽然就红了。   “我的裙子!”秦商羽惊呼,“四姑娘,你怎么也不将东西放好些。”   苏语凝无措地看着她黑了一片的裙摆,又看了看自己的纸鸢,抿着唇更难过了,红通通的眼睛盯着已经看不出样子的乌龟,小声道:“我不是故意的。”   秦商羽咄咄逼人,“这是我今夏新制的裙子,你一句不是故意就行了吗?”   苏语凝无助极了,她慌乱闪烁着眼去寻谢予安。   谢予安早就发现了这边的动静,看到秦商羽发难,他眉眼一沉就欲起身,可周遭传来的戏谑、看好戏的声音,却让他迟疑了。   甚至在苏语凝的目光看过来的一瞬间,他下意识选择了偏头闪躲。   等到他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再想起身的时候,却看到大哥已经走了过去,他脸一沉又坐了回去。   齐闻樱见到两人起争执,急忙上前去。   苏菀烟倒是乐得看苏语凝出丑,但还是要假模假样的上前询问,林芷柔也跟着走了过去。   苏菀烟故作关切的问道:“妧妧怎么了?”   苏语凝看着自己的纸鸢,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了,这是她很努力才画出来的。   秦商羽指着自己的裙摆,“你看看她做的好事。”   齐闻樱暗暗拉了她一下,“不过是脏了条裙子,我这就带你去换一件。”   秦商羽给她使了个眼色,齐闻樱一愣,才反应过来她竟然是在替自己出头。   这可真是闹了个乌龙,她根本就不喜欢谢予安。   知道秦商羽是故意发难苏语凝,齐闻樱心里更过意不去了,不赞同地看了她一眼,偏头对苏语凝道:“四姑娘你没事吧。”   苏语凝攥紧了手心,豆大的泪珠已经悬在了眼眶里,摇摇欲坠。   林芷柔是第一次与那么多的官宦子女相处,一直都局促的不怎么开口说话,但见苏语凝如此委屈的模样,还是忍不住出声道:“四姑娘肯定也是无心的。”   “出什么事了。”微凉的声音响起,谢蕴清已经走了过来。   秦商羽正欲说话,谢蕴清却看也不看她,径直走到苏语凝身旁。   “妧妧。”他放柔了声音,叫着低垂着脑袋一言不发的小姑娘。   苏语凝终于肯抬起头,声音低低颤颤,“少卿哥哥。”   她指着被污了纸鸢,快要哭出声来,“画没了。”   纤细的眼睫被泪珠染的湿漉漉,每一次颤都紧着谢蕴清的心,横生出的怒意却没有展露半分,他柔声道:“画了什么?”   苏语凝指指池塘里还趴着石头上的乌龟,然后又仰起头委屈巴巴地看着谢蕴清。   谢蕴清拿起笔,在她的纸鸢上重新做画,污墨成石,墨点成溪,一只活灵活现的乌龟跃然纸上。   苏语凝愣愣的看着画上的乌龟,吸了吸鼻子,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她的画回来了,比之前的还好看。   “不难过了,可好?”他见不得她这副样子。   “嗯!”苏语凝点头。   看到小姑娘破涕为笑,谢蕴清的眉心才舒展开来。   林芷柔没想到清冷如谪仙的表哥会流露出这样温柔的神色,她一时竟羡慕起了这个痴儿来,能得表哥这样的照顾。   秦商羽还欲说话,齐闻樱赶忙拉住她,“快去将衣裳换了。”   “等等。”谢蕴清扬声喊住两人。“夏云,取一百两银票给秦姑娘。”   他看向秦商羽,语气极淡,“就当做是给秦姑娘的赔罪。”   苏语凝在一旁小小声的补充,“若是不够我也还有。”   她想叫月儿,才记起自己没有带月儿出来。   苏语凝偷偷闭上了嘴,心想:应该够了吧。   谁不知道苏、谢两家财大气粗,秦大人一年的俸禄都比不上人家一桩买卖。   秦商羽脸色一白,霎时就没了刚才的倨傲,她的一身衣衫哪里值一百两,买一箱都绰绰有余。   而她刚才的计较就像是一个笑话。   齐闻樱打圆场道:“秦姑娘也只是一时情急,并没有怪罪的苏姑娘的意思。”她拉了拉   秦商羽的手,“商羽,你说呢?”   谢蕴清淡看着陆商羽,清清冷冷的视线让她莫名感到了压迫感。   秦商羽咬了咬唇,神色也已经没有了刚才的不饶人,道:“方才是我太过情急,你的画也毁了,这事就算了吧。”   谢蕴清淡淡一笑,眼底未消的愠怒却丝毫不是想要算了的意思。   作者有话说:   感谢小天使:“颜控也要看眼缘的”送出地雷,么哒~ 第023章   几人的纸鸢依次在长案上摆开,最出挑的反倒是苏语凝的乌龟图,就因着谢蕴清的那几笔。   秦商羽的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苏语凝喜滋滋地抱着纸鸢,除了眼眶还有点红以外已经没有一点伤心的迹象了。   贺敬之盯着谢予安看了又看,直到把他看的恼火起来,才问道:“刚才你怎么不过去?”   小傻子都委屈成那样了,他竟然坐得住。   谢予安执着酒杯的手僵硬了一瞬,又猛地抬起灌入口中,随即起身往外走去。   贺敬之道:“你干嘛去?”   留给他的只有一道背影。   下人们给纸鸢串上了线轴,苏语凝欢喜的抱着纸鸢想去找谢予安和她一起放,却发现他不在园中,她寻了一圈不仅没有找到他,还发现三姐姐也不见了。   林芷柔见她左右顾盼,便问道:“四姑娘在找什么?”   苏语凝小脸茫茫然:“表妹,你看见三姐姐了吗?”   林芷柔朝着一旁的小径指了指,“我看到三姑娘好像忘那里走了。”   苏语凝抱着纸鸢去找,还没等踏上小径就被跑来的夏云拦住了。   夏云挠了挠头,不好意思道:“四姑娘,小的有些内急,你能不能帮我照看着少爷。”   苏语凝回头看到谢蕴清独自坐在凉亭内,没有半点犹豫就应下来,“你快去吧。”   她走到了凉亭内,小脸被日头晒的透出了薄薄的红,光洁饱满的额头上也冒了汗,贴了几缕发丝在上面。   谢蕴清想替她拭汗,手微动还是忍住了。   “就那么喜欢?”他看到小姑娘拿着纸鸢看得不肯错开眼,好笑地问道。   “嗯。”苏语凝小心翼翼的用手点了点那只乌龟,“少卿哥哥画得好看。”   “等鱼鱼回来了,我就把它放到天上去。”   就如苏语凝弯起的眉眼一般,谢蕴清唇角也漾着浅笑,眼底却渐渐阴霾密布。   苏语凝又稚气道:“等放起来了我再给你,这样你也可以玩了。”   细细软软的声音传入谢蕴清耳中,他觉得自己的心就像是被小姑娘捏在手心里,喜怒不由自己。   下人端了冰镇过的西瓜上来。   “哇。”苏语凝看着又红又大块的西瓜眼睛都亮了。   谢蕴清看到她伸着一小截手指头,噘着小嘴儿在数盘子里的西瓜,笑道:“我不吃,妧妧不用分给我。”   苏语凝歪头看他,“你不是也喜欢吃西瓜吗?”   从前他们能一人吃半个呢。   苏语凝眼中透着不解,谢蕴清想抚一下那双漂亮的眼睛……可惜还不是时候。   “我这几日在服药,不宜吃寒凉的。”比起吃西瓜,他更喜欢看她吃。   小姑娘吃东西很乖,小口小口,慢慢悠悠,他只是看着都觉得有趣。   不过多时,苏菀烟就从去时的小径走了出来,脸颊微红,脚步匆忙。   谢蕴清不着痕迹地看了过去,半晌,才轻笑着收回目光,眸中的光彩愈发亮起来,这局棋是越下越好看了。   他垂眸看向被冰西瓜凉的眯起了眼睛的苏语凝。   只有他的小姑娘是最干净的,她也什么都不需要知道。   谢予安心神恍惚的回到了园中,苏语凝连叫了他好几声都没有听见。   “鱼鱼。”清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看着忽然窜到眼前的人,他才骤然回过神来。   “妧,妧妧。”霎那间,谢予安的眸光闪烁的厉害。   苏语凝噘起嘴,有些不高兴,“我都叫你了好几声,你怎么都没有听见?”   谢予安直直地看着她纯稚清澈的眼睛,闭了闭眼深吸了一口气,“我在想生意上的事,走神了。”   苏语凝点头:“那你想好了吗?”   她半点不生疑的样子,让谢予安心里难受了起来,一时间懊悔无以复加,他刚才真的是魔障了,怎么忽然就变得好似不受控制了一般。   谢予安干巴巴地开口,“想好了。”   苏语凝像变戏法似的把纸鸢从身后拿了出来,举高了给他看,“那我们去放纸鸢好不好?”   他瞥见纸鸢上的笔墨,心里的窒堵骤然重了起来。   可再看苏语凝仍有红肿的眼睛,又无比自责自己刚才的视若无睹,数种复杂的情绪交织重压在心头,让他喘不气,只想逃避。   谢予安狠心忽略她眼中的期盼,道:“我想起来布庄还有事,要先走了,改日再去府上看你。”   苏语凝虽然心里失落,但也不吵不闹,乖乖点头,“那你别忘了来看我。”   有那么一瞬间,谢予安以为她是也懂得了思念,可转念一想,却又自嘲一笑……怎么可能。   谢予安不再看她,转身离开。   林芷柔看到谢蕴清独坐在凉亭内,踌躇着捏了捏手心走上前去。   “大表哥。”   谢蕴清淡淡道:“表妹。”   林芷柔每每与谢蕴清说话时总会克制不住的紧张,脸颊也不由自主的发烫,她悄悄吸了一口气,柔声道:“大表哥不便走动,若是不嫌弃芷柔嘴笨,芷柔便陪大表哥说话解闷。”   谢蕴清看着不远处神色落寞的小姑娘,道:“表妹不必陪我,同妧妧放纸鸢去吧。”   林芷柔根本没有往旁的地方去想,反而越发觉得像谢蕴清这般温雅贴体的男子世间难得。   苏语凝扯着细线,顺着风势将画着乌龟的纸鸢高高的挂到了天上,伴着风,耳畔漾过她清脆甜美的笑声。   杏眼轻弯,唇边露出浅浅的酒窝,眼中流光溢彩,苏语凝望着纸鸢笑,谢蕴清则看着她勾起了唇。   掌灯时分。   放眼整个谢府,倾云轩显得尤为静谧,洒扫的婆子点起廊下的灯笼之后也都各自回了屋,只剩院中的那株玉兰还在飘着香。   书房内烛火昏黄,谢蕴清手里执了本书,漫不经心地翻看。   夏云道:“少爷,清茗轩的林掌柜又差了汪殳来问那件事。”   谢蕴清翻过一页书,淡道:“急什么,你去告诉他,若是想要胜得漂亮,此刻就好好忍耐着。”   夏云素来以自家少爷的话马首是瞻,转身就往外走去。   “笃笃笃。”   就在这时,门被扣响了三声。   夏云拉开门,看到林芷柔愣了一下,“表小姐怎么过来了?”   林芷柔手里端着一个木桶,“我是来给表哥送泡脚的汤药来的。”   夏云的脸色变得怪异起来,侧身让她走了进去。   林芷柔看着坐在案后的男人,柔声道:“表哥。”   谢蕴清放下了手里的书,眼皮轻抬,“表妹。”   林芷柔走上前,将木桶放到了谢蕴清脚边,“姑母说表哥的腿需要多泡汤药才能有利于恢复。”   谢蕴清一言不发的审视着她,林芷柔变得局促起来,她抿了抿唇,蹲下去托他的脚,“我来服侍表哥泡药。”   谢蕴清避开她的手,“不必了。”   林芷柔道:“我从前在家里就经常帮我娘推按,手法是向郎中学的,或许也能有助于你的恢复。”   谢蕴清往后靠了靠,手肘支在扶手上,手指微曲撑在额侧,整个人比平时看着更多了一份倦懒,“是母亲让你来的?”   林芷柔仰起头看他,就一眼就羞红着脸低下了头,“是我自己想来的。”   她复又托起谢蕴清的腿,低声道:“我帮表哥将鞋褪了。”   这次谢蕴清没有避开,眼眸微眯,眼梢处凉薄之极,“骨缝生蛆,皮肉溃烂。”   “什么?”林芷柔没有听懂。   谢蕴清笑了笑,“表妹不怕吗?”   林芷柔脸色一白,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她的手顿时僵住,不敢相信谢蕴清的腿真的像他说那样,却也不敢将绸裤掀起来。   谢蕴清漠然地勾了勾唇,“夏云。”   夏云上前道:“表小姐,这样的粗活还是让我来做吧。”   林芷柔局促地站了起来,“那我不打扰表哥了。”   谢蕴清已经重新拿起了书册,半晌,才淡淡吐字,“嗯。”   夏云将人送出了倾云轩,看着她脸色苍白的样子,暗道:少爷吓唬人的本事真是越来越厉害了,看表小姐这样,夜里发梦都是有可能的。   回到屋内,夏云将那一盆汤药端到了院中,朝着墙角泼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感谢小天使:“颜控也是要看眼缘的”送出地雷,笔芯~ 第024章   七月七,拜仙乞巧。   雕花妆镜前,月儿伺候着苏语凝更衣装扮,铜镜映照着她的脸,青丝半散,几缕清风夹着院中的兰花香自漏窗处吹进,被吹动的发丝勾的她眼睛痒痒的。   苏语凝噘起嘴吹了吹。   “小姐别动,马上就好了。”月儿用描笔在她额前描着花钿,五瓣的梅花,还差一点花蕊就能画好了。   苏语凝垂垂眼,已经坐不住了,“月儿你快一点。”   描完花钿,带上珠钗,挂上耳珰,月儿才算放过了她,那了靶镜给她瞧,“小姐瞧瞧。”   苏语凝却顾不上瞧,兴冲冲地问道:“月儿,我们能走了吗?”   月儿从小在她身旁伺候,所以苏语凝尤其依赖她,知道自己容易做错事,便常常要问她。   乞巧节惯有游湖泛舟,再去织女庙拜仙禾的习俗,到了夜里还有庙会,很是热闹。   苏语凝早早就盼着这一日了。   月儿道:“小姐别急,等三小姐来了,咱们就能走了。”   方嬷嬷将早起做好的巧果装在食盒里递给了月儿,嘱咐她照看好小姐。   又对苏语凝道:“凝姐儿可别忘了将荷包送给二公子,等祈愿的时候拿出来。”   苏语凝点点头,她贴身收着呢,想到鱼鱼收到荷包一定会很高兴,她就翘起了唇角。   另一边,苏菀烟也准备了巧果糕点,还装了一壶青梅酒,收拾妥当后带上婢女去了棠梨院。   苏语凝脚步轻盈,拉着苏菀烟走的极快,恨不得下一刻就能到渡口去。   哪知两人才走出垂花门,就碰上了迎面走来的苏谕齐。   苏语凝小脸一凝,想往苏菀烟身后藏却已经来不及了,只能乖巧道:“爹爹。”   苏菀烟跟着道:“大伯父。”   苏谕齐点头,看了眼两个婢女手里的食盒,有意问:“这是要去哪里?”   苏语凝心里惴惴,小声嘀咕:“去游湖。”   心虚的模样让苏谕齐无奈摇头,“今日的三页纸都写完了?”   “还没……”刚才还乐呵呵的苏语凝,这会儿已经彻底耷拉下了脑袋。   苏谕齐佯装板起脸来,“还没写完就想出去玩?”   苏语凝磨磨蹭蹭的上前,“爹爹,我明日写六页成么?”   “鱼鱼在等我了。”   苏谕齐原本也不是真的要让女儿写,可听到她嘴里念着那小子的名字,他心里就不是滋味起来。   想到自己的心头肉来年就要出嫁,他看谢予安更是各种不顺眼。   苏谕齐道:“那就让他等着。”   苏语凝哭丧着脸被苏谕齐带去了书房,等好不容易写完三页纸,都已经是将要黄昏了。   看着女儿提着裙摆往外跑,叶柔无奈对自己夫君道:“你也真是,明知妧妧心里着急,予安那孩子也在等着,还非要让她写完再走。”   苏谕齐小心的揽着妻子回屋,口吻不虞,“要是连半日都等不了,也不用娶我的女儿了。”   莲花荡,顾名思义湖中种满了莲花,如今这个时节莲花开的正盛,一眼望去,不见水面。   等苏语凝与苏菀烟去到时天都已经半暗了,渡口处人迹寥寥,该游湖的人也早都已经有过了。   谢予安独坐在水榭内,一动不动,直到身后传来苏语凝的声音,他才猛然回神。   目光不受控制地闪烁了一下,他提了提嘴角,直到勾出笑意才回过身去。   可却在看到苏语凝身旁的人时又蓦然僵住。   苏菀烟欲言又止地看了他一眼,轻咬着唇瓣,别开了眼。   这一眼差点让谢予安连表面的风平浪静都维持不住。   “妧妧,三姑娘。”谢予安声音发哑。   苏语凝如往常一样去牵他的手,细软的声音带着些委屈的意味,“你是不是等了好久了?爹爹要我写完字才准出来。”   谢予安不知道该如何回她的话,以前他好像还会哄她,但现在却不会了。   谢予安觉得手心内烫得厉害,他不敢握紧她的手,好像她从来就是这样,只知玩闹,永远不会有心事。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越发不想面对苏语凝,更不想面对她是为了他才会变得如此。   与她成婚,照顾她一生原本是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事,而现在他却觉得这是负在肩上的枷锁……他暗骂自己不是东西,   渡口旁一个带着斗笠的船夫扬声道:“几位,你们坐不坐船啊。”   谢予安闭了闭眼,“先上船。”   乌篷小船只够坐四人,谢予安带着苏语凝上船后,苏菀烟也走了上去,就在月儿要跟上的时候,苏菀烟身旁的婢女春茵却抢先一步上了船。   眼看着已经坐不下了,春茵为难道:“月儿姐姐,不如你等下一艘船吧。”   他们来的迟,现如今岸边就只剩了这么一艘乌蓬小船,也不知道多久才能再有船来。   但也没有其他法子了,月儿将食盒递给了春茵,对苏语凝道:“小姐先去,我一会儿就追上来。”   苏语凝乖巧点头,“你快些来。”   小船慢慢悠悠的行在莲花荡里,有些枝长的莲叶甚至能半掩住船身。   船头推出层层叠叠的涟漪,苏语凝俯身用手在湖里划着水,玩得不亦乐乎。   溅起的水花溅到脸上也不管,只眯着眼笑颤着躲闪,唇角的笑灿若星河。   谢予安看了她许久,躁郁和愧疚反复交织在他脑中,压得他喘不上气,可就算他再郁怨也无用,也改变不了妧妧是因为他才变成得这副模样的事实。   谢予安自嘲的扯了扯嘴角,发泄似的想,这是他欠她的。   苏菀烟凝目朝他看去,却发现他自始自终都在看着苏语凝,贝齿咬唇,不甘地攥紧了手心,将食盒里的巧果糕点一样样都出来,轻声道:“二公子尝尝。”   她摆好盘子抬起头,却看到谢予安在审视着她,眉心皱紧,似乎在想着该怎么对她开口。   苏菀烟心头一紧,顿觉不妙,她让自己稳下心神,将碟子往前推了推,声音越发轻柔了些,“是我亲手做的。”   谢予安知道她的心思,但也明白他消受不起,那日在齐府他头脑一昏,口不择言地说了让她误会的话,今日正好与她说清楚了。   “三姑娘……”   谢予安话才将将到嘴边,船身忽然用力晃了起来,苏菀烟紧紧抓抓着船板,就在一瞬间,她松开手,借着小船的摇晃的力道扑倒在了谢予安腿上。   苏菀烟惊慌的拉紧了他的衣摆,美目盈盈,心有余悸地望向他,“二公子。”   苏菀烟脸上染上了红晕,慌忙地撑着身子做了回去,低垂下眼羞于去看他。   谢予安看着她眉眼间的羞意,堵在喉间的半句话反复几许后终是偃旗息鼓的咽了下去。   船夫抱歉道:“撑杆绊住藕藤了,几位没事吧?”   谢予安这才想起苏语凝,立刻朝她看去,见她半伏在船头,眼睛睁圆了愣愣的一动不动,心里一紧,不确定她是被吓到了,还是看到了刚才的事情。   苏语凝失神的眼眸慢慢亮了起来:“好玩好玩,再来一次成吗?”   船夫乐得哈哈一笑道:“这位小娘子胆子还真大。”   谢予安绷紧的心骤然一松,随即又讥讽一笑,他可真蠢,她要是能懂,他又何须在这里徒生烦恼。   谢予安重新转过头看着盘里的糕点,目光沉了沉。   作者有话说:   清清快出来! 第025章   小船行到了莲花荡的深处,苏菀烟拿着酒壶,笑语道:“这青梅酒是我一个月前就酿着的了,现在喝正好。”   她侧目看向苏语凝,“妧妧要不要尝尝。”   苏语凝拿着支莲花放在鼻前轻嗅,闻言抿了抿唇,摇头道:“苦。”   苏菀烟斟了一杯酒递给她,“知道你怕苦,我特意在壶底沉了槐蜜,兴许是甜的也说不准呢。”   苏语凝这才将小脸从硕大的莲花里仰了起来,接过酒杯嗅了嗅,是果子的清香,她试探着抿了一小口,“真的是甜的!”   苏语凝尝着好喝,一口接一口很快一杯就见了底。   她捧着酒杯贪嘴的舔了舔唇瓣,那双眸子不知何时已经变得水雾朦胧了,脸颊也慢慢红了起来。   瞅瞅苏菀烟又瞅瞅谢予安,见两人都没有注意到自己,偷偷探出手拿起酒壶又斟了一杯,心满意足的靠在乌篷上小口喝着酒。   船夫将船停在了渡口边,接过谢予安递来的银子,掂了掂重,热络的给几人指了方向,“几位从这处过去,去织女庙祈过愿再往前走就是庙会了。”   谢予安漠然地点了下头,转身朝乌篷内的两人道:“走吧。”   苏菀烟理了理鬓发,看向正靠在船篷上酣睡的人,道:“妧妧,走了。”   苏语凝闭着眼睛,呼吸又轻又长,一点反应都没有。   “妧妧。”苏菀烟轻声叫她,“我们到了。”   谢予安等了许久却只见苏菀烟走了出来,微一皱眉道:“妧妧怎么不出来?”   苏菀烟自责道:“都怪我,不该让她喝酒,这会儿怎么都叫不醒了。”   谢予安诧异了一瞬,撩了衣摆弯腰走到了乌蓬内。   苏语凝绻着身子睡得香甜,手里还攥着一个空酒杯,眼尾熏红,竟然真的喝醉了,他一连叫了几声都没有反应。   谢予安耐着性子又叫了一遍:“妧妧,醒醒。”   苏语凝轻声咕哝着将脸埋的更深了些,丝毫没有转醒的意思。   船夫坐在船尾催促:“你们还下不下船了?要是再不过去,天可就要黑了。”   谢予安觉得今日没一件顺心的事,压了眉心,不虞道:“急什么,我再给你两倍船钱,你就给我在这等着。”   船夫立刻噤了声,压了压头上的斗笠安静的坐在船尾。   苏菀烟道:“既然妧妧睡着了,我们还是回去吧。”   春茵却道:“小姐半月前就开始打红绸,就是为了要在今日挂到姻缘树上祈愿的,这会儿回去,岂不是都白做了。“   半个月前……那是在百花园里。   谢予安朝苏菀烟看了过去,她身姿纤弱在的站船头,眉眼低垂,如弱柳扶风,察觉到他的目光,苏菀烟惊喜着朝他望来,好似有千般情愫欲于他说。   谢予安眉心一跳,别开了眼。   苏菀烟脸色微微一白,咬唇地语道:“求不求的又有什么区别,终归是求不来的。”   “都来了这一趟了,不去也太可惜了。”春茵道:“奴婢在这里守着四小姐,小姐快去吧。”   苏菀烟踌躇了许久,走到谢予安面前,低声道:“你能不能陪我一起去。”   谢予安心有不忍,但他却也不明白,有些事还是要当断则断,反之比受其乱。   苏菀烟见他迟迟不说话,心已经沉到了谷底,她废了那么大的劲,连脸面也不要了,绝不可能就这样放弃的。   “我只是想存个念想而已,这样也不行吗……”   见她低诉着对自己的情意,谢予安心里说一点感觉都没有是假的。   就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乌篷内却传出了苏语凝呢喃得梦语声——   “清清。”   谢予安脸色勃然一变,回头朝苏语凝看去,眉眼间压着的全是怒意,犀利的目光在她身上来回逡巡。   她梦到什么?大哥?如论她梦到的是什么,也改变不了她将他和大哥看的同样重要的事实。   而嫁给谁,恐怕对她来说根本就没有任何区别。   谢予安冷冷一笑,一个是对他倾心相待的人,一个是心智不全,只会让他不断失望的痴儿。   苏语凝无法给予他想要的情感,却还要他苦苦压制。   谢予安不再犹豫,转身对苏菀烟道:“不是要去祈愿吗,我陪你去。”   苏菀烟立刻跟上,没想到苏语凝竟然在睡梦中帮了她一把。   谁都没有注意到坐在船尾的船夫,此刻他抬了抬斗笠,露出了一双细长的桃花眼,与满面虬髯的脸大相径庭,他眯眼看着走远的两人,露了个高深莫测的笑。   而乌篷内,苏语凝还在酣然熟睡。   船夫无所事事的摘了个莲蓬剥莲子吃,还顺手抛了一个给春茵。   春茵道了声谢,将莲蓬放到了一边。   船夫无所谓地笑笑,“把芯去了,甜着哩。”   吃了半个莲蓬,船夫拍拍手往岸上走,“闲着也是闲着,我也去看看热闹。”   “诶!”春茵想叫住他,谁知那船夫却走得飞快,不消片刻就不见了踪影。   一时间船上就剩下了她和苏语凝两人。   春茵百无聊赖的拿起那个莲蓬剥了起来,几颗下肚,她就觉得肚子痛了起来。   她本想忍忍就过去了,结果却痛的越来越厉害,她捂着肚子直冒冷汗。   春茵四处看了看,渡口边不见人影,这个光景应该都去庙会凑热了,不会有人往这里来。   四小姐一时半会儿也醒不过来,她快去快回,不会有问题。   春茵走开没多久,原本已经离开的船夫却从一旁的小道走了出来。   他跳上船,利落地解开了船绳,竹竿一撑小船就往湖中心去了。   天色渐暗,只余云霞微弱的光茫照在湖面上,莲叶交错间一艘小船晃晃悠悠的行着。   苏语凝是被一声声蛙鸣给吵醒的。   她想睁开眼睛,可是脑袋却晕乎乎的厉害,想抬手揉额头,却发现手也没有力气。   她是怎么了?   苏语凝急得用染了哭腔的声音叫谢予安,“鱼鱼。”   “小娘子醒了?”船夫回头往乌篷内看了眼。   这不是鱼鱼的声音,苏语凝终于勉强的睁了睁眼,眼眸惺忪迷离地看着已经变成一片昏暗的湖面,四周静悄悄的。   苏语凝呆愣愣的还反应不过来,转着脑袋找人,“鱼鱼,三姐姐。”   “别找了,他们抛下你自己走了。”   船夫的声音忽然响起,斗笠遮着他的脸,只露出了半张须髯粗糙的脸,高大的身影在昏暗中仿若是巨兽,粗哑的声音在这样的境况下显得尤为骇人。   苏语凝缩了缩脖子,“他们去哪里了?”   “他们不要你咯。”   苏语凝小脸一白,惊恐万分的睁大了眼睛,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你是不是坏人。”   “我当然不是坏人了。”船夫朝她咧嘴一笑。   苏语凝看着他森森的白牙,豆大眼泪就滚了出来,“你别把我卖掉。”   苏语凝害怕极了,方嬷嬷说人牙子会把人迷晕了然后抓去卖了,她现在一点力气都没有,一定是被下药了!   “鱼鱼,三姐姐你们在哪里?”带着哭腔声音无助至极,她慌乱的转着头看向四周,可是除了望不到边的湖面,什么都不没有,他们全都不在。   鱼鱼和三姐姐为什么扔下她自己走了,她好害怕。   “你别哭啊!”汪殳看着她惊恐害怕的样子,一下就手忙脚乱了起来。   苏语凝害怕地抖了抖,用手背捂着嘴,使劲憋住呜咽的声音,一双圆眼内蓄满了泪珠。   汪殳清了清嗓子变回了原本的声音,又扬了抹自认为好看的笑,“我真不是坏人,也不卖你。”   苏语凝哭得更厉害了,这人的声音还会变!就和故事里的山精一样!   汪殳彻底没了辙,按理说他这幅容貌还是不错的,怎么也没到将人吓哭的地步吧。   汪殳不解地摸了摸下巴,摸到一手糙胡子才恍然大悟。   可看到苏语凝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他要是把假胡子摘了,指不定就更害怕了。   思来想去汪殳还是转身坐到了船尾,将脸别了过去。   苏语凝见他没有在看过来,才偷偷的抱着膝盖缩到了船头,抽抽噎噎的直掉眼泪,含糊不清的地声啜泣,“鱼鱼,三姐姐,月儿……你们在哪里……”   她从袖子里拿出了要给谢予安的荷包,紧紧地握在手心里,“我好害怕……鱼鱼。”   春茵回到渡口边,看着空空如也的湖面顿时变色,双目瞪圆,脸上毫无血色。   “小姐!四小姐!”她大喊,绕着渡口跑着寻找,却根本没有回应。   春茵腿一软瘫坐在地上,完了!   若是四小姐出了事,老爷不会放过她的!   春茵急得放声大哭出声,又跌跌撞撞的爬起来朝织女庙跑去。   织女庙外的姻缘树原是两棵树,奇的是这两棵树的树干不知怎么就长到了一起,长成了一颗树。   都传是织女庙灵,连庙外的树都成了一对,所以来织女庙祈愿的人都会在姻缘树上挂上红绸。   苏菀烟垫着脚将结好的红绸挂了上去,回眸朝谢予安嫣然一笑。   两人站得很近,触到谢予安的目光她又蓦然羞红了脸,眼睫微微垂下,“我听闻,红绸挂得越高,就代表心意越诚。”   说罢,她眼中的希冀却渐渐褪去,唇边的笑似乎也有些难以维持。   谢予安心乱如麻,想到她刚才努力踮着脚挂红绸的样子,心中生出怜惜之意。   从前在苏语凝那里克制的好似都找到了宣泄口。   苏菀烟看到他眼中松动,从袖中拿出自己缝制的荷包,“这个给你。”   谢予安接过荷包在掌心摩挲了一番,上面还带着温热,神色一动,“菀烟……”   “你不必说。”苏菀烟轻声打断他,“我知道我不该起这样的心思,可是我不能控制自己,我不敢奢求,也不敢跟妧妧抢,只要你知晓我的心意……就足够了。”   她以退为进,越是示弱就越能挑起谢予安的怜惜。   苏菀烟咬着唇,眉目低垂,“我知道我让你为难了,都是我的错。”   谢予安道:“不是你的错。”   情难自制怎么能算错,最怕的是根本无情,也不懂情。   “小姐,谢公子!”   就在这时,春茵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   两人之间朦朦胧胧的旖旎气氛被打破,苏菀烟转过身不满得朝她看去,却见她满脸惊慌,像是出了大事。   谢予安见她是独自过来的,皱起了眉,心里升起了不好的预感。   春茵跑到两人面前,边哭边说:“四小姐不见了!”   谢予安脸色勃然一变,当即震怒,跨步上前,“你说什么!”   他犀利冰冷的目光让春茵又惊又骇,半分不敢隐瞒,“那船夫也不见了。”   闻言,苏菀烟亦是大惊,要是苏语凝真的出了事那麻烦就大了!   谢予安脑中空白了一瞬,拔腿就朝渡口跑去。   作者有话说:   下章入v啦,肥章更新~清清下章上场!   接档文《娇缚》求收藏~   陆世子出门没看黄历,撞见一女子落水便好意出手相救,却不想被她却手脚并用的缠上,说什么也要以身相许。   如愿嫁给了陆怀衍后,季央才发现这个冷心冷情的夫君怎么与上辈子差别那么大。   “夫君,我腰疼。”季央柳腰轻折,等着陆怀衍将她抱入怀中。   哪知上辈子那个把她放在心尖上疼的人却只瞥了她一眼:“坐没坐相。”   季央始终想不明白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直到有一日,她不过是与表哥多说了几句话,却被陆怀衍发了狠地折腾了一宿。   就在她昏昏欲睡的时候,她听到一向云淡风轻的男人在她耳边颤声道:“你又想为了他,背叛我?”   “你我不舍得动,但你看我会不会放过他。”   *   上辈子剖心泣血的滋味陆怀衍到现在还记得清楚,他想过千万种惩罚季央的方式,也想过与她就此陌路。   可直到再次相遇的时候,他想通了,既然戒不掉,那就让她一辈子留在他身边,爱他。 第026章   天色越来越黑, 湖面也开始升起雾气,周遭都是雾蒙蒙的,丈外就已经什么都看不清楚了。   苏语凝害怕的将自己抱得更紧了一些, 眼中蓄满了泪水, 忽然听到身后有声响传来, 她猛地扭过头, 惊疑不定。   一只小船拨开莲叶缓缓行了过来,苏语凝眼睛一亮,一定是鱼鱼和三姐姐来找她了!   她打起精神撑着船板站了起来,揉了揉泪眼婆娑的眼睛, 用力的想要看清那上面的人, 可隔着雾气只能看到一个朦胧的轮廓。   小船渐渐驶近,她才终于能看清站在船头的人了。   苏语凝怔怔地看着他, 眼泪扑簌扑簌地往下掉,将视线全都模糊了,她又赶紧擦掉,生怕看不清了人就会消失。   好在擦掉了眼泪他还在,苏语凝连张了两次嘴, 才发出破碎细弱的声音来, “清清……”   轻轻的一声, 让谢蕴清心都快碎了, 看小姑娘通红的双眼,不知哭了有多久。   他有些后悔, 不应该用这样的方式来让她依赖他。   不等船完全靠近, 苏语凝就提着裙子跌跌撞撞的跨了过去, 谢蕴清看着她, 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小心!”   他伸手去牵她, 不想苏语凝竟直直的扑到了他怀里,就像是雏鸟归巢一般,小手紧紧攥着他的衣襟哭得浑身都在颤抖。   带着哭腔的声音含糊不清,“清清有坏人,他要把我卖掉!”   谢蕴清抬手揽住苏语凝,一遍遍的哄慰,“没事了,别怕,有我在。”   旋即冰冷的目光朝汪殳扫了过去,后者则满脸写着冤枉,他也没想明白自己怎么就成了人牙子了。   夏云乐呵呵的在一旁等着看好戏。   苏语凝哭得累了才颤着眼睫从他怀中抬起了头,双颊被泪水沾的湿漉漉,眼眶也红了一圈,只有额前的花钿还完好无损。   小姑娘今日是精心打扮过的,手中还捏着一只荷包,露出的一角上面绣着一尾歪歪扭扭的鱼。   谢蕴清动作轻柔的替她擦去眼泪,问道:“出什么事了,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汪殳道:“这位公子……”   苏语凝一听到他的声音就害怕的躲到了谢蕴清身后,探着小脑袋瞪着红肿的眼睛警惕地盯着他,“他是坏人,还给我下药!”   看着谢云清骤冷的目光,汪殳差点腿一软要跪下了。   “小娘子,你可别胡说啊,是你自己吃醉了酒,睡了过去!”   “我没有!”苏语凝凝着小脸,双颊微微鼓起脸,她才喝了一、二……最多二杯!   汪殳立马搬上罪证——只剩了个底的酒壶和酒杯。   苏语凝盯着他手里的东西,抿着唇没有说话。   谢蕴清早在苏语凝扑入他怀里的时候就已经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酒味了,那双眼睛里除去泪水,还氤氲潋滟朦胧的娇意。   他安抚似的轻拍了拍她的肩头,问道:“二弟呢?他不是应该陪着你的吗?”   苏语凝抿着唇垂下眼睛,声音很轻,“我不知道。”   她不相信船夫说的话,鱼鱼和三姐姐才不会抛下她走了,可是她不知道他们去哪里了。   谢蕴清看着她星火皆灭的眼睛,头一回没有设法安慰她,转而看向汪殳,“你来说。”   “公子明鉴啊。”汪殳开口就来,“我将几位送到渡口时,小娘子就已经睡着了,另外两位便一同去织女庙了,留了个丫鬟照看。我无事做便也去凑了凑热闹,哪知回来时连那丫鬟也不见了,就剩了小娘子一人,我也不知该怎么办了,想起来时岸边还等着个丫鬟,就想着先把人送回去再说。”   听了他的话,苏语凝眼睛又酸了起来,她觉得心里难受的好像被一块石头堵上了,微微张开嘴喘气也还是很难受。   鱼鱼和三姐姐真的没有等她。   谢蕴清牵过苏语凝的冰凉一片的小手,柔声道:“去里头坐。”   夏云想着总算是有他的戏了,扬声对汪殳道:“行了,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去渡口等着吧,若是那两人回来,你就告诉他们,谢家大公子将人接走了。”   汪殳道:“这位爷,你让我回去是没问题,可这船钱……”他朝着夏云做了个三指摩挲的动作。   夏云被噎了一下,给他拼命使眼色,但是一律都被汪殳无视了,没办法,他只能含泪心痛的自掏了腰包。   走进乌蓬的时候,谢蕴清刚才将从苏语凝手中勾下来的荷包扔到了湖中,轻微的一声响后就在漆黑的湖水中不见了踪迹。   苏语凝还失魂落魄的垂着头,丝毫没有注意到手中已经空了。   “清清。”苏语凝朝他看了过去,嘴巴动了动最终还是没有说话。   谢蕴清温柔地看着她,“妧妧想说什么?”   苏语凝歪着头,迷茫的眼睛里透出泪意,“鱼鱼是不是……不想跟我一起玩了。”   她能感觉到,鱼鱼跟她在一块儿的时候不像从前一样那么高兴了,是不是已经不喜欢她了?   苏语凝绞紧了手指,她想将眼泪憋进去,可还是落了下来,砸在了她的手背上,也砸在了谢蕴清心上。   小姑娘此刻已经脆弱的不堪一击,他只需说声是,都不用多费气力,就能让她从此对谢予安失望。   “不哭。”谢蕴清抬手替她擦泪,温热的泪水沁入他的指缝,他用舌尖轻抵住牙关,默了一瞬才道:“最近田庄出了点出,想来二弟也是忙着处理事情,才无暇玩闹的。”   小姑娘今天已经够伤心了,他实在是舍不得再继续。   苏语凝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心里稍稍好受了一些。   “清清。”她小声叫他,声音细软还带着些哑。   “嗯。”谢蕴清柔声应道。   先头的酒劲还没有全部退去,经过刚才的那一吓,加上又哭了许久,苏语凝觉得眼皮重极了。   她揉了揉眼睛,呢哝道:“我好像有些困了。”   谢蕴清道:“睡吧,等到了我叫你。”   苏语凝往后靠了靠,闭上了眼睛,忽然又将眼睛睁得极大,小脸上满是不安,“那你别走。”   她害怕醒来时,又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我不会走。”谢蕴清看着她,一字一句说得尤为珍重,“永远都不会将妧妧抛下。”   他温柔坚定的话语让苏语凝安下心来,闭上眼睛,不过片刻就睡熟了过去。   船上只点了盏油灯,微弱的光线仅能让谢蕴清将苏语凝看清楚而已,乌发半散在肩头,偏有那么几缕发丝顺着酥白的颈子落入了领口之内,让人挪不开眼,而脸上的泪痕又显得尤为楚楚可怜,又纯又娇。   谢蕴清眸光暗了暗,随即又化成柔软,他的小姑娘已经长那么大了。   他起身坐到她身旁,小心翼翼的扶着她的脑袋,让她靠在自己肩上。   苏语凝似有所觉得动了动,眉心不安地皱起,谢蕴清身上的味道是她熟悉的,她将小脸埋近他的颈窝,又紧贴着动了动才舒展开眉心。   谢蕴清顿时僵住,苏语凝轻呼在他脖子上的热气让他麻了半边身体,白皙俊逸的脸上罕见的爬上了红晕。   他有些艰难的抬起手,最后落在苏语凝柔弱无骨的肩头,轻轻拍着哄她睡觉。   他终于又抱到他的小姑娘了。   要说有什么区别……谢蕴清微眯起眼想。   小船推出涟漪,也推出了他的回忆——   园子里,小语凝笑吟吟的仰起头,将手里的宝贝捧到了两人面前,“妧妧带了糖果子给清清和鱼鱼。”   彼时的谢蕴清也才七岁,而谢予安比他小一岁,两个人都还是孩子,可站在小小孩苏语凝面前就立马高大了起来。   谢予安还以为她会拿出个有趣的玩意儿来,见就是糖果子,随口道:“我还当是什么,府上……”   谁料他一转头就看到苏语凝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正满脸期盼的样子看着他,谢予安闭上嘴从她手里抓了一把糖果子丢到嘴里。   “甜吧。”苏语凝喜滋滋的看着他。   谢予安三两口吃了下去,“甜。”   苏语凝又看向谢蕴清。   谢蕴清极喜欢这个小妹妹,她手里捧着红彤彤的糖果子,头上还扎着两个发髻,白嫩嫩粉扑扑,可爱的就跟年画里的娃娃一样。   他捻起一颗糖果子放到嘴里,笑道:“甜。”   吃了糖果子,三人琢磨着玩些什么,谢予安拍拍手道:“走,我带你们去看好玩的。”   苏语凝一听有好玩的,忙跟着跑去,奈何腿短手短的根本追不上谢予安。   苏语凝看着远远跑在前头的谢予安急了,拉了拉身旁谢蕴清的袖子,奶声奶气道:“清清,追。”   谢予安还在前面催促着,谢蕴清想了想半弯下腰将苏语凝抱了起来。   别看谢蕴清身量较同龄的孩子高,但那时也只有七岁,抱着她走了一段就有点费劲了,步子也慢了下来。   谢予安见两人又落下了,反身回来道:“哥,还是让我来抱妧妧吧。”   他那时咬了咬牙,说了句“不用。”   ……   谢蕴清睁缓缓掀起眼帘,别有深意的一笑,有了……区别就是,更不愿意放手了。   月儿在岸边等了许久都不见再有船家,干脆就等在了水榭内,等他们回来时总能碰见。   见有小船渐渐靠近,月儿起身走出了水榭,看到撑船的是夏云时,她足愣了有好一会儿,才道:“你怎么还做起船夫了?”   夏云可不敢太大声,生怕吵醒里头睡觉的人,压着嗓子道:“月儿姐姐,一会儿记得把嘴捂上。”   月儿被他搞得一头雾水,她往乌篷内看了看,见到有人坐在里面也没有多想,只当是谢蕴清喜静,不喜欢被人扰着。   船靠到岸边,谢蕴清弯腰走了出来,怀里还抱了个女子,那女子埋头在他怀里,旁人半点也看不见,月儿虽然有些惊讶但也没有表现出来。   可等她看清那女子发上的珠钗和穿着打扮时,眼前一黑,吓得魂不附体,差点就要站不住了。   月儿又惊又急,小姐怎么会被谢大公子抱在怀里!这要是让人看见了可还得了!   她趔趄着跑过去,还差点因为踩到裙摆而摔跤。   谢蕴清抬眼朝她看去,淡道:“别吵着你家小姐睡觉。”   月儿早就方寸大乱了,想喊出的话教谢蕴清轻飘飘的一眼,又硬生生堵在了喉咙口。   她有一种感觉,此刻的大公子虽然说话依旧温文,可言语间的迫人之意与她往日所见截然不同。   夏云从不远处牵了马车过来,谢蕴清抱着苏语凝走了上去。   月儿心急如焚,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大公子,如此实在于礼不合,要是让旁人看去,不止小姐名声有损,连您也会遭人诟病的!”   “你再大点声,招来了人,才是损了你家小姐的名声。”隔着一到帷幕,谢蕴清冷淡的声音传来,“夏云,去苏府。”   夏云半拉半拽的将月儿从地上拉了起来,对她使了个眼色,低声道:“少爷自有分寸,快走吧。”   几人说话的声音吵着苏语凝,她不安地皱起眉心,细声嘤咛着往谢蕴清怀里钻了去。   小姑娘的声儿是软的,身子也是软的,缠的谢蕴清的心也软了。   “怎么跟只贪睡的猫儿一样。”谢蕴清曲起指节刮过她的脸颊,随后将人抱得更紧了些。   走过前面的街口就是苏府了,月儿的脸上已经连一丝血色都没有了,她不知道谢大公子究竟要做什么,要是这样回府,恐怕天都要翻了。   她都不敢去想会是怎么一副场景。   好在夏云终于出声提醒,“少爷。”   片刻后,谢蕴清的声音才响起来,“就在这等吧。”   ……   谢予安得知是谢蕴清将人带走了后,咬牙强忍下躁怒冲回了府,却又被门房告知两人根本就没有回来过。   一瞬间怒意勃发,天都已经黑透了,他能将妧妧带到哪里去!   “大公子会不会已经将妧妧送回府了?”苏菀烟已经冷静了下来,她现在唯一怕的是谢蕴清做出什么蠢事来,脏水绝不能泼到她头上来,否则她就功亏一篑了!   谢予安铁青着脸声音沉戾,“最好是这样。”   他转身就朝苏府去,一刻不敢停,直到看见停在路边的马车才猛然松了一口气。   下一刻,愤怒又直冲上脑,大步走上前。   青帷被挑开,谢蕴清弯腰走了出来,夏云连忙上去搀扶他。   两兄弟对立而视,谢予安双眼赤红,胸口剧烈起伏,如果不是因为他是自己的兄长,他已经一拳挥过去了。   “妧妧呢!”谢予安粗声问他。   谢蕴清看了他一眼,继而又将目光落到了不远处的苏菀烟身上,淡问:“你去哪了?”   四平八稳的声音透着严厉。   谢予安这回脸色变了,他几乎忘了,是他先把妧妧一个人留在船上的。   苏菀烟满面焦急地走了上来,眉心紧皱,无比自责道:“都怪我,应该等妧妧醒来再去织女庙的,二公子也是见我许久没有回去,才出来寻的。”   谢蕴清眉头微拧,“是这样吗?”   谢予安神色僵硬地点了点头,又问了一遍,“妧妧人呢?”   围绕在自己身上的暖意渐渐散去,苏语凝不安的皱起眉,又过了一会儿才送睡意中醒来,她揉了揉眼睛,马车内昏暗逼仄,谢蕴清不在了。   苏语凝一下就想起自己刚才在船上被抛下时的事,惊慌失措地喊他,“清清。”   “我在。”熟悉的声音传入耳朵。   苏语凝飞快的转过身,顺着声音,掀开布帘去找他,谢蕴清就站在外面,她一眼就看到他了。   谢蕴清看到小姑娘已经红了眼,睁大的眼睛里满是害怕,还从车轩的小窗子里伸出手来够他。   谢予安看着她朝谢蕴清伸手,一颗心好像被凌迟了一样,她没有看到他,她竟然没有看到他!   他骤然出声,“妧妧。”   谢予安此刻早已忘了是他先将苏语凝丢下的,他只想质问她为什么要跟着大哥乱跑,为什么不能让他省心,让他发了疯似的找。   苏语凝愣了愣,才偏过头去看他,小嘴一瘪,泪珠子就滚出来了,她一边掉着眼泪,一边还像只小兽一样用力瞪着他。   他的怒火在对上她控诉的泪眼和眼中满溢的害怕惊慌时又堪堪欲熄。   苏菀烟急切地跑上前,连身形都有几分不稳:“你可知道我和二公子找了你多久?你知不知道你快把我们吓死了!”   一声声的质问让苏语凝懵怔住了,她愣愣地抓着车轩答不上来,明明是鱼鱼和三姐姐丢下她的。   谢蕴清眉头轻折,道:“妧妧已经受了惊吓,三姑娘还是不要再吓唬她。”   苏菀烟勉强冷静下来,随即又红了眼,作态道:“你没事就好,下回可不能再这样了。”   苏语凝被她的红眼睛吓了一跳,还单纯的以为她的三姐姐是真的像表现出来的那样担心她。   苏语凝稚气的用手给她擦了擦眼眶,“三姐姐你别哭。”   月儿看到三小姐对小姐温柔的一笑,二少爷则握紧了拳头一言不发,至于大少爷……她不敢去看。   这些人似乎都暗怀了心思,尤其是大少爷,一想到他刚才抱着小姐,她就两手发颤。   “小姐时辰不早了,我们还是快回府吧。”月儿还做不到情绪不露,她只能垂着眼藏下心惊。   苏语凝从马车上下来,见谢予安还是不跟她讲话,心里又难受了起来,也赌气的不去理他,只跟谢蕴清道了别。   主仆几人离开,夏云站在开外,一时间马车旁就只剩下了谢蕴清与谢予安两人。   静默几许,谢予安打破平静:“大哥。”   谢蕴清截了他的话头,“你应该明白妧妧与你不仅是定有亲事而已。”   谢予安脸色一变,以为谢蕴清是看出了端倪,霎时心慌意乱起来。   谢蕴清睇了他一眼,继续道:“她如何变成这样的,你比我清楚,我也早就告诉过你,对待她需要万分的用心和体谅,怎么还会让这样的事发生。”   万分的用心,就像他对妧妧那样吗,谢予安冷冷一笑,所以妧妧连睡梦中叫得都是他的名字!   怒上心头,谢予安厉声道:“大哥是以什么身份来指责我?我与妧妧的事,我自有分寸。”   “倒是大哥你,还是少插手的为好。”说完便甩袖大步离开。   夜色中,夏云打马驾车,忍不住出声询问:“少爷,你为什么不干脆去苏府将二少爷与三姑娘的事挑破了?”   苏家的人那么宠四姑娘,一定不会让她受这样的委屈,亲事兴许就告吹了。   “二少爷与三姑娘有什么事?”谢蕴清的声音从马车内传出来。   夏云一愣,少爷这话是什么意思?   半晌,声音才又传来,“我要的是万无一失。”   夏云一想,三姑娘那张嘴,死的都能说成活的,确实极有可能被她反泼脏水……何况少爷的行径也的确不光彩。   当然了,这话夏云只敢放在心里,可不敢让谢蕴清听见。   ……   走在抄手游廊上,苏菀烟还在担心苏语凝会胡言乱语,思量再三,叹息了声道:“大伯母一会儿知道了你乱跑的事,肯定又要担心的睡不着觉了。”   苏语凝低垂着头在走,听到这话立刻惴惴地仰起头,道:“不能让母亲知道。”   母亲怀了小娃娃,已经夜夜睡不好觉,都瘦了一大圈,不能再为她担心了。   苏菀烟道:“你看看你的眼睛,都红成什么样了,大伯母怎么会看不出来。”   苏语凝揉了揉眼睛,急道:“现在还红吗?”   苏菀烟点头。   “那怎么办。”苏语凝急地跺了跺脚。   “妧妧就将事情推到我身上吧。”苏菀烟想了想道:“就说……是我让你多吃了酒,害你去不成庙会才哭了鼻子。”   “那母亲会不会责怪三姐姐。”苏语凝不大放心。   苏菀烟道:“总好过让大伯母担心,你说呢?”   苏语凝犹豫了许久,才肯点头,见她答应下来,苏菀烟终于松了口气。   伺候了苏语凝睡下,方嬷嬷才将月儿叫到院中,斥责道:“你怎的也不照看好凝姐儿,让她吃了那么多酒,还吃醉了!”   月儿被训得不敢抬头。   方嬷嬷是刀子嘴豆腐心,见她已经知错了就放软了声音,“好在老爷和夫人没有怪罪于你,不然你吃不了兜着走。”   “奴婢知错了,绝不会再犯。”月儿暗暗下决心,以后绝不会离开小姐半步,更不能再让大公子有机可趁。   她怎么也没想到大公子看起来那么温文有礼的一个人,却会趁着小姐醉酒做出这样子出格的事来。   月儿忽然想到了什么,眼睛缓缓瞪大,大公子的腿不是……他怎么能抱着小姐走的这么稳!   月儿用手捂住嘴,表情惊骇至极。   这一夜,苏语凝睡得极不安稳,梦里她一个人在大雾里一直跑,一直跑……周围什么都没有,她拼命叫着鱼鱼,三姐姐,却一点回应都没有。   翌日清早。   月儿来伺候苏语凝起床,才发现她竟然发烧了。   苏语凝闭着眼满脸通红,紧皱着眉头,十分不适地呢语。   月儿大惊,推门跑出去叫人。   待朗中把完脉,叶柔立即问道:“如何?”   朗中道:“四小姐没什么大碍,许是饮酒的缘故,又受了凉才发烧了,开两贴药服下就能大好了。”   叶柔松了口气,“那就好。”她转头对采薇道:“替我送郎中出去。”   “母亲。”苏语凝躺在床上,一双眼睛缓慢无神地眨了眨,脸颊也烧得通红一片,憔悴的让人心疼。   叶柔返身做到床边,用手贴了贴她的额头,轻蹙起眉心,道:“还是烫,等喝了药就不难受了。”   苏语凝一听要喝药,小脸都紧张的绷紧了,她轻轻的撒娇,“母亲,我只要睡一觉就好了。”   叶柔严肃道:“不行,等你爹回来知道你不肯吃药,下回一定不许你再出去。”   苏语凝将头枕在叶柔腿上,噘起嘴一点也不害怕,“母亲同意爹爹也会同意的。”   爹爹最听母亲的话了,她才不担心呢。   叶柔板起脸来,“我也不同意。”   苏语凝沮丧的垂下眼,却固执的抿着嘴不说话,叶柔无奈摇头,这是在跟她闹脾气。   叶柔抚了抚肚子,“小娃娃可看着你呢。”   苏语凝不做声,眼睫却动了动。   叶柔叹了口气,继续道:“长姐不好好吃药,以后他一定也跟着学。”   苏语凝看着母亲微微隆起的肚子,委屈又认真道:“长姐吃药,你以后也要听话。”   叶柔摸了摸女儿的头发,眼中流露出欣慰,谁说她的女儿是痴儿,这是上天赐给她最好的礼物。   苏语凝自小就矜贵磨人,一场小病都能折腾多日,这回下人精心照料着,养了五日才算大好了。   苏语凝坐在罗汉床上玩不倒翁,她用手指戳一下,看到不倒翁倒了下去却又站起来,眼睛也跟着睁大,她一遍遍地推到,玩得不亦乐乎。   月儿推门进来,“小姐,该吃药了。”   一见月儿端着药进来,苏语凝就飞快的用手捂住嘴,缩到罗汉床的一角,乌黑的眼睛轻闪,警惕地看着她手中的药。   一连五天的药,吃得苏语凝已经怕了,她不想给小娃娃做榜样了。   “这是最后一顿了,小姐听话,就吃了吧。”   苏语凝摇摇头。   月儿道:“小娃娃如果知道自己有一个那么勇敢的姐姐,一定会特别自豪的。”   月儿又将碗往前递了递,“这是最后一碗了,小姐真的不吃了吗?”   苏语凝抿着唇,看着黑漆漆的药汁纠结了好久才捧过碗,然后将眼睛一闭,咕咚咕咚的灌了下去,她要做勇敢的姐姐!   一喝完苏语凝就皱着脸咧嘴,“好苦!”   她以后再也不骗清清说药不苦了。   ……   廿三这日,采薇照惯例准备好了香烛纸钱。   采薇将东西全部收拾妥当,道:“夫人,我去请四小姐过来。”   叶柔点头,“去吧。”   不想还没等采薇走出屋子,苏语凝就已经来了。   “母亲”人还没见着,清脆的声音就已经先听见了,又过一会人才跨进了门槛。   叶柔看着女儿笑道:“正说要去叫你呢,怎么来的那么早。”   苏语凝正色道:“我们不是要去祭拜陆伯母吗?母亲怎的忘了?”   “母亲没忘,这不收拾收拾就要走了。”叶柔心里动容,妧妧对一些事请总是记得特别的牢。   门房已经备好了马车,马夫驾着车往城郊去。   马车内苏语凝靠在叶柔肩头,情绪忽然就有些低落,“母亲,我好像都已经记不得陆伯母的样貌了。”   叶柔神色黯然,“母亲也快记不清了。”   “但我记得陆伯母是个很好的人,说话温温柔柔的,跟母亲很像。”   苏语凝稚气未脱的声音让叶柔陷入思绪里,良久才道:“是啊,你陆伯母是个顶好的人。”   可惜,命太苦了。   城郊墓地。   夏云推着谢蕴清到了陆映宁的墓前。   爱妻,谢陆氏,映宁之墓。   谢蕴清坐在轮椅上,墨青的束发带被风吹得扬起,携同卷起的黄纸在静谧的坟前显得异常诡异。   他眼中没有平静无波,声音却异常的干涩暗哑,“母亲,儿子来看你了。”   “母亲,儿子很好,你不必为我担心。”   身后传来动静,夏云道:“少爷,老爷来了。”   谢蕴清置若罔闻,连眼神都没有动一下,谢承从他身旁走过,跪在了碑前。   父子俩就像是陌生人一样。   谢承用手擦了擦墓碑,欲言又止了良久,才道:“宁儿,我来看你了。”   谢蕴清嗤笑一声,冰冷的眉目彻底沉了下来,看像自己父亲的目光如同攫着仇人,“你怎么不问问母亲想不想见你。”   他的语气忽轻,“下去问。”   若是往日谢承早已暴怒而起,但是在陆映宁的坟前他忍了下来,只是沉声道:“别让你母亲在地下都不安心。”   “安心?”谢蕴清反问,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发妻过世不到半年,尸骨未寒,你就将妾室抬做正妻,你可真是安她的心啊!”   谢承被戳了痛骨,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怒到了极点。   谢蕴清还嫌不够,嗤笑道:“还是父亲你的心太大了?”   “混账!”谢承骤然起身,直冲到谢蕴清面前,高扬起了手。   谢蕴清不避不躲,连神色都未变分毫。   谢承看着他这双与陆映宁如出一辙的眼睛,怎么也下不去手。   就在两人剑拔弩张,僵持不下的时候,一道纤瘦的身影挤到了两人中间。   苏语凝挡在谢蕴清身前,朝谢承大声喊,“谢伯伯你不要打清清!”   她说着用力想要推开谢承,可谢承身形高大哪里是她推得动的,反而是自己踉跄了两步往后跌去。   “小心!”谢蕴清脸色一变,稳稳地托住她的腰,再看向谢承的目光已经染上了戾气。   叶柔也被吓出了一身冷汗,还好妧妧没有跌下去,不然压到谢蕴清腿上非把他的腿再压伤了不可。   见谢承还扬着掌,她惊呼,“谢承!你疯了!”   他竟然要在映宁的坟前掌掴谢蕴清,映宁要是泉下有知,岂不是不得安心!   叶柔对谁都是和声和气的,鲜少有动怒的时候,今日却对着谢承冷了脸。   苏语凝看着谢承宽大举高的手掌,害怕的缩了缩脖子,却还是鼓足勇气将手臂张开,把谢蕴清严严实实的护在身后,“谢伯伯,清清是惹你生气了吗?你能不能原谅他,别打他。”   说着,她更是挪着步子,小心翼翼地退后了两步,把人挡得更严实了。   谢承吐出一口气,放下手道:“嫂子,妧妧,你们也来看望宁儿。”   他已经冷静了下来,只是脸色依旧难看,“嫂子陪宁儿多说会话吧。”   他转身离开,在经过叶柔身侧时却被她出声喊住。   两人走到了不远处的凉亭内。   “那年的事情,蕴清才是最受伤害的,他才七岁!你却将事情迁怒在他头上!”叶柔第一次这么声色俱厉,“你不配当一个丈夫,更不配当父亲!”   叶柔的话就像一把尖刀扎在谢承心上,瞳孔一震,眼中染上痛楚。   “你自己不敢面对,却把一切怪罪蕴清头上,他何其无辜!映宁如果泉下有知,知道你这么对待蕴清,她绝不会原谅你的!”叶柔几乎要把牙齿咬进肉里。   她是看着谢蕴清长大的,想到他所承受的一切,她就忍不住心痛,而谢承作为她的父亲,究竟怎么能做到如此狠心的。   谢承怒意直冲上头,眼底的戾气让人生怵。   叶柔丝毫不为所动,目光直直的注视着他。   震怒之后,叶柔适才的一字一句又反复在谢承脑中响起,几乎要击溃他心里的防固。   谢承面无表情道:“我还有事,先走了。”   叶柔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咬牙怒骂,“孬种!”   采薇上前扶住她替她顺气,“夫人有孕在身,万万不可动气啊。”   叶柔看向不远处,女儿手撑在膝上半弯着腰,神色关切的在跟谢蕴清说话。   叶柔捏住采薇的手,眼眶微红,“其实我也对不住映宁。”   “夫人……”   采薇还想再劝,叶柔只轻摇了摇头。   苏语凝仔仔细细地看着谢蕴清的脸,没有被打的人痕迹,但她还是不放心地问:“谢伯伯有打到你吗?”   谢蕴清摇头,“没有,多亏妧妧来得及时。”   苏语凝微微松懈下来,心有余悸的抚了抚自己的心口,还好还好,她来的刚刚好,不然清清就要挨打了。   紧接着她又疑惑起来,“谢伯伯为什么要打你?”   谢蕴清笑了笑,“父亲一直不喜欢我。”   他根本就不在意谢承如何,说得也轻描淡写,可苏语凝看着他眼睛,忽然眨了两下眼睛,然后眼眶就红了。   “妧妧怎么了?”谢蕴清不解,刚才那么害怕的时候都不见她躲,这会儿怎么就红了眼儿了。   苏语凝闷闷道:“你那么好,他为什么不喜欢你?”   爹爹虽然对她严厉,可是她知道爹爹其实最疼她了,可清清已经没有母亲了,陆伯伯还不喜欢他,她觉得好心疼。   原来,她是在替他抱不平,恐怕只有小姑娘觉得他好吧。   谢蕴清心口忽动,就这么问了出来,“那妧妧喜欢我吗?”   “嗯!”苏语凝眼睛亮了亮,“我喜欢的。”   谢伯伯不喜欢清清,她喜欢!   清清对她最好了,从来都不会像鱼鱼那样,忽然就生气不理她了。   “有妧妧喜欢就够了。”谢蕴清浅笑着看她,眼中的光彩异常惑人。   就算所有人都不喜欢他又如何,他的小姑娘喜欢他啊。   作者有话说:   清清是小可怜,只想要媳妇爱。   感谢送出营养液的小天使:“默恋.夕阳”10瓶,“沐沐的小木木”5瓶,“27617304”3瓶。   感谢送出地雷的小天使:“颜控也是要看眼缘的”,“非卖品”。比心~ 第027章   夏风燥热, 吹到身上都是烫的,午后日头大,待在屋外就就跟待在蒸屉上似的。   而与外头的炎热不同, 翰宣院的正房里则清凉舒适, 紫檀嵌青白玉的雕花插屏隔热遮阳, 罗汉床前的冰盘上放着一大块冰块, 正冒出的丝丝凉意。   顾氏靠在迎枕上跟林芷柔说话,眼中含着亲和的笑意,“你这两日常来陪着我,也该去陪陪你大表哥。”   林芷柔替顾氏打着扇, 闻言摇扇的动作顿了顿, “我……”   她不敢说那天自倾云轩出来后,自己就再也没有去找过表哥了。她后来问过府上的下人, 得知表哥的腿上确实有伤疤但根本就不是像他说得那样骇人。   她这才明白过来,那日表哥是故意那样说,只是在考验她,可是她却因为害怕落荒而逃了,她还有什么脸面再去找他。   顾氏见她欲言又止的样子, 一双上扬的凤目微蹙起, 询问道:“怎么了?”   林芷柔吞吞吐吐的将事情说了出来。   顾氏听后眉心一压, “你怎么如此糊涂。”   林芷柔攥紧了手心, 早就没有了主心骨,“姑母, 大表哥他一定对我失望了。”   顾氏心里不虞, 但还是宽慰她道:“你表哥会那么说, 说明还是对你抱了期许的, 你也别太泄气, 平日里多关怀体贴些……他总会心软的,姑母也会帮你的。”   林芷柔点了点头,将顾氏的话听了进去。   顾氏心里盘算了一下,道:“也差不多该到用晚膳的时候,你去请你表哥来一道用膳,就说是我的意思。”   “将这盘荔枝一起带去,你若是贴心些,就替他剥了出来……”   “芷柔知道了。”林芷柔脸微红,端起荔枝走了出去。   林芷柔走后,服侍顾氏的许嬷嬷接着替她摇扇,“奴婢瞧着,这位表小姐的心性还是浅了些。”   顾氏颔首道:“虽然温吞了点,但是胜在听话也乖巧,不然我也不会将人从乡下带上来……你找个机灵的丫鬟去服侍,也能提点着她。”   许嬷嬷笑着应是。   林芷柔到了倾云轩内,许是天太热了,院子里连洒扫的婆子都不见一个。   看到书房的门半开着,林芷柔走上前往里看了看,空无一人。   她犹豫了一瞬,跨进了门槛,将手里的荔枝放到了案桌上。   正欲离开,一瞥眼,目光被镇纸压着的一副还未画完的画像吸引了过去。   画上的女子身形翩然,小到耳珰发丝,没有一处不精细,就连裙裾处那一朵朵小巧的鸢尾花都花叶分明。   尽管画中女子的五官还未画上,但仍能看出表哥在作这幅画时的用心。   林芷柔忍不住猜测,表哥画上所画的会不会是他心仪的女子。   看到画中女子耳朵上坠着的珍珠耳珰,她不受控制的摸了摸自己的耳垂。   她戴的也是珍珠耳珰,虽然不是完全一样的款式,可她还是忍不住心跳快了起来……这画上女子有没有可能是她。   “你在看什么。”   林芷柔猛的回过头,谢蕴清不知何时从偏室走出来,正站在绿透釉彩松竹文的高花瓶旁看着她。   他的声音不紧不慢,透着疏冷。   林芷柔没想到他竟然在屋内,一时有些局促,道:“我是来给表哥送荔枝的。”   谢蕴清视线不动,“有劳表妹了。”   他言语冷漠的样子让林芷柔心中怅然,可转念一想,或许是自己那日的举动寒了他的心。   谢蕴清走到案后,仔细的抚过画像,似乎连一点灰尘都不能沾染上。   林芷柔已然有几分将自己当作是画中人的心思,脸颊微微泛红,拿起一颗荔枝剥了壳递给谢蕴清,“大表哥尝尝,是冰镇过的,很甜呢。”   谢蕴清不耐地睇了眼她捏在指尖的荔枝,见有汁水顺着她的手正往下滴落,他速度极快的抽出画像。   看着那滴汁水落在案面上,谢蕴清眉心皱紧,仅剩的一点客气也没有了,“男女授受不亲,我与表妹还没有熟络到这个地步。”   他将画像卷起置于身后的书架上,“表妹若没有其他事就请回吧。”   送客之意已经很明白了。   林芷柔脸色一白,谢蕴清的话让她羞愤难当,手中的荔枝拿也不是扔也不是,她咬了咬唇,强颜欢笑道:“姑母让我来请表哥一同去前厅用晚膳。”   谢蕴清头也不回,“我知道了,你告诉母亲我晚些到。”   晚膳时,顾氏关切的给谢蕴清碗中添菜,“你弟弟的亲事已经近在眼前了,你是兄长反倒落在了你弟弟后面,母亲始终记挂着你的亲事……”   安静坐在一旁的吃饭的林芷柔紧张了起来,拿着玉箸的手微微捏紧。   谢蕴清慢条斯理地吃下了口中的饭,抬眼看向顾氏,“母亲看中了谁?”   顾氏愣了愣,看了身旁的谢承一眼,见他事不关己地吃着饭,笑道:“这自然是要你自己看中了。”   谢蕴清从夏云手里接过手帕擦了擦嘴,浅笑道:“若我有了中意的姑娘,定会第一个跟母亲讲的。”   林芷柔见他一眼都没有朝自己看来,心里已经知道那画上的女子必然不会是她。   想起自己的自作多情,林芷柔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   顾氏朝她看了一眼,她若此刻再把林芷柔给推出来,等于是驳了自己说的话。   顾氏知道,谢蕴清表面对她恭顺,实则心里始终对她怀有芥蒂。   他看似对谢家的家业不争不抢,但她必须留一手,想让他娶林芷柔也是为了日后能拿捏住他。   见谢承从净室出来,顾氏上前扶着他坐到床上,体贴的替他捏肩,试探着道:“老爷,你觉得把芷柔那孩子许给蕴清如何?”   谢承闭着眼沉吟片刻,道:“他不是说了,若是有心仪的就会来跟你讲。”   顾氏心里一紧,不知道他是在帮着谢蕴清说话,还是真的一点也不关心,她沿着谢承肩膀捏到手臂,轻声道:“我也是看芷柔性子娴静……与蕴清正相配,你也知道那孩子……总要找个能照顾他的。”   谢承道:“让他自己决定吧。”   那日叶柔的话他不是一点感觉都没有,他确实对儿子有亏欠,这么多年来他对他不闻不问,这件事,就按他自己喜欢的来吧。   顾氏心里有不满,但知道此刻再说只会适得其反。   谢承问道:“给苏家的聘礼准备的如何了?”   提起此事,顾氏就像是一口气堵在了胸口不上不下,她放下手坐到了一边,“都准好了。”   谢承看了她一眼,知晓她心里有怨,但事情已成定局绝对不会改变。   他侧身躺了下来,道:“那就好。”   顾氏转过身去看他,见他已经闭上了眼,只能恨恨的咬了牙躺下来。   ……   苏语凝又失落的从最西边院子里走了出来。   “月儿,都多少天了?”苏语凝蔫蔫的问。   西边院子有一处矮墙,她记得从前二少爷惹了小姐不高兴,就会想着法子从矮墙那处扔有趣的玩意儿进来讨小姐开心,不过那都是好多年前的事了。   没想到小姐自打那次游湖回来之后就日日都会跑来看一次,可每次都是失望而回。   月儿想了想道:“有十多天了。”   头两天苏语凝还想着绝对不会轻易原谅他,又过几日,她就开始惦记着谢予安怎么还不来找她,再过几日,她会想是不是自己也让他生气了……直到现在苏语凝已经茫茫然的想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还没有和好。   方嬷嬷坐在廊下摘豆子,远远看见到两人走来,放下手中的东西拍了拍手上前。   苏语凝皮肉白嫩,被日头一晒红的都比旁人要明显。   方嬷嬷看她额头都沁出了汗,忙捏着袖摆给她扇了扇,道:“这么热的天,凝姐儿怎么又跑出去了?”   苏语凝坨红着小脸,闷声道:“我去矮墙那里了。”   这么多年,方嬷嬷早都忘了谢二少爷曾经往矮墙内掷东西的事了,皱眉道:“那又没什么可玩的,凝姐儿去那做什么?”   苏语凝不说话了,垂着头回了屋。   方嬷嬷见她闷闷不乐的,回头问月儿,“出什么事了?”   月儿不敢胡乱说话,那天的事可不是小事,一句说错那都是要出大乱子的。   方嬷嬷是个急性子,见她吞吞吐吐的,扯着她的手臂道:“你倒是说啊。”   月儿有些迟疑,道:“小姐是在等谢二公子送东西过来。”   “送东西?”方嬷嬷想了一瞬,才想起来确实有那么一回事。   从前小姐是从那个院子里捧回来不少稀奇古怪的东西,都是二少爷送来的。   方嬷嬷去后厨端了碗苏语凝最爱吃的荔枝膏水,推门进去。   见苏语凝垂着头摆弄手里的布娃娃,笑道:“凝姐儿,吃荔枝膏水了。”   苏语凝被荔枝膏水吸引了注意,眼睛一亮,舔了舔嘴瓣将碗接了过去。   一口冰凉清甜的荔枝膏水下肚,苏语凝惬意眯起了眼,随即又抿起嘴,看着方嬷嬷笑的狡黠。   方嬷嬷不解,“凝姐儿笑什么。”   苏语凝捧着碗又吃了一大口,“嬷嬷怎的忘了,今日我们已经吃过一碗了。”   “诶哟。”方嬷嬷佯装拍了拍额头,“瞧我这记性,凝姐儿早就知道了怎么也不说。”   苏语凝高兴的吃着荔枝膏水,以往嬷嬷总不准她多吃,这回能吃两碗,她才不说呢。   方嬷嬷见她心情好了,于是问道:“凝姐儿去矮墙那,是在等二公子?”   苏语凝翘起的唇角又垮了下去,轻轻点点头。   方嬷嬷又问:“是二公子与你说好了,让你等在那处的?”   苏语凝摇头。   “这……”方嬷嬷语窒了一瞬,两人既然没有说定,那就怪不得二公子,毕竟不是孩子时候了。   “二公子是怎么让我们凝姐儿生气了?”   苏语凝又不吭声了,她还记得三姐姐告诫她的事,知道不能说。   方嬷嬷更觉得奇怪了,凝姐儿性子温顺乖巧,但却格外执拗,她不愿意说的事没点本事还真的问不出来。   她想了想后问道:“凝姐儿那日将荷包送给二公子后,他怎么说的?”   苏语凝嘴里含着一口荔枝膏水还来不及咽下,小脸微微绷紧,荷包被她弄丢了,她到处都找了可是都找不到。   她心里惴惴,鱼鱼是不是因为她没送他荷包才一直跟她生气的。   苏语凝将碗放下,认真地看着方嬷嬷,稚声稚气道:“嬷嬷,我要练字了,你别总扰着我。”   方嬷嬷哭笑不得:“好好好,嬷嬷不吵你,真是个鬼灵精。”   她思来想去,就这么让凝姐儿日日这么等着也不是办法,于是将事情去禀告了叶柔。   叶柔正在苏老夫人的屋子里陪她聊天儿解闷。   听方嬷嬷说完,叶柔无奈摇了摇头,“恐怕还在为了没去成庙会的事闹脾气呢,还都责怪到了予安头上……回头我去跟她说。”   苏老夫人听了不乐意了,“你说她做什么,妧妧就是闹闹脾气又怎么了。”   苏家人护短是一个顶一个的厉害,尤其是老夫人和苏谕齐。   “就该是他来哄着我们妧妧,怎么从前可以,现在就不可以了。”   叶柔笑着劝道:“予安天天有那么多生意上的事要忙,怎么顾得上那么多。”   别说是谢予安了,就连她都没有猜到女儿的心思。   “那我不管,让我们妧妧日日眼巴巴的盼着就是不行。”老夫人招了身旁的婢女道:“你去将大少爷请来。”   “母亲。”   叶柔想要阻拦,老夫人摆了摆手,道:“你别管。”   苏宣很快就过来了。   他一路从书房走来,额头已经微微冒汗了,喝下一盏凉茶才觉得舒畅。   “祖母找我来是有什么事吗?”   苏老夫人道:“你去寻谢家老二一趟。”   “子衍?找他做什么?”苏宣不解。   苏老夫人将事情说了一遍就催着他去了。   苏宣倒是觉得这事怨不得谢予安,再说了,他哪知道小妹会日日在矮墙那等着。   但碍于祖母催得紧,苏宣也只能去了。   ……   谢予安正在钱庄盘账,得知苏宣来找他,先是愣了一下,随后数个念头从脑中闪过。   他皱起眉,苏宣来找他能有什么事?   谢予安放下手里的账本,思量了一瞬后道:“我这就过去。”   苏宣见人从里间出来,笑着上前拍上他的肩,“你总算来了。”   谢予安心里微松,请了他到一旁落座,笑问道:“找我什么事?”   “还不是为了妧妧。”苏宣说得无奈,脸上却是嬉笑着:“你回头再去那矮墙处扔些小玩意儿进去,哄哄我那妹妹。”   “矮墙?什么矮墙?”谢予安听的一头雾水。   苏宣了然道:“我就知道你是忘了,也就她们姑娘家心思细,天天惦记着这些。”   “我也不知道那小丫头这两天在别扭些什么,但你总归顺着她些,回头寻个有趣的玩意儿往矮墙里一扔就是了。”   谢予安见苏宣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还以为真的是自己忘了,可他仔细回想了一遍却还是无果,他根本就不记得有什么矮墙,什么小玩意。   苏宣见他还是没有想起来,长长叹息一声,“你从前每回惹了我妹妹不高兴,不是都会从苏府西院的矮墙处扔东西进来,什么记性。”   谢予安笑说自己想起来了。   送走苏宣,他皱紧起眉心,眸光愈戾。   往墙里扔东西的不是他。   等太阳落了山,苏语凝又拉着月儿去了一趟西院。   她坐在院里的小石桌旁,手托着下巴眼巴巴的往矮墙处张望,一句话也不说。   等了一会儿,月儿上前道:“小姐,老夫人还等着你去用晚膳呢。”   苏语凝终于失望地收回目光,亦步亦趋的跟着月儿往外走去。   忽然,“啪”的一声,什么东西落在了脚边。   苏语凝愣愣地低头看去,是一颗透白的圆珠子。   她蹲下去捡起珠子攥在手心里,眼睛都跟着亮了起来,兴奋的将珠子举起,喊道:“月儿你看!”   月儿看到她手里的东西也跟着高兴起来。   紧接着又是“啪”、“啪”几声。   又是珠子散落在她脚边。   苏语凝一颗颗捡起来,掌心里握了足足有一小把。   又等了一会终于没有再扔进来了。   鱼鱼已经走了吗?她还有话想跟他说。   苏语凝瞥见墙角叠了一摞青砖,连忙跑过去,哼哧哼哧的搬下一块,垫着脚踩了上去。   伸长手够了够……够不到。   她干脆提着裙子踩到了一旁的砖摞上。   月儿被她吓的脸一白,冲上去扶着她摇摇晃晃的身体,“小姐快下来,小心摔着。”   苏语凝用手攀住墙头,探出小半个身子朝外喊:“鱼鱼!”   下面的人哪里是谢予安。   苏语凝愣了半天,才犹疑不定的轻声道:“清清。”   夏云正推着谢蕴清离开,闻声又将轮椅调转了方向。   谢蕴清见到自墙头后探出的那颗小脑袋,心都被提了起来,“爬那么高做什么,快下去!”   苏语凝往下头看了看,对谢蕴清道:“月儿扶着我的,没事。”   月儿站在下面急得直跺脚,怎么外头的人会是大公子!   “小姐你快下来!”月儿急得快哭了。   苏语凝仍趴在墙头道:“清清,这些珠子是你扔进来的吗?”   谢蕴清见她稳稳的够在墙头,才点头道:“妧妧看到了?”   “嗯。”苏语凝歪了歪头问道:“是鱼鱼让你来的吗?”   谢蕴清不解,“与二弟有什么关系?”   苏语凝怔懵了许久也想不明白谢蕴清这话的意思,呐呐道:“以前不都是鱼鱼……”   谢蕴清没有听清她说得话,笑了笑道:“还以为妧妧发现不了,想不到这次被抓到了。”   苏语凝终于听懂了,她看着谢蕴清愣愣道:“以前也是清清。”   不知为何,她忽然就觉得心里空了一块出来,有些酸酸的。   她小心翼翼地问,“布老虎也是清清送的吗?”   谢蕴清看着她轻轻闪烁,还有些不敢相信的的眼眸,颔首道:“还有竹蜻蜓、草蚂蚱……”   苏语凝接他的话,一一细数,“还有阿福和泥叫叫。”   “可是……”她歪了歪头说不出话来。   可是她明明记得第一次鱼鱼惹她生气了之后,告诉她要送她礼物的,然后第二日她就见到一只竹蜻蜓越过矮墙飞了进来。   苏语凝摊开掌心,发愣的看着一颗颗圆珠子,原来这些都不是鱼鱼送她的。   她心里有点闷闷的,却又说不出来为什么会这样。   谢蕴清看着她在难过,看着她在伤心。   他用了极端的方法,尽管不舍但还是这么做了。   二弟所害怕的他何尝又不怕。   小姑娘说喜欢他,可她喜欢的人太多了,她喜欢二弟吗?也喜欢。   他要区分妧妧心中自己与旁人区别,尤其是谢予安。   他甚至想让她只能依赖他一人。   “妧妧是不喜欢吗?”   苏语凝听出他话里的失落,顾不上再想谢予安,将珠子用力攥入手掌之中,捂在前胸,道:“我喜欢的!”   小姑娘努力证明的样子让谢蕴忍不住勾了唇,“那妧妧最喜欢哪样?”   苏语凝为难了起来,“清清送的每一样我都很喜欢。”   这么甜的嘴……   谢蕴清道:“你喜欢就好。”   他微抬了抬下巴,“这些是夜明珠,妧妧不是怕黑吗,将珠子装在荷包里……夜里就算一个人也不怕了。”   苏语凝现在回想起在莲花荡里那回,还是心有余悸,小声道:“我不要一个人。”   “那我陪着妧妧可好?”谢蕴清微扬的尾音带着深意。   苏语凝似懂非懂地点头,她只知道在清清身旁就一点都不害怕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小天使:“乖乖”送出营养液10瓶,“颜控也是要看眼缘的”送出地雷,“julia5049”送出地雷,么哒~ 第028章   夜色已深, 月朗星稀。   门房提着灯笼替谢予安开了门,“二少爷回来了。”   谢予安低压着眉心,一言不发地跨进了门槛, 脸上的神色冷硬。   他径直去了倾云轩。   谢予安站在券门下看了半晌, 整个倾云轩内除了正屋亮着光, 其余屋子都漆黑一片。   今天苏宣来找他时, 他就已经猜出那个冒着他名头给苏语凝送东西的人是谁了。   谢予安深吸了一口气,眼底戾气横生,苏语凝是他的未婚妻,谢蕴清究竟想干什么!   谢予安大步流星走入院中。   守在廊下的夏云看清了来人, 三步并做两步跑了上去, 道:“二少爷怎么这么晚了还过来。”   谢予安没吭声,漠然越过夏云踏上了石阶, 抬手一把推开了门。   紧跟在后面的夏云瞪直了眼,完了完了,兄弟阋墙竟然来的那么快。   谢蕴清合衣躺在软塌上小憩。   闻声轻掀起眼皮,清明的目光落在谢予安身上,“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谢予安反手将门关上, “我有话问你。”   被关在门外的夏云一通干着急, 也不知道万一打起来少爷是不是二少爷的对手。   谢蕴清起身走到棋桌旁, 手虚一抬, “坐吧。”   谢予安强忍着愤怒坐了下来。   自从那日起了争执之后两人就未曾说过话。   “想问什么?”谢蕴清抬手落子,语气平平。   “上次下棋你心不在焉, 这次好好来一局。”   谢予安皱眉, 随手落下一枚黑子, 开门见山道:“往苏府矮墙内掷东西的是你。”   谢蕴清又落下一子才道:“是我。”   “你是我大哥!”谢予安低吼出声, 捏着棋子的手骤然握紧, 胸膛剧烈起伏。   谢蕴清皱眉审视着他,“你什么意思?”   谢予安扔了棋子豁然起身,眼中戾气愈甚,“该我问你是什么意思!”   “你顶着我的名头给苏语凝送东西,又对她百般照拂,你是不是忘了她是我的未婚妻!”   这种自己的东西却被旁人觊觎的感觉让他恼怒之极,尤其是这个人还是他的大哥!   谢蕴清等他发泄怒吼之后才不紧不慢地开口,“你还知道她是你的未婚妻?”   谢予安分毫不让,紧盯着他冷声道:“我以为是大哥你不知道!”   谢蕴清平静回视,叹气道:“你误会了。”   谢予安冷笑一声。   谢蕴清道:“你恐怕已经忘记了……有一次你气哭了妧妧,她怎么也不肯原谅你,告别时你答应了第二天给会她送礼物去。”   谢予安皱眉回忆,绞尽脑汁才在记忆深处翻出了一点模糊的映像,他为了哄妧妧高兴似乎是说过这样的话,可是第二天他就忘了……   谢蕴清看了他一眼,淡道:“妧妧的性子你不会不知道,你若是答应了她,她能一日两日……就这么等下去。”   他的话直击在谢予安心头,他张了张嘴,哑口无言。   “第一次是因为这个,那后面呢,据我所知你不止一次给妧妧送去东西。”谢予安仍有怀疑。   谢蕴皱眉道:“你在怕什么?所有人都认为是你。”   他说得越平和,谢予安心中的羞愧就越盛,“我说过我与她的事无需你操心。”   谢蕴清难得眸中也凝了怒,“如果不是因为你是我弟弟我何必操心,你可有想过那天如果不是我碰巧遇见妧妧,有可能会出什么状况?”   谢予安心中也是后怕的,可面对谢蕴清的逼问,他羞恼变怒,口不择言道:“她又不是孩子了,难道要我时时刻刻看着她?”   谢蕴清脸色骤然一冷,喝道:“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凌厉的声音敲醒了谢予安,妧妧的状态就是时刻需要人照顾着的,而且她还是因为他才别成了这样。   谢予安疲倦地抬手抹了把脸,“不会再有下一次。”   气氛已经肃冷到了极点,谢予安道:“这件事以后我会做,大哥不要让旁人知晓。”言辞间带了命令的口吻。   他已经走到门边又侧目道:“我替妧妧谢过大哥的照拂,往后还请大哥恪守大伯与弟媳之间的分寸。”   谢予安离开后,夏云神色紧张地走进屋子。   他朝谢蕴清看去,本以为一定会看到少爷震怒的样子,哪知他从容不迫在棋盘上布着局,似乎半点也没有受影响。   翌日。   夏云将汪殳的话传给了谢蕴清,“少爷,二少爷命下人买了一堆东西,全都从矮墙那处抛了进去。”   谢蕴清笑了笑,“扔再多又如何,到不了妧妧手上。”   那日他就与小姑娘说好了,日后不会再往那处掷东西进去。   谢蕴清道:“让汪殳把东西都处理了,小心点别让人发现。”他顿了顿又道:“别扔……拿回来。”   少爷步步为营,一步棋暗藏了那么多年,甚至连二少爷发现之后该怎么处理都想好了……   夏云暗自咂舌,二少爷怎么会是他的对手。   ……   东西送出后,又过了两日谢予安才去了苏府拜访。   苏谕齐和他在花厅说话。   别人都是老丈人看女婿越看越欢喜,可到了苏谕齐这就不是这么个理了。   他端着茶,如同盘问似的将大事小情都问了一遍。   谢予安一一回答,见苏谕齐不再说话,才试探道:“伯父,我想见见妧妧。”   苏谕齐眉头一皱,“连张拜帖都没有,你说见就见?”   谢予安背脊一挺,局促地擦了擦额头的汗。   “行了。”叶柔笑着打圆场,“郡守大人审犯人都没你这架势。”   她转头对采薇道:“你带二公子去棠梨院。”   谢予安见苏谕齐没有阻止,才松了口气,起身向两人告别。   棠梨院坐落在东南角,沿途的甘棠树已经过了花季,繁茂的绿叶遮去了灼人的日头,阴凉静谧。   谢予安的心也跟着静了下来,这几日他已经想过了,照顾妧妧是他的责任,只要妧妧能乖巧听话,他依然会疼她怜她。   至于旁的……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方嬷嬷将人请到了西次间,“二公子请用茶。”   谢予安点头。   方嬷嬷见月儿还站着不动,轻斥道:“还不快去请小姐来。”   月儿咬了咬唇,退了出去。   屋内窗子半开,凉风阵阵,纱幔后香肩半露的倩影正枕着薄衾酣睡,怀中还抱着一个冰凉的小玉枕。   月儿掀开纱幔轻声叫她,“小姐,醒醒。”   苏语凝颤了颤眼睫,细声嘟囔了一句才慢悠悠地睁开了眼,眼中倦意迷蒙,还没有睡醒的样子。   月儿替她拉上落在臂膀上的衣裳,“小姐,二公子来了。”   苏语凝眨了两下眼才清醒了过来。   月儿替她更衣梳发,见她一直不说话,小声问道:“小姐不高兴吗?”   苏语凝也不知道她是怎么了,原本她天天都等着鱼鱼来找她,可是这会儿怎么一点开心的感觉也没有了。   谢予安原以为苏语凝见到他一定会和从前一样过来牵他的手,哪知她只是叫了他一声就不说话了。   “妧妧。”他放软了声音叫她。   苏语凝闷声“嗯”了一声。   谢予安默了一瞬,去拉她的手:“那日是我的不好,别生气了。”   苏语凝听了他的话,这么多天来的委屈一下就从心里冒了出来,就是他不好,可是他却到现在才来道歉。   苏语凝眼眶一红,赌气得避开了他手。   谢予安拉了个空,眉心一压,她与大哥之间的事他已经不计较了,她却还在跟自己闹别扭,心里的柔意瞬间被浇熄了一半。   “妧妧,别闹了。”   苏语凝敏感的觉察到了他话语里的冷漠,心里紧了紧,眼眸里的水雾一晃,明亮亮的眸子满是让人心疼的委屈。   她对他吼:“我讨厌鱼鱼!”   谢予安脸色骤变,深吸了一口气才勉强压住了怒意。   讨厌他?那她喜欢谁?他那个处处能为她设想的大哥?   方嬷嬷见谢予安变了脸色,忙笑道:“凝姐儿快别说赌气话了,嬷嬷昨儿个还见你拿着二公子送的东西爱不释手呢。”   听了方嬷嬷的话谢予安的面色才缓和了下来。   他提了提唇角,笑着哄道:“怎么收了我的东西,还要与我耍赖。”   苏语凝歪着头看他,东西明明是清清送的,怎么又变鱼鱼送的了?   她搞不懂了,问道:“你送了我什么?”   谢予安笑道:“怎么?还想耍赖不成?”   她目光纯稚娇憨的模样让谢予安心头一动,抬手刮了下她的鼻尖。   苏语凝躲了一下没躲开,皱皱鼻尖瞪他。   谢予安朗声一笑。   苏嬷嬷见状松了口气,笑道:“我去拿些糕点来。”   “我送你的对镯可喜欢?”谢予安还没有觉出不妥,“还有那盒胭脂。”   苏语凝紧紧抿着唇,撒谎精!她才没有收到过这些。   她倏然站了起来,大力地推着谢予安往外走,气恼道:“你出去!”   谢予安被推得一个后仰,差点摔倒在地,他扶着桌沿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妧妧?”   一旁的月儿也被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拉住她,“小姐不可!”   苏语凝没想到他会差点摔倒,惊慌地张开了嘴,愣在原地不敢动。   谢予安脸黑成了锅底,他心疼她所以专程过来看她,却不想连一句软语都不曾听到,还被赶着往外走。   苏语凝知道自己做错事了,不安地叫他,“鱼鱼……”   谢予安冷笑道:“既然妧妧不愿意见我,那我走便是了。”   方嬷嬷正端着糕点过来就看了谢予安阔步离开的背影。   她走到西次间就看到苏语凝低垂着头坐在椅子上,她焦急道:“这,又怎么了?”   苏语凝难过地绞紧了手指,小声道:“我惹鱼鱼生气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送出营养液的小天使:“炸鸡腿真好吃”10瓶,“琲琲”20瓶,“颜控也是要看眼缘的”5瓶,笔芯~ 第029章   “月儿, 你说鱼鱼是不是很生气?”   苏语凝趴在小圆桌上,声音低低的,整个人没精打采, 就像是一颗蔫了小白菜。   她心里后悔极了, 她不该那么用力推他的, 要是换做鱼鱼这么推她, 她一定永远都不会原谅他。   这么一想苏语凝心里就更不安了,小脸惶惶道:“我们还能和好吗?”她不想跟他吵架的。   月儿早已经让这几日接连发生的事弄得没了方寸,只能犹疑着劝道:“二公子不会真的生小姐的气的。”   苏语凝仰起头看她,“真的吗?”   紧接着她神色一喜, “鱼鱼气我一次, 我也气他一次,我们是不是算扯平了?”   月儿点头应是, 心里却是说不出的不安与惶恐。   而苏语凝已然放宽了心。   另一边,苏菀烟坐在妆镜前梳着鬓发,听了春茵说的话后,手一顿回头问:“你是说妧妧推了二公子一把,还将他赶走了?”   春茵点头。   苏菀烟抿着唇, 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嘲讽道:“还真是个傻子。”   谢予安就算对她有情谊也经不住她这让三天两头的一闹, 她越是如此就越会让他失去耐心。   可她知道, 就算如此,苏语凝和谢予安的亲事也轻易不会有变数, 这还事关两家这么多年的交情, 以及生意上的牵绊。   苏菀烟紧握着手里的篦子……谢蕴清不是喜欢那个傻子吗, 要是他们之间传出些什么事来, 大伯和未来弟媳……那这门亲事想不作废也难。   ……   过了七月, 又接连下了几场雨,燥热蒸人的天气也跟着凉爽了起来。   清茗轩内茶香沁脾,白玉雕镂的香炉内点着沉檀香,垂地的白罗绮纱帐后琴师在抚琴,文人墨客品茶闲话很是风雅。   二楼雅间内,谢蕴清闲适地靠在凭几上,一袭素简青衫,眉目清润如画。   林俞轩坐在他对面,有些无可奈何,“价值万金的夜明珠你说要,我二话没说就给你弄来了,我这处你多少也上点心。”   谢蕴清笑了笑,“我几时怠慢了?”   林俞轩看着他这幅慢条斯理八风不动样子,就觉头痛,可一想他说的又半点没错。   “从前老师说我不及你,我还是不服气的,如今看来,我确实没你这样的好定力。”林俞轩说着叹了口气,连连摇头。   谢蕴清笑容不改,“你不用着给我戴高帽……法子我已经给你想好了。”   林俞轩正色道:“你且说来我听。”   “不急。”谢蕴清坐直了身体,握着折扇的手看似随意的置于曲起的膝上,神色却带着严肃,“我让你找的人有消息了吗?”   林俞轩摇头,“时间过了太久,没那么容易,不过你放心我已经派人多方打探了,迟早能找到的。”   谢蕴清往后一靠,闭上了眼,再睁开时,眸中尽是凌厉阴冷。   青帷马车缓缓地行在路上,夏云驾着马车一路朝着谢府而去。   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男子探头探脑的守在谢府大门不远处的大树下,见到马车过来他立刻站了起来跑上前,笑脸道:“马车上的可是谢大公子?”   夏云拉了马道:“你是谁?”   那人将信给了夏云:“这是有人托我转交给谢大公子的。”   夏云接过信还来不及多问,那人就大步跑远了。   “唉!”夏云喊了一声没喊住,拿着信封看了看,上面什么都没写。   他掀开帘子将信递了进去,“少爷,不知是谁命人送了这封信来。   玉白修长的手接过信,谢蕴清抽出信纸看完。   隔了一会,他抬手撑着额头低低笑了起来,清润的声音透着不屑,“呵,竟然自己送上门来了。”   夏云一头雾水,“少爷,你知道是谁送来的?”   谢蕴清敛了笑意,语气却依然愉悦,“回府吧。”   这日一清早,卢家就派人来苏府送口信——苏悠有孕了。   苏老夫人听后笑得合不拢嘴,直接命人给送信的家仆一个大封红,又备了各种补品药材送去卢家。   苏语凝也跟着高兴,没想到母亲肚子里的小娃娃还没出来,二姐姐就也有身孕了……她们都是怎么有的?她问母亲母亲也不说。   苏语凝坐到苏老夫人身旁,道:“祖母,我能去看望二姐姐吗?我好想她。”   她还有很多话想跟二姐姐说,许多她不知道该怎么办的事情,二姐姐一定都知道。   苏老夫人上了年岁,最乐意看到的就是子女晚辈和乐、和睦,她拍了拍苏语凝的手道:“想去就去,你和大哥三姐一块去。”   坐在一旁的苏菀烟掩着嘴咳嗽了两声,道:“我还是不去了,这几日染了风寒,怕把病气过给二姐。”   苏老夫人见她模样憔悴,点头道:“那你就别去了,好生休养着。”又问道:“请了郎中来看了吗?”   苏菀烟轻点了下头:“没什么大碍,祖母不必担忧。”   苏老夫人又嘱咐了两句。   翌日。   三夫人徐氏带着苏语凝和苏宣一同去卢府。   等到马车离开,苏菀烟才戴上帷帽出了府。   她去到茶楼时,夏云已经等在了外面了,苏菀烟看到他心中就稳了下来,谢蕴清会来就说明他对自己的提议动心了。   夏云将人带到了雅间,自己则守在外面。   “大公子。”苏菀烟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谢蕴清看着她,语气里带着几分迫切,“你说,你能帮我?”   苏菀烟颔首,语气倨傲:“自然,只要你照我说的做。”   谢蕴清犹疑着问道:“那你要我怎么做?”   他捏着茶盏的手紧了紧,看似神色紧绷地端起来饮了一口。   而茶沿恰巧遮住了他唇边莫测的笑意。   ……   苏菀烟几人到卢府时,郎中正在替苏悠把脉。   卢氏陪着几人在前厅等着,她穿着绛色的褙子,高额圆脸,面相和善,热络的招待几人吃茶用点心。   徐氏笑道:“恭喜亲家母要添金孙了。”   卢氏点头微笑:“这是我们两家的喜事,不过要说最高兴的,还是蒴阳,自打知道了悠儿有孕就紧张的跟什么似的。”   卢氏的话说到了徐文绣心坎里去,知道女儿在夫家过得好,她自己也能宽心。   苏语凝乖巧地坐在高背椅上,除了眼睛睁地圆圆的左右瞧瞧,乖的不得了,安静地听着卢氏和徐氏说话,还不时地点点头。   送走了郎中,卢蒴阳拉着苏悠的手几番叮嘱,苏悠扶着肚子浅笑道:“你怎么如此紧张。”   卢蒴阳正色道:“你有了身孕,万事都要当心,我自然是紧张了。”他看着她眉目温柔,苏悠嫁给他本就是委屈了,他定会加倍的对她好,“悠儿……”   苏悠脸一红,轻声道:“快出去吧,母亲她们都还在等着呢。”   卢蒴阳咳了咳,面色微哂,“走吧。”   苏悠握着徐氏的手,得知自己有了身孕她的心绪也跟着敏感了起来,看到三人眼眶不由的泛起了红,她低声道:“母亲、大哥、妧妧。”   徐氏笑道:“要当娘的人了,怎么还学你妹妹哭鼻子了。”   苏语凝歪头不乐意道:“婶婶我没哭。”   认真娇憨的模样逗笑了众人。   苏语凝皱皱鼻子走到苏悠身侧,声音软软地叫她,“二姐姐,我好想你。”   苏悠摸了摸她的脸颊,眉目温柔,“二姐也时常惦记你。”   苏语凝听了高兴的冲她甜甜一笑。   卢氏笑道:“四姑娘与悠儿的关系还真是好呢。”   “可不是。”徐氏含笑点头,“这姐妹俩打小就好的跟一个人似的,苏悠对她这个小妹也最为照顾。”   用了午膳,苏悠带着苏语凝回了屋,两人坐在罗汉床上说话。   苏语凝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她的肚子,仰头道:“母亲的肚子已经那么大了。”她说着用手在自己平坦的小腹上做了个画圈的动作。   苏悠笑道:“大伯母已经快有七个月的身孕了吧,肚子自然大了。”   苏语凝望着她的肚子问出了心里的疑惑,“小娃娃到底是怎么进去的?”   苏悠张了张嘴,微微愣住。   这、让她如何回答,若说起来可就长了。妧妧的亲事就定在来年三月,她私心觉得是该让她知晓这些,可真让她说又难以启齿了起来。   苏语凝眼巴巴地望着她,“那是怎么变大的?是往肚脐里吹气吗?”   她问母亲可是母亲总不肯说,还不许她再问。   她都天天盯着了,可肚子还是在她不知不觉的时候变大了,也知道是不是爹爹夜里偷偷在吹气。   苏悠支支吾吾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恨不得把她的嘴给封起来。   怎么尽问些这种问题,这让她怎么回答。   见她不说,苏语凝噘起嘴,怎的都这么小气。   鱼鱼也越来越不好了,还是清清最好,什么都会跟她讲。   想到这里苏语凝心里又难过了起来,靠在苏悠肩头不说话。   见她没有不像往常一样追问个不停,苏悠不免觉得有些奇怪,侧目朝她看去,却见她垂着眼好似有心事一样。   妧妧大多时候都无忧无虑的,开心不开心都是摆在脸上的,甚少见她有这样的情绪。   苏悠心中的疑惑更深,颦眉关切道:“妧妧怎么了?”   苏语凝“唔”了一声,想了许久才道:“我跟鱼鱼吵架了。”   苏悠道:“怎么吵架了?二姐给你评评理。”   她只当两人又如过去一样吵吵闹闹。   苏语凝摇摇头,这件事是不能说的。   苏悠微诧了一瞬,从前妧妧是什么都会与她说的。   苏语凝眼睛里满是失落,声音轻轻的带着控诉:“还有!原来矮墙那里的东西都不是鱼鱼送的。”   苏悠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   苏语凝又道:“原来那些东西都是清清给我的。”   听到谢蕴清的名字,苏悠心里就咯噔了一下,她柔声道:“妧妧慢慢说。”   苏语凝东一句西一句的讲得笼统,苏悠勉强听懂了,原来那个每次都会拿东西来哄妧妧高兴的人不是谢予安,而是谢蕴清!   她顿时觉得手心有点发凉。   这么多年来,每次有东西从外面掷进来,她们都认为是谢予安。可结果,一直在做这件事的人竟然是谢蕴清!   苏悠心里早已震惊之极。   她有一种猜测,会不会是谢蕴清有意让妧妧误会送东西的是谢予安,可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很快苏悠又自己否决了自己的念头,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大家还都是孩子,或许他也只是想哄妧妧高兴而已。   但她几乎能肯定,谢蕴清对妧妧的感情绝对不是单纯对待妹妹那样的疼爱。   谢蕴清喜欢妧妧,若是他把这份喜欢放在心里倒也还好,就怕万一……   这次谢予安和妧妧之间的不开心难保不是因为他,毕竟以前妧妧从来不会有事情却不告诉她。   苏悠神色凝重起来,“妧妧,谢大公子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奇怪的话?”   苏语凝茫然地摇了摇头,“什么是奇怪的话?”   苏悠皱紧了眉头,妧妧又那么单纯,若是谢蕴清真的有心哄骗她……   苏悠顿时忧心忡忡,她拉着苏语凝,盯着她认真道:“妧妧,你能不能答应二姐,往后尽量不要再与大公子玩耍了?”   她和谢予安的婚期眼看着一日日推进,要是真的生了变故……让妧妧的名声往哪里放,让苏谢两家的脸面往哪里放。   苏语凝却反应激烈,大声道:“我不要!”   在她害怕的时候保护她的是清清,送她东西的也是清清……而且清清已经没有别人喜欢他了,他那么可怜,她绝不要会扔下他的!   苏悠见她如此抗拒心更沉了下去,之前她虽然不情愿却还是肯听的,现在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   她循循善诱:“可妧妧来年就要与二公子成亲了,到那时就像二姐和二姐夫……还有大伯母和大伯父,都是只跟对方玩的。”   苏语凝似懂非懂地看着她。   作者有话说:   感谢送出营养液的小天使:“杜秀秀秀k”1瓶,“乔”5瓶,“云帆”10瓶,“好名字”1瓶,“贰贰叁”2瓶,“无聊的汉堡”30瓶,“桃味美年达”5瓶,“太宰治yyds”10瓶,“啊哈”5瓶,“青3好糊”2瓶,“易九九九九九”5瓶,“x-chole”10瓶,“打到小松鼠”3瓶。   感谢送出地雷的小天使:“大鱼?”、“透明”。么哒~ 第030章   苏语凝神色懵懂难解的样子, 让苏悠心里生出愧疚。   她担心谢蕴清会哄骗妧妧,可自己却也是仗着她不懂那些弯弯道道,所以故意曲解了意思。   可她没办法不担心。   妧妧那时还太小, 什么都不知道, 但她却记得, 原本要与她订下婚约的是谢蕴清而非谢予安!   谢蕴清的生母陆氏与大伯母是闺中密友, 早在妧妧还在腹中时,两人就口头定了约,若生得是女儿就让两人结亲。   只是后来陆氏过世,谢蕴清又伤了腿……若非这一系列的变数, 最终与妧妧订下婚约的也不会变成谢予安。   她既然记得, 那谢蕴清就更不可能忘记。   她曾经还听陆氏与大伯母开玩笑时说过,谢蕴清早在妧妧还在腹中的时候就护得紧, 好像知道她是自己将来的媳妇一样。   她是真没法不担心。   “妧妧可记住了?”苏悠问道。   苏语凝心里难受,说话声音也变得很轻,“二姐姐,可是我真的很喜欢清清……”   不等她说完苏悠就一把捂上了她的嘴,“不可再说了!”   苏语凝喘不过气来, 小脸涨得通红。   苏悠忙撤了手。   苏语凝倏的眼眶红了一圈, 双眼水雾雾的无比委屈。   “二姐姐, 清清很可怜的……”   苏悠心里一震, 她以为她是在替自己委屈,可她却是在替谢蕴清委屈。   苏悠吸了口气让自己平复下来, 试探地问道:“妧妧说喜欢大公子?”   看到苏语凝点头她心都凉了半截, 声音都开始不稳, “那二公子呢?妧妧不喜欢他?”   苏语凝本想赌气说不喜欢, 现在的鱼鱼已经越来越坏了, 可她仔细想了想后还是道:“喜欢的。”   鱼鱼以前对她也很好,只要他别再这样了,她还是喜欢他的。   苏悠心乱如麻,虽说稍稍松了口气,但还是自责自己告诫的太晚了。   因着妧妧不懂,就放任她与两人一同玩耍,可恰恰就是因为她对男女之事太过迟钝和不开窍,才会出现这样的状况。   如今谢予安和谢蕴清在她心里根本就是一样重要的存在,或许因为谢蕴清的腿伤,妧妧对他甚至更在意一点。   可没有哪个做丈夫的能忍受自己在妻子心中与旁的男子一样重要。   苏悠心里烦乱之极,只能盼着妧妧与谢予安两人成亲之后,会懂得夫妻之间与玩伴是不同的。   思来想去,苏悠以舍不得苏语凝为由留了她在卢府小住,不管谢蕴清有没有别的心思,有她看着总能好些。   ……   谢蕴清站在窗棂前拿着木勺一点点往鸟笼内添着食。   “妧妧在卢府住下了?”   夏云神色紧绷,这本没有什么,坏就坏在今日苏悠派人送了件东西过来。   夏云将手里的夜明珠递了上前,“苏二姑娘还留了话,说……”夏云紧张的吞了吞口水,“说感谢少爷一直以来对四姑娘的照拂,往后……不、不用了。”   说完夏云就低垂下头不敢去看他的脸色。   谢蕴清扔下手里的木勺,将珠子捏在指尖端看了半响,而后才缓缓启唇,声音淡的令人心惊,“我只是想拿回本就该属于我的,你说……我错了吗。”   谢蕴清轻轻转着手里的珠子,自问自答:“我没错啊,我自小就疼着护着的人……怎么能让别人得了去,还叫人那么欺负。”   夏云的头越垂越低,他可不敢说,如果不是少爷从中作梗,二少爷也未必会对四姑娘这般举棋不定,犹犹豫豫。   谢蕴清轻笑了笑,“只有我自己护着我才放心。”   夏云了然于心,少爷是不会放手的。   苏语凝数着荷包里的珠子才发现少了一颗,她急忙将珠子全都倒在桌子上又数了一遍,还是少。   苏悠从外面进来看到她在数珠子,七八颗珠子一眼就看完了,她却数了一遍又一遍,急得脚用力跺地。   “妧妧。”苏悠上前替她将珠子收起来,柔声道:“该去用午膳了。”   苏语凝见苏悠来了忙抓着她的手,问道:“二姐姐,我的珠子少了一颗,你看到了吗?   苏悠默了一瞬,“二姐没看到,许是掉在哪里了吧。”   珠子是她拿走的,这些夜明珠恐怕价值万金,却被谢蕴清当作随意用来哄妧妧高兴小玩意儿,若不是存了心思,谁会这么做。   再者这些珠子他是从哪得来的,就算谢家再有钱也不会如此挥霍,而且谢蕴清不掌家他根本接触不到这么多的银钱。   苏悠越想心里的寒意越重,她将一颗珠子还了回去,但愿能让谢蕴清警醒。   找不到珠子苏语凝连吃饭都没了胃口,箸尖戳着米粒心不在焉地往嘴里塞,另一只手在桌下悄悄数着手指。   贝齿咬了咬箸尖,苏语凝细眉轻皱,她明明记得一共有八颗珠子,一直都贴身放着,怎么会少了一颗。   苏语凝一直都是笑盈盈的,这会儿忽然不吭声了,卢氏关心的问道:“凝姐儿这是怎么了?可是觉得饭菜不合胃口?”   苏语凝回过神来,懵懵懂懂的摇摇头,“很好吃的。”只是她不饿。   卢氏笑着给她夹了个四喜丸子,道:“那就多吃点,我瞧着你这身子瘦弱的,没二两肉。”   苏语凝脸颊鼓出包子给她看,“嬷嬷都说我胖了。”   苏悠轻点了下她的脸颊,微微笑道:“快吃吧。”   到了夜里,苏悠见苏语凝还神色恹恹的惦记着那颗珠子,于是道:“不如明日我们一同去沐香寺上香,那里的银杏应该都黄了,肯定很漂亮。”   苏语凝将剩下的七颗珠子放回荷包内,仔细地放到了贴衣内,还用手拍了拍,才应了好。   苏悠替她盖好薄衾,叹了口气,忧心忡忡地退了出去。   今日不是初一也是不十五,来上香的人并不多,寺庙内静谧一片,只有诵经木鱼声。   苏语凝轻手轻脚的扶着苏悠跨下马车,就连跨过门槛时目光都牢牢看着她脚下,生怕她磕着碰着。   苏悠笑说:“我还没那么娇气,又不是瓷娃娃一碰就破。”   苏语凝一本正经道:“二姐姐现在是最要紧的。”   苏悠抿唇失笑,心里熨贴暖和。   两人上过香之后,苏悠到一旁捐香火钱,苏语凝则拿起供桌上的签筒摇了起来。   “吧嗒”一声,签子落地。   苏语凝捡起来对苏悠道:“二姐姐,我去找师父解签。”   等苏悠回头看去时,苏语凝已经跑到了殿外,她浅笑着摇头,让身旁的丫鬟跟着过去。   解签和尚捋了捋长须道:“这位施主是问姻缘?”   姻缘?苏语凝有些茫然道:“我不知道,我见供桌上有好些签筒,就顺便拿了一个。”她语气雀跃地问:“我这个是上上签吗?”   那和尚道:“施主莫急,待贫僧为你解签。”   苏语凝正看着他翻签簿,余光处忽然映入一道熟悉的身影,苏语凝转过头看去,眼睛一亮,三两步跑了上去。   跟着她的丫鬟忙追了上去。   苏语凝绕到那人跟前,拦下了他,笑盈盈道:“清清,你怎么在这里?”   “妧妧?”谢蕴清脚步一顿,微有些诧异,随即笑道:“我与这里的讲经师父约好了来听阐。”   他的声音温和清润,在幽静的寺庙内犹如山泉滴落溪涧。   苏语凝道:“我是来陪二姐姐上香,看银杏的。”   谢蕴清笑笑:“银杏树在大殿后头。”   他边说边柱着竹杖往前走,苏语凝不知不觉的就跟着他一起走了。   往大殿后去的石径是用不平整的青石板铺成的,中间还有空隙,并不好走。   苏语凝担忧的让夏云扶好他,又嘱咐道:“清清你慢些走,小心脚下。”   庙后古银杏树的树干足有三人环抱那么大,树冠更是遮住了一片天,而银杏叶半绿半黄挂了一树。   苏语凝站在树下仰着头轻叹:“真好看。”   “是啊。”谢蕴清笑看着她,口吻温柔,意有所指,“真好看。”   每一处……都那么好看。   风吹动树叶发出簌簌的声响。   苏语凝觉得眼睛一刺,眨了两下,结果眼泪却簌簌的往下掉,她捂着眼睛,小声痛呼。   “怎么了?”谢蕴清凝起眉心。   苏语凝用手背揉着眼睛,可怜兮兮道:“眼睛里疼。”   “别去揉。”谢蕴清拉下她的手,指尖托起她的下巴,道:“睁开眼睛让我看看。”   苏语凝娇气怕痛,颤着眼睫睁了睁觉得痛就不敢动了,急道:“不行。”   “妧妧乖。”谢蕴清抬着她下巴的指腹似安抚一般的轻轻摩挲了一下,“别怕。”   他从袖中拿出洁净的手帕轻拭去苏语凝眼眶处的湿意,哄慰道:“慢慢睁开。”   苏语凝这才壮着胆子睁开了眼,眼泪不受控制的一个劲往外冒,把视线遮得朦朦胧胧。   “别动。”   话落,她就看到清清的脸忽然在她眼前放大了,温温热热的风吹到她眼睛里。   夏云在一旁一个劲的默念:阿弥陀佛。   忍不住腹诽起自家少爷:佛门清净地啊,端盆水洗洗不行吗!罪过罪过。   谢蕴清眼眸低垂,他轻一吹气,小姑娘的眼睫就颤得厉害,连脖子都跟着缩了起来,却听话的忍着一动不动。   怎么那么乖。   “好了,还疼不疼了?”谢蕴清松开她略微退开了一步。   苏语凝眨了眨眼,开心地笑道:“不疼了!”   谢蕴清弯了弯唇,将目光移到她腰间,并没有看到荷包。   不动声色的问道:“有了我送你的珠子,妧妧现在夜里是不是就不怕黑了?”   “嗯!”苏语凝点头,可紧接着又噘起了嘴小声道:“可是被我弄丢了一颗。”   谢蕴清反问:“丢了?”   苏语凝失落道:“我找了好久都找不到,其他的我怕再弄丢都藏在了里衣里。”   她抬手想拿出来给他看。   谢蕴清的视线随着她的动作落到了那略涨鼓的地方,喉间蓦然一窒,“妧妧。”   苏语凝疑惑地看着他,“怎么了?”   谢蕴清咳了咳:“不必拿出来。”   他拿出苏悠送回来的那颗夜明珠,道:“正好我这里还有一颗,也给你。”   苏语凝欣喜道:“清清你真好。”   谢蕴清眉头轻扬,看着她拿着珠子爱不释手的样子,他好像也能感受到她此刻的快乐。   接引师父走了过来,“谢施主,圆成师叔已经请你移步厢房。”   谢蕴清点头,看向苏语凝道:“妧妧去找二姐玩好不好?”   苏语凝问他,“那咱们一会儿还能面见吗?”   “若是等我出来你还没有走,我就去寻你。”谢蕴清没有告诉她,今日怕是见不了了。   苏语凝点点头,稚气道:“那我等你。”   苏语凝拿着珠子往殿前走去,正好遇上了来寻她的苏悠。   苏悠嗔道:“不是说了在外头解签,怎么又乱跑。”   “二姐姐。”苏语凝喜滋滋的将珠子给她看,“你瞧,我的珠子又回来了。”   苏悠看着她手里的珠子心中大惊,顿时吸了口凉气。   苏语凝毫无所觉道:“是清清给我的。”   苏悠听了她的话,眼前一黑,差点站不住,心里又气又怒,第一次对苏语凝沉了声:“你见过大公子了?”   她原本以为她将珠子送回去,再不济谢蕴清心里也该掂量掂量,他竟然胆大到又将珠子还了回来。   什么意思再明显不过了,他承认了!   可她想不明白谢蕴清究竟想怎么样。   苏语凝看着二姐严厉的样子,有些怯怯地点头,但又倔强的说:“我跟清清是朋友。”   自从那次在莲花荡,在她最无助最怕的时候遇见谢蕴清之后,她就再也没有叫过他少卿哥哥。   苏悠不忍心责备她,勉强让自己镇静下来,“我们回府。”   苏语凝犹犹豫豫道:“我跟清清说好了要等他的。”   苏悠气急攻心,身子都晃了晃,“你连二姐的话都不听了!”   苏语凝见状被吓了一跳,忙扶住她,小脸煞白道:“二姐姐你没事吧。”   苏悠抚着不断喘息的胸膛,道:“回府。”   回到府上苏悠先是支开了苏语凝,才盘问起之前跟着她的那婢女。   屋门紧闭,苏悠冷声道:“把四小姐与谢公子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一字不落的说出来。”   那婢女抖了抖,不敢隐瞒,一五一十的全都说了出来。   苏悠听后差点失手打翻桌上的茶盏。   放肆!简直是放肆!   亏她一直以来都以为谢蕴清知礼恪守,哪曾想他竟然做出如此孟浪的行径!   他莫非还想把事情弄大?难道真的要将这桩婚事给毁了?!   她眸光锐利地划向那婢女,“今日我与四小姐去上香没有见过任何人,明白吗?”   奴婢低垂着头:“奴婢明白。”   苏语凝在房中坐立难安,她从没见过二姐姐生那么大的气,如果她把二姐姐气病了……那她就闯了大祸了。   苏悠推门进来,苏语凝往前走了两步又顿在了原地,咬着唇呐呐道:“二姐姐。”   苏悠看着她许久没有说话,心里感慨万千,最后还是化成了一声叹息。   苏语凝听到她这样心里更不安了,“二姐姐你别生气。”   “二姐不是生你的气。”苏悠拉着她到一旁坐下,替她捋了捋落下的发丝。   “二姐也有不对的地方。”苏悠语重心长道:“我不该逼你的。”   苏语凝用力摇头,眼眶又酸又涩。   见她垂着眼惴惴不安的样子,苏悠忍不住在心里叹造化弄人,如果妧妧没有变成这样,谢蕴清也没有伤了腿,或许两人终能成一段佳话。   可缘分二字缺一不可,他和妧妧终究还是无缘分。   说句不好听的,谢蕴清腿脚不便连自己都需要人服侍,又如何能照顾妧妧。   何况谢予安对妧妧也很好,或许是有些少年心性。   但两人从小到大的情谊也是摆在这里的,她能看得出来谢予安是真心喜欢妧妧。   作者有话说:   文案还没那么快到,但也不会很久……(我在说什么   十章左右吧(我猜   感谢送出营养液的小天使:“我爱螺狮粉”1瓶,“是肉肉呀”3瓶,“喵喵君”两瓶,“云歆昕”1瓶,“爱笑的狐狸”20瓶,“47805250”1瓶,“婳懿”10瓶。笔芯~ 第031章   谢府。   饭桌上, 一家人安静吃饭,除去顾氏偶尔开口,只有玉箸碰撞碗碟发出的声音。   谢予安姗姗来迟。   他向谢承和顾氏问安之后才看向谢蕴清, 顿了一瞬道:“大哥。”   谢蕴清笑了笑:“二弟。”   二人对视, 谢予安目光冷然逡巡在谢蕴清身上, 后者坦然以对。   平静到让人半点看不出他竟会在后背图谋自己的弟媳。   “怎么才来。”顾氏抬手让婢女添了饭来。   谢予安收回目光轻掀衣摆坐下, 道:“事情有点多,耽搁了。”   顾氏心疼儿子,不赞同道:“再忙也不能饿着自己,早出晚归的, 母亲都快几日没见着你了。”   谢予安表情凝固了一瞬, 方才端起碗吃饭。   吃过饭后谢承率先起身,他看向谢予安, “你跟我过来。”   两人去了书房,谢予安以为谢承是有事与他相议,却听他冷不丁地问道:“你这几日去哪里了?”   谢予安有一瞬间的怔愣,看到谢承眉头紧锁,语调严肃的样子, 脑子里紧了一下, 不自在道:“父亲, 我……”:   谢承看他这副样子心里就已经有了数, 冷哼了一声,厉色道:“夜夜跟着贺家那个败家子出入风月之地, 我看你是昏了头了!”   谢予安皱眉:“我只是去喝酒消遣, 从未碰过那些女子。”   他实在是心里烦乱, 只要一静下来脑子里就像是有两个小人在打架拉锯, 搅得他头疼欲裂。   “没有最好。”闻言谢承的脸色才稍微好看了点, “你与妧妧那丫头的亲事就在眼前了,你若是敢在这个时候沾些乌烟瘴气回来,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谢予安心里生出逆反,为什么所有人都只想着约束他,要他迁就体谅,却从未有人想过他的感受。   他手握成拳一言不发。   谢承看着谢予安仿佛看到了从前的自己,眼中布上伤悲,仿佛一瞬间苍老颓败了下来,他走上前拍了拍儿子的肩膀,“我不希望你将来后悔。”   “等到失去,一切就都晚了。”   谢予安猛然怔住,谢承已经背着手走了出去。   而他的话犹如一块巨石砸进谢予安心里,让他久久不能平静。   ……   苏语凝这几日忙的不得了,卢家养的大黄狗生了一窝小黄狗出来,可把她稀奇坏了。   谢予安看到她时,她正坐在杌子上托着下巴,盯着墙角处的那窝正在吃奶的小黄狗看。   眉眼弯弯,脸颊凝白细腻,一点唇珠精巧可爱,目光格外明亮纯稚。   算算日子,他又有许久没有见过她了。   看到她的那一刻,他忽然发现自己其实很想念她,妧妧身上的美好和烂漫不一直都是他最觉得可贵的吗,他怎么会忽然就嫌弃起了这份可贵来。   好在昨天父亲的话点醒了他。   苏悠来回看了看两人,笑道:“妧妧知道你来看她,肯定会很高兴的。”   谢予安上前站在苏语凝身旁,看她对着小狗一副想摸又不敢摸的样子,笑问:“妧妧怎么不摸?”   苏语凝噘起嘴,有些后怕道:“我昨天摸了一下,大狗就凶我了。”   说完她眨眨眼,转头朝身旁的人看去。   谢予安看她直愣愣地盯着自己,小嘴还因为错愕微微张着,挑眉打趣道:“发什么愣,不认得我了?”   苏语凝慢半拍的反应过来,动了动嘴,抿着唇别过了头。   谢予安在她身旁蹲了下来,摸了下鼻尖,告饶道:“妧妧,我错了。”   苏语凝咬唇不吭声,上回他也是这么说的,结果又对她生了气。   谢予安又叫了她两声,见苏语凝还是不理会自己,苦恼地叹口气,“哎……妧妧不肯原谅我,这可怎么办才好。”   苏语凝斜眼偷瞄他,怎么今天的鱼鱼好像又变好了。   见谢予安发现了自己她又立刻转开了眼。   谢予安扬唇一笑,抓起一只已经吃饱喝足正躺着大睡的小奶狗放到了她腿上。   毛茸茸的小狗在她腿上动了动,把苏语凝吓了一跳,她低下头眼睛瞪得大大的,伸出手想摸一摸可又怕大狗会冲她叫。   谢予安站起身跨步挡在了大黄狗面前,“我给你挡着,摸吧。”   苏语凝眼睛一亮,伸出手小心翼翼的摸了摸,结果小奶狗一翻身朝着她露出了肚皮。   苏语凝惊喜的仰头对谢予安道:“它喜欢我。”   谢予安讨好的笑:“那妧妧能原谅我了吗?”   苏语凝歪头想了想,“成吧。”   软乎乎的声音让谢予安宽了心,哄好了。   他早该对她多一点耐心的。   苏语凝将脸贴到了小狗软噗噗的肚皮上蹭了蹭,高兴的眼睛都眯了起来。   谢予安陪着苏语凝玩了大半日,直到日落西山才走出了卢府。   他坐在马车内伸展了一下身体,竟然比盘账还要累,不过他此刻心里还是高兴的。   只是他的高兴并没能持续太久。   回到府上,下人递给了他一封没有署名的信。   谢予安接过信边走边问,“谁送来的?”   下人道:“是个陌生男子送来的。”   谢予安狐疑的将信拆开,待看到信纸上的字迹后他立马将纸一合,装作若无奇的回了屋。   回到房中才又重新将信纸抽出来,看等完后眉头已经重重的拧了起来。   信上的字迹秀丽纤细,一字一句诉说着对他相思之意,并约他三日后相见。   谢予安捏捏了眉心,脑中浮现苏菀烟立于姻缘树下眉眼低垂的娇弱模样。   他深吸一口气,摒除脑中的杂念,将信纸揉做团。   三日后,晌午。   夏云从院外进来道:“少爷,都这个时辰了,二少爷还在府上,应该是不会去了吧。”   谢蕴清不以为意地笑道:“不如打个赌。”   夏云问:“赌什么?”   “就赌你这个月的月例。”   夏云差点跳起来:“少爷你行行好,我上有老下有小。”   谢蕴清睇了他一眼,笑骂道:“出息。”   说完,他起身往外走去,“走吧,约了苏二姑娘,可莫迟了。”   夏云麻溜的将一旁的轮椅推上追了出去。   转眼就要到未时,谢予安放下手里的毛笔,抬起头看了看天色,拉开案下的抽屉将里面苏菀烟送给他的荷包拿了出来。   他神色复杂的看着手里的荷包,几番思量之后还是决定去把它还给苏菀烟。   将荷包收于袖中,谢予安大步走了出去。   清茗轩内。   苏悠看着坐在做面的男人,镇定道:“谢大公子找我来,不知是为何事?”   谢蕴清并未直接回答,而是道:“怎么没有将妧妧一道带出来,也好让她散散心,她呀……最是贪玩了。”   宠溺的语气让苏悠面色陡然一变,刚才的镇定顷刻破防。   他竟然连一丝遮掩都不做,猖狂到如此地步。   苏悠厉色道:“还请大公子注意自己的言行,妧妧将来是予安的妻子,你的弟媳!”   谢蕴清眉心一压,继而又笑了笑:“二姑娘实在不必对我如此提防。”   苏悠道:“既然你约我相见,我也不妨与你直说,望你以后能谨守分寸离妧妧远一点,于她于你都好……妧妧性子单纯经不起任何伤害。”   她顿了顿,又道:“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吧。”   过去?只要刀子不捅在自己身上都能说的那么轻巧。   谢蕴清轻抬眼眸,道:“你是觉得我会伤害妧妧?”   “你现在做的不就是在伤害她?”苏悠的语气凌厉起来,“现在旁人还无所觉,要是有朝一日被发现了呢?若是让谢予安知晓了,他会怎么想?”   见谢蕴清神色淡然不以为意的样子,苏悠大惊道:“难道你还想毁了她的亲事不成?”   谢蕴清不紧不慢道:“这桩亲事本就是错的。”   苏悠眼前黑了黑,“你当真要胡来?你疯了!”   谢蕴清平静的半点不起波澜,苏悠的震惊与慌张在他眼里好像根本不值一提。   过了半晌,似乎是在等苏悠平复了,他才道:“二姑娘别担心,我这么做都是想要保护妧妧。”   谢予安三心二意,左右摇摆,只会伤害妧妧而已,譬如今天,以他的脾性,必然会来赴约。   苏悠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不敢置信的看着他,“她何须你的保护。”   她话还未说完,谢蕴清忽然抬手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苏悠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谢蕴清扬了抹莫测的笑意,又指了指自己的耳朵,示意她倾听。   谢蕴清朝夏云使了个眼色。   苏悠看到夏云将屋子右侧的屏风推开,里面是是不到半间屋子的距离,本应该是墙壁的地方好似只用一块薄薄的木板做隔挡,此刻屋内安静下来,能隐约听到隔壁的人在说话。   谢蕴清站起身,示意她跟着他。   苏悠犹疑着走到了木板前,隔壁人说话的声音清晰了起来——   “你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说话的女子声音耳熟,苏悠神色微微肃然起来。   那一头,谢予安将手中的荷包推到了苏菀烟面前。   苏菀烟看着荷包,双手死死的攥紧,她逼出眼泪,凄楚一笑,“二公子这是什么意思?”   谢予安微微别过头,让自己狠下心来,若是再发展下去,只会彻底不能收场,“我已有婚约在身,实在无法收下三姑娘的心意,抱歉。”   苏菀烟眸中的眼泪缓缓滑落,垂着头低声道:“我不用你回应我,我也不会伤害妧妧,我只是喜欢你而已。”   谢予安默了良久,冷下心肠道:“抱歉。”   薄薄的木板后,谢蕴清微扬的唇角缓缓压下,他倒是看走眼了,他这个二弟竟然大大的出乎他的意料。   苏悠瞳孔缩紧,气的浑身发抖,从震惊到不敢置信再到大怒,对面的人竟然是她的三妹!她还做出这样不知廉耻的事来!   苏菀烟摆出柔弱的姿态,垂泪悲凉道:“你即不想要就将它扔了,剪了,随你处置。”   “我只知晓我对你的心意决不会变。”   谢予安看着她满面的泪水,心脏猛的一跳,就在他迟疑的一瞬,苏菀烟已经掩面跑了出去,留下那个荷包还在桌子上。   他拿着荷包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的时候,苏悠已经推门走了进来。   谢予安眉心一跳,瞠目结舌,“……二姑娘。”   苏悠上前一把夺下他手里的荷包,是三妹的针法,鸳鸯……   她胸膛剧烈的起伏,若非扶着桌子只怕要摔到地上去。   她盯着谢予安,“二公子是不是该解释一下。”   谢予安不知道她怎么会碰巧在这里,也不知道她听到了多少,好在他刚才所言没有出错的地方。   ……   夏云端了茶到书房,谢蕴清正拿了本书在看,他此刻虽然表现的平静,但夏云就是莫名觉得紧张。   放下茶盏正欲退下,谢蕴清忽然开口,“夏云。”   夏云猛的一抖。   “这局倒还是你赢了。”   谢予安虽然去了,却是为了拒绝苏菀烟。   他本想借着这次挑破谢予安和苏菀烟之间的私情,没想到谢予安竟然给了他一个“惊喜”。   夏云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声音弱弱道:“少爷,有没有可能二小姐还是会帮着咱们。”   谢蕴清翻过一页书,目光却并未落在书上,“苏悠行事周全顾大局,她虽然关心妧妧,但更关心苏家的脸面,二弟这次罪不致死……就看苏菀烟够不够聪明了。”   谢蕴清垂下眼睫,眸色晦暗,是他太急了,得知谢予安在卢府待了一天就乱了方寸。   回到府里,苏菀烟将自己关在屋内,贝齿紧咬着唇,眸中满是不甘和怨怼,她挥手一把扫落了梳妆台上的胭脂水粉,瓶罐掉落在地上,一片狼藉。   春茵在外叩响门,“小姐,二小姐来看你了?”   苏菀烟颦眉,她怎么忽然回来了?   她收拾了一下情绪,又对着妆镜照了照确认无异才迎上前去开门。   见苏悠站在门外,苏菀烟笑道:“二姐,你怎么忽然来了?”   苏悠直直的盯着她,直把她看的不自在起来了,才道:“我有话与你说。”   苏菀烟见她神色有异心中更觉不对。   苏悠跨入门槛,将下人都屏退了下去,屋内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二姐……”不等苏菀烟说完,一件东西就照面砸到了她脸上。   “啊!”苏菀烟惊慌的退开了一步,“二姐,你干什么?”   目光落到那掉在地上的荷包上,苏菀烟整个人猛的震住,这个东西怎么会在她手上!   苏菀烟来不及多想,看到苏悠冰冷的目光,她慌张摇头道:“二姐你听我解释!”   “啪!”一记清脆的耳光打在了她脸上。   苏菀烟捂着被打偏的脸,脸上的疼痛都比不上她心里的耻辱来的重,她瞪着地面死死的咬住牙关。   苏悠痛斥道:“你干的好事!”   “你不要脸面,我们苏家还要脸面!妧妧还要脸面!”苏悠指着她气息不稳道:“你简直是不知廉耻!”   苏悠做梦也想不到苏菀烟竟然会把主意打到谢予安头上,那是她妹妹的未婚夫啊!她但凡有些良心也不能做出这样的事!   “二姐!”苏菀烟眼眶红肿,啜泣着抓住她,“二姐我知道错了,我是真的喜欢二公子。”   “住口!”苏悠如果不是看在同为姐妹的份上,她恨不得撕了她的嘴。   “祖母不是在替你相看亲事了吗,我看贺敬之就很好,”   这回苏菀烟眼中真的蓄上了惊慌,她苦苦哀求:“二姐,我不要嫁给他!”   苏悠冷声道:“要是这件事声张出去你连贺敬之都嫁不了!”   苏菀烟腿一软,瘫坐在地上,苏悠说的没错,祖母不会站在她这边,大伯父更不会轻饶了她。   作者有话说:   感谢送出营养液的小天使:“喵喵君”1瓶,“只是因为”30瓶,“催更的狗狗”10瓶,“太宰治yyds”10瓶,“二两当归”5瓶,“比比波”1瓶,“大错特错不要来”10瓶,“小芒果”1瓶,“佛系”2瓶,“贰贰叁”2瓶。   感谢送出霸王票的小天使:“颜控也是要看眼缘的”,么哒~ 第032章   送走了郎中, 卢蒴阳返身走到床边,看着苏悠脸色苍白憔悴的模样皱起眉,可又不忍责备, 叹口气握住她的手道:“都已经有了身子的人了, 怎么还不知道轻重, 什么不得了的事要你专程回一趟娘家。”   苏悠浅笑道:“我这不是没事吗, 只是有些累了。”   卢蒴阳将她揽入怀中,苏悠疲累的依偎在他胸口,轻声道:“也不是什么大事,祖母让我帮着参谋参谋三妹的婚事。”   苏悠不愿多谈, 加上心力交瘁, 靠在卢蒴阳怀中睡了过去。   苏语凝怀抱着圆滚滚的小奶狗,走在回廊下。   前面就是苏悠的屋子了, 苏语凝加快了步子,裙裾轻盈晃动起来。   走过窗棂前,她顿了步子偏头朝屋内看去。   怀里的小奶狗也醒了过来,翻过肚皮和她一同歪着头看屋内的情形。   苏语凝眉头轻轻皱着,懵懵懂懂的眼中透出疑惑, 她看到二姐夫在偷偷咬二姐姐的嘴。   她抿紧自己的嘴唇, 一脸的凝重, 为什么要咬, 姐夫是不是在欺负二姐姐。   她越想越急抱着小狗就要往屋内冲,却被守在外面的丫鬟拦了下来。   见她还要往里闯, 那丫鬟忙拉住了她, 道:“四小姐, 夫人和少爷在休息呢。”   苏语凝抱着小狗不敢撒手又挣不脱, 只能跟着丫鬟到了院中。   “我要进去!”苏语凝凶巴巴地看着她, 脸颊微微鼓着。   这丫鬟是卢府的人对苏语凝并不了解。   平时她觉得四小姐除了反应比别人慢一些,呆愣愣的,大多时候也就是孩子心性,不明白她怎么忽然就疯了起来。   苏语凝怀里的小奶狗也支起了脑袋,一人一狗,一大一小,怎么看都没有一点威慑力,都是软呼呼的样子。   就在丫鬟不知道拿她怎么办好的时候卢蒴阳推门走了出来。   “吵吵闹闹的,怎么回事?”   看到苏语凝也在,语气稍微缓和了点:“四妹怎么过来了。”   苏语凝满眼戒备的盯着他,声音绷紧“我要见二姐姐。”   卢蒴阳道:“悠儿还在休息,四妹晚些再来吧。”   苏语凝固执的不肯离开。   卢蒴阳还有事要赶着出门,见她不依不饶的也不能硬将人赶走,只能让她进了去。   “四妹别吵着悠儿。”卢蒴阳不过提醒了一句,却被苏语凝用力的一眼瞪来。   他一头雾水的看着苏语凝的背影,还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她了。   苏悠睡的浅,卢蒴阳起身的时候她就醒了,她看到苏语凝进来,心中又是一疼,歉疚自责种种思绪都交织在一起,欲言又止道:“……妧妧。”   苏语凝将小狗放到了脚边,仔仔细细的盯着苏悠的嘴巴看,没有看到伤口才松了一口气。   苏语凝眉心皱起,语气里满是担忧:“二姐姐,姐夫是不是对你不好?”   苏悠愣了一下,“妧妧为什么这么问?”   苏语凝指指她的嘴,“我刚才瞧见他趁你睡着的时候偷偷咬你的嘴。”   苏悠足足怔了许久才反应过来,见苏语凝还一脸凝重还有些害怕的样子,在心里暗暗将卢蒴阳骂了千百遍。   她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跟妧妧解释卢蒴阳不是在咬她。   苏语凝见她迟迟不说话,心里急了起来,起身道:“你别怕,我去告诉爹爹。”   这还了得!   苏悠第一次这么慌乱,她手忙脚乱地抓住苏语凝,红着脸斟酌了许久才道:“妧妧,那不是咬,那是……是男子与女子互相喜欢才会做的事。”   苏语凝一张脸都快皱成包子了,小声咕哝:“就是咬……”。   但看苏悠羞红脸一点也没有生气的样子,她还是半信半疑的坐了下来。   姐妹俩说了许久的话,等苏语凝离开时,已经是黄昏了,苏悠舒出一口气揉了揉额角,缓神了片刻问身旁的婢女:“少爷回来了吗?”   婢子答道:“已经回来了,听门房说还邀了诗社的友人一同来了府上。”   苏悠让丫鬟伺候了她换衣,道:“既然有客来就多让后厨多备上些饭菜。”   丫鬟应声退了出去。   往回走的路上苏语凝依然没想明白为什么喜欢就要咬嘴巴。   她抱着小狗想得出了神,也没注意瞧路,沿着小径兜兜转转就到了前院。   前厅内,卢蒴阳正与人相谈甚欢。   “想不到少卿兄对策论还有如此见解,真是相见……不,应该说是相知恨晚。”   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   “我也只是粗解而已,只能当是笑谈。”   苏语凝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偏了偏头,然后迈着步子走了过去。   卢蒴阳坐在正对门的主位,一眼就看到了她。   “四妹。”   谢蕴清侧目而来,苏语凝乖巧的立在门外,茶白色曳地的长裙,迎着柔和的夕阳薄纱的裙身上镀着一层光,如同娇花初绽。   而小姑娘眼中的欢喜好似被什么在压制,想过来,却犹豫着。   无妨,她过不来,他来找她也是一样的。   “妧妧。”清朗的声音带着笑。   苏语凝像是一下子就被勾起了欢喜,甜软软道:“清清。”   说话间已经跨过门槛走了进去。   卢蒴阳皱着眉,半晌才恍然想起苏语凝与谢二公子有婚约,那与大公子必然也是相熟的。   只是这称呼……   但转念一想他又释然了,苏语凝与旁的女子总归是有不同的。   卢蒴阳笑道:“我倒忘了少卿兄与内子和四妹也是相熟的。”   苏语凝点头,“很熟的。”   谢蕴清笑了笑,当做默认。   卢蒴阳朗笑道:“既然如此,少卿今日说什么也要留下来吃过饭再走。”   谢蕴清看到在卢蒴阳说话的时候苏语凝总不自觉的朝他看去,然后又神色怪异的别开了眼。   他眸色微动,婉拒道:“这实在太过叨扰了。”   “不麻烦的。”苏语凝软软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清清你就留下来一起吃饭吧。”   “四妹说的不错。”卢蒴阳起身道:“你就不要再推拒了,我这就去吩咐下人准备。”   卢蒴阳一走苏语凝就自在了起来,抱着小狗在谢蕴清身旁坐了下来。   谢蕴清心里生疑,问道:“妧妧在卢府住的开心吗?”   苏语凝点点头,可随即小脸又绷了起来,神色惴惴又带了些难以启齿的意味。   谢蕴清心里一沉,莫非是发生了什么事?   苏语凝凑近他,小声道:“清清,你知道咬嘴巴吗?”   饶是谢蕴清也愣神了许久,“什么……咬嘴巴?”   苏语凝满脸的疑惑,“我今日看到姐夫偷偷咬二姐姐的嘴。”她语气重重的带着些愤愤,   “可二姐姐说那是对喜欢的人才会做的事。”   苏语凝眼睛睁的大大地看向谢蕴清,“喜欢就要咬嘴巴吗,二姐姐是不是在骗我?”   谢蕴清看着那一张一合的娇盈,声音忽得就轻了几许,“二姑娘没有骗你。”   连谢蕴清都这么说了苏语凝才算真的信了,她又问“那不会疼吗?是什么感觉?”   尾音落下时唇瓣还微微启着,留下一小道隙,像是在等着他将答案送进去。   “妧妧想知道?”他轻声道。   好奇的小姑娘点了点头。   谢蕴清将她垂落下的发丝轻挽至耳后,微暗的眼眸从她唇上移开,“下回别再偷看,我就告诉你,可好?”   苏语凝问:“现在说不行吗?”   谢蕴清轻笑了声,小姑娘不止好奇,还很心急。   他循循善诱,“妧妧别急,二姑娘可还有许多没告诉你的,我也不是太懂……等我回去翻翻书,就都告诉你。”   原来那么麻烦吗?苏语凝懵懂的点了点头。   谢蕴清笑道:“说起来,妧妧一直住在卢府,伯母和伯父肯定十分想念你。”   才不过几天,这个苏悠和卢蒴阳都快把他的小姑娘教坏了,是不能再让她住下去了。   本来这些事都应该是他亲力亲为,一样样教给她的。   听谢蕴清这么一说苏语凝也开始想念爹爹和母亲了,她把小狗往怀里托了托,闷闷道:“我想回去了。”   苏悠从内院出来,看到厅内的两人,脸上的笑容瞬间收起,声音也提高了几分,“你怎么在这里?”   一听到苏悠的声音苏语凝就立马装出与谢蕴清闹别扭的样子,别过头不看他。   她不知道二姐姐为什么不喜欢清清,但是她又怕二姐姐再气坏身体,只能委屈清清了。   谢蕴清起身朝苏悠拱手,换了称呼,“卢夫人。”   苏悠闭了闭上眼,原来卢蒴阳请来的友人就是他。   这个人的城府实在太深了,她一直想不通他是如何知道谢予安会与三妹见面的,还有清茗轩那间屋子的秘密,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而今日他更是大大方方的来了卢府。   苏悠深深感觉到了可怕,偏他还端着一副谦谦君子的温和模样来蛊惑妧妧。   苏悠忽然有一种感觉,于妧妧他已经用了十分的耐心,否则他若真的不管不顾,想让这桩婚事作废的方式太多了。   妧妧对他那么信任,他只需设计让人撞破他于妧妧之间的一些“不清不白”,那妧妧就只能嫁给他了。   可这样一来最受伤害的无疑就是妧妧。   这时卢蒴阳也走了进来,“悠儿你来的正好,想必不用我介绍了,你们都认识。”   苏悠勉强笑了笑,“当然认识。”   饭桌上气氛还算和谐,用过饭后谢蕴清也没有多留就借故告辞了。   只是谢蕴清走后,苏语凝就吵着要回苏府,苏悠好说歹说才让她同意明日回去。   不用想一定是谢蕴清跟她说了什么。   苏悠指甲掐进肉里,他的手伸的还是真是长。   杏叶一落,天气就凉了下来。   苏语凝从卢家抱回来的小狗转眼就已经能跟在她的脚跟处狂追打转了。   一口咬在她的裙裾上使劲摇头晃脑,两只耳朵都飞了起来,逗得苏语凝直笑个不停。   “我们去找三姐姐玩!”苏语凝跑在前头,小狗“汪汪”叫着追在后面。   才跑进院子苏语凝就听到了里面传来东西砸到地上的声音。   “砰”的一声,苏语凝停了下来,她抱起还在咬她裙裾的小狗,将指头竖在嘴边,“嘘,三姐姐又在生气了。”   自从她回来以后三姐姐好像就一直不高兴,她好几次听见她偷偷躲起来哭了。   屋内,苏菀烟发丝散乱,双目红肿,再无过往的娴静优雅,她拉着陈氏的手苦苦哀求,“母亲,我不要嫁。”   陈氏见她如此也心如刀绞,又气骂道:“你即不愿,那日你二姐提及时又点什么头。”   苏菀烟泪落不止,眼中恨意翻涌,一口牙几乎把嘴唇咬破,如果不是苏悠威胁她,她又一时被她吓住了,怎么会应!   陈氏劝了许久,苏菀烟根本听不进去,最后只得无奈离开。   拉开门,看到屋外的苏语凝,陈氏讶然道:“凝姐儿?”   “二婶。”苏语凝眼波微闪,怯怯的她身后瞧瞧,“三姐姐好些了吗?”   陈氏知晓女儿一直怨怼老夫人的不公,此刻苏语凝来只会让她更不好受,叹道:“凝姐儿还是改日再来找你三姐玩吧。”   身后垂眸落泪的苏菀烟却忽然开口:“母亲,让妧妧进来陪陪我吧。”   苏语凝抱着小狗走了进去,苏菀烟还在低低啜泣。   见她哭得这样伤心,苏语凝心里也跟着难受了起来,声音低哑哑的,“三姐姐,你不要哭。”   苏菀烟仿佛看了救星一般抓住她的手臂,“妧妧,你帮帮我好不好!”   苏语凝被她抓的手臂生疼,她咬唇忍着痛,“三姐姐你要我怎么帮你。”   “你把二公子让给我,你有谢蕴清了,你把他让我好不好!”苏语凝眼睛瞪直,抓着她的手越来越用力。   苏语凝疼的皱紧了眉头,她听不懂她说的话,吃痛道:“三姐姐我好疼。”   怀里的小狗不安的动了动脑袋,朝着苏菀烟的手“汪”地叫了一声。   苏菀烟被吓得猛的收回手。   苏语凝抱紧了小狗,无措道:“三姐姐你别这样,我害怕。”   苏菀烟渐渐冷静下来,没人会帮她,她抹掉眼泪,苏语凝什么都有,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却不肯施舍她一点。   ……   苏谕齐得知谢予安又跟着苏宣来了府上,颇为不满道:“那小子是不是忘了他们谢家的大门往哪里开了,隔三差五的跑来,不成体统。”   叶柔坐在窗边缝着给孩子的小衣,笑道:“这不正说明他在意妧妧,你有什么好不满的。”   她瞥见苏谕齐万般不是滋味的模样,抿唇一笑,揶揄道:“等妧妧出嫁那日你可别不放姑爷进门。”   苏谕齐面上有点挂不住,他走到妻子身边,拿过她手里的小衣道:“别做了,小心伤着眼。”   “日后买些成衣就是了。”   叶柔道:“孩子的贴身衣当然要亲手做了。”   苏谕齐不以为意道:“没有那么金贵。”   苏谕齐对女儿和对未出生的孩子的态度可谓一个天一个地。   叶柔嗔道:“你这心都偏的没边了。”   苏谕齐笑笑,自己的孩子他自然都是疼爱的。   棠梨院里。   苏语凝吃着谢予安送给她兔子糖人,她小口抿着兔耳朵一点点舔咬。   谢予安饶有趣味的看着她,正想打趣她怎么只吃兔耳朵,他却忽然想起了什么。   谢予安眯起眼,看着她又看了看她嘴里咬着的兔耳朵,皱起了眉试探着问道:“妧妧上回的那个糖人……后来吃完了吗?”   苏语凝神色有些茫然,歪头想了一瞬才道:“你是说月儿给我买的那个呀,我送给清清了。”   像有什么一下击入脑中,谢予安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他手心冰冷,连呼吸粗重起来,整个人就如掉入冰窟,那日大哥是怎么跟他说的?   作者有话说:   感谢送出营养液的小天使:“熊小熊”10脾气,“小麦田”5瓶,“仙人掌仙女”10瓶,么哒~ 第033章   一直以来, 谢予安都认为自己不及谢蕴清,幼时两人站在一起起祖父总说他是只知玩乐,行事温吞, 而大哥为人处事周全得宜, 挑不出一个错字。   若非是后来大哥伤了腿, 以他的果决和手段必能让谢府较现在更进一层。   而他对大哥也一直十分敬重, 可让他想不到的是,他的好大哥竟然将手段动到了他的头上来!   谢蕴清那日告诉他:兔子他已经吃过了,不然就让给他了。   谢予安太阳穴处直跳,夹了寒冰的目光紧紧攫在苏语凝身上, 此刻他脑中全是谢蕴清那句吃过了……他说的是兔子还是人!   让?他何须他来让, 妧妧本就是他的!   手臂被用力钳住,男人的力气极大, 苏语凝疼的指尖一颤,手里的糖人就这么落在了地上,砸得稀碎,再难复原。   苏语凝眼泪冒出来,挣了一下手腕却根本挣不动, 她用另一只手去掰谢予安的手, 坚硬如铁纹丝不动。   她声音已经染上了哭腔, “鱼鱼你放开我!”   一旁的月儿也被吓了一跳, 六神无主道:“二公子,你快放开我们小姐!”   “你把糖人给了谢蕴清。”谢予安心中的戾气已经盖过了理智, 声音里掺着骇人的寒意, “他对你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苏语凝被他吓到了, 只会摇头, 眼睛内蓄满了泪, 无措的小声道:“……我不记得了。”   脚边的小黄“汪汪”叫着在谢予安脚边窜跳。   谢予安眼中的戾气看得月儿心惊肉跳,她整理着思绪道:“那日小姐是在半道遇见大公子的,将糖人给了大公子后没说几句话就告别了。”   “二公子,你再不松手奴婢就去禀报老爷了。”   谢予安极重的呼吸着,直到感受掌中纤弱的手臂在颤抖,他才松开手。   苏语凝羽睫沾湿,眼眶通红,豆大的泪珠悬在眼睑上,抱着被他捏痛的手臂,惊惧委屈地看着他。   谢予安见状心中一疼,稍稍回复了些理智。是了,妧妧她哪里会懂这些,一切都是谢蕴清!   他以兄长的姿态对妧妧关怀备至,那对他那些扰乱他心神的话,在他动摇的时候出现在妧妧身边,他想跟他抢!   丝丝条条都清晰了起来,如果他真的动怒岂不是正合了谢蕴清的意。   谢予安将思绪压下来,朝苏语凝伸手:“让我看看。”   看到苏语凝的闪躲,谢予安眉心又是一沉,生生克制着火气,缓声道:“刚才是我错了,我不好,让我看看有没有受伤。”   苏语凝扁下嘴,委屈地吸着鼻子,连声音都在发颤,“你为什么忽然生气。”   谢予安一扯嘴角,找了个理由,“你只送大哥糖人却不送我,你说我是不是该生气。”   谢予安握住她手,这次苏语凝只缩了缩没有躲开,袖子掀开,白皙的手臂上赫然印着一圈泛红的印子,恐怕还会青出来。   苏语凝看着自己手上的印记嘴巴扁的更用力了,她害怕这样的鱼鱼,可是他又跟她道歉了……   谢予安握着她的手臂按揉,嘴里说着哄慰的话,眉眼间的阴霾却迟迟不散,周身透着山雨欲来的压抑。   那日之后,谢予安将生意上的事都放到了一边,开始亲自着手操持着婚仪的事程。   样样件件都力求完美。   这日更是捧着礼单去找了谢蕴清。   谢予安看着谢蕴清笑问道:“大哥来帮我看看还有无什么缺漏的。”   谢蕴清接过礼单一页页的翻过,修长的手指逐一划过那一行行的列目,神色尤为认真专注。   末了才将礼单合上,目光转向谢予安,道:“都很齐全。”   谢予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那等到我与妧妧成亲那日,大哥可莫忘了送上贺礼。”   谢蕴清轻笑起来,“这是自然,只要你别嫌我礼轻。”   谢予安见他目光坦荡,若不是他已经知道那糖人的事,恐怕还会被他蒙在鼓里,然后被他一步步算计,最后失去妧妧。   “昨天我去看过妧妧,看她那欢喜的样子,想必也同我一样期待成婚那日。”谢予安轻挑眉稍,言语得意,“她还说最高兴的事就是嫁给我。”   谢蕴清脸上的从容镇定终于出现一丝皲裂,无论谢予安说的是真是假,但凡触及苏语凝,那就是他的弱点,他无法不在意。   谢予安走后,倾云轩又静的只能听见风声。   谢蕴清道:“他知道了。”   夏云自然知道他口中说的是谁,二少爷连礼单都拿来了,还说了那么一番炫耀的话,意思再明显不过。   谢蕴清的语气陡然一冷,“去替我请苏菀烟。”   他捏着扇柄的手用力握紧,反复思量着谢予安适才所说的话,小姑娘怎么可能说出“最高兴的事就是嫁给他”这样的话……   即便真是她说的又如何,他也要让她的“高兴”变做他。   ……   谢予安被一些事情绊住脚,从布庄出来已是掌灯时分了,他看了看天色跨下石阶。   布庄外,站在角落处的苏菀烟转过身,轻掀起帷帽的皂纱朝他看去,颤声道:“二公子。”   苏菀烟看着他,晶莹的泪水顺着脸庞滴落下来,美目盈出哀思之色,憔悴的好像随时会跌倒一般。   谢予安愣了愣,皱眉走上前,“三姑娘怎么会在此处?”   苏菀烟望着他,泪水更似断了线一般的往下落,低低的啜泣声让谢予安好似被什么东西捏住了心脏。   苏菀烟满脸的泪痕,断断续续道:“二公子,你帮帮我,我不知道还能找谁……只有你能帮我了。”   谢予安见她如此,就是再硬的心肠此刻也软了下来,更不忍将她一人丢下,他向四周看了看,略一思忖后道:“你跟我来。”   布庄内的小工大多已经离开,其余的看守也都去吃饭了,谢予安避开人带她去了自己平日休息的屋子。   他关上门才回过头,怎料苏菀烟纤弱的身子就直扑入了他怀中。   谢予安大惊,立刻去拉她开的手,苏菀烟却伏在他的胸口颤抖啜泣道:“我不想嫁给贺敬之,我不要嫁给他。”   谢予安眉心一压,“你与贺敬之?”   “祖母要将我许给贺敬之,我不想嫁给他,我喜欢的是你啊……”苏菀烟紧紧攥着他的衣襟,哭得梨花带雨。   谢予安心情复杂,心里升起怪异的不适感。   他近来都未与贺敬之来往,只是有耳闻,却没想到与她定亲之人竟然是苏菀烟。   “你先别哭,慢慢说。”   苏菀烟仰起头泪眼婆娑地望着他,好似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神色依赖信任。   这样处处柔弱,万般皆要依附于他的模样,让谢予安动容。   隔日夜里,城南戏楼里,贺敬之搂着一个粉头冲谢予安打趣道:“你不是为了你那小媳妇洁身自好,连曲儿都不听了吗?今儿个怎么赏脸来了?”   谢予安眉头皱紧,“你不是定亲了吗,也该收敛点。”   贺敬之不以为地喝下怀中娇滴滴的尤物送到唇边的酒,道:“定亲又不是成亲,再者就是成亲了又如何,还能管着爷花天酒地不成。”   往日贺敬之荒唐胡来他都不觉得有什么,可一想到苏菀烟要嫁给这么一个人,他就忍不住地冒火。   苏菀烟是个好姑娘,他纵然不能回以她情感和承诺,但也不能让她嫁给贺敬之,日后夜夜以泪洗面。   贺敬之嬉皮笑脸道:“说起来,咱们日后可就是连襟了。”   谢予安眉眼一冷,“谁与你是连襟了?”   贺敬之挑了挑眉,没往心里去,头一歪将脸埋在了怀中的香躯上。   随着婚期一日日的推进,叶柔为苏语凝准备的嫁妆也都准备的七七八八了。   这日叶柔起了个早,想着再去订几套头面,等女儿及笄那日好派用场。   采薇小心的伺候叶柔起身更衣,此时她的肚子已经很大了,郎中说产期也就在这个月末了。   “妧妧起来没有。”叶柔问道。   采薇替她梳着发笑答:“方嬷嬷说小姐这几日懒倦的很,总也难叫醒,估摸还睡着呢。”   叶柔也浅笑道:“你去催催,回头要是不带她去,又该闹脾气了。”   “是。”采薇放下梳子去了棠梨院叫人。   一到珍翠斋,苏语凝就忙着要给叶柔介绍柳绾绾认识。   得知柳绾绾今日不在铺子里,苏语凝原本还笑盈盈的小脸一下就垮了下来。   叶柔安慰她:“下回总有机会见到的。”   苏语凝点点头,“绾绾人特别的好。”   叶柔笑着应和,心里却多留了心眼,女儿心思单纯,但真正愿意与她交心做朋友的却不多,能让她记挂着夸赞的人更是少数。   而这个柳掌柜不过与妧妧见过两面就能让她这么喜欢,不得不让她多想。   订好了头面走出珍翠斋,忽然迎面跑来两个打闹的小孩,眼看就要撞了过来。   苏语凝下意识的闭起眼睛,可想去母亲怀有身孕,她又睁开眼睛勇敢地跨步挡在了她面前。   其中孩子正撞在苏语凝腰侧上,将她撞得踉跄着退了两步,还好采薇和月儿眼疾手快的在两人搀扶住。   叶柔受了惊,好不容易稳住身形,看到苏语凝捂着腰侧皱紧了眉头,急呼道:“妧妧!你要不要紧?撞在哪里了?”   对面酒肆二楼,谢蕴清看着楼下的情形脸色骤然一遍,起身就往外走去,情急之下连手边的竹杖都忘记了拿。   “少爷等等我!”夏云拿上竹杖忙不迭地追了出去。   苏语凝眨去了被撞疼时冒出来的泪花,看着母亲担忧的脸,摇摇头道:“母亲,我没事。”   叶柔不放心地问道 :“真的没事?”   苏语凝其实还隐隐觉得痛,但她不想让叶柔担心,认真道:“真的不痛。”   还不等叶柔松一口气,腹中就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她脸色微变,一把抓住采薇的手,咬着牙低声道:“快回府,我怕是要生了!”   采薇大惊,恐怕是刚才受了惊吓,所以提前发作了,她稳下心神对月儿道:“你扶好夫人,我去找马车。”   叶柔半靠在月儿身上缓缓着吐气,不一会儿额头上就已经全是冷汗,脸色更是惨白吓人。   苏语凝乍见到她这样痛苦的神色,霎时就慌乱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满眼惊慌,焦急地喊她:“母亲……”   叶柔已经顾不上回答了,她要用呼吸来缓解自己的疼痛。   这时谢蕴清走了上来,询问道:“伯母,妧妧出什么事了?”   苏语凝好像见到了救星,一把拉住他的手,语无伦次道:“清清!母亲她……”   在宽袖的遮掩下,他轻握了握掌中微凉的小手,柔声安慰道:“别怕。”   谢蕴清凝起眉看了叶柔一瞬,转头对夏云道:“去将我们的马车牵来,先送苏夫人回府。”   将人扶上马车后,谢蕴清对月儿道:“你快去请郎中和稳婆到府上。”   月儿看着谢蕴清犹豫了一瞬。   谢蕴清皱眉,声音微厉,“还不快去。”   此时情况紧急,月儿不敢在耽搁,快步朝医馆跑去。   苏府里,下人手忙脚乱进进出出的拿来热水,洁净的绸布。   苏语凝与谢蕴清坐在花厅里,其余的人都去了叶柔的院子。   她低垂着头,小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   谢蕴清看着被她捏得发了白的手指,眉心轻皱,放在膝上的手动了动又缓缓握紧,他多想能再把她的手握入掌心,将人抱在怀中哄,只可惜外头有下人守着。   谢蕴清轻声道:“妧妧别担心。”   苏语凝声音小小的,“我想去看母亲,我不会添乱的。”可是爹爹和祖母都不许她去。   谢蕴清知道苏老夫人和苏伯父不是怕她添乱,而是怕她担心受惊,女子生产据说是极痛苦的,让小姑娘见了非吓得哭惨了不可。   到时候,这小脑袋里指不定要怎么胡思乱想。   谢蕴清转移话题道:“一会儿小娃娃就能出来了,妧妧觉得会是弟弟还是妹妹?”   苏语凝被分散了注意力,她歪头想了想,道:“我想要个妹妹。”   谢蕴清笑问:“为什么是妹妹?”   苏语凝轻轻抬起羽睫,染着薄雾的眼睛闪了闪,把理由藏在了肚子里,稚声稚气道:“因为妹妹可爱。”   小姑娘恐怕还知道,她的一举一动,一点点小心思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但是,什么时候竟学会对他有秘密了?   谢蕴清心微沉,他知道自己想要的太多,可他无法控制,她的一寸一毫,他都必须要得到。   其实,妧妧心思这般纯稚,又能有什么秘密呢,可即便他明知不会有什么,却依然疯癫的想要知晓全部。   “妧妧有没有听过一个故事?”谢蕴清的声音不大,却带着惑人的引诱力。   “什么故事?”   好奇的小姑娘落了套。   谢蕴清缓缓道:“在一座村子里,流传着一个传说……”   随着谢蕴清的故事讲完,苏语凝已经紧张地握紧了手心,将信将疑的问道:“不说真话的人真的会慢慢就尝不出好吃的味道了吗?”   谢蕴清勾唇笑了笑,“都说了是传说。”   苏语凝松了一口气。   谢蕴清又道:“但有句话说得好,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苏语凝抿紧嘴唇,压了压自己的舌头,嘴巴里淡淡的……她严肃地看着谢蕴清,“清清,我想要妹妹其实还有一个原因。”   谢蕴清“唔”了一声,“是什么?”   苏语凝道:“因为这样清清就也有妹妹了。”   谢蕴清猛的僵住身体,瞳孔微微一缩,这么多年了,无人提及,他以为只有他还记得,却没想到妧妧竟然也记得。   而她想要妹妹,竟是为了这个原因,她用自己的方式想让他开心。   谢蕴清的心被丝丝缕缕的暖意缠绕起来,也只有她会如此,这世上再也找不出第二个。   作者有话说:   清清你骗小孩!   感谢送出营养液的小天使:“闲月”1瓶,“颜控也是要看眼缘的”5瓶,“仙人掌仙女”10脾气,“书虫”1瓶,“子里”7瓶,“月色半两”6瓶。   感谢送出地雷的小天使:“请求一级保护”2个。 第034章   暮色渐临, 后院还没有传出消息。   谢蕴清知道自己不好再待下去,原本将人送回来他就应该离开的,只是见小姑娘慌张害怕的模样他实在放心不下, 才多留到了现在。   苏语凝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 除去等得有些心急以外, 情绪已经缓好下来。   “妧妧, 我该走了。”谢蕴清看着她半垂的长睫。   苏语凝的眼睛很漂亮,尤其是此刻目光微有些涣,平日里被掩在清澈纯稚之下的迷离朦胧就透了出来,娇艳而不俗媚, 直直的就勾在了谢蕴清的心尖上。   就如同拨开一层层迷雾最终让他找到了无尽深处的那株欲开的灵花。   苏语凝眨眨眼, 看向他的目光好像还带着些不能接受。   清清不在她会害怕的!   不知不觉,也不知从何时开始, 这种依赖以及认知在苏语凝脑中根深蒂固。   细软软的声音急切娇糯,“清清,我想你陪我。”   谢蕴清跟她解释,“伯母临产,府上众人都在忙着, 我若再留下来, 就该是添乱了。”   苏语凝的眼眸一下子黯然了下去, 只“嗯”了一声, 声音细如蚊呐。   不吵不闹,可整个人就像鹌鹑似的耷拉着脑袋, 楚楚可怜又委屈的紧。   告别的话再也说不出来。   “罢了, 我陪你就是了。”谢蕴清神色宠溺, 不合规矩就不合规矩罢。   只要莫再给他看这楚楚惹人怜的模样就好。   闻言, 苏语凝原本失落黯然的眼眸亮了起来, 瓷白的小脸上展出笑意,一双黑眸盈盈动人。   “有你在我就不害怕了。”   小姑娘的甜嘴他不是第一次领教了,依然受用非常。   苏谕齐寸步不离的守在产室外,手握成拳来回踱步。   老夫人道:“时辰不早了,恐怕还有一会儿,你先去用膳吧。”   苏谕齐哪里有心思吃饭,听着屋内传出的痛苦呻吟早已心急如焚,“我不饿,倒是母亲不宜劳累,这里我来守着就是了。”   他扬声唤来婢女,“送老夫人去用膳。”   苏老夫人摇摇头,“我也没什么胃口。”   苏家最小的这一辈儿里,就苏宣这么一个男丁,现在大房再生,她怎么不盼着,要再是个男孩才好。   苏老夫人不走,二房和三房的人自然也不好离开。   不知过了多久婴儿响亮的啼哭声终于从房中传出,苏谕齐紧绷的神色终于一松,一撩衣袍大步往内走去。   与此同时,迟回来的苏宣正陪着苏语凝同谢蕴清在前厅用膳。   采薇匆匆跑来禀报,面露喜色道:“小姐,夫人生了。”   苏语凝手忙脚乱的放下碗站了起来,还将一只玉箸撞落到了桌底下去。   她张张嘴,激动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提着裙摆就跑了出去,   看到此刻跑得头也不回的人,谢蕴清浅浅一笑,起身对苏宣道:“我也该走了。”   他可不想尝试一会儿彻底被小姑娘抛在了脑后的滋味。   苏宣起来送他,笑道:“妧妧任性,耽搁你许久。”   谢蕴清但笑不语。   苏宣又道:“今日之事还要多谢你。”   “举手之劳而已。”谢蕴清向他拱手告别。   叶柔生产完几乎脱力的躺在床上休息,老夫人抱着孩子在一旁欢喜的合不拢嘴。   稳婆满脸对笑道:“恭喜老夫人喜得金孙,恭喜苏老爷,苏夫人。”   苏老夫人喜笑颜开,“赏,各个都有赏。”   三夫人徐氏掏出碎银子给了稳婆,又将人送了出去,面上喜气盈盈。   陈氏也笑着,可心里却止不住的冷笑和不甘,大嫂生了儿子,往后掌家的可未必就是苏宣了,也亏徐文绣还笑得出来。   苏语凝步履匆匆地跑了进来。   “妧妧……”苏谕齐想提醒女儿小声一些,一转眼她就已经扑在叶柔床前了。   苏语凝见叶柔神色憔悴的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小嘴一扁,眼眸霎时就湿漉漉了,哑声道:“母亲,你好些了吗?”   叶柔疲累地睁开眼睛,揉了揉她的发,温和一笑道:“母亲没事,妧妧去看看弟弟吧。”   是弟弟呀,苏语凝虽然有一点点的遗憾,但又很快高兴起来,弟弟她也喜欢。   苏老夫人将孩子放到了摇篮里朝她招手,“妧妧快过来。”   苏语凝走到摇篮旁,新奇地往里瞧,摇篮里的小娃娃又白又小,闭着眼睛就像一个瓷娃娃一样。   苏语凝瞪大了眼睛,生怕吵着小娃娃睡觉,大气也不敢出,就这么一瞬不瞬地盯着看。   小娃娃将手伸出了襁褓,苏语凝微微张开嘴,好小啊,还没有她半个手大,她犹犹豫豫的伸出手想去牵他。   可还没等碰到小娃娃的手,他就忽然伸胳膊蹬腿的哭了起来了,苏语凝忙把手缩回来,无措的转头看向众人,急急道:“他哭了!”   苏老夫忙将孩子抱了起来,在怀中颠哄道:“我的乖孙呦,定是饿了,快让奶妈抱下去喂奶。”   奶妈从苏老夫人怀里抱过孩子退了下去,苏语凝也随着她的动作转过了身,乌黑黑的眼睛巴巴的望着奶妈手里襁褓。   那一脸稀罕的小模样,就跟什么宝贝被人抱走了,满眼的舍不得。   等苏语凝想起谢蕴清跑到前厅时,才得知他人已经离开了。   她垂眸自责起来,上一回在沐香寺就答应了要等清清的,结果她却先走了,这一次他陪了自己那么久,她却都没有说一声就跑开了。   到了洗三这日,苏府大摆了三十多桌宴席,苏语凝早早的就起身去了叶柔的院子。   见母亲抱着小娃娃,她也贴了上去摸了摸他的脸,又让他捏着自己的手指玩。   小家伙的名字还未取,只定了乳名,叫安儿。   安儿闭着眼睛紧紧的抓着苏语凝的一根手指。   被软乎乎的小手抓着,苏语凝连说话都不敢大声,生怕他又会忽然哭出来,小娃娃每每哭都吓得她不知所措。   她不知道弟弟看起来小小的,怎么声音能那么大。   采薇自外间进内道:“夫人,谢夫人过来了。”   叶柔往外探了探身子,道:“快请进来。”   顾梦岚率先走了进来,林芷柔跟在她后面。   叶柔连忙吩咐采薇看茶请坐,顾氏将带来贺礼交给了采薇笑道:“你快快躺好,没那么多讲究。”   苏语凝乖巧道:“伯母,表妹。”   顾氏笑应了声,走到床边看孩子,夸赞道:“这孩子生得可真好,快让我抱抱。”   她逗了逗怀中的孩子笑道:“都随了你夫妻二人的优点。”   顾氏与叶柔在一旁说着话,苏语凝见林芷柔总是来来回回的看着自己,以为她是想跟自己玩,走上前笑盈盈道:“表妹,你还是第一回 来我家吧,我带你去园子里玩。”   林芷柔像是被什么拉回了神,有些迟疑地点头,“有劳四姑娘了。”   “走吧。”苏语凝喜滋滋地牵住她的手,往外走去。   林芷柔清秀的面容微有沉凝,眼中流露出不确定,她偏头看着苏语凝的打扮,颤蝶珠钗,珍珠耳珰,绽在裙摆上的鸢尾花……   为何四姑娘的装扮与表哥那副画上如出一辙?   结合那次在齐府,谢蕴清对她那般的温柔在意,林芷柔心里有了个一荒唐的猜测。   与其说是猜测,倒不如说是已经确定了七八,只是她无论如何也不愿相信这是真的!   表哥心仪的人怎么会是四姑娘,她可是二表哥未过门的妻子啊!   林芷柔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一定是她弄错了,表哥对四姑娘只是关心而已,对,定是这样!   苏语凝带着她在园中逛一圈,又去了池塘边喂鲤鱼,她往水里撒着鱼料,瞥见林芷柔垂着眸好似不大感兴趣的样子,转了转眼睛道:“我给你去看我的小狗。”   林芷柔心不在焉的跟着她走,前面的人忽然回过头来,过份俏丽娇美的容貌让林芷柔自愧不如,她暗暗想,若四姑娘不是如今这般反应迟钝不灵敏的模样,定是一家有女百家求的。   苏语凝问道:“清清和鱼鱼来了吗?”   林芷柔愣了愣,她怎么叫得清清……不是少卿哥哥吗?咬了咬唇道:“大表哥与二表哥都在前院。”   苏语凝喜出望外,“那咱们快去找他们!”她走了两步又道:“差点忘了,要先去抱小狗。”   苏语凝只在前院见到了静坐在席间的谢蕴清,却不见谢予安的身影。   她步子轻快地跑了上去,甫一靠近,谢蕴清就跟变戏法似的摊开了手掌,苏语凝睁圆了眼睛瞧去,他手掌心里赫然是一枚用木头雕刻成的徐徐如生的小狗,跟她怀里抱着的一模一样。   阵阵风吹着小姑娘身上的香气,她身上本就有浅浅的奶香,如今有了幼弟只怕她是日日去看,沾的更浓了。   “这是给的我吗?”苏语凝欣喜地问道。   “不然呢?”谢蕴清望着她晶亮清澈如天上星的眸子,笑道:“自然是给你的。”   苏语凝欢欢喜喜的接过,爱不释手。   林芷柔看着两人怔愣在了一旁,心里就是再不愿相信此刻也信了。   是了,怎么会是她多想,大表哥虽然性子温文,但更多时候都是清冷淡漠的,让人心生爱慕却又不敢靠近,唯独在四姑娘面前,他才像这般极尽温柔。   言语间都是让人心颤的纵容与宠溺。   林芷柔见他侧耳听着苏语凝细细说话,偶尔回应,声音温淳不疾不徐,如沐春风。   若说一点都不嫉妒那是假的,可她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苏语凝拿着小木雕在手里摆弄,小狗已经被放到了谢蕴清腿上。   他有一下没一下的抚着膝上的小狗,听到小姑娘忽然担忧的问他:“它会不会太重,压到你的腿?”   这几天小狗一下子长大了好多,她抱久了都觉得手酸。   “不会。”谢蕴清哭笑不得,他要连这丁点大的小狗都抱不住,日后还怎么抱她。   苏语凝这才放了心,献宝似的把手里精巧玲珑的木雕给林芷柔看。   林芷柔涩然应笑,心里却替谢蕴清不平,表哥待她的好,待她的心意,她分毫不知,却又这么心安理得的受着。   苏府花园。   一处偏僻院墙处的假山后有两人声音低徐的在说话。   谢予安本是来找苏语凝的,不料却看到苏菀烟独自一人伶仃荏弱的站在池塘边,眼底的光亮好似已经彻底破碎熄灭,他顿时大惊,未多犹豫就将人拉到了假山后。   “你要干什么?”谢予安声音带着薄怒,锐利的目光牢牢地盯着苏菀烟,如果他没看错,她是想轻生。   苏菀烟咬唇凄楚道:“二公子,我不想让你为难,你就别管我了。”   谢予安皱眉,“我说过我不会让你嫁给贺敬之,你不信我?”   苏菀烟拂落他的手,抬起通红的眼眸,“不嫁给他也一样要嫁给别人……难道我能嫁给你?”   谢予安说不出话来,他没法娶她,可当初如果不是他一时糊涂收下荷包让她心生误会,也不至于如此。   他按住她的肩头正欲开口,苏菀烟却垫起脚颤抖着覆上了他的唇,谢予安陡然睁大了双眼。   他应该推开她的,可掌下格外瘦弱的肩头却让他心疼,内心挣扎的间隙苏菀烟已经勾上了他的脖子。   香盈的娇躯贴入怀中,谢予安觉得自己已经无法思考了,就连掌心都是灼热的。   凉风忽至,谢予安猛然惊醒过来,闭了闭眼推开怀里的人,侧过头艰难道:“你与贺家的亲事我会想办法,其余的……往后再说。”   说完,谢予安就快步走出假山,仓皇的步履甚至带了几分狼狈。   苏菀烟背靠在假山上,眉梢微扬,抬手轻擦了擦唇瓣,眸中水波流转。   谢予安走得很快,微凉的风渐渐吹醒了他,前院纷扰的声音传入耳中,他深吸一口气跨入宴息处。   等落座才想起自己刚才是要去找苏语凝的,他环视了一圈发现谢蕴清不在后,面色忽的就变了。   谢予安豁然起身就要去找,却正看到苏语凝推着轮椅同谢蕴清有说有笑的从月门下走来。   若非看到林芷柔和夏云也在一旁他恐怕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谢予安压着火气上前。   苏语凝抬头看见他朝自己过来,诧异道:“鱼鱼你怎么在这里?我们找了你好久呢。”   谢予安表情一僵,心里的火气瞬间就偃旗息鼓了,略有忐忑道:“我去了花园,你们去哪里找我了?”   苏语凝歪头想了想道:“花园水榭……都去了。”天真懵懂的眼眸里露出疑惑,“怎么都没见到你呢?”   谢蕴清替她解惑,“或许正巧错过了吧。”   谢蕴清看着他这副模样,心里就已经了然,清冷的眉眼中浮现些许兴味,让谢予安当即就心虚了起来。   或许是恼羞成怒又或许是迁怒,谢予安冷眼看向夏云,“怎么现在大哥身旁的小厮连活都不用干了?竟要主子来伺候。”   夏云捂着胳膊,拧紧眉头抽着冷气道:“小的刚才不慎撞到了手,花园里又不见其他下人,这才劳烦四姑娘帮忙的。”   苏家摆宴,下人大多都在宴席间忙碌,内院确实见不到下人。   谢予安却不信,他听着夏云蹩脚的理由,不住地冷笑,推个轮椅能撞到哪门子手,他朝苏语凝伸手,“妧妧,过来我这边。”   苏语凝看到夏云还捂着手,犹豫了起来。   “妧妧。”谢予安已经冷了声音。   林芷柔正想说她来推时,谢蕴清已经开口了,“妧妧去帮我叫个下人过来可好?”   苏语凝点点头,到一旁叫了个端茶水的婢女过来。   谢予安已经怒不可遏,她对大哥的话倒是言听计从!   作者有话说:   感谢送出营养液的小天使:“xixi”2瓶,“小芒果”1瓶,“马上给我写车”5瓶,“ ”2瓶。   感谢送出地雷的小天使:(*?????*)????芙宴。 第035章   谢予安当着谢蕴清的面牵起了苏语凝的手。   他扯动唇角, 微笑着对自己的兄长道:“既然大哥这边已经有人照顾,想必也用不着再让妧妧来相助了。”   谢蕴清垂着睫,眯眸看着被谢予安握在掌中的小手, 墨黑的眼底划过戾气, 当他再次抬起眼皮的瞬间, 眸中的狠戾已经暗藏入深处, 端的是一贯清冷的君子模样。   他朝小姑娘一笑:“辛苦妧妧了。”   苏语凝摆摆手:“我不辛苦的。”   在她的认知里,她与谢蕴清是顶顶好的朋友,清清的腿不好,她就应该要好好照顾他的。   谢予安想不到苏语凝竟然还应和他的话, 在他看来谢蕴清就是对苏语凝另有图谋, 可恨的是她却一点不知情,毫无防备, 依然还痴傻傻的将他当做好友,任他哄骗!   心口怒意翻涌。   “我送你回屋。”谢予安口气冷硬 ,拉着苏语凝头也不回的朝棠梨院走去。   “清清。”苏语凝还没有反应过来,怎么忽然就要走了?可是手被牢牢牵着,只能一步三回头的朝谢蕴清看去。   谢予安见状一脸沉, 步子跨得更大。   林芷柔看着谢蕴清, 他一言不发地望着已经走远的两人, 眼里的神色莫测, 白皙的手掌覆在轮椅的扶手上,骨节分明的食指微微曲起, 不着痕迹的在上头划出一道虚无的线。   分明是晴朗的天气却让林芷柔生出莫名的寒意。   苏语凝跟不上谢予安的步子, 不高兴地嚷道:“鱼鱼你慢些。”   谢予安一路上都在消化着心里的怒火, 终于在棠梨院外停了下来, 返身看着苏语凝。   苏语凝见他神色古怪, 歪头问道:“鱼鱼你怎么了?”   谢予安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变得温柔,他笑道:“妧妧,你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   苏语凝神色迷惘道:“什么事?”   谢予安道:“以后……离大哥远一点。”   苏语凝呆愣愣地看着他,好像还不能明白他的意思,为什么鱼鱼要让她离清清远一点。   谢予安目光灼灼地看着她,“答应我。”   “可是……”苏语凝歪头,面露愁色。   谢予安按住她的臂膀,弯腰盯着她的眼睛,迫切道:“我会给大哥多安排几个下人,往后会有很多人伺候他,用不着你再操心了。”   如今两人见面还少,他实在无法想象等日后他与苏语凝成亲了,她还要天天往倾云轩跑去的情景。   就算妧妧心思单纯不会有那些污糟心思,可他的好大哥他却不得不防。   他不想等日后真的传出些流言蜚语来,让所有人都难堪,更不想将妧妧看管禁锢起来,他只希望她能乖巧懂事些,不要再让他徒增烦恼。   苏语凝有些怔怔,已经有好多人跟她说过这样的话了,都让她离清清远远的,现在就连鱼鱼也这么跟她说,可是她们三个不是最好的朋友吗?   苏语凝忐忑地问:“是清清做错了什么吗?为什么不跟他做朋友了?为什么要抛下他?”   她一连问了三个问题,眼眶微微泛红,最后极小声道:“我不想。”   谢予安咬紧牙关道:“你不想抛下他,那就是想抛下我了?你莫忘了谁才是你日后的夫君,与你同床共枕,日日相伴的人!”   苏语凝被他问得发懵,她知道的,是鱼鱼,他们要一辈子在一起的,她不知道一辈子有多久,但一定是很久很久。   可清清也是朋友,为什么就不能也一直在一起呢。   两难的问题放在她面前,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选择。   看着她迷惘无知的样子,谢予安无力到了极点,他让步道:“那你答应我,往后只有我也在的时候,你才可以去见大哥。”   谢予安攫着她的眼睛,声线快要绷不住,抓着她的臂膀晃了晃,“答应我,妧妧。”   “我才是你的未婚夫,日后照顾你的也是我。”他几乎低吼出声。   难道她以为那个瘸子真的可以照顾她?   苏语凝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子,也没有听过他这样的声音。   她有些无措地看着他,在他紧盯不放的目光下怯怯地点了点头。   谢予安整个人松懈下来,他把还在愣神不语的苏语凝抱入怀中。   苏语凝茫然被动地靠在他肩头,心里空空荡荡,说不出的难过,水雾渐渐沾湿了她的眼眸。   ……   月上柳梢,林芷柔看着谢蕴清拄杖走在月下的背影,他的步屡缓慢到连衣摆晃动的幅度都很小,单薄的背影显得有些形销骨立。   林芷柔咬了咬牙追了上去,“表哥。”   谢蕴清侧目看她,等着她的下文。   今日他心情很差,以至于连表面的客气都不想做。   “我有话想对表哥说。”林芷柔轻声道。   谢蕴清道:“那便说吧。”   林芷柔看了看一旁的夏云,眸光带着歉意,示意他能否走开些。   夏云二话不说,走远几步至开外。   他正愁自己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被少爷挑了错狠批一顿,想不到还有送上门来触霉头的。   林芷柔犹豫再三还是将心里的话说了出来,“我是想告诉表哥,不应该为了一份得不到回馈的情感……而让自己身陷其中。”林芷柔紧张的咬了咬唇道:“表哥也一定可以遇到真正适合你的女子。”   “表妹是以什么身份来说这番话的?”谢蕴清睇看着她,声音又清又冷。   林芷柔闻言僵在原地,此刻的谢蕴清丝毫没有平时那如清风摇翠般的温雅,眉目间都是疏离冷漠。   林芷柔心里一紧,他是告诉她,她没有资格过问他的事。   她仓皇解释,“我没有要干涉表哥的意思,我只是不希望你……错付了情谊。”   她知道自己配不上表哥,也不奢望他会喜欢自己,她只是不想看他这样为情所累。   更重要的是,她觉得四姑娘……不值得他如此。   林芷柔的心思在谢蕴清这里根本不值一提,眼稍处的凉薄尽显,“既然如此,那我也将表妹刚才所言尽数还与你。”   说罢,谢蕴清不再看她,缓步朝前走去。   林芷柔手心冰凉,僵立在原地,谢蕴清是在告诉她,他于自己也是一份无法得到回馈的情感。   林芷柔心里一片凄楚,怔然了许久又释怀开来,表哥已经给她留了面子,也干脆利落的绝了她那一丝丝期盼,不至于让她真的一朝糊涂,深陷下去。   林芷柔看了看天上的月亮,明月高悬于空,就是她再努力也够不到,触不到……她释然地笑了笑,出来这么久,也该回家去了。   ……   “小姐还是没胃口?”方嬷嬷看着月儿从屋内端出来还剩了大半的八宝甜酪皱起了眉。   月儿点点头,“吃了两口就说吃不下了。”   “昨儿个还好好的,怎么忽然就没了胃口,要说天热吃不下还有些理儿,可这都入了秋了。”方嬷嬷想了想道:“我看还是去请郎中来瞧瞧。”   方嬷嬷说着往外走去。   屋内,苏语凝双睫轻轻垂着,一张小脸黯然失落,枕着手臂趴在小圆桌上,另一只手里则拿着谢蕴清送给她的珠子,用指尖推着在桌上来回滚动。   月儿推门进来,见她还保持着与自己出去时同样的动作,便上前将她手里的珠子拿了下来,道:“小姐怎么就盯着这珠子玩,也不去看看小少爷了?”   苏语凝见珠子被拿走,神色一急,扯着月儿的手磕磕绊绊道:“月儿,还给我。”   月儿被她这样子给吓了一跳,忙将东西还给了她,只见苏语凝牢牢的将珠子攥在了手心里,像是护着极重要的东西。   月儿迟疑道:“小姐可是有什么心事?”   苏语凝眸光闪闪,一声不吭地摇摇头,垂着眼说不出的落寞。   月儿也只能干着急,昨日二公子将小姐送回棠梨院之后,便一直是这样了,问她也不肯说。   “那小姐是与二公子闹别扭了?”月儿只能一点点猜。   苏语凝愣了一下才终于点了头,用力扁着嘴,神色万分委屈,她想不明白鱼鱼为什么要说那样的话,如果清清知道了一定会非常非常伤心的。   月儿心里却隐隐不安起来,上次糖人之事二公子的反应那么大,定是已经在怀疑什么了,而昨日大公子也来了…….   思来想去,月儿猜测小姐与二公子闹别扭多半也是与大公子有关。   想到这里,她不禁急地跺了跺脚,大公子若是再这样下去,受委屈的只会是小姐。   而刚才还满脸失落的苏语凝瞧见月儿焦急愤然的样子,转而安慰她,“月儿你别急。”   她刚才已经想过了,鱼鱼虽然说只能他在的时候她才可以见清清,可等到她们成亲之后,她就会搬去谢府,清清也住在谢府,她就可以常常让鱼鱼带自己去见他了。   “月儿,我还有多久能成亲?”苏语凝欢欢喜喜地问,她已经等不及了呢。   月儿微微诧异地张开嘴,显然还没有从刚才担忧的情绪里抽神出来。   ……   贺敬之玩弄粉头,弄大人家肚子的事闹出来的时候可谓大街小巷都传了个便,等传到苏府的时候都已经不是新鲜的了。   苏老夫人气的浑身颤抖,一把砸了手里的茶盏,怒道:“混帐东西,竟弄出这些腌臢事情来!”   庚帖也递了,聘礼也送来了,只差请期定下好日子……结果那个兔崽子却弄出这种丑事来,还闹得满城风雨,他贺敬之不要脸,他们苏家的脸还要!   苏菀烟从一开始听到消息的震惊到狂喜,现在已经冷静了下来,她知道这一定是谢予安为她做的。   她跪在地上,柔弱无依地垂泪哭诉,“祖母,您要为我做主啊!”   一旁的陈氏大怒到恨不得去撕了贺敬之那个不是东西的玩意,愤恨道:“母亲,还未成亲就闹出这样的下作事来,烟姐儿要是真嫁了过去,岂不是要被活活气死!”   苏老夫人眉心压痛,默了许久才叹气道:“闹出这种丑事来,自是不能再让烟姐儿嫁过去……这事错在贺家,我们就算退亲也不会有人诟病,也影响不到烟姐儿日后的亲事。”   苏菀烟抽噎抹泪,心里却在讥讽冷笑。   祖母怎么会不知道贺敬之是个什么德行,玩弄妓子,不学无术……可不还是要将她嫁过去,如果不是闹出了大事,她哪里会管她的长短。   贺府。   “混帐东西!”   贺敬之被贺老爷一个巴掌扇偏了头,被退回来的庚帖用力地掷到了他肩上。   “你平常怎么玩女人乱来,我都睁一只比一只眼,现在倒好,连把与苏家的亲事都给毁了!”   他本想借着与苏家的亲家关系在来往北地的商贸上分一杯羹,现在全给泡了汤!   贺敬之用舌头舔了一下被掌掴的那处腮肉,道:“爹!一定是有人陷害我!”   那些勾栏妓子事后都是要灌避子汤的,否则他的孩子早都该满地跑了!   偏偏在这个时候跑来说怀了他的孩子,还闹到了官府去,摆明了是要将事情弄大。   贺老爷怒骂道:“你现在说这些还有个屁用!给我滚去祠堂跪着!”   贺敬之咬牙切齿,最好别让他知道是谁在背后阴他!否则他绝不会放过!   ……   秋末的天,风里都夹杂着凉意。   谢蕴清做了一个梦。   鞭炮鼓乐声中,他牵着小姑娘的手将她扶下了花轿。   喜婆将喜绸递给他,而喜绸的另一端被一只白嫩嫩的小手牵着。   她似乎很紧张,每一根手指都攥得极紧。   谢蕴清笑道:“别怕。”   他拉着喜绸,牵引着小姑娘跨过火盆,走入喜堂。   父亲和母亲坐在堂中高位之上,母亲身旁是他疼爱的小妹,正满眼欢喜的看着他偷笑。   傧相高喊——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他拱手拜下的一瞬间,小姑娘却忽然掀了眼前的大红盖头,目光呆滞的望着他道:“我不嫁给你,我要嫁给鱼鱼!”   怎么会这样?谢蕴清大惊。   而刚才还欢喜热闹的喜堂陡然安静了下来,他慌忙回头看去,高座之上母亲的面容开始模糊不清,小妹也不见了!   所有人都不见!   不对,他的小姑娘还在!   谢蕴清顺着手中的喜绸看去,然后喜绸的另一头伶仃落在地上,对面空无一人。   剧痛自心头袭来,谢蕴清踉跄着几乎站立不住。   他大喊:“妧妧!母亲!小妹!”   红色的喜堂依旧通红一片,却毫无喜气。   不,不是红,是血!到处都是血。   画面变换,谢蕴清看着眼前随行的护卫一个一个倒下,远处的山匪举着刀朝他们冲来。   奶娘与丫鬟护着他和母亲、小妹一路往后退去。   “夫人快跑!”   长刀插进那丫鬟的肚子,抽刀的瞬间鲜血喷了出来。   有血溅到了他脸上,谢蕴清僵硬地抬手摸了摸脸,刺眼的鲜血染入了他的指缝。   忽然,母亲将小妹塞到了他手中,“快跑!带着妹妹跑。”   谢蕴清看着还不会走路,不知害怕,只会冲着他咿呀笑着的小妹怔愣的站在原地。   母亲深深地看着他和小妹,直到山匪逼近才用力地推了他一把,“快跑啊!”   他如梦惊醒,抱着小妹撒腿就跑。   身后是刀剑刺入身体的声音,伴着母亲痛苦的叫喊声,如魔音一般传入他耳中。   谢蕴清顿住狂奔的身体。   “跑!别回头!”   母亲嘶声力竭的喊着,小小的谢蕴清死死的盯着地面,泪水夺眶而出,他不敢回头,咬紧牙关抱紧小妹往林子里跑去。   一直跑……一直跑……   夏云见开始起风了,回屋拿了条薄毯回到院中,准备替谢蕴清盖上。   哪知他才弯下腰,原本躺在躺椅上熟睡中的人却陡然睁开了眼,眸中是噬人的狠戾。   夏云手一抖,薄毯直接掉在了谢蕴清身上,他结巴道:“少、少爷。”   谢蕴清一言不发地看着他,眼中森冷噬骨的寒意渐渐消退,又恢复了一贯清冷懒怠的模样。   夏云重重地吐出一口气,悄摸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差点没吓死他。   谢蕴清掀开毯子起身往外走去,他此刻无法克制的想要立即见到苏语凝。   作者有话说:   感谢送出营养液的小天使:“ ”6瓶,“ccc643”2瓶,“选秀何时停”6瓶,“云舒”5瓶,“夏目怀里那只猫”1瓶,“”1瓶,“wink圆圆子”5瓶。   感谢送出地雷的小天使:“玄冬”。 第036章   苏菀烟来找苏语凝的时候, 她正斜斜地坐在软塌上,拿着拨浪鼓在逗安儿玩。   拨浪鼓敲出的“咚咚”声引的小家伙使瞪着小脚,圆鼓鼓的脸蛋儿较刚出生时又白嫩了许多, 小手塞在嘴里吮着, 不时发出咯咯的笑声, 他一笑苏语凝便也跟着一起笑。   苏语凝弯下身子看着他, 一双眼睛极亮,十分认真地咬着字道:“安儿要叫我阿姐,阿、姐。”   叶柔慈爱地看着一双儿女,女儿稚气的模样, 让她忍不住笑道:“安儿可还不会说话呢。”   苏语凝并不在意道:“我慢慢教, 安儿一定能学会的。”   她小心翼翼的用鼻尖轻碰了碰安儿的鼻尖,软声道:“安儿别急, 咱们慢慢学。”   叶柔见她说的有模有样,轮到自己的时候却连多写一页字都能委屈半日,于是打趣道:“那你爹教你背书临字,你怎么还总不愿意?”   苏语凝撇了撇嘴,“爹爹凶。”   她才不承认是自己贪玩。   叶柔掩嘴轻笑, 要是让苏谕齐知道宝贝女儿竟然嫌弃他凶, 定会气闷得连饭都吃不下。   这时, 采薇挑帘带着苏菀烟走了进来。   苏语凝欢喜道:“三姐姐。”   “妧妧, 大伯母。”苏菀烟端着托盘上前柔声道,“我特意炖了竹笋乳鸽汤, 让大伯母补身子。”   叶柔接过汤盅让采薇拿了杌子来给她坐, 笑道:“烟姐儿有心了。”   苏菀烟抿唇一笑。   叶柔见她神色郁郁, 想必贺家之事对她还是有不小的打击, 于是安慰道:“这种事早知道比晚知道的好, 起码咱们不会入了那苦海去。”   苏菀烟打起精神道:“大伯母说的是。”   苏语凝放下了拨浪鼓,好奇地问道:“什么事啊?”   叶柔摇头道:“没什么。”   她不想让女儿知道这些乌七八糟的事,也没有人特意在她面前提起,所以她并不知晓。   苏语凝噘了噘嘴,还想再问的时候,苏菀烟对叶柔道:“大伯母,我想让妧妧陪我出府散散心,买些胭脂水粉。”   见女儿的心思不再放在刚才的问题之上,面上直流露着“想去”的期盼,叶柔想了想道:“那就去走走吧。”   苏菀烟带着苏语凝到脂粉铺子随意买了些东西后就带着她往婺水巷的小茶楼走去。   “妧妧走得也累了吧,我们去前面茶楼歇歇脚。”苏菀烟唇角微翘,对苏语凝说话也是和风细雨的,就像是个好姐姐。   走入茶楼,苏语凝就摘了头上的帷帽,左右看了看。   苏菀烟正欲带着她往楼上去,苏语凝却忽然拉住了她的袖子,小声道:“三姐姐,我们换处地方吧。”   苏菀烟不解,“怎么就要走了?”她往二楼处看了看,指着坐在凭栏处的男人对苏语凝道:“你瞧,那人不是谢大公子吗?”   苏语凝点点头,她一进来就见到了,可是她答应了鱼鱼……还是趁清清没发现她之前快走。   可苏语凝走到哪里会是他谢蕴清发现不了的。   他看见小姑娘摘下帷帽好奇地东张西望,在看到他的时候分明眼眸都亮了起来,可却不想她欢喜之后竟是要走。   先头梦里的情形还历历在目,而他的小姑娘竟如梦中一般……要扔下他。   夏云看到谢蕴清忽然弯眼笑了一下,顿时心惊肉跳起来。   “妧妧。”谢蕴清的声音自上传了下来。   苏语凝拉着苏菀烟往外扯的动作一顿,凝着小脸好似是在纠结到底该回头还是装做没有听见。   谢蕴清的眉眼彻底冷了下来,他原本还抱了一丝或许是他想多了的可能,可惜不是,他的小姑娘竟然真的在躲他!   发生了什么?   就在苏语凝犹豫不决的时候,谢蕴清已经朝楼梯处走了过来。   听到竹杖点地的声音,以及并不平稳的脚步声,苏语凝终于忍不住担忧地朝他看去。   楼梯很高,谢蕴清的每一步都让苏语凝心颤了颤,她往边上看了看,刚才还在他身旁的夏云已经不见了身影,她急道:“清清你小心一些。”   谢蕴清停下来看她,浅笑道:“我走不动了,妧妧上来好不好?”   语调依然清朗温润,听不出一点不虞。   苏语凝不再犹豫,扶着楼梯的木栏小跑了上去,看着她翩跹的裙摆,谢蕴清眸中终于复暖。   无论是因为什么,他原谅她这一次。   两人之间错着一级台阶,谢蕴清本就高出她许多,现下苏语凝需要仰起脑袋才能注视他。   “夏云呢,怎的又不见了?”苏语凝纤细的柳眉紧颦,有些生气地道:“总是照顾不好你,该罚。”   小姑娘大多时候都极乖巧,软糯的让人满心生怜。而像这般带着些娇蛮,为他出头的样子,谢蕴清也极爱看,他笑道:“许是又跑哪里躲懒去了。”   “都别站着了,坐下聊吧。”说话间,苏菀烟自楼梯走了上来。   落了座,苏语凝悄悄咬了咬唇,抱着些侥幸想:只坐一会儿,鱼鱼应该不会知道吧。   谢蕴清将她的小情绪都看在眼里,面色平常道:“平时二弟也常会来这里,说不定等会还能碰到他。”   谢蕴清是胡乱说的,他只是想知道小姑娘是为了什么要躲着他。   没想到一测就中了。   苏语凝听了他的话错愕地微微张开嘴,心里又慌又乱。   谢蕴清垂了垂眼睫,果然是因为谢予安,那日他带走了妧妧,对她说了什么?   “三姐姐,我想回去了。”苏语凝又一次说道。   如果让清清知道了她答应鱼鱼的那件事,他一定会很难过的,苏语凝害怕他知道。   这下连苏菀烟都觉出了不对味来,往日这傻子看到谢蕴清不都是十分高兴的,今天却怎么硬是要走。   在一旁的月儿虽然也是不明所以,但她却乐得如此,在苏语凝说要走的时候就将人搀扶了起来。   “妧妧……要走了?”谢蕴清的声音很低,带着迟疑,看向她的目光就好像是被抛弃了一样。   直看得苏语凝心里难受了起来,像被什么抓着一揪一揪的,她霎时就绷不住了,眼眶一点点就红了出来,“我……”   谢蕴清只能猜个七七八八,但起码他能肯定的是小姑娘不是主动想要躲开他的。   那就好……否则他恐怕会失了控。   “差点忘了,妧妧一定是出来久了记挂幼弟了。”谢蕴清对她笑了笑,声音又恢复轻松。   苏语凝愣了愣,抿着唇像是做了坏事的孩子一样,心虚地点点头。   谢蕴清温和道:“那妧妧就快回去吧。”   她都那么坏了,可是清清却还在替她考虑,苏语凝难受的快要喘不上气来,拉着月儿几乎是仓皇地跑下了楼。   苏菀烟见人下了楼才对谢蕴清道:“你也看到了,人我给你带出来了,是她不愿意见你。”   见他还是面不改色的样子,苏菀烟皱起眉道:“时间已经不多了,你就一点都不着急?”   聒噪的声音让谢蕴清皱起眉,他从袖中拿出一个小瓷瓶,放到桌上轻轻往前一推。   苏菀烟问:“这是什么?”   “欢宜散。”谢蕴清用最平静斯文的声音说着最让人心慌的话,“怎么用……不必我告诉你吧。”   苏菀烟看着那个瓷瓶,羞耻涌上心头,血液倒冲入脑,声音发颤,“你想让我……自毁清白。”   谢蕴清睥了她一眼,“你难道还想顶着什么好名声嫁给谢予安。”   谢蕴清话语里的轻慢让她难堪愤怒至极,他要保住苏语凝的名声,就要毁了她的名声!   “我如果不答应呢?”苏菀烟用力攥紧了手心,“你可别忘了,到时候竹篮打水一场空的可不止是我!”   谢蕴清唇角轻勾,浮上浅浅的一层笑,“你不会认为贺敬之是真的弄大了那个妓子的肚子吧?”   苏菀烟脸色一变。   谢蕴清拿着瓷瓶站起了身,“他要是知道是你和谢予安在背后阴的他,怕是不能甘休。”   他在威胁她!   苏菀烟死死咬着牙,“把东西放下!”   “嗒”的一声,瓷瓶的底边落在了桌子上,发出了不大不小的一声响。   苏菀烟一把抓起瓷瓶,起身头也不回地下了楼。   在一旁“躲懒”的夏云终于又出现了。   他低声道:“少爷,这位三姑娘看起来未必会乖乖照做。”   谢蕴清道:“她若是肯自己来,还能不至于闹得太难看,若是不肯……那可就不好说了。”   “贺敬之那边再缓几日吧。”   夏云以为他是要给苏菀烟时间,不料又听他道:“再过几日就是妧妧的及笄礼,不可毁了。”   ……   谢予安这些日子都在忙着织造坊的事,宫里急要一批云锦,整个织造坊的绣娘都在没日没夜的赶制。   他也是好不容才抽出身来了趟苏府。   月儿端了茶上来,“二公子请慢用。”   谢予安轻呷了一口,放下茶盏歉疚道:“妧妧,明日你的及笄礼我恐怕赶不及来观礼了。”   苏语凝虽然略有些失望,但也懂事的点了点头,“没关系的,你去忙。”   谢予安松了口气,还以为她会跟自己闹,见她如此乖巧,他又道:“明日夜里正巧有灯彩,我陪你去看灯彩如何?”   灯彩是江宁的特色,以往都是每年的岁节才会有灯车游街,而今朝中御史大夫下来巡查,祖父才决定提前了灯彩,好一展江宁的特色风俗,又正巧与妧妧的及笄礼是同一日。   苏语凝正用瓷勺舀着碗中的玫瑰卤子,闻言眸光黯然了几许,要是能让清清也去就好了。   谢予安见她光一下一下搅动着勺子也不吃,卷翘的羽睫之下是无甚光彩的眸子。   “刚才不是还好好的,怎么又不高兴了?”谢予安笑问:“是才回过神,想起来要生我的气?”   苏语凝动了动嘴,没有说话,只是神色怅然。   “妧妧。”谢予安有些失了耐心,扳过她的肩头,苏语凝抬起眼怔怔地看着他,谢予安叹气道:“明天夜里我一定带你去看灯彩,乖些,别不开心?”   苏语凝反反复复的挣扎了许久,终于试探地问道:“可以叫上清清吗?”   一旁的月儿暗道不好,小姐怎么又提起大少爷了。   果然谢予安脸色一沉,眼中瞬间覆满冰霜,亏他以为她是在为明日他不能参加她的及笄礼而不开心,原来她心里惦记的还是谢蕴清。   他怒极喝道:“不要在我面前提他。”   苏语凝心口一颤,她想问他和清清到底怎么了,可是看着谢予安盛怒的面容她又怯怯的不敢再问。   茶水已经微凉,谢予安端起来一口气灌下,将茶盏重重搁下后起身道:“明日夜里我在白石桥下等你。”   风吹在身上阵阵发凉,苏语凝眨眨酸涩的眼眶,她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三人不能像从前一样了。   翌日清晨。   谢蕴清将准备好要送与小姑娘的及笄之礼放入袖中,正欲往外走去,一瞥眼就看见夏云匆匆忙忙地自院中跑了进来,跨过门槛的时候甚至还被绊了一跤。   谢蕴清笑骂:“何事要你这样着急?”   “少爷。”夏云大口喘着气:“林俞轩让汪殳来传话,说是查到当年那群山匪的踪迹了。”   谢蕴清顿时收敛笑容,甩袖阔步而出。   苏府上下都在操持着苏语凝的及笄礼。   叶柔亲自来了棠梨院替苏语凝沐浴梳发,她抚着女儿的青丝柔声道:“妧妧往后就是大姑娘了。”   过了及笄礼,等开了年妧妧就要出嫁了,想到此叶柔心里就酸涩起来。   苏语凝透过铜镜看着母亲,神色娇憨道:“我早就长大了。”   叶柔笑着点点头,“快到吉时了,走吧。”   厅堂里,二房和三房的夫人都早早在了,连同出嫁的大姐苏妡竹以及苏悠都回来了。   叶柔和苏谕齐亲迎客入内观礼。   由顾氏来为苏语凝插笄,赞者则由苏菀烟来做。   开礼,苏语凝紧张地捏了捏手指,按照方嬷嬷此前教她的,走到厅间向众宾客行揖礼,然后坐到笄者席上等苏菀烟为她梳发。   苏语凝往观礼席上看去,睁着乌溜溜的眼睛在席上找了一圈后失望地垂下了眼,清清也没有来。   顾氏为她挽好发笄,插好发簪,见她未动,轻声提醒她接下来该一拜了。   苏语凝回过神来,按照流程行完礼才魂不守舍的离开了厅堂。   叶柔和苏谕齐则继续在前厅接待宾客。   月儿跟在苏语凝身旁,见她情绪低落,关切问道:“小姐怎么好似不高兴?”   苏语凝咬着唇,难过的说不出话来,良久才磕磕绊绊道:“清清没有来,他定是因为那日的事生气了。”   月儿是贴身伺候苏语凝的人,每日都能看到她的变化,以前小姐总是做什么都高高兴兴的,可不知打什么时候开始,小姐就再也不向从前那样无忧无虑了,这一切好似都是因为谢家两位公子……而更多的是因为大公子。   昨日二公子说来不了的时候,她都没有像现在这般的难过。   月儿知道自己不该有这样的念头,但她还是控制不住地想:小姐嫁给二公子真的能开心吗?   月儿好说歹说的哄了许久才让苏语凝不再乱想,将她带去了戏台子处看戏。   戏台子上的伶人桌着红色戏服,唱着一拜天地的戏,苏语凝被他们的拱手做揖的动作给吸引了目光,认认真真地看着戏。   等到日落西山,苏语凝才在月儿的提醒下出了府。   等她们到白石桥的时候,天色已经黑成了墨,街上却是灯火通明,行人摩肩接踵,都是等着看灯彩的,苏语凝被拥挤的人潮挤到了桥下的一颗大树旁。   她垫着脚张望,噘嘴问月儿,“鱼鱼怎么还没有来?”   她往身后看了看,只见不远处的河堤边有人走来,苏语凝提高手里的灯笼眯起眼眸看去,忽然高兴地大声叫了出来,“清清!”   作者有话说:   天凉了,明天就退亲吧。   感谢送出营养液的小天使:“小雨”10瓶,“微雨”5瓶,“”10瓶,“起名废”6瓶,“云歆昕”1瓶,“采采”20瓶,“十七”1瓶,么哒~ 第037章   谢蕴清让夏云不必再往前推, 他眯眸看向月影华灯之下,小姑娘皎皎立于那处,眸若星闪, 雪肌莹润无瑕, 女子及笄礼之后还是会将发髻梳回原来的样式, 谢蕴清遗憾自己错过了她的笄礼。   忽见她粉唇轻噘起, 顾盼四周像是在寻谁,谢蕴清就是再不愿意也需接受……她此刻在等的人不是他。   但他想知道小姑娘见到他时会是怎生的一副模样,若是与那日在茶楼相似,那就是真教他伤心了。   他看到目光已经从他这处略过的小姑娘又转回头来, 黑溜溜映着光影的眸子睁的又大又亮, 脚尖轻轻一垫,没有一点犹豫就朝他而来了。   “清清!”   短促的一句, 让谢蕴清的心口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启唇对夏云道:“推我过去。”   突如其来的欢喜让苏语凝将答应了谢予安的事都抛到了脑后。   看着转眼就已经在自己跟前的人儿,谢蕴清扬唇笑道:“跑那么急做什么?”   “你今日为什么都没来?”话一问出口,苏语凝就委屈了起来,扁起嘴, 柳眉轻轻蹙着, 眼中的光也晃了起来, 楚楚可怜。   “是我不好, 有事耽搁了。”谢蕴清看着她认真的道歉,“妧妧能原谅我吗?”   苏语凝吸了吸鼻子。   谢蕴清道:“罚我也行。”   “我不罚你。”小声儿细软软的, “见着你我就又高兴了。”   谢蕴清以为自己算得上能说会道, 却不及小姑娘的半分嘴甜会哄人, 怕是吃了蜜。   “我以为……妧妧又要像上回一样躲我了。”他是笑着说的, 可言语中的落寞却表露无遗。   苏语凝将嘴一闭, 心虚地眨眨眼望着他,原来清清看出来了……   她不知该如何对他说,思来想去只能让自己想到的空子说了出来,“等我和鱼鱼成亲了,我们就能常常见面了。”   谢蕴清脸上的笑一僵,清隽的面容寡淡了下来。   苏语凝歪头想了想,“你别急,应该很快了,昨日母亲还让我试过了婚服。”   夏云只觉得脑瓜子一阵阵的发懵,猛地吸了一口凉气,四姑娘这是要触一下少爷的底线在哪里吗!   谢蕴清的声音忽轻了下来,眸中晦暗莫测,“妧妧在期待?”   看到苏语凝点头,夏云差点就给跪下了。   期待?她竟然在期待与谢予安的婚事。   谢蕴清慢慢地闭了闭眼,片刻后才缓缓睁开,他怕自己眼底的戾气会吓到她。   他刻意掩藏了情绪,苏语凝并未觉察到,小嘴还在张张合合的滔滔不绝,还将今日看得那出戏讲给了他听。   末了,她嘴里念着“一拜天地”然后学着戏里的姿势弯下了腰,又俏皮地侧首看着谢蕴清,问道:“是这样吗?”   谢蕴清望着她灵动的眼眸,双手死死扣着轮椅的扶手,手指绷的泛白,喉骨艰难地滚动,从来没有什么能比现在这一幕更刺痛他的眼。   “就要成亲了,妧妧……高兴吗?”   “嗯!”成了亲就能常常见到清清了,她自然高兴了。她一定会想办法让清清跟鱼鱼和好的。   谢蕴清却如同被抽了魂魄,看着她的笑颜直发怔。   他竟从来没有问过她是不是高兴,她原来一直在期盼着穿上嫁衣出嫁的那日,只是那人不是他……喜绸的那一头,终究是空的!   谢蕴清垂着眸,像是被什么死死的压抑着一般,那种绝望几乎要将他吞噬。   不说夏云,就连月儿看了都心惊。   “清清,你怎么了?”苏语凝终于后知后觉地问。   半晌,谢蕴清才抬起了眼,唇畔笑意浅浅已然恢复常态,“今日虽然来不及参加你的及笄礼,礼物却是准备好了的。”   苏语凝眼睛慢慢亮起来,“是什么?”   谢蕴清深深地看着她,“妧妧下来些。”   苏语凝听话地半屈下身子,谢蕴清看着她竟在咫尺的脸颊发愣,良久才从袖中拿出他早早就准备好了的鎏金玉蝶戏花簪。   他捏着簪子在指尖摩挲了一瞬才轻拢衣袂,将花簪插入她的发间,他目光坚定,可白玉的手却在颤抖。   月儿失声捂着嘴,大公子为小姐插发簪……那是夫妻之间才能做的事啊!   谢蕴清又将她散落肩头的发拢至耳后,半晌才暗哑着声音道:“好了。”   苏语凝自己看不到,于是问他,“好看吗?”   谢蕴清的声音愈发清淡,“好看。”   月儿忙拉着苏语凝退开了两步道:“小姐,二公子想必就快来了,我们还是去桥下等吧。”   苏语凝虽然不舍,但也只能道:“清清,我要走了。”   谢蕴清目光划过她的眉眼,以及她身后的灯火阑珊,而他身后只有无尽的黑暗,半晌过后,他才似寻常般温声道:“去吧。”   谢蕴清一瞬不瞬地看着苏语凝的背影,空气似乎凝结了一般。   夏云站在他身后看不见他此刻神情,直到过了许久,异常凉薄的声音才传来,“走吧。”   苏语凝摸着头上的发簪,笑眯眯地问月儿:“是不是特别好看?”   月儿心里乱作一团,她小声道:“小姐还是先把簪子摘下来吧。”   “若是让二公子看见了……”   “让我看见又怎么了?”沉如寒冰的声音骤然响起。   月儿呼吸一窒,脑中瞬间就空白了一片。   “鱼鱼,你终于来了。”苏语凝此刻已经没有了之前的低落,笑盈盈的叫他。   谢予安眼中布着血丝,死死地盯着她头上的发簪,他放下正事匆忙赶来,连饭都来不及吃一口,她就是这样回报他的!   她竟然让谢蕴清替她簪发,谁娶她,对她来说恐怕根本没有任何区别吧。   苏语凝对上他骇人目光,害怕地后退了一步,又鼓起勇气去拉他的手,“鱼鱼……”   谢予安按住她的手一把拂开,一字一句砸在她身上,“你就连我的名字……到现在都还叫不清。”   他竟然还真的指望一个傻子能懂得情爱,到底谁更傻。   谢予安无比失望的样子让苏语凝倏的红了眼,摇摇头想解释,“不是的……”   谢予安却根本不想再听她说任何的话,拂袖便走。   月儿追了上去,慌忙道:“二公子,不是你想得那样。”   “滚开!”   苏语凝看着他的背影,无措地摇着头,语无伦次道:“不是的,我叫得清楚……你叫谢予安。”   可是前面的人早就已经听不见了。   城南的百花戏楼里出得都是名角,常常是座无虚席,来听戏的人多,来消遣的自然也不在少数。   除去正儿八经唱戏的,还有不少就只是会摆弄两句,但模样好,是养着专门供客人玩弄的。   几个身娇腰软姿色娇丽的姑娘凑在一起笑语,其中一个着轻纱的女子声音娇滴滴的能掐出水来,抬着一双含水的眼眸往二楼瞧,“那位公子好似是个生面孔。”她手里的团扇轻摇,心思微荡,遗憾道:“怎么就只是看戏。”   有人笑着推她:“怎的?又忍不住了?”   “那桌可是交待过不准人打扰的,你就省省吧,留着到别处□□去。”   “我便是要试一试。”那姑娘摇着团扇身姿袅袅的朝二楼走去。   不想还不得靠近就被一脸刻板的夏云向赶苍蝇似的赶走了,气得她直跺脚,又不甘心的朝内看了一眼。   男子的身形半显在纱幔下,只见他懒怠的靠在凭几上,骨节分明的手提着酒壶,稍一倾,水酒就顺着壶嘴落成了线,他端起酒杯一口饮下,凉薄的双眸微眯起,再配上那过分俊美的皮囊,可谓占尽风流。   林俞轩陪着一歇不停的喝了不知多少的酒,终于忍不住了,“少卿,我实在是喝不下了。”   谢蕴清放下手里的杯盏,玉扇轻敲在桌沿上,斜眼朝他看去。   “成成成,我今日就当是舍命陪君子了。”林俞轩认命的拿起酒壶自己倒酒。   谢蕴清嗤笑了声,指尖划着杯盏的沿口轻转,酒喝得越多他脑子里就越清醒。   他垂眸看着楼下的戏台子,台子中央的戏子唱得竟然还是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的戏码,薄唇抿出一道极淡的笑,神色荒凉至极。   “他怎么会在这里!”   林俞轩正埋头倒酒,却听到谢蕴清的声音勃然一变。   他看着楼下的人,眼中的凌厉和盛怒已然就快压制不住。   谢予安怎么会在这里,他不是应该陪着妧妧在看灯!   他在这里,那妧妧在哪里?   谢蕴清豁然起身,眼底是遍布的阴霾,朝林俞轩说了句“我先走。”便快步往外走去。   随着眼梢一瞥,他又顿在了原地,那怯生生站在戏楼外想进又不敢进的人不正是苏语凝。   此刻,谢蕴清的心情已经不足以用愤怒来形容了,眼里的冷意相较三尺寒冰还要冻人。   他就不该心软犹豫,小姑娘不懂他便该帮她做出正确的选择,就算是毁了她的期待与欢喜,他也不会再放手。   “小姐,我们还是走吧!”月儿拉着苏语凝面露哀求。   苏语凝往里面看了看,她看到谢予安进去了,可是现在却找不到人了,她想告诉他自己是可以叫得清他的名字的。   戏楼内接客的伙计看着两人探头探脑的样子,上前道:“二位姑娘是来看戏的?”   苏语凝看着他犹豫片刻后道:“我来找人。”   “找人?”那伙计抱胸睨了她一眼,将人往外哄,“快走快走,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人。”   苏语凝没想到他会忽然赶人,她往后一退半只脚就踩在了石阶外,整个人失了平衡往后仰去。   “小姐!”月儿惊呼。   苏语凝惊骇地瞪大了眼睛,紧接着手臂一紧她后仰的身子又被人拉了回去,直直地扑在了那人的胸前。   正欲抬头,后脑勺却被对方按住,眼前一片漆黑,苏语凝心中一慌,就听那人道:“是我。”   谢蕴清声音温和带着安慰,而看向那伙计的目光却冰冷瘆人,让人头皮发紧,只有怀里的人丝毫不觉罢了。   苏语凝分辨出他的声音,愣了许久,小手才攀上他的衣襟,细软的嗓音染上了哭腔:“清清。”   伙计一看是刚才出手阔绰的公子,立马堆了笑脸,“哎呦,小的不知道这位姑娘是来找公子你的,多有冒犯,还请公子不要怪罪。”   谢蕴清朝夏云看了一眼,随即揽过怀里的人往外走去。   月儿咬咬牙,紧跟在了后面。   起初还是繁星缀满的夜空不知何时已经乌云遮月了,像是要下雨。   游灯的灯车走在主街,人也都到那处去了,此刻小道上几乎不见人影。   夜风吹起谢蕴清的衣袂,墨发卷着他的发带,眉目间肃冷清洌,远处天边毫无征兆地砸下一道闷雷,怀里的人瑟缩着躲了躲。   这会儿倒是知道怕了,他竟不知道她的胆子什么时候如此大了,竟敢这样追过来。   谢蕴清眼底沉着怒,却将人揽得更紧了些。   又走出一段,谢蕴清终于松开了压着她脑袋的手。   苏语凝从他怀里仰起头,头发乱乱的,眼眶不知何时变得又红又湿,眼睑处挂着晶莹剔透的泪珠。   “怎么哭了?”谢蕴清慌了神,一点点擦掉她的眼泪。   可她眼泪却越掉越凶,抽噎着喃喃道:“清清……我不想嫁给鱼鱼了。”   苏语凝用手背胡乱擦着眼泪却,将小脸擦的一片通红,鱼鱼真的太坏了,她已经很努力很努力地听他的话了,可他却还是这样。   她刚才一直在后面追他喊他,他也不理,她被人推他也不来救她,她很怕的时候,他都不在。   她不想再原谅他了,也不想跟他一辈子在一起了。   谢蕴清被她哭得心都疼了,“嘘,别哭,不嫁……妧妧不嫁他。”   月儿在一旁听得心惊肉跳,不嫁?怎么个不嫁法?   又是“轰隆”一声惊雷,吓得苏语凝连哭都忘了,捂着耳朵钻进了谢蕴清怀中。   谢蕴清抚着她的发顶,过了许久才缓声道:“不嫁他,妧妧嫁给我好不好?”   风越刮越大,山雨欲来的压抑感让人喘不上气。   谢蕴清却只是护了她在怀里,极有耐心的等着她的回答。   其实,即便她说不好……也没有用了。   苏语凝仰起迷惘的小脸,“可以吗?可母亲和爹爹说过……”   “可以。”谢蕴清截了她的话头,怎么不可以,“妧妧什么都不用想,一切有我。”   雷声越逼越近,可苏语凝的心却渐渐安定了下来。   她忽然垫起脚凑在了谢蕴清眼前,看着他的嘴巴,又凑近了些,然后用力吸了吸鼻子,皱眉道:“你喝酒了。”   自从上回乞巧节喝醉又被吓到了之后她就尤其讨厌酒。   望着她纯澈的双眼,谢蕴清哑然失笑,将自己脑中灼热的念头压了下去,道:“往后再也不喝了。”   这出青梅竹马的戏,又能继续唱下去了。   ……   距及笄礼那日过去已经有小半月了,月儿日日都是心惊胆战的。   她也能看得出二公子不是良配,他从来没有真的花心思去待过小姐……可这亲事就在眼前了,她想不出大公子到底要做什么。   看着在院中逗着小狗玩,半点心事都没有的苏语凝,月儿叹了口气,小姐当真就那么相信大公子?   冬至这日正好也是苏老夫人的诞辰寿宴。   谢家自然也是要去祝寿的,一早顾氏就派人来请了。   夏云看到谢蕴清从多宝阁上拿出了一个描金雕花的木盒,从盒子里拿出了一块羊脂玉的平安扣,犹豫了一瞬之后,放入了衣襟内。   在府外并没有看到谢予安的身影,谢蕴清问道:“二弟不去吗?”   顾氏道:“他先去布庄了,晚些会自己过去,我们先去,别管他。”   谢蕴清颔首上了马车。   而此刻苏府外早已被车马围的水泄不通,贺寿的人一茬接着一茬。   苏语凝以及苏家的众人早在一清早就去向苏老夫人请安祝寿了。   苏老夫人是信佛之人,日日烧香拜佛,苏语凝便想出要送她九十九卷自己手抄的金刚经。   苏语凝字写的慢,连着抄了一个多月才算抄完,连玩的时候都没有。   起初大家都不信她能坚持下来,毕竟平时苏谕齐要她写几个字都不容易,没曾想她竟真的做到了,在寿宴这日送上了九十九卷经书。   苏语凝让下人将经书抬了上来,恭恭敬敬道:“祝愿祖母福如东海水长流,寿比南山不老松。”   今日苏老夫人穿着一件暗绛色纹寿字的褙子,整套的金丝头满面,满脸喜气,神采飞扬,她招了苏语凝到身前,拉着她的手直夸,“我的乖孙女,妧妧有心了,抄了那么多手都该酸了吧。”   苏语凝甜甜一笑,“不酸,祖母喜欢我就高兴了。”   苏老夫人连声道:“喜欢,当然喜欢。”   叶柔抱着安儿笑道:“妧妧这回是真的用了心,平日里哪有这个定性肯坐下来写字,看来呀,她还是跟祖母最亲。”   苏老夫人听后心里别提有多么的熨贴和软了。   苏菀烟眼中闪过不甘,她送的万寿图也是花了一个多月时间才绣成的,怎么就不见祖母也如此的喜欢,说到底就是偏心罢了。   苏谕齐进来道:“母亲,宾客都来的差不多了。”   苏老夫人站起身道:“走,都随我出去。”   大厅内,宾客络绎不绝的进来祝贺。   谢蕴清坐在宾席上,苏语凝则站在苏老夫人身旁,除了不时的转着眼睛往他这处瞧来,调皮的冲他眨眨眼以外,算得上乖巧。   那一头,苏菀烟不慎打翻了茶盏在身上,她懊恼地对着苏语凝道:“妧妧可否陪我去换件衣裳?”   苏语凝没有多想就跟着去了。   两人走过抄手游廊,苏语凝道:“三姐姐,这不是去清竹院的方向。”   苏菀烟解释道:“去清竹院太远了,祖母还在等着我们过去呢……我在瞻月楼的暖阁里也留了衣裳,就去那里换吧。”   苏菀烟说着朝春茵使了个眼色,春茵咬咬唇偷偷地转身离开。   苏菀烟将苏语凝带到了瞻月楼的一间屋子内,又给她沏了盏茶,道:“妧妧就在这里等我吧。”   苏语凝点点头。   苏菀烟看着她,“怎么不喝茶。”   苏语凝道:“三姐姐,我不渴。”   苏菀烟语气有些僵硬:“这是大哥才带回来的老枞水仙,你……不尝尝?”   苏语凝看着清透澄明的茶汤,一时也觉得有些渴了,端起来咕咚咕咚喝了下去。   苏菀烟心口微提,连呼吸都急促了起来,她神色恍惚道:“妧妧就在这儿等我吧。”   她快速走出屋子关上了门,用手捂住自己狂跳不止的心口。   小妹,对不起了,谢蕴清要让她自毁清白,她绝不会任人宰割的……那瓶欢宜散她已经全下到了茶里。   苏菀烟咬紧了牙关,狠下心走了出去。   春茵才跑出一段就看了在花园里缓慢散步的谢蕴清,她快步上去,急切道:“谢大公子,你在这里就太好了。“   谢蕴清疑惑地看向她,“怎么了?”   “四小姐她忽然身体不舒服。”   谢蕴清闻言眉头皱紧,焦急万分地问道:“她在哪里?”   春茵道:“您随我来。”   瞻月楼里,春茵指着一间屋子道:“四小姐就在里面,你快进去吧。”   谢蕴清看着她,“那你呢?”   春茵支支吾吾道:“我去找郎中。”   谢蕴清颔首,“那你快去吧。”   等谢蕴清进去,春茵才深吸一口气,脚步踉跄跑下了楼。   苏菀烟一把将她拉到边上,问:“如何?”   春茵紧张地双手交握,声音都在打颤,“已经进去了。”   “紧张什么!”苏菀烟骂她,“还不快去看看二公子来了没有!”   苏菀烟也紧张的不行,她现在已经是骑虎难下了,必须继续下去,苏语凝本就是个傻子,名声什么的,对一个傻子来说也根本就不重要,她必须狠下心来为自己考虑。   苏菀烟回到前院,谢予安已经到了,就独自站在一棵腊梅树下,神色漠然。   苏菀烟假装没有看到他,与春茵疾步从他面前走过,压低了声音,又确保他能听到,“你真的看到妧妧和大公子单独去了瞻月楼?还许久没有出来?”   春茵道:“正是。”   苏菀烟面露焦急,“快去瞧瞧。”   谢予安缓缓地抬起眼,一个跨步拦在了两人面前,眉心低压,“你说妧妧怎么了?”   苏菀烟诧异地看着他,小声惊呼,“二公子。”   谢予安太阳穴突突直跳,冷笑道:“她在哪里,带我过去。”   苏菀烟看着他骤变的脸色,吸了口气。   谢予安看着紧闭的屋门,双眸染的通红,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他们究竟在干些什么!   他咬牙冷笑,他已经受够了,抬起手用力的一把推开了门。   ……   苏菀烟本以为打开门,眼前看到的必然会是不堪入目的画面,她甚至已经告诉春茵,随时去请祖母过来。   可谁能告诉她,为什么大伯母也在,而苏语凝一点事也没有,正与两人相谈甚欢。   到底是怎么回事!   叶柔诧异地看着两人,“予安,烟姐儿?你们怎么过来了?”   谢予安一腔怒火就这么生生断在了心口,望着屋内的三人一时间怔在了原地。   他看向苏语凝,见她只是看了自己一眼就别开了头,竟是在与他置气的模样,他冷了她这些日子,看来她不知道自己错了哪里。   还是苏菀烟反应及时,她笑道:“我原本是想再边上的暖阁换衣裳的,也不知放在那里的衣裳什么时候被婢女拿了回去,只能又回了一样清竹院……出来时正巧遇见二公子在找妧妧,便与我一同过来了。”   苏菀烟看到谢蕴清似笑非笑的朝她看来,眼中的轻蔑让她如坠冰窟,他早就料到了……可妧妧确实吃了药,怎么会一点反应都没有……苏菀烟眼前一黑,药是假的!   叶柔不疑有他,起身笑道:“躲懒了这么久,得快些出去了。”   几人出了瞻月楼,谢蕴清从她身旁走过,目不斜视,淡道:“你好自为之。”   苏菀烟手脚冰凉。   苏府的园子与谢府的深幽曲折不同,大片的莲池,亭台错落有致,站于高台就能将整个园子的景色收入眼中。   谢蕴清望着早已枯萎凋谢,不见叶也不见花的莲池,对夏云道:“贺府来拜寿的人里似乎不见贺敬之,你便去点他一点吧。”   “是。”夏云应声后又道:“小的还是有一事想问。”   谢蕴清微抬了下颌。   夏云道:“少爷是如何肯定三姑娘会将药下到四姑娘身上的?”   “春冰薄,人心更薄……哪怕我不提醒,你以为她就不会自己想到这一步?”   夏云心想,确实,一开始苏菀烟就打着让少爷教唆四姑娘去提出退亲的主意,坐收渔人之利。   而且都到了这一步,她不可能放弃,最好的方法就是将脏水泼到少爷和四姑娘头上。   “与其让她想法子弄来药,到时候我们被动,不如我先将假的药给她。”   他和苏菀烟谁都不是好人,无非是他将她始终不敢想不敢做的事摆到了她面前,推了她一把。   谢蕴清眼中不起波澜,“我早就说过,她若自己来,就不用弄得太难看。”   夏云挠挠头,“可药是假的,她便是用在了二少爷身上,不也是起不到作用。”   谢蕴清忽然弯唇笑了笑,“你以为让人乱情的真的是药……不过是人心里的“欲”罢了。”   晚宴上觥筹交错,但苏菀烟却坐立难安,她想不到贺敬之竟然还有脸来。   她望着隔了好几桌的男人,心里紧张起来,谢蕴清会不会已经将事情告诉他了?   可看他神色平常的样子,苏菀烟又安慰自己想多了,何况两人已经退婚了,就算那妓子腹中的孩子不是他的,他们的亲事也不可能再议。   陈氏见苏菀烟心不在焉的样子,低声问道:“怎么了?”   苏菀烟摇摇头,“我没事,就是有点乏了,想先回去歇息了。”   陈氏点头道:“那你回去休息吧。”   前院热闹非凡,走进后院就一下子安静了下来,苏菀烟没有拿灯笼,借着月色往清竹院走去。   脑中还在忧虑接下来该怎么办,身子却从身后被人拥住,一股酒气扑鼻而来,苏菀烟大惊,未等她呼救一只手已经捂住了她的嘴,将她往小径边的竹林里拖去。   抓着她的人身量很高,是个男人,苏菀烟瞳孔放大,拼了命的去掰他的手,然而她根本抵不过那人的半分力道!   转眼她就被拖到了假山后,男人用力将她推在了假山上,背后的疼痛让她喘不过气来,她也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人。   “贱人!”贺敬之面容扭曲的看着她,“竟然敢在背后阴老子!我怎么想不到你竟然跟谢老二有一腿?嗯?”   他知道了!不仅知道是谢予安做的,还知道她和他的关系。   谢蕴清告诉她好自为之,她没想来的那么快,苏菀烟疯了一样的拍打贺敬之,指甲在他脸上抓出了血痕。   贺敬之脸色勃然一变,“你还敢打我。”   “不想嫁给我?看不上我?”贺敬之淬了一口,“我要是办了你,你看苏家会不会把你嫁给我。”   苏菀烟惊恐地瞪直了眼睛,瞬间泪流满面,盯着他用力的摇头。   所有人都在前院,没有人过来,她完了!   贺敬之拖着她随意找了一间屋子走进去,她拼命抓了门框却被贺敬之一把掼到了地上。   正因为此,她也摆脱了他的束缚,扯着嗓子呼救。   贺敬之抓住她的脚踝将她拖向自己。   “你找死!”   随着一声怒喝,贺敬之被一拳挥倒在了地上。   “你怎么样?”谢予安将苏菀烟扶起来,看着她仓皇惊骇,泪流满面,被欺了的模样,心中横生出戾气。   苏菀烟扑入他怀里,哭得浑身发颤,“你来了,还好你来了。”   贺敬之擦去唇角被打出来血迹,跌跌撞撞地起身,不敢置信的看着谢予安,“我把你当兄弟你就是这么对我的?弄我的未婚妻!”   谢予安皱眉,目光沉沉,“你冷静一点。”   贺敬之一脚踹翻了身旁的一张椅子。   巨大的动静终于引来了人,下人看到这样场景直接傻眼愣在了原地。   叶柔掺着苏老夫人赶了过来,看到屋内的三人状况,差点晕厥过去。   贺敬之指着抱在一起的两人道:“来得正好都来看看这对狗男女!”   苏菀烟衣衫凌乱,脆弱的好似被摧残过一般躲在谢予安怀里的样子已经叫在场的人都看了去,好在没有宾客在。   叶柔喘着粗气朝一旁的下人喝道:“贺公子吃多了酒,还不将人还不将人请去休息!”   几个家仆连拉带拽的把贺敬之带了出去。   送走所有宾客,苏府厅堂内鸦雀无声,只余苏谢两家的人在场,所有人的脸色都难看到了极点,谢予安与苏菀烟站在厅中,一个垂着头一言不发,一个只知道哭。   谢承盯着自己的儿子看了许久,暴怒喝道:“混帐东西!”他拿起苏老夫手边的拐杖就朝着谢予安的背脊打了过去。   极重的一棍,打得谢予安踉跄了一下,喉中溢出闷哼。   还欲再打第二棍的时候,顾氏扑上去抱住了谢承,惊喊道:“老爷,你别打了,有什么不能好好说的,你就是打死了他也解决不了问啊!”   苏谕齐是恨不得打死谢予安这个混帐东西,与他的女儿定了亲竟然还敢做出这种事来,他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苏菀烟扑通一声跪了下,“都是我的错,与二公子无关,是我的错。”   苏老夫人气得浑身颤抖,连心口都是急促的疼痛,将手里的佛珠就朝苏菀烟掼了过去,“你给我说清楚!”   一整串的佛珠砸在苏菀烟肩头,疼的她到抽一口气,她咬着唇,垂泪道:“孙女不孝,愿意自去庵堂出家为尼。”   谢予安忽然一掀衣摆跪了下来,“是我失德在先,我愿意对三姑娘负责。”   这事已经解释不清楚了,苏菀烟衣襟半解的在他怀里,哪怕不是他做的他也要认下,如果说是贺敬之做的……三人纠缠,那她就真的不用活了。   叶柔眼前一黑,脚下一软往后仰去,苏谕齐大惊立马扶住她,“柔儿!”   叶柔撑着他的手臂站起来,走到谢予安面前,颤抖着用手指着他痛斥道:“你怎么对得起妧妧!”   难怪早前他们两个同时出现在瞻月楼的时候神色那么奇怪,叶柔捂着心口,痛心的喘不上气,她的妧妧,她的女儿为什么要承受这些,谢予安就不是个东西!   她想不到自己从小看大的人还能看走了眼。   这时,挺着孕肚一直默不作声的苏悠走了上前,朝着两人就是一人一个耳光,直将两人打的头偏了过去。   她后悔啊!竟然给了这两个不要脸的机会!还伤妧妧的心,逼着她远离谢蕴清。   若妧妧真的跟谢予安成了亲,那就是她推她入的火坑。   陈氏看到女儿被打,也不敢帮,只跪下来朝苏老夫人求饶道:“母亲,现在事情已经发生了,怎么解决才是关键啊。”   苏谕齐看着跪地的两人,眉心狠狠皱起,果断道:“妧妧与谢家的亲事就此作废,聘礼细数退回。”   谢予安一直绷直的背脊终于在这一刻垮了下来,怔松过后是无尽的茫然,他终于解脱了,他想扯一下嘴角却根本扯不动。   挺好的,这样挺好,苏菀烟需要他,而妧妧……谢予安狠狠地闭了闭眼。   东边的宴息处,谢蕴清看着垂着脑袋似有所感的小姑娘,柔声道:“妧妧别害怕。”   作者有话说:   感谢送出营养液的小天使:“采采”12瓶,“一只小月亮”10瓶,“。 1h..”14瓶,“如何”3瓶,“乔”5瓶,“初心宅女”20瓶,“???”12瓶,“扶络”5瓶,“十七”1瓶。   感谢送出霸王票的小天使:“42078761”地雷*1、手榴弹*1,“谷”地雷*2,“julia5049”地雷*1。 第038章   苏语凝隐约能听到厅内传来的一两声怒喝, 可是听不真切讲得是什么。   她低声道:“清清,我想去看看。”她抬起头面露出疑惑,“是三姐姐和鱼鱼犯错了吗?”   谢蕴清抚着她的发, 轻“嗯”了一声, “他们是犯错了。”   “那会挨罚吗?”苏语凝捏了捏自己的手, 颦眉担心起来, 她犯错的时候爹爹就会打她手心,鱼鱼他们是不是也会挨打。   “犯了错自然是要挨罚的。”谢蕴清看着她紧紧攥成拳的小手,安抚道:“妧妧不必担心,不罚打手心。”   “那罚什么?”苏语凝睁圆了眼睛茫然问道。   谢蕴清笑了笑, “我猜, 苏伯父定是罚他不能娶妧妧了。”   他望着苏语凝的眼睛,稍顿了片刻才又接着道:“妧妧会伤心吗?”   其实并非所有事情都要根究清楚, 有时候不知道反而会更轻松。   但谢蕴清依然问了,这种想要知道她一切心思的卑劣行径……他改不掉了,尤其是在及笄礼那日尝过试图割舍的滋味之后,变得较从前更甚。   然而,“错愕, 失落, 茫然”这些表情他统统没有在苏语凝脸上看到。   苏语凝听了他的话后反而松了口气, 不是挨打就好, 小脑袋摇了摇:“不伤心。”   “你怎么忘了,咱们不是早都说好了, 不嫁给鱼鱼。”她细细地看着谢蕴清, 她记得以前清清的记性可好了。   谢蕴清愣了一下, 唇畔缓缓扬起一抹笑, 眉眼皆软。是啊, 他们早就说好了,是他糊涂了。   苏语凝弯着眼睛,朝他翘起唇角,“我嫁你。”   谢蕴清心头一颤,眼底的从容都化作了细碎的星光,甚至失态的想要在此刻就将她拥入怀里。   妧妧恐怕不知道这三个字对他意味着什么,他唾弃自己的手段和卑劣,他欺着小姑娘不懂,毁了她的亲事,却又不安的几次试探……   原来她是愿意的。   她的小姑娘笑着告诉他,嫁给他。   守在外面的夏云往花厅那处张望了一下,这边倒是和和美美,那一头可就指不定是怎样的腥风血雨了。   谢承还在试图挽回,苏谕齐手一摆,根本不想多言,“你不必再说。”   “是我对不起妧妧。”谢予安跪在地上低垂着头,声音异常沙哑。   苏谕齐终于忍无可忍,额头的青筋暴起,直指向他怒吼,“你还知道是你对不起她!”   妧妧性子执拗,认定了的事就能长长久久的记下去,他要怎么去告诉她婚事取消了,她该有多伤心!   顾氏不忍见儿子被骂,但此事是他们不占理,也只能任由苏谕齐出气,只是儿子是什么时候与苏菀烟纠缠在一起的……虽然闹的难看了点,但能就此让他与苏语凝的亲事作废,也不算是坏事。   顾氏道:“事已至此,我们还是先商谈接下来该如何。”   “我苏谕齐的女儿与你谢家已经没什么可谈的了,至于你们与二房的事,你们自己商讨。”苏谕齐无不痛心的看着自己的侄女,“我只说一句,三姐儿如果要进谢家,那就得在妧妧出嫁之后,否则,我决不同意!”   没人能欺了他女儿去。   苏菀烟脸色一白,要是苏语凝的婚事迟迟不定,那她岂不是一直不能入谢家的门,她这样子也不可能再嫁给别人了,难道要她就这么等下去。   “大伯父,一切都是我的错。”苏菀烟红肿着眼,跪走到苏老夫人跟前,攀扶上她的衣袍苦苦哀求道:“祖母,你就准我出家为尼吧。”   老夫人看着她牙齿咬进肉里,他们苏家怎么就出了这么个不知廉耻的东西,竟然勾搭自己的妹夫!   陈氏朝苏谕齐哭求道:“大哥,不能让烟儿出家啊,要是再拖下去……走漏了风声,烟儿的名节就难保了,往后她还怎么做人。”   陈氏朝苏二爷看过去,“老爷,你快说句话啊。”   苏二爷还久久不能回过神,看着泪流满面的女儿,到底是心痛大过愤怒,他对苏谕齐道:“大哥,这亲事确实不能再拖了。”   苏谕齐冷笑道:“你非要嫁?可以,那就分家吧。”   苏谕齐此话一出所有的人都不敢再吭声,分家?苏家的生意都是大房在操持,三房至少还有苏宣,只有二房是半样不管的,怎么分。   苏菀烟瘫坐在地上,陈氏忙去求叶柔,她的心肠最软,“大嫂。”   叶柔早已被寒透了心,别开眼对苏谕齐道:“我们走。”   谢蕴清正在与苏语凝说着话,见苏谕齐二人进来,眉心轻敛,起身道:“苏伯父,苏伯母。”   苏谕齐此刻看到谢家的人就火冒三丈,对谢蕴清也一样不会有好脸色,上前二话不说拉起苏语凝就要走。   “爹爹。”苏语凝忽然被拉了起来神色还有些愣愣的,下意识的朝谢蕴清伸手,要他拉住自己。   苏谕齐皱眉将她拉到了自己身边,沉着脸道:“妧妧,跟爹走。”   谢蕴清道:“伯父还请留步。”   苏谕齐回头看他,谢蕴清一手柱着杖,另一只手轻掀衣摆缓慢地跪了下来。   苏谕齐皱起眉,“你这是干什么?”   苏语凝一下就急了,他的腿怎么可以跪地,“清清你快起来。”   叶柔也颇为诧异地看着他,此事错在谢予安,不需要他来倒歉,他何须下跪?于是道:“你快起来。”PanPan   叶柔担忧的看向他的腿,目光瞥见他挂在腰间的平安扣,只觉得无比眼熟,这是……   叶柔眸光一闪,终于想了起来,在她震惊犹疑的目光之下,谢蕴清一字一句无比郑重的开口——   “伯父伯母,小侄心悦妧妧多年,贸然求娶却又不周,但从前未敢奢求,如今唯恐再有错过,实在不敢有半分耽搁……望伯父能将妧妧许配于我,从今往后,必将倾心相待,珍之重之,若有半分违背必遭天谴。”   苏谕齐惊的直退后了半步,紧盯着谢蕴清,脸色难看至极。   “你们谢家是真当苏家好欺负?”苏谕齐怒不可遏道:“你们两兄弟今天是要翻天了!”   他手一挥直接拂落了桌上的一盏热茶,茶盏碎了满地,溅起的碎瓷片划过谢蕴清的手背,冒了血珠出来。   “爹爹!”苏语凝用力地去拨苏谕齐的手,急得直跺脚,“你为什么要打清清?”   谢蕴清纹丝不动,跪得笔直,“小侄所言句句出自肺腑,廿年一刹,我对妧妧的心意从未更改,若是妧妧此刻欢喜无忧,我定将心意暗藏不扰她半分,而今……我唯愿自己能让她欢喜无忧。”   他脊梁压低,重重磕首,“望伯父成全。”   叶柔浑身一震,廿年一刹……从未更改……要如何的深情才能说出这样的话。   “又出什么事了?”苏老人闻声在丫鬟的搀扶下赶了过来,看着这屋里的情形,捂着心口直道造孽。   “蕴清!”顾氏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见谢蕴清跪在地上惊呼道:“你跪着做什么?快起来。”   苏谕齐眸光犀利,看了他良久,才冷声道:“我受不起你这一拜,也不会答应你,你起来吧。”   谢蕴清不卑不亢,“若伯父不答应,小侄便长跪不起。”   谢予安面色肃冷的在外头冷眼看着屋内的情形,他这头才被退亲,谢蕴清就立刻求娶,是早早就盼着这一日了吧!   苏语凝急红了眼,却又挣脱不开,只能摇着苏谕齐的手,“爹爹,清清腿疼,他的手也出血了,你让我去看看他。”   “妧妧,我没事。”谢蕴清朝她浅浅一笑,“时辰不早了,你也一定累了,早些去休息吧。”   闻言苏谕齐铁青的脸色才稍微好看了一点,冷哼道:“你愿意跪就跪着吧。”   说罢,就拉着苏语凝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叶柔神色复杂地朝谢蕴清看了一眼,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搀扶上苏老夫人道:“母亲,我扶你去歇息。”   苏老夫人摇头叹气,接二连三的变故让她仿佛一息间苍老了许多,连背脊都弯了下来。   屋内苏家人都散去,顾氏上前去扶谢蕴清,“快起来。”   谢蕴清拨开她的手,“母亲不必管我。”   顾氏就是猜也猜出他这么做是为了什么了,急怒道:“你是还嫌事情不够乱?非要在这时候提?”   谢承怒喘着气,看着他:“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谢蕴清语调平缓:“再知道不过了。”他轻抬眼皮,“十多年前就知道了。”   谢承身形一晃,用手撑在一方高几之上,恍惚之间仿佛当年之事又历历在目,愧疚铺天盖地的袭来,好半晌才道:“……随你。”   苏谕齐将妻女带去了书房。   他看着女儿,心里反复措辞之后才道:“妧妧,爹有事对你说。”   苏语凝眼睑垂泪,嗓子颤哑的厉害,“爹爹,我想先去看清清。”   她满脑子都是谢蕴清跪在冰冷的青砖地面上的样子,还有手上的血,不可以的……他的腿伤会受不了的,苏语凝想着,眼泪就吧嗒吧嗒掉了下来。   她泪眼模糊地看着苏谕齐:“爹爹别让他跪了。 ”   苏谕齐不想女儿满口提的竟然都是谢蕴清,丝毫没有过问谢予安的事。   “不是爹爹要他跪,是他自己要跪。”   这两个混球一个比一个出乎他的意料,谢蕴清竟还想用下跪来威胁他嫁女儿,简直是笑话。   苏语凝道:“那爹爹答应他,他就会起来的。”   “你可知他求的是什么?你放心,爹决不会再让你与谢家扯上关系。”苏谕齐只当苏语凝什么都不懂。   他的女儿就是一辈子不嫁人他也能养着她,让她永远欢喜无忧。   “我知道的。”苏语凝越是着急就越是语无伦次,磕磕绊绊道:“嫁给清清,不要嫁给鱼鱼。”   苏谕齐呆了眼,“妧妧不可胡说。”   “没有胡说。”苏语凝绞尽脑汁想要跟苏谕齐证明,“清清好,对我好,我要嫁给清清。”   叶柔身子都晃了晃,怎么会变成这样,到头来,阴差阳错,竟然是他们硬拆了鸳鸯,牵了一根错线。   她将女儿揽到怀里,安慰道:“妧妧别急,你爹爹是在考验他,只要过了考验就会让他起来了。”   苏语凝仰起迷茫的小脸,“那要考验多久?”   叶柔语窒了一瞬,朝苏谕齐看去,“妧妧问你呢。”   苏谕齐脸一黑,气恼妻子的胡乱应诺,他可没准备给什么考验,他压根儿就不会同意,与弟弟退了亲转而嫁给哥哥这成了什么?简直荒唐。   苏语凝将一双湿漉漉的雾眼转到了苏谕齐身上,眼巴巴地看着他,小声求道:“爹爹考验快些成吗?”   她真的很担心清清。   见女儿满心惦记着谢蕴清,苏谕齐是又气又不舍,反反复复了几次还是没能硬下心肠来,只能先不做表态,“你先去休息,爹爹会考虑的。”   叶柔拍了拍苏语凝的箭头,“听你爹的话,快去吧。”   方嬷嬷进来将人半哄半劝的拉了出去。   “柔儿,你怎么能与妧妧那么说,她不得听进去。”就算再恼火苏谕齐也不舍过多责备妻子,只是严肃了声音。   叶柔思绪恍惚地看向苏谕齐,“你有没有看到今日谢蕴清戴在身上的平安扣。”   苏谕齐皱眉想了一瞬,刚才谢蕴清跪地的时候,他似乎是看到他腰间有一块平安扣。   叶柔神色哀切,抬手拭了拭眼尾,“那是从前我与映凝口头说定两人亲事时送给她的……那时妧妧都还没出生,蕴清也就四岁的模样,他竟然到现在都还记得。”   他们从来没有顾虑过谢蕴清,连她也认为孩子还小不会记得那时的戏言,叶柔心口钝痛,那时的谢蕴清已经遭受了那样的变数,而他们却连最后一点希望都不给他,妧妧就是他的希望。   “当初我就不该听了你的,将妧妧许给谢予安。”叶柔抬手掩面,可她自己又何尝不是没有坚定下去。   苏谕齐沉默了下来,那时候谢蕴清亲眼目睹母亲遭人残害的画面,整个人都一蹶不振,而且连郎中都说他或许永远都站不起来,他怎么可能在那样的情况下还将女儿许给他。   苏谕齐还是冷静的,他思索一瞬后道:“妧妧从来也没有说过像今天这样要嫁给谢蕴清的话。”   他招了下人进来,“去将伺候小姐的月儿叫来。”   月儿垂着头走到书房内,屈膝道:“奴婢见过老爷,夫人。”   苏谕齐声色俱厉:“你日日与小姐在一起,却连她与谢蕴清之间的事都不知道?”   月儿心里一紧,直直地跪了下来,结巴道:“奴婢……”   “还不快说。”叶柔呵斥她。   月儿神色慌张,“大公子与小姐一直都恪守规矩……除了,除了有一回……”   苏谕齐脸色一变,胸口瞬间溢了怒火,“给我说清楚了。”   “乞巧节那日……”月儿万分紧张,断断续续的将事情说了出来。   “大少爷将小姐送回来之后,又在府外等了许久二少爷和三小姐才回来……小姐自那次之后就格外的依赖大公子,别的,就没了……”   夏云来找到她,告诉她若是老爷问起来就将此事如实告知,旁的一概不提……她起初还觉得不解,没想到变数来的那么快。   月儿咬唇,这么做小姐应该会高兴吧。   叶柔胸膛剧烈起伏,难怪,难怪妧妧那日哭得那么伤心,甚至第二日还发了烧,原来谢予安和苏菀烟早在那时就苟合在了一起!他们怎么敢将妧妧抛下!   作者有话说:   感谢送出营养液的小天使:“颜控也是要看眼缘的”5瓶,“ ”10瓶,“可乐味汤圆儿”1瓶,“哈啾~”1瓶,“飞奔的油菜”3瓶,“小读者”3瓶,“April”21瓶,“秦子胥”10瓶,“槐序望月”10瓶。   感谢送出霸王票的小天使:“颜控也是要看眼缘的”地雷*2,“中岛敦”手榴弹*1、地雷*3 第039章   夜风肃冷, 这一夜苏府数间屋子里的灯火都亮到了深夜,但却又一片寂静。   棠梨院里,方嬷嬷伺候了苏语凝睡下, 替她掖了掖衾被才叹着气走出了屋子。   一室安静, 皎皎月色透过窗隙照在白凝软腻的小脸上, 苏语凝缩在衾被下, 看似熟睡,可粉腮上的红晕却越来越重,纤长的羽睫颤的如同筛糠。   等到终于再也憋不住了的时候,苏语凝才长长吐出一口气, 倏地睁开了乌黑的眼眸。   她轻手轻脚地撑着身子坐起来, 芊芊指尖拨开纱帐,抿着唇往窗子外瞧了瞧, 方嬷嬷该睡了吧……   苏语凝掀开赤着足就下了地,冰凉的青砖地凉的她绻起了脚趾,趿拉上绣鞋,披上外裳,散着一头青丝就往外走去。   才推开门, 她就被冻人的凉风吹地缩紧了脖子, 微鼓起了脸颊显得有些气恼, 颦着柳眉想一瞬后返身回去拿了斗篷抱在怀里, 迎着风跑了出去。   院落里静悄悄的,苏语凝也不敢提灯, 就这么摸着黑往前院跑去, 抄手游廊下挂着灯笼她就松下肩头, 到了园子里一片漆黑的地方, 她就抓着斗篷半捂着脸, 大气也不敢出。   夏云看着远远跑来的人,瞪直了眼睛,“四姑娘,你怎么来了?”   垂眸跪在屋内的人闻声抬起了眼,已经过去了许久,谢蕴清依然跪的笔直,青衫下的身躯略显单薄却坚毅。   他看到苏语凝青丝微乱,斗篷也没有披上,而是抱在怀里,任由瘦弱的肩头露在风中,小口微微张着,短促地喘着气。   不等他开口,人已经迈过门槛跑到了他面前。   苏语凝蹲了下来,水雾雾的眼眸里满是担忧,“清清你冷不冷?”   她手忙脚乱的将斗篷抖开披他到身上,“我给你拿了斗篷来,你别怕。”   谢蕴清握住她的手,冰凉一片,一时间心疼惊怒俱有,眉心轻敛,“妧妧怎么过来了?”   他掀下身上的斗篷将苏语凝整个包裹了起来,又握着她的手揉搓了几下,柔声道:“我不冷。”   “我担心你。”苏语凝垂着头声音又小又轻。   很担心很担心,担心他腿疼,担心他冷。   小姑娘胆子那么小,却独自一人半夜偷跑出来,拿了斗篷也不知道自己先披上,一门心思的给他送来。   谢蕴清看了她许久,眸光越来越深,他放肆的将头抵在了她的颈窝处,声音低哑沉缓,又透着无可奈何的宠溺,“妧妧,你这样……”   让他怎么还能控制的住。   肩头一沉,苏语凝无措的愣在了原地,僵着细白的脖子也不敢乱动。   又见谢蕴清话还没说完就没了声音,立时就着急了起来,“你是不是太累了,我扶你起来,不跪了!”   她想用纤弱的身躯去撑起谢蕴清却不够力气,细软的嗓音已经带了哭腔,“清清。”   谢蕴清将她斗篷被拢紧了些,让她没法再将小手胡乱伸到他身上,这才抬起头安慰道:“我没事。”   苏语凝不信他,“不要跪了,你快起来好不好?”一双盈盈的美目里已经泛起了水光。   苏语凝伸手想要替他揉揉膝盖,可还不等她触到,一双玉手便已被谢蕴清拢到了掌中。   他自己都觉得丑陋的地方,如何能让妧妧碰到。   谢蕴清细细捏着她柔若无骨的手指,修剪圆整的的指甲上未然蔻色,透着淡淡的粉。   “我还要娶妧妧,怎么能起来?”谢蕴清看着她微微笑起来,他是心甘情愿跪在这里的。   苏语凝想也没想就道:“那要不不娶了。”   谢蕴清微拧了眉心,看着她没有说话。   苏语凝语气天真道:“反正我们现在这样也很好,也能常常见到,能一起玩,也不是一定要成亲对不对?”   她觉得自己说的很有道理,清清的腿比成亲重要多了,这么想着她还兀自点了点头,然后一脸认真地看着谢蕴清。   谢蕴清听着她这般清晰有据的条理,一时竟不知是该笑还是该愁了。   苏语凝被他乌黑直勾勾的眼神看得心里一慌,为什么她觉得清清现在好可怜,她每次不能陪小黄狗玩的时候,它就会露出这样的眼神。   “妧妧答应的要嫁我,就不做数了?”谢蕴清垂下了眸,眼睫遮住了他眼底光亮。   苏语凝从没见过他这样可怜受伤的模样,连连摆手道:“不是的。”   怎么办,清清好像要被她欺负哭了。   苏语凝语无伦次道;“我嫁的,不耍赖。”   “可我不想让你跪着,咱们再想想别的法子。”   “可是我等不及了。”谢蕴清抬起眼帘,眸光渐深,“妧妧,我等不及了。”   等不及娶她,等不及要与她相守。   苏语凝对着他灼人的目光忽然就愣住了。   谢蕴清抚着她的青丝,深幽的眸光滑过她的眉眼,琼鼻,菱唇……“妧妧,我很高兴,并且一点都不累,真的。”   苏语凝懵懵懂懂地看着他,但是既然清清高兴的话……苏语凝想了想,干脆拢着裙摆做坐到了地上,她拍了拍自己的肩,“那你累了就靠在我身上。”   “你别让我走,我要陪着你。”她看着他尤其认真的强调。   谢蕴清一颗心都快化了,他贴近苏语凝的颈侧,枕着她的青丝,沐浴过后的皂角香伴着悠悠的奶香萦绕在他鼻端。   谢蕴清轻环住她的身体,并未将重量压下去,反而是让她倾靠在自己身上。   手掌轻柔的抚拍在她的背脊上,哄着她闭眼。   “你冷吗?”苏语凝低了低头,只能看到谢蕴清的发顶和一点点耳朵。   过了一会儿,声音才传来,又轻又温醇,“不冷。”   苏语凝轻眯了眯眼睛,清清说话时呼出的气,弄的她痒极了。   背上是一下一下轻柔的抚拍,哭也哭过了,闹也闹过了,已经精疲力的苏语凝渐渐就觉得眼皮重了起来。   直到耳边的呼吸声逐渐平稳清浅下来,谢蕴清才慢慢抬起了头,用斗篷将人裹的只剩下脑袋,让她靠在自己怀中。   “把你的招子往外面放,看着些人。”   冷清的声音传来,夏云一个激灵,别开了眼。   谢蕴清眉眼不动,淡淡地开口道:“往中间站些,挡风。”   夏云苦着脸认命地挪了挪步子,若是少爷待他能有带待四姑娘的一成……不,半成!只要半成他就心满意足了。   一夜过去,谢蕴清的腿早已经没有了知觉,他抿紧了唇,面色苍白难看。   “少爷。”   夏云实在看不下去了,少爷现在虽然是装的腿瘸,但有旧疾却是真,跪一夜已是吃力,   还要让四姑娘这么靠着睡……再下去就又要变真瘸了。   可他才开口说了两字就被谢蕴清给打断。   “莫吵。”   谢蕴清看了眼即将破晓的天,仍然不舍得将怀里的人儿叫醒。   直到听见打鸣声,他才叫醒了酣睡的小姑娘。   苏语凝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迷迷糊糊地看了看四周,又扬起小脸盯着谢蕴清看了良久才回过神来。   “我怎么睡着了?”她手忙脚乱的撑起了自己的身体,她怎么还靠在了清清身上?   身上骤然一松,谢蕴清身形不稳的晃了晃,手掌撑地才勉强稳住。   他浅笑道:“我也想问妧妧怎么就睡着了?”   苏语凝脸一红,懊恼地咬着唇说不出话来。   谢蕴清看了看天色道:“妧妧若再不回去,方嬷嬷就该发现你不在屋里了。”   苏语凝这才着急忙活地起身,“爹爹一定也起了,我去找他。”她边说边往外跑,“让他准你起来。”   直到再也看不见苏语凝的身影,谢蕴清才收回目光哑然失笑。   ……   “爹爹!”   还未见到人,苏语凝的声音就已经传到了院子里。   采薇从西边的厢房跑出来,拦住她道:“小姐,老爷和夫人还在休息呢。”   昨夜屋内到烛火几乎亮了一夜。   若是以往苏语凝一定不会再打搅,可今天她实在是等不了了,拨开采薇的手就往里冲。   苏谕齐哪里睡的着,阖眼休息一会儿便早早起身了,苏语凝进来的时候叶柔正在帮他穿衣。   苏谕齐皱眉朝她看去,见她披散着头发,衣衫皱乱的样子,语气微微严厉:“毛毛躁躁的,不成体统。”   苏语凝顾不上许多,小步上前道:“爹爹,天都亮了,可以让清清起来了吗?”   看着女儿睁圆了眼睛,一脸期盼的模样,苏谕齐头疼地捏了捏额角。   “爹爹。”苏语凝拖长了声音,小脸都挎了下来。   叶柔理了理她散乱的头发,道:“妧妧先去洗漱更衣,你这副模样不是要你爹爹看了生气?”   “母亲。”苏语凝拉住叶柔的手,轻声道:“那你帮我跟爹爹说说。”   叶柔敌不过她祈求的目光,只能先点头。   用过早膳,采薇来禀道:“奴婢去看过了,谢大公子还跪在那里,脸色瞧着……已是不大好了。”   叶柔见苏谕齐纹丝不动的坐在窗边看书,走过去替他捏着肩,柔声道:“你还真要让那孩子一直跪下去?他的腿……”   “就是不考虑他,妧妧你也不顾了?”叶柔的声音清雅淡然,安抚着苏谕齐的情绪,“或许……真是那两个孩子的缘分呢。”   苏谕齐吐出重重的一口气,合上书捏捏了眉心道:“再看看吧。”   谢予安出了这样的事,让他如何还能再放心把女儿交出去,他甚至都想到了让妧妧一辈子不嫁人,就在自己膝下好好养着。   另一边,夏云眼看着谢蕴清的脸色越来越差,嘴唇更是已经没有了血色,他垂着掌来来回回的在廊下踱步,伸长了脖子张望,忍不住道:“少爷,苏老爷不会真的狠心不过来吧。”   谢蕴清压根就不想理他,“你安静点。”   直到日头渐升,苏谕齐才终于出现。   他目光犀利的凝视着谢蕴清,良久才道:“你跟我来。”   夏云一听这话,忙上去搀扶,谢蕴清撑了一下身体,顿时额头上的冷汗就冒了出来,没有知觉的腿渐渐复苏,剧痛从骨缝里一点点剜着髓痛出来。   他抿紧了苍白没有血色的唇,在夏云的搀扶下才缓缓站了起来,每挪动一步都是钻心的痛。   苏谕齐看着他,硬冷的神色终于有了一丝松动。   ……   书房内沉寂无声,苏谕齐与谢蕴清对坐,苏谕齐逼视着他,打破沉默,“你早就知道了谢予安与苏菀烟的事。”   谢蕴清并不否认,“小侄是有猜测,但并不能确定。”   “既有猜疑,为何不说?”苏谕齐声音蓦然拔高,脸色更加黑沉。   谢蕴清道:“小侄不敢妄下论断,亦不想让妧妧伤心,所以只敢默默守护。”他说的很平稳,但一字一句都透着爱护与珍视,“我知道自己这副身躯残破,配不上妧妧,若妧妧能与二弟和美,我绝不会妄想什么。”   “可如今二弟做出这样的行径,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妧妧伤心难过,我爱妧妧逾性命,只希望伯父能给我这个机会。”   苏谕齐道:“你说你爱妧妧?连谢予安都嫌她是个什么都不懂的……”痴儿二字他说不出口。   苏谕齐铁青着脸,可恨的是女儿就是为了救谢予安才变成如今的样子,他竟然还敢做出这种事!   谢蕴清皱起了眉,“妧妧只是孩子心性,想得慢了些,但她什么都懂……这样的赤子之心才是最珍贵的,我会尽我所有的一切,护她天真无忧。”   苏谕齐终于动容,有多少人当着面不敢说,却在背后轻视妧妧,当她是痴儿,甚至也从不将她的喜怒哀乐放在心上,而谢蕴清却敢说要护着她这份纯真,也从不觉得她有异于常人。   过了许久,苏谕齐才又开口,“从前未曾见你佩戴过这块平安扣。”他看向那块平安扣。   “从前不敢戴,是因为知道只是妄想罢了,今次,是希望伯父在看到这块平安扣时能想起当初的婚约,将妧妧许配给我。”   他的不遮不掩反而让苏谕齐生了几份好感,“把妧妧许给你,你可知道要遭受怎样的流言蜚语。”   思及此,苏谕齐才舒展的眉心又拧起,前脚跟弟弟退亲,后脚就哥哥定亲,这要闹出多大的笑话来。   “若妧妧许的本就是我呢?当初指腹为婚是与我,定诺的平安扣也在我身上。”   休息了许久,谢蕴清脸上的血色已经恢复了一些,不再是吓人的白,他缓声道:“与苏家四小姐定亲的本就是谢家大公子,我与二弟手足情深,他只是因为我腿脚不便,才帮忙操持婚仪之事……只要我们两家认准了,旁人又能如何说呢,也不敢说。”   以苏谢两家在江宁的影响,但凡有生意往来的,哪怕知情也不敢乱说得罪,至于不相干的人就算有怀疑,最后也只能相信。   苏谕齐的眉头越皱越紧:“你是硬要将黑的说成白的?”   谢蕴清却道:“婚仪将近却忽然退亲必然会引人非议,日后只要三姑娘入谢府,旁人自然就会将两件事联系在一起。”   “若按小侄所说,二弟与妧妧之间那就是从未有过关系,三姑娘只需延后一到两年入府,旁人也只会当作是一桩佳话。”   苏谕齐审视着他,他究竟在妧妧身上下了多少心思,平安扣恰到好处的出现让叶柔看见,眼下的这个婚期将近的节骨眼又是进退两难的境地,若没有三姐儿的事退了也就退了。   谢蕴清一掀衣摆又重重地跪了下去,“望伯父成全。”   双膝落地的声音让苏谕齐听了都于心不忍,当年之事……真的是他错了。   他沉默许久,才道:“你起来吧,不好好把你的腿养着,还要这样糟践,是要让我女儿将来照顾你?”   谢蕴清垂在身侧的手陡然握紧,语调失了平稳,“谢伯父成全。”   作者有话说:   每天更新时间一般在晚上十点左右~   感谢送出营养液的小天使:“可乐味儿汤圆”1瓶,“青衫透”1瓶,“夸夸”5瓶,“仙人掌仙女”10瓶,“0.0”2瓶,“萝卜糕”4瓶,“『小芒果』”80瓶,“戴戴的粑粑”10瓶,“杰尼”10瓶,“存在”3瓶,“熙熙57瓶,“小麦田”10瓶,“小橘”1瓶,“”20瓶。   感谢送出霸王票的小天使:“颜控也是要看眼缘的”地雷*1,“暖暖”地雷*1 第040章   从苏谕齐的书房出来已是黄昏, 谢蕴清眯眸看向天边落日的余晖,唇畔轻轻扬出笑意,仿佛是看到了旭日升起。   而他的小姑娘站在光明之下, 正一点一点驱散他身后的黑暗。   衣袂被攥紧, 谢蕴清垂下目光。   她粉嫩的指甲都因为用力而变得压出了一成白。   “清清。”苏语凝眸光闪闪, 绵软的声音里绷着紧张。   她偷偷的往谢蕴清身后看去, 又眼巴巴地仰头问他:“爹爹答应了吗?”   对上她惴惴不安的眼眸,谢蕴清眼底的温柔倾泻而出,他微笑道:“答应了。”   她终于要是他的了。   ……   两家坐下来商议,反应最大的莫过于谢予安。   惊诧, 愤怒, 接踵而来,一时间他的脸色比冬日飞雪还要寒凉, 虽然早有预料,但他如何能接受仅仅一夜之间,苏语凝就成了他的大嫂!   谢蕴清就像是早早在等着他给他腾位置!而苏语凝当真连一点悲伤难过都没有,就那么欢欢喜喜的同意了?他在她心里当真就那么不重要?   那他和她的这十来年的婚约算什么?   谢予安扯着嘴角冷笑,现在就连婚约都要被硬说成是谢蕴清与她。   他的心口就犹如被一块巨石压住, 眼中布满血丝, 连喘气都费劲。   顾氏的脸色也不好看, 这头予安才与苏语凝退亲, 谢蕴清就立即攀上了,难保不是另有所图, 或许就是想借着苏家这股东风同予安争抢。   可有苏菀烟这事在前, 她连不同意的底气都没有。甚至还要将儿子的亲事往后压, 她之前的准备到都成了给谢蕴清做嫁衣了。   谁说谢蕴清谦恭有礼与世无争, 要她看来简直是心机太深!   谢承心中有愧, 不止是对苏家,更是对谢蕴清,他开口道:“此事是我谢家有错在先,聘礼会再添一倍送来府上,绝不会让妧妧受了委屈。”   顾氏听后一口牙差点咬碎。   那夜过后,苏菀烟一直被禁足于屋内,直到陈氏来将事情告诉她。   “一年!”苏菀烟愕然失声,去年她就及笄了,还要再等一年,甚至两年。   陈氏劝道:“这样已是最好不过了,你大伯父好不容易松了口,难道你真想去庵里当姑子不成,还是要让你爹分家。”   苏菀烟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凳子上,陈氏见她如此,怒其不争道:“事已至此,你此刻该想的难道不是如何让二公子在这一年里对你的情谊不减,不要再生出变数……你别忘了等你嫁了过去,将来就是主母。”   陈氏压低声音道:“四姐儿就是现在压你一头风光了,那又如何,说到底她就是嫁了个瘸子,还不是顾氏的亲儿子。”   苏菀烟渐渐回过神来,母亲说的不错,将来怎么样才是最重要,起码第一步她已经成功了。   ……   入冬的第一场雪来的又急又大,皑皑白雪像是要将一切余沉都覆盖了去。   暖隔里地龙烧的热乎,苏语凝抱着安儿在靠窗的软榻上睡觉,都是粉□□白的脸蛋,一个软噗噗就像是瓷娃娃,一个肤凝如雪,吹弹可破,惹人怜。   苏语凝正好睡,安儿已经睁开了眼,不安稳地蹬着小腿,小嗓子咿咿呀呀地叫嚷着。   苏语凝半梦半醒间睁开迷蒙的睡眼,噘嘴咕哝道:“安儿不吵,快跟阿姐一起睡。”尾音越来越轻,半睁的眼睛很快就又困倦的闭了上。   安儿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显然没听懂姐姐的话,挣了许久都没人来抱自己,嘴一瘪,惊天动地哭了出来。   苏语凝又被吵醒也急了,鼓着脸颊跟安儿大眼瞪小眼,过了一小会儿,见弟弟还是哭得稀里哗啦,她又不舍得了,俯身将他抱了起来。“阿姐不睡了,陪你玩。”   她现在已经能熟练的抱着安儿了,就是此刻软软绵绵的声音里还透着点委屈。   等到了苏语凝怀里,安儿才终于止了哭声。   苏语凝透过窗子看到下的洋洋洒洒的飘雪,惊喜地睁大了眼睛,指着窗子外道:“安儿你瞧,下雪了。”   安儿张着嘴“啊”了两声,然后将手指放进嘴里嘬了起来。   苏语凝一颗心早就飘了出去,抱着安儿,不太灵巧的挪着身子下塌。   方嬷嬷推门进来,见状忙抱过了孩子,道:“凝姐儿小心,让嬷嬷来抱。”   “嬷嬷,我要带安儿去打雪仗。”苏语凝兴奋道。   “这可不成。”方嬷嬷忙道:“小少爷还太小,出去就该冻着了。”   苏语凝失望地垂了垂眼,又天真稚气的对安儿道:“那安儿快快长大,等你长大了阿姐在带你去打雪仗。”   说完就迫不及待的要出去,好在月儿眼疾手快给她披好了斗篷。   ……   方嬷嬷见到谢蕴清自月门下进来的时候还是愣了一下,以往来棠梨院的都是二公子,这一下变成了大公子,她心里总是说不出的不对味儿来。   方嬷嬷上前道:“大公子。”   谢蕴清稍点了下头,就将目光放到了院中团着雪球,满脸欢喜的可人儿身上了。   雪还未停,他见到苏语凝的斗篷上都落了雪,小脸也冻得透红,手凉了就放到嘴前哈气。   好不容易团成了半个拳头大小的雪球,她捧在手里眸光调皮狡黠的朝着月儿看去,嘴里还在提醒她,“月儿小心。”   扔得半点儿准头都没有,随着雪球落地,小姑娘却笑得不见了眼儿。   脚边的小黄狗也跟着又叫又跳。   谢蕴清弯起唇,“妧妧。”   苏语凝闻声朝他看去,眼睛一亮,声音脆生生地叫他,“清清。”   夏云推着轮椅走上前。   苏语凝双眸亮晶晶,歪着头问他,“你怎么来了?”   宽大的帽檐显得她的脸更小了,脸颊绯红,明丽惹眼,又娇又可爱。   “来看你。”谢蕴清牵起她冻得通红的指尖,放在掌中捂着,“怎的也不知道冷,要是冻出了疮,可别哭鼻子。”   苏语凝觉得他在吓唬自己,皱了皱鼻尖。   见谢蕴清正专心的给自己捂手,苏语凝转了转眼睛,唇角偷偷抿起一个笑,故意抽出手,然后飞快地贴到他脸上,调皮地笑道:“冰不冰。”   谢蕴清道:“冰。”   苏语凝眼中露出疑惑,不解道:“那你怎么不躲?”   谢蕴清看着她,笑得温柔至极,“是你我怎么舍得躲。”   苏语凝愣愣地看着他,难道不是觉得冰就应该躲吗?为什么是她就不躲了?   谢蕴清看着她懵懂乖怜的模样,真真是怎么疼爱都觉不够,他拉过她的手,从轮椅上站起身来,带着她往屋内走去。   谢蕴清替她脱下斗篷,又让月儿打来热水。   他道:“将手泡泡热。”   乖巧的小姑娘听话的泡手,指尖却调皮的点着水花。   “好了。”苏语凝泡了一会就没了耐心,急着想要跟谢蕴清一起玩。   谢蕴清拿着帕子将她还在滴着水的手指头一一擦拭干净,指腹轻轻的摩挲了一下软腻的手背,笑问道:“与我说说,今日都做了什么?”   他喜欢听她说话,娇娇软软的,就像一只小猫儿在耳边喵喵喵一样。   苏语凝认真想了想,掰着指头道:“早上我去了祖母屋里,陪着祖母念经,用过午膳就回来跟安儿一起午歇,醒来就下雪了。”她的声音越来越欢喜,“然后你就来了。”   谢蕴清看着她甜美的笑容,心中的愉悦愈甚,“就那么高兴。”   “嗯。”苏语凝点点头,她真的很高兴,见到清清就很高兴,若是他能一直不走就好了。   苏语凝心里是这么想的,也这么说给了他听。   “妧妧莫急,再有三个月,我们就能日日在一起了。”只怕小姑娘倒时就要嫌他烦了。   苏语凝好奇的问:“夜里也睡在一起吗?”   谢蕴清的声音愈发缱绻,“只要妧妧愿意。”   月儿在一旁听得通红了脸。   “愿意的。”苏语凝兴致勃勃道:“这样你夜里能给我讲故事吗?”   她最喜欢听清清讲故事了,嬷嬷和月儿讲得都不好听。   “近日倒是新读了几个精怪魍魉的故事……妧妧要听吗?”   苏语凝有些纠结地皱起眉,“可我会害怕。”   谢蕴清笑了起来,继续哄着小姑娘,“不是有我陪着你吗?”   月儿忍不住朝夏云递去了眼色:你家公子平时也这样吗?   在她印象中,大公子一直是个端方君子,怎么……此刻就像是在不怀好意的诱哄她家小姐似的。   夏云则给了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一脸的高深莫测。   谢蕴清没有在棠梨院久留,稍坐了一会就起身离开了,也不是他不愿意待,实在是他怕自己留久了就不舍得走了。   回到倾云轩时雪才算彻底停了,夏云收了伞,推着轮椅走过月门。   院中座着一个不速之客。   谢予安肩头覆着薄薄的一层雪,来得并不久。   “大哥从哪里回来?”谢予安侧目过来,眼底阴鸷骇人,“苏府?”   谢蕴清淡看着他没有说话。   谢予安自顾自道:“棠梨院?”他讥讽一笑,“见了妧妧?”   谢蕴清端看了他许久,平静道:“日后你要叫她大嫂。”   谢予安额头的青筋暴起,豁然起身,“大嫂?”   他竟然能如此轻描淡写的对他说出这番话,他是忘了妧妧原来是谁的未婚妻了。   谢蕴清下颌轻抬,“否则呢?”   谢予安勃然大怒,跨步上前逼视着他。   “二少爷。”夏云一惊,想要拦上前去。   谢蕴清抬手制止了他,神色依然淡漠,“你现在与我来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怎么没意义?处心积虑,觊觎弟媳……可太有意义!”谢予安咬牙冷笑,他返身走了几步,又猛的回过身,“你是什么时候看上她的?”   “她一个傻子也用得着你如此花心思,甚至要与我兄弟反目?”谢予安双眸赤红,“你是我亲大哥啊!”   谢蕴清不为所动,“你与苏菀烟之事败露那日,你就该知道妧妧已经和你再无可能了,至于她与谁在一起,和你更是无关。”   “别人谁都可以,但为什么是你!”难道要他以后日日看着原本要做他妻子的女人,跟自己的大哥在一起。   无时无刻的提醒着他这段耻辱。   “我不是没给过你机会。”谢蕴清声音冰冷的不带一丝情感。   谢予安怒极反笑,“你的意思是你让着我的了?”   谢蕴清半点不起波澜的样子让他的理智顷刻间被怒火吞噬,眸中染着戾气,一字一顿道:“不过是一个傻子而已,你要便拿去吧,我倒要看看你能忍受多久,届时你莫要后悔。”   脱口而出的傻子二字让谢予安后悔不已,可话已经说出就改不了了。他咬牙甩袖而去。   谢蕴清眼中寒意升起,“让汪殳盯着点。”   风雪初霁。   这日清早,谢家的聘礼又一担一担地抬近了苏府。   夏云端上一个罩着红布的托盘,道:“苏老爷,夫人,这是我家少爷为四小姐准备嫁衣。”   叶柔让采薇接下。   嫁衣之前已经送来过,如今谢蕴清又送来新的,也算是他有心了。   夏云道:“若是有不合身的地方,您派人来知会一声,我再拿去改。”   将人送走后,叶柔就带着嫁衣去了棠梨院。   月儿伺候苏语凝换好嫁衣,自屏风后走出来。   叶柔道:“让母亲看看,合不合身。”   她拉着苏语凝自上到下地看了一番,竟然没有一处不合身的地方,就连当初谢予安送来的嫁衣也是拿去改过的。   若不是对妧妧用心,又如何能做到丝毫不差。   “母亲,好看吗?”苏语凝眉眼弯弯。   看着女儿笑意盈盈的脸,叶柔那颗晃晃悠悠的心终于踏实了下来。   这一回,她是真的能放心了。   ……   “月儿,你说小黄狗跑到哪里去了?”   晌午的时候小黄狗跑出了棠梨院就久久没有回来,苏语凝带着月儿一路往园子里去找,却都没见着踪影。   “定是贪玩乱跑,想必一会就回来了。”月儿道:“小姐,咱们先回去吧,外头冷。”   站在游廊拐角后的谢予安,听到两人的声音,看了看脚边的狗,用脚将它了推出去。   他原本来看望过苏菀烟之后便要离开的,不料在院子里碰到了这只狗,停下来逗了两下就听到了苏语凝的声音。   “咦,阿黄你在这里呐。”苏语凝抱起比刚出生时已经大了不止一圈的小狗,道:“走,咱们回去。”   “妧妧。”谢予安不受控制的迈出了步子。   苏语凝回过头,明显怔愣了一下,意外他怎么会忽然出现在身后,“鱼……”   想起他不喜欢自己叫他鱼鱼,于是又改口道:“谢予安,你怎么在这里?”   “你叫我什么?”谢予安压下眉心,声音干涩。   “谢予安呀。”苏语凝歪头一笑,“我叫得清你的名字哦。”   就好像被什么扎了一下心口,狠狠的揪痛了起来,谢予安回想起自己那日拨开她手时的情形。   而苏语凝的笑容依然是那么灿烂天真,就好像他从来就没有对她造成过伤害一样。   谢予安沉默了许久才道:“对不起。”   他承认他带着恶意,他是有意提起的,他不能接受她这么的无动于衷。   苏语凝以为他是在为看灯彩那夜而道歉,于是摆手道:“你不用道歉的,我已经原谅你了。”   谢予安苍白地转过脸看她,“什么?”   “我不嫁你了。”   鱼鱼那天虽然抛下了她,但她也不嫁给他了,所以他们已经扯平了。   谢予安俊朗的面容变得扭曲。   嫁给谁,对她说真的就那么无所谓?   难道他就非要娶了吗?笑话!   “那就好。”他冷冷地扔下一句话,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苏语凝疑惑道:“他怎么了?”   月儿怕她会胡思乱想,心里难受,正想着该怎么安慰,却不想苏语凝已经不再去想了,兀自逗着小黄狗往回走。   作者有话说:   感谢送出营养液的小天使:“ccc643”2瓶,“夸夸”12瓶,“可乐味儿汤圆”1瓶,“右看”5瓶,“飞奔的油菜”2瓶,“老鹅”两瓶。 第041章   叶老太太想见曾外孙, 可惜年事已高,不宜走动,于是安儿的百日宴后, 叶柔就带着两个孩子准备回叶家祖家, 也顺便送来吃百岁宴的叶父与叶母回去。   苏谕齐送了众人上了马车, 又对叶柔千叮万嘱道:“你们先去, 待我忙完手头的事,估摸七八日的样子,便去接你们回来。”   叶柔道:“你就别担心了,丫鬟奶妈都随行照顾着。”她回头看了看马车内已经迫不及待的女儿笑道:“妧妧都等急了。”   苏谕齐又关照了随行的家丁, 才挥手让马车出发。   叶家在松霞郡的麓安县, 与江宁相临,不算太远, 此刻出发,入夜也就能到了。   马车出了主街苏语凝就挑开帘子兴奋的四处张望,她已经许久没有去外祖家了,也不知道表姐还记不记得,上回答应了要带她有趣的地方玩的事。   寒风自轩窗处灌进来, 叶柔道:“小心着凉, 快坐到母亲身边来。”   苏语凝这才放下帘子乖乖坐了回去。   马车行了一路, 最初的兴奋劲儿过了之后苏语凝就犯起了困, 靠在颠颤颤的车壁上阖上了眼。   等到了麓安叶家,以是掌灯时分了。   车夫“吁”声拉马, 稳稳当当的停在了大门外。   叶天茂带着妻子张氏已经等在了门口。   搀扶了叶父叶母下马车, 又对叶柔道:“小妹来了, 还有妧妧与安儿, 外头冷, 快快进屋来。”   叶柔道:“大哥大嫂。”   叶家也算书香世家,叶父从前是举人,却并未入仕而是当起了教书先生,后来叶柔嫁入苏府,在苏谕齐的提点下,叶天茂也做起了生意,如今叶家在麓安县也算是有头有脸的。   苏语凝坐了一日的马车,下来时两条腿都发了软,月儿搀扶着她,跟这众人往内走。   走入内院,青砖小道的一边边是一汪小小的池塘,苏语凝知道里面有养着几条比她胳膊还长还大的鲤鱼,可是天太黑了,她探着脑袋往里瞅了瞅,什么也看不见。   叶天茂带着几人到了屋内。   叶柔道:“祖母已经歇下了吧。”   叶家下人奴仆不多,除去门房,就只有两个伺候老太太的婆子和两个丫鬟,张氏亲自给几人上了茶,笑道:“入了冬之后老太太就睡得早了,小妹还是明日再去请安吧。”   张氏生了一张鹅蛋脸,额圆饱满,是和善的面相。   她给苏语凝冲了碗玫瑰蜜水,“快一年不见,凝姐儿真是出落得越来越水灵了。”   苏语凝冲她甜甜一笑,捧着蜜糖水抿了一口,温热清甜的蜜糖水入口,她舒适的发出了轻轻的慰叹。   “舅母,表姐也睡了吗?”苏语凝问她。   张氏道:“你表姐昨日受了凉早早就睡了,你表哥估摸着还在读书没睡呢,舅母已经让人去叫他了。”   叶娇与叶嘉是张氏的一双儿女,龙凤胎。   叶天茂原想让儿子跟他一起经商,奈何叶父一心要让他从文,而叶嘉也受祖父影响决心要考取功名,这些日子日日潜心学习,为来年的县试准备。   叶柔道:“叶嘉读书幸苦,就别让他过来了,明日就能见着了。”   张氏道:“这有什么,你们来了他自然要来请安的。”   不多时,婢女请了叶嘉过来,张氏朝他招手,“快来见过你小姑和表妹。”   穿着青色襴衫的少年走了近来,朝叶柔请了安又对苏语凝道:“表妹。”   叶嘉一心只读圣贤书,对旁的事都兴致阑珊,原本准备来问了安就走的,却不想在看到苏语凝时微窒了呼吸。   他与表妹见的次数不多,顶多一年也就一二次,映象里她自小就生的跟个漂亮的瓷娃娃似的,可这回再见,少女已经长成了这般亭亭玉立,容貌娇艳,美若仙娥。   苏语凝朝他弯了弯眼,“表哥。”   虽然一样是表兄妹,但是因为见面次数少,而且叶嘉又总是一副不喜玩闹,不苟言笑的模样,所以两人并不熟络,甚至有些生疏。   叶嘉看着她局促的样子就转开了目光,与几人交谈了几句之后便起身告别,回了屋。   赶了一日的路,叶父与叶母早已经疲惫不堪,叶父道:“都早些休息吧。”   张氏点头应是,随后将叶柔和苏语凝带去了客房。   翌日清早。   叶娇得知叶柔他们昨夜就到了,便立刻去找了苏语凝。   虽为双生子,叶娇与叶嘉的性子却大相径庭,她开朗活泼,性子也热。   而且与旁人对苏语凝的另眼相待不同,她就格外稀罕这个娇滴滴又单纯没心机的表妹。   叶娇捏了一把她水灵灵的脸蛋儿道:“表妹怎么那么久才来,我都想死你了。”   苏语凝无辜地揉了揉自己的脸,“表姐不是病了吗?”   怎么她一点也看不出有生病的迹象……气色比她还好。   昨儿个因为在马车上睡了许久,所以到了夜里反而一点睡意都没有,她翻来覆去一直到了后半夜才睡着。   这会儿早早就被叶娇叫醒,她连眼皮都还是重的。   叶娇点头,“昨天是有些烧,不过吃了药又睡了一觉发汗,现在已经好了。”   苏语凝眼睛亮亮的,“表姐你真厉害,我每回生病都要吃好多天的药。”   “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那么娇气?”叶娇性子直,说话也直,但她是真心喜欢苏语凝,才不会跟旁人似的与她说话都小心翼翼的。   她看苏语凝细胳膊细腿,连说话都细声细气的,撇嘴道:“你就应该多吃点,这么瘦弱,岂不是来阵风都能把你给刮走了。”   苏语凝想象不出她被风刮走的样子,但是一定很可怕,她一脸认真的点头道:“我知道了。”   叶娇问道:“你与小姑这次来,是等过了岁节再回吗?”   苏语凝摇摇头,“过几日爹爹就会来接我们了。”   叶娇想想也是,出嫁女儿都是要在夫家过岁节的,年初才会回来娘家。   “那这几日,我就带你好好玩玩。”   苏语凝眼睛一亮,“娇娇表姐你真好。”   叶娇被夸的心里美滋滋的,看着她细腻瓷白的脸又忍不住想去捏一下。   苏语凝眼疾手快地捂住脸,一双乌溜溜的杏眼盯着叶娇更手痒了,也太可爱了!   叶娇托着下巴,忍不住咂舌道:“你说谢二公子看到你这副模样,新婚之夜能下得去手吗?”   她还不知道苏语凝于谢予安亲事作废一事。   苏语凝道:“我不跟鱼鱼成亲了,是跟清清哦。”   叶娇愣了一下,坐直了身体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不是二公子吗?”   苏语凝摇头,“是清清。”   清清……应该说的是谢大公子吧,虽然没见过,但她听苏语凝提起过那两兄弟。   叶娇足足呆愣了好久,见一旁伺候苏语凝的丫鬟月儿也没有解释,才算勉强相信了。   “没事,也挺好的。”她反过来安慰苏语凝,“起码新婚之夜你不用怕了。”   她听说谢大公子双腿有疾,平日都是座轮椅的,那事……应该……不成吧。   苏语凝打断了叶娇的神游,好奇地问道:“为什么要怕?”   叶娇凑近她道:“我可听说,新婚之夜,男女初次是会……”   月儿面红耳赤的打断了叶娇的口无遮拦,“表小姐,您快别说了。”   苏语凝还是一脸的天真和疑惑,“初次什么?”   叶娇也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了,反正那大少爷腿脚不行,估计苏语凝也不必担忧这个了,她摆摆手岔开话题道:“没什么,我也忘了。”   苏语凝还想再问,好在那厢叶柔也起来了,叫上了两人一起去见叶老太太。   叶家的人都齐聚在屋内。   叶老太太在软榻上,膝上盖着衾褥,鬓间布满了华发,眉目慈爱,抱着安儿更是爱不释手。   张氏对叶柔道:“你瞧,你一回来,祖母的精气神都好起来了。”   叶柔笑道:“祖母是见了安儿欢喜,哪里是见了我。”   叶老太太嗔骂道:“胡说,你们都是祖母的心头肉。”   她朝苏语凝朝手,“妧妧过来,让曾祖母好好瞧瞧。”   苏语凝听话的走上前,叶老太太端详她许久,点头笑道:“真是越长越出挑了。”   闻言,坐在末位的叶嘉抬头看了过去,很快又移开了目光。   几人陪着叶老太太坐着闲话,叶娇道:“曾祖母,我与表妹说好了,要带她去走走。”   叶老太太道:“去,快到年关,街上可热闹着呢,让叶嘉与你们一起去。”   叶嘉道:“我还要温读功课。”   叶老太太不赞成道:“别跟你祖父似的,天天看书都看傻了,出去走走。”   忽然被点名的叶父脸上有点挂不住,但自己母亲的话他又不能驳了。   叶嘉看向苏语凝,见她一脸期盼的模样终于点了点头。   虽不比江宁繁华,但临近年关,满大街也都是一派热闹喜气,小摊商贩的叫卖声不绝于耳,还有不少从乡下上来赶集的,挑担卖着农货。   苏语凝手里拿着糖葫芦,腮帮子咬的鼓鼓起,与叶娇一起走在前面。   叶嘉则抱着两人买的一大推东西,一脸无奈的跟在后面。   走到在卖糖的铺子前苏语凝又停了下来,小贩道:“这位姑娘要哪种口味的?”   各色裹着糯米粉的饴糖揪成一小粒一小粒的,苏语凝点了荔枝、柑橘和梨味的,各装了满满两盒糖罐。   “吃这些糖你也不怕腻味。”叶娇看着那满罐的糖都觉得齁了。   苏语凝捻起一粒放到嘴里,眯了眯眼,道:“有一份是要给清清的。”   叶娇撞了撞她的肩,笑得一脸促狭,“你对他还真是好。”   “因为清清对我也好呀。”苏语凝说着还点点头,“清清最好了。”   叶娇不信,“真有那么好?”   苏语凝认真道:“你下回见到就知道了。”   跟在后面的叶嘉忽然觉得没意思了起来,“还要去哪吗?”   叶娇嫌弃地睇了他一眼,道:“哥,难得出来一回,你能别扫兴吗?”   叶嘉皱眉:“我还要回去温习。”   叶娇不以为然道:“我瞧你真是要像曾祖母说的那样,读书读傻了。”   叶嘉正欲斥她,叶娇朝他吐了吐舌头,“以后连嫂子都找不来。”   叶嘉脸一红,“胡说什么。”   他一心都放在了考取功名之上,从来就没有想过这些。   苏语凝以为他们是要吵架了,有些不安地拉了拉叶娇,小声道:“要不咱们回去吧。”   叶娇道:“甭理他。”   苏语凝来回地看着两人,叶嘉见她模样怯怯的,心里微动,别开眼道:“走吧。”   走出一段,见叶嘉没有发脾气苏语凝才放下心来,她含着饴糖靠近叶娇问道:“表姐,你上回说要带我去哪个有趣的地方玩?”   叶娇朝身后瞥了一眼,给苏语凝使了个眼色,“跟我来。”   叶嘉看着忽然走快的两人,皱紧眉头跟了上去。   街上人潮涌动,叶嘉好不容易追着两人到了一家铺子外,看着牌匾上的“赌坊”二字,脸都黑成了锅底。   赌坊内,苏语凝茫然地看着围成一桌桌的人,“他们在干什么?”   一个摇着骰子的男子大声道:“来来来,买定离手。”   叶娇也是第一次来,拿不定主意,转而问苏语凝,“你说买大还是买小?”   苏语凝愣愣道:“大。”   大一定比小好。   “成。”叶娇拿出银子,想了想还是先拿了个铜板放上去。   “好嘞,都落注了吧。”那男子道:“那我可开了。”   他将骰盅拿起来,“三四六,大。”   叶娇欣喜道:“我们赢了!”   她抓起两个铜板给苏语凝看:“你瞧,一个变两个。”   “真的唉。”苏语凝稀奇地看着她手里的铜板,“这样就赚钱了吗?”   “可不是。”叶娇问:“还来不?”   苏语凝点点头,“还是大。”   叶娇将两个铜板都放了上去。   “五五二,大。”   苏语凝看着叶娇手里的四个铜板惊诧道:“表姐,我们好厉害。”   娇憨的声音引的众人朝他们看了过去,待看到苏语凝的容貌,更是有人咽了咽口水,见她们就两个人,调笑道:“哪里来的小娘子,还真是有趣。”   叶嘉黑着脸找到赌桌前的两人,冷声道:“叶娇,我看你是皮痒了,还不跟我走。”   叶娇看他是真的要发火了,也不敢再胡闹,拉着苏语凝跟他走。   刚才说话那人见叶嘉生得一副文弱书生的样子,故意轻佻的上前道:“怎么就走了,小娘子再玩一会儿啊。”   叶娇见那人盯着苏语凝一脸不怀好意的样子,忙将她护在了身后。   叶嘉正欲说话,一道轻慢的声音插了进来,“来,爷陪你玩。”   苏语凝回头看去,一个男子一只脚踩在椅子上,一双桃花眼狂傲上挑,盯着说话那人。   人都是欺软怕硬的,一看他这副不好惹的样子,而且摆明了是在替这三人出头,刚才还在叫嚣的人霎时就噤了声。   汪殳见苏语凝这回总算没有一见他就哭出来,别提有多欣慰了,果然摘了胡子他还是风采依旧的。   出了赌坊,叶娇微红着脸对苏语凝道:“刚才那人生得可真好看。”   “好看吗?”苏语凝歪头道:“不及清清一半好看。”   不过他的眼睛她瞧着好眼熟。   叶娇不信,“不及一半?那谢大公子得有多少看。”   苏语凝想了想道:“清清是我见过最好看的。”   以前她也不觉得,可叶娇这么一提,她仔细想过之后,愈发觉得谢蕴清模样好看。   叶娇半信半疑,“等你成亲那日我就能看到了。”   叶嘉冷笑道:“你还有心思想这些,不如想想回去怎么解释你带表妹来赌坊的事吧。”   叶娇急了,“哥,你不是要出卖我吧,我就是带表妹见见世面而已。”   “来赌坊见世面?”叶嘉点点头,“那你一会儿也这么跟爹娘说。”   “叶嘉!你可别逼我。”叶娇瞪着他。   “表哥。”苏语凝一看他们又要吵架了,急忙当起了和事佬,道:“你别怪表姐,你瞧,咱们赚钱了。”她将手里的四个铜板给他看。   清凌凌的杏眼天生含水,娇丽的容貌再配上她独有的天真无邪,让人凭空就生出怜惜。   叶嘉一时竟然看痴了过去,等回过神来才惊觉自己的唐突,他立即别过头,快步往前走去,“赶紧走吧。”   年底盘账收账事多,等苏谕齐好不容易忙完已经是七天后了。   他坐在去麓安的马车上,看着对面的人,不甚满意道:“我去接妻女,你去干什么。”   谢蕴清淡笑道:“小侄自然是去接妧妧的。”   苏谕齐微哼了一声,到底还是忍住了没将人赶下去。   此刻夜色还未彻底被推开,等马车到叶家的时候也不过才到午后。   叶柔见到谢蕴清竟然跟着苏谕齐一起来了,怔愣了许久才舒心一笑。   谢蕴清未在屋内看到小姑娘的身影,浅声问道:“伯母,怎么不见妧妧。”   叶柔道:“妧妧今日跟着他表哥表姐去诗社了。”   谢蕴清微笑着垂下了眼,摩挲了一下指腹,恐怕小姑娘这几日玩乐得都快将他忘了。   ……   在江宁的时候苏语凝也去过诗社,可她学问不好,所以不喜欢去。   但是叶娇告诉她每年岁节前,诗社里都会宰了羊烤炙羊肉吃,她听着嘴馋就跟着一起来了。   切成薄片的羊肉放在岩板上炙烤,等烤出油之后就撒上些黄酒和盐粒,吃的就是一口鲜。   苏语凝盯着面前的羊肉,香气窜入鼻尖,馋得她忍不住舔了舔唇瓣。   等终于能吃了,她夹起肉来放到嘴里,满足的眼睛都眯了起来。   “叶兄在看什么呢?”   友人的声音传入叶嘉耳中,叶嘉才惊觉到自己竟然一直在盯着表妹看。   他立刻收回目光,“没什么。”   不止是叶嘉,自苏语凝坐下的那一刻,就不时的有男子往她那处瞧去。   吃过炙羊肉,三三两两的才子佳女围坐在一起或抚琴或作诗。   叶娇知道她不擅这些,于是道:“我带你赏梅如何,昨夜下了雪,落雪红梅一定好看。”   苏语凝点点头,还未等起身,一个着香妃色短袄的女子走了过来,朝着她浅笑道:“我是这清风诗社的创办人,姓陈名诗雪,还不知道这位姑娘怎么称呼。”   “我叫苏语凝。”苏语凝见她对自己笑,也朝她回了个甜笑。   “怎么从前都不曾见过苏姑娘。”   叶娇道:“这是我表妹,来麓安做客的。”   陈诗雪笑道:“原是这样,幸会。”   自苏语凝与叶嘉一起进来的时候陈诗雪就注意到她了,起初她还未放在心上,不想却看到叶嘉总不时的看向她,她心里才升起了危机感。   表兄妹的关系……   陈诗雪看似不经意的问道:“不知苏姑娘府上是?”   叶娇翻了个白眼,“你管那么多做什么?与你有关系吗?”   陈诗雪见叶娇这么偏帮她,心中更是不安疑虑了起来,她心仪叶嘉已久,怎么能让这忽然冒出来的劳什子表妹横插了去。   苏语凝拉了拉叶娇:“表姐,你不要那么凶。”   陈诗雪看着她说话的语气和神态不由得皱起了眉,怎么瞧着好似有些不太聪明。   她想了想道:“无妨,我与叶姑娘相熟,不会介意的。”   “苏姑娘难得过来,不如与我们一起品茶作诗?”   苏语凝不想拒绝她好意的邀请,想了想道:“可我不太会。”   陈诗雪更加确定了,这个苏语凝就是个绣花枕头而已。   她松了一口气,原来只是空有这么一副好看的面孔罢了。肚子里没有半点墨水的女子,不过就是男子的依附品罢了,但叶嘉刚才的注目还是让她觉得不舒服。   陈诗雪笑道:“无妨。”   她都这么说了,苏语凝也只能应下,与她们一起的还有三个女子。   “眼下雪还未消,我们就以雪来作诗如何?”陈诗雪提议道。   几人应好,苏语凝紧蹙着眉,小脑袋里已经开始在使劲的想了。   叶娇小声道:“我帮你想。”   陈诗雪挽唇微笑,“你们在说什么悄悄话呢?”   叶娇没好气道:“关你什么事。”   她最是看不惯陈诗雪这种假模假样清高自傲的样子,对她一贯是冷言冷语的。   明明是一母同胞的兄妹,陈诗雪想不明白叶娇与叶嘉的性子怎么就能差这么多,叶嘉是翩翩公子,而叶娇却如此粗鄙,可偏偏两人是亲兄妹,她只能忍着。   众人依次作诗,终于轮到苏语凝头上。   她绞尽脑汁才磕磕绊绊说了一句,“雪落梅梢一枝寒。”还是之前叶娇说要带她去赏梅她才想到的,下一句却怎么也憋不出来了。   叶娇正想偷偷告诉她,陈诗雪笑意浅浅道:“苏姑娘想必文采斐然,叶姑娘就不要操心了。”   其他三个女子早在与苏语凝交谈过几句之后也觉察出了些不对味来,加上陈诗雪摆明了要刁难她,更是没人为她说话。   一直注意着这头的叶嘉忍不住走了过来,看着苏语凝皱着小脸苦苦思索的样子,心中生出不忍,朝另外几人道:“我表妹不擅诗词,我来代她。”   陈诗雪脸色变了几变,才笑道:“既然如此,那就请叶公子来吧。”   而此时,周遭却想想了私语声。   “那位公子好像不曾见过啊。”   “也不知是哪家的公子。”   女子的交谈的声音都隐隐透着羞意。   陈诗雪顺着她们看去的方向侧目而视。   男子踏雪而来,身形颀长如竹,披月白的棉氅,眉眼俊美的好似从画中走出,周身透着清冷仙逸。   陈诗雪以为叶嘉这样的已经是出色,直到她看到了眼前的人。   苏语凝却忽然突兀地站起了身,然后在所有人诧异的目光下,如翩然的蝴蝶一样,奔至了那人身前。   “清清,你怎么会在这里。”苏语惊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早在苏语凝朝他而来的一瞬间,谢蕴清周身的清冷骤然消融,仿佛如春回大地一般温暖,他轻抚着苏语凝的发顶,浅笑道:“自然是来接妧妧回去了。”   他将人揽入怀中,占有的意味不言而喻,审视的目光则落在了叶嘉身上。   作者有话说:   下章成亲,可以准备好吃席了~   感谢送出营养液的小天使:“可乐味儿汤圆”1瓶,“右看”5瓶,“飞奔的油菜”2瓶,“老鹅”4瓶,“青衫透”1瓶,“小读者”2瓶,“云歆昕”2瓶,么哒~ 第042章   苏语凝还是头一次在清醒的时候被他像这样搂在怀里, 大氅罩住了她大半的身体,蕴着淡淡沉水香的暖意将她包裹了起来。   谢蕴清骤觉腰上一紧,细软的手臂环抱住了他, 他垂下眸, 对上小姑娘那双光彩盈盈的笑眼, “清清你身上真暖。”   跟在后面的夏云暗叹, 四姑娘的本事就是好,他眼看着少爷一路黑脸,不想四姑娘才两句话一讲,就让寒冰化作了山涧清泉。   谢蕴清指节微曲, 轻拭过她微凉的脸颊, 柔声道:“这会儿倒是知道冷了?那怎么也不在府上好好待着。”   他怎么不知道她何时爱来这些地方了,小姑娘贪玩, 却最头疼学习。   “是表哥与表姐带我吃炙羊肉来了。”苏语凝意犹未尽地抿了下唇。   谢蕴清微微笑起来,“原来是只小馋猫。”   远处亭内的人都看得傻了眼,这样清隽疏冷仿若出尘的男子,竟也会露出如此缱绻温柔的神色。   而看向怀中女子的目光就好像是在看着心头的至宝。   叶娇兴奋地一击掌,“这定是我那未来表妹夫了。”竟真像苏语凝说的那样俊朗好看。   可是, 不是说有腿疾吗?叶娇这才注意到他柱在手中的竹杖……她还以为是站不起来的那种。   周遭的女子听了她的话, 讶异过后或多或少都流露出艳羡的神色, 陈诗雪更是有一瞬的尴尬。   想不到苏语凝竟有如此出众的未婚夫, 有如此珠玉在前,叶嘉霎时就被比了下去, 她却还在防范着她。   可苏语凝怎么瞧着都是一副痴愣的模样, 有哪个男人能不介意, 甚至还要娶她为妻的。   或许此人也不过只是肤浅看中她的容貌, 又或是看中她与叶家的表亲关系。   如此一想, 她又觉得心里舒服了许多。   谢蕴清对还躲在自己怀里取暖的娇娇儿道:“不介绍你的表哥表姐给我认识?”   苏语凝牵住他手,道:“我带你去。”走了两步又停下来提醒他,“你牵紧我,走慢些。”   谢蕴清扬唇,已经牵的够紧了。   叶嘉自最初那一下的愣神,再到看见两人之间的亲昵后,这几日烦乱的心思忽然就拨云清朗了下来。   枉他还自诩读书人,竟然也会因美色而多番窥视自己早已定亲的表妹。   真是枉为读书人,愧对这么多年所读的圣贤书,好在谢蕴清的及时出现,让他清醒了过来。   思忖间,苏语凝已经带着谢蕴清到了亭内。   她认真的向二人介绍道:“表哥表姐,这是谢蕴清。”   又转头对谢蕴清道:“这是我表哥叶嘉,表姐叶娇。”   谢蕴清朝二人微微颔首:“叶公子,叶姑娘。”   清冷含究的目光让叶嘉有些窘迫,拱手道:“谢公子。”   叶娇就一点不见外,笑道:“表妹夫。”   谢蕴清对这个称呼十分满意,浅浅一笑道:“妧妧这些日子在府上多有叨扰,有劳叶姑娘费心了。”   瞧瞧这话说的,还没成亲呢,人就成他的了,叶娇对自己的木头大哥深感失望,他要是有这样的觉悟,也不至于到现在她的大嫂还没着落。   苏语凝又高高兴兴的对他介绍亭内其他人,“这是陈姑娘,这是王姑娘,这是……”   还有两个苏语凝忘记姓什么了,难为情地吐了吐舌头。   那二人道:“小女子姓蒋。”   “小女子姓许。”   苏语凝恍然记起,“对!是许姑娘和蒋姑娘。”   谢蕴清摸了摸她的头,目光掠过几人,道了声“幸会。”   陈诗雪道:“谢公子与苏姑娘都不是麓安人吧。”   叶娇挑眉看着她,“江宁谢家没听过吗?”   陈诗雪一愣,江宁谢家,怎么可能没听过,江南四郡,属谢家与苏家为首。   难道,谢家,苏家……他们竟是……   陈诗雪不敢置信地瞪直了眼睛,她原以为苏语凝只是叶家的远房表亲,怎么忘了叶老爷还有一个嫁到江宁苏家的女儿。   叶娇见她这样就觉得心里痛快,一直阴阳怪气的不就是嫉妒她表妹生得漂亮,表妹夫又出挑吗。   明明是个心胸狭窄的人,还非要装成温婉大方,也不嫌累的慌。   谢蕴清无意多留,拢了拢掌中的小手,道:“回去了?”   苏语凝点点头,吃完炙羊肉她便已经觉得无趣了。   谢蕴清解下大氅要给她披上,却被苏语凝按住了手,“不行,你会冷的。”   “我不冷。”谢蕴清笑道:“倒是你,怎么出来也不知道穿上斗篷。”   苏语凝皱了皱鼻尖,“我忘了。”   谢蕴清无奈摇头,果真还是只能将人放在身边,他时时刻刻看着才能放心。   谢蕴清继续解下大氅,苏语凝却拉起他的手臂往他怀里钻了进去,仰着头笑吟吟道:“这样咱们就都不冷了。”   纤软的身子紧紧贴着他,谢蕴清微暗了眸光,揽住她的盈盈一握细腰,淡声道:“走吧。”   回到叶家,叶娇就难掩兴奋的拉着苏语凝回屋咬耳朵。   “我瞧着,表妹夫对你可真是十分上心呢。”那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模样,她看了都忍不住要脸红。   苏语凝理所当然的点头:“我早告诉你了,清清最好了。”   叶娇点头表示认同,她听母亲讲了谢二公子的荒唐事,愈发觉得谢蕴清好了,苦苦痴恋表妹那么多年都不变心。   “他的腿能站起来呀?”叶娇脸上的神色可谓精彩纷呈。   那洞房花烛夜岂不是……她看着不谙世事的表妹,忍不住操起了心来。   “能的。”苏语凝露出担忧的神色,“但是不能久站,而且今天天还那么冷,又走了那么久,清清的腿疾一定又要犯了。”   “我去看看他。”苏语凝越想越不放心,不等叶娇说话就起身跑了出去。   不想半道却被苏谕齐给逮了个正着,“妧妧来的正好,爹爹正想去找你。”   有日子没见女儿,他也甚是想念,笑道:“来陪爹说说话。”   要是往常,苏语凝就高高兴兴的去了,但她此刻惦记着谢蕴清腿,于是道:“爹爹,我能一会儿再来陪你说话吗?”   苏谕齐不解,“你要去哪?”他还以为女儿是来找自己的,竟然不是。   苏语凝道:“我去看看清清。”   苏谕齐这颗还想着父慈子孝,儿女承欢膝下的老父亲的心当即就裂的稀碎。   “他有什么好看的?是多个鼻子还是少个眼睛了?”   浑小子,还没成亲呢,就将他女儿骗的没了魂。   一想到离婚期只剩不到两个月,而他千娇百宠的女儿就要被谢家小子得了去,他心里就没着没落得不是滋味。   苏语凝歪头不解,“爹爹说的是什么意思?”多个鼻子,少个眼睛眼睛……那不就成妖怪了,而且好吓人。   苏谕齐没回她的问题,神色严肃道:“别成天跑来跑去,过来,陪爹爹和你母亲说会话。”   苏语凝张望了一下西院的方向,又不敢违背苏谕齐的话,只能亦步亦趋的跟着他走了过去。   屋内,叶柔看着一问一答的父女俩,掩唇轻笑,妧妧摆明了心思都已经飘走了。   她将怀里的安儿往苏谕齐手里一放,佯怒道:“我抱的手都酸了,你也对安儿上些心,好似是我一个人的儿子。”   苏谕齐抱过孩子道:“胡说。”   瞥见妻子戏谑的目光,苏谕齐咳了咳,看向神色恹恹的女儿,叹气道:“行了,去吧。”   苏语凝眼睛一亮,立马从凳子上起来,“爹爹母亲,那我走啦。”   说话间飞扬的裙裾已经消失在了门框处。   张氏将谢蕴清安排在了与叶嘉一个院子里,东边厢房正好还空置着。   苏语凝去到时两人正坐在屋内闲话。   谢家世代以经商为主,叶嘉原以为谢蕴清也定是只识铜钱的生意人,却不想他对八股制艺也如此精通。   两人越聊越投机,甚至越聊叶嘉越发觉得自己不如他。而对自己差点对表妹生出的冒犯之意,更是羞愧难当。   叶嘉真诚道:“以谢兄的文采若是入仕必然能有大作为。”   谢蕴清未置可否,浅笑饮茶。   见状叶嘉也未再提。   苏语凝沿着游廊走到了屋外,“清清,表哥。”   叶嘉见她目光都在谢蕴清身上,略有尴尬地起身笑道:“表妹是来找谢公子吧,我先出去了。”   苏语凝跨过门槛,谢蕴清朝她伸手,“妧妧怎么过来了?”   将手递到谢蕴清掌中,还不等她说出来意,身子却被轻扯着往前,紧接着腰上一紧,等她反应回来,自己竟然坐在了谢蕴清腿上。   这可把苏语凝吓得不轻,着急忙慌就要起来。   谢蕴清按住她的腰,声音淡淡:“去哪儿?”   “你,你的腿。”苏语凝急的语无伦次,“你快让我起来。”   她要把清清的腿压坏了。   谢蕴清哑然失笑,“妧妧,我没你想得那么弱。”   苏语凝已经急红了眼,“清清,腿!”   看着她跟小兔子似的红眼睛,谢蕴清心软的不行,罢了,弱就弱吧。   他松开了手,苏语凝撑着桌子手脚并用的站了起来,焦急的问:“疼不疼?”   她生气地瞪圆了红通通眼睛,“你怎么那么不乖,我要凶你了!”   谢蕴清暗暗费神,这可如何是好,小姑娘将他当成一碰就破的瓷娃娃了。   谢蕴清望着她,“可我太想抱着妧妧了。”   “不准想。”苏语凝凶他。   谢蕴清失望地垂了垂眼,“好吧。”   苏语凝抿紧了唇,小脸上满是纠结,她走上前抱着他的肩,“你别难过,这样抱。”   谢蕴清意识到自己靠着的柔软,以及那窜入鼻端的香甜,艰难吐出一口气,将小姑娘拉到自己眼前,笑道:“我逗你的。”   苏语凝一门心思扑在他的腿上,没有注意到他泛红的眼尾,问道:“那你的腿还疼吗?”   “已经不疼了。”   ……   第二日清早几人就准备启程回江宁。   出发前叶娇依依不舍得拉着苏语凝道:“等你成亲前我就跟爹娘和表哥一起去看你。”   苏语凝点头,“等你来了,我就带你去好多好玩的地方。”   叶娇忽然凑近她的耳边道:“我回头想想法子,你别怕。”   苏语凝一脸茫茫然地看着她,不等她问仔细,叶柔已经催促着她上马车了。   坐在马车内,苏语凝想了许久,还是想不明白叶娇说的话。   谢蕴清捏着她纤细的手指在掌中把玩,轻声问道:“妧妧在想什么?”   苏语凝歪头道:“表姐刚才跟我说了很奇怪的话。”   谢蕴清笑看着她,“叶姑娘说什么了?”   “她说要我别害怕。”   谢蕴清眉眼轻凝,“害怕什么?”   苏语凝摇摇头,“她只说会帮我想法子。”   “清清知道吗?”   谢蕴清思忖片刻,也被这没头没尾的给难住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下次再见到叶姑娘时,我们问问她?”   苏语凝点头,“好。”   谢蕴清笑得温柔宠溺,“嗯。”   苏语凝拿出之前买的饴糖,一打开罐子,带着淡淡果香的甜腻气味就漫在了马车内。   她挑了一粒荔枝的放到嘴里,小舌卷住糖粒打了个转后,含糊不清轻问道:“清清你要吃什么味的?”   谢蕴清看着她含着饴糖轻轻抿动的嘴,声音极轻,“与你的一样。”   糖粒递到唇边,他垂睫看了一瞬后启唇吃下,很甜,其实他想尝尝她嘴里的味道,一定更甜。   等马车行出县城到了官道上的时候,苏语凝已经昏昏欲睡了,她掩着唇打了个哈欠,细声呢哝道:“清清我困了。”   谢蕴清见她已经倦的连眸中都闪出了泪花,让她枕在自己肩上,轻声道:“睡吧,到了我叫你。”   苏语凝靠在他肩上寻了个舒服的位置,阖上了眼。   纤长的眼睫在眼下照出一道阴影,谢蕴清将视线从她的鼻尖划下……似乎只要俯身就能尝到是不是真的很甜。   谢蕴清就这么看了她许久,最后只落了一吻在她的发顶。   不急,他们有的是时间。   而另一辆马车内,苏谕齐一路都黑着脸,终于忍不住对叶柔道:“你怎么能让他们同乘一辆马车,成何体统。”   叶柔道:“成不成体统也都坐了,你就放宽心。”   “你让我怎么放心。”苏谕齐抬手朝帘外虚点,气笑道:“那浑小子,自妧妧还未出生起就在惦记着了,还惦记了那么多年。”说是虎视眈眈也不为过。   叶柔轻瞥了他一眼,“你怎么不说你当年天天在我爹教书的书院里守株待兔的事。”   苏谕齐面上微哂,轻咳了一下,“那,如何能混为一谈。”   叶柔看着他微笑不语,苏谕齐被抹了面子,也不能再指责女婿了,干脆闭口不言。   ……   岁节过的热热闹闹,过了十五,最寒的日子也就过去了。   苏府阖府上上下下都忙碌了起来,都在为苏语凝的婚仪做筹备   这日,苏老夫人叫了叶柔到房中说话。   “都准备的差不多了吧,千万别漏了缺了什么。”苏老夫人道。   叶柔这几日都在张罗宾客的名单,闻言道:“母亲放心,不会有差池的。”   妧妧的亲事她样样亲自着手,事事过目。   苏老夫人点点头,过了一会才道:“有些事,你该教的还是要教与她一些。”   叶柔愣了一下,迟疑道:“母亲是说。”   苏老夫人道:“毕竟是嫁作□□……夫妻之间在所难免。”   叶柔心里几番犹豫挣扎,她不是没想到过这一层,可这让她如何与妧妧说,莫说这事,   就连她对谢蕴清的情感只怕也并非是男女之情。   入夜的时候,叶柔去了棠梨院。   苏语凝正躺在床上无聊的睡不着,见到叶柔过来,抱着被子三两下坐起来,欣喜道:“母亲你怎么来了?”   叶柔则身坐到塌边,笑道:“母亲来看看你,陪你说说话”   苏语凝又躺了下来,将头枕在叶柔腿上,蹭了蹭道:“母亲,我睡不着。”   叶柔抚着她柔软的发丝,慈爱道:“那母亲陪你。”   苏语凝用力点了下头,乌黑晶亮的双眸望向她,“母亲真好。”   叶柔抿唇笑了笑,随即唇角又落了下来,“还有半月妧妧就要出嫁了,母亲是真舍不得你。”   说完叶柔才意识到自己不该说这样的话,这不是要女儿陪着她伤心吗。   果不其然,苏语凝听后一下就慌张了起来,她抱着叶柔的腰,“母亲,我会日日来看你的,以后我白天就来陪你,夜里再去陪清清。”   “说什么傻话。”叶柔点了点她的额头,“出嫁姑娘日日跑回娘家来像什么样子。”   苏语凝却听不进去,急道:“清清说可以的。”   叶柔见自己要是不应,她恐怕就要哭出来了,只能应和道:“好好好,妧妧想几时回来都行。”   苏语凝这才重新笑了起来。   叶柔反复思量后,试探道:“妧妧可知你与谢蕴清成亲后意味着什么?”   苏语凝迷茫了几许后,歪头道:“意味着我们要永远在一起,白头到老。”   叶柔会心一笑,“妧妧说的不错,做了夫妻之后就该互相体谅,互相扶持。”   苏语凝认真听着,用力地点头,“我会的。”   “还有。”叶柔顿了顿,看着女儿天真无邪的模样,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分明是人之常情的事,但放到妧妧身上,她都觉得是在污了她。   谢蕴清也允诺过绝不会逼迫勉强妧妧半分,虽然对他不公平,但她也没有别的办法,也只能信他会尊重妧妧。   “还有什么?”苏语凝眨眨眼。   叶柔收回思绪,笑道:“母亲也忘了。”她带来的避火图也不准备拿出来了。   叶柔又与她说了一会儿话后来起身离开。   苏语凝正要躺下,看到地上的小册子好奇的“诶”了一声。   她捡起来翻了翻,一双杏眼微微睁圆,这不就是以前二姐姐藏起来不给她看的画册子。   她去书斋找了好久都没有找到,怎么这里会有?   月儿推门进来吹灯,“小姐该睡觉了。”   苏语凝将册子往枕子底下一藏,乖乖的躺了下来。   真好,二姐姐不准她看,眼下她自己也有了。   ……   离成婚还差三日的时候,叶家一家才来了谢府。   苏语凝见到他们来高兴的不得了,拉着叶娇有说不完的话,叶柔干脆让叶娇住到了棠梨院,好让她陪陪女儿。   叶娇听着苏语凝一直跟她讲成亲的事,揶揄道:“你怎么如此不知羞。”   苏语凝认真道:“我已经许久没见到清清了,我想他了。”   婚仪前,按规矩新人之间不能相见,以至于她日日都在盼着成亲那日。   还有那身漂亮的嫁衣她已经想穿很久了。   叶娇了然道:“换了我也想。”   有个模样那么俊朗的夫君还不得日日想着。   “对了。”苏语凝歪头道:“表姐上回跟我说不要害怕……什么不要害怕呀?”   叶娇神神秘秘道:“你可知道什么是洞房花烛?”   苏语凝一脸骄傲:“我知道,就是我与清清要睡在一起。”   叶娇道:“那你可知道要做什么?”   苏语凝迷惘的看着她,“不就是睡在一起吗?还要做什么?”   叶娇被噎了一下,倒底是未出阁的女孩子,一些话还是说不出口,只能胡乱出着馊主意:“甭管什么,他要是强迫你你就哭,你这么招人疼,一哭他肯定就不舍得了。”   苏语凝道:“清清不会强迫我的。”   “这不是怕万一嘛。”叶娇道:“你记着就行了。”   苏语凝懵懵懂懂地点点头。又献宝似的拿了自己小册子来给叶娇看。   叶娇脸涨得通红,将册子一合,胡乱地扔回了苏语凝怀里,“你不是都知道吗?还问我。”   “知道什么?”苏语凝不解?   “这不就是洞房花烛,男女成了亲,便是……”叶娇顿了顿,才细声道:“便是那样。”   苏语凝恍然大悟。   晌午的时候,苏菀烟拿着她给苏语凝准备的贺礼去了棠梨院。   苏语凝见她神色不好,“三姐姐,你的病还没有好吗?”   苏菀烟勉强笑了笑道:“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那次事情之后,祖母禁了她一个月的足,解了禁之后她不想看到苏语凝,也甚少来找她。   如今她要出嫁了,比她先入谢府,她示好总归是没错的。   苏菀烟将手里的木匣递给她,“你要成亲了,二姐也没什么送你的,这对同心玉佩送给你,愿你和大公子百年好合。”   “谢谢三姐姐。”苏语凝接过木匣。   叶娇在一旁托着下巴看她,“三姑娘一身病气就不要来见表妹了,免得将晦气过给了新嫁娘。”   苏菀烟脸色一变,一个苏家表亲也敢如此对她说话。   叶娇可知道她与谢予安的那些勾当,勾搭自己妹夫,能是什么好货色。   苏菀烟笑了笑道:“我身子虚,表姑娘来府上做客也不能好好招待,表姑娘不要介意。”   意思是,她不过是个外人罢了。   叶娇笑嘻嘻道:“不介意不介意,我怕你招待我的时候顺道连我未婚夫一起招待了。”   苏菀烟脸上的笑彻底崩不住了,紧攥着手心才忍着没扇她的嘴。   苏语凝歪头看着叶娇:“表姐,你什么时候有未婚夫了?”   “对哦,瞧我这记性,我没有未婚夫。”她挑衅的看着苏菀烟,“那就不用怕了。”   苏菀烟怒急攻心,掩着嘴咳的说不出话来。   苏语凝见状担忧道:“三姐姐,你病还没好,还是快快回屋休息吧。”   “就是。”叶娇附和道:“别真过了病气过来。”   苏菀烟气得几乎站不稳,连身子都晃了晃,她深深吸着气,好不容易才平复下来,对苏语凝道:“那三姐就先走了。”   苏语凝对一旁的春茵道:“你快扶三姐姐回去。”   叶娇看着苏菀烟主仆俩出去,嗤了声“晦气。”   ……   出嫁前夜,叶柔拉着苏语凝,反反复复,从大到小,不知交待了多少,交待了多少遍,可无论说再多,她还是放不下心。   女儿是她的心头肉,自小到大都娇养着,如今要离了她的羽翼,她是千万的不舍。   叶柔不敢在女儿面前哭,强忍着等到她离开才终于掩面落泪。   苏谕齐走上来将她揽入怀中,“之前不都是你劝我宽心,怎么自己又哭成了这样。”   叶柔心乱如麻,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苏谕齐叹气道:“谢蕴清我还是放心的,他能对妧妧花那么多的心思,就说明妧妧在他心里的份量很重。”   如果不是看到他的真心,就算他真把腿跪瘸了,他也是不会答应的。   三月初三,黄道吉日,宜嫁娶。   天还黑着,苏语凝就被几个婢女从床上拉了起来。   洗漱更衣,苏语凝脑袋昏昏沉沉的任由她们摆弄,直到喜娘进来给她开脸才把她给疼得彻底清醒了。   开过脸,本就吹弹可破的小脸更是娇艳无暇,苏语凝委屈的要伸手捂脸,月儿忙拦下她,“小姐别碰,还要上妆呢。”   苏语凝噘起嘴,但也没有吵闹,乖乖的放下了手。   苏老夫人,叶柔和各房夫人也都过来了,府上从上到下各个面露喜色。   叶柔亲自替苏语凝梳发,交待的话她已经说过千百遍,此刻只低声说着吉祥话,字字句句都是对女儿的不舍与祝愿。   青丝盘成发髻,金簪凤冠,芙蓉玉面。   苏老夫人拉着苏语凝的手,含泪道:“咱们妧妧可真漂亮。”   苏语凝吸了吸鼻子,哑声道:“祖母你别哭。”   “祖母没哭,祖母是高兴。”苏老夫人憋回了眼泪,“大喜的日子,都不能哭。”   外头鞭炮声由远及近,此起彼伏。   喜娘满面堆笑道:“是接亲队伍来了。”   街上,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朝着苏府而来,谢蕴清骑在马上,身穿绯色吉服,俊逸挺拔,唇角始终含着浅笑。   苏府外早已是宾客络绎。   谢蕴清翻身下马,他没有用竹杖,走的很慢,但每一步都极稳。   催妆盒子第三次送入棠梨院,喜娘道:“吉时已到,新娘子该出去了。”   月儿给苏语凝盖上了纹金红盖头,苏宣背着苏语凝走了出去。   花轿停在垂花门下,谢蕴清负手站在轿边,看着远处苏宣背来的人儿,忽然有了头晕目眩的感觉。   这一日他已经等的太久了。   花轿内,苏语凝的视线被遮着,只能看见自己的绣鞋,鞭炮声在耳边骤然响起。   紧接着是喜娘的声音:“起轿咯。”   苏语凝睁大了眼睛,惴惴地缩了缩脖子,她想掀开盖头看看,可是母亲告诉过她无论如何也不能掀,只有清清才可以掀她的盖头。   苏语凝忍了忍,紧紧地攥着手心。   “妧妧别怕。”熟悉的声音自轿帘处传来。   “嗯。”苏语凝点点头。   她的声音很轻,被鞭炮声盖了过去。   顾氏接待着宾客,始终不见谢予安的身影,于是招了下人来问,“二少爷呢?”   婢女道:“二少爷还在房中。”   顾氏皱眉,转身往后院走去。   她在屋内找到了满身酒气的谢予安,一时怒上心头,照着他的背脊就是一巴掌,“你天天喝也就算了,今日你大哥大喜的日子你还喝成这样!”   谢予安紧皱着眉,不耐地睁眼,“谢蕴清成亲,与我有什么关系。”   顾氏怒骂道:“你是要气死我!你父亲要是知道你这样,你看他不打断你的腿!”   谢予安翻身闭眼,满不在乎道:“让他打!”   “你现在这样是要给谁看!”顾氏还欲再说,外头传来的鞭炮锣鼓声却打断了她的思绪,她道:“迎亲队伍回来了,你赶紧给我起来,别让人看了笑话,以为你们兄弟不睦,我先出去了。”   谢予安听着那喜庆的鞭炮声,倏然睁开了眼,他抹了一把脸,翻身下床。   花轿稳稳落地,轿帘被挑开。   苏语凝看到一只白皙的手伸到了她眼下。   “妧妧,把手给我。”   苏语凝咬了咬唇,将手放了上去。   小姑娘染了指甲,红艳艳的,就像是落在雪地里的红梅,谢蕴清一把握紧她的指尖,将她牵了出来。   喜娘将喜绸交到两人手里,谢蕴清牵着一头,引着她跨过火盆,走入喜堂。   傧相唱:   “一拜天地。”   与梦里一样的场景,谢蕴清倏然抓紧了手里的红绸。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谢蕴清缓缓是起背脊,看着还在眼前的小姑娘,唇角扬起的笑如春回大地。   “新娘送入洞房。”   宾席的位置上,谢予安看着那一抹红艳,双眸红的能滴出血来,这一切原本都该是他的。   谢予安看向喜堂上挂着的绣有百年好合的红绸。   很好,很好……这个负担,以后都不会是他的了。   太好了。   宴息处热闹非凡,宾客喧哗,纷纷来向新郎官敬酒。   谢蕴清端着酒杯苦笑,上回他还答应了小姑娘不再喝酒的,不想竟要食言了……今日是他们的大喜之日,她会原谅他的吧。   作者有话说:   感谢送出营养液的小天使;“青衫透”2瓶,“十七”1瓶,“山海”63瓶,“42202032”2瓶,“hiyori”4瓶,“易九九九九九”5瓶,“荨麻草”1瓶,“是姜糖哦”2瓶,“老鹅”1瓶,“夏目怀里那只猫”3瓶,“铁血打工人”5瓶,“透明”1瓶,“夸夸”5瓶,“愛馨覺羅”5瓶。   感谢送出霸王票的小可爱;“(*?????*)????芙宴”地雷*1,“21138477” 地雷*1,“44800495”地雷*2,“透明”地雷*1 第043章   向来清幽静谧的倾云轩, 这一夜灯火通明,廊下是一排排的彩灯,红绸绢花挂于窗沿门楣, 红毡一路铺倒了屋内, 大红的喜字窗花随处可见, 处处细致喜气。   屋内桌上摆着龙凤喜烛, 鎏金鸳鸯纹银碗中是红枣,桂圆,花生,白果, 各种糕饼福橘。   描金漆红的拔步床, 红色纱帐挂于两侧的铜钩之上,大红色销合欢花百子图的锦被, 挑金丝的鸳鸯戏水枕……   苏语凝就娇小小的坐在喜床中央,大红的盖头下是她苦苦皱着的小脸,噘嘴嘟囔道:“月儿,我脖子好酸。”   赤金的凤冠累累硕硕,一日下来她觉得自己的头都不是自己的了, 眼前视线又被盖头遮住, 只能从间隙里看到隐隐绰绰烛光, 还好有月儿一直陪着她说话, 她才不那么怕。   苏语凝透过盖头的间隙看到了摆在床边的描金托盘,上面放在用红绸系着的一杆秤, 还有两只喜鹊缠枝的酒盏。   “清清怎么还不来。”她快等不及了。   月儿上前替她轻揉了揉后颈, 又怕弄乱了喜服也不敢用劲, 安抚道:“小姐别急, 姑爷就快来了。”   苏语凝想点头, 但头上实在太沉了,只轻轻“嗯”了一声。   那一头,敬酒祝贺的人接连不断,不得已,谢蕴清连饮三杯酒才得以抽身而退。   有人打趣:“洞房花烛,新官人情急也是正常,咱们还是快将人放了。”   谢蕴清起身笑道:“诸位慢用,若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见谅。”   他转身欲走,却见谢予安端着酒杯朝他走了过来。   谢予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大哥怎么就要走了,做弟弟的还没向你贺喜呢。”   他一手拿着酒壶一手拿着酒杯,自顾斟满,懒洋洋道:“我就祝大哥与妧妧恩爱到白头。”   但凡长了双眼的都能看出来,这可不是什么真诚道喜的模样,此前对新郎官忽然从二公子变成大公子一事,就已经众说纷纭,如今看来,恐怕是真的不简单。   谢蕴清看了他一瞬,道:“夏云。”   夏云立刻将酒杯斟上酒,谢蕴清端起酒杯从容饮下,淡笑道:“多谢二弟。”   谢予安冷哼一声喝下酒,又斟了一杯。   不待他说话,谢承警告的目光已经递了过来,“予安。”   谢予安端着酒杯的手用力握紧,他忍了忍,抬手将酒一口闷入喉中,压下眼底的戾气,侧身给谢蕴清让了步。   ……   等在外间的全福人和喜婆远远的看见谢蕴清过来,喜出望外道:“新郎官来了。”   方嬷嬷跑进了,见苏语凝还在拿着糕饼往盖头下送,忙上前夺下她手里剩下的半块糕饼,“凝姐儿快别吃了,少爷来了。”   方嬷嬷语气急,苏语凝被她这一下也弄得紧张起来,干巴巴的咽下还在嘴里的半块糕,攥紧了自己的手。   谢蕴清一路走来酒气已经散了不少,但看到烛火昏黄氤氲的新房时,他觉得自己今夜恐怕是难以清醒了。   喜婆拉着他进屋,秤杆被塞进手里,耳边喜婆唱的是撒帐词,谢蕴清看着她紧紧交握的小手,心头一动,挑落了她的盖头。   视线忽然变明朗,苏语凝微微一怔,才仰起头朝他看去。   明艳鲜红的嫁衣将她衬的肤白胜雪,红烛摇曳下她的眼眸也盈盈若水,一帐暖红。   谢蕴清眸光渐暗,小姑娘美的惊人,若是盛开在这靡红之间……该是怎样的惊心动魄。   他在苏语凝身旁坐下,轻拢住她的手。   苏语凝用指尖戳戳他的掌心,恼他来的太晚了。   谢蕴清只笑笑不说话。   喜婆端着托盘走上前,“新郎新娘该喝合卺酒了。”   苏语凝不想喝酒,但是想起母亲的交待还是将酒杯拿了起来。   谢蕴清将手臂交挽过她的手臂,苏语凝看着他的动作一时觉得有趣,也学着他的模样凑近去喝下了杯中的酒。   “唔,好苦。”苏语凝伸着舌尖轻抿在唇瓣之间,怎么那么苦,与上回三姐姐给她喝的一点也不一样。   她委屈地朝谢蕴清看去,“清……”   剩下的那个“清”字骤然被封在了嘴里,苏语凝惊诧地瞪圆了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脸惶惶愣神。   清清在吃她的嘴。   月儿脸刷的一红,连忙和方嬷嬷一起将喜婆和全福人请了出去,“二位请去前头吃席。”   掩门前,月儿还担忧地往里看了一眼。   苏语凝眼儿一红,委屈和不解纷纷涌了起来,紧接着唇瓣被撬开,就在她犹豫着要不要咬下去的时候,一颗滚圆的饴糖被送了进来。   苏语凝抿着甜甜的饴糖一脸的迷惘,谢蕴清已经退开了些许,他点了下她的鼻尖,轻笑道:“还苦吗?”   苏语凝愣愣道:“甜。”   谢蕴清唇畔的笑意更浓。   是啊,好甜。   苏语凝含着饴糖道:“你吓了我一跳,你为什么要将糖藏在嘴里,我以为你要咬我。”   原来清清是给她吃糖,还好她刚才没有真的咬下去。   谢蕴清道:“妧妧上回不是问我,咬嘴巴是什么感觉……现在知道了吗?”   苏语凝歪头想了想,终于想起来,是那回二姐夫咬二姐姐的嘴儿被她瞧见了,她还问了清清。   谢蕴清看着她微微晕开的口脂,道:“这是只有夫妻之间才能做的事,所以我到今日才告诉你。”   “原来是这样。”苏语凝跃跃欲试地看着他,“那能再试试吗?”   她刚才只顾着紧张了,一点都没注意到是什么感觉,好像软软热热的。   直白娇憨的话语,反倒是让谢蕴清怔愣住了。   他看了苏语凝许久,微微后仰靠到了床栏上,眸光渐渐晦暗了下来,声音含着引诱,“好啊。”   苏语凝朝他凑了过去,双手撑在他身体的两侧,盯着他的唇看了半晌,然后噘起唇瓣贴了上去。   只轻触了一下便分开了,苏语凝咂了咂嘴,好像没什么感觉,她竖起一根手指,糯声道:“我再试一次。”   “嗯。”沉沉的声音从谢蕴清喉间溢出。   这回苏语凝学着他刚才那样,用舌尖去撬开他的唇瓣。   可不知怎么的嘴里糖珠忽然就被勾了去,苏语凝一急,探着小舌去追,甜味在口中漫溢开来,每一处都是甜的,她不知道糖在哪里,只能一处处去找。   软腻的纠缠与甜味交织在一起,苏语凝渐渐就忘了自己是在找糖的事了,她觉得清清的嘴比糖还要好吃。   她一直追却又不得其法,很快连人带脑子都变得晕晕乎乎的,身子一软靠在谢蕴清肩头喘息不止。   谢蕴清托住她的腰,将人抱在怀里轻哄,清冷的声音如同罩上了一层朦胧的纱,低哑磨人,“这么急做什么。”   他唇角挽出好看的弧度,嘴唇因为小姑娘的不得其法而被啃咬厮磨的红润潋滟,双眸如同吃醉了酒一般迷离惑人,往日的清冷尽褪,风流尽显。   苏语凝小口喘着气,双眸湿漉漉的无辜又懵懂:“怎么咬嘴那么累。”   谢蕴清听着她像猫儿一样细弱又娇滴滴的声音,笑道:“这叫亲吻。”   “我喜欢亲吻。”苏语凝歪头去看他。   不料头上金钗正划过他的下颌,霎时就留下了一道红痕,苏语凝手忙脚乱的去替他揉,“我不是故意的……是不是很疼?”   谢蕴清拉下她的手放在唇边欲轻吻含弄,可却在看到她如水清透的眼眸时又忍住了,只是将她的手的握紧在掌中。   他扶着苏语凝起身,将她牵到梳妆台前,替她拆下凤冠,解散发髻,一头青丝披于肩头。   镜中的小姑娘神色不安,谢蕴清才起自己还没有回她话,他俯下身亲了亲她的脸颊,“我不疼。”   苏语凝偏头盯着他下颌的红痕,将脸贴上去蹭了蹭,自责道:“我下回会小心的。”   小小一个动作,就让谢蕴清酥麻了半边身子。   他柔声道:“妧妧累了一日,先去洗漱?”   苏语凝揉着僵硬酸痛的脖子点头。   谢蕴清替她褪下外裳,到中衣的时候却停住了,叫了月儿进来伺候,自己则坐到了一旁的圈椅上翻起了书册。   净室内传出的水声清晰可闻,谢蕴清连一页书都没有翻动过,他合上书捏了捏眉心,思考自己是不是应该睡到书房去。   “清清我好了。”   不知何时,小姑娘已经站在了他跟前,弯下腰来看他的眼睛。   谢蕴清回过神来,将目光从一页未动的书册上移开,看着她没有说话,刚沐浴过的小姑娘身上都是氤氤氲氲的湿意,从脸颊至脖颈都镀了层淡淡的绯红,诱人至极。   半干的发丝随着她的动作垂落下来,谢蕴清拢起她的青丝至耳后,不曾想,一掠而过的目光却猛的被拽住……拨开发丝后,寝衣下红色的小兜衣若隐若现,那抹绯红似比颈处的还艳上几分。   而他拢着青丝的指尖似触到了小姑娘颈后系带,他微曲了曲手指,没有动。   苏语凝道:“清清,该你去洗了。”   谢蕴清看着她,漆黑的眸子里明暗交错。   苏语凝已经直起了身,她看了一圈没有见到手杖,便自己扶了他起来。   这一回,柔软的娇盈仅隔着薄薄的布料贴在了谢蕴清的手臂上,他忽然后悔刚才没有勾落那根系带。   走入净室,苏语凝挽起衣袖就要帮他脱衣裳。   谢蕴清握住她的手,终于开口,声音异常低哑,“我自己来。”   苏语凝却自告奋勇的想要帮他,“我帮你洗。”   谢蕴清笑道:“我只是有腿疾,手还是好的。”他将苏语凝的身体扳过去,“能自己洗,就不劳烦妧妧了。”   苏语凝一步三回头地往外走:“真的不用我帮忙吗?”   谢蕴清浅笑,“不用,你先去睡吧。”   他可不想第一夜就弄哭了小姑娘,眼下他还能克制,若真让她帮了这个忙,那就是真说不准了。   确定了他不要自己帮忙,苏语凝才颇为遗憾道:“那我在床上等你。”   谢蕴清有意洗得很慢,他原以为等自己出来苏语凝必定已经睡着了,却不想看到的是她翘着一对小玉足,趴在被褥上的画面,手里还拿着他之前看的那本书在翻看。   而寝衣早已松松垮垮的滑落至半臂处,露出了一片优美的蝴蝶骨。   谢蕴清缓步走上前,在床榻边坐下,深幽的视线从她的周身划过,他曲起指节轻抚上那片蝴蝶骨。   苏语凝回头看到是他,将手里的书一扔,撑着身子跪坐起,声音清脆好听,“你可算好了。”   她又往里挪了挪,给他让了半张床的位置。   谢蕴清掀开衾褥,揽着她一同躺了进去。   将人全部抱入怀中后,谢蕴清才发现她身上早已一点热意都没有了,轻皱起眉道:“怎么凉成这样也不知道盖被褥。”   苏语凝缩着手脚,寻着暖意往他怀里钻去,“我怕躺进去之后就要睡着了,我想等你一起。”   谢蕴清在她无比清澈的眼眸里看到了自己,“等我做什么?”   苏语凝理所当然道:“等你给我讲故事呐。”   谢蕴清觉得自己问了个傻问题,他低头吻上她清凌凌的眼睛,又吻过她的鼻尖……轻阖上眼,抵着她的额头,暗自调息几许后,道:“妧妧想听什么?”   苏语凝愣愣地眨了眨眼,指指自己的嘴,不解的问道:“为什么不亲这里?”   谢蕴清睁开眼眸,舌尖抵着牙关,半晌才道:“我只有一张嘴,讲故事还是亲你……妧妧只能选一个。”   苏语凝不说话了,她也想玩亲亲,也想听故事。   谢蕴清哑声道:“选好了吗?”   想起刚才那甜滋滋的味道,苏语凝自发的将嘴贴了上去,故事可以下回听。   可她辗转碾弄之后,却没有尝到甜味。   苏语凝推开他的肩,红唇泛着剔透的水泽,唇缝微微张着,可以看见点点贝齿与一抹小舌。   苏语凝颦着细眉,道:“不甜。”   谢蕴清听着她话语里隐约的委屈低笑出了声,“糖罐在桌上。”   苏语凝眼睛一亮,赤着足就下了床,跑到桌边打开糖罐捻了一颗梨味的饴糖放到嘴里,想了想又干脆将整个罐子都拿了过去。   看着小姑娘捧来了一整个糖罐,谢蕴清哑然失笑,真是人不大,本事到挺大。   苏语凝三两下钻进被辱,将自己送到了他面前,贝齿轻轻咬着糖粒给他看,含糊不清道:“你瞧。”   谢蕴清眸光一暗,捏着她的下巴,欺身过去,贪婪汲取。   纠缠之下,一粒糖快速的消融掉,不知谁吃的更多一点,苏语凝只觉得整个人都是昏昏沉沉的。   谢蕴清却没有给她喘息的机会,他单手打开糖罐,捻起一颗沿着她的唇缝推了进去。   口中的气息再次被剥夺,不多时,苏语凝就已经无力软下了身子,连抬手推开他的力气都没有,只剩下气若游丝的低吟,脆弱可怜。   谢蕴清托着她的后腰小心的让她躺下。   好不容易可以喘息,苏语凝大口地呼吸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谢蕴清糖粒卷在舌尖,他吻过她的耳垂,还在往下,“让我尝尝,妧妧还有哪里是甜的。”   口中糖粒已经融的所剩无几,所幸,谢蕴清吃到了与糖粒一般玲珑甜美的可趣儿之物。   好不容易平稳下的呼吸又被打乱,霎时间,一股陌生的感觉直冲入苏语凝脑中,她无措地睁大了双眼,眼中水雾缭绕,身体的异样与颤栗让她招架不住。   她害怕地推着谢蕴清的肩头,抽噎道:“清清不要吃掉我。”   推在肩上的力气小到可以忽略不计,但弱弱发颤的声音一入耳,谢蕴清就停下了动作。   他艰难地闭了闭眼,坐起身,将惶惶无助,几欲垂泪的小可怜抱入怀中,“不吃,就到这里……妧妧别怕。”   他的声音依然浑浊沙哑,眼底更是翻涌着意味不明的神色,却都被浓浓的不舍给压了下去。   小姑娘抽抽嗒嗒的在他怀里控诉,“清清,我不是糖。”   她刚才真的以为他要一口把她吞下去,而且身体也变得又麻又使不出力气,太可怕了。   谢蕴清心软的不行,确实不是糖,但小姑娘恐怕不知道自己比糖甜的多。   他替她系好已经掉落的小兜衣,轻哄道:“是我不好,那我让你,唔……吃回来?”   苏语凝用泛红地眼睛瞪他,张开小嘴一口咬在了他肩上。   可咬完她又不放心的跪坐起身,掀开他的衣领去看,见没有伤口才哼哼唧唧的坐了回去。   谢蕴清抱着她哄了许久,直到小姑娘在他怀里睡着。   桌上龙凤红烛还在燃着,一室静谧,谢蕴清就这么不知疲倦的看着苏语凝的睡颜,哪怕此刻人就在他怀中,他依然不舍得错过片刻。   直至红烛燃尽,他才抱着苏语凝阖眼入睡。   翌日清早。   第一缕晨曦透过窗子洒进来的时候谢蕴清就醒了,他睁开眼看着怀中依然好眠的小姑娘,扬唇勾出笑意,轻吻过她的眉心,复又闭上了眼假寐。   直到怀中的人窸窸窣窣的动了起来,他才启唇道:“妧妧醒了。”   苏语凝正悄摸往外挪的动作顿住,她轻声道:“我吵醒你了吗?”   谢蕴清睁开眼,与她四目相对,也不知是谁先笑了起来。   看到苏语凝杏眼弯起,笑得见牙不见眼的,谢蕴清捏住她的鼻尖,问道:“妧妧在笑什么。”   “我好高兴。”苏语凝躲开他手,凑到他眼前,也用手捏他的鼻子,“我还以为我是在做梦,原来我们真的成亲了,以后就能日日在一起了。”   谢蕴清作势咬她手,惹得她娇笑着将手直往身后藏。   嬉闹了一会儿,谢蕴清便起身更衣,今日还要去奉茶认亲。   方嬷嬷带着月儿与另一个丫鬟碧珠进来伺候苏语凝起身。   算上月儿,苏府一共送了四个陪嫁丫鬟过来,方嬷嬷是自小带着苏语凝长大,叶柔就让她也跟来照顾。   谢蕴清已经换好了衣衫,坐在一旁看着她梳妆。   一头青丝梳成了妇人发髻,月儿拿起一只白玉鎏金簪正要给她戴上,谢蕴清起身上前道:“我来。”   月儿屈膝退到了一旁。   谢蕴清从妆奁中找出及笄那日他送与她的发簪,轻声问:“妧妧戴这个可好?”   苏语凝点头,戴哪个都可以,都好看。   谢蕴清将发簪斜插入她发间,自女儿家,到为人妻,她都是他的。   成婚的第一日,后厨煮了糖蛋来给两人吃,正吃着的时候,顾氏身旁的许嬷嬷过来请两人,进来的时候她先是探头朝拔步床上看了一眼,才道:“老奴见过少爷,少夫人。”   谢蕴清淡淡“嗯”了声。   许嬷嬷堆笑道:“老奴是来提醒少爷与少夫人莫过奉茶的了时辰。”   方嬷嬷一看就知道她是府上的老人了,上前拿了个封红给她,“我们少爷与夫人这就去了。”   许嬷嬷笑着接过封红道:“诶,那就好,那我就先过去了。”   苏语凝不肯让谢蕴清走路,还非要亲自来推轮椅,谢蕴清见她高兴就由着她去了。   花厅内,谢老夫人,谢承,顾氏以及谢予安都已经在了。   谢家的人苏语凝没一个不熟的,说是认亲也就是奉茶改个口罢了。   苏语凝从丫鬟手里接过茶盏乖巧走到谢老夫人面前,恭敬道:“祖母请喝茶。”   谢老夫人穿着绯色的绣金线福字褙子,碧绿的翡翠挂珠,赤金头面,贵气富态。   她接过茶盏饮了一口,将封红递给苏语凝,笑道:“妧妧有心了。”   苏语凝又依次给谢承和顾氏奉了茶,顾氏递上封红,又拿了一对白玉镯子给她戴上,“好孩子,往后定要与蕴清和和美美,夫妻同心才是。”   苏语凝认真的应下,“我会的。”   谢予安自打苏语凝进来就一直看着她,看到她梳着妇人发髻,心里才终于接受她真的成亲了,与他的大哥,昨夜是他们的洞房花烛。   而他一夜未睡,只要一闭眼,满脑子想的都是他们昨夜是如何过的。   最初的愤怒妒恨过后,他开始担心谢蕴清会不会强迫她,她只怕会哭,他记得自己从前最怕妧妧哭……就算他们之间的缘分尽了,她对他也还有恩情在,他也应该关心她。   谢承忽然对他道:“还不去见过你大嫂。”   苏语凝朝他看去,从进来到此刻,这是她看他的第一眼,谢予安喉间一苦,上前拱手问安,“见过大嫂。”   苏语凝看着他有些发愣,一时不知道该叫他什么了,谢蕴清提醒她:“还不给二弟见面礼。”   “哦。”苏语凝反应过来稚声稚气道:“二弟不必多礼。”   她从月儿手里拿过事先准备好的封红递给他。   谢予安垂眼接过那略有分量的封红,手指几乎要掐烂进去,他绷紧了声音道:“多谢大嫂。”   作者有话说:   接下来是清清努力吃肉的每一天。   感谢送出营养液的小天使:“十七”1瓶,“ccc643”3瓶,“我磕的cp都能成”20瓶,“比比波”10瓶,“呆桃女朋友”5瓶,“老鹅”1瓶,“我麋鹿啦”20瓶,“犹记惊鸿”5瓶,“哈啾”1瓶,“肉肉很好恰”10瓶,“Yuanyuanxi26”5瓶,“玛伊雅弥”18瓶,“夸夸”5瓶。   感谢送出霸王票的小可爱:“KUMA璐璐”手榴弹*1,“中岛敦”地雷*2,“林夕”地雷*1,“桃颜”地雷*1,“荨麻草”地雷*1,“乔乔今天失忆了吗”地雷*1。 第044章   奉茶问安后, 谢蕴清牵着苏语凝坐到了一旁。   苏语凝将放在袖中封红偷偷露出一个角给谢蕴清看,然后凑近他用极小声的气音道:“我带你吃好吃的去。”   谢蕴清浅笑着颔首,表示听到了。   谢予安冷眼看着两人的小动作, 只觉得浑身煎熬, 一刻也坐不下去, 起身语气僵硬道:“父亲, 若无其他事我就先去忙了。”   “坐下。”谢承发话。   谢予安重吐出一口气,坐了回去,干脆别过头,让自己不要再去看那两人。   谢承看向谢蕴清:“既然你已经成家, 那就不可再像从前那样闲散, 万事不问了,生意上的事也该帮着打理起来了……总归日后都是要交到你们两兄弟手上的。”   顾氏听后脸色直接就变了, 谢承这话是什么意思,他打算让谢蕴清接管生意,要将予安的东西分给他?   震惊过后她立刻将心中所想压了下去,面上看不出一丝的异样,对谢蕴清笑道:“你父亲说的不错, 只是母亲担心你的腿, 若是太过劳累又该引出旧疾。”   苏语凝刚才还一脸的喜滋滋, 在听了顾氏的话后立刻变成了担忧的模样, 就好像他的腿疾已经犯了似的。   谢蕴清宠溺一笑,正想要安慰她, 不料左膝却忽然被包裹住, 他蓦然僵住, 微启的薄唇抿紧, 垂眼看去。   他一时不防, 竟让小姑娘将手放了上来,绸裤的料子不厚,他能感觉到她小手的柔软与温度,哪里是手指,哪里是掌心的软肉……那她必然也能触到他膝上不平整,甚至错综的疤痕。   苏语凝轻轻揉着谢蕴清的膝盖,一只白皙修长的手覆了上来。   苏语凝看到自己的手指被他拢紧握在掌中,她困惑地抬起脑袋,以为是自己弄痛他了。   谢蕴清没有看她,不动声色的将她手拉至腿上,侧首对谢承道:“我想多陪陪妧妧。”   谢承也若有所思地点头,“那就等下月再开始吧,到那时天也暖了,先找几间铺子管着,你也趁这段时间养好身体。”   谢蕴清没有再推拒,点头应下。   顾氏笑着交待谢予安要多帮助大哥,心里却早已气的直哆嗦。   谢蕴清处心积虑要娶苏语凝,恐怕就是为了让谢承看在苏家的面子上重新重视他。   “往后你们兄弟二人互相扶持,你们父亲也能少操心了。”顾氏面露欣慰之色,俨然是主母该有的风范。   谢予安沉默点头,心中无甚波澜,他只想赶紧离开。   待用过午膳众人散去,顾氏回到翰宣院,招了许嬷嬷来问话。   “如何?”顾氏声音冰冷,哪里还有先前的半分和善。   许嬷嬷道:“怕是没成,人走了之后我又派下人去收拾床铺,顺便将东西拿出来了。”   一旁的丫鬟将放置有一块白布的托盘端了上来,顾氏看了一眼,脸色稍霁,挥手让人将东西拿下去。   许嬷嬷端来新冲的大红袍给她:“夫人午膳就用的不多,红茶养胃,千万别气伤了脾胃。”   顾氏接过茶盏,掀开盖又压了下去,气急道:“你说那林芷柔怎么如此没用,要是她能得了谢蕴清的眼,我现在又何须这样操心,现在让他娶了苏语凝,兜兜转转,这便宜还是被他占去了。”   “好在苏语凝是个蠢的,好拿捏。”   许嬷嬷劝道:“老爷只是让大少爷管几间铺子罢了,还都是些不值一提的小生意,这些年家里的生意都是二少爷在打理,大少爷就是真有这个心,也没这个本事吃下……夫人也不用太过在意。”   顾氏神色缓了下来,“你说的有道理。”   但她也不得不防。   谢予安自抄手游廊下走过,见一丫鬟自翰宣院出来,手里还端着块白布,随口问道:“这是什么?”   那丫鬟脸微晒,道:“回二少爷,这是大少爷的房中之物。”   谢予安看着托盘上描金的鸳鸯戏水图,再看向那光洁不染一污的白布,恍然大悟。   眸光紧紧攫着白洁的布,仔细的扫视过一遍,未见到血污。   他自昨夜起就被拧紧的心脏骤然一松,随即生出扭曲的快意,谢蕴清要跟他抢,可即使抢到了又能如何?   他注定得不到妧妧的回应,一切都是无用功罢了。   另一头,园子里的假山后,苏语凝捂着嘴,一双圆溜溜的眼睛一闪一闪的转动着。   轮椅压过青石板的声音逐渐清晰起来,她挪了挪脚忍住没有动,眼中流转着盈盈的光彩。   “唔,我猜妧妧定是躲在了这里。”尾调轻轻扬起,清润动听。   谢蕴清看着自假山后露出的一小抹裙裾,抿唇浅笑。   他站起身将轮椅往左侧一推,自己则朝右侧走去。   听到声音越来越近,苏语凝心脏扑通扑通的急跳了起来,她探着脑袋偷瞧了瞧,什么都还没有瞧见就着急忙慌的缩了回来,轻跺了一下脚往另一侧跑去。   可一转身就撞入了信步而来的男人怀里,苏语凝惊呼出声,紧接着腰上一紧,淡淡沉水香窜入了鼻尖,低笑声在她耳边响起,“抓到妧妧了。”   苏语凝皱起小脸,回头看着缓缓滑入视线的轮椅,又看看他,气恼道:“你耍赖。”   谢蕴清亲了一下她微微鼓起的脸颊,“兵不厌诈,是妧妧想赖吧,刚才是要逃了?”   被抓了包的苏语凝脸微红,小声嘀咕,“才不是。”   “不是就好。”谢蕴清眼中的笑意快要溢出来,“那输了该如何?”   苏语凝不情不愿地含糊道:“今日不吃糖了。”   “嗯。”谢蕴清看着她委屈的样子,无奈轻哄道:“怕你长牙虫。”   “可这样亲亲的时候就不甜了。”苏语凝星眸半垂,巴巴的盯着他的嘴瞧。   听着她娇滴滴又磨人的声音,谢蕴清觉得自己真是在自讨苦吃。   不想竟真养小姑娘成了从他嘴里找糖吃的习惯……也不是,应该说是只要嘴里含了糖就来找他的嘴。   他自然是极爱的,可每回吃完了糖,他就苦了……小姑娘则是一副意犹未尽,咂嘴尝味儿的模样,就光是磨砺他了。   “那再来一回。”苏语凝拉着他的手轻摇撒娇,“要是我赢了就再让我吃糖。”   谢蕴清曲起指节轻点她的额头,“不成。”   “清清。”拖长了的尾音又软又娇,含水的美目紧紧抓着他。   真是让他想不答应都不行。   谢蕴清叹气道:“赢了也只能吃一粒。”   苏语凝已经捂着眼睛转过身了,“快,你去躲。”   下一刻她又将手放了下来,她怎么忘了清清走不快,一定躲不远的。   谢蕴清问她,“怎么了?”   “咱们就在亭子里玩,我将眼睛蒙起来抓你,好不好。”这样清清就不用走很远了。   月儿找来缎带,谢蕴清替她蒙住眼睛。   苏语凝提醒道:“你不能出亭子,也不能不出声的。”   谢蕴清系好缎带,退开了两步看着她,“好,过来吧。”   苏语凝起初还有点害怕,只敢小心地迈步。   “妧妧,我在这里。”   苏语凝分辨着声音,朝他的方向探去,指尖触到了他衣裳的料子,然后等她抓紧的时候   已经空了。   “清清。”小姑娘坏心勾着调儿叫他,然后竖起耳朵听他的声音。   “嗯。”谢蕴清坐在凉亭内,端看着她,而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根垂柳。   柳枝轻扬,擦着苏语凝的手臂而过,她立刻抓去,又扑了个空。   紧接着在腰上又是一勾,苏语凝顺着那枝藤缠绕了方向绕了个圈,也只扯下了半片柳叶。   谢蕴清眉眼含笑,若是在房中玩乐……不能视物,由他支配……想来也别有乐趣。   月儿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大公子也太……如此逗弄她们家小姐,这衣冠楚楚的模样下面简直就是个风流祸害。   几次三番都抓不到,苏语凝急了,“清清!”   听小姑娘的声音,要是再不让她抓到,只怕是要恼了,谢蕴清扔了柳枝不再逗弄她,上前自投罗网。   苏语凝生怕他又跑了,牢牢抱着他的腰身,一只手快速拉下眼睛上的绸布,笑道:“我赢了!”眼眸里亮极,像是缀着天上星。   谢蕴清摇头叹息,佯装遗憾,“嗯,让你赢了。”   见她一脸的高兴,谢蕴清唇角轻勾,道:“玩了那么久,回屋了可好?”   苏语凝心满意足的点头。   哄了苏语凝午憩,谢蕴清才起身下床,外袍随意一披,丝绦也未系,径自去了书房。   谢蕴清接过夏云递来的纸卷,展开看过之后,思忖了良久才落笔回信,而后用蜡将信口封上后递给了夏云,“给汪殳。”   “是。”夏云将信收入衣襟内,见谢蕴清一直看着窗棂下的鸟笼,于是道:“我替少爷将鸟笼拿过来吧。”   谢蕴清收回目光道:“去将笼子打开。”   夏云打开鸟笼,又听他道“把鸟放了吧。”   夏云愣了半晌,才不敢置信道:“放,放了?不要了?”   谢蕴清抬眸瞥了他一眼,“话不会听?”   夏云二话不说,捧出鸟就夺门而出。   谢蕴清走到多宝阁前,拿出了一直未作完的那副画,提笔沾墨,将眉眼逐一填了上去。   他真正想要的已经得到了。   谢蕴清回到正屋的时候苏语凝已经醒了,正嘀嘀咕咕的与月儿在说话。   说的无非都是些趣事,他笑了笑往里走,却在听到她提及谢予安的时候顿住了脚步。   他垂下眸,听到小姑娘困惑地声音:“月儿,为什么我觉得我跟鱼鱼好似没有以前那么要好了。”   苏语凝趴在床上,托着腮歪头道:“好像……不是好朋友了,其实我已经原谅他了,可为什么原谅了也变不回以前那样了。”   谢蕴清半挑了帘子,正好能看到她苦恼不解的小脸。   他明白,其实小姑娘是从心里对谢予安失望了,她心思单纯却又很脆弱,在最初觉察到谢予安对她的不耐之后,就已经开始将自己一点点的藏起了来。   直到谢予安一再的丢下她,终于彻底消磨了她对他的信任和依赖。   无论如何,她都已经不可能再如从前那样对谢予安了。   可尽管谢蕴清心里都清楚,但自她口中听到有关谢予安一切,他总是不喜的。   月儿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道:“想是因为小姐已经和大公子成亲了,那自然与大公子才最是要好了。”   苏语凝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道:“那如果我是与鱼鱼成亲,也会和清清变成这样吗?”   月儿可不敢让她再问下去了,她瞥见印在纱帐上的那道身影,心中一紧,糟了。   苏语凝无所觉地自顾自道:“还好我是和清清成亲,我不要与他变成那样,我喜欢跟清清在一起。”   “喜欢跟他在一处玩,也喜欢夜里跟他一起睡觉。”   要是以往月儿一定堵她的嘴了,现在竟巴不得她多说点。   “你知道吗。”苏语凝眼睛亮亮的看着她,“他还教我玩亲亲,好甜呐。”   早知道那么有趣,再早点成亲才好。   谢蕴清挑帘走了进来。   苏苏语凝一喜,“清清。”   月儿偷偷朝他看去,见他眉眼处带着笑,心口才一松,可想起苏语凝刚才说的话,她霎时又满脸通红,垂着头退了出去。   谢蕴清坐到床边,笑道:“羞不羞,什么话都敢说?”   “不羞,我说的都是真话。”苏语凝一脸的坦然。   谢蕴清只笑不语,糖哪里有她的半分甜。   苏语凝撑起身子想要将头枕到他腿上,但顾虑他的腿只能作罢。   谢蕴清却按着她的肩头一压,“这样还是可以的。”   苏语凝不放心道:“真的可以吗?”   “自然。”谢蕴清抚着她的乌发,道:“以后我还能抱起妧妧。”   苏语凝立刻道:“抱不起也没关系的。”   “妧妧不信我?”谢蕴清捻起她的一缕发丝勾在指尖,“我好好治疾,很快就能抱起你了。”   苏语凝却忽然难受了起来,怀抱住他的腰,将脸埋在他怀里,嗡声嗡气道:“我不要被抱,我不想你痛。”   她还记得以前谢蕴清犯腿疾时疼痛难忍的样子,她越想越害怕,抱的也越紧。   谢蕴清想将人抱起来,却无从下手,小姑娘整个人就这么缠在他身上,就连小脸也埋的一点看不见,只剩耳朵还露着。   他轻捏着她如珍珠般圆润的耳垂,指尖捻弄几许,轻声哄道:“还欠妧妧一粒糖,现在吃好不好?”   苏语凝嘟囔道:“晚些吃。”她现在没心情了。   谢蕴清却是笑了,不紧不慢道:“其实,只要妧妧能相信我,我便不会那么痛了。”   苏语凝这才仰起头来,用怀疑的目光看着他。   谢蕴清道:“真的。”   苏语凝抿着唇,良久才道:“那我相信你。”   谢蕴清双手自她臂弯处穿过,将她抱起到了自己腿上。   苏语凝无比惊慌地张开了嘴,谢蕴清抢先她一步道:“不是说了要相信我。”   谢蕴清见她紧闭着唇,纤弱的背脊也直挺挺的绷着,连动也不敢动,眸光闪烁不安,仿佛屁股下坐着的不是他的腿,而是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他抬手抚过她抿紧的唇线,然后吻了上去。   傍晚时分,顾氏派人来请两人去前厅用膳。   谢予安没有回来,只让人来传了话说不必等他。   谢老夫人亲自给两人夹了菜,笑道:“祖母眼下就盼着你们俩能给我添个曾孙。”   她原本对这个孙媳妇是不甚满意的,可眼下亲也成了,她再介怀也没有了意义,何况她也知道老二做的那些糊涂事,到底还是他们谢家有愧的。   放宽了心之后,对苏语凝也较以往和蔼许多。   苏语凝咽下嘴里的虾仁,神色有些许的迷惘,祖母是让她生娃娃的意思吗。   顾氏在旁笑道:“妧妧与蕴清成亲也才一日,母亲也太急了,这事顺其自然就好。”   谢老夫人也笑道:“说的是,顺其自然,顺其自然。”   谢蕴清见她还在发愣,又夹了个虾仁放入她碗中,道:“快吃。”   他从来就没有过要让她怀孕的打算,如今没有,以后也一样不会有。   更不需要旁人来对她指手画脚。   苏语凝却咬着虾仁若有所思,大姐姐和二姐姐成亲之后都有了小娃娃,她应该也很快就会有吧。   ……   是夜,不过三月初的天,夜里静的连蝉鸣蛙叫声都没有。   谢蕴清抱着苏语凝坐在窗棂前的软榻上,他一只脚伸直,一只脚随意曲起,让苏语凝靠在他怀里。   “自从青冥山上屡次发生村人无故失踪的事情之后,渐渐的就无人再敢上山。”他清雅的声音在这样静谧的黑夜里显得空灵飘渺。   苏语凝是又害怕又忍不住想听,拉着谢蕴清的手臂让他将自己紧紧的圈揽起来,侧着半张脸贴在他胸口,小声道:“然后呢?”   谢蕴清垂眸看着她直颤的厉害的眼睫,笑问:“还要听?”   小脑袋点了点。   谢蕴清缓缓起唇:“没人再上山,自然也不会有人失踪,村里平静了许久,直到有一日,最初消失在山上的人又出现在了村子里,但他却好似完全变了一个人……”   苏语凝原本专心致志的听着他讲故事,随随往窗外瞥了一眼,却隐隐看到月门处好像有人走来,书房内亮着灯,院子里则是漆黑一片,她心里又紧张,又更看不清那人的样貌了。   苏语凝一把抓紧了谢蕴清的手臂,将脸埋了下去,害怕道:“清清!有人。”   谢蕴清往院中看去,是夏云,只是后面还跟着一个人。   他收回目光,轻拍着苏语凝的背脊,安抚道:“别怕,是夏云。”   苏语凝这才抬起了头,人已经走到了廊下,她终于能看清楚了,是夏云和许嬷嬷。   许嬷嬷一进来苏语凝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药味,是从她手中的木盆里传出来的。   苏语凝从谢蕴清怀里出来,好奇的问道:“嬷嬷拿的是什么?”   许嬷嬷道:“这是用来给少爷用来泡脚的药汁,对伤势恢复大有益处的。”   她将木盆放到榻边道:“少爷趁药还热着快泡吧,冷了效果就不好了。”   谢蕴清淡然道:“放着就行了。”   苏语凝已经坐起了身,还要帮他脱罗袜,“清清快些,水凉了就没有效果了。”   谢蕴清拦住她,“故事还没讲完,妧妧不听了吗?”   “不听了。”苏语凝板着脸正色道:“你今日不是还说要好好治疾的吗?”   谢蕴清看了她一瞬,才笑起来“好,一定好好治。”他将人抱入怀中,不让她动手,侧目道:“夏云。”   夏云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上前替他褪下了罗袜,将裤腿挽至小腿的一半处,堪堪好遮住了伤口。   脚伸入水中的时候,谢蕴清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头。   许嬷嬷笑道:“那奴婢就先退下了。”   约莫泡了半刻钟的样子,这段时间苏语凝就乖巧的靠在他怀里,不吵也不闹,还安慰他不要心急,慢慢来。   泡完药,谢蕴清就让月儿伺候她去洗漱。   等到苏语凝离开,夏云终于忍不住道:“少爷这药可泡不得啊。”   每次顾氏送来的药都是倒掉的,这次少爷却为了让少夫人安心,真的泡了药。   谢蕴清摆了摆手,道:“一次半次还瘸不了。”   他看向那漆黑的药汁,眸中寒凉一片,顾梦岚是真怕他的腿会好起来啊,真是难为她这么多年来一直费心惦记着。   谢蕴清平静道:“去找林俞轩配些药回来,以后送来的药替换掉就是了。”   今日父亲做了那番安排,只怕以后顾氏的药会常送来了。   不过他的脚也该“好”了,免得小姑娘总时时紧张着。   月儿替苏语凝洗漱更衣之后就退了出去。   苏语凝起初还好好的坐在床上,可不知怎么的忽然就想起了谢蕴清给她讲的故事,她一时有些害怕的抓起衾被将自己裹了起来,往床角缩了缩。   屋外的树倒影在窗子上影影绰绰的,风吹着树枝晃了又晃,苏语凝一瞬不瞬的紧盯着那个倒影,越看越觉得像是有什么吓人的东西要闯进来。   她紧紧闭上眼睛,告诉自己看不见就不怕了,清清马上就洗完出来陪她了,可她闭上眼睛黑漆漆的一片反而更怕了。   净室内,谢蕴清正脱下外袍准备沐浴,一转眼却看到小姑娘抱着绣有鸳鸯戏水的枕子,一脸快哭出来的样子看着他,小声道:“清清我能陪你一起沐浴吗?我害怕。”   谢蕴清的视线往下垂落,寝衣下露着一双白莹的脚,脚趾因为害怕紧紧的蜷着。   作者有话说:   感谢送出营养液的小天使:“十七”1瓶,“老鹅”1瓶,“星辰大可爱”2瓶,“飞奔的油菜”2瓶,“baby”10瓶,“太子快和玉玉生宝宝”10瓶,“小熊”5瓶,“Yuanyuanxi26”1瓶。 第045章   苏语凝也不管他答不答应, 将手里的枕子抱抱紧,坐到了一旁的杌子上。   谢蕴清终于回过神来,看着她惊惧未退的小脸, “不可以”三个字在唇边盘桓许久, 到底是没说出来。   他抬手压了压眉心, 无奈苦笑, 他还真是在自讨苦吃。   “妧妧坐这里。”谢蕴清将人牵起带到椸架后,脱下的外袍往上一挂,道:“不能偷看。”   苏语凝点头。   “真乖。”谢蕴清俯身在她唇上,原本只欲浅尝即止, 不料那抹小香舌却轻车熟路的探了进来, 反叫他措手不及。   勾缠,厮磨, 她竟是学得像模像样,谢蕴清轻捏着她的下巴,止住了她勾人的举动。   他退开些许垂眸看着,唇瓣微张,晶莹湿润, 辗转捻弄出了靡丽红艳。   捏在苏语凝下巴上的长指微微施力, 使得小嘴张的更开了些, 谢蕴清眯起眼眸, 那粉软的舌尖竟还轻轻勾翘了一下。   他眸光暗沉如墨,哑声开口, “就这么贪吃?”   指腹摩挲过那湿濡的唇瓣, “要不是怕你哭……”   话音蓦然顿住, 谢蕴清就这么僵在了原地, 而他的指尖被咬在了一口白牙之间, 酥麻感细细密密的朝他袭来。   而罪魁祸首还在调皮的朝他笑,谁叫他不让她亲了的。   苏语凝用牙齿磨着他的手指,想要吓唬他,可越磨越觉得牙根痒的厉害,不知不觉就用力咬了下去。   “嘶。”抽气声响起。   苏语凝忙吐出他的手指,捂在手心里轻轻揉,小声道:“不痛不痛。”还噘起嘴吹了两下。   “还疼吗?”苏语凝仰起脑袋,不安地问他。谢蕴清抽出手轻点下她的额头,“乖乖坐着。”   走到椸架的另一头,他才阖上眼,吐出一口浊气。   一件薄薄的衣袍隔挡着两人,苏语凝还在懊恼自己怎么就真的咬下去了,“清清,你还疼吗?”   “疼。”谢蕴清阖眼靠在浴桶里,短短一字掺着莫测的意味。   清隽的面容微凝,薄唇抿紧,似在隐忍。   “那我等等再帮你揉揉。”   半晌,那头才传来声音,“好,可妧妧咬的太疼了……恐怕要换一处揉才行。”   ……   成婚第三日是回门的日子。   回门礼早都准备好了,马车也等在了府外,方嬷嬷已经第三次来催了。   “夫人起来吗?”看到月儿出来,方嬷嬷忙问。   月儿摇摇头,“还未起呢。”少爷不许她大声,可这不大声,怎么叫的起来。   方嬷嬷是个急性子,又等了一会儿,见屋内始终没动静,拍了拍大腿道:“诶哟,还是我进去叫夫人起来吧。”   夏云笑嘻嘻的将人拦下道:“嬷嬷别急,少爷有分寸。”   方嬷嬷可不信他说的,从前老爷夫人虽然也宠着凝姐儿,可也没有这般惯着,该是如何还是得如何的。   可就她这两日看下来,姑爷对凝姐儿已经不是宠了,简直是放纵。   屋内,谢蕴清早已经换好了衣袍,他抱起还倦懒得不肯睁眼的小姑娘,含笑道:“妧妧再不起可就误了回门的时辰了。”   苏语凝抵在他肩头摇头晃脑了许久才睁开了眼,“清清我好困。”   双眸无精打采的垂着,整个人都蔫蔫的。   谢蕴清摸了摸她的发,真是可怜见儿,怪他,昨夜不该让她那么晚才睡。   谢蕴清道:“父亲母亲还有安儿,可都在等着你呢。”   苏语凝这才强打起精神下了床,一番洗漱装扮之后终于清醒了过来。   来不及用早膳,方嬷嬷准备了些吃食,好让他们在马车上吃。   马车平稳的朝苏府驶去,苏语凝捧着牛乳小口小口的喝着,食盒里还有牛乳菱粉香糕,奶油松瓤卷酥,都是她爱吃的。   谢蕴清轻笑,小姑娘雷打不动日日早晚都要喝一碗牛乳,难怪身上总有淡淡的奶香气,   他拿起一块香糕递给她唇边。   苏语凝看着他的手,直皱起眉,“不要你喂。”   谢蕴清收回手,端看了眼自己的指尖,了然笑道:“碰的可是妧妧的身子,怎么你自己还嫌起来了。”   谢蕴清眉眼皆柔,想起昨儿个夜里小姑娘迷惘失神,又无助颤栗的模样,实在是招人疼爱。   只是轻轻触之,小姑娘就如欲绽的花蕊那般美的让人惊艳了,他忽然也不觉得有那么难熬了,养着一朵花,看她慢慢绽放的过程不是更有趣么。   苏语凝不由得夹紧了腿,抿着唇不说话,憋了半天才憋出一个字来,“脏。”   “不脏。”谢蕴清用手指抚过自己的唇缝,然后低头吻住苏语凝,吃去她粘在唇瓣上的牛乳,轻声道:“妧妧身上每一处都是最干净的。”   苏语凝瞪圆了眼睛,清清用触过她那里的手摸了自己的嘴巴,然后又来亲她。   谢蕴清见她眼眶微微泛红,扁着嘴好似要哭出来的样子,软声哄道:“妧妧是最甜的。”   苏语凝捂着嘴瞪他,“不许说。”她要漱口。   “真的,妧妧若是不信,下回我们再试试。”他孜孜不倦的哄着小姑娘落入陷阱。   ……   转过街角就是苏府了,苏语凝已经迫不及待了起来,她放下帘子回过头兴奋道:“清清,马上就到了。”   谢蕴清笑着颔首。   马车稳稳当当的停下,他正想着去牵苏语凝,可她已经先一步拢着裙摆先下了马车。   谢蕴清收回手,小姑娘思念家人,心急也是正常。   他如此想着,可唇边的笑意还是浅了一些。   而此时,落下的帘子又被挑开,谢蕴清抬起眸,一只小手伸了进来,“清清快下来。”   他有几分急切的拉住她的手,笑意再度恢复,原来小姑娘不是说大话,她真的会一辈子推着他,搀扶着他,陪着他。   采薇跑入花厅通传:“小姐和姑爷回来了,已经到了垂花门下了。”   叶柔面上一喜,“可算回来了,还不快去准备茶水,再将妧妧爱吃的糕点都拿些来,也不知道她这些日子怎么样了,瘦了没有。”   苏谕齐心里比她还激动,但还是端着老丈人该有的仪态,故作镇定道:“出嫁三日要是就能看出瘦来还了得。”   叶柔往厅外张望着,只见苏语凝搀扶着谢蕴清,两人远远的自青石路上走来。   谢蕴清身穿绯色右衽圆领袍,女儿穿的则是同色的织金褙子,虽已做妇人装扮,但脸上的笑容还一如出嫁前的天真烂漫。   谢蕴清拄着杖,偶尔提醒她注意脚下,看似是苏语凝在迁就着他步子,实则却是他在牵引着她走每一步。   叶柔心中宽慰,怎么看都是再登对不过的一对儿了。   “母亲,爹爹!”娇如莺雀的声音自院中外传来。   苏语凝与谢蕴清向两人磕头行礼后便直扑入了叶柔怀里,娇娇糯糯道:“母亲,我好想你。”   叶柔搂住她的肩头,笑眼里带了些湿意,“母亲也想你。”   她拉着苏语凝从头到脚看了个遍,心中满是感慨。   苏语凝又偏头娇声对苏谕齐道:“也想爹爹。”   苏谕齐宽慰一笑,“回来了就多住几日。”   苏语凝喜滋滋地点头。   苏谕齐留了谢蕴清在厅内说话,叶柔则带着苏语凝去了苏老夫人的院子。   二房与三房的女眷都在,叶娇也还未离开江宁,众人齐聚一堂,很是热闹。   苏老夫人坐在罗汉床上,苏语凝向众人请安之后就亲昵的挽着苏老夫人的手臂坐到了她身旁的。   苏老夫人摸了摸她的脸颊,又拍着她的手笑道:“祖母刚想说妧妧成亲了都变得沉稳懂事了,不想呀,还是那个娇娇儿。”   苏语凝歪头道:“祖母是觉得我不懂事吗?”   苏老夫人怜爱的笑道:“才不是,妧妧若能永远这样开心,祖母就放心了。”   像苏语凝这样的赤子之心太难得了,因为难得所以才珍贵。   苏语凝蹭着苏老夫人的肩,甜甜道:“祖母最好了。”   叶柔嗔道:“刚才还说母亲最好。”   叶娇也在一旁揶揄道:“也说过我最好,还说过表妹夫最好呢,表妹这张嘴可真是会哄人。”   苏语凝窘迫极了,解释自己不是再说漂亮话,是每个人都很好。   认真的模样把所有人都逗乐了。   苏菀烟规规矩矩的坐在陈氏边上,没什么存在感,她看着众人开怀大笑的样子,心里就忍不住妒恨起来。   她受了那么多苦,付出了这么多,却就是及不了苏语凝半分,凭什么她可以无忧无虑,可以满脸欢喜,无论到哪里都有人护着她,都把她当做了宝,而她就是根草。   明明就差一点,闹出丑事的就是苏语凝和谢蕴清,她也不会遭到祖母的厌弃,更不用等一年才能嫁给谢予安。   等散去,叶娇陪着苏语凝一同回了棠梨院。   苏语凝问道:“表姐,我不在这几日你可有好好照顾我的小黄狗?”   叶娇道:“可好着呢,来个人就叫,威风的不得了。”   两人才走进棠梨院,小黄狗远远看到苏语凝就摇着尾巴跑了过来,兴奋的绕着她的跟脚转圈,苏语凝将它抱在了怀里。   苏语凝正摸着小黄狗的脑袋,叶娇凑近了问她,“如何,成亲的滋味怎么样?”   苏语凝茫然了一瞬,想了想,觉得表姐应该是在问她成亲高不高兴,于是煞有其事的点头道:“可好了。”   叶娇张大了嘴,一脸怀疑的看着她,苏语凝被她看的不自在了起来,呆呆道:“怎么了?”   叶娇压低声音道:“不疼吗?我听说可疼了。”   苏语凝困惑了起来,“为什么要疼?”   叶娇闭上了嘴,苏语凝刚才说可好了,她还以为他们是洞房了呢。   叶娇想了想压低了声音提醒道:“我与你说过的洞房花烛。”   苏语凝愣了一瞬才想起来,“我差点就忘了,还好表姐你提醒我了。”   随即她又皱起眉,“可是我们没有像册子上那样……”也不是完全没有。   她抿了抿嘴没有将事情说出来,她觉得表姐知道了一定会笑话她的。   叶娇忍不住胡思乱想了起来,朝苏语凝看去,她正噘着嘴逗小狗玩,这又娇又纯的……若她是男子,指定忍不住。   表妹夫他不会是有什么隐疾吧。   苏语凝抱着小黄狗玩了一会,忽然想起什么,转头问叶娇,“表姐,你说我是不是很快就能有小娃娃了?”   叶娇神色古怪地看着她,“你与表妹夫连……那事都没做,怎么可能有孩子。”   苏语凝眨眨眼,十分好奇地问:“要做什么事?不是成了亲就能有小娃娃了吗?”   她看大姐姐和二姐姐都是成了亲就有小娃娃了的。   叶娇见苏语凝一脸茫然的样子,觉得小姑就是将她保护的太好了,表妹又不是真的什么都不懂傻子,好好与她讲自然是知道的,起码也该知道如何才能有孩子。   可真到开口时,看着苏语凝清澈的双眼,她斟酌了许久也不知该如何开口,本想糊弄过去算了,可苏语凝却还一脸好学地看着她。   叶娇干脆将自己知道的全都告诉了她。   她说一句苏语凝就问十句,直把她问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好在这时她瞥见谢蕴清远远的走了过来,叶娇像是看到了救星,立马就将烂摊子抛了出去,“剩下的你还是问表妹夫吧。”   叶娇走后,苏语凝缠就着谢蕴清问东问西,整个人都挂到了他身上。   谢蕴清坐到了苏语凝闺床上,她便跟着坐到他身旁,眨着眼睛巴巴地望着他,“成了亲就要洞房花烛之后就可以有小娃娃了,是不是。”   谢蕴清看着像小尾巴一样的苏语凝,有些招架不住。   连洞房花烛都知道了,叶娇还真是给他来了个措手不及。   谢蕴清望着她无比澄澈水亮的眸子,并未作答,而是问道:“妧妧想要小娃娃?”   苏语凝说不上来,她道:“大姐姐和二姐姐都有。”   谢蕴清道:“妧妧也有安儿了,不是吗?”   苏语凝想了想觉得不对,“安儿是母亲肚子里出来的。”   谢蕴清揉着她平坦的小腹,只要一想象,要她这么纤弱的身子要孕育出孩子,他就心惊肉跳。   小姑娘有多娇气他是知道的,就连同房他都怕她疼,更何逞是生孩子。   而且他不认为他们需要孩子,他爱她一个就够了,反之亦然。   谢蕴清浅声道:“妧妧不急,我们慢慢来好不好?”   苏语凝迟疑了一会儿,觉得清清一定也是不懂,于是点点头道,“成吧。”   ……   苏老夫人爱听戏,用过晚膳就叫了大家伙到戏台子处听戏。   苏语凝看得津津有味,婢女端上了茶点蜜饯,她捻起一颗用蜜渍过的梅子塞到了嘴里。   梅子味儿浓,吃完了嘴里还透着甜,苏语凝舌尖一抿,随即朝谢蕴清看过去了,目光灼灼的盯着他的嘴,跃跃欲试的想要撑着小几朝他凑过去。   谢蕴清见状眉心一跳,忙按住她的肩头,道:“不可。”   苏语凝不解得看着他,“为什么?”   谢蕴清朝旁看了眼,示意她道:“这是在外头。”   见苏语凝没有说话,一脸不大高兴的样子,他只得无奈揉了揉的她头,道:“待回屋了,随你如何都行。”   苏语凝这才笑了起来,甜甜道:“好。”   好在台上戏唱得响,无人听到他们说了什么,小姑娘倒是不怕羞,他只怕是要被岳父大人扫地出门的。   夜色渐浓。   棠梨院里,月儿拿了一碟子蜜糖放到了床边的小几上,不解道:“夫人怎么夜里还要吃蜜?不如我去帮夫人用水冲了?”   “不用不用。”苏语凝摆摆手,冲了就不甜了。   月儿只能将杯子和茶壶都给她放了边上。   夜更深了。   屋内就点了一盏烛,谢蕴清闲适的靠坐在床上,而苏语凝跪坐在他身边,神色认真。   她指尖上沾了蜜,正一点一点抹到他的唇上。   谢蕴清眯眸看着她,小姑娘学旁的不快,怎的在这事上如此的驾轻就熟,乐此不疲。   苏语凝收回手,看着指尖上的蜜糖,不能浪费了。   看到她伸出舌尖卷住手指,谢蕴清呼吸一重,按着她的脑袋将她压向自己,连带着软腻的指尖一同纠缠在一起。   指尖被含弄的酥痒感让苏语凝的神色渐渐迷惘起来。   直到谢蕴清退开,她还意犹未尽,失了神的眼眸里湿漉漉的一片,她遵照着心里的想法,又用指尖沾着抹蜜,然后沿着谢蕴清的唇缝塞了进去。   谢蕴清拉开她的手,懒洋洋的往后靠去,看着她泛红眼眶,食髓知味的模样,笑问:“喜欢?”   小姑娘诚实地点头。   不像清清碰别处时那样强烈的让她害怕,一点点酥酥麻麻的,她很喜欢。   谢蕴清启唇含住她的指尖,看着她逐渐迷离眸光,抬手捂上了她的眼睛。   苏语凝声音细软发颤:“我看不见了。”   “嗯。”   再看下去他会控制不住,那吃的就不只是手了……毕竟这里是在苏府,不能太过放纵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送出营养液的小天使:“最爱葡萄汁”5瓶,“老鹅”1瓶,“佛系”2瓶,“萌萌哒叶子”14瓶,“Nancyyyyy”10瓶。 第046章   在苏府住了几日, 苏语凝与谢蕴清就准备回去了。   临走时,都已经走出了棠梨院,苏语凝却忽然想起什么, 又返身身跑回了屋子, 在床缝处找到了她藏起来的小册子, 然后揣在了怀里。   谢蕴清在院中等她出来, 自然的牵过她的手,笑问:“妧妧拿了什么?”   苏语凝按住怀里的册子,仰头看他,似在考虑要不要告诉他。   过了一小会儿才贴近了他, 悄悄道:“回去再告诉你。”   清清一定跟她一样也没见过这个。   小姑娘竟然还藏着小秘密呢, 谢蕴清垂睫浅笑,“好。”   叶柔让厨房做了许多苏语凝爱吃的点心糕饼, 让她带回去。   苏谕齐看着装了一食盒的糕点,无奈道:“谢府还能紧着她的吃食是怎么。”   叶柔斜睨了他一眼:“你知道什么,每个厨子做出来口味那也是不一样的,妧妧就爱吃家里的。”   苏语凝在一旁点头,“我喜欢荷花酥, 母亲给我多放点。”   “好。”叶柔怜爱一笑。   与苏府众人告别之后, 两人便回了谢府。   才到府上, 管家就来请了谢蕴清。   吴管家道:“少爷, 老爷请您去书房一趟。”   谢蕴清略一颔首,侧目对苏语凝道:“妧妧先回倾云轩, 倦了就睡一会儿, 若是觉着无趣就去园子走走, 我很快就回来。”   苏语凝听着他的交待, 乖乖点头道:“我知道了, 你去吧。”   谢蕴清又摸了摸她的头才离开。   管家将谢蕴清请去了书房。   谢承站在临窗的长案前,听得管家的通传,回头看向谢蕴清,道:“来了。”   “不知父亲找我,是有何事。”   听着谢蕴清淡漠的声音,谢承不经回起想自己与儿子在这十多年里,似乎连一次好好的交谈都没有过,除去对他的责问,最多的就是漠视。   与其说是漠视,不如说是不敢面对。   不敢面对他与陆映宁如出一辙的眉眼,不敢面对那场变故里所有人都死了,却只有他一个活了下来,更不敢面对将这一切都怪罪在他头上的自己。   顿了许久,谢承才道:“既然你之后也要接触家里产业,那有哪些该注意的我还要告诉你。”   谢蕴清平静道:“父亲既有不放心,就还是让二弟来掌管。”   谢承皱眉,又听他道:“若是为了安你的良心,想要做出补偿,那大可不必。”   谢承变了脸色,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哪怕他有心与儿子和解,他也从来没有软过半分,永远跟他争锋相对。   冷嘲热讽,出言不逊,这是儿子对老子说话的态度?   谢承心中生怒,手掌用力按在桌沿上才忍了下来:“你别忘了肩上也有谢家的责任,当真想什么都不管,全抛给你弟弟?”   谢蕴清笑了笑:“这不正顺了顾氏的意。”   谢承不满的呵斥,“那是你母亲,这些年来她对你也是尽心照顾,你不该对她有这样的恶意。”   谢蕴清慢条斯理地点头。   是啊……可谓尽心,怕他的腿好所以给他下药,怕他与苏家的婚约会危及她儿子地位,所以抢了他的妧妧。   谢承以为他是听进去了,声音也缓和了一些:“你始终都是谢家的大少爷。”   “谢家大少爷……”谢蕴清打断他,轻抬起眼眸,“不是灾星吗?”   谢蕴清的话犹如一道响雷贯入谢承耳中,震的他身形一晃,饶是抚着桌沿还是退后了半步。   ……   苏语凝朝倾云轩走去,走过青石甬道,偏头往旁边的小桃园看去,回门那日还只挂着花苞的山桃树已经全都开了,她当即就不舍得走了。   小桃园里有一座靠山亭,苏语凝让月儿提着食盒先过去,自己则去摘了一只最漂亮的桃花。   糕点一碟碟摆出来,苏语凝将桃花放在边上,可还不等她坐下,许嬷嬷就寻了过来。   “少夫人,老奴可找着你了。”许嬷嬷笑呵呵道。   苏语凝问她:“嬷嬷找我有事吗?”   许嬷嬷道:“是夫人找过您去。”   苏语凝跟着许嬷嬷去了翰宣院。   顾氏招了她坐到身前,笑着说:“你与老大成婚这些日子,母亲也没问你,老大对你可好,可有欺负你?”   苏语凝露出了笑容:“清清对我很好的。”   “他要是敢对你不好,你就告诉母亲。”顾氏笑说完,又叹了口气,“往日老大院子里也没有个人伺候照顾的,就一个夏云,也是毛手毛脚的,如今有了你我也就放心了。”   苏语凝想起夏云总是躲懒不好好照顾谢蕴清,觉得顾氏说的有道理极了,重重地点头,   “我会照顾好清清的。”   顾氏闻言欣慰地笑了起来,“好孩子,但母亲也不能让你受了累去,不如我再安排两个丫环去倾云轩伺候,你看如何?”   放两个人去倾云轩既能看着谢蕴清,防范他有什么小动作,若是有点本事能爬了床,就再好不过了,还不就被她拿捏在了手里。   苏语凝还天真的以为顾氏是真的替他们在着想,笑吟吟道:“自然是好的,谢谢母亲。”   顾氏道:“一家人说什么,倒是还有一点,你可得日日督促着蕴清泡药,这样他的脚才能好的快。”   苏语凝一一都记了下来,又陪着顾氏说了一会儿话才起身离开。   谢予安是傍晚时分回到府上的,他自亭榭外走过,远远的看到一人自远处走来,熟悉的声影越来越清晰,他硬生生的停住了步子。   她不是回门了吗,几日了?已经回来了?   只见苏语凝眉眼轻弯,脚步轻盈雀跃,像是要急着去哪理里,连裙裾上的鸢尾花好想要飘出来似的。   这模样谢予安曾看到过无数次,每次她向他跑来时,都是像这样,万般美好,欢喜雀跃。   谢予安有一瞬的恍惚,“妧妧。”   苏语凝听见有人在唤自己,偏头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谢予安就这么看着她,也看到了她眼里的雀跃停顿了下来。   苏语凝歪头叫他,“二弟。”   谢予安扯了扯嘴角走上前,改了称呼,“大嫂。”   苏语凝感觉他的心情不太好,心里一下就有点害怕了,她想了想,有些局促地问道:“你要吃糕点吗?”   她打开食盒,往前一递。   荷花酥,枣泥饼,糖三角,谢予安道:“我不爱吃甜的。”   他曾经想说过无数次的话终于说出来了,以前要顾及她的情绪,不喜欢也不敢说,现在他可以说了,可是为什么他丝毫没有轻松的感觉。   苏语凝将食盒盖好默默的记下了,原来鱼鱼不仅不喜欢她叫他鱼鱼,也不喜欢吃甜的。   苏语凝问他,“还有别的事吗?   “没了。”谢予安说得很快,声音很干涩。   她果然那么快就不在意了。   苏语凝道:“那我走啦。”   谢予安点头,又忽然叫住她,“你。”   苏语凝转过身,“怎么了?”   “没什么。”   谢予安与她错身而过,留下苏语凝在原地一头雾水。   等她回到倾云轩时,谢蕴清已经在了,苏语凝往正屋走去,夏云告诉她,“夫人,少爷在书房呢。”   苏语凝跑进书房,欢喜道:“清清。”   她见到谢蕴清正闭着眼躺在藤椅之上,好像睡着了一般,衣衫也已经换下了,石青色的宽袍松垮垮的穿着,露出了里面的中衣。   苏语凝摒息着蹑手蹑脚进去。   “若是让我抓到了调皮的小猫,可是要罚的。”清浅温和的声音凭空响起。   苏语凝愣了愣,看到他睫毛动了动,马上就要睁眼了,立刻三两步上去捂住了他的眼睛。   “没抓到。”她故意粗着嗓子,“我是夏云。”   谢蕴清压住她的手,轻搂住她的腰往下一压,“夏云可没这个胆子,小骗子。”   苏语凝跌倒在他身上,连带着藤椅都前后摇了起来,直吓得她一动都不敢动。   “清清,我没想吓你。”小嗓子又软又颤,把自己全给交待了。   “嗯,我知道。”谢蕴清说得不紧不慢。   “那你放开我。”她双手被他压着,连能抓得地方都没有,好像随时会掉下去。   谢蕴清松开了她的手,扶住她的腿往上一拖,让她稳稳当当的跨坐在自己身上。   藤椅狭窄,苏语凝曲着腿连动都不能动,而且只要一动藤椅就会晃起来。   谢蕴清抚着她的发顶,轻声安抚道:“妧妧别怕,不会掉下去的,让我抱一会儿。”   苏语凝终于觉出他声音里异样的荒凉与孤寂,微微撑起身体,奇怪道:“你为什么不睁眼?”   谢蕴清道:“我有些倦了。”   他不敢睁眼,是因为害怕自己还没有完全藏好的戾气会吓到她。   苏语凝皱起眉,用手指点在他的眉心,无比认真道:“清清,你在不开心。”   谢蕴清终于睁眼,眼底的苍凉让她第一次有了一种心里发疼的感觉。   苏语凝急切地问他:“清清,你怎么了?”   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箍住谢蕴清的脖子,将脸贴在他的脸上轻轻蹭,想要安慰他。   谢蕴清一直压在心底肆虐的暴戾就被这一句话,一个亲昵的动作轻易安抚了下去。   只有她会问他怎么了,他可以在任何人面前不动如山,唯独在苏语凝面前不行。   谢蕴清埋首在她颈则,将他的脆弱展露,“妧妧觉得我是灾星吗?”   苏语凝知道灾星不是一个好的词,她用手捂住谢蕴清的嘴,“不是的!清清是最好最好的!”   可谢承却说他是灾星,他死里逃生,他的父亲没有过问他一句好不好,而是质问为什么只有他一个人活了下来。   谢蕴清拉着她的手,贴到自己脸上,“妧妧觉得我好,那就够了。”   饭菜的香气从后厨传到了前院,方嬷嬷进来请两人去用饭,待看见屋内的情形又掐了话头,赶忙退了出去。   回到院子里还“诶呦诶哟”的叹了许久。   谢蕴清拍了拍还趴在他肩头,神色郁郁的小姑娘,好笑地问道:“我都不气了,你怎么还气着?”   苏语凝圈在他脖颈上的手臂紧了紧,小声嘟囔道:“我不要别人欺负你。”   “那咱们都欺负回来。”清浅的声音里带着几分不明的意味。   苏语凝用力点头。   谢蕴清唇畔笑得更深了。   顾氏,谢家,谢承……凡是于他母亲有愧的,谁也别想独善其身。   谢蕴清抱着她直起身子,“去吃饭。”   苏语凝忙从他身上跳了下去,重绽笑颜,“我好像闻到了蟹粉狮子头的味道。”   用过晚膳,许嬷嬷就带了两个婢子来了倾云轩。   “奴婢琉梦。”   “奴婢玉怜”   “见过少爷少夫人。”   谢蕴清正把着苏语凝的手教她丹青,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许嬷嬷笑道:“这两个是夫人派来伺候少爷和少夫人的。”   苏语凝抬头看去。   谢蕴清用脸侧贴了贴她的耳朵,柔声道:“妧妧怎的忘了,作画时要专心。”   苏语凝吐吐舌头,将心思放回了画上。   她都没来得及分辨哪个是琉梦哪个是玉怜,只瞧着样貌都是出挑好看的。   三人就这么被晾在了一边,谢蕴清仿若无人的作着画。   许嬷嬷再怎么说也是伺候在夫人身边的老人了,在几个下人面前这么被落了面子,神色一下就不好看了,就是谢予安与她说话也是客客气气的。   她架出了顾氏来给自己撑腰,“少爷,老奴还赶着去向夫人回禀。”   谢蕴清神色不改,“我这里不需要下人。”   “清清。”苏语凝偏头看他:“她们是母亲派来照顾我们的。”   谢蕴清搁下笔:“妧妧知道?”   许嬷嬷插话进来:“可不是,白天的时候夫人就与少夫人交待过了。”   苏语凝在一旁点头,她觉得多几个人来照顾清清是好事。   谢蕴清面无表情的睥向那两个婢子,顾氏竟然还敢把心思动到妧妧身上。   “那就留下吧。”他叫了夏云进来,淡声道:“将人带下去。”   与此同时,春思楼内。   春思楼是江宁最大的青楼,来的人也是非富即贵,此刻台上分香汗湿曲乐靡靡,台下芙蓉青纱帐里是罗衣半解的婀娜女子。   蜿蜒回廊的尽头雅座内玉屏轻围,谢予安坐在最里的位置,倚着玉屏,面前的酒壶翻了一个,一个拿在手里,眼中俨然透着醉意。   同座的男人怀中都搂着娇香美人,众人打趣谢予安如老僧入定坐怀不乱。   谢予安嗤笑不语。   有人不信邪,找来了此间的妈妈,“将你们最好的姑娘都将上来,没看到谢公子在这里,来的都是什么货色。”   妈妈满脸堆笑,“几位爷消消气,我这就去叫姑娘们都过来。”   身娇体柔,纱衣朦胧的姑娘簇拥而来,谢予安只勾了勾唇。   刚才叫了姑娘来的那人见他是真的半点不起意,只能悻悻的让人下去。   谢予安懒懒的抬眼喝酒,目光却被一抹轻纱上的鸢尾花给晃了眼,就像今日在府上看到的,几乎要从裙裾上跃然飞出的鸢尾花一样。   谢蕴清手指向她:“你过来。”   众人面面相觑,打趣道:“老僧动凡心了?”   被指的女子面上一喜,含羞带怯的挪步到他身旁。   谢予安拉起她身上薄纱,抚着那朵鸢尾花,蓦然出声:“妧妧。”   温香软体倚入怀中,女子娇嗔道:“公子怎么知道奴婢叫瑗瑗。”   妧妧?谢予安带着醉意的双眼迷茫起来,他捏着她的下巴让她抬起脸来,脑中浮现出那张娇俏又天真的小脸,他渐渐分不清谁是谁。   直到他看向她的眼睛,才幡然醒悟,这双眼睛含情带水,不是妧妧,妧妧不会用这种目光看他。   他一把将人推开,那女子本还骨头酥软的攀在他身上,不防就这么被推倒在了地。   “公子,可是奴家伺候不周。”她惊慌失措的抬起脸,唇瓣轻咬,我见犹怜。   谢予安沉着脸起身,跨过她头也不回的往外走了去。   作者有话说:   感谢送出营养液的小天使:“最爱葡萄汁”5瓶,“小读者”3瓶,“希希呐”3瓶,“ms绮玖君”1瓶,   感谢送出霸王票的小天使:“希希呐”地雷*1 第047章   许嬷嬷将那两个婢子留下便离开了, 不多时,翰宣的下人照常送了药汤过来。   “等等。”夏云将人拦下。   他伸手进盆子里探了一下水温,啧了一声, 甩甩手道:“怎么都凉了, 你是想用凉水让少爷泡?腿疾没治好再添个老寒症?”   那丫鬟忙解释道:“定是天凉水凉的也快, 我端去再煮一下。”   “行了, 给我吧。”夏云从她手里接过盆子,“你这一来一回的不又是凉了。”   夏云端着盆子去了后厨,再出来的时候盆里的汤药就已经换了。   玉怜站在厢房外,见夏云正往正屋走去, 不住的去想刚才那匆匆一瞥。   原来大少爷生了这么一副好模样, 清冷仙逸,眉目如画, 斯文的半点没有商人的世故,不沾俗尘,周身透着让人不敢亵渎的沉穆。   可是他与少夫人说话时是那样的温柔宠溺,唇边始终挂着淡淡的笑,这样的眷宠……让人挪不开眼。   玉怜心思微动, 她与琉梦本是明月楼里的清倌儿, 夫人将她二人买回来自然不是真的做丫鬟的, 提点的话早就说过了, 她自然要把握机会了。   玉怜轻捋了下发丝,上前软声道:“夏管事, 您早些去休息吧, 让奴婢送进去就成。”   夏云呵呵一乐, 他竟还成了管事了。   “想干活?”夏云抱着木桶看她。   玉怜道:“总也不好闲着。”   夏云点头, “成。”   不等玉怜高兴, 夏云就抬手指着一间屋子道:“看到那屋子没?”   玉怜不明所以地点头,“看见了。”   夏云道:“去里面拿了苕帚,把院子给扫了。”   “扫,院子?”玉怜面上的笑容僵硬住,她看着夏云娇娇怯怯道:“现在么?天都黑了。”   她不比琉梦生的貌美,但甚在长了一双无辜的杏眼,明月楼里的妈妈总说她生了一副招人怜的幼嫩模样。连夫人在见到她时似极满意的点了点头,起初她还不明白,可等看到少夫人稚气未脱的模样,她就懂了。   或许少爷就是偏爱这类的姑娘。   “你不是怕闲着吗?”夏云平静的好像看不见眼前人幽怨带娇的模样,“好好扫干净了,别让自己闲着。”   看着夏云的背影玉怜咬牙跺了跺脚,怎么还有如此不开窍,不懂怜香惜玉的呆木头一个。   泡药的时候谢蕴清让苏语凝去了玉屏后的软榻上休息。   苏语凝不肯,“我要看着你的。”   谢蕴清失笑,点了点她的鼻尖,“妧妧莫不是以为我会跟你一样耍赖?”   苏语凝固执的要陪着,谢蕴清也只能由着她,绸裤依旧只卷起至小腿,将丑陋的疤痕全部遮掩。   “清清。”苏语凝忽然叫他。   谢蕴清侧目道:“怎么了?”   苏语凝坐直身子,将托在腮边的手放下,朝着他的膝盖探去,眼看就要碰到,可还是被谢蕴清截了去。   苏语凝想要抽手,却被握得更紧了,她道:“我想看看你的腿。”   她一直不知道谢蕴清的腿伤的到底有多重,他总说没事,可她想看看。   谢蕴清拉了她的手贴在唇上,一旁琉璃罩内的烛火已经弱了下来,他浅声道:“妧妧,不是我不愿意让你看,只是我的腿真的不好看。”   顿了顿,他又道:“很丑。”   苏语凝急了起来,她不喜欢听他说这样的话,“清清不丑,我再没见过比你更好看的了。”   谢蕴清不禁笑出声,“我说的是腿。”   “腿也不丑。”她极力的想要证明自己说的是真话,一双眼睛睁的又圆又大。   “便不看了,好不好?”谢蕴清搂了她到怀里。   小姑娘胆子小,他不想她以后在面对自己的时候多了一份害怕。   “可我担心。”苏语凝靠在他肩头呐呐道。   谢蕴清摸着她的发,“很快就能好了,我现在都已经能抱起妧妧了不是吗?”   苏语凝眉头紧锁,就是这样她才担心,清清老让她坐腿上,她害怕自己把他压坏了。   可清清不想让她看,苏语凝有些失落的垂下了眼,闷闷地点头。   今夜的小姑娘格外乖巧,既不变着法子闹腾磨砺他,也不像以往那样不肯睡,一上到床上就告诉自己她困了。   看到苏语凝揉着眼睛,张着小嘴打哈欠的模样,谢蕴清心都快化了,揽着她一起躺下,轻拍着她的背哄她睡觉。   屋内寂静无声。   一直到拍在背上的动作停了下来,并且许久都没有再动了,苏语凝才小心翼翼地睁开了眼睛。   她摸索出藏在床侧小屉里的夜明珠,又偷偷摸摸的从谢蕴清怀里钻出来。   夜明珠的光不亮,但足够她看清东西了。   谢蕴清想看看小姑娘一直装睡是又想做什么调皮的事,于是假装睡着,感受她蹑手蹑脚的钻出被窝,又掀开了被子。   谢蕴清在黑暗中睁开眼,借着夜明珠的光亮,看到苏语凝跪坐在他腿边,垂着眼唇瓣抿紧,似乎在犹豫要不要拉起他的绸裤。   而他也在犹豫到底要不要放任她继续下去。   苏语凝盯着看了许久,紧张兮兮地深吸了几下气,才捏着他的裤腿一点点卷起来。   久久没有再动静传来,小姑娘似乎是愣住了,谢蕴清晃神一瞬,开始后悔为什么要让她看,定是吓到了。   明日会不会都不敢让他抱了……谢蕴清心中泛起苦薏。   苏语凝小嘴微张,怔怔地看着他双膝上满布的疤痕,深深浅浅,有得异常白,有的则比肤色还要深,最深的一道好像都刻进了骨头里,就像是蜈蚣一样爬在膝上。   该有多疼啊……   苏语凝颤着眼睫,眼眶倏的就红了,眼前霎时就被水雾遮满了,她抬手胡乱擦去眼泪,可还是落了几滴在谢蕴清的膝盖上。   温热的水珠沿着他的膝盖滑落,谢蕴清猛的握紧了双手。   苏语凝觉得好心疼,她一点也不害怕,她想去摸一摸,可是手颤的厉害极了,于是她俯下身将脸贴了上去,小声嘀咕道:“不丑。”   谢蕴清浑身一震,她将自己那么美的脸……贴在了他最丑陋的伤口之上。   苏语凝轻轻蹭着他的膝,兀自心疼难过,眼泪更是止都止不住往下掉。   连谢蕴清什么时候坐起来的都没有发现。   谢蕴清抚着她的发,声音温醇,“这次总算是让我抓了个正着。”   苏语凝的眼泪顿时凝在了眼眶里,慌忙想要起身,手忙脚乱下又差点跌了回去。   她脸上还挂着泪,望着谢蕴清支支吾吾道:“我……”   “唔。”谢蕴清打趣道:“又想赖到夏云头上?”   苏语凝瞬间面红耳赤,“我没有要赖。”   谢蕴清点头微笑:“那就是在偷看了?”   苏语凝委屈起来,“我是担心你,你总不让我看,也不让我碰,我……”   谢蕴清封住了她喋喋不休的小嘴,含着她的唇,哑声道:“我知道,我都知道。”   是他对小姑娘不够信心,以为她会怕会闪躲……她不知道他此刻心中是如何的震动。   苏语凝还想要说话,可是谢蕴清连一瞬的间隙都不给她,而她又实在喜欢亲吻的滋味,不知不觉就已经坐直了身体,抓着他的衣襟,反客为主去吃他的嘴。   谢蕴清退开了些,呼吸已经变得粗重了起来,他用指腹抵着她水润嫣红的嘴唇,问道:“怎么没有糖也吃的那么急?”   苏语凝双眼还夹着泪珠,茫然迷朦,透着水雾巴巴的看着他,像是不知餍足的小猫。   谢蕴清眯眼看着她,“馋了?”   “嗯。”她用手指去摸他的嘴,“要吃。”   “是我吃了妧妧才对。”谢蕴清笑着纠正她。   刚才还迷离的双眸一下子回拢了神来,苏语凝一把捂紧了自己的小衣,惴惴地看着他,“不行。”   “怎的那么小气?”谢蕴清道:“妧妧吃我就可以……我吃妧妧就不行。”   苏语凝脑袋转的飞快,正色道:“我只吃嘴。”   啧,骗不动了。   “那我也只吃嘴。”谢蕴清眉梢眼尾处皆是风流,“将舌头伸出来。”   他轻勾了她的舌尖,笑道:“说起来,妧妧刚才偷看的事还没了呢。”   “先前是怎么答应我的?”   “答应不看的。”苏语凝觉得是自己理亏,小声道:“下回不了。”   谢蕴清道:“只说这回。”   “那我让你看回来。”苏语凝有些委屈,以前清清不是这么小气的。   谢蕴清看着她微噘起的小嘴,忍俊不禁,“那我要换一处看。”   漆黑的屋内,只有拔步床的纱帐后透着微光,苏语凝整个人就如同被浸了水一样,皎白莹润,迷离的眼眸已经彻底失了神,一只腿微抬起,垂挂在了谢蕴清的臂弯上。   谢蕴清借着夜明珠的光亮,看了个清楚,他声音晦暗缱绻,“太小了啊。”   而他捻在指尖的那颗珠子上,则还带着湿濡。   “清清,看好了吗?”就连娇颤颤的声音都透着湿意。   “好了。”谢蕴清微眯起的眼眸染了红,他深吸一口气,将人抱入怀中。   终于好了,苏语凝觉得自己应该松一口气才对,刚才酥麻的感觉比清清吃她的时候还要厉害吓人。   可是恰恰相反,突如其来的空虚感让缺她如同失了依附一般绻起了脚趾往谢蕴清怀中钻去。   “清清我不舒服。”苏语凝急的眼眶通红,她是不是病了。   谢蕴清当然知道她是怎么了,本就是个贪吃的小姑娘,这回是动情了,看来难熬的不止是他。   可小姑娘怕痛的很,他若是此刻顺了她了意,往后必然见了他就跑。   谢蕴清松开她,道:“离我远一些,就会舒服了。”他也要离她远一些。   苏语凝非但不撒手,反而贴的更紧了些,“不是的,抱着才舒服。”而且好像抱着也不够。   谢蕴清才拉下她正往他嘴里塞的指尖,下一刻潋滟红润的嘴唇就又贴了上来,他侧脸躲开,好不容易才按住了怀里的人,说是手忙脚乱也不为过。   苏语凝不高兴地拍了拍身下褥子,“清清!”   谢蕴清安抚的吻了吻她的发顶,“再下去你会哭的。”   “清清不会让我哭的。”苏语凝说的言之凿凿。   谢蕴清笑起来,“忘了刚才是谁在掉泪珠子了?”   不是他惹的,却也是因为他。   “那不一样。”她是心疼清清才哭的。   被分散了主意力,那股怪异的感觉就无声无息的消了下去。苏语凝抱住谢蕴清的腰,将脑袋埋了进去,娇滴滴道:“清清疼我。”   谢蕴清轻轻转着指尖还微微湿着的珠子,眸中红的更厉害,可又不舍得再将她推开,只能自己熬着。   ……   按理说,新媳是要每日晨昏定省伺候长辈的,除去成婚第一日的奉茶,谢蕴清与苏语凝就回了苏府,今天也算回来谢府的第一日,可苏语凝却睡到了日上三竿。   谢蕴清坐在临窗的罗汉床上看书,微凉的风徐徐吹进来,宁静雅致。   眼看着日头越升越高,方嬷嬷坐不住了,进屋道:“少爷,时辰不早了,老奴去叫夫人起身吧,否则就要误了请安了。”   谢蕴清翻过一页书淡淡道:“让她睡。”   “这。”方嬷嬷一时语窒,讲不出话来,只能退了出去。   谢蕴清却叫住了她,“嬷嬷留步。”   方嬷嬷还以为他是准许自己去叫凝姐儿起床了,只见谢蕴清将手里的书一合,道:“往后嬷嬷不用太过拘着妧妧,她怎么高兴就怎么来,不合规矩也无妨。”   万事都有他顶着,他愿意惯着宠着她,也爱看她每日无忧无虑的模样。   方嬷嬷往门帘处看了一眼,不由得感概,姑爷是真的将凝姐儿放在了心尖上宝贝着。   若当初嫁的是二少爷,凝姐儿未必能像现在这般自在。   她垂下眸欠身道:“老奴知道了。”   两人说话的声音不大,但还是吵醒了苏语凝。   她翻了个身,眨了眨朦胧的睡眼,小声呢哝道:“清清。”   谢蕴清挑开布帘走了进来,笑道:“醒了?”   小姑娘每每起来叫的都是丫鬟月儿的名字,终于现在一睁开眼,叫的是他的名字了。   谢蕴清亲自给她穿好了衣衫,发髻他实在不会梳,才叫了月儿进来。   另一边,方嬷嬷带着丫鬟端来了早膳,凉拌的鸡丝蜇头,火腿鲜笋汤,老鸭汤熬的粳米粥,还有一碗牛乳。   谢蕴清只吃了一碗粥就将碗放下了,他在吃的方面其实很挑剔,今日的不太和他胃口。   但他却饶有兴致的看着苏语凝吃。   小姑娘吃粥的时候会用勺子沿着碗边慢慢搅,轻轻吹气,然后盛起一小勺小口小口的吃。   粥煮的清淡,闻着香,味却是寡淡的,但却被她吃出了人间美味的感觉。   谢蕴清看了一会,又端起碗盛了一碗。   翰宣院里。   顾氏看了眼天色,不满道:“这都什么时辰了,一点规矩也不讲究。”   许嬷嬷替她添了茶,“我让婢女去看过,说是还没起呢。”   顾氏哼了一声,“苏家嫁女儿前,怎么也不知道教好规矩。”   顾氏将对谢蕴清的不满迁怒到了苏语凝头上,好在她没有嫁给自己的儿子,否则就更是让她不顺心了。   快到巳时丫鬟才进来通传:“夫人,大少爷和少夫人来了。”   顾氏面上端上慈爱的笑容,道:“快请进来。”   两人向顾氏请了安。   谢蕴清淡然地坐在一旁,听着苏语凝与顾氏说话。   顾氏笑道:“妧妧可是昨日自苏府回来太疲累了,所以起晚了。”   苏语凝诚实道:“是昨夜睡的晚了。”   顾氏脸上的笑僵了僵,真是给台阶都不知道下。   “母亲特意给你炖着的冰糖燕窝都温了好几回了,下回若是起不来,就派人来知会一声,也好过让母亲一直等着你。”   苏语凝愣了愣,反应过来道:“我下回会早些起的。”   谢蕴清不紧不慢道:“妧妧性子顽,不说伺候母亲只怕还要扰了母亲清净,不如就免了每日的请安。”   顾氏脸色一变,这才请了一日安就不愿意了。   “主要我也离不得妧妧,母亲想必也不忍看我日日来回走动,伤了腿脚。”   苏语凝原本还在气他说自己性子顽,可听了他的后半句话,一下就又不舍得了起来。   谢蕴清这句话无疑将顾氏其他的说辞都给堵了。   顾氏喝了口茶定了定神,忍下气道:“母亲自然是不放心的,我这院子里这么多下人,也用不着妧妧来服侍。”   谢蕴清笑道:“如此便谢过母亲了。”   两人离开后,顾氏一掌拍在桌子上,冷笑道:“嘴上说的好听,哪里有半分把我当母亲来尊重,儿媳伺候婆婆天经地义,他还怕我会为难了苏语凝去不成?”   许嬷嬷替她顺着气道:“夫人消消气,大少爷生就反骨,他连老爷都不放在眼里。”   “你就随他去,越是如此,就越是显你温和大度,老爷自然万事向着你。”   顾氏道:“果真是养不熟。”   到了午后日头正盛,在院子里也不觉得凉。   谢蕴清坐在书桌旁,面前摆着一套汝窑的茶具和一方茶饼,他白皙修长的手拿着茶刀,看似随意一翘,就撬出了一整片的茶叶。   先用滚水温杯,闷茶,洗茶,高冲低斟,一番动作行运流水,赏心悦目。   苏语凝坐在谢蕴清身侧看着他泡茶,又拿起一旁的茶刀学着他的手法去撬茶叶,明明看起来很容易,可轮到她做的时候却无论怎么撬都是能撬出些茶叶碎来,连一片完整的茶饼都撬不下来。   谢蕴清斟完茶,见她还在埋头苦干,笑道:“我来教你。”   他扶住苏语凝握着茶刀从茶饼的细缝处斜着入刀,轻声道:“看到没有,每一层茶叶都是有缝隙的。”   苏语凝点点头,“嗯,看见了。”   “沿着这里下刀,轻轻一挑,茶叶就下来了。”谢蕴清认真的说着。   苏语凝继续点头。   挑下一片茶叶,谢蕴清侧目看她,却发现小姑娘的目光压根儿就没放在茶饼上,而是灼灼的盯着他……他的嘴。   谢蕴清曲起指节敲了一下她的额头,“不专心。”   苏语凝可不管那么多,从桌上的糖罐里拿了一颗糖塞到了自己嘴里。   谢蕴清无奈道:“妧妧,这是在外头。”   夏云和月儿两人站在边上,头垂的一个比一个低。   苏语凝卷着糖,含糊不清道:“外头不行吗?”   “也不是……”   他话未落,萦绕着荔枝香的小嘴已经贴了上来。   月儿一把扯着夏云背过了身。   夏云瞪大了眼睛,夫人厉害啊。   一吻罢,苏语凝心满意足地喝着谢蕴清泡的茶,原本略苦涩的生普此刻喝到嘴里也是甜滋滋的。   她见谢蕴清的茶盘上空空的,好奇问道:“我见爹爹还养着茶宠,日日用茶水浇淋,你怎么不养?”   谢蕴清抿下一口茶,看向她笑道:“我不是正养着么。”   作者有话说:   感谢送出营养液的小天使:“飞奔的油菜”1瓶,“最爱葡萄汁”5瓶。“噠宰賽高”1瓶,“沐沐的小木木”3瓶,“离染”5瓶,“渺婪尘”12瓶。 第048章   玉怜端着茶点从后厨出来, 悄悄瞥了眼院中的人,伸手理了理衣裳,稳下神走了上去。   她有意走到了靠谢蕴清的那一侧, 将茶点一一摆好。   “少爷, 少夫人请慢用。”玉怜刻意装出怯意, 垂着眼仿佛不敢直视谢蕴清, 却又不时地颤着眼睫朝他偷觎去。   不想没勾来谢蕴清的注意,反而把夏云的目光给勾了过来。   但凡是顾氏送来倾云轩的,那就不能是什么好东西,人也一样。看这个玉怜一副眉眼含波, 娇怜欲展的样子, 指定是在打他们少爷的主意。   再看少夫人,怎么还没有一点察觉的瞎乐呵呢。   夏云微哼, 他身为少爷最得力的侍从,自然要排忧解难的了。   夏云上前道:“呦,玉怜你眼睛怎么了?抽风了?”   玉怜还在默默传情,哪料想到他会这么说,直接就愣在了原地, 脸涨的通红。   苏语凝倒是没听出夏云的嘴毒, 只是微错愕地抬起了头, 好奇想看看抽风是什么样的。   玉怜见她朝自己看来, 心里一慌,立刻道:“是奴婢眼里进脏东西了。”   她低头揉了揉眼睛, 心里把夏云这个坏事的呆愣子骂了千百遍。   “你别揉。”苏语凝站起来道:“夏云, 你快给玉怜吹吹。”   夏云刚才还幸灾乐祸的脸瞬间僵住, 他瞪直了眼睛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又指了指玉怜, 不敢置信道:“我给她吹,吹?”   就连在一旁从容喝茶的谢蕴清都怔了一瞬。   玉怜更是愣在了原地不知所措了起来。   苏语凝仔细看了看玉怜的眼睛,还真是挺红呢,她理所当然地点头道:“上回我眼睛里进东西,清清帮我吹吹就好了。”   “要不……”   谢蕴清一见她朝自己看来,立马就知道她要说什么了,冷眼朝夏云看去,淡声道:“还不快吹。”   这一眼看的夏云心里哇凉哇凉的,少爷为了保住自己就要牺牲他吗。   迫于谢蕴清的威压夏云又不敢不从,对玉怜干巴巴道:“那你别动。”一张脸臭的跟什么似的。   玉怜气恼不已,自己还没说话,他一个小厮倒还先不乐意了。   玉怜自然也不肯让夏云给自己吹,使劲眨了两下眼睛,对谢蕴清道:“奴婢已经没事了。”   见谢蕴清看都没有看自己,她才又对苏语凝道:“让少夫人担心了。”   苏语凝点点头坐了下来。   谢蕴清发话道:“都下去吧,这里不用伺候了。”   顷刻间,院中一下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苏语凝拿了块芙蓉酥掰成了两半,将一半递到了谢蕴清唇边。   谢蕴清启唇就着她的手,将糕点一口口吃完,酥皮的碎屑掉在了苏语凝的手上,他就用舌尖卷起。   苏语凝拿起另外一半准备自己吃,谢蕴清却忽然道:“我还要吃。”   苏语凝想了想,将自己的那一半也递给了他。   谢蕴清慢条斯理的又吃下半块糕点,勾唇笑道:“妧妧真大方。”   苏语凝冲他甜甜一笑,“嗯呐。”   谢蕴清忽然将她拉起带到了自己怀里,一下子变了位置的苏语凝还有点反应不过来,双眼迷茫的眨了眨。   “妧妧该对我小气一点。”谢蕴清忽轻的声音带着莫名的意味。   苏语凝以为他在说芙蓉酥,于是道:“我舍得给你吃的。”   “不是这个。”谢蕴清将脸贴到她颈侧,语气缱绻又带着委屈,“妧妧要我给旁人吹眼睛。”   苏语凝呆住了,她还是对清清忽然会变成像小狗儿一样可怜兮兮的样子感到手足无措。   苏语凝呐呐道:“只是吹一下。”   她不懂为什么清清会难过,只是吹一下,不是在帮助别人吗?   “不只是吹一下。”谢蕴清捏住她柔若无骨的手,启唇卷住她的指尖轻轻含弄,手指上还有荷花酥的香气。   只一会儿,苏语凝迷茫的双眸中就透出了水雾来。   “若我这样对别人呢?”他又捻起一粒糖含入口中,抬起苏语凝的下巴吻了上去,厮磨间勾出了撩人的缠腻声。   “这样也可以吗?”谢蕴清看着她越发朦胧的双眸,轻笑了起来,“再或者,我夜里不与妧妧一同睡,而是与旁人……”   苏语凝呆呆地看着他,似乎在想可不可以,谢蕴清也不催促,就等着她想。   清清与旁人亲嘴,与旁人一起睡……   “不可以!”苏语凝忽然搂住了谢蕴清的脖子,她搂的很紧,甚至可以说是有些急切。   她不喜欢清清说的那样。   “嗯。”谢蕴清安抚的拍着她的背脊轻哄,“这些和吹一下都是一样的,所以妧妧对我小气一些,嗯?”   埋在他肩上的小脑袋用力点了点。   谢蕴清摸了摸她的头,笑道:“好乖。”   小姑娘不懂的事他都可以慢慢教,她总是能给他惊喜的。   三月的天多变,白日里还阳光明媚,半夜里就砸了雷下来,轰隆的雷声惊醒了苏语凝,她想要去抱身旁的人,才发现手边是空的。   苏语凝一下子就清醒了,坐了起来,急急道:“清清。”   雷电的银光打亮了屋内,谢蕴清不在,苏语凝小脸一白,抱着衾被缩紧了身子。   “月儿,月儿。”苏语凝又叫,可雷声把她细小的声音都压了下去。   清清去哪里了?外面还在打雷,她小脑袋里想出了无数种可怕的念头,紧绷着的小脸又惊又骇。   她想去找谢蕴清,可是又很害怕,终于,苏语凝咬咬牙鼓起勇气,一把掀开衾被往外跑去。   推门出去,才发现雨大到连回廊里都被雨水扫湿了,苏语凝害怕地紧咬着唇,踌躇着该往哪里走。   远远看到书房有亮光,她心里一喜刚准备过去,又是一道雷劈下。   苏语凝捂着耳朵,惊叫着背过身,眼睛紧紧闭着。   谢蕴清从书房出来,见雨越下越急,雷声也接二连三的砸下,担心苏语凝会醒来,加快了步子。   离正屋还有一些距离的时候,他就看到了捂着耳朵,缩在门角瑟瑟发抖的人儿。   谢蕴清一惊,阔步上前将人护入怀里,替她挡住风雨,“妧妧。”   熟悉的怀抱将她拥紧,苏语凝一下转过身,紧紧箍住他的腰,颤着声儿委屈道:“你去哪儿了呀。”   怀里的人浑身冰凉,谢蕴清唇角一沉,将她打横抱起回到房中。   “啊。”身体骤然临空,吓得苏语凝惊呼出声。   屋内烛光昏黄,照着莹白的娇躯。   谢蕴清将她被雨水飘湿的寝衣褪落,用白洁的帕子替她擦干身子。   又找来干净的衣衫,自小衣到外衫一一替她穿好,才道:“往后不可以再冒雨出来寻我了,可记住了?”   “我醒来看到你不在,我担心你,你去哪里了呀?”苏语凝又绵又软的声音里还带了些颤意和后怕。   “我有事去了趟书房。”谢蕴清褪下外袍在她身侧躺下,拥着她入怀,“睡吧,我陪着妧妧。”   苏语凝在他怀里寻到舒适的位置,手脚并用的缠上他。   耳边雷声还在响起,但她心里的害怕已经散去。   “你刚才抱起我了。”苏语凝已经泛起了困,说起话来温吞吞的。   谢蕴清嗯了声,“日日泡药,我的腿已经快大好了。”   苏语凝一点也没有怀疑为什么那么多年都泡药都不好的腿,忽然就能好起来了。   她将脸贴在谢蕴清的颈窝处蹭了蹭,细声呢语道:“真好。”   怀中的人已经睡熟过去,谢蕴清吻着苏语凝的发顶轻柔厮磨,动作温柔沉缓,而他的眼底却是几欲翻涌而出的肃冷。   整整一夜雨都未停,一直下到了第二日,青石路上到处是水洼,天空灰蒙蒙的压抑至极。   谢蕴清一早就起身了,许是雨落的声音太过扰人,苏语凝也早早就醒了过来。   吃过早膳,谢蕴清道:“我今日要出去一趟,妧妧是同我一起,还是去苏府,待我好了来接你。”   苏语凝歪头问他,“你要去哪里?”   谢蕴清摸了摸她的头,“父亲早前不是说要让我打理铺子,我也要去看一下,你同我一起去也好,就是怕你会觉得无趣。”   苏语凝想了想道:“那我想回府。”   谢蕴清笑道:“好。”   两人一同离了府,雨依然下的很大,谢蕴清将她送到了苏府,交待道:“等我忙好就来接你。”   苏语凝道:“那你早些来。”   谢蕴清听出她语气里的依依不舍,眸光柔和的应了好。   苏语凝朝他挥手告别后进了苏府,才到府上,天色就拨云见晴了。   叶柔得知谢蕴清是去忙生意上的事了,点头赞同道:“这是好事,谢承早就该如此了。”   苏语凝对叶柔的话似懂非懂,坐在一旁逗着已经能坐起来的安儿,戳戳他的脸蛋儿,又亲一亲。   “母亲,安儿怎么还不会叫我阿姐?”苏语凝歪头问道。   她已经教了不知道多少遍了,安儿学得太慢了。   “你真是比母亲还心急。”叶柔笑道:“等今年岁节的时候,或许就会叫了。”   苏语凝掰着手指数了数,遗憾道:“那还要好久。”   叶柔摸了摸她的头,柔和一笑。   而另一头,马车离开苏府后,谢蕴清却没有按他与苏语凝说的去了铺子,而是去了清茗轩。   等谢蕴清倒时林俞轩已经在雅座内等候已久了。   见谢蕴清面无表情地进来,林俞轩也未做寒暄,直言道:“当年逃掉的那三个山匪头子已经关押起来了。”   “如何。”谢蕴清语气平静,眸中的阴鸷和狠戾却让人心慌。   林俞轩点头:“嘴紧得很,咬定了当年的事没有主谋,就是为劫财而已,但能确定的是,你妹妹没有遭到毒手。”   谢蕴清垂下眼没有说话,握紧成拳的手久久才松开。   林俞轩又道:“不过你放心,既然人已经抓到了,就不怕撬不开他的嘴。”   谢蕴清手点在桌上,眼皮也不抬道:“上过刑了?”   “用沾了盐的鞭子抽的没剩好肉了。”林俞轩顿了顿,“你也知道这些山匪都是穷凶恶极之徒,他们也清楚招了就是死一条。”   谢蕴清面色阴沉下来,“再穷凶恶极也总有家人,妻儿。”   林俞轩一惊,错愕地看着他,谢蕴清此刻骇人可怖的神色连他都鲜有见到。   谢蕴清缓缓收起面上的狠戾,笑了笑,“鞭刑无用,不怕死……不是有三个人吗,那就阉了一个,试试他们是不是真的什么都不怕。”   林俞轩额头冷汗直冒,别人说这话他最多感觉手段狠,可谢蕴清这样一个看上去儒雅温文的人说出这番话来,那就是可怕了。   谢蕴清起身离开雅间,片刻后林俞轩才跟着出来。   而坐在斜角雕栏处的谢予安恰巧看到了一前一后出来的两人。   他皱起眉,谢蕴清与此间掌柜竟是认识?他此前多次来这里,倒是从来没有见过谢蕴清。   谢予安冷笑,还真不凑巧……   不对,他眯起眼回想,得到砚台那日,他一与妧妧分开,谢蕴清就与她碰到了,而妧妧还将糖人送给了他,不是很巧么。   而且,那日的最后一道题的答案又是妧妧答出来的,她还说是谢蕴清告诉她的……那么巧的事,怎么会不巧,简直是太巧了。   谢蕴清与林俞轩认识,而最后的一道题又是只有妧妧和他才知道的……谢予安蓦然握紧手里的茶盏,那日出题的人是他,是谢蕴清!   所以他也知道他想要那块砚台,并且出了一道如此偏门的题来难住他,想要他出丑,最后又让妧妧答出,刻意展示出两人的亲密。   谢予安脸色几变,怒意填胸,他一直敬重的大哥就是这样对他的!   他到底还在背后做了多少事。   作者有话说:   感谢送出营养液的小天使:“最爱葡萄汁”5瓶,“夷则”3瓶,“44110762”2瓶,“云雾风来”2瓶,“hy23333”2瓶,“山海”10瓶,“小橘”2瓶。   感谢送出霸王票的小天使:“荨麻草”地雷*1。 第049章   用过午膳之后, 天又飘起了雨,不大,淅淅沥沥的在檐下拉出一道雨幕。   苏语凝和叶娇坐在回廊下的美人靠上说话, 她伸手接着雨滴, 晶莹的雨水落在她的指尖稍停了一瞬, 又滚落了下去, 苏语凝立马换了根手指去接,玩得不亦乐乎。   等十根手指头都接过了雨水,她开心的眼睛都眯了起来。   叶娇撑着下巴看她,然后羡慕地叹了口气, “我要是能像你这么无忧无虑就好了。”   苏语凝转过头茫然地看着她, 拍去手里的湿意,歪头道:“表姐, 你不开心吗?”   叶娇坐直歪斜的身子,无比认真又苦恼地望着苏语凝,道:“我觉得你大哥好像喜欢我。”   原本她早几日就该跟爹娘一起回麓安的,但小姑因为苏语凝出嫁心绪一直不佳,娘就让她多留些日子, 陪小姑解解闷。   苏宣待她和煦热络, 又风趣健谈, 两人很能说得上话, 这本无甚特别,可就在前些天, 她修剪花枝的时候不甚扎破了手指, 就一个小血点, 可苏宣表现出来的过分担忧, 实在是太反常了。   昨儿个他还说今日要带她去外面走走, 还好下雨了。   苏语凝不解道:“大哥喜欢你,不好吗?”   叶娇啧了一声,道:“不是你说的那个喜欢。”   苏语凝不懂了,眨眨眼望着她。   叶娇见她还懵懵懂懂云里雾里的,靠近她道:“我问你,你喜欢表妹夫和喜欢小姑是一种喜欢吗?”   苏语凝点头:“嗯!我都喜欢。”   叶娇不禁在心里同情起了谢蕴清。   苏语凝反问道,“你不喜欢大哥吗?”   叶娇摇头,“你可还记得那日在赌坊,帮我们出头的那个男子吗?”   叶娇提起他时微微红了脸,尽管只有一面之缘,可他身上的不羁和侠义风范却一直印在她脑中。   苏语凝点点头,颇为稀奇地指着她的脸,“你怎么难为情了。”   叶娇捂着脸嗔道:“这就是我说的不一样的喜欢,当你想起一人时会脸红,会心跳加快,这种感觉是独一份的,只能对一个人有。”   苏语凝用手掌贴了贴自己的脸,又摸了摸自己的心跳,老实道:“我不懂。”   叶娇也知道她不懂,她又托着下巴倚到了美人靠上,“你不懂也挺好,没有烦恼,高高兴兴的。”   就连谢予安那个混球做出这样的事,苏语凝也能轻易就抛到脑后去,换做旁的女子定要郁郁寡欢,日日以泪洗面过日子了。   不像她,心仪那人却连对方姓甚名谁都不知道,或许这辈子都再遇不见了。   苏语凝捋了捋脑子里的东西,恍然道:“你喜欢那日赌坊里的人!”   她困惑道:“那你不能连大哥一起喜欢吗?”   “自然不能。”叶娇简直哭笑不得,“我不都说了,这样的喜欢是独一份的。”   她面对苏宣时,没有那种心悸的感觉。   苏语凝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独一份的喜欢,只能对一个人……乌溜溜的眼眸里流露出向往的神色,她也想试试表姐说的那种,脸红心跳加快的感觉。   苏宣自回廊转角处走出,看到两人凑在一起咬耳朵说话,不禁笑了起来。   少有能与叶娇这样,和苏语凝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不是迁就她,而是真的能聊到一起。   苏宣上前道:“妧妧,叶姑娘。”   叶娇笑僵在脸上,其实除去那日她弄伤手,苏宣有些反常以外,其他时候都与往常无甚分别,但她现在一见着他就忍不住要胡乱想。   “大哥。”苏语凝喜滋滋道:“我跟表姐正说起你呢。”   叶娇想捂她嘴都来不及。   “哦?”苏宣朝叶娇看了看,笑问,“说我什么呢?”   叶柔一把抓住苏语凝的手,紧抿着唇,朝她死命使眼色。   苏语凝茫然了一瞬才后知后觉地捂上嘴,眼睛睁得圆溜溜的,朝苏宣摇头。   苏宣笑看着两人,对叶娇道:“本来说好今日带你去走走,但是下雨了,等改日天气好了,我们再出去。”   苏语凝放下手,皱起眉头:“大哥,你为什么都不说带我出去。”   以前也都是她好说歹说,大哥才肯带自己出去玩的。   苏宣被问住了,摸摸鼻子正想着该怎么解释,叶娇已经开口道:“那下回去出的时候叫上你一起,如何?”   “真的?”苏语凝倒不是不相信叶娇,她是不放心苏宣,大哥最喜欢诓她了。   苏宣被她看得心虚起来,保证道:“一定来叫你。”   闻言,在旁的叶娇松了一口气。   苏宣与两人说了一会儿话就离开了。   傍晚的时候谢蕴清来接苏语凝回府。   看到打着伞自青石小径上走来的人,苏语凝心头一喜,将怀里的小黄狗塞到了叶娇腿上一放,提着裙摆就要往回廊外跑去。   谢蕴清微抬起伞沿露出半张脸,想要让她站在原地已经迟了,小姑娘三两步迈下石阶,将手遮在头顶上,转眼就到了他面前。   在油纸伞下的一方天地内,苏语凝仰头看着他,欢喜道:“清清,你总算来了。”   谢蕴清眉目温柔,拂去她肩上的水滴,佯装生气道:“真是越发不乖了,昨夜才告诉过你不要淋雨的。”   苏语凝抱住他,往他怀里一钻,娇滴滴道:“可我想你了。”   自从成亲后两人就几乎日日在一起,骤然分开一天,她已经开始不习惯了。   娇俏的小姑娘调皮的在他怀里轻蹭,亲昵的举动和话语平息了他所有的烦躁窒郁,谢蕴清弯唇笑起来,“那我们回家了。”   檐下,叶娇看着伞下相拥的两人,心中感慨,就算表妹不懂男女情爱,可这样的依赖也足够让人沉溺了吧。   马车回到谢府,二人刚下马车就与正好回府的谢予安迎面碰见。   谢予安冷眼看着一把伞下的两人,看着被谢蕴清搂在怀里的苏语凝,他舔舐过牙根,蓦地挑唇笑道:“大哥,大嫂。”   谢蕴清颔首,苏语凝见谢予安对自己笑,就也朝他笑笑:“二弟。”   此刻还下着蒙蒙细雨,谢予安却连伞都没有打,他盯着两人看了一瞬,先入了府。   “他没有撑伞。”苏语凝指着谢予安的背影道,“淋雨会生病的。”   谢蕴清将怀中人搂的紧了些,对夏云道:“给二少爷送把伞过去。”   “诶。”夏云从马车上抽出一把伞追了上去。   夏云追上谢予安,道:“二少爷,您撑把伞吧。”   谢予安拿过伞,脸上流露出的神色不知是怒还是恨,他握紧了伞也不撑开,就这么回了屋。   ……   夜里,苏语凝沐浴后去了书房找谢蕴清,见他正站在案后练字,轻手轻脚的猫着腰走了进去,从他执笔的手下钻了进去,一下跳到了他眼前,“清清!”   落在宣纸上的墨迹被撞歪了几分,谢蕴清将笔一搁,轻捏她腰间的痒肉,低头闻着她身上沐浴过后的幽香,宠溺一笑,道:“自己不肯练字,还来扰我?”   苏语凝被痒的哈哈一笑,用闪着泪花的眼睛瞪他,“你怎么变得跟我爹爹似的。”   谢蕴清笑道:“若真是那样,你今夜写不完三页纸我必然就不许你睡觉了。”   他捏了捏小姑娘皱起的鼻尖,“你出嫁前岳父可是交待了我,不许纵着你。”   “让我算算,一日三页……该有多少了?”   谢蕴清煞有其事的样子让苏语凝当了真,她在心里算了起来,良久才仰起头,可怜巴巴道:“你能不告诉爹爹吗?”   “妧妧想封我的嘴?”谢蕴清强忍着的笑意皆从眼中溢了出来。   小姑娘点头如捣蒜,羽睫忽闪忽闪地刮在他心上。   他低头落上一吻,呢喃细语:“好,不说。”   苏语凝搂住他的脖子,高兴地垫脚跳了两下,“清清你真好。”   谢蕴清搂住她的腰,道:“不过妧妧这么久没练字,也该让我看看有没有退步了。”   只要不告诉爹爹,万事都好说,苏语凝转身铺了一张新的宣纸,拿起笔道:“你说,要写什么。”   谢蕴清看了眼她握笔的姿势,略做沉吟后道:“就写你我的名字。”   苏语凝满口应着,但又偷懒只写了两人的小名儿。   “妧妧。”   “清清。”   写完自己还满意地点了点头,侧首对谢蕴清道:“你瞧。”   “又躲懒。”谢蕴清爱怜的吻了吻她的发顶,握着她的手在旁边写下了两人的名字。   就如他二人此刻一般,相依偎在一起。   玉怜手里端着茶,站在廊下偷偷看着屋内的情形,眼里满是艳羡之意。   少夫人生得貌美是无疑的,可她毕竟是个迟钝呆笨的,却还能让少爷这样疼爱着。   她悄悄观察了这些日子,夫人也并非时时都如现在这样乖顺听话,执拗使性子的时候也常有,但从未见少爷有过一丝不耐。   玉怜垂了垂眼,端着茶盘走了进去。   “清清,我都忘了跟你说了。”苏语凝想起白天在苏府时叶娇与她说的话。   谢蕴清坐到了圈椅之上,拉了苏语凝到腿上,道:“嗯,你说。”   苏语凝脸上写满了好奇,“你有没有试过脸红,心跳加快的感觉。”   谢蕴清道:“为什么这么问。”   “表姐说她喜欢上回在赌坊帮我们的那个男子。”   谢蕴清听后挑了挑眉。   苏语凝歪头想了想该怎么说,“表姐说这种喜欢与我知道的不同,是会脸红心跳加速的。”   玉怜缓慢地放下茶盘,侧耳听着苏语凝说的话,一抬头蓦然看见谢蕴清朝她看来。   “然后呢?”他嘴里说着语调温柔的话,看向她的目光却淡漠的让她心头一慌。   玉怜不敢再留,欠身退了下去。   回到屋内,琉梦正坐在床上染着指甲,见她进来抬了抬眼,揶揄道:“连一刻钟都没到啊。”   玉怜往床上一坐,哼笑了声:“总比你强些。”   琉梦将手里的麻叶递给她,懒洋洋道:“别愣着啊,快帮我包上。”   “你还使唤起我来了。”玉怜抱怨了一句,接过麻叶将她涂着凤仙花汁粉手指包住,又用棉线缠了起来。   “你怎么一点也不上心。”玉怜不解,“你就真甘心在这做个丫鬟?”   琉梦抬起手端详了一会,悠悠道:“在这儿做丫鬟可比在明月楼里舒服,那个叫夏云的小厮日日防着,连活都不用干,你有什么不知足的。”   “你说说你,还想着爬床,你有哪点比得上少夫人。”琉梦端详着她,从头到脚的看了一遍,“是生的有她貌美,还是家室有她好,还是有她那般惹人怜?”   玉怜将她的手一推,“自己包去。”   “还不乐意听了。”琉梦继续往手指头上涂着凤仙花汁。   玉怜拿了盆准备去打水洗漱,走了两步又反身回来道:“你这么说,是不是就想让我知难而退,你好乘机勾上少爷。”   琉梦生得本就比她好看,以前在明月楼里两人的关系也就是寻常,可没到推心置腹的地步,恐怕她就是打着这个主意。   “你愿意去你就去呗。”琉梦道:“我又不拦你。”   玉怜哼了一声,往外走去,少夫人就是再出挑,那也是心智不全的。   况且夫人早就说了两人压根儿就没有同房,而且听少夫人刚才说的话,她就连什么是喜欢都不知道,少爷就是能在她身上花一日两日的心思,难道还能一年两年,十年这么下?她可不信。   而另一头,苏语凝还在认真的问着谢蕴清问题。   她眼眸晶亮:“清清,你试过那种感觉吗?”   “自然是有的。”谢蕴清笑道。   何止是心跳加快,小姑娘让他心乱如麻,心神不宁的次数可也不在少数。   苏语凝用手捂在自己心口,遗憾道:“我好像没有试过这样的感觉。”   谢蕴清看着她,小姑娘是在说自己对他喜欢并不特别。   “没有吗?”谢蕴清问她,“妧妧好好想想。”   苏语凝想了许久,神色迷惘的摇了摇头。   “记性怎的那么差。”谢蕴清无奈摇头,随后俯下身,隔着衣衫咬住了柔软的顶端。   苏语凝瞳孔倏然放大,连小嘴也微微张开,脑中的时候杂思好像都在一瞬间被放空了,她无力地抬了抬手,才发现自己连指尖都是麻的。   “……清清。”娇颤无助的声音又酥又媚。   上次轻柔的含弄就已经让苏语凝感觉自己要被吃掉,这一回他加重了力道,苏语凝连呼吸都已经控制不了了,脑子里昏昏沉沉一片,除了叫他的名字以外什么都做不出来了。   谢蕴清缓缓松开口中的香软,拉着她的手按在她心口上,眸光晦暗,哑声道:“这下心跳快了吗?”   苏语凝急促地喘着气,她手心还是麻的厉害,而按住的地方扑通扑通跳得厉害极了。   谢蕴清吻上她微微湿润的眼尾,“妧妧感觉到了么。”   良久,苏语凝才顿顿地点了点头,一句话都讲不出来。   谢蕴清看着她楚楚动人的可怜的模样,缓缓勾起唇,“这都是我带给妧妧的,也只能我给。”   “可不能再忘了。”   小可怜儿缓了许久,神魂才聚拢回来。   谢蕴清见她抿着嘴不说话以为她是受不住所以恼了,不想她抬眼望着他道:“表姐说这种喜欢是独一份的,那让清清心跳欢变快的人是我吗?”   谢蕴清只拖长声音唔了一声,衣襟就已经被一双小手给抓住。   他眉心舒展出缱绻的神色,“自然是妧妧了。”   那她和清清就都是对方独一份喜欢的人了,苏语凝高兴了起来。   胸膛里还是跳得厉害,苏语凝用手捂住认真感受,神色又是惊讶又是新奇,原来这就是表姐说的那种喜欢的感觉,那她就没那么害怕了。   她低头看着自己湿盈盈的衣衫,又看看身旁的男人,眸中透出跃跃欲试的光芒。   侧头,啊呜一口咬了上去。   谢蕴清倒抽了口气,“妧妧!”   作者有话说:   感谢送出营养液的小天使:“青”10瓶,“老鹅”1瓶,“大叶”10瓶。   感谢送出霸王票的小天使:“45782732”地雷*1,“要饭去”地雷*2,“47630687”地雷*1 第050章   月色如水。   书房内, 琉璃灯罩的烛火已烧去了过半,渐弱的烛光照在谢蕴清身上,他整个人如同浸在了暖意里, 连月白的衣袍上也镀了层温和的昏黄。   他双眸轻阖, 让人看不见神色, 修长如玉的手托握着苏语凝的手轻轻捻弄, 端的是八风不动的淡然。   而苏语凝则窝在他怀里,将耳朵贴在他的胸膛上,双眸出神地眨啊眨,过了半晌, 她仰起头兴奋道:“清清, 你心跳得也好快。”   从容被打破,谢蕴清优美的下颌线绷紧了些。   苏语凝在他怀里坐直了身体, 扶着他的肩头凑近了盯着看,细软的声音里满是惊讶,“清清,你脸也红了。”   谢蕴清睁开眼,看着她嫣然灵动的小脸, 神色无奈, “去睡觉。”   苏语凝抿嘴笑得狡黠, “你在难为情。”   谢蕴清坦然以对, 低头贴着她的唇瓣轻碾厮磨,喉间溢出意味不明地笑意, “你只管淘气, 那东西估摸着也快做好了……”   他忍得也够久了。   苏语凝还想追问是什么东西, 但一触到他唇舌就如同被勾出了瘾一样, 追着亲了上去。   ……   原以为第二日就能雨过天晴, 不料想这场雨缠缠绵绵的一直下到了月末。   这日清早,久违的日光透过窗棂铺进了屋内,洒在苏语凝的半闭半开的眼睛上。   她迷迷糊糊的用手挡住刺眼的阳光,半晌才揉揉眼睛撑着身子坐起,看着洒落一地的阳光,高兴极了。   见谢蕴清还在睡着,苏语凝便没有吵醒他,而是探着一条腿想从他身上翻过去。   只是才过去了半个人,腰上一紧,她就又被谢蕴清带入了怀中。   “去哪里?”谢蕴清没有睁眼,清润的嗓音还带着没有睡醒的朦胧沙哑。   苏语凝趴在他身上,抬着下巴眼巴巴地望向窗棂处,“清清,出太阳了。”   她又低下头看着他,语气中隐含期盼,“我们去玩好不好?”   一连下了十数日的雨,她几乎连门都出不得。   谢蕴清终于睁开眼,眸中不似以往的清明,而是带着几分刚睡醒的惺忪,他摸了摸苏语凝的长发,道:“好。”   苏语凝兴冲冲就要往床下去,谢蕴清松开手,由得她去了。   他半坐身起,倦懒地靠在床栏上,看着小姑娘梳妆打扮。   月儿将她的一头青丝低挽成髻,仅用了一支镶着珍珠的发簪做点缀,在原本的秾丽俏色上平添了几分婉约。   她此刻乖巧静坐在梳妆台的模样,恐怕就是世人皆喜的丽质闺秀。   可谢蕴清却独独衷爱她的天真烂漫,以及她在自己面撒娇玩闹时的无忧无虑。   苏语凝回过头见谢蕴清还没有起来,上前拉住他的手轻摇,噘嘴道:“清清,我都好了,你怎么还不起来。”   谢蕴清顺势坐起来,望着她清澈透亮的眼眸,笑道:“这就起了。”   像这般多好,他不需要她的成稳懂事,他愿意这般宠惯着她一辈子。   苏语凝跑到衣橱前拿了衣裳出来,“我帮你穿。”   她本想自己帮忙会快一点,可是她忘了她自己穿衣都是月儿服侍的。   半盏茶的时间过去了,苏语凝还攥着宫绦的两头发愁,不是系紧了就是系松了,要不就是结的印歪歪扭扭。   谢蕴清握住她在自己腰间鼓捣小手。   苏语凝抬头看他,“还没好呢。”   小姑娘不仅爱娇,还格外的执拗,就像此刻,他若是不喊停,她能一直系下去。   谢蕴清笑道:“我来教你怎么系。”他握住她的手,两人的手指交叠勾着宫绦,回盘出一个双钱结印。   苏语凝看着“自己”的成果,心满意足的扬着唇角笑起来。   用过早膳,苏语凝替谢蕴清推着轮椅,两人去了小桃园。   本来就过了花期加上接连不断的阴雨天,枝头的花早已落完了,掉在泥里染上了脏污。   苏语凝垂眼看着地里泥泞的花叶,小声喃喃道:“都没了。”   见她失落的模样,谢蕴清便不舍了,柔声道:“百花园的杜鹃和芍药应该已经开了,妧妧若是想赏花,我们就去那里。”   苏语凝点头道:“想的。”   谢蕴清抬起手摸她的头,未等触到,苏语凝已经曲膝将脸贴在了他掌心里,眼眸亮亮道:“现在就去成么?”   谢蕴清看着她乖巧的模样,笑道:“你若愿意,在那住上一两日也是可以的。”   百花园本就是谢家的私园,设有厢房仆人,只是极少会过去住罢了,多数是宴请生意上的宾客时才会过去。   等二人到时已经是晌午了,园中仆人立刻备了膳,将厢房收拾出来。   用过午膳,谢蕴清带着苏语凝游园,走过一大片的杜鹃花圃再往园深处走就是湘水湖。   湘水湖有一半在园中,一半汇流到园外的湘湖内,而湖边的临湖亭也是半在湖上,半在湖中,颇有意境。   苏语凝以前也来过几次百花园,但从未走到这里来过,她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一时有些傻眼,诧异的看向谢蕴清,道:“清清,我怎么都不知道这里面竟然还有一片湖。”   谢蕴清笑笑不说话,自是因为从前不是他带她来的了。   “走,去看看。”谢蕴清牵着她往竹亭内走去。   竹亭内临湖而建,三面环水,三面都有台阶延伸入湖中,四五阶之后就暗藏有一块大的平台可以站人。   苏语凝听了谢蕴清说的话,褪了鞋袜就要踩到台阶上去。   “妧妧不可,春水寒凉。”谢蕴清立刻阻止,可苏语凝已经提着裙摆踩了上去。   他垂眼,一双雪白的玉足半隐半露在清透的湖水中,如珠子圆润的脚趾凉地绻了起来。   谢蕴清伸手去牵她,苏语凝忍着凉意又跨下一阶台阶,躲开了他的手,湖水已经没过她的脚踝到了小腿,溅起的水花还打湿了裙裾。   谢蕴清声音微肃了几分:“妧妧,上来。”   冰凉的湖水冻的苏语凝直颤了颤,还有几缕水草挤在她的指缝里轻摇,丝丝屡屡的痒意让她忍不住笑出了声,她回头对谢蕴清吐舌道:“我不要。”   谢蕴清也不恼,不紧不慢地点点头,淡道:“妧妧可知道水里专有拖人去抵命的水鬼?”   苏语凝正欲再往下迈的脚慢慢的缩了回去,瞪圆了眼睛看着深不见底的湖水,水草还在刮着她的脚背脚踝……   就像是有人在摸她的脚一样,惊得她忙提着裙摆跑上了台阶,直扑到了谢蕴清怀里,惊疑不定道:“清清,我感觉到了!在摸我的脚!”   细细软软的小嗓子仿佛快要哭出来。   亭内铺着毡毯,谢蕴清抱着她倚着凭几席地而坐,修长如竹的手握着她的脚踝,手边没有帕子就用衣袂替她擦干脚。   而苏语凝另一只湿漉漉的脚还踩在他的衣摆上,将他的雪衣踩出了星星点点。   她缩在谢蕴清怀中,小脸绷紧,警惕地望着微荡的湖面。   谢蕴清替她擦干净脚,穿好鞋袜,见她一脸的惴惴不安,曲指敲了她下的额头,“还敢不敢下去了。”   苏语凝抿着唇摇头,搂紧他的脖子将脸埋进去,惊颤颤道:“清清我们走。”   知道害怕了就好,这样凉的水她都敢贪玩下去,非得冻出病来不可,到时候哭哭啼啼的不肯喝药又该招他心疼了。   离开临湖亭,苏语凝才算松懈了下来,但还是抱着谢蕴清的手臂不敢松开。   ……   百花园中名花种类繁多,光是牡丹就有数十种,除了常见的珊瑚台,丛中笑,还有及稀有的春水绿波。   苏菀烟看着还含苞未绽的春水绿波,遗憾道:“可惜了,不能看见它开花,定是极美的。”   谢予安见她这般爱花,于是笑道:“待它开了,我再带你来就是了。”   苏菀烟脸微红,挽唇浅笑,“那我记着了。”   谢予安嗯了一声,带着她朝观花楼去。   耳畔传来清凌凌的欢笑声,似是从玉兰花圃里传来的,谢予安招来了下人问话:“谁在里面?”   苏菀烟也觉得奇怪,这个时候百花园还没有对外开园,不应该有人才是,“莫非是婢女在花圃里嬉闹?”   那下人道:“回二少爷,是大少爷和少夫人在那头。”   谢予安脸色顿变,沉下了嘴角,“知道了。”   苏菀烟神色一滞,看到他情绪不佳,迟疑道:“不如我们下次再来吧。”   她并不想让谢予安见到苏语凝,虽然知道他们同住一个屋檐下,碰面是在所难免的,但今日她难得有机会与谢予安独处,不想让苏语凝来搅了。   谢予安兀自冷笑,他为何要走,从前他还觉得是自己有亏欠,可眼下看来,是谢蕴清对不起他才对。   “无妨。”他算不得温柔的将苏菀烟搂入怀中,继续朝观花楼走去。   苏菀烟靠在他怀中,心跳逐渐快了起来,羞赧地抬睫朝身旁的男人看去,待看到他分明是在强压着情绪,心又倏然冷了下来。   笑语声清晰的从身后传来,谢予安面上再也维持不了平静,骇戾之色从眼底透出。   “清清,你猜这回是树在前还是树在后?”苏语凝垫脚捂住谢蕴清的眼睛,笑吟吟的问道。   谢蕴清含笑道:“我猜,前后都没有树。”   苏语凝左右看了看,她已经带着谢蕴清走出了花圃,前后左右都没有树,她松开手泄气道:“你怎么又知道。”   谢蕴清拉着她的掌心轻吻了一下,“是妧妧没捂紧,被我偷看到了。”   苏语凝张开嘴,恍然道:“你赖皮,你该罚。”   谢蕴清欣然接受,“罚什么?”   “罚你写三页纸。”苏语凝说了一个她自己觉得最吓人的惩罚。   “好。”谢蕴清宠溺一笑,“走吧。”   苏语凝愣了愣,“去哪里?”   “自然是去罚练字了。”   两人沿着楼梯往上走,苏语凝搀扶着谢蕴清的胳膊道:“清清你小心些。”   虽然清清的腿已经好了很多了,但走楼梯还是让她心惊胆战的。   谢蕴清可不舍得辜负了她的好意,缓步跟着她上楼。   而此刻楼上,谢予安听着苏语凝对谢蕴清百般体贴的话,脸色一沉再沉。   这十数年里,她可曾有这样对他关怀体贴过?从未!   就因为谢蕴清伤了腿,她就处处偏心他,而谢蕴清也正是利用这一点来博取妧妧的同情。   苏菀烟看着他情绪的变化,心里又惊又怒,她明白谢予安对苏语凝是有情义在的,越是如此,她越是要稳住,不能乱。   苏菀烟攥紧了手心,对正走上楼来的两人道:“妧妧,四妹夫。”   苏语凝一直盯着谢蕴清的脚下看,骤然听见有人叫她,愣了好一会才来起头。   看着坐在凭栏前的两人,小脸微微露出诧异,“三姐姐,二弟,你们怎么在这里?”   “大哥和大嫂能来此处,怎么,我们便来不得了?”谢予安语气微嘲,苏菀烟坐在他身侧,能清晰的听到他粗重的呼吸声。   苏语凝认真的回答他的问题,“能来的。”   谢予安嗤了一声,别开了头。   谢蕴清脸上的表情未有太大的变化,牵着苏语凝在两人对面坐了下来。   “三姐姐,你的病这回好了吗?”苏语凝关切的问道。   苏菀烟笑道:“已经好全了,不然也不能与二公子一同来赏花了。”   说完她面露羞色地垂下了眸。   可惜,苏语凝看不懂她的羞怯,因为没人跟她说,她也不知道苏菀烟与谢予安的污糟事。   她已经许久没有好好和苏菀烟说话了,只顾着滔滔不绝地讲个不停。   听着她唧唧喳喳的声音,谢予安恍如隔世。   他怔然着抬头朝她看去,脑中浮现过去的种种画面,若非是谢蕴清从中作梗扰他心神,他们未必会走到这个地步。   下人端了点心瓜果上来,他看到苏语凝拿起一块糕点,掰开一半给谢蕴清,拿起一个橘子,自己吃一瓣,给谢蕴清吃一瓣。   没有他,再也没有他了。   从前不管有什么她都会分做三分,可现下……她从头到尾都没有想起过他。   她尽把他忘得如此干净彻底,她莫非真的喜欢上了大哥?   谢予安很快就驳了自己这个荒唐的念头,不可能,绝不可能!   谢予安在心中冷笑,她要是能懂什么是喜欢,他又怎么会一再的失望。   “清清,糖。”   苏语凝娇滴滴的声音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   谢蕴清抿下一口茶唔了一声。   然后他看到苏语凝高高兴兴的拿着糖含到了嘴里,对着谢蕴清吻了上去。   谢予安还保持着看着她的姿势一动不动,整个人仿佛僵住了一般。   恍惚,不敢置信,震怒……种种情绪几乎让将他吞噬。   作者有话说:   感谢送出营养液的小天使:“可乐味儿汤圆”1瓶,“最爱葡萄汁”5瓶,“111”10瓶,“妃子笑”5瓶,“没有蝙蝠侠的哥谭市”50瓶,“新儿”5瓶,“饮樱”10瓶,“太阳的后裔”1瓶,么哒~ 第051章   谢予安自小就知道, 待自己将来长大是要娶妧妧妹妹为妻的。   起初苏伯母常会带着她来府上玩,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又精灵古怪, 他一眼就喜欢上了, 大哥带着她玩的时候他就会凑上去逗她开心, 让她跟自己玩……只是好像惹她着急的时候更多一些。   后来两人订下亲事, 母亲问他开不开心,他自然十分高兴。   变故来得太快,妧妧摔了那一跤后很快就清醒了,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可渐渐一年两年过去, 他的妧妧依然天真烂漫,依然懵懂无知。   一年两年……十年, 他渐渐开始有心无力,哪怕他对她有再多的期盼最后也都落了空。   如今她与大哥成婚,他以为自己解脱了,可每每想起两人,心里就像被刀子反复割开, 要将他最不愿意面对的那一面剖开来给他看。   他只能一遍遍压下翻涌的思绪, 告诉自己, 苏语凝只是个痴儿, 如今这个情况才是对两人都好。   可她却当着他的面亲吻谢蕴清!   谢予安脸白如纸,双眸烧的通红, 死死盯着两人。   谢蕴清轻揽着苏语凝的腰身, 糖粒被小姑娘推入了他口中, 就在软腻的舌尖也要探进来的时候, 谢蕴清按着她肩头将人搂入了怀中。   忽然被中断趣事, 苏语凝不高兴地嘟囔,“清清。”   谢蕴清宽大的衣袂将她娇小的身子遮了大半,白皙的手掌抚着她的脸颊,轻笑着哄道:“我几时说可以了?”   苏语凝将眼睛瞪得圆圆的,反驳道:“你说“唔”就是可以的意思。”   看到苏语凝不高兴了,谢予安心里生出暗喜,即便是他们两人成了亲,不是也一样会争吵。   可下一瞬,他看到谢蕴清贴近苏语凝的耳畔低语了几句,然后她就又高兴了起来,还将那一小碟子的饴糖都捧到自己手上,细语着一颗颗的数。   谢予安盯着那碟子糖果,结合苏语凝刚才含着糖去亲谢蕴清一事,心里有了猜测。   谢予安眯起双眸,沉冷的寒戾之色浮上眉宇,谢蕴清竟然用这种下作的手段哄骗妧妧和他亲昵,面对这样单纯的如孩童一般的姑娘他如何能做的出来!   按在桌沿上的手用力收紧,胸膛因为愤怒而剧烈起伏。   苏菀烟觉察到他的不对劲,一时间惊疑不定,苏语凝对他的影响竟然还那么大,那她算什么?   苏菀烟稳下心神,笑道:“妧妧和妹夫感情可真好。”   苏语凝闻言,放下手中的糖,环抱住谢蕴清的腰,翘唇弯眼,笑着点头,“嗯!”   谢予安心神俱震。   缓过好一会儿,他忽然将苏菀烟搂入怀中,目光紧锁着苏语凝。   苏语凝坐直了身体,懵懵懂懂的看了两人好一会儿,才道:“你们是要成亲了吗?”   只有夫妻才可以做这样的事,她知道的。   谢予安语气微扬,压住了戾气,讽笑道:“是啊,快了。”   苏菀烟心里一喜,因为大伯父的一年之期压着,两人的亲事就再没有提起,如今即得了他的承诺,那她谢二夫人的身份便是稳了。   苏语凝兀自点点头,“那你要对三姐姐好一些呐。”   可别像从前对她那么凶。   谢予安的目光逡巡在苏语凝身上,可他非但没能从她眼里看到一丁点儿的难过不舍,还得了那么一句可笑的交待。   他觉得自己的心就像被放在火堆上烧灼,烧的他五内俱焚。   苏语凝掩嘴打了个哈欠,她今日起得早,加上又是专程从谢府赶来这里,此刻已经犯起了困。   谢蕴清低头看向她,柔声道:“回屋歇息了可好?”   苏语凝点头咕哝了声好。   谢蕴清搂着她起身,临走前侧目朝谢予安看了过去,“方才的话,在自家人面前说了就说了,在外,二弟还是慎言,免得两家都难做。”   苏语凝仰头问他,“清清,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谢蕴清收回目光,柔声道:“先走,我慢慢跟你说。”   两人沿着碎石小径已经走远,谢予安迟迟没有收回目光,眼底是森然的冷意,双手紧握着扶栏,连木刺扎入手中都毫无所觉。   苏菀烟心里惊怒交加,盯着苏语凝的背影脸色难看至极,她都与谢蕴清成亲了,处处压了她一头就算了,如今却还要让她不舒心。   苏菀烟攥紧手心,掐在肉上的疼痛让她冷静下来,她走到谢予安身旁,柔声唤他,“子衍。”   姣丽的面容微微发白。   谢予安回过神,强压下心里的躁郁,道:“时候也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等等。”苏菀烟拉起谢予安的手,看着他被木刺划破,还沁着血珠的掌心,微红了眼,脸色越发苍白,咬唇自责道:“都怪我,害得你与妧妧……”   谢予安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仿佛一点也不觉得痛。   “你都是为了帮我,才被众人误会。”苏菀烟低头垂泪,哭到伤心时,连瘦弱的肩膀都在颤抖。   谢予安皱起眉,目光触及她哀愁清婉的眉目,心中不忍,搂了她在怀里低声安慰,“你何错之有。”   苏菀烟将手攀在他的肩头,伏在他怀中低声啜泣。   ……   走在回厢房的路上,苏语凝才记起自己忘记拿桌上的那碟子糖了,扯着谢蕴清的衣袖就要掉头回去。   谢蕴清将人重新搂回了怀里,笑道:“回头再让下人送来就是了。”   苏语凝想了想,觉得也可以,于是道:“我数了的,有十二粒,你可别赖。”   “赖不了你的。”谢蕴清曲指刮了下她挺翘的鼻尖,笑道:“小馋猫。”   她才不馋,苏语凝点起脚朝他亮出一口小白牙,作势要咬他。   “妧妧怎的如此之凶。”谢蕴清垂下眼睫,唇角的笑意却是压都压不住。   可就算如此,还是将小姑娘给骗到了。   苏语凝摆摆手,一双乌黑的眼睛圆溜溜的像兔子一样,“我不是真的咬你。”   “嗯”,谢蕴清点住她的唇瓣,略微往下一压,“那你露着这口牙,是给我看的?”   苏语凝眼睛一转,攥着他的衣襟将他拉低了一些,垫脚吻了上去,笑盈盈道:“你瞧,不是咬,是亲你的。”   谢蕴清用指腹轻拭过唇角被她亲吻出的湿意,“妧妧的嘴啊……真是越发甜了。”   苏语凝咂了咂嘴,天真道:“不甜啊,我还没吃糖呢。”   谢蕴清看着她张张合合的唇瓣,粉嫩的舌尖在唇间轻舐而过。   他眸光沉沉,勾起笑,用惑人的声音道:“那我们回屋吃糖。”   ……   将苏菀烟送回苏府,谢予安坐在马上车,眉眼压底,脑中翻来覆去都是苏语凝和谢蕴清亲昵的画面,赶不走压不下。   谢蕴清如今能骗着妧妧亲他,以后就能骗着妧妧与他行那档子事,他从前连想都未曾想过的事。   谢予安心底的戾气又冲了上来,朝马车外喝道:“去百花园。”   马车在路上疾驰,一路的颠簸让谢予安心里的烦躁更甚。   一趟来回,谢予安再赶到时暮色降临,已是掌灯时分。   管事看着去而复返的谢予安诧异上前,“二少爷。”   谢予安阔步朝园中走去,“我今夜宿在这里。”   管事连忙让下人去收拾厢房,又道:“大少爷和少夫人正在观花楼用晚膳,二少爷是一同去用些,还是单独让厨房备上?”   “不必了。”谢予安冷声道:“你去告诉大少爷,我在临湖亭等他。”   入睡时,苏语凝不知怎么的,就又想起了白天谢蕴清跟她说的水鬼,她将自己整个人都缠在了他身上,又拉着他的手臂搂在自己腰间,方才安稳地闭眼睡觉。   待她睡熟后,谢蕴清也是废了好些力气才脱身。   他穿上衣袍看向床上,小姑娘睡的正香,呼吸绵长,他俯身亲了亲她的额头,替她掖好被子,转身走了出去。   夏云还没有去睡,见他出来,上前道:“少爷。”   谢蕴清交待他,“你在这守着夫人。”   他怕她又会像上回那样,醒来见他不在,就害怕乱跑。   谢蕴清手提着灯笼往临湖亭走去。   谢予安坐在亭内,面前的小几上摆着酒壶和几碟子下酒菜。   见到谢蕴清过来,他抬眼道:“大哥来了,坐。”   谢蕴清掀袍而坐,淡问:“专程叫我过来,是有何事?”   谢予安替他斟了杯酒,道:“没事我们兄弟二人就不能坐下来闲话了么。”   谢予安自饮下一杯酒,问道:“妧妧睡着了?”   谢予安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但是不问,他的心里就好像被什么堵着一口气,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舒缓。   他自问自答道:“以她的性子,要是没睡着,必然吵着要跟来。”   谢蕴清但笑不语,眸色微凉了下来。   谢予安一杯接一杯的喝着酒,谢蕴清淡道:“你这么喝,父亲明日看见又要动怒了。”   谢予安不以为意,“怕甚。”   湖面上吹来的夜风尤为寒凉,将谢予安的酒劲也给吹了上来。   “我不痛快。”谢予安猛的灌下一杯酒,低吼道:“哥,我心里不痛快。”   谢予安双眼通红,讥讽道:“从前大哥不是总爱开解我,与我说教,如今怎么倒像与我没话说了,怎么不再开解开解我了?”   谢蕴清如何听不出他这番话暗指的是什么。   他抬眸看向谢予安,“你应该清楚,我从未逼迫你做过任何事,一切都是你自己的选择。”   谢蕴清的话直戳在了谢予安的痛点上。   没错,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选择,谢蕴清什么都没有做,他不过就是在他意志动摇的时候浇一把火,在他与妧妧冷战吵架的时候去关怀她。   谢予安一口喝完酒盅内的酒,用力搁在小几上,眼底的寒意迸出。   他见谢蕴清的酒杯还满着,嗤道:“怎么,连与我喝一杯都不愿意了?”   谢蕴清摇头,“妧妧不喜酒味。”   “呵。”谢予安冷笑,“我怎么不知。”   谢蕴清道:“自从你在乞巧节那日丢下她,她喝醉受了惊之后,就再不敢沾酒,也不喜酒味。”   谢予安斟酒的手一顿,酒水顺着壶嘴不断的倾出,直到从杯口满出,他还恍恍不觉。   谢蕴清抬手抵住了壶颈,谢予安才猛然回过神。   如果不是妧妧在睡梦中还叫着谢蕴清的名字,他不会负气跟着苏菀烟离开。   可他不知道妧妧自那次后竟然厌恶起了酒,那必然是真的很害怕。   谢予安抬手抹了一把脸,回想起那日的情形,从头到尾他只顾着跟她生气,斥责她乱跑,没有问过一句她是不是害怕了,一句都没有……   是他的错。   谢蕴清收回目光,“若无其他事我先回去了,妧妧起来看不见我的话她会害怕。”   谢蕴清的话无疑是在剜他的肉,一刀一刀血淋淋的,直发着疼。   “妧妧她单纯的就像个孩子,与寻常女子不一样。”谢予安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   谢蕴清神色平淡,一言不发地看着他,等着他的下文。   谢予安握紧了所有的酒盅,语气粗砺,“她不懂男女之事……你不要欺她不懂。”   谢蕴清忽然笑了出来。   微凉的笑声让谢予安的目光陡然阴沉下来,他言辞狠厉,“你别让我知道你勉强妧妧,否则。”   谢蕴清打断他,“他是你大嫂。”   “他是你大嫂。”他又说了一遍,语气淡淡,却不怒自威。   谢予安哑口无言,呼吸变得粗重,谢蕴清是在告诉他,他没有任何的资格过问。   是,他确实没有资格过问。   谢予安僵滞了许久,整个人如同丢了魂魄,背脊微偻下来,无力道:“你别逼她。”   谢蕴清平淡的面容上骤然淬上寒冰,他甩袖起身,头也不回的离开。   屋内,苏语凝还在酣然好眠,谢蕴清站在床前,凝看了她许久才脱去外袍躺了上去。   “我怎么舍得逼你。”轻轻柔柔的一句,淡若不闻。   苏语凝却是听到声了,她闭着眼摸索到谢蕴清怀里,含糊不清地呢哝道:“清清,你身上好凉。”   谢蕴清浅笑道:“定是妧妧睡觉时没有抱着我。”   酥柔的手臂环抱住他,纤软的身子紧贴上他,细腻的脚背则轻柔的摩挲着他的小腿。   “清清不冷……我给你捂捂。”娇哑的尾音渐渐轻了下去,不过片刻,小姑娘就又睡了过去。   谢蕴清抱着她,一颗心早已化成了水。   ……   苏语凝在百花园里玩过秋千之后,回到府上说什么也要在倾云轩里搭一个。   就架在了园中那颗玉兰树下,占了谢蕴清以往用来支藤椅躺着小憩的位置。   谢蕴清倒觉得这个位置极妙,他在书房内,开了窗正好可以看见小姑娘坐在秋千上,裙裾翩跹的画面。   苏语凝漫不经心用脚尖点着地,让秋千慢慢悠悠的荡起来,手中还捧了本小册子在看。   也不知看的什么,竟如此着迷,谢蕴清笑着收回了目光。   苏语凝翻着手里的小册子,心里越委屈了起来,表姐都说了,成了亲就该如此,为什么清清就不与她这样。   她抬头朝书房内看了看,抱着小册从秋千上跳了下来。   听得动静,谢蕴清放下了手里的信,朝苏语凝伸手,一个施力就将她拉入了怀中,笑问道:“怎么不玩了?”   “清清,我有问题问你。”她将怀里的小册子捧了出来,一脸严肃。   谢蕴清不由得笑了出来,看了眼她手中连书名都没有的小册子,颔首道:“嗯,想问什么?”   苏语凝翻开一页,点着上面的人问:“我们何时才能这样。”   她说着又翻了两页纸,“你上回说再等等,都等了好久了。”   小姑娘还在继续翻着书页,眼底的委屈都快溢出来了,而谢蕴清唇畔的笑意就这么生生的僵住,脸上的神情是从来没有过的莫测。   他如何能想到让小姑娘看得津津有味的竟然是避火图,而此刻她白嫩嫩的小手还点在画中纠缠的二人身上。   谢蕴清抽出她手中的小册子合上,推到了桌角。   见册子被他拿走,苏语凝忙伸手去够,嘴里嘟囔道:“这是我的。”   谢蕴清按着她的腰,绵软的身子还在他怀里不安分的乱动,隔着布料蹭在他身上,生生要逼出他的火来。   谢蕴清咬牙道:“我知道是你的。”   “那你还我。”苏语凝朝他摊手。   谢蕴清无奈地按了按额角,他要是不还给她,小姑娘恐怕能哭给他看。   他伸手将册子拿了回来,苏语凝一把抢过抱在胸前,护的紧。   清清不与她洞房花烛不说,现在还要抢她的小册子,苏语凝越想越委屈,嘴都噘了起来。   谢蕴清看着心都软了,轻吻住她娇盈盈的唇瓣,哄慰道:“怎么还委屈上了,不抢你的。”   苏语凝不理他。   谢蕴清问:“是岳母给妧妧这册子的?”   苏语凝抿着嘴摇头,“是我捡到的。”   “捡到的?”谢蕴清微拧起眉心,“仔细说说。”   苏语凝将那天夜里叶柔来找自己的事讲给了他听。   谢蕴清大概知道了,竟然是这么一出乌龙。   “该你说了,为什么不与我洞房花烛。”苏语凝抓着他的手臂轻摇。   出嫁前染的指甲已经褪干净了,十指娇莹如珍珠,直晃的他心神不宁。   一听她这么说,谢蕴清就知道必然又是叶娇再乱教她的小姑娘了。   苏语凝歪头看着他,“可是因为你不懂?我教你。”   谢蕴清扶了扶额,简直快被她的大言不惭给逗笑了。   看着苏语凝认真的目光,谢蕴清只能哄道:“是不太懂。”他捏住她的手揉弄了几下,将她的指尖贴在自己唇上,哑声道:“妧妧莫急,等日后慢慢教我,将这上头的一一试一遍也无妨。”   “为什么不是现在。”苏语凝问他。   谢蕴清沉吟了半晌才道:“是我还没有准备好。”   苏语凝眨了眨眼,问他:“你可是害羞了?”   二姐姐那时偷偷藏小册子被她发现也害羞了。   谢蕴清只得点头。   苏语凝忽然凑过去亲了亲他的脸,“清清别害羞,表姐说了,敦伦之礼,天地存焉。”   谢蕴清看着她清澈透亮的眸眼,一本正经的与他说着夫妻敦伦的模样,实在忍不住笑了出声。   “不许笑”苏语凝瞪他,“你看,这把椅子我们也有。”   她手指着一旁的藤椅,而书上画着的是一把有异曲同工之妙的逍遥椅。   谢蕴清点点头,眸光暗了些许。   作者有话说:   感谢送出营养液的小天使:“爷的病什么时候能好1551”5瓶,“山海遥迢”15瓶,“可乐味汤圆儿”1瓶,“false”2瓶,“秦子胥”20瓶,“边疆”3瓶,“46399495”2瓶。   感谢送出霸王票的小天使:“風止愛意平.”手榴弹*1,“47181726”地雷*1,“false”地雷*1。 第052章   五更天刚过, 天将要亮,前院静谧无声,后院的下人则都陆续起身烧水备膳了。   东边的厢房里, 玉怜坐在床上拿着靶镜在照, 即使如今做了丫鬟她也不忘每日妆扮自己, 合身的衣裳被她特意改小了一些, 显得胸前的鼓鼓囊囊,却又半点不露。   琉梦笑她:“你干脆在将衣裳扯个口子出来,那多勾人啊”   玉怜透过镜子斜了她一眼,“亏你还是从明月楼出来的, 撩人心怀的事你不懂?一眼看到了头, 可就没意思了。”   琉梦嗤笑了一声,叠好被子走了出去。   玉怜拿出香膏抹在了手腕耳后, 她用的是明月楼里特有的梨花香,香气清幽淡雅,再带上白玉的耳珰,玉怜满意的照着镜子,可不比少夫人还要楚楚动人上几分。   玉怜守在回廊之下, 见有婢女打了洗漱的热水过来, 忙上前接过去, 笑着道:“让我来吧, 姐姐去休息就是了。”   “这可不行。”   那婢女说着就要将拿水盆拿回来,玉怜看似松手时则暗用了巧劲, 稍往前一送, 溅出的水就浇在了对方手上。   盆里是还没有兑凉的滚水, 烫的那婢女当即就呼痛松了手。   玉怜吓得惊呼, 满怀歉意道:“这可如何是好, 都怪我太不小心了,姐姐快去用凉水泡着,不然该起泡了。”   手背上火烧火燎的疼,婢子抽气道:“那你替我将水送进去。”   “是。”玉怜面露忧色,端着水盆进了正屋。   她在厅中驻足,咬唇朝侧室看去,门帘垂着,看不见里头的情形。   听到有动静传来,玉怜急忙收回目光,端着盆去了净室。   她弯腰从桶里舀起凉水往盆中添,听到身后有人挑帘进来,回身屈膝道:“少爷请洗漱。”   谢蕴清仅穿了中衣,腰间的系带半松半系,因为刚睡醒的缘故,神色还有些倦懒和散漫,玉怜只敢看了一眼就垂下了目光,脸颊却慢慢红了。   原来在清冷出尘的皮囊下,竟还有这样风流惑人的一面,玉怜心跳得愈发快了起来,她将头垂的更低,好让自己的纤细脖颈露出来。   谢蕴清却连眼梢都没有分给她一丝,洗漱罢,径自走到椸架前穿衣。   玉怜见状上前道:“奴婢伺候少爷更衣。”   谢蕴清略一垂眼,面无表情地睥着她。   玉怜捏着他衣袍的系带,略抬起头,正撞见他清冷的眉眼,心头一颤,犹如一只受惊的兔子,咬唇低下了头,继续替他穿衣,双手则有意无意的隔着衣衫去触碰他,甚至用指尖划过他的腰侧。   “可签卖身契了?”谢蕴清忽然问道。   玉怜一喜,又不敢表现出来,只羞赧地点了点头。   谢蕴清淡道:“既然如此,自己去夏云那里领二十板。”   玉怜还没从欣喜中回神过来就直接呆愣住了,等反应过来,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惊慌失措道:“不知奴婢犯了什么错,少爷要责罚奴婢。”   二十板打在身上,岂不是要她半条命,玉怜脸上已经没有了血色。   谢蕴清脱掉外袍扔在她脚边,语气凉薄,“不守规矩,妄图勾引主子,打你二十板,不冤。”   玉怜已经悔的肠子都青了,她连连磕头求饶,哭得梨花带雨。   谢蕴清丝毫不为所动,只道:“吵醒了夫人就不止是二十板了,既然签了卖身契,那即便是打死了……”   玉怜瘫坐在地上狠狠地打了寒颤,惊骇着瞪了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俊逸斯文的男人,不相信这样的话会是从他嘴里说出来。   谢蕴清看也不看她,冷漠的从她身侧走过。   而另一头,苏语凝已经醒了,正盘膝坐在拔步床上,垂着眼,小脸上堆满了失落。   谢蕴清挑帘进来,微微一愣,以为她是被刚才的动静吵醒了,想起自己刚才说的话,他几不可见的皱起了眉。   苏语凝只当进来的月儿,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直到人就站在了自己面前,她才起头,见到是谢蕴清,眼睛立马亮了起来,道:“我以为你已经走了。”   已经是四月了,昨夜谢承就交待了谢蕴清今日起要去粮行管事。   苏语凝睁开眼睛看见他不在,还以为他一声不吭就走了。   “是该要走了。”谢蕴清笑道,“天色还早,妧妧再睡一会。”   苏语凝直起身子箍住了他的脖子,谢蕴清配合着弯下腰,“舍不得我了?”   苏语凝蹭了蹭他的脸,哼哼唧唧的嗯了声。   谢蕴清偏头吻住她还没有挂上耳珰的耳垂,细细含在唇舌之间,“那跟我一起去。”   他也不想将她独自留在府上。   苏语凝最怕他亲自己的耳朵,痒的不得了,她眯眼缩起了脖子,闪躲的同时还不忘回答道:“母亲说我会打扰到你的。”   声音听着可怜兮兮的。   谢蕴清心中一疼,小姑娘尤其在意别人说她吵闹,说她不懂事,她不想让人觉得自己与旁人不同。   可在他看来她已经足够乖巧懂事了。   谢蕴清摸了摸她的长发,道:“会不会打扰到我,她说了还不算。”   苏语凝仰起头,眨了眨眼睛还是有些犹豫。   “妧妧觉得自己会吵到我吗?”谢蕴清语调温柔,并不着急去安慰或是哄她高兴,而是等她自己来告诉他。   他从不认为他的妧妧是旁人口中的痴儿,她只是想的慢一些,懂的慢一些。   “不会。”苏语凝摇摇头,她会很乖的。   谢蕴清笑了起来,“那不就是了。”   小姑娘还愣愣的,懵懂的杏眼也圆圆的睁着,乌黑的长发披在肩上,娇莹的能掐出水来。   谢蕴清眸光一软,低头吻在她香软的小脸上,浅声道:“还不去更衣。”   谢予安静默地等在垂花门下,自那日从百花园回来后,他想了很多,他觉得自己应该释然了,可当看到谢蕴清和苏语凝相伴而来的时候,他还是滞愣了许久,心口细细密密的刺痛依然尖锐。   他看到苏语凝推着轮椅,不时的低下头和谢蕴清说话,朝阳落在她上翘的唇角上,仿佛闪着光。   从前他嫌她啰嗦,可如今却十分想知道她与大哥说的什么,竟笑得那么美。   晃神之间,两人已经到了跟前。   谢蕴清道:“二弟。”   苏语凝跟着他甜糯糯地叫,“二弟。”   谢予安也想对她想笑一笑,奈何根本扯不动嘴角,只能做了罢,淡道:“大哥大嫂,我们走吧。”   翰轩院里。   顾氏掼了手里的茶盏,气得脸都变了色,“他将那婢子打了也就罢了,竟然还送到我这里来,他不是要打那婢子,是要打我的脸!”   许嬷嬷赶紧让婢女收拾掉了地上的碎瓷片,上前劝道:“夫人别气坏了身子。”   顾氏冷笑:“目无尊卑,简直是越来越过分!”她用手捂着心口直发抖,“偏偏老爷还真一只眼闭一只眼。”   “老爷也是看在先夫人的份上,才对大少爷宽容一些的。”许嬷嬷替她顺着气。   “何止是宽容,我看他是存了心要偏帮重用他。”顾氏推开许嬷嬷的手,指着外头道:“去将苏语凝给我找来。”   许嬷嬷面露难色,“少夫人她,跟着少爷一同去了钱庄。”   顾氏更是气了,用力拍在桌上,喝道:“连她也将我的话当成耳旁风!昨儿个与她说时还装乖卖巧答应得好好的,这才嫁给老大多久,就学会了他那明里一套暗里一套的做派了。”   真是一个两个都要跟她做对。   许嬷嬷知道她是气糊涂了,劝解道:“夫人何必跟少夫人计较,旁人或许有些小心思,她那一根经通到底的,哪会想那么多,也就是贪玩没个定性。”   顾氏唯有靠喘息来平复情绪。   ……   苏语凝午憩的习惯,用过午膳她就开始打起了哈欠。   谢蕴清听到她朦胧含糊哈欠声,抬眸朝她看去。   苏语凝一把捂住嘴,把打到一半的哈欠咽了过去,只是眼眶里的泪花还打着转来不及眨去。   “我不困。”她模样认真。   她不会给清清添麻烦的。   “妧妧过来。”谢蕴清朝她招手。   苏语凝放下手里的鲁班锁走了过去。   谢蕴清将她抱到腿上,让她靠在自己怀里睡,“放心,不会吵到我。”   苏语凝不安地动了动身子,“真的吗?”   “真的,睡吧。”谢蕴清用指腹轻轻抚过她的眼皮,让她闭眼。   谢予安划账的手一抖,紧抿着唇,眉眼重压下。   不行,他还是无法坦然自若的看着苏语凝与谢蕴清在他面前亲昵相处。   “隔间后面有卧榻可以休息。”谢予安声音干涩难听。   谢蕴清继续翻着历来的账本,头也不抬道:“不必。”   苏语凝一沾到谢蕴清身上,嗅着他身上温醇的沉水香就再也忍不住睡意。   两个男人皆沉默不语,一时间,屋内除了纸张翻动的声音,好似只剩下苏语凝绵长的呼吸声。   谢予安终于再也呆不下去,手中毛笔不重不响地拍在桌上,起身道:“我还要去别处,大哥有问题,就问这里的掌柜。”   出门前,他又朝苏语凝看了过去,她大半张脸都埋在谢蕴清怀里,一手还抓在他衣襟上。   谢予安手发抖,他死死握着,克制着自己转身离开。   谢蕴清将桌上一叠兑换出借的票据以及账本都翻看了一遍,他抬手捏了捏眉心,下颌抵在苏语凝的发顶轻轻摩挲了一下。   见怀里的人呼吸平缓,纹丝不动,他勾唇笑了声,还真是好睡。   又过了许久,苏语凝忽然不适的嘤咛了一声,柳眉紧紧颦起,谢蕴清以为她是魇着了,柔声叫她:“妧妧。”   苏语凝勉强睁了睁眼,茫然怔愣了一瞬后,张了张嘴,染着哭腔道:“月儿。”   谢蕴清皱眉,“妧妧怎么了?”   苏语凝抿着嘴不吭声,肚子隐隐痛着,可她已经顾不上痛了,只用力夹紧了腿。   她拉拉谢蕴清的衣袖,迫切地望着他,“要月儿。”   谢蕴清不知她是怎么了,只能轻抚安慰她,“妧妧别急,我在,告诉我怎么了?”   苏语凝不说话,无论他怎么问都是只一个劲儿的摇头,然后告诉他要月儿。   谢蕴清又急又不舍,唇角微沉了下来,忽然一股湿濡的热意隔着衣衫印到了他腿上   谢蕴清探手一摸,再抬起来的时候指尖已经染了血迹。   他怔然了一瞬,紧绷的神经松懈了下来,望着她怯怯的小脸,无奈失笑道:“来月事而已,怎么就不能跟我说了。”   苏语凝还是不肯说话,看着谢蕴清手上血迹,脸涨的通红,说不出是羞还是恼。   谢蕴清拿出手帕擦干净手,将人抱了起来,“回家了。”   苏语凝宽大的裙摆正好垂落下来遮住了两人的尴尬处。   作者有话说:   感谢送出营养液的小天使:“最爱葡萄汁”5瓶,“39553544”3瓶,“hy23333”2瓶。   感谢送出霸王票的小天使:“豆豆”手榴弹*1,“false”地雷*1,“一只透明”地雷*1。 第053章   倾云轩里, 月儿正与几个丫鬟在院中晒豆子,见谢蕴清抱着苏语凝走了进来,忙迎了上去, 道:“少爷, 夫人。”   “月儿。”苏语凝一见着她就蹬着腿要下去, 还朝她伸手。   月儿惊了惊, 早晨出去时还好好的,怎么哭丧着脸回来了。   谢蕴清没有将人放下,对月儿道:“去打热水来。”   看着月儿应声跑开,苏语凝急了起来, 可谢蕴清却径自抱着她回了屋, 苏语凝扁起嘴,委委屈屈地放下了手。   净室内, 两人污了的裙衫衣袍都被脱了下来,苏语凝紧紧提着自己的亵裤和谢蕴清僵持着,说什么也不要他帮自己。   她低着脑袋嘟囔道:“我自己来。”   谢蕴清想不到她会如此的抗拒,只肯让月儿来服侍,他不准月儿进来她就宁愿自己来。   谢蕴清叹了口气, “我这就去叫月儿进来。”   他走出净室, 脸上的神色淡淡。   打幼时起, 妧妧就与贴身月儿呆在一起的时间最长, 也听她的话,像眼下更是只要那丫鬟, 不要他。   可他却想要他的小姑娘只能依赖他一人。   苏语凝换好衣衫, 挑开帘子从净室出来, 见到谢蕴清正闭目躺在软榻上, 好像是睡着了。   她抿抿唇, 轻手轻脚地走上前去,在还差两步距离的时候,谢蕴清忽然睁开了眼睛。   苏语凝呆了呆,已经没有了刚才的紧绷和抗拒,眼眸湿软软地望着他,嘴唇有些发白,连以往的活泼劲儿都没了。   谢蕴清将她抱到了怀中,苏语凝不安地挪了挪身子,犹犹豫豫道:“会弄脏你的衣裳。”   “无妨。”谢蕴清吻了吻她眼尾,温热的手掌贴上她的小腹,“可是觉得不舒服?”   苏语凝点点头,鼓起小脸告状:“我不喜欢来月事。”   肚子坠坠的,说不上痛,但是整个人都没有力气,她不喜欢这样的感觉,更不喜欢血污,好脏好脏。   “母亲和嬷嬷……还有月儿都说这是女子每月都要来的。”苏语凝将希望寄托在了谢蕴清身上,“清清,你知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让它不来。”   谢蕴清不免失笑,这他还真帮不了她,“女子来月事,是长大了的表现。”   “说明妧妧正慢慢长大。”   越长越美,越长越娇。   苏语凝为难地皱起了眉,她喜欢长大,但不喜欢来月事。   她细细想了一会儿觉得无解,就摇摇头不想了,窝进谢蕴清怀里疲惫地闭上了眼。   月儿在后厨给苏语凝煮红糖鸡蛋,夏云嬉皮笑脸地凑了上去,“月儿姐姐,煮鸡蛋呢。”   月儿嫌弃地瞥了他一眼,“有事快说,少碍手碍脚。”   “来来来,给我,我来煮。”夏云从她手里抢过汤匙,将她挤到了一边。   月儿双臂怀抱打量着他,表情有些微妙,“你是不是捅了什么篓子,想让我去夫人面前帮你说好话?”   夏云使劲摇头,“我什么时候通过篓子,是少爷说准你十天的假,这不用你忙活了。”   月儿皱眉,不解道:“好好的准我假做什么?”   “你前些日子不是念叨着想你爹娘和弟弟了?”夏云摆出一副我最仗义的表情,一拍胸脯道:“我特意去跟少爷求的。”   “你会有那么好心?别是唬我的。”月儿还在怀疑。   “我唬你做什么,回头你上夫人那告我一状,我不得被少爷扒层皮?”夏云放下汤匙,推着她往厢房去,“还不快乘天亮着收拾东西,夜了不好赶路。”   月儿被推着朝前走,不放心地回头道:“我煮的蛋。”   “好着呢。”夏云招了一旁的丫鬟过来看着,硬是将月儿推回了屋。   月儿简单地收拾了几件衣服,将攒下的月例收到暗袋里,收拾妥当了准备去正屋同苏语凝告别。   夏云往屋前一挡,“大门在那儿呢,往哪走?”   月儿道:“我跟夫人说一声。”   “不用不用,夫人睡着呢,回头我帮你说。”夏云拖着人就往外走,“少爷连马车都给你备上了,我听说你们那的腌菜头顶好吃,你回头别忘了带些来让我尝尝。”   “唉,我说你这人怎么……”月儿半句话没说完,夏云就又跟开了闸一样,哗哗的往外倒话。   月儿被吵得耳朵疼,少爷是怎么忍受放这么个话唠在身边伺候的,   好不容易把月儿送上了马车,回到倾云轩又碰上了许嬷嬷来请人,等夏云把人送走,猛灌了一口水,累得是一句话也不想再说了。   顾氏看着许嬷嬷去而复返,而苏语凝并没有一起过来,皱眉道:“人呢?”   许嬷嬷道:“说是少夫人信期,身子不舒服,睡着呢。”   她连人都没见到,就被夏云给请了回来。   顾氏冷笑,想不到她这个做婆婆的,想见儿媳妇一面还成了难事了。   “哪个女子不来信期,就她娇气。”顾氏将已经点着的檀香又给按灭,脸色难看。   而另一头,娇气的苏语凝正在闹着脾气。   谢蕴清看着她道:“妧妧若是不要我,那我替你去叫别的丫鬟进来。”   苏语凝抿着唇摇头,又气鼓鼓道:“只要月儿。”   她连人都站的离谢蕴清有三丈远,躲在椸架后不肯出来,谢蕴清耐心的哄着她,“月儿回乡探亲了。”   苏语凝不说话了,又回到了像白天时候一样的僵持,指尖勾着自己衣襟上得系带,绕了好几个圈。   “妧妧今日已经说过好几次不要我了。”谢蕴清垂眸,神色受伤,“真的不要了吗?”   苏语凝皱起小脸,一本正经道:“不是不要你,是不要你帮我。”   末了,见他情绪低落的样子,又补了一句,“要你的。”   谢蕴清笑道:“可我想帮妧妧,我想教你,就像妧妧搀扶着我走路,帮我推轮……我也想帮你。”   苏语凝被他说得动摇了起来,想了很久,咬着唇别别扭扭道:“脏。”   她自己都讨厌,她不要清清看到,而且今天还弄脏了清清的衣裳,她已经很内疚了。   谢蕴清叹了一口气,上前抱着她,“妧妧会嫌弃我腿上的伤口丑陋吗?”   苏语凝抬起头,睁圆了眼睛,“不会!”   “那便是了。”谢蕴清俯身抵着她的额头,“妧妧与我是一体的,不可分割,谁会嫌弃自己的身体呢。”   苏语凝似懂非懂看着他。   水流声稀稀落落的响起,又渐渐归于平静,   苏语凝可怜兮兮的扒在浴桶边,眼睫忽闪忽闪,美目里都是湿盈盈的,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谢蕴清替她穿好亵裤小衣,和着衣袍一起将人抱入怀里轻轻哄慰,“好了,妧妧不羞了。”   苏语凝一个转身将脸埋在他胸口,嗡声嗡气道:“月儿什么时候才回来。”   她还是不习惯让清清帮她。   谢蕴清想了一瞬道:“恐怕还要有几日。”   苏语凝一下就不吭声了,怎么还要几日……   见她还在闷闷堵着气,谢蕴清笑了起来,“下回妧妧自己来,我不动手,可好。”   说起来他还从未见过她这样羞恼的模样。   怀里的小脑袋用力点了一下,又过了片刻,细如蚊呐的声音才传来,“我自己来。”   接下来的几日苏语凝牢牢记紧了时辰,多久要换新的月事带,将自己收拾的妥妥贴贴。   熬过了难捱的七日,苏语凝才又活蹦乱跳了起来,加上昨日苏宣还派人来告知了今日带她与叶娇出去玩,高兴的她天刚亮就已经起了身,收拾妥当等着他们来接自己。   她对着在一旁穿衣的谢蕴清歉疚道:“清清,我今日不能陪你去铺子里了。”   谢蕴清是想时时刻刻看见她,但也不愿意拘着她,让她失望。   他低头靠近她吻住她的唇瓣,浅尝即止,温声道:“妧妧好好玩就是了。”   苏语凝盯着他的嘴看,她都已经好几日没有吃过清清嘴了,只这样碰一下一点都不解馋。   粉舌自唇齿间舐过,苏语凝不自觉地踮起脚,又贴了上去,舌尖轻而易举地滑入了谢蕴清口中,勾缠着他的舌。   谢蕴清唇角微扬,微微后仰有意不让她得逞,苏语凝急得攥紧了他的衣襟,细弱急切的一声嘤咛让谢蕴清霎时沉了眸色,他按住她的后脑,反客为主,湿濡缠腻声在静谧的屋内清晰可闻。   待他退开时,小姑娘莹润的唇瓣都已经厮磨成了靡丽的颜色。   苏语凝靠在他胸口晕晕乎乎地喘气,细碎不成调的嗓音里带着迷惘和无措的,“清清,好像不够。”   她仰起头,眼眸里也是雾蒙蒙的:“怎么办?”   谢蕴清抬手慢慢摩挲着她柔软的唇瓣,微眯起的眼眸里是浓到化不开的缱绻,“那妧妧莫要贪玩,早些回来。”   苏语凝听了进去,兀自点头,“糖已经没有了,我多买些回来。”   谢蕴清摇头失笑,“没有糖便不爱吃了?”   苏语凝歪头看着他,也不说话,又垫着脚亲了他一下,用行动回答了他的问题。   谢蕴清愣神后微一挑眉,他竟是有些招架不住。   ……   苏宣带着两人去了东街最热闹的集市,每年春分之后都有为期数日的“闹太平”,其实就是各乡镇的百姓上来赶集,每到这时街头巷尾就都是人。   杂耍戏法,挑担吆喝的,这次还有北地来的商队,推着板车上面摆着的东西苏语凝连见都没见过。   她看着一个风干制成帽子的鹿头,眼睛都瞪直了。   叶娇见她张着嘴说不出来的娇憨模样,笑话她道:“你怕呀?”   苏语凝点点头,拉着叶娇的手就要走。   那商贩见状道:“小娘子别怕,我这还有不吓人的。”他说着从板车下拿出了一只剥皮风干后加干草制成的兔子。   苏语凝刷的一下就红了眼眶,躲到了苏宣身后,另一只手还紧紧抓着叶娇。   把叶娇扯得一个不稳,踉跄着差点儿跌倒,苏宣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小心。”   叶娇冷不丁的被他揽住了肩,微微一僵,猛地侧身躲开道:“我没事。”   她察觉到苏宣在看自己,不敢与他对视,拉住苏语凝道:“走吧,我们去前面看看。”   一条街走到尾,叶娇都是心不在焉的,她咬着唇懊恼自己刚才的反应太大了,苏宣只是扶了自己一把而已,她不道谢也就算了,还像躲什么似得躲开。   叶娇偷觎了眼身侧神色如常的男人,浅声道:“刚才,多谢你。”   苏宣偏过头来看她,语气闲闲,半点没放在心上的样子,“这有什么可谢的,你没事就好。”   叶娇心里稍微松了口气。   苏宣默默注视着她,又道:“走了一路也累了,前面就是奉和居,妧妧最喜欢吃那里的卤鸽子,正好带你尝尝。”   苏语凝一听是去奉和居,第一个说好。   已经过了饭时,奉和居内就一两桌客人,三人坐在二楼靠栏杆的雅席。   苏语凝吃得开心,叶娇则心神恍惚地望着窗子外出神,目光随着街上的百姓漫无目地晃动。   直到她看到了坐在对街茶馆里的男子,她盯着那人的侧脸看了许久,不敢置信地拉了拉苏语凝一袖。   苏语凝抿去唇上的油渍,侧目看她,“表姐怎么了?”   叶娇示意她看对街的人,王殳正好抬头向她们这处看来,三人的目光就这么撞在了一起。   王殳差点被口中的茶水呛到,被发现了?   “咦。”苏语凝歪头道:“那不就是在赌坊里的那人。”   “什么赌坊里的人?”苏宣不解的问道:“顺着两人的目光也看到了汪殳。   苏语凝道:“就是表姐喜欢的人。”   苏宣沉吟了一瞬,朝叶娇看了过去。   叶娇反倒是松了一口气,她一直不知道该怎么跟苏宣说,又怕是自己自作多情闹出笑话,这次正好借苏语凝的口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苏宣若无其事地点点头。   汪殳见叶娇朝自己看了一眼,然后就跑下了楼,他半点没犹豫,直接就扔下茶钱,起身快步离开了。   在二楼看着的苏语凝着急地站了起来,奈何汪殳身形太快,转眼就掩在了人群里。   苏宣疑惑道:“妧妧也与那位公子认识?”   苏语凝摇摇头,“不认识,上回在麓安的时候,我和表姐去赌坊,他帮过我们。”   苏宣笑了笑,“原来如此。”   叶娇下来找了一圈没见着人,气得直跺脚。   从奉和居出来,日头已经渐落了下来,苏宣对苏语凝道:“时候也不早了,我先送你回谢府。”   “大哥可以送我去钱庄吗?”苏语凝道:“我想去找清清。”   她还记着清清早上说的话,她已经迫不及待了。   苏宣看她一手拿着糖人,一手捧着糖罐,摸了摸她的头,笑道:“那走吧。”   钱庄的掌柜看到苏语凝立即迎了上来。   苏语凝问他,“清清在吗?”   掌柜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道:“少夫人,大少爷正在里头呢。”   苏语凝跟苏宣和叶娇道了别,高高兴兴地跑了进去。   “清清。”   谢蕴清放下手中的毛笔,微笑起来,人还未见着,声音就已经传来了。   看着苏语凝欢喜朝自己跑来的样子,谢蕴清眼底的笑意更温柔,伸手揽她入怀。   苏语凝腾不出手抱他,谢蕴清将她手中的糖罐拿下,又接过糖人,她这才有手搂住他的脖子。   谢蕴清将下巴搁在她肩上,笑问,“妧妧都去哪里玩了。”   苏语凝一一跟他说着,等将到那个北地商人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抖了一下。   谢蕴清疼惜地哄她,难怪今日买的糖人都不是兔子的了。   “清清,我们能回去了吗?”苏语凝问他,清澈的眼眸里还挂着星星点点的雀跃和期盼。   谢蕴清浅浅的笑声从喉间溢出,他合上面前的账本,“可以了。”   他拿起放在桌角的一个木盒,道:“走吧。”   苏语凝看向那盒子,“这是什么?”   盒子上什么雕镂的纹路都没有,看起来不像是什么有趣的玩意儿,但是却上了把小铜锁。   谢蕴清摸了一下她软腻的脸颊,面上的神色变化不大,但眼眸却隐隐有光在流转,“算是个小玩意儿吧。”   “是送我的吗?”苏语凝眼睛一亮,将盒子捧了过来,“快打开。”   “不急。”谢蕴清慢悠悠道。   苏语凝一路上都捧着盒子,好奇心都怪压不住了,“清清你就不能现在告诉我吗?”   “不许撒娇。”谢蕴清真怕自己经不住她的缠磨。   等回到府上直接将盒子放到了书房内,不许她再碰。   用过晚膳,苏语凝又不依不饶的要看。   谢蕴清叹了口气,“就那么急?”   小姑娘点头如捣蒜。   谢蕴清揉了揉她的指尖,而后又摩挲过她娇嫩的脸庞,浅声道:“先去沐浴。”   苏语凝道:“那你得将盒子里的东西给我看。”   谢蕴清的声音又淡了几分,“好。”   夜已黑成了墨,谢蕴清立于书案后练字,运笔而下的墨痕随着门被推开了声音嘎然而止。   月光半落在苏语凝身上,青丝如墨,皓颈如雪,面容俏丽娇秾,水润的眸子却干净透亮,别样的勾人心弦。   谢蕴清屏住呼吸,缓缓地搁下笔,等着苏语凝朝他走来。   “清清。”拉长的尾音携着她身上香软的气味,让谢蕴清觉得喘息都有些费劲。   苏语凝仰起头巴巴地望着他,“快给我看。”   长指拉开书案下的抽屉,谢蕴清将木盒放到了桌上,上面的铜锁锁已经不见了。   苏语凝打开盒子,里面是用一整块暖玉雕成的大小不一的玉柱,最细的那根就和夜明珠的宽度差不多。   苏语凝困惑地看着他,“这是什么?”   作者有话说:   感谢送出营养液的小天使:“dot”6瓶,“边疆”6瓶,“魏生煎饼”8瓶,“玖鹤”5瓶,“噠宰賽高”1瓶,“少年”9瓶,“樱桃布丁呀”5瓶。   感谢送出霸王票的小天使:“少年”地雷*1。 第054章   不知是不是有乌云盖来的原因, 书房内连月光都透不进一丝,只有昏黄的琉璃灯盏照着一方天地,氤氲朦胧。   谢蕴清垂着眸, 手中握着比他的指骨还要细上一些的暖玉, 白皙的长指漫不经心的把玩着, 细细浅磨, 带着难言的缠绵之意。   而映在他眼底的烛光明暗交错,清明缓慢褪去,最终染上的全是晦暗。   苏语凝并不安分的坐在他怀里,还在缠着他问早前答应了她的事, 谢蕴清认真看着她, 眸色又暗下几分。   他轻吻了吻苏语凝的耳廓,浅声问道:“妧妧可知道何为洞房花烛?”   “我自然知道, 表姐与我说过的,你怎的忘了?”苏语凝被他亲的痒了,笑呵呵的闪躲。   谢蕴清往椅背上靠了靠,斜撑着额头看着她,他可不希望小姑娘迷迷糊糊的就给了他, 说起来, 他还要谢谢叶娇。   哪知小姑娘说着却不高兴了起来, “咱们都成亲好久了。”   清清总与她说等等, 等等,也不知道要等到何时去。   谢蕴清点了点她微微皱起的鼻尖, 想起那日小姑娘吵着闹着一定要教他的事。   他不紧不慢道:“只有夫妻之间, 互相喜欢的人才能如此。”   苏语凝将脸凑到谢蕴清面前, “难道清清不喜欢我吗?”   “怎么会。”谢蕴清笑出了声, 他对她岂止是喜欢, 说是爱逾性命也不为过。   “那就成了。”苏语凝喜滋滋的看着他,“我也喜欢清清。”   谢蕴清只觉得心口像是被狠狠被撞了一下,漾出层层涟漪,尽管他不能确定,小姑娘所理解的喜欢,是不是与他所期盼的是同一种。   但是,也足够了。   “既然你也喜欢我,我也喜欢你,我们又是夫妻,那是不是今日便可以了?”苏语凝自顾说着,眼睛都亮了起来,雀跃地问他。   谢蕴清垂眸落下目光,“妧妧恐怕还要再忍耐些日子。”   苏语凝身子一垮,失落地看着他,“为何?还没有准备好吗?”   谢蕴清“唔”了一声道:“我怕伤着你。”   苏语凝没太懂他的意思,目光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他骨节分明的手指竟比白玉还好看上一些。   瞥见她忽闪忽闪的眼睛,谢蕴清低声笑了起来,薄唇沿着她的耳根,辗转至她娇莹的檀口。   “我都不急,妧妧也莫急。”几不可闻的声音自相依的唇齿间流出,温吞如水,带着点笑意。   微微又些温热的呼吸烧红了苏语凝的脸颊,她觉得有些喘不上气,让她忘了还想问的话。   不自觉地就勾低了谢蕴清的脖颈,极认真地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   谢蕴清退开了一寸,看着小姑娘已经迷朦了些许的眼眸,水雾雾的尽是招人疼了。   苏语凝还意犹未尽的去追,谢蕴清轻抵住她的唇瓣,浅声问道:“不吃糖了?”   苏语凝愣了一瞬,颤了颤眼睫,总算是把视线从他的嘴上移开了,打开桌上的糖罐捻起一粒用舌尖卷了起来。   谢蕴清却忽然道:“再多拿一粒吧。”可转念一想,就是再多一粒恐怕也是不够的。   话落得同时,沾染着沉水香的吻也落了下来。   耳畔如同小奶猫似得呜咽声侵袭着谢蕴清的理智,漆黑得眼眸内早已染上了化不开了浓雾。   苏语凝觉得自己的指尖是麻的,手心都是热的,头也是昏昏沉沉的。   她无力地后仰靠在谢蕴清的臂弯里,青丝垂落曳地,水雾氤氲的双眸失神地望着顶上的雕花。   小嘴张张合合只叫得出谢蕴清名字。   “清清。”   尾音颤得支离破碎,仿佛啜泣。   谢蕴清捏着她裙摆的手一顿,随即松了指尖,轻纱翩然垂落,绽放如花。   谢蕴清眷恋怜爱地吻过她凝了水雾的眼尾,才抬首。   清朗的眼眸变得晦暗,他稳下心神,道:“妧妧,说你喜欢我。”   他需要听到她说,也极爱听她说。   骤然放松下来,让苏语凝终于能好好喘气。   她愣了许久才渐渐回过神来,抬手摸摸自己滚烫的脸颊,又按了按跳动不停的心口,表姐说过,这些都是喜欢的感受。   苏语凝糯声道:“我好喜欢清清啊。”   谢蕴清心神一颤,心脏就像是被一双柔嫩的小手包裹了起来,他的语气温柔到了极点,“妧妧怕不怕?”   苏语凝摇头,“不怕的。”   谢蕴清不再犹豫,捻起一粒糖推入苏语凝还湿濡着的唇瓣间,欺身吻了上去。   ……   烛光隐隐绰绰的照在书案的一方。   谢蕴清轻拍着苏语凝的背脊,语调及其温柔,似哄似慰,“上回没讲完的故事,我继续讲给妧妧听?”   苏语凝通红着眼可怜兮兮的点头,扁嘴抿着口中的饴糖,甜甜的滋味总算是让她平复下来,止住了颤抖。   谢蕴清看着她眼眶里垂着摇摇欲坠的泪珠子,心疼不已,怜爱地吻去她眼角的湿意。   真是个娇娇儿……那日还敢大言不惭与他说什么敦伦之事,天地存焉。   他悄捻了捻指间,轻抿起唇,可不能让她发现了,否则这泪珠子怕是止不住了。   “上回说到泾水村的村民……”谢蕴清声音温醇的给她讲着故事。   苏语凝仰起头看着他,“不要听这个。”   谢蕴清顿了顿,换了一个故事启头。   还没讲两句,又被小姑娘娇滴滴的声音打断,“这个也不要。”   “相传……”   望着乌溜溜盯着自己的那双眼睛,谢蕴清懂了,小姑娘这是在和自己闹脾气。   他也不急,不爱听他便再换一个,反正这些年来为了哄她高兴,他是不知看了多少杂谈怪志。   苏语凝有意闹他,不是挑刺,就是逮着个问题非问出个底朝天来不可。   谢蕴清始终宠溺的纵容着她使小性子,没有一丝不耐,直到怀里的人抗不住倦意沉沉睡去,才起身将她抱回了正屋。   琉璃盏中已经所剩无多的烛光被遗落在了身后,缱绻温柔。   夜已过半,一室安静,天还未热起来屋外却已经能听到一两声蝉鸣。   拔步床上,纱帐轻垂,苏语凝枕着乌发睡得香甜,薄衾盖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了一张靡红还未退净的小脸。   谢蕴清收回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此刻他沾她不得,干脆就坐在罗汉床上看书。   直到天将破晓,将夜色的浑浊消散,他才合起手中的书,轻压眉心躺到床上阖眼休息了一会儿。   苏语凝疲累极了,就连谢蕴清是什么时候起身离开的,她都没有发现,一直睡到了快到晌午。还是回来府上的月儿把她给叫了醒。   苏语凝勉强睁开了眼,她软着身子坐了起来,看着忽然出现在眼前的月儿还有些反应不过来,抬手擦擦眼睛,困惑道:“月儿,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紧接着就欢喜地抱上她的手臂,声音软糯道:“月儿你可算回来了。”   她已经很想她了。   谢蕴清准了月儿十日的假,她在家中住了几日,因为方嬷嬷早些日子就已经回了苏府,她心里惦记着苏语凝放心不下,便提早回来了。   月儿挂起纱帐,拿来外袍替苏语凝披上,笑道:“奴婢是刚回来,夫人可是昨夜睡得晚了?这都晌午了还不起,可别饿坏了。”   苏语凝还想说不饿,可肚子不合时宜的咕噜一声,她抿抿嘴老实道:“月儿我想吃香菇鸡丝粥和炸油饼。”   月儿笑着道:“我这就让厨房去准备。”   苏语凝喜滋滋地点头。   房内不见谢蕴清的身影,苏语凝只当他又去了书房,就也没有多想,可待她洗漱完跑去书房却找不到人时,满面欢喜的小脸一下子就垮了下来。   夏云解释道:“少爷是看夫人还睡着,才不忍吵醒你。”   望着空荡荡的书房,苏语凝不舍得生谢蕴清的气,只能凶巴巴地看着夏云,“那你怎么还在这里,为什么不跟着去照顾清清。”   夏云心中哀嚎,少爷要他守着夫人,夫人又要他跟着少爷,他干脆将自己一劈成二还省事点。   思来想去,夏云还是决定以苏语凝马首是瞻,毕竟少爷也是要顺着少夫人的,这些眼力见他还是有的。   他挺直背脊道:“小的立马就去。”   苏语凝想起自己昨夜故意对谢蕴清使性子的事,不由得胡思乱想了起来,有些担心自己是不是惹他不高兴了,所以他才一声不吭就走的。   她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心里也着急了起来,出声喊住夏云,“我与你一起去。”   月儿见她这就要往外走了,赶忙将人劝住,“夫人就是要去,也先吃了东西再去,粥正熬着呢。”   苏语凝急急忙忙地吃下一碗粥就带着月儿和夏云走出了倾云轩。   还没等绕过花园,就碰到了来寻人的许嬷嬷。   许嬷嬷上前道:“总算是见着少夫人了。”   苏语凝停了下来,“嬷嬷找我有事吗?”   许嬷嬷笑道:“是夫人想见少夫人,来了几次都不见到人,还以为今天也要跑了空,还好老奴来得及时。”   许嬷嬷话里有话,换个人肯定就吃了她的软刀子,可对象是苏语凝,她才不会去想那些弯弯道道,只点点头道:“是差别一点就错过了。”   许嬷嬷笑了两声,“那少夫人就随我走吧。”   苏语凝虽然急着去找谢蕴清,但是也知道不能驳了长辈的面子,乖乖的就跟着去。   等到了翰宣院,却并不见顾氏,许嬷嬷将她请到了次间,“夫人正在佛堂,老奴这就去请夫人来,还请少夫人稍等片刻。”   苏语凝点点头,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的高背椅上等着,直到茶水都凉了,换了一盏又一盏,苏语凝已经开始数起地上的青砖,顾氏才出现。   “母亲。”苏语凝赶忙起身向她请安。   顾氏笑了笑,和蔼地拉着她的手坐到罗汉床上,“妧妧等久了吧。”   苏语凝摇摇头,“不久的。”   她除了有些着急想去见清清了,也没有觉得久。   她又怕他是真的被自己弄生气了,又想问问他昨夜的事,她现在回想起来就像在做梦一样,而且细想想,好像也没有那么可怕,反倒是欢喜的滋味。   顾氏与她闲话了几句家常,又过问了她的身子。   苏语凝一一回答,“除了头一两日有些难受,后面就好了。”   顾氏关切地告诉她,“我这里有一帖暖宫汤的方子,是宫里头传出来的,回头让下人抓了药给你送去,你就日日喝着,对身子大有益处。”   苏语凝最怕的就是吃药,当即就摇头拒绝,小脸绷紧了道:“母亲,我不用吃药。”   “母亲可都是为了你好。”顾氏略强硬了语气。   苏语凝不想让她不高兴,点头应了下来。   大不了她偷偷倒掉,不让母亲发现就是了……苏语凝在心里补了一句。   又过了一会儿,苏语凝开始坐不住了就想起身告别,顾氏却道:“你说你嫁来谢府也一个多月了,母亲前后就见过你那么几回,今日你就好好陪陪母亲。”   苏语凝为难地抿起了唇,她还急着去找清清。   顾氏看了她一眼,“妧妧是觉得陪着母亲无趣?”   “不是的。”苏语凝小声道。   “这就是了。”顾氏笑了起来。   夏云在院中等了个把时辰还不见苏语凝出来,不由得发起了急,上前对守在门外的丫鬟笑嘻嘻道:“这位姐姐,劳烦你去通传一声,就说少爷还在等着少夫人过去呢。”   不等那丫鬟说话,许嬷嬷从一旁走了过来,笑道:“夫人喜爱少夫人,两人且谈心呢,大少爷孝顺,必然会理解的。”   夏云干笑一声,心里泛起了嘀咕。   而屋内,顾氏正在让苏语凝抄佛经。   她端着茶吹去面上的浮叶,抿了一口道:“年前你祖母寿辰的时候,你不是抄了九十九卷金刚经,今日就替母亲也抄上两卷。”   这么娇气的性子,如何做他们谢家的媳妇,苏家人管教不好,她便帮着管管,也不枉费苏语凝叫她一声母亲。   桌案后面连张椅子都没有,苏语凝是站着抄的,等抄完半页纸她就已经站不住了,柳眉细细蹙着,按了按腰道:“母亲,我想要坐着。”   顾氏道:“站着抄才诚心,母亲这几日身子骨不爽利,不然也不会让你废这个功夫。”   “可我给祖母抄的时候也是坐着的。”苏语凝心里不愿意,鼓着脸嘟囔道。   顾氏叹了声气,语重心长道:“你也要理解母亲的苦心,母亲是在教你做事的规矩,回头别人也不会讲,你是出嫁前父母没有教好你规矩。”   顾氏的话让苏语凝心里难受了起来,她最害怕的就是别人说她是傻子,笑话她不聪明。   苏语凝咬唇看着眼前的佛经,告诉自己一定要坚持,她不想让别人笑话爹爹和母亲。   到了快傍晚的时候,谢予安有事来找顾氏,看到夏云和月儿守在院子里还觉得奇怪,等他进到屋内,看到苏语凝就明白了过来。   只见她紧抿着唇瓣,眉心也皱着,一手撑着腰后,一副随时会站不住要摔倒的模样,就连握笔的手也有些抖。   谢予安沉下眼,“妧……大嫂。”   苏语凝愣愣地抬起头,她现在已经满眼都是佛经了,连看谢予安的时候都有些迷茫。   看着她这副模样,谢予安不知怎么就动了气,“你在干什么?”   顾氏看了他一眼,不满道:“你大嫂是在帮母亲抄佛经,你怎么来了。”   谢予安收回目光,替她解围,“我有事与母亲说。”   顾氏看向苏语凝,“行了,妧妧也累了,回去休息吧。”   苏语凝搁下笔,手腕已经酸的提都提不动了。   谢予安皱眉看着她出去,转头质问顾氏,“母亲,你好好的让她抄什么佛经。”   苏语凝那样的性子,玩玩闹闹都还不一定能乖,让她抄佛经简直是在为难她,从前在他面前不都是怎么也不肯听话的吗,现在却呆愣愣的,不愿意也不会说?   顾氏斥道:“怎么跟母亲说话的。”   “我也是为了磨她的性子,都已经成了亲的人了,难不成还要像从前一样?”   谢予安沉吟了一瞬,只道:“和从前一样也没什么不好,以后母亲就别让她抄了。”   “你。”顾氏看着他气不打一处来,谢蕴清护着那丫头也就罢了,连自己的儿子也来掺合。   夏云看到苏语凝从屋内出来,整个都人耷拉着神色恹恹的样子,脑子里就闪过两个字,完了。   他得完。   他一个箭步冲上前,“夫人,你没事吧。”   月儿见状也急了起来,看她走路都是晃晃悠悠的,赶忙扶住了她,“夫人这是怎么了?”   苏语凝看着月儿扁起嘴,细软的声音发颤,委屈的不行,“我要清清。”   夏云架着马车,挥鞭子的动作都比平常急一些,苏语凝低垂着头坐在马车内,用力睁着眼睛不想眼泪落下来,细细的指尖绞在一起,指甲都因为过分用力而变成了白色。   她不是因为抄佛经才难受,她怕自己总像现在这样什么都做不好。   作者有话说:   感谢送出营养液的小天使:“我麋鹿啦”5瓶,“又是想暴富的一天呢”20瓶,“元晞”2瓶,“大错特错不要来”10瓶,“噠宰賽高”1瓶,“梦想的梦”1瓶,“浔阳”10瓶,“中岛敦-”5瓶,“老鹅”1瓶,“”138瓶,“卿卿郁郁”1瓶,“南歌娴”1瓶,“hy23333”2瓶,“这个国家”10瓶。   感谢送出霸王票的小天使:“一只透明”手榴弹*1,“王艳芬的暴躁老公”火箭炮、地雷*1,“中岛敦”地雷*2,“这个国家”地雷*2. 第055章   谢蕴清正与钱庄的葛掌柜在说话。   他手中拿着一叠子票据, 道:“这些帐先去收了。”   “还有,只要凡是持我们钱庄票号而来的,无论是多少年前之前的账目, 只要查明属实, 一律不得压着不放。”   谢蕴清声音平平淡淡, 却不怒自威。   葛掌柜擦了擦额头的汗, “我知道了。”   今日一老妪拿着四十多年前的票号来兑银,那版的汇票他们早就不用了,虽然查账无误,但是那么大一笔数目, 又又时隔久远, 他不敢轻易放款,想压着再说。   但谢蕴清只说了一句, 银汇买卖,不欺童叟,就当即给人兑了银。   葛掌柜不敢不应,大公子看似温文,行事作风却远比二公子果决干脆。   葛掌柜拿着票据往外走去, 就见苏语凝着急忙慌的自楼梯口跑了过来,   不等他出声招呼, 人就已经从他眼前跑过, 进了屋内。   谢蕴清被人撞了后背,紧接着腰上又被紧紧的缠住, 他低头一看, 一双小手交握着, 皓腕上的珊瑚手镯将她的手臂衬的更白皙了几分。   谢蕴清握着她的手轻揉了一下, 浅笑道:“妧妧怎么来了?”   “你怎么知道是我?”身后传来的声音闷闷的。   谢蕴清并未决出异样来, 还以为她是因为被发现了所以不高兴。   他宠溺地哄着她,“那是因为妧妧在楼下时我就见到了。”   小姑娘身上哪里有他不熟悉的,都不用碰触,靠近些就能知道了。   苏语凝“嗯”了声,嗓音细细小小的。   谢蕴清觉出不对来,他眉心轻折,转身去看她,苏语凝却已经将脸贴到了他的怀里,谢蕴清只能看到她半垂的眼睫。   “妧妧怎么了?”谢蕴清扶着她的肩头,想要她抬起头来。   可苏语凝就跟长在了他身上似的,一丝一毫都不肯分开。   紧跟在后面来的夏云顶着谢蕴清审视的目光,硬着头皮道:“少夫人被夫人请去了翰宣院,出来时便这样了。”   一路上少夫人都是一声不吭的,就连月儿问她,她都不肯说话。   谢蕴清眼底已经完全没有了笑意,夏云心头一跳,知道他这是怒极了。   待夏云和月儿都退了出去,谢蕴清抚着苏语凝的发,道:“旁人都不在了,妧妧与我说可好?”   怀里的小姑娘依旧一声不吭,谢蕴清叹息了声,“妧妧这样,是诚心要让我着急了?”   “清清。”苏语凝这才温吞吞地喊了他一声,又过了许久才肯抬起头来。   以往璀璨灵动的眼眸里此刻一点光都不见,欲言又止的藏着事,连眼尾也无神的耷拉着。   还不仅仅是受了委屈。   小姑娘平日里就不是个爱费神想事情的,很多时候就是有不欢喜的事,转眼也能忘却,如今却是真的困扰了。   往后是不能再让她离了自己了。   “嗯,我听着,妧妧继续说。”谢蕴清牵着她坐到了一旁,语气依旧柔和,清润的眼眸内却暗藏了丝丝戾气,只是面上不显半分。   他没有让苏语凝坐在自己腿上,而是与她相对而坐,耐心倾听。   “清清。”苏语凝垂着头,捏着自己的一根手指,连关节处都捏白了。   谢蕴清拉过她被磨砺的手,又嗯了一声,“我在听。”   苏语凝歪了歪头,眼眶有些微微红,“我这样子……”   她说着又停了下来,抿住唇从谢蕴清手里将手抽了出来,小心翼翼地点了点自己的脑袋,“不聪明,是不是会给爹爹和母亲丢脸。”   苏语凝强忍着才没有哭出来,用力到连扁起的嘴都在打颤,眼眸也已经被凝起的水雾遮住。   谢蕴清心痛如绞,将她从座儿上拉了起来,带入怀中。   苏语凝惊诧呼声,神色惶惶的箍紧了谢蕴清的脖子,生怕自己跌跤。   谢蕴清将她抱紧,吻去她颤出眼眶的泪水,轻斥,“胡说。”   苏语凝嘴扁得更厉害了,“我知道我不聪明。”一直都知道的。   从前还有丫鬟偷偷笑话她,她都听见了,只是后来那些人都因为犯了错被赶出了府。   “妧妧觉得我聪明么。”谢蕴清问她。   苏语凝用力点头,她觉得清清最聪明,什么都知道。   谢蕴清将她散落的发丝挽至耳后,“既然我这么聪明,那我说妧妧聪明,就一定是聪明的。”   苏语凝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但是又好像不对。   “妧妧只是因为贪玩才学的慢了些,可是学的比旁人都好。”   谢蕴清没有瞎说,小姑娘的那手小楷就写地娟秀整齐,就比不少人都强,是苏谕齐这么多年教导出来的成果。   她只是一直保持着孩子的那份纯真和贪玩爱闹的天性而已。   苏语凝眼睛亮了一些,期盼地望着谢蕴清,“那我有哪里好?”   “妧妧的记性最是好。”谢蕴清道:“我们不妨去问问夏云,他保管不记得我昨天与他说过什么。”   苏语凝回想了一下,她还记得昨日和清清做过什么说过什么。   再想想夏云,每次都不记得要好好照顾清清,确实记性没有她的好。   谢蕴清见她听了进去,又道:“岳父和岳母也同我一样,从来没有觉得妧妧不聪明,他们都将妧妧放在了心尖上疼爱,要是知道你这样妄自菲薄,他们才是真的该伤心了。”   他执起她的手放在唇边轻吻了一下,“我也是一样。”   苏语凝仔仔细细地将他讲得话都想了一遍,终于破涕为笑。   见她总算高兴了,谢蕴清的心才算落了下来。   “妧妧这下能告诉我,顾氏今天都与你说了什么吗?”   “顾氏?”苏语凝不解地看着他。   谢蕴清笑了笑:“是母亲。”   顾氏丑恶,如何配得上这声母亲,她的罪孽太深,断不是轻易就能偿了的。   苏语凝心里的结已经解了,就原原本本的讲事情都说给了他听。   谢蕴清听后直接就沉了脸色,一言不发地替她揉着手腕。   苏语凝对他道:“已经不酸了。”   谢蕴清顿了顿,又问道:“脚疼不疼?”   苏语凝诚实点头,“脚底心疼的。”   谢蕴清抿紧的唇角又压下了几分,他百般呵护娇宠着的人,连半点委屈都不舍得让她受,顾氏竟然敢这样欺负。   她真是日子过的太安逸了。   谢蕴清道:“日后母亲若是再要你过去,你便推了,不必去。”   “这样不好的。”苏语凝还牢牢记得出嫁前母亲和祖母的交待。   谢蕴清看着她,苏语凝平时连拿笔都不愿意,如今却被逼着抄了两个时辰的佛经,他知道小姑娘的心思纯,顾氏话说得周全,她就算觉得委屈也找不出辩驳的理由。   傍晚时分,下人布好饭菜,顾氏体贴的替谢承盛了一碗汤,柔声道:“老爷先喝口汤暖暖胃。”   “嗯。”谢承接过汤喝了半碗。   顾氏替他夹菜,“再尝尝这个鸡汤肚丝,我亲手做的。”   谢承沉默少言,点头简单的赞了句。   顾氏放下玉箸问道:“老爷,蕴清这几日在钱庄管事可还能上手?”   万昌钱庄囊括的可不止是江南四郡的兑汇生意,分号就有十多家,朝庭官款兑换更是多不甚多,他竟然将那么重要生意交给了谢蕴清。   说是要历练他,若是历练随便找家铺子就成了,这下还让她怎么还能安心。   谢承对谢蕴清的表现还是满意的,言简意赅道:“还不错。”   顾氏还欲再问,谢蕴清却带着苏语凝一同过来请安。   顾氏愣了一下,问道:“怎么这时候过来了,可用过饭了。”   谢蕴清道:“未曾,刚回到府上,得知父亲今日早归,便来请安。”   谢承看着儿子主动来请安,心里多少是宽慰的,道:“既然还没吃,坐下一起吃吧。”   顾氏立刻叫下人添上碗筷,又道:“早知道你们过来,母亲就多备几个你们爱吃的菜。”   谢蕴清笑道:“母亲这几日身子本就不爽利,我怎么敢劳烦母亲。”   顾氏面色一僵,朝苏语凝看了一眼,想不到她竟然还会告状。   谢承听见谢蕴清这么说,侧目看向顾氏:“你身子怎么了,哪里不适?”   顾氏一笑道:“也没什么大碍,就是换季节了,有些乏力。”   苏语凝关切地看着她:“母亲那你多休息,若是要抄佛经的话再来找我就是了。”   她说完又有些犹豫道:“就是我下回能不能坐着抄,或是拿回去抄好了再送来……站着抄真的好累啊。”   顾氏笑不出来了,她看着苏语凝,不知道她是真傻还是假傻,一定是谢蕴清教她说的这话,还故意当着老爷的面说,是要责问她的意思了。   果然,谢承听后神色不虞地朝顾氏看了过去,目光逡巡在她身上。   谢家和苏家本就是世交,谢承和苏谕齐更是一起挖泥翻书院长大的交情。   当年他连生两个儿子,就格外稀罕苏谕齐的这个女儿。   再加上苏语凝又对自己儿子有恩,也是因为自己的儿子才变成如今这样,心里就更是愧疚难当,所以一直以来对她都很好。   顾氏心里一紧,立刻对苏语凝道:“母亲怎么会真的要你来抄佛经。”   谢蕴清适时地开口:“真的也无妨,只是妧妧身子弱,母亲还是别让她一站就是两个时辰的来为你抄佛经了,实在不成,儿子代劳也是一样的。”   此话一出,就是不只是简单的她让苏语凝抄佛经了,而是变成了她有意刁难两人。   再结合上她刚才询问谢承的话,怎么看都像是别有居心的迁怒。   谢承总算知道谢蕴清今天为什么忽然过来了,他收回目光,冷声道:“你身体不好抄什么佛经。”   又对苏语凝缓和了语气道:“妧妧也不必帮你母亲抄,这种事自己做才算诚心。”   说着他不轻不重地朝顾氏看了过去。   顾氏心中生怒,偏还不能发作,还要强颜欢喜来维持自己的仪态,“你父亲说的不错,母亲也是今日疲乏,一时忘了这一层。”   苏语凝一脸“原来如此的表情”。   她悄悄的松了口气,终于不用再抄了,清清教她的法子还真管用。   待两人离开后,谢承啪的一声搁下了筷子。   顾氏一惊,稳下心神道:“我也是见妧妧平时没有定性,想着养养她的性子。”   谢承道:“她这样子,你想养出什么性子来?她在苏府千娇百宠的,嫁到我们府上难不成是来受委屈的?你让我怎么跟苏谕齐交待。”   顾氏当即就红了眼眶,讶然道:“老爷是说我有意刁难她,给她委屈受?”   顾氏与叶柔年龄相当,当年也是模样明艳的美人,因为保养得宜,这些年的变化并不大。   她眼眸含泪欲坠,谢承见她如此,也不忍再说重话,“不是最好,你只要记得我们于苏语凝始终有愧,于苏家亦是……无论如何也不能亏待了她。”   顾氏就算有满腹的不甘也要应下。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啊,我知道我很短小,今天一天都拿来解锁了,改了十三次才过,我尽力了。抱拳~ 第056章   月儿端了温好的牛乳进来, 还配了一小碟子的蜜芸豆。   “夫人将牛乳喝了,咱们就该去洗漱了。”   苏语凝抿了一颗蜜芸豆在嘴里,小口喝着牛乳嘴里就甜丝丝了起来, 等喝下一口再将芸豆咬开, 一点也不觉得腻。   她仰头问月儿:“清清还在忙吗?”   月儿道:“少爷在和夏云说话呢。”   不止是夏云, 刚才少爷也已经交待敲打过她了, 以后但凡是翰宣院那里来请人,一律回了,不必顾忌规矩体统。   她万万想不到看起来和蔼亲切的谢夫人竟然会这样刁难小姐,在她的印象中谢夫人一直都是很喜爱小姐的……大宅子里弯弯道道的事情多, 加上小姐原本是要嫁给二公子的, 恐怕这也是谢夫人忽然变了态度的原因。   若是让小姐知道了,一定该伤心难过了。   “我去找他。”苏语凝放下碗从塌上下来, 一溜烟儿就跑了出去。   月儿在后头追,“夫人,时候不早了,该沐浴了。”   苏语凝头也不回道:“我要清清帮我洗。”   月儿一下就红了脸,神色微妙起来, 还好这是在倾云轩里, 也不怕被有外人听了去。   书房内静谧无声。   苏语凝推门进去, 就看到夏云正跪在地上, 谢蕴清坐在书案后头,脸上没什么表情。   夏云只听到脚步声就仿佛是看到了救命稻草, 旁人可不敢随意进书房来。   苏语凝好奇地走到他身侧, “夏云, 你犯错啦?”   夏云看到谢蕴清递来的目光, 一个字都不敢乱说, 只能苦着脸妄图苏语凝能看懂自己求救之意。   “妧妧,过来我这里。”谢蕴清叫她。   苏语凝再习惯不过的坐到了他腿上,这些日子谢蕴清的腿已经好了很多,有些时候她看到他走路也已经与常人无异了,只是出门的时候他还是会坐轮椅。   谢蕴清将人抱在了怀里,对夏云道:“退下吧。”   夏云松了口气,三步并作两步,走得飞快。   “清清,夏云他犯什么错了?”苏语凝还困惑着。   谢蕴清轻描淡写道:“他打碎了东西,又不舍得拿银子来赔,就罚他跪着了。”   苏语凝看着他,“是很贵重的东西吗?”   谢蕴清嗯了一声,没有多说。   他露出微笑,“妧妧怎么还不去沐浴。”刚才她人还没进来,他就已经听到她清脆如莺雀的声音了。   苏语凝理所当然道:“我等你帮我洗呢。”   谢蕴清挑眉而笑:“之前不都是不情不愿的?” 第一回 帮她洗好的时候,那趴在浴桶边可怜兮兮的模样,就差没掉下金豆子来了。怎么现在月儿回来了,她反倒又要他了?   苏语凝皱皱鼻尖,“因为之前来月事,我不喜欢。”   谢蕴清眉目温柔,他闻到苏语凝身上浅浅的奶香,低头凑近她唇边,“喝过牛乳了?”   怪香的。   苏语凝乖巧地点头,“月儿还给我拿了蜜芸豆,很甜的。”她唇角翘翘起,雀跃道:“嘴里含一颗豆子,再喝一口牛乳,就连牛乳都变得极甜。”   “是么。”谢蕴清想的却不是她的牛乳有多好喝,他想起昨夜也是这个时候,小姑娘就在自己怀里娇羞欲绽。   谢蕴清浅声道:“我尝尝。”   “我去给你拿。”苏语凝说着要从他腿上起来,准备去给他那牛乳和蜜芸豆来。   “何必那么麻烦。”他抬起苏语凝的下巴,轻抚过她的唇瓣,“我尝尝这里的滋味就够了。”   从来苏语凝只觉得吃嘴好玩儿,清清的舌头和嘴巴都是软软的,她喜欢的不得了。   可这回除了欢喜以外,心底那种空落落又奇妙感觉竟然又冒了出来,昨夜之前她还对这种感觉迷茫不安,可眼下,她竟然有些期待了。   谢蕴清认真地亲吻描绘过她的唇线,许久才眷恋不舍地退开了一些。   他端看着苏语凝,小姑娘先是伸出嫣粉的小舌在唇间轻扫,然后又抬起似有流光在转动眼眸朝他看来。   “妧妧是真的长大了啊。”谢蕴清浅浅地喟叹了一句,尾音轻的几乎化在了口中。   “清清。”又软又娇的一声,直喊得谢蕴清耳根都发了麻。   小姑娘的眼眸依旧清澈纯净,可语调里却染上了迷惘和沉溺的意味。   她纯稚的与他诉说自己最真实的想法,“我喜欢昨夜那样。”   谢蕴清哑然失笑,真是个诚实的小姑娘。   苏语凝将指尖抵在他的唇上,一双又圆又大的杏眼眼直勾勾地看着。   谢蕴清唇瓣轻启,却只安抚似地含了含就拉下了她的手,苏语凝见他这样噘起嘴不高兴了起来。   谢蕴清摇头浅笑,他是真没想到小姑娘会这样的食髓知味。   他又不是圣人,她这样半点不自知的撩拨,谢蕴清是真怕自己会按耐不住。   他端起桌上已经微凉了的茶,压在苏语凝唇上,让她喝下一口,“可好些了?”   凉凉的茶水顺着喉咙到了腹中,那让她脑子那种晕乎乎的感觉一下就冲淡了。   苏语凝歪头困惑道:“好奇怪,清清……”   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感觉。   谢蕴清端着她喝剩的半盏茶饮了下去,他抚着她的发,笑道:“是啊,好奇怪。”   苏语凝心思跳,冲淡了脑子里的那些念头,就又拉着他说别的。   “清清,你教我做学问好不好?”苏语凝一本正经的看着她。   谢蕴清闲闲的往椅背上一靠,抬手点了她的鼻尖,笑道:“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他佯装往窗子外瞧了瞧,“这也不见太阳啊。”   苏语凝羞恼的想要咬他,她听出他是在笑话自己。   “好好好,我错了。”谢蕴清笑着告饶,“妧妧饶了我。”   “我与你说真的呐。”苏语凝噘着嘴嘟囔,她想认真学,爹爹知道了一定会高兴的。   谢蕴清看着她,小姑娘目光灼灼,是认真的。   他颔首微笑:“好,我必定对妧妧倾囊相授,只是妧妧日后莫要喊苦,我可也是要打手心的。”他半真半假的吓唬她。   苏语凝可是半点也不怕,喜滋滋地点头。   谢蕴清轻按了按她的腰,“不早了,该回屋休息了。”   苏语凝不要月儿,而是要谢蕴清帮她,谢蕴清自然答应。   只是这一次洗得较以往都久了许多,直到净室内水汽氤氲缭绕才算是完。   谢蕴清脱去被打湿了大半衣袂的外袍,然后将枕着手臂靠在浴桶边沿眸光朦胧的小姑娘抱起,回到了侧室。   月儿进来收拾,将散落在地上的衣裳一一捡起,抬头时她看见了摆在一旁小几上的托盘,以及被随意丢在上头,盈着水光的玉柱。   ……   换上小衣亵裤,苏语凝舒适地躺入衾被之下,眉眼弯弯起,心满意足地蹭了蹭枕在脑袋下的鸳鸯枕,对站在拔步床前的男人道:“清清,你真好。”   娇憨可人的模样让谢蕴清喉咙发痒。   他俯身吻了吻苏语凝的脸颊,温声道:“妧妧先睡,我还要去书房处理些事。”   以往谢蕴清都是哄着她睡的,可眼下委实是有些难以做到了。   苏语凝乖巧道:“那你早些回来。”   谢蕴清点头,直起身走了出去。   另一边月儿收拾好净室出来,看到谢蕴清立刻局促地低垂下了头,眼观鼻鼻观心。   谢蕴清边走边说,“你去陪陪夫人。”   月儿道:“是。”   等谢蕴清离开她才松了一口气,有些担忧的挑帘走到屋内。   苏语凝早已脱了力,贴着枕子不多时就昏昏欲睡了,听到声音她勉强撑了撑眼睫,咕哝道:“月儿。”   “唉,夫人快睡吧。”月儿上前替她掖被子,见她神色安稳,没有异样才放了心。   待苏语凝睡着,她吹熄了灯,只留下桌上一盏,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谢蕴清也怕她日日陪自己去钱庄会无趣,于是每隔一日都会送她去苏府,待他忙完了再去接她。   通常出嫁女儿除逢年过节外都少有回娘家的,都需在夫家伺候公婆。   是以,谢蕴清的做法让苏谕齐相当满意,一颗心也收回了肚子了。   叶柔虽略觉不妥,但能时常见到女儿也是高兴的,想必亲家母也是能体谅的。   她将准备好的滋补品拿出来给苏语凝,柔声道:“这些你都带回去给你婆母。”   苏语凝正陪着安儿在玩,顾不上回头,只道:“我知道了。”.   如今安儿已经快六个月了,能坐起来了,每回一见到苏语凝来就会兴奋的举起小胖手“啊啊啊”的叫她。   苏语凝用手遮着脸,在一下子打开手掌,逗的安儿咯咯大笑,她自己也笑得前俯后仰。   叶柔在一旁看着欣慰浅笑。   月儿上前轻声道:“夫人,奴婢有事禀报。”   叶柔见她面色凝重,嘴角的笑收起来,又看了看女儿,起身道:“你跟我过来。”   到了次间,叶柔才问道:“出什么事了?”   她是女儿的贴身丫鬟,要说的自然也是与女儿有关的事。   月儿不敢有隐瞒,将顾氏有意刁难苏语凝的事,以及谢蕴清交待她的话都说了出来。   叶柔听后差点打翻了手里的茶盏,气怒道:“你说得是真的?”   月儿道:“奴婢不敢有半分假话。”   叶柔就是再好再温婉的气性此刻也是怒火中烧,顾梦岚竟然如此待她的女儿!   顾梦岚是郡守之女,心高气傲她是知道的,映宁还在世的时候她就仗着谢承的偏袒在府上颐指气使,对映宁也是不放在眼里的。   她起初是不喜顾梦岚的,两人也没有深交,直到后来映宁故去,谢蕴清又伤了腿,是顾梦岚守在床边不眠不休的照顾,又一手操持了丧仪。她这才改了观。   想不到,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妧妧才嫁过去多久顾梦岚就想着要拿捏她。   妧妧单纯,不知道人心的险恶,如果不是今天月儿告诉自己,连她也被顾梦岚装出来的和善大度给骗了!   还好妧妧不是嫁给了谢予安,谢蕴清会这样护着她,谢予安可就未必了。   月儿道:“姑爷的意思是,不要让小姐知道了,他不想让她伤了心。”   叶柔知道他是想护着妧妧的这份天真,不想让她被险恶的人心给污了。   妧妧心思敏感,如果知道顾梦岚从前对她的喜爱都是假的,定会难受上许久。   可难道谢蕴清真的就要这样一步不离的护着她,让她对顾氏有戒心未必不是好事。   叶柔一时拿不定主意,“我再想想。”   叶娇知道苏语凝来了,急急的就去找了她。   在江宁她人生地不熟的,几乎日日待在苏府,府上的姑娘要出嫁的又都出嫁了,就剩下那个苏菀烟她不惜得搭理。除去小姑和姑父,她应该是最盼着苏语凝来的。   “表妹,不如改天我们再去上次吃鸽子的酒楼坐坐吧。”叶娇抱着安儿在腿上,心不在焉地握着他的手让他跟苏语凝玩遮脸躲猫猫的游戏。   苏语凝被安儿逗乐,笑得合不拢嘴,闻言乐道:“表姐也觉得奉和居的卤鸽子好吃吧。”   鸽子什么味道叶娇倒是记不清了,她就是想去那里试试能不能再见到那个男子,虽然苏宣答应了会帮她找,可是这么多天一点消息都没有。   叶娇如实道:“我是想去碰碰运气,看能不能再遇到那位少侠。”   苏语凝歪头看她,“他会去那里吗?”   “我也不知道。”叶娇有些恹恹无力,如果不是为了找他,她早就回麓安了。   苏语凝想了想道:“也成,那我们现在就去吧。”   卤鸽子香香酥酥的味道已经让她有点馋了。   叶娇见她比自己还急,不由笑了起来,“都快傍晚了,妹夫估摸着也快到了,后日吧,后日你不是还来么。”   苏语凝看了看天色,是太晚了,可她的馋虫被勾了起来,现在就想吃的不得了。   叶娇见她轻咂了下嘴还悄悄舔唇,杏眼盈盈,纤长的羽睫忽闪忽闪,忽然就有了一种把奉和居整个捧到她面前的冲动。   叶娇道:“你等妹夫来了也这么瞧他。”   苏语凝不解地问:“为什么?”   “别说卤鸽子,金山银山估计都能捧到你面前。”可惜她不是男子,不然定是那种为了美人一掷千金的浪荡子。   苏语凝摇头,“我不要金山银山,我就想吃鸽子。”   叶娇煞有介事道:“那你也这么看他。”   苏语凝茫茫然地点了点头。   不多时,谢蕴清就到了苏府。   临走前苏语凝想起叶柔之前的交待,挽住她的手,笑吟吟地问道::“母亲可是忘了将要之前说带回去给婆母的东西给我了?”   看着女儿古灵精怪的可爱模样,叶柔拍着她的手笑道:“没忘,母亲想着下次亲自去一趟,就不用妧妧带回去了。”   谢蕴清闻言轻挽唇角,与叶柔对视了一眼,两人都默契的没有在此刻提顾氏的事。   两人抱别了叶柔,等还没等出苏府,苏语凝就迫不及待道:“清清,我们今日能去奉和居吃饭吗?”   “我想吃那里的卤鸽子了。”   她也想不起自己刚才看表姐的时候是什么样的了,干脆就用力眨了两下眼。   娇憨的模样在谢蕴清看来实在是可爱极了。   他自然答应,“好,现在就去。”   苏语凝眼睛一亮,“表姐说的真对,我这么看你你什么都会答应我。”   “哦?”谢蕴清眉梢轻扬,“她这么与你说的?”   “嗯。”苏语凝点头,“表姐还说,就算是我要金山银山你也会给呢。”   谢蕴清觉得叶娇说的不对,妧妧无需用任何讨好的方式,她只要开口,他都会给他。   作者有话说:   感谢送出营养液的小天使:“菜菜今天心情好-”40瓶,“离离”3瓶,“ccc643”5瓶,“不望”5瓶,“繁华落尽”5瓶,“且以深情待此时”7瓶,“飞奔的油菜”50瓶,“傻逼说你?”36瓶,“易九九九九九”7瓶,“梦想的梦”1瓶,“幼儿园扛把子”20瓶,“X-Chole”3瓶,“虹仔”15瓶,“右看”8瓶,“岁既晏兮孰华予”10瓶,“52252750”1瓶,“无所谓”1瓶,“池也也也也”14瓶,“小麦田”10瓶,“无所谓”2瓶,“覃某”2瓶,“无所谓”瓶,   感谢送出霸王票的小天使:“十二”手榴弹*1,“傻逼说你?”地雷*1,“夸夸”地雷*1,“51588090”地雷*1,“42245640”手榴弹*1. 第057章   奉和居的生意红火, 等两人去到时就只剩下一楼大厅内还有位置,因为客人多饭菜也上的不快,苏语凝巴巴地看着别人桌上的卤鸽子, 再摸摸自己早已饥肠辘辘的肚子, 眼馋极了。   谢蕴清夹起凉碟里的长生果喂到她唇边。   苏语凝此刻只想吃卤鸽子, 对旁的半点都提不起兴致, 因为是谢蕴清给她夹的,才勉为其难地咬住箸尖的长生果,小口小口嚼着。   卤水泡过后的长生果咸香脆口,一颗咽下之后嘴里还留着香, 苏语凝抿了抿嘴里的味道, 见谢蕴清又夹了一粒,下意识地微微启唇。   谢蕴清则饶有兴致地喂着她。   看她吃东西的模样实在是有趣, 粉腮一动一动的也不着急,一粒长生果她都能小口的嚼上许久,等到嘴里的咽下才会又朝他看来,待他再喂了一粒到口中,又继续朝后厨的方向瞧。   小二端着饭菜上来:“二位久等了, 请慢用。”   苏语凝紧盯着那油脆酥亮的卤鸽子, 眼睛都亮了起来。   只有刚炸出来的卤鸽子才是最好吃的, 从前爹爹给她带回来, 早就不是这个味了。   谢蕴清拆下一条鸽子腿递给她,“慢慢吃。”   苏语凝连烫都不怕了, 张着小嘴一口咬下, 一边卷着舌头呵气, 满足到连眼睛都眯了起来。   谢蕴清替她将两只鸽子都拆开, 才擦干净手吃饭。   楼下的雅间出来四个人, 是谢予安同沈州,王钊和钱旭尧,都是商家子弟,几人自二楼下来,谢予安走在最前面,剩下三人则跟在后面。   王钊看到了坐在厅内的谢蕴清,“那不是谢大公子吗,我们是不是也去打个招呼。”   沈州听了王钊的话,忙用手肘撞了他一下,示意他闭嘴。   王家是近几个月才攀上了与谢家的关系,所以对谢苏两家亲事的来龙去脉并不清楚,而沈州却是知道的一清二的,那可根本就不是像两家对外说的那样。   王钊虽然不明就里,但看到沈州警告的目光,立刻噤声不再提。   谢予安站在楼梯上,往二人那处看去。   谢蕴清正拿着手帕替苏语凝擦嘴,苏语凝则配合的将身子往前倾。   厅内人声嘈杂,加上隔了些距离,他听不见两人在说什么,但他能看到苏语凝笑得十分开心,就连谢蕴清帮她擦嘴时,她的唇角都是翘起来的。   谢予安以为只要避开与她见面,成天忙的昏天暗地不让自己闲下来,时间久了就能冲淡心里的悔痛和不甘。   可此刻看到她,他又忍不住开始想,她已经多久没有这样对自己笑过了?   或许是喝了些酒,以往可以压制和无视的念头,此刻在心里发疯似翻涌了起来,谢予安几乎是狼狈的收回目光,冷声道:“走了。”   另一头,谢蕴清付过账,牵起苏语凝往外走。   四月的天黑得还是早,两人走出奉和居时,月亮早已高挂了起来。   苏语凝夜里出府的机会少,便提议走路回去,谢蕴清看天也不冷,想着带她走路消食也是好的,就同意了。   苏语凝推着轮椅,沿街边慢慢朝谢府走去。   马车则由夏云牵着。   一路上苏语凝叽叽喳喳的跟谢蕴清说着自己今日都做了什么事,谢蕴清专心听着,不时的应声,问上两句。   “清清,你说后日我和表姐能见到那位少侠吗?”   苏语凝有些苦恼。   谢蕴清“唔”了一声,“我想应当是可以的。”   一旁的夏云竖直了耳朵,暗道少爷这是要把王殳推出去哄夫人高兴啊。   “真的吗?”苏语凝高兴了起来,“要是能见到就太好了,表姐一定很高兴。”   “那是不是他们很快就能成亲在一起了。”   谢蕴清笑道:“这我就说不准了,男女之事,要讲究两情相悦。”   苏语凝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就像是我们这样吗?”   谢蕴清唇畔的笑意更浓,“对,就像是我们这样。”   苏语凝此刻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能听出他话里的愉悦,月光照在他身上,乌发用玉冠束起,后颈修长冷白。   就像是一碗牛乳,苏语凝这么想着,就弯腰悄悄将唇瓣贴了上去,还轻轻含了一下。   谢蕴清不妨她会突然如此,温热软腻的触感蔓延开了,几乎让他酥麻了半边身子。   谢蕴清浅声道:“妧妧莫闹。”   苏语凝直起身,笑得调皮烂漫,谢蕴清眸中的光芒比月华还温柔。   走过东街就少有看到人了,街边也没了商户,没了灯笼悬檐,只有月色照着两人。   苏语凝心里有些泛起了怵,但身旁有清清和月儿还有夏云,这么一想她也就不怕了。   可她没想到再往前一段就更僻静了,白天经过的时候还不觉得,现在她看着每日都经过那一大片的池塘,绷紧的小脸凝重了起来。   “妧妧停一下。”   谢蕴清站起身,将她搂到了怀里,“走吧。”   靠在谢蕴清怀里,苏语凝那颗跳得七上八下的心一下就安稳了下来。   她扯住他搁在自己肩头的手指,糯糯道:“往后我不要再听吓人的故事了。”   谢蕴清侧首吻在她的鬓间,缓声道:“好,不讲吓人的。”   夏云暗自腹诽,少爷这话可都说着不知有多少遍了,他听都听烂了   ……   春思楼内,靡靡笙歌,妓子在芙蓉纱帐中穿梭,身上的彩衣纱帐一同晃动,勾得人眼花缭乱。   谢予安斜躺在厢竹塌上,一婀娜女子侧跪在他脚边的毡毯上,给他斟酒,酒杯压到他唇边,谢予安就着她的纤纤玉手一口饮下。眸中恍惚无神。   妓子大着胆子将香腮贴在了谢予安的手背上,“奴家扶公子下去歇息吧。”   谢予安反手扣着她的下巴,盯着她看了许久,道:“笑一个。”   妓子垂着眉眼,半是羞涩,半是勾|引的朝他微微一笑。   谢予安将她的脸一推,神色冷漠的撤了手。   不像。   珠帘被挑开,来人直条条的站在了雅席内。   谢予安抬着眼皮朝他看去,是贺敬之。   贺敬之显然也是喝多了,手里还提着个酒壶,半撒半晃的。   他看着谢予安,大声嚷道:“都给老子出去。”   沈州从美人的香肩处抬起头来,看到贺敬之先是愣了一下,酒劲散了几分,忙起身道:“你怎么来了。”   贺敬之推开他,“你让这些人都出去,我有话和谢二说。”   沈州还想劝,谢予安开口道:“都出去。”   贺敬之坐到谢予安对面,端着酒杯连倒了三杯喝下,他咬着牙关,道:“这三杯酒,算我给你赔罪。”   谢予安坐了起来,“你爹让你来的?”   他是对贺家下了手,如果不是贺敬之那天闹的一场,他又怎么会走到今天这样的地步。   贺敬之冷哼,“我玩不过你,贺家没有你谢家本事大,我给你赔礼道歉。”   自从苏老夫人寿辰那日他闹事之后,他家要走河运的货就全被谢家给压了。就连他姑父也被郡守大人上了好几剂眼药。   而他更是被他爹打断了三根藤条,逼着要他来给谢予安赔罪。   贺敬之大笑道:“我是真拿你当兄弟啊,你却……无妨,无妨,女人算什么,你既然喜欢苏三,我就祝你们百年好合。”   他举起酒杯,已经醉的是满脸通红,口齿不清,“只要你高抬贵手。”   谢予安抬手压在额前,良久才道:“货明天就会放,你走吧。”   贺敬之听了他的话也不急着走了,懒洋洋的往后一靠,道:“你说,我们自小闯祸一起,玩闹也一起,如今却为了个女人弄成了这样。”   他用端着酒杯的手朝谢予安虚点了点,“我看你啊,是折在女人身上了。”   谢予安端起酒杯灌下一口酒,没有说话。   此刻他脑中浮现的却不是苏菀烟,而是妧妧,她的眉眼,她的一颦一笑,欢喜时的雀跃,受了委屈时眼眶泛红的模样……一幕一幕无一不在刺激着他。   “你要女人不要兄弟,我与你不一样。”贺敬之道:“苏三的事过去就过去了,该提醒的我还是要提醒你。”   谢予安朝他看去,“什么意思。”   贺敬之道:“你以为我是如何知道是你设计了我的?”   谢予安皱起眉头,他从没想过这一点,也一直以为是贺敬之自己发现的。   “是你大哥,谢蕴清。”贺敬之拿着酒壶摇摇晃晃起身,意味深长道:“你好好想想吧。”   谢予安浑身一震,只觉得眼前发黑。   贺敬之走到帘外,停住一瞬,也不知道谢予安和谢蕴清会不会闹的谢家天翻地覆,他阴恻一笑,迈步离开。   “咔嚓”一声,谢予安直接捏碎了手里的酒杯,手掌用力握紧成拳,碎片直接刺进手中,鲜血淋漓,眼底骇戾吓人。   是谢蕴清,竟是谢蕴清!   他唇角瘆人的勾起,疼痛让酒劲退了下去,谢予安的思绪越来越清晰。   原来之所以贺敬之会在苏老夫人寿辰那日来大闹,都是谢蕴清的算计。   还有苏悠又怎么会忽然知道他与苏菀烟之间的事……那日是在清茗轩,而谢蕴清又与清茗轩的掌柜相熟。   那乞巧节他和苏语凝相遇呢,真的是碰巧吗。   谢予安猛地抬脚踢翻了面前的案几,上面的东西砸了一地。   外头的妓子听到动静皆是吓了一跳,有人探着眼往里面看,只见谢予安低着头坐在那里,整个人阴沉至极,而他垂着的那一只手,不断有血在滴落。   几个妓子推搡着,无人敢上前。   谢予安敲开了谢府的大门,门房提着灯笼道:“二公子回来了。”   谢予安一言不发的推开他往里走,走过垂花门时他顿了顿,往倾云轩的方向走了过去。   院中空无一人,玉兰树下的秋千他上回来的时候还是没有的。   谢予安失魂落魄地站在院中,其他屋子的灯都已经熄了,只有正屋还亮着微弱的烛火,他们在做什么?   比起心里的痛,他才发现手上伤口根本就算不得什么。   翌日清晨。   谢蕴清只觉得怀中的人动了动,不等他睁眼,身上蓦得一沉。   谢蕴清睁开眼睛,就看到小姑娘趴在他胸前,抬着下巴一双眼睛乌溜溜的看着他。   “怎么醒那么早。”谢蕴清的声音还有些刚睡醒的沙哑。   苏语凝摇头晃脑地看着他,嗲声嗲气道:“我睡不着了。”   绵软的发丝随着她的动作垂晃在眼前,谢蕴清修长的手指勾住她的发丝挽至耳后,“那我们起来了,正好清早念书头脑也清晰些。”   苏语凝眨着眼睛看了他一会儿,忽然手脚并用的从他身上翻了下去。   小声嘟囔,“我又困了。”说着还软绵绵地打了个哈欠。   谢蕴清笑了起来,手臂一探又将人捞回了怀中,贴在她耳侧道:“那日信誓旦旦与我说的是谁,不是妧妧吗?”   苏语凝用手捂住耳朵,背对他也不回头,做掩耳盗铃的模样。   谢蕴清含住她的小指轻柔摩挲,声音宠溺带笑,“小赖皮。”   苏语凝转过身来瞪着他,“昨天夜里你都让我读到那么晚了,我爹爹都没你那么严苛。”   小姑娘气鼓鼓的样子让谢蕴清心肠都软极了,可是的她定力实在太差,要是自己再惯着就干脆不用学了,况且他对她实在是够不上严苛二字。   苏语凝鼓着嘴道:“你又不是我爹爹,也不是我先生。”   谢蕴清失笑,这是还跟他闹上脾气了。   可紧接着苏语凝又抱住他手臂摇了摇,细软软的尾音拖长道:“你是清清呀。”   在她心里清清是最宠着自己的。   小姑娘身音是娇软软的,身子也是娇软软的。   谢蕴清败下阵来,“今早就允你躲回懒,一会儿将书册带着,等到了钱庄我再教你。”   苏语凝贴在他颈窝处蹭了蹭,“清清你最好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送出营养液的小天使:“素阿”2瓶,“无所谓”1瓶,“(*?????*)????芙宴”10瓶,“梦想的梦”1瓶,“阿安”3瓶,“本色似吾”1瓶,“阿喵啊”3瓶,“嘤鸣”5瓶,“珂珂珂珂珂珂”10瓶,“噠宰賽高”1瓶,“即墨卿”20瓶,“玺玺玺的小漂亮”10瓶,“不望”5瓶,“蓁”10瓶,“云若千梦”10瓶,“VickyTan”2瓶,“存在”2瓶。   感谢送出霸王票的小天使:“这个国家”地雷*1,“47055502”地雷*3 第058章   钱庄内, 谢蕴清特地让人在自己的书案旁又添了一张桌子,他做事的时候,苏语凝就在一旁看书习字。   “晨对午, 夏对冬。下饷对高舂。青春对白昼, 古柏……”   谢蕴清就听着苏语凝的声音越来越轻, 待他抬头看去时, 人已经趴在了桌子上,那本《笠翁对韵》就被她垫在了脸颊下,纤长的眼睫还费力地撑了两下,但好像无甚大用, 眼看着就要酣睡过去。   谢蕴清手腕一翻, 手中的笔杆轻敲在她额上。   苏语凝抿着嘴“唔”了一声,抬手捂住额头, 茫然地睁开眼睛,顺着谢蕴清手中笔杆愣愣地往上看。   谢蕴清打趣她,“妧妧睡得可真香,口水都流下来了。”   苏语凝难以置信地瞪圆了眼睛,忙用手背擦了擦嘴, 哪里有口水。   看到谢蕴清眉眼含笑的样子, 苏语凝才知道自己被他诓了, 鼓着粉腮气恼道:“清清!”   “嗯。”谢蕴清温声应着, 抽出她手臂下的书,慢条斯理道:“我看看, 念了几页了。”   苏语凝神色一紧, 她好像一页都还没念完, 忙站起来, 垫着脚去抢他手里的书, 谢蕴清按住她的腰把人按在了自己怀里。   当着她的面翻了翻那薄薄的一页纸,不紧不慢道:“有一个时辰了吧。”   苏语凝用手压住书册,可怜兮兮地看着他,抿着小嘴道:“不要打手心。”   说完就将手背到了身后藏起来。   苏语凝忽闪着眼睫半真半假的做出怯怯的小模样,谢蕴清忍不住莞尔,“鬼灵精。”   就吃准了他舍不得……他自是舍不得了。   谢蕴清垂头轻咬住苏语凝的耳垂缓缓厮磨了两下,道:“那妧妧乖些,好好念书。”   修长的手指翻动书页,“就把上卷读完,不难的,是不是?”   见他不会打自己手心了,苏语凝顽皮的讨价还价起来,“那我要吃清清的嘴。”   谢蕴清愣了一下,笑叹了口气,小姑娘以为是便宜了谁?   他合上书册,轻抬眼睑看着她,“让你吃了就能好好念书了?”   苏语凝点点头,小手捧住他的脸,贴了上去,可她努力的半天,都探不进谢蕴清抿紧的唇缝。   苏语凝仰起小脸,眼睫下是明亮纯稚的眸子,她望着谢蕴清认真道,“你要将舌头伸出来的。”   “怎么个伸出来法?”谢蕴清明知故问。   “这样。”苏语凝教他,粉舌抵着牙齿探出了一些些来,舌尖勾勾起。   谢蕴清低笑了一声,没有给她收回去的机会,俯身含住。   没有糖,苏语凝吃得也欢喜,谢蕴清废了些力气才勉强让两人相依的唇齿分开。   他一时竟不知是该喜她学得好,还是该忧她竟把心思都放在这上头了。   苏语凝靠在谢蕴清肩头小声呢喃,“清清,我想回去了。”此刻她清凌凌的眼眸中已经含上了盈盈的水雾,   她的叙意不清,谢蕴清却是听懂了。   苏语凝不太高兴对着他的脖子地吹气,清清说过除了吃嘴儿别的都只能在家里。   “不许吹气。”谢蕴清落下的尾音突兀的顿住。   苏语凝倒是没再吹了,她学着谢蕴清刚才的样子咬着他的耳垂。   尖利的牙根轻轻磨着,不痛却叫人难熬。   苏语凝看着他耳根爬上红晕,稀奇地捂着嘴直笑,眼睛也乌溜溜的转着,“清清你又难为情了吗?”   不等谢蕴清回答,她歪着头“诶”了一声。   “清清,你将暖玉偷偷藏在了身上吗?”   谢蕴清的声音有些绷紧,“没有。”   “那这是什么?”苏语凝不信他的,她都感觉到了。   谢蕴清眼疾手快地捉住了她准备一探究竟的手。   被捉住了一只手,还有另一只,苏语凝没有放弃。   直到两只手全都被谢蕴清抓住,她嘴一扁,弯弯的眉眼也垂了下来,一副“你藏了好东西不给我玩的”委屈模样。   谢蕴清知道自己是解释不清了,没法再让人坐自己身上,“妧妧该念书了,这回再耍赖,可是真的要打手心了。”   苏语凝气恼地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别过脸不去看他,却又故意将书翻的很大声。   谢蕴清端着茶盏喝下一口,才压下了心底的那股子邪火,朝苏语凝看去,“妧妧……”   苏语凝从鼻子里哼气,“不要吵我,我要念书了。”   谢蕴清笑了出声,“书拿倒了。”   苏语凝愣了一下,仔细看了看手里的书册,脸颊腾的红了起来。   有伙计在外面叩门,“大少爷,二少爷来了。”   谢蕴清收回目光,道:“进来。”   伙计推开门,谢予安跨步进来,“大哥,大嫂。”   苏语凝还在生着气,连理会谢予安的心思都没有。   清清真是越来越小气了,昨夜也不肯与她玩。眼下明明偷偷藏着还骗她说没有。   她好生气。   谢予安不想看到会是苏语凝板着脸,气呼呼的样子,两人是在吵架?   他先是愣了一下,紧接着心中又升起扭曲的快意。她不是和谢蕴清在一起最高兴了么,不是就连和他在一起时,心心念念的也谢蕴清么,怎么还会不开心。   是不是只有尝到了苦头,她才会知道谢蕴清也没有他好。   谢蕴清淡看着他,“你怎么来了。”   谢予安将视线从苏语凝身上移开,“我正好从田庄回来,路过这里就来看看。”   他其实是来看苏语凝的,平日里他根本就没有机会见到她。   “钱庄的生意大哥应该都能上手了吧。”谢予安问道。   谢蕴清点头。   两人交谈了几句,谢予安才起身道别,离开前,他又朝苏语凝看了一眼,可她却从头到尾都没有看他。   谢予安不甘心,他对着苏语凝笑道:“大嫂,我先走了。”   谢蕴清眯眸看着他,眸色几不可见的冷了下来。   苏语凝这才回过神来,朝谢予安点点头,“好。”   待谢予安离开后,屋内又只剩下了他们二人。   苏语凝用书册遮住大半张脸,转着眼睛往旁边看去,没想正撞入了谢蕴清含笑注视着她的眼眸里。   “哼。”她飞快别过眼。   谢蕴清撑着额头低低笑着,清浅的声音传入苏语凝的耳朵里,她啪的放下手里书册,凶巴巴的看着他,“你还笑。”   谢蕴清唇角的弧度依旧好看,“我真的没骗妧妧,没有偷偷藏。”   苏语凝道:“我都压到了。”   谢蕴清朝她伸手,“过来。”   苏语凝不情不愿的把手给他,谢蕴清拉了她坐到怀里,“还有吗?”   “刚才明明……”苏语凝讶异地偏过头看他。   谢蕴清笑道:“妧妧真是冤枉我了。”   证据没了,苏语凝呆呆的怔神了许久,才道:“是我错怪你了。”   谢蕴清但笑不语。   ……   夜里,漫天的星子点点,窗棂半开,丝丝夜风沿着窗开的间隙吹入屋内。   “妧妧将五微背一遍。”谢蕴清缓缓的说着话。   “戈对甲,幄对帏。荡荡对巍巍……”苏语凝的声音似泣似啼,青丝披散垂落下床沿,玉白的足尖也点在地上。   “我不记得了……”她此刻眼眶都红了,声音又颤又娇。   谢蕴清停了手下的动作,意味深长的看着她,“这可不行。”   “妧妧不是嫌我小气。”谢蕴清轻轻勾起唇角,笑得一派风流蕴藉,“好好背,我可不小气。”   他修长如竹的长指重新握住暖玉,“我念一句,妧妧就跟着念一句,可好?”   苏语凝眼波迷朦,像是被什么牵引着点了头。   谢蕴清缓声道:“严滩对邵圃”   苏语凝跟着念,“严滩对邵圃”   ……   坐在奉和居里,叶娇奇怪地看着苏语凝,问道:“你这是怎么了,昨夜睡得迟了?”   苏语凝软软地打了个哈欠,杏眼里全是水雾,嘟囔道:“昨夜我在背书。”   看叶娇一脸的不相信,苏语凝正色道:“是真的。”   叶娇看她这样倒像是真的,况且表妹也不会撒谎,“妹夫他怎么舍得让你背书到那么晚。”   苏语凝点点头,“他舍得的。”   还一定要她在那时候背,她脑子里都是昏昏沉沉的,一个字都记不住,清清就一遍一遍的教她。   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苏语凝整张脸都烫了起来……清清说那不是遗溺,但她感觉就是,不然怎么会把他的衣袍都弄湿了。   叶娇担忧道:“怎了脸还红了?别是发烧了。”   苏语凝忙捂着脸,嘴巴紧紧抿着,用力摇头。这件事委实是太丢脸了,万万不能让表姐知道。   店小二端上了菜,苏语凝前天已经来吃过卤鸽子了,就也没那么馋了,反倒一直夹着长生果来吃。   两人慢悠悠地吃着饭,不时的往楼下张望,   苏语凝见叶娇心不在焉的样子,宽慰道:“你放心,那位少侠一定会出现的。”   叶娇回过头来看她,笑道:“你就那么肯定。”   “清清说的。”苏语凝理所当然道:“清清不会骗我。”   谢蕴清又不是算卦的,连这都能知道。   叶娇被她这无条件相信谢蕴清的样子给逗乐了,不忍心泼她冷水,于是道:“那我们就多等一会儿吧。”   叶娇夹了块鸽子肉,目光随意的往对街的茶铺一瞟,随即整个人僵住,连箸尖夹着的肉都掉到了桌上,她呐呐道:“妹夫还真会算啊。”   苏语凝一脸茫然地看着她,“会算什么?”   叶娇来不及跟她解释,怕一眨眼,人又不见了踪迹,起身朝楼下跑去,还一边道:“是那位少侠。”   苏语凝一怔,往楼下看去,看到坐在茶铺里的汪殳,眼睛一亮也跟着激动了起来,追着叶娇跑了下去。   汪殳一根手指敲在桌子上,没有一点规律,反而又越来越快的趋势。   那一双狭长的桃花眼里已经愁得不能看了。   尽管夏云跟他说了,谢蕴清还不至于会丧心病狂到按着他的头要他娶叶娇,但他还是觉得难讲。   叶娇跑下楼,看到他还在茶铺里坐着,长长的落了一口气,可紧接又难以抑制的紧张了起来,心脏极快得跳着,连呼吸都变得急促。   叶娇抬手捂住心口,努力让情绪平静下来。   苏语凝这时也走到了她身旁,她看看茶铺里的汪殳,又看看叶娇,小声道:“表姐,你不过去吗?别一会儿人又跑了。”   “走呀。”苏语凝拉拉她的手。   这会儿人就在面前,叶娇才觉得自己没有准备好,她太紧张了,可苏语凝已经半拉半拽扯着她朝前走去了。   “这位公子。”   汪殳闻声回过头,先看到的是苏语凝,差点没把他吓出个好歹来。   苏语凝叫了他一声就不知道要说什么了,回头看叶娇,“表姐。”   汪殳站了起来,“不知二位姑娘唤在下是有何事。”   叶娇见他已经不记得自己了,难免有些失落,轻声道:“小女子是想与恩公道声谢。”   “恩公,道谢……这是何意?”汪殳故作不解。   叶娇道:“在麓安县的长乐赌坊,恩公曾仗义相助过我与表妹,可还记得?”   苏语凝也眼巴巴地看着他,还顺便点点头。   汪殳想了一瞬道:“好像是有此事,我见一男子对着两个姑娘出言不逊,原来就是你们二位。”   叶娇见他记起,心中一喜,那点紧张也消退了点,“那日走的匆忙,没来得及与公子道谢,心中一直有愧,没曾想还能再见。”   汪殳随意一笑,“区区小事,何足挂齿,况且我也没做什么。”   汪殳属实想不通叶娇怎么会喜欢自己,就因为他跳出来说了句话?   “要谢的,不知恩公尊姓大名,家住何处,小女子定是要报答恩公。”叶娇一口气说完,也彻底不紧张了。䧇璍   汪殳客气道:“你也别恩公恩公的叫我了,我姓汪名殳。”   汪殳……叶娇默默念了两遍他的名字,唇角慢慢笑开来,“我叫叶娇,不知汪恩公家住何处?”   汪殳道:“我并非江南人士,只是游历至此。”   叶娇心中一急,顾不上矜持,“那你很快就要走吗?”   汪殳点头,“不日便要离开了。”   叶娇失落垂下眸,心中说不出什么滋味。   见也见过了,汪殳拱手就要告辞。   苏语凝喊住了他,问出了一直困惑在心里的问题,“汪恩公,我们从前见过吗?”   汪殳镇定道:“不就是在麓安的赌坊见过一面。”   苏语凝摇摇头,“再之前呢?”   汪殳微微一愣,很快又平静下来,他就不信苏语凝还能认出自己,可她紧接着的一句话就让他心凉了半截。   “你的眼睛,我看着好熟悉。”   越看越熟悉,一定是在哪里见过,可她就是想不起来了。   汪殳随随一笑,“姑娘见到的,可能只是眼睛跟我生得相似的人吧。”   想不到苏语凝的眼神那么好,早知道那日眼睛也该装扮上的。   苏语凝皱见他这么说也只能相信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送出营养液的小天使:“存在”2瓶,“花歌25”5瓶,“予书”40瓶,“抖森一美会开花”10瓶,“可乐味儿汤圆”1瓶,“青萝”1瓶。   感谢送出地雷的小天使:“阿喵”地雷*1。 第059章   春时, 还未到游湖泛舟的好时节,湖面上风吹起,站在船头还是会觉得冻人。   船楼内坐着一须发半白的长者, 褐色直裰, 精神抖擞, 眉目矍铄。   谢蕴清谦恭地作揖, “多年未见老师,看到老师精神健朗,我就放心了。”   季儒笑着让他入座,谢蕴清和林俞轩一左一右坐在下首。   季儒道:“为师也是抽不出身, 不然早些时日过来, 还能喝上你的一杯喜酒。”   提及此,谢蕴清的眉目温柔了下来, “改日我便带内子来拜见老师。”   季儒笑着摆摆手,“还有机会的,为师稍后便要启程去蜀郡,不在此多留。”   “这么快?”谢蕴清皱眉。   季儒忧神叹气,“路途遥远, 加上那边旱情严重, 要抓紧些。”   谢蕴清沉默点头。   “我来此也是为你。”季儒顿了顿道:“当年之事, 你已决心如此?”   谢蕴清眉眼间染上一丝冷意:“命债, 自然要用命来偿了。”   季儒沉吟不语,谢蕴清要的结果可不是一条命那么容易, 他这一局棋下完, 江宁的天恐怕都要变上一变。   “老师觉得我这么做不妥?”谢蕴清稍歪过头, 看似极认真的在询问, 眼中却没有丝毫的犹疑。   季儒不置可否, 当年他告病南下休养,机缘巧合之下被谢承请回府上做了谢蕴清的教习先生,他起初只是对这个横遭变故的少年动了些恻隐之心,教授时亦带着开导,渐渐的他发现谢蕴清的聪慧和城府,最重要的是他的心狠,七八岁的孩子谈及生死可以面不改色。   那之后他才正式收了谢蕴清为自己的学生,亲自教导。   季儒看向他:“眼下时局吃紧,助你这一力,宁王也是冒了风险的。”   谢蕴清淡淡一笑,谦卑道:“老师这么说,学生是不敢当的,此举对宁王只有利无害,顺便……也能帮学生一把。”   林俞轩脸色微微一变,朝谢蕴清递去眼神。   季儒看了他良久,捋须一笑,“你这一箭双雕,借刀杀人的计策……妙极,妙极啊。”   谢蕴清缓缓扬唇,“老师过誉了。”   “有你妹妹的消息了吗?”季儒问道。   谢蕴清替季儒斟上茶,“还在找。”   送走季儒,林俞轩瘫着张脸,不甘地摇头道:“你说你这般傲,老师偏偏就还看重你。”   “那你也跟着学学。”谢蕴清转了转手里的折扇,往船下走。   林俞轩从鼻子里哼声道:“我在这也呆的够久了,不日就要北上,清茗轩里给你留了人,有事就派人送信到侯府来。”   “不过路程遥远的,我怕也管不到你。”林俞轩说着叹了口气,在谢蕴清肩上拍了一下。   谢蕴清睨了他一眼,“今日就走吧。”   林俞轩做受伤状,“少卿你未免也太无情。”   “弟妹可知你这般薄情。”   谢蕴清理都不理他,径自带着夏云离开。   夏云驾着马车平缓地往苏府赶去,谢蕴清搁着布帘,淡声道:“夏云,你跟了我多久了?”   夏云不意他会有此一问,算了一下才答道:“有十二个年头了。”   他原本被是季儒身边的小童,后来季儒命他伺候少爷,一直到今日。   谢蕴清不紧不慢地嗯了一声,“那谁是你的主子,你可清楚。”   夏云冷不丁的听他这么一问,先是茫然了一瞬,而后脑子里的弦绷紧了起来。   他迅速答道:“自跟随少爷的第一日起,夏云就只认少爷这一个主子。”   谢蕴清的声音缓和几许,“走快些吧。”   夏云虽不解少爷为何有此一问,但他说地是真心话,这些年来少爷待他不薄,他本就是孤儿,留在谢府也是心甘情愿的。   ……   昨儿个夜里睡得迟,用过晚膳苏语凝就开始哈欠不断,早早便沐浴歇息了。   睡意朦胧的时候她好像听到谢蕴清在她耳畔轻语。   “妧妧会害怕我么。”谢蕴清轻抚着她的发丝,声音温醇。   要是有一日她知道了他不择手段,罔顾人命的那一面,会不会害怕。   苏语凝撑了撑眼皮,还是没能睁开来,只将小脸埋入他怀里蹭了蹭,满是倦意的声音细软又呢哝,“……不怕的。”   谢蕴清扬起嘴角,落吻在她的发顶,浅声道:“别怕我。”   怀里的人迟迟没有动静,已经睡熟过去了,因为贴的太近,她瓷白的脸颊都被热出了红晕,眼睫弯弯翘着,谢蕴清抬手拨了拨,眼睫被他压下又翘起。   他玩得乐此不疲,直到怀里的娇娇儿不耐烦地皱起了眉头,谢蕴清才撤了手。   琉璃灯盏内的烛火渐熄,谢蕴清抱着她阖眼入梦。   ……   四月一过,春寒已经撤底散去。   这日清早,苏菀烟早早就起来梳妆打扮,就连衣裳也命春茵熏上了清雅的兰香。昨日谢予安派人来府上送了口信,邀她去清茗轩品茶听评弹。   苏菀烟拿起桌子上的红珊瑚手镯,托在指尖上看着,虽比不上苏语凝的那个品相好,但只要是她有的,自己就也要有。   苏菀烟笑着将手镯戴上,带着春茵一同出了府。   去到清茗轩,小厮引着她上二楼雅座,谢予安已经在里面了。   谢予安手肘搭载窗沿上,身子斜斜靠着,神色散漫地看着窗外,是恣意张扬的贵公子模样。   听到声响谢予安转过来,看着立在前面的人,勾唇道:“烟儿来了。”   苏菀烟忽听他这么唤自己,脸上不由得泛起羞意,她轻展笑颜,柔声道:“子衍。”   苏菀烟拢着裙裾坐到了小桌对面,谢予安只是看着她不说话,目光沉沉,唇边挂着似笑非笑的弧度。   他的目光太过直白,让苏菀烟心中起了涟漪。   她垂眸道:“不知百花园里春水绿波开了没有?”   谢予安眼皮轻轻一撩,“许是开不出了。”   苏菀烟不解,“为什么这么说?”   谢予安坐直歪斜的身体,盯着她道:“今日让烟儿来,是想让你看个人,看看你认不认识。”   苏菀烟正觉奇怪,只见谢予安击了两下掌,道:“进来吧。”   苏菀烟回头看去,推门进来的是谢予安身边的小厮赵一,他身后还跟着一个男子,苏菀烟不认识,春茵却是一眼认了出来。   她就是找的此人替小姐送信的,怎么人会在二公子手里。春茵心里顿时七上八下,乱成了一团。   “烟儿可认得此人。”谢予安唇边的笑意带着一丝凉意。   苏菀烟终于觉出了不妥,她盯着那人细看了一会儿,摇头道:“不认识。”   谢予安看向男人,“你看看,认不认识。”   那男子嬉皮笑脸道:“这位小姐我确实不认识。”   苏菀烟松了一口气。   可那人又指着春茵道:“但这位小娘子我可认识,就是她让我给谢家大公子传的信,可不止一回两回呢。”   苏菀烟身体陡然一僵,看春茵低垂着头,她就知道坏事了,谢予安竟然查了她,还差出她与谢蕴清有交集一事。   “就让这丫鬟说说是怎么回事。”谢予安还在笑,可是笑声极冷。   春茵已经章法大乱,直接跪了下来,“奴婢,奴婢不认得此人。”   “啧,怎么不认得。”那男人上前道:“你不是来鱼市找的我,让我帮你送信,就给我银子。”   春茵一句话说不出来,等于是默认了。   蠢货!苏菀烟在心底暗骂。   她转头看向谢予安,咬着唇瓣,目光凄楚,“子衍,你听我解释。”   谢予安一眼不错地看着她,唇边笑意让她手脚发冷。   他对赵一道:“将人带出去。”   “烟儿给谢蕴清送信,说了什么?”   苏菀烟触及谢予安目光里瘆人的寒戾,呼吸一窒,将责任全都推到谢蕴清头上:“是大公子传信给我,要我帮他,我回信也是告诉他不要糊涂做傻事。”   “我怎么会拆散你和妧妧。”苏菀烟眸中含泪,一滴泪水沿着面颊滚落,企图勾起他的怜惜,“我是喜欢你,可我怎么会做伤害妧妧的事。”   谢予安似有动容,起身走到她面前抬起她的下巴,“别哭。”他的声音含着冷冽,掐在苏菀烟下巴上的手越收越紧。   “好好说。”   他从前就是被她这副楚楚可怜哭哭啼啼的模样给骗了一次又一次,抛下妧妧一次又一次!   苏菀烟被他暴戾骇人的样子吓到了,下巴上的疼痛也越来越深。   她含泪摇头,“我说得是真的。”   春茵扑上去抓住谢予安的手臂,急道:“二公子,你快放开我们小姐!”   谢予安用力往后一推,撤了手,若不是春茵扶着,苏菀烟差点后仰摔倒在地上。   谢予安漠然地看着他,眼中不见一丝情谊,苏菀烟心沉到了谷底。   谢予安曲起手指敲着桌面,怒问:“上次苏悠闯入这里,也是你事先知道的。”   苏菀烟定睛一看,这就是之前他们会面的雅间,“不是我,子衍,你忘了是你给我递了信来,我怎么会能提前预知,再通知二姐。”   谢予安皱起眉,“你瞎说什么,是你邀我至此。”   苏菀烟心神大乱,怎么会这样,明明是她收到了谢予安的信,“你给我的那封信我还留着……”   她蓦然顿住,喉咙里像是被什么堵住,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背后更是沁出一层冷汗,不是他那就是谢蕴清。   他冒充两人的字迹分别给他们送了信来,再约了苏悠过来。一定是这样!   她迫切地朝谢予安看去,只见他紧咬着牙关,也已经将事情想明白了。   谢予安眼底满是山雨欲来的狠戾,苏菀烟不寒而栗,狠狠的打了个冷颤。   “还做过些什么?”谢予安看向她目光直冷过腊月寒冰,“你和谢蕴清,还做过什么好事,乞巧节那日也是你们串通好的罢。”   “不是的,不是的。”苏菀烟根本无从解释,谢予安已经不相信她了,她柔弱无依地去抓他的手,双眸蓄满泪水,软声哀求道:“我只是喜欢你,我只是喜欢你啊。”   谢予安看着她泪流满面的脸只觉得虚伪可怕,满心算计的女人怎么跟妧妧比。   “苏老夫人寿辰那日,你衣襟上的扣子是自己解开的。”   苏菀烟几乎站立不住,他看到了,他看到了!那他为什么还要……   谢予安审视着她,声音冰冷,“我真后悔对你生出怜惜。”   他拨开苏菀烟的手甩袖走了出去。   苏菀烟瘫坐在椅子上,神色麻木地看着某处,整个人像失了魂魄一般。   “小姐。”春茵哭哑着喊她,“小姐你别吓奴婢。”   苏菀烟盯着她,忽然抬手狠狠的抽了她一巴掌,将春茵的脸都打得偏了过去,“蠢货!你怎么能让人认出你的模样。”   现在她完了,一切都完了!   ……   倾云轩里,苏语凝翘着腿坐在秋千上,谢蕴清则站在秋千架旁替她推着。   水色的裙裾随着高荡起的秋千划出绝美的弧度。   “够高了吗?”谢蕴清扶住她的肩头轻轻往前一送。   苏语凝清盈盈的笑声又甜又灵动,“够高了。”   苏语凝在半空中回过头来,“清清,你还没说你想要什么生辰礼物,我好准备。”   再有半个月就是谢蕴清的生辰。   谢蕴清等秋千落下的时候拉住麻绳,俯身吻了吻她的脸侧,揶揄道:“生辰礼自然是要妧妧自己想了,哪有我告诉你的道理。”   他直起身坐到了一旁的小石桌旁。   苏语凝自秋千上跳了下来,扑倒了他怀里,勾着他的脖颈一脸为难的模样,“我都想了好些了,你都说不喜欢。”   谢蕴清笑道:“那妧妧不要提前告诉我不就成了?”   “那不成。”苏语凝往他腿上一坐,“我一定要送你喜欢的。”   她眨巴着眼睛望着谢蕴清,还没等开口就被谢蕴清用指腹压住了唇,“不许撒娇。”   小姑娘缠磨人的本事也不知是从哪儿学来的,让他一点招架之力都没有。   苏语凝说不出话,纤弱的肩头往下一垮,娇娇儿就变成小可怜了。   谢蕴清哑然失笑,“那妧妧叫声夫君,我就告诉你我想要什么。”   苏语凝歪过头,杏眼内透出困惑,“为什么要叫夫君,我喜欢叫你清清。”   夫君一点也没有清清好听。   “只叫一次。”谢蕴清哄着她。   他想听听从她这张小小嘴里唤出夫君二字,是不是也格外动听。   苏语凝小脸绷绷紧,唇瓣轻噘起,声音娇甜:“夫君。”   “夫人。”谢蕴清用鼻尖蹭了蹭她的脸颊,声音温柔似水,“哪用什么礼物,我的欢喜从来只由夫人做主。”   苏语凝眨眨眼,她听得懂,清清是在说喜欢她。   她仰起小脸甜甜道:“我也喜欢夫君。”   自月门下进来的谢予安脚下狠狠一晃,靠扶住墙壁才稳住了身形,原本挺直的背脊微微佝着。   他双眸通红紧盯着院中依偎在一处的两人。苏语凝的话震耳发聩,犹如一把利刃将他的心口劈开,痛极,怒极……悔极。   作者有话说:   感谢送出营养液的小天使:“aaax”10瓶,“杀叉烧”2瓶,“噠宰賽高”1瓶,“沙场看书”5瓶,“羽之璇若”5瓶。   感谢送出霸王票的小可爱:“王艳芬的暴躁老公”手榴弹*1,“要饭去”地雷*1。 第060章   “二少爷, 您没事吧。”夏云见他踉跄了一下,上去搀扶。   “滚开。”谢予安挥开他的手,言辞粗砺沉暗。   谢予安就这么看着两人, 明明春寒已经过去, 可他仿佛置身在冰窖, 刺痛入骨。   “二弟来了。”谢蕴清先发现的他, 看着他不加半点遮掩的阴戾,微折起了眉心。   苏语凝也侧目看去,谢予安生气的样子她一眼就能看出来,小小的身子下意识的往谢蕴清怀里缩了去。一双眼睛乱闪如同受了惊的小鹿。   谢予安双手颤抖, 妧妧在害怕他, 没有欢喜,只有害怕。从前不是这样的, 她会对自己笑,会跑过来牵他的手。   她本该是他的。   意识到是自己现在表情太过吓人,他努力平复心情,可目光触及相拥的两人,他就无法冷静下来。   谢蕴清在苏语凝腰侧轻拍了一下, “二弟像是有话要与我说, 妧妧进屋玩?”   他朝月儿看了一眼, 月儿立刻会意, 上前扶起苏语凝。   苏语凝惴惴不安地扯扯谢蕴清的衣袖,她觉得谢予安现在好凶, 不像是来说话的, 好像要打人一样。   谢蕴清朝她安抚一笑, 让月儿带着她回了屋。   “二弟以后来我倾云轩还是通传一声为好。”谢蕴清话语里是少见的严厉。   谢予安居高临下的站在谢蕴清身前逼视着他, “大哥还是让下人都退下, 算是留些面子。”   谢蕴清回视着他,淡道:“夏云。”   夏云将院中的下人都赶到了后院去,自己则不敢走得太远,站在了回廊之下。   看二少爷这架势怕不是来找麻烦的,他家少爷虽说谋略过人,但动起手来约莫不是二少爷的对手。   “坐。”谢蕴清虚抬了抬手,见他纹丝不动,又道:“你要说什么。”   谢予安盯着他,好像从来都不认识他一样,咬牙切齿道:“大哥能否和我说句实话,你是   从什么时候开始算计,图谋,不择手段的。”   “又是什么时候开始对自己的弟媳生出龌龊心思的。”   谢蕴清知晓他必然是知道了什么,“我以为我与你已经说得足够清楚,你别忘了,从头到尾都是你自己做的决定,我没有逼迫你任何。”   谢予安已经失了理智,怒道:“你少跟我在这里抠字眼,你是没有逼迫我,可你敢不敢现在就把妧妧叫出来。”他抬手笔直朝后一指,“当着她的面告诉她你做了什么!”   苏语凝站在窗棂前忧心忡忡地看着两人,她没听出两人在说什么,只听见好像有提到她的名字,然后她就看见谢予安抬手朝自己指来,将她吓了一跳。   她无措地问月儿,“月儿,好好的怎么二弟他又生气了。”   知道他不喜欢自己,她已经不去烦他了,怎么还是要跟她生气。   “夫人别怕。”月儿安慰她,“有大少爷在二少爷不敢欺负你。”   月儿如今看到谢予安就恨的牙齿咬到肉里,幸亏小姐嫁的是姑爷,否则不要天天这样担惊受怕的被他欺负死,还要受顾氏的磨砺。   苏语凝攥紧了月儿的手,“那他会不会欺负清清?”   刚才她还很害怕,可这样一想苏语凝的心里愤怒就压过了害怕,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就要跑出去。   月儿急忙拉住她,“不会的,二少爷是有话和大少爷说,咱们就在这看着,不会有事的。”   苏语凝还是不放心,但是也乖乖的站着没有动。   “我要告诉她什么?”谢蕴清平静地看着他,“是将你对她的伤害再摆出来,伤她一次?”   他的话犹如一击重拳打在谢予安身上,他神色痛苦的盯着某处,记忆的里画面反复浮现,最后定格在妧妧及笄礼那日,他狠心拨开了她的手,不顾她在后面追赶,将她抛弃在了人群里。   他怎么会做出那样的事来,是谢蕴清,如果不是他的算计,他和妧妧走不到这一步。   三月初三,黄道吉日,迎娶妧妧的人该是他。   谢予安一把抓起谢蕴清的衣领,双眼猩红骇人,“你抢了我的,哥,你抢了我的!”   这一声“哥”喊得沉痛至极。   谢蕴清不为所动,反而沉了眸光,“你仔细想想,到底是谁……抢了谁的。”   夏云一惊就要上前,有人的动作却比他更快——   一块墨翠的镇纸从窗子飞出,朝着谢予安砸了过去,直直砸在了他的后背上。   月儿捂嘴惊呼,“夫人。”   那墨玉压手,苏语凝又用足了气力,加上那砸在身上的闷响,可千万别砸出事情来。   苏语凝的手还发着抖,双眸惊慌的睁圆着,她看到清清被欺负,第一反应就是抓起手边的镇纸砸了过去。   谢予安慢慢的朝她回过头来,满目不敢置信的痛色。   苏语凝已经从屋内跑了出来,急奔到谢蕴清身前,将谢予安用力往后一推,双手抱住谢蕴清的脖颈护住他。   谢予安这么高大的一个人,被她推的愣是后退了两步。   谢蕴清感觉到贴在自己身上的小姑娘在发颤,她明明很害怕却义无反顾地冲过来保护他。   谢蕴清将她反搂入怀里,“我没事。”   苏语凝在谢蕴清怀中探着脑袋对谢予安大喊,“你欺负我还不够,还要欺负清清,我们不跟你做朋友了!你快走!”   谢予安想不到她会为了谢蕴清对他动手。   然而,勃发的愤怒在看到她惊慌戒备的样子时却又骤熄了下去。   他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喉咙,一句话也说不出   来,握紧的拳头不停的在颤抖,他张了张嘴:“妧妧……”   他不会再欺负她了,他已经知道错了。   可苏语凝根本不想听他讲话,瞪着他,“你快走。”   谢予安恍惚的目光逡巡过两人,白着脸点头,“好,我这就走。”   他没有犹豫,头也不回的离开。   谢予安越走越慢,逐渐冷静了下来。   谢蕴清多聪明啊,会示弱骗取妧妧的同情,他难道就不会吗。   谢蕴清能抢走他的东西,他照样也能抢回来。   苏语凝用手抚平谢蕴清的衣领,一双眼睛泛着红,动作又轻又柔,好像他真受了欺负一般。   谢蕴清就这么看着她,直到她撤手才将人抱到了怀里,吻着她的发顶轻哄,“妧妧放心,我是大哥,怎么会被欺负呢。”   “莫非妧妧是觉得他比我厉害?”   “嗯。”苏语凝点点头,清清都还没有她厉害。   这回轮到谢蕴清错愕哑然了,还真是个诚实的小姑娘。   苏语凝将额头抵在他胸口,噘着嘴堵气道:“我要去告诉父亲,打他板子。”   “好。”谢蕴清声音轻柔,可如果苏语凝此刻抬头,必然能看到他眼里的厉色。   “你们为什么吵架,是因为我吗?”她听的不真切,但听到自己的名字了。   谢蕴清沉吟了一瞬,没有瞒着她,“他是后悔了。”   苏语凝仰起小脸,不解地看着他。   谢蕴清垂眼看着她,“他后悔当初将妧妧丢下,现在他又想将妧妧要回去。”   说话的时候谢蕴清始终注意着苏语凝的神色。   小姑娘的眼眶依旧泛着红,她先是茫然了几许,而后微微歪过头,认真的在思考。   谢蕴清的心忽然就提了起来。   “爹爹说过,世上没有后悔药,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承担责任。”苏语凝认真地说着,其实她自己都还是似懂非懂,只知道把话原班原样地说出来。   苏语凝兀自摇摇头,“已经要不回去了。”   谢蕴清被她稚气娇憨的模样逗笑了,心也放宽了下来。   “岳父说的很对。” 他不由低头轻触上苏语凝的唇瓣,“妧妧说的也很对。”   苏语凝细软的藕臂自然地搂上了他的脖子,等他想直起身来的时候已经是被束缚住了。   温香软玉,最是磨人。   日落西山,园子凉爽宜人,苏语凝带着月儿和夏云在莲池边喂锦鲤。   将手里的糕点掰碎后扔到池子里,就等着花色红白交错的锦鲤争相游过来。   两个丫鬟从青石甬道走出,交头接耳。   “二少爷背上怎么来的那么严重的一块伤?”其中一个问道。   “我也不知道,刚才郎中来看诊时都把我吓到了。”她说着,用手比划了一下,“那么大一块,又青又紫的。”   苏语凝掰糕点的动作慢了下来,竖起耳朵听两人说话。   “别是被人打的吧。”那丫鬟掩嘴道。   另一人斥她,“别瞎说,谁有那个胆子敢打我们少爷,不想活了。”   苏语凝心虚地抿紧了嘴,她想活的。可转念一想,是谢予安先要动手的,不能怪她。   夏云看看苏语凝,一个跨步拦下了那两个丫鬟,呵斥道:“背后妄议主子,找收拾呢?”   天色昏暗,两人被吓了一跳,看清是夏云才拍着胸口,骂道:“我还当是谁,你躲这吓唬人呐。”   “谁躲了。”夏云撇撇嘴。“我是看你们两个嘴那么碎,好心提醒。”   上哪说不好,非上他们夫人面前来说,这不膈应人呢么。   最先说话那个丫鬟还想跟他争两句,另外一个看见坐在假山旁的苏语凝,忙拉住了她欠身行礼。   苏语凝拍去手里的糕点屑,问道:“二弟他伤的很重吗?”   两人不敢乱说,照实道:“郎中说是要好好休养,恐有两日才能好。”   苏语凝心里隐隐不安起来,她打得那么重吗?   一个婢女忽然道:“主子的事,奴婢也不敢多问,少夫人要是想知道,可以去问二少爷。”   夏云脑中的弦一绷,“胡说八道什么,走走走,该干嘛干嘛去,惊走了夫人的鱼,小心为你们是问。”   将两个丫鬟赶走,夏云见苏语凝心神不宁的样子,暗道了句不妙,他故作轻松道:“那两个丫鬟就是小题大做,我小时候被我被娘用那么粗的木棍抡的满背都是淤青也照样活蹦乱跳。”   苏语凝看着他用手比划出的圆小脸白了白,愣愣的听着他讲,就连月儿也当了真。   “就那一棍,打到身上都听不见声,闷着痛。”夏云自己说的都感觉疼了起来,“所以夫人就别担心了,就那一小块镇纸再多挨两下都不成问题。”   苏语凝一脸佩服地看着夏云。   “倒是大少的腿疾。”夏云忧心忡忡道:“马上又要入霉了,阴雨天指定又要疼的整夜不能睡觉了。”   苏语凝瞬间就将谢予安抛到了脑后,“清清会腿疼的不能睡觉吗?”   夏云说得一本正经,“平日里还好,就是每年一到入了黄霉天,阴雨连绵的,旧疾就该犯了。”   苏语凝再没了喂鱼的心思,将手里的那碟子糕点往夏云走里一放,快步就朝着倾云轩的方向跑了去。   夏云和月儿紧跟在后头。   月儿问道:“你小时候,真的被你娘那么打?”   她平时看夏云都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没想到幼时也过的不好。   “哪能啊。”夏云压低了声音道:“我这不是看夫人心里不安,说来安慰她的。”   月儿被噎了一下,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夏云又道:“我是孤儿,哪有娘来打我。”   ……   书房了点了烛,书墨的香气弥漫在屋内,谢蕴清坐在书案后,青色的外袍宽松的披着,身形略显清瘦。   看到苏语凝进来,他搁下笔笑道:“躲懒回来了?”   方才一见他拿出笔墨纸砚,小姑娘就耍懒找各种各样的借口溜之大吉。   苏语凝没有回话,她此刻满脑子想着都是夏云说的话,犯疾的时候疼的连觉都睡不着,那该有多疼啊。   谢蕴清见她神色不对,皱起眉道:“妧妧。”   苏语凝一言不发地跑到了屏风后头,里面有休息的软榻,她拿起榻上的薄毯又跑了出来。   谢蕴清看不懂她要做什么,小脸上是难得一见的认真刻板,她将薄毯对叠后走到谢蕴清跟前,盖到了他的膝上。   谢蕴清微微一愣,还没有开口,人就又跑了出去,再来的时候手里又捧了一条毯子。   谢蕴清眉心一跳,止住了她又要往他腿上盖的动作,苦笑道:“妧妧,现在已经是五月了。”   他不畏冷,即使在冬天也只有偶尔出门时才会在腿上盖条毯子。   “就因为是五月了。”苏语凝拉开他的手,将毯子盖了上去。   膝上又是一沉,谢蕴清不解道:“这是何道理。”   “马上就要入霉了,绝对不能受了湿气。”苏语凝严肃地看着他,一点也没有了平时软糯娇怜的模样,看上去像模像样的凶。   她盯着谢蕴清的腿看了一会,“我再去添个暖炉来。”   “不用。”谢蕴清一把抓住了转身又欲走的小姑娘,哭笑不得,“已经很热了。”   也不知哪句话戳了她难过的点,眼眶倏的就红了,水雾也盈了起来。   谢蕴清心里生了疼,想将人抱入怀中,苏语凝却说什么也不肯坐在他腿上,别别扭扭地站着。   “妧妧这是怎么了。”   “夏云说,黄霉天的时候你常常腿疼的夜里睡不着觉,你都没有告诉过我。”苏语凝红着眼心里一揪一揪的疼。   谢蕴清微微一怔,那是早两年的时候了,不止是黄霉天,疼的睡不着觉的日子多的数都数不清。   他当然舍不得让她知道了。   谢蕴清温声道:“现在已经不痛了。”其实偶尔也会痛,但有她在身边,熬过这些痛都变得很简单。   苏语凝抿着唇不说话,显然是不信。   “毯子我盖着,暖炉是真的不要了。”谢蕴清   抬手抹去她眼眶下的湿意,打趣道:“否则非捂出疹子来。”   苏语凝揉了揉眼睛,点点头算是答应了。   谢蕴清看了看天色,道:“不早了,妧妧先去洗漱……若是不困再临两页纸也是可以的。”   苏语凝刚想说不困,听完他的整句话立刻把嘴闭上了,过了一会儿才小声嘀咕道:“困了。”   谢蕴清轻笑起来。   “那你别把毯子拿了。”   谢蕴清曲起手指刮了一下她的鼻尖,“不拿。”   苏语凝离开不多时,谢蕴清就叫了夏云进来。   “怎么回事?”夏云不会无缘无故跟妧妧说这些。   他捏着膝上的薄毯想要掀开,顿了顿还是放下手。   夏云将园子里的事复述了一遍。   谢蕴清面上若无其事,眸光却已经沉了下来。   “不必理会。”他淡道:“从今往后,但凡我不在的时候,你寸步不离跟着夫人。”   夏云道:“那少爷身边不就没人伺候了。”   谢蕴清早就想好了,“不是还有汪殳,他是老师的人,放在眼前我也安心点。”   夏云终于明白少爷那日问他那番话的意思了,他连季儒也不是完全信任。   谢蕴清闭眼往后一靠,夏云见状无声的退了出去。   谢蕴清手握在椅子扶手上来回摩挲,他不怕谢予安翻出天来,但这种宝贝被觊觎着感觉,可真是让人不悦啊。   谢予安一直等着苏语凝来看望他,可他从天亮等到天黑,从期盼到麻木,始终不见人影。   作者有话说:   感谢送出营养液的小礼物:“玺玺玺的小漂亮”1瓶,“海的泪10瓶,“老鹅”1瓶,“ling”10瓶,“海的泪”10瓶,“琉璃珠樱”5瓶。   感谢送出霸王票的小天使:“王艳芬的暴躁老公”手榴弹*1,“52418887”手榴弹*1,“林晕晕”地雷*1。 第061章   顾氏得知谢予安受伤还请了郎中, 匆匆赶去了潇栖堂。   丫鬟请了人到屋内,“二少爷,夫人来了。”   谢予安一声不吭地靠坐在椅子上, 垂眸盯着面前的一盘糖果子出神, 就连顾氏走到他面前也没有反应。   “伤着哪儿了?”顾氏去扶他的肩, 看他魂不守舍的样子更是担忧。   谢予安抬起头来, 眸光渐渐聚焦,眼底的痛楚令人心惊,“母亲。”   他像是自嘲般地笑起来,“我没事。”   这副样子, 哪里是没事的样子, 顾氏急了起来,“怎么没事, 伤哪了,快让母亲看看。”   “真的没事。”谢予安拨开她的手,“我累了,母亲让我休息吧。”   顾氏在生谢予安的时候伤了身子,之后再难有孕, 就那么一个孩子她是从小到大费劲了心思, 打骂不得, 也宠过了头。   见他不肯说, 顾氏只能招来了一旁的丫鬟,“你来说。”   丫鬟不敢不答, 如实道:“少爷是碰伤了后背, 郎中说伤得不重, 过两天淤青退了就没事了。”   顾氏神色稍松, 又问谢予安:“怎么伤的?”   谢予安咬牙沉默, 那一下痛的不是皮肉,而是他的心。妧妧竟然谢蕴清对他动手,毫不犹豫,偏帮了谢蕴清。   半晌,他才道:“不小心磕到的。”   顾氏还欲再问,谢予安就截了她的话头,“母亲,我真的累了。”   “你这孩子。”顾氏气不打一处来,板着脸交待了几句才离开。   许嬷嬷见顾氏出来,上前扶着她往回走,“不知少爷的伤势可打紧。?”   “伤得倒是不重,就是我看他神色不对。”可顾氏又说不出哪里不对,摇摇头道:“真是不让我省心。”   谢予安拿起盘子里的糖果子放到口中,一颗接一颗,甜味在口中蔓延看来。   他从现在开始学,他会喜欢她喜欢的一切,还来得及么。   ……   马车上,苏语凝又缠了谢蕴清一路。   “清清,你还没告诉我,你想要什么生辰礼。”她手掌撑在座儿上,侧倾着身子问他。   过春之后的衣衫也轻薄了,勾出了圆臀细腰,窈窈窕窕。   苏语凝天真地问他:“我将《笠翁对韵》都背出来,你会高兴吗?”   谢蕴清点头:“我自然是高兴的,可我不要这个生辰礼。”   苏语凝又为难了起来,抿着唇一脸的纠结。   “我也不要旁的。”谢蕴清捻过苏语凝的耳垂,掌心贴在她的脸颊上,“妧妧就将自己送给我罢。”   苏语凝露出茫然的神色,他们已经成亲了,而且天天都在一起,还要怎么送,她困惑地问道:“这算什么贺礼。”   马车在苏府停了下来,谢蕴清吻了吻她的额头,笑道:“妧妧慢慢想,我只要这个。”   想不出也没关系,到那日他自会取。   小姑娘依然是神色懵懂的样子,实在是可爱极了,谢蕴清揽住她的细腰,忽然就不舍得将人放下马车了。   他细细地吻住她,舌尖轻柔舐过唇缝,待湿润了她的唇瓣,才长驱直入勾唇津甜。   苏语凝还应着他的话在慢慢想,头一回无心与他吃嘴儿了,非但没有回应,还推开了他。   漂亮的杏眼轻眨,极认真的看着他,“你别扰着我想。”   谢蕴清薄唇轻抿,唇上还潋滟着水泽,这回是他还未尝够。   苏语凝扶着他的肩,凑上前,在他磨的有些红润的唇上轻舔了舔。   舌尖一扫而过,快到谢蕴清还来不及捉住,   她就已经坐了回去,还正色道:“听话。”   谢蕴清哭笑不得,小姑娘话说的软软的,可以往他说听话的时候,却不见她有一次听的。   谢蕴清在她腰上轻抚了一下,“到了,下去吧,晚些我来接你。”   苏语凝带着满肚子不解找到了叶娇,却见她在收拾东西。   “表姐,你要去哪里?”苏语凝问她。   叶娇见苏语凝来了也不急着收拾了,与她坐到桌边,解释道:“我准备回麓安了。”   苏语凝不肯了,抱着她的手臂不肯松开,将下巴搁在她肩上,眨巴着眼睛看着她,“怎么就要走了,你在这住着不好吗?我舍不得你走。”   湿软软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叶娇瞧,直把她看的后悔起来,早知道昨天就该走的。   叶娇玩笑道:“我都在这打了两个多月的秋风了,苏府都要被我吃穷了。”   “吃不穷的。”苏语凝道:“我爹爹有钱,你只管吃。”   见她说得一本正经,叶娇笑得合不拢嘴。   苏语凝道:“那你能再住着吗?”   叶娇不再跟她开玩笑,“我总不能一直住着,爹娘肯定也想我了,而且……”   “而且什么?”苏语凝追问。   “而且,我喜欢的人也不在这儿了。”汪殳那天说不日就要离开,都过去了那么多天,他肯定也已经离开了。   以后怕是再难见到了。   苏语凝歪头问道:“表姐那日为何不问问他要去哪里?”   叶娇挽起唇角笑了笑,“问了又如何,我总不能追着他去。”若是两情相悦她或许还能有勇气,可汪殳分明连她是谁都不记得,这种情况下,她没有胆子。   苏语凝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也接受了她是真的要走的事,“那表姐什么时候走。”   “明日一早就走,我已经和小姑说过了。”   “那么快。”苏语凝嘴角一扁,失落极了。   叶娇点点她的额头,笑道“有什么可难过的,过些日子我还是要来的,或者你与妹夫去麓安玩也是一样的,下回我再带你去好玩的地方。”   两人说了许久的话,苏语凝才算高兴了起来。   “表姐,我有问题问你。”苏语凝自己想不明白的事情,她决定问问叶娇。   叶娇听后足愣了半天才犹疑地问道:“你们还未圆房?”   这都成亲快有三个月了吧……   谢蕴清到底是真得君子,还是被她猜准了,别是有隐疾吧。可也不对啊,要是有隐疾他怎么还会提出要这样的贺礼。   苏语凝泄气地垂下了头,“清清总说再等等。”   叶娇忍不住抬手戳了戳她的脑袋,苏语凝委屈的捂住额头“疼。”   叶娇哪还顾得上她疼不疼,嗔道:“他说要你把自己送给他,不就是要在生辰这日补上洞房花烛的意思。”   苏语凝茫然地看着她,直把叶娇看得脸都红了,才亮起了眼眸,雀跃道:“可是真的?”   “我骗你做甚。”叶娇看她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心里暗暗担忧。   到了傍晚的时候月儿进来通传,“夫人,少爷已经等在外头了。”   苏语凝看看屋外,谢蕴清背对着夕阳,在月门下等她,肩头披着柔和的色彩。   她又回头拉住叶娇的手叮嘱道:“表姐,你可别忘了来看我。”   叶娇也舍不得苏语凝,抱了抱她,“一定会来看你的,你要是得空就先来看我。”   苏语凝点点头,两人依依不舍了好久才告了别。   谢蕴清看到她垂头丧气地朝自己走来,将人揽入怀中柔声问道:“妧妧怎么了?”   苏语凝含糊不清的小小声道:“表姐要回去了,我舍不得她。”   小姑娘的朋友不算多,他知道她与叶娇处得好,谢蕴清想了想道:“等得空了,我们可以去麓安看望表姐。”   苏语凝闷闷地点点头。   谢蕴清没有再说话,轻抚着她的肩头当做安慰。   上马车的时候,苏语凝忽然停了下来,她绕到马匹前,看着牵马的汪殳瞪直了眼睛,“恩公,你怎么在这里?”   谢蕴清走到她身旁,问道:“妧妧认识他?”   “他就是我和表姐的恩公。”苏语凝来不及解释,提着裙摆跑回了府。   谢蕴清看着她翩然扬起的裙摆,眸光宠溺地勾起了唇角。   叶娇看她去而复返正觉诧异,话还来不及问出人就被苏语凝拽着往外跑去。   一直到府外才停了下来,叶娇抚着胸口直喘气,“表妹……出什么事了?”   苏语凝一来一回的跑了两趟,喘得比她还厉害,白皙的脸颊上都酡红了两团,小嘴微微张着,一句利索的话都说不出来。   谢蕴清皱起眉,抚着她的背脊帮她顺气。   苏语凝朝马匹旁的汪殳指了指,然后就环住谢蕴清的腰,靠在他怀里小口喘气。   叶娇不明就里的转头看去,愣在了原地,半晌才道:“你不是走了吗?”   她忽然手足无措了起来,抬手抚了抚微乱的头发又局促地放下来。   汪殳也想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他身为宁王亲兵却被下派到了江宁来,这还不算完,现在还要当起小厮。   苏语凝也觉得奇怪,她拉了拉谢蕴清衣袖,眼眸里透着疑惑。   谢蕴清解释道:“今日在路上惊了马差点撞到了人,是汪殳出手相助,我看到他身手不错,就雇了他做侍从。”   叶娇心跳地极快,与汪殳说了几句话手心里都开始冒汗。   等回到马车上,苏语凝还在兴奋的喋喋不休,“清清,这回表姐又不用走了。”   她脸上的红晕还未退,晶亮的眼睛里浸着的笑甜极。   谢蕴清弯唇将人抱到了怀里,“高兴成这样?”   “嗯。”苏语凝用力点头,将脸贴到了谢蕴清脸上蹭了蹭,喜滋滋道:“高兴。”   谢蕴清倦懒得靠在车壁上,唇角浅浅勾着,任由怀里的人缠在自己身上。   一到府上,顾氏就派人来请了两人到花厅用膳。   走到厅外,苏语凝看到谢予安也在,心里忽然就紧张了起来,见他也正抬头朝自己看来,小手紧攥在了谢蕴清的衣袂上。   谢蕴清反握住她的手,指腹在她手臂上轻柔摩挲。   谢予安被这一幕刺痛了眼,他竭力垂下眸让自己冷静下来。   顾氏亲热的招呼两人坐下,“就等你们了。”   丫鬟上前布置碗箸。   顾氏给苏语凝夹了菜,“再有几日就是蕴清的生辰,母亲叫你们来是想问问你们有什么想法。”   “宴请的名单我粗理了出来,你们看看有没有漏缺的。”   谢蕴清对此兴致缺缺,但看苏语凝早早就上了心思,期盼许久的样子,便没有扫兴,略略颔首。   “母亲决定就好。”   顾氏笑着应下,对苏语凝道:“那妧妧一会儿帮母亲对对要宴请的名单。”   苏语凝乖巧应下。   她看谢蕴清只夹着面前地三鲜吃,就知道他挑剔的毛病就犯了,以前她还没有发现,成亲之后她才知道他在吃食上极挑剔,闲了淡了,不合胃口就不吃。   苏语凝夹了一个蟹粉狮子头放到他碗中,谢蕴清慢条斯理的夹起来下吃。   只要是苏语凝夹的菜,他都会顺从吃下,时间长了,苏语凝就养成了给他夹菜的习惯。   好像经过她这一道,饭菜都变得可口起来。   谢予安僵硬地咀嚼着口中的饭菜,味同嚼蜡,嫉妒已经快要让他发疯。他恨不得现在就将人夺到自己身边。   顾氏见他不怎么动箸,以为他是身上的身子还不舒服,担忧道:“背上的伤怎么样了?”   苏语凝心头一紧,不安地朝谢予安看去,放在膝上的手心虚的捏紧起来。生怕他会在顾氏和谢承面前告自己的状。   谢予安捕捉到她目光,心中狂喜起来,妧妧还是关心他的,绝对不会无动于衷的。   他对顾氏道:“还有些痛,不过也不打紧了。”   谢蕴清神色淡漠地掀了掀唇角,将苏语凝的手轻拢入掌中,放在腿上。   苏语凝在自然不过的就替他轻揉起了膝上的伤口。   见她没有再往自己这边看,谢予安沉下了嘴角。   谢蕴清和苏语凝吃过饭起身离开,谢予安的目光始终追随在那道娇小的身影上,直到看不见。   顾氏注意到他的反常,顿时一个激灵,紧跟着心都沉到了谷底。   谢予安也放下碗箸起身道:“我吃好了,母亲慢用。”   顾氏蓦然出声叫住了他,声音尖锐,“你可别昏了头。”   谢予安皱眉回过头,“母亲在说什么?”   顾氏眼神锐利地看着他,见他神色如常才稍微放松了下来,“没什么,母亲是让你生意上多上点心,别出乱子。”   谢予安缓缓点头道:“儿子知道。”   ……   今天是五月廿一,谢蕴清的生辰。   从前过生辰的时候,他会从一早就开始等,尽管知道苏语凝要到吃宴时才会来,但他还是会等上一天。   而今一睁开眼,就能看到在自己怀中好眠的可人儿,谢蕴清觉得心中像是被世上最美好的事物填满,让他欢喜不已。   苏语凝现在已经能熟练的替谢蕴清系好宫绦,结的印也好看规整。   谢蕴清拢起她的手在掌中,笑问:“妧妧真的不同我去钱庄?”若非有些急事要处理,他是一刻也不愿离了她。   苏语凝道:“我今日很忙的。”她要与母亲一起安排席面,还要做长寿面,她没有做过,也不知道难不难。   知道小姑娘是在惦记着自己的生辰,谢蕴清心中涟漪泛起,忘情地吻住了她。   进来伺候的月儿忙低下了头,红着脸退了出去。   苏语凝细白的手指勾在谢蕴清腰间的宫绦上,情不自禁的时候就会绕紧了在指尖上。   谢蕴清觉得再下去自己就走不掉了,他找回理智退开半寸,看着她已经水雾迷朦的双眼,缓声吐字,“妧妧别勾我。”   他自知道自己今夜要做什么,所以只是这样的亲吻都无比难熬。   “我没有。”苏语凝无辜地眨了两下眼。   如此纯稚不谙世事的模样,就连自己此刻沾染着娇|色都不自知,谢蕴清只觉得心弦被用力的撩拨。   免强克制下心绪,修长的手指轻掸过衣袍,风平浪静下来,“我会早些回来。”   谢蕴清离开后苏语凝就忙碌了起来,早早就有人送了贺礼过来,一叠子礼单拿到手里她开始昏了。   顾氏笑道:“你也该学着管些事了。”   苏语凝绷紧了小脸点头。   等清点完贺礼入库,确认好席面已经是晌午了。   好不容易回到倾云轩,因为不知道谢蕴清什么时候会回来,她连休息都没有休息,又脚步不停的去了厨房。   苏语凝虽然从来没有做过长寿面,但有月儿在边上手把手的教,她也做的像模像样。   可等到了煎鸡蛋的时候就苦了她了,油星子溅在手背上,疼得她直抽气,扔下了铲子,红着眼眶捧着自己的手,扁起要哭不哭的唤道:“月儿。”   在灶台后面生火的月儿,听到声音急忙走了过来,“夫人快用凉水冲冲。”   苏语凝细皮嫩肉的,从来也没做过这些,被油溅到了地方一下就烫了个红点出来。   凉水浇到手上将痛意才消下去。   一股焦臭味弥漫开来,苏语凝吸了吸鼻子,“什么味道?”   月儿反应过来,“鸡蛋还在锅里!”   等两人跑到灶台边,煎蛋已经焦黑到看不出原来该是什么样了。苏语凝这下比烫到手还难过,眼睛一酸。泪珠子一下就在眼眶里打转了。   月儿将焦黑的鸡蛋盛出来扔掉,对她道:“蛋还是让我来煎吧。”   苏语凝从她手里抢过铲子,倔强道:“我要自己来。”   月儿拗不过她,只能继续去生火。   苏语凝不知被烫了多少下,煎的蛋不是散了就是焦了,一直到第五颗,才煎出一个像模像样金黄油亮的煎蛋。   苏语凝兴奋地垫着脚尖跳了起来,“月儿你看!”   可算是好了,月儿也松了口气。“那等少爷回来,咱们把面下下去就好了。”   夏云风风火火的从外头跑了进来,看到苏语凝先是愣了一下,呆滞道:“夫人掉面缸里了?”   不仅是衣裳上全是白花花的面粉不说,连脸上也是。   “胡说什么。”月儿白了他一眼,替苏语凝掸了掸衣裳,她家小姐可幸苦着,在苏府时什么时候做过这样的事。   夏云悻悻道,“少爷已经回府了,刚过垂花门。”   苏语凝眼睛一亮,迫不及待想要让他看自己的成果。   “夫人可不能这样跑出去,先随奴婢去更衣。”月儿将直直往外冲的人拦了下来,又对夏云道:“你先去将少爷拦下,说夫人收拾好了就过去。”   “好嘞。”   夏云得了令将谢蕴清截在了半路上。   谢蕴清看着他,“做什么?”   夏云笑嘻嘻道:“夫人还在打扮,就请少爷先去宴息处。”   夏云一眼就看出谢蕴清今天心情大好,所以卖了个关子。   谢蕴清也确实心情不错,一路上唇边的笑意就没下去过,他朝倾云轩的方向看了一眼,调转方向往前院走去。   月儿手脚麻利的替苏语凝沐浴更衣。   “月儿,我要穿表姐送我的衣裳。”苏语凝对着妆镜道。   月儿转身从衣橱里拿出了那身销金大红色的束腰衫裙,苏语凝往日穿的都是些俏嫩颜色衣衫,极少穿这样浓艳的颜色,青丝挽成发髻,唇红肌白,明艳的让人挪不开眼。   “表小姐的眼光可真好。”月儿惊叹。   苏语凝抿唇笑起来,眉眼弯弯,表姐说了,她这样穿清清一定会高兴的。   作者有话说:   感谢送出营养液的小天使:“海的泪”10瓶,“琉璃珠樱”5瓶,“?可爱多”10瓶,“大渔”6瓶,“睡睡”10瓶,“wow”5瓶,“一颗元气的小孔糖”20瓶。   感谢送出霸王票的小天使:“50037867”地雷*1 第062章   谢蕴清与几个商贾子弟坐在一桌闲谈吃席, 推杯换盏之间他始终以茶代酒,滴酒不沾。   有人问起他只答是内子不喜,众人则纷纷起哄打趣。   旁边那桌上, 沈州看到谢予安杯中的也是茶水, 随口问道:“你怎么也喝上茶了?”   谢予安捏着杯子的手略略缩紧, 喉中发涩, “这几日身体不适,不能喝酒。”   沈州没放在心上,点了头算是知道了。   这时旁边桌上的哄笑声大了起来,谢予安抬眸看去。   “那不是嫂子过来了。”有人昂着头看向不远处的青石小径。   谢蕴清回头看去, 苏语凝自游廊下款款而来, 夕阳照在她大红色的纱裙之上,裙裾随着步履翻飞, 鬓间的步摇每晃一次都像是他心中的涟漪在晃。   谢蕴清呼吸一滞,就这么失了神。他极少见她穿这样明艳的衣裳,大婚那日着的一袭红嫁衣更多的是端庄,而今日这身衣衫却将她的美勾勒的淋漓尽致。   谢蕴清心颤的同时,只想把人藏回倾云轩去, 只供他一人赏看。   苏语凝的脚步时快时慢, 几次想奔至谢蕴清跟前, 但都被月儿给喊住了。   月儿手里端着寿面, 道:“夫人再慢些,否则汤要撒了。”   苏语凝看了看她手中的面, 乖乖的放慢了步子。   月儿抿嘴偷笑, 夏云发现了, 压低声音凑近她道:“你笑什么?”   月儿收起唇角, “谁笑了。”   她就是很高兴, 没见那些人看到自己小姐时那艳羡的模样,从前他们可不是这样的眼神,都带着同情和怜悯。   谢予安看得痴了,有一瞬间的错觉让他以为苏语凝是朝自己走来的,一袭红衣翩然,如同新嫁娇娘,一直到他看见她站在了谢蕴清面前,才如梦初醒。   谢蕴清笑看着她,“妧妧。”   苏语凝张张嘴,眸光狡黠的闪烁了一下,改口唤道:“夫君。”   清清不是喜欢她这么唤他吗,今日是他生辰,就让他高兴一下。   月儿将寿面放到桌上,苏语凝难掩兴奋道:“这是我亲手做的寿面,你快尝尝。”   她眼眸里亮亮的,雀跃和期盼都快溢出来了。   谢蕴清的心早就软的不像话,小姑娘真是给了他一连串的惊喜,那声夫君就已经让他酥了半边身子,还有她亲手做得寿面,她这样的娇娇儿哪里会做这些,一定辛苦了一日。   谢蕴清平时吃东西很斯文,今日这碗面他却是大口吃完,连汤的喝的一滴不剩。   苏语凝在旁轻抿了抿嘴,那么好吃吗,她也想尝尝……   谢蕴清用帕子拭过嘴,起身向告辞,“诸位慢用。”他牵起苏语凝的手柔声道:“走了。”   看着两人离开,谢予安豁然按住桌面起身,沈州一把按住他的手臂,压低声音道:“子衍。”   刚才他就看出不对了,谢予安盯着两人的目光直让人心底发凉,他可别是要整后悔这出。   谢予安深吸了口气,咬着牙坐下来。   “你可别胡来啊。”沈州道,“刚才你爹可都看过来。”   一个让他别昏了头,一个让他别胡来,谢予安冷笑着颔首,他不会再昏了头了。   谢蕴清牵着苏语凝走在抄手游廊上,他的步子有些急。   苏语凝摇摇他的手,“你还没说好不好吃呢。”   谢蕴清垂眸看着她,“自然是好吃的。”他听了下来,“是我所吃过最好吃的东西。”   苏语凝有些不相信,就算再好吃也就是一碗面啊,她伸出细白的手指点点他的鼻尖,“你可别诓我。”   谢蕴清失笑着拉下她的手,“怎么会。”瞥见她手背上的红点子,皱眉道:“手怎么了。”   苏语凝这才想起来自己手背上的还燎痛着,她将手背贴到唇边小口吹了吹,噘嘴委屈道:“煎鸡蛋的时候烫着的。”   另外一只手点在手背上要他看,声音细软软的带着鼻音,别提有多可怜了,“你瞧,这里,这里……还有这里。”   其实下厨的人被油星子溅到是在寻常不过的事了,都不能算是伤,但苏语凝一向娇气的紧,一点点疼都能让她委屈上好久,而谢蕴清自己腿上入骨的疼都不怕,唯独舍不得苏语凝受上一丁点的委屈。   他揽着怀里的人坐到了一旁的美人靠上,眉心拧起,轻抚过她的手背,“以后不许进厨房了。”   “我还要给你做面呢,你不是喜欢吃么。”苏语凝自顾道:“你那么挑嘴,少有喜欢吃的东西。”   “以后不挑嘴了。”谢蕴清将她的手背贴到唇边,轻柔厮磨,心中激荡全都化作了缱绻,他细腻地亲吻过她手背上每一处的红痕。   苏语凝歪头看着他,忽然勾着他的脖子扑了上去,“清清你真好。”   谢蕴清一个不妨被她扑的向后仰了一下,他扶住她的腰,笑问,“哪里好了?”   苏语凝说不上来,但她心里知道谢蕴清是怕她再弄伤手,才说不挑嘴的。   暮色渐临,天已经暗了下来,苏语凝还挂在他身上不肯松手,直到腹中传来咕噜一声,她才糯糯道:“我饿了。”   谢蕴清拉下她缠在自己脖子上的藕臂,细语道:“回去让厨子做你爱吃的烩三鲜,火腿笋汤,清蒸鳜鱼……甜食就吃奶酥豆沙卷,可好?”   他不想将人带去前院,不愿让任何人瞧见她这般娇美的模样。   ……   用过膳,谢蕴清坐在临窗的塌上看书,手中的书页看似在翻动,他却是一个字都没有读进去。   “清清。”娇俏俏的声音从净室内传出。   谢蕴清握着书册的手一合,抬眸朝净室的帘帘帐处看去,从喉间溢出声音,“嗯。”   “你进来呀。”   “来了。”谢蕴清起身缓步走上前,声音听不出太多情绪,但较以往轻了几许。   青丝披散在白皙的蝴蝶骨上,蜿蜒淌着水珠,谢蕴清的眸光微暗了下来。   月儿一见他进来就起身退了出去。   谢蕴清走到她身后,俯身拿起水瓢,修长的手指拢起她的发丝,淅淅沥沥的水珠顺着脊骨倾落而下。   谢蕴清弯腰去舀水,苏语凝抿唇一笑,极快地转过身抱住他,被水汽氤氲至酡红的小脸微微扬起,唇角上扬出好看的弧度,笑吟吟道:“清清我差点都忘了与你说了。”   谢蕴清还保持着微弯下腰的动作,衣衫全都被她沾了个湿,他愣了一下,“说什么。”   苏语凝弯起眉眼,甜甜道:“生辰吉乐,愿你岁岁平安喜乐。”   谢蕴清抬手抚上她的脸,“再多一条。”长指贴着她的粉腮落下,轻捏住她的下巴,微微抬起,谢蕴清衔住她的唇瓣,一面落吻,一面道:“岁岁有你,四季不换。”   苏语凝觉得这个实在太简单了,他们本就是要一辈子在一起的,亲吻的间隙,她答应道:“好。”   谢蕴清探手自她手臂下穿过,将人打横抱了起来,哑声道:“别洗了。”   ……   苏语凝就这么被放到了拔步床上,衾被都被压出了水迹。   谢蕴清站在床前看着她,眸中是她看不懂的情绪在翻涌。   “清清。”苏语凝小声叫他,“你的衣裳湿了。”   “我知道。”谢蕴清极轻地说了一声,他抬手抽开外袍的系带,“妧妧可还记得我与你说过的话。”   苏语凝不知道他指的是哪句话,歪着头不解的看他。   谢蕴清望着她迷惘的双眼轻轻笑了起来,手上的动作不停,“我不是说过,待暖玉都用过,就能与妧妧做小册子上的事了。”   苏语凝茫然的眼眸亮了起来,跪坐起身子,雀跃道:“表姐说得可真准,果真是今日。”   谢蕴清极浅地嗯了一声,她那个表姐恐怕又与她说了不少。   衣衫随意的掉落在地上,苏语凝看着他,一双杏眼越睁越大,她眨巴着眼睛低头看看自己,又看看他。   惊讶到连小嘴也微微张开着,为什么他们那么不一样,一点也不一样。   那满眼的懵懂天真让谢蕴清忽然有一种自己在欺负她的感觉,他抬手捂住她清澈的双眼,“妧妧莫看了。”   眼前忽然黑了一片,苏语凝心里更是不解了,她眨眨眼,羽睫刮在谢蕴清的掌心,痒意却像是落在了他心上。   苏语凝想要拉开眼前的手,但想起叶娇说的话,又乖乖的不动了。   月儿看时间过了许久,便想着进去收拾,哪知才靠近就听到了里头的动静,她急忙退了开去,顺便把正往这处走的夏云也给一起拽走。   烛火燃的只剩下些许,明明灭灭,半落的纱帐还能看出一丝晃动的涟漪。   还是哭了。   谢蕴清抱紧了怀里哭得红了眼儿的人,心下自责不已。平时他能克制,都是照着她的喜欢来,可方才委实是失了控。   苏语凝纤弱的身子背对着他蜷着,肩胛哭得一抽一抽,像小猫一样的呜咽声让他心都疼了。   “妧妧。”谢蕴清只能抱紧了她轻哄,“都是我不好,我错了。”   小姑娘怕是轻易不会原谅他了,好在还没有将他赶出去。   苏语凝不想理他,清清以前都很宠她的,从来没有像这样过……这样一想泪珠子掉得更急了。   她想去掰开他抱住自己的手,可不知怎么的,碰上他的手,就不受控制的转身钻到了他怀里。   扬起泪眼婆娑的小脸,抽噎着磕磕绊绊地控诉道:“清清……我都说停了……”嘴一扁又讲不出话来,只剩下哭了。   谢蕴清轻柔的吻落她的泪珠,一遍遍保证,“下次不会这样了。”   “你别骗我。”苏语凝的眼睫被泪水沾的湿湿的,眼睛红的像只兔子,一边抽噎一边说,“你刚才就说好了好了,一直也没好。”   谢蕴清被她说得越发愧疚,或许是忍耐的太久,他以为自己能克制,可真到了那时,理智就被冲毁了。   哄着她一次又一次。   “妧妧就体量我这一回。”他贴住她湿濡濡的脸颊,“怎么罚我都行。”   苏语凝还想要生气,可是清清这样与她说话她就气不起来了,也不舍得罚他,只能哼哼唧唧的不说话,小脑袋里东想西想的,好像怎么都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见她终于不哭了,谢蕴清才扶住她还微微发颤的腿,“让我看看。”也不知有没有受伤。   他仔细检查过后方才松了口气,除了有些红肿,所幸并无大碍。   他抬起头,不想却看到小姑娘湿漉漉的双眸里透出迷惘来,谢蕴清微眯起眸,眉稍轻挑,唇角勾了抹意味不明的笑,“刚才是为什么哭?”   苏语凝迷离的眼眸慢慢聚焦,迷茫了许久,才抿紧了唇心有余悸道:“我以为自己要晕过去了,你还不听我的。”   还有一点她没说,她以为自己是真的要溺床了。   谢蕴清垂眸失笑,不是弄伤了她,让她害怕了就好,否则他这些日子的功夫就算是白费了。   他传了婢女送水进来,床褥也要换新的,一片狼藉已经没法睡人了。   只他起身唤人的这会儿功夫,苏语凝就已经疲倦的浅睡了过去,就连谢蕴清抱着她去清洗的时候也是半开半闭着眼睛,任由他摆弄。   谢蕴清替她穿好寝衣,抱到床上,不想苏语凝原本还哈欠连天,一贴到被褥上就又清醒了过来。   “清清。”苏语凝扯开他的衣袍要去看。   谢蕴清一把按住她乱动的手,诧异道:“妧妧?”   “我再瞧瞧。”她刚才只看了一眼就被捂住眼睛了。   “这有什么可瞧的?”谢蕴清简直哭笑不得,他虽是男子,但这样子被扒衣裳还是招架不住的。   “我们怎么那么不一样?”苏语凝歪头问他。   谢蕴清默了一瞬,咳了咳道:“男子与女子自然是不一样的。”   苏语凝振振有词道:“可你与安儿也不一样。”明明安儿也是男娃娃。   谢蕴清第一次不知该怎么告诉她好,薄唇轻抿着,脸上露出少有的难色。   苏语凝等了一会儿见他就是不答,干脆又去扯。   谢蕴清轻而易举的握住她的双手,诱哄着她,“要瞧也可以,得再来一回。”   苏语凝不说话了,小脸轻凝,足尖交错厮磨了一下,早就没了先头日日缠着他,跃跃欲试的那份胆子了。   谢蕴清端看着她,“瞧不瞧了?”   看到他眼睛里又流露出像方才一样的神色,苏语凝头摇得像泼浪鼓,“不瞧了。”   谢蕴清笑着松开了她,“那还不快睡。”   苏语凝躺了下来,想了想道:“明日瞧。”   作者有话说:   感谢送出营养液的小天使:“千纸鹤”5瓶,“达拉崩吧”7瓶,“小徐小徐”20瓶,“aaax”10瓶,“天使10086”10瓶,“最爱葡萄汁”10瓶,“噠宰賽高”1瓶,“无所谓”3瓶,“此岸有月”5瓶,“中岛敦-”1瓶,“愛馨覺羅”20瓶。   感谢送出霸王票的小天使:“江忍老婆”地雷*1 第063章   一早起来苏语凝才彻底尝到了苦头, 双腿疲软的连落地时都在发颤。   谢蕴清更衣回来就看到她低垂着头坐在床边,唇瓣抿紧,小脸微微鼓起像是在生气, 纤薄的寝衣半挂在臂弯上也不管, 雪色的足尖垂在床沿, 一只靸鞵还被踢开了些。   谢蕴清顿了一下脚步, 才走上前,替她将寝衣拉上,眸光落在她看到印着痕迹的蝴蝶骨上,微暗了几许。   修长的手指勾住衣襟上的系带灵活的打上了结, 又俯身在她噘起的唇角印上一吻, “妧妧怎么不高兴了?”   苏语凝仰起头无助地看着他,声音还有些焦躁, “清清,我走不动路了。”她点点自己酸痛的地方,“我一醒来就好疼。”   “我看看。”谢蕴清坐到床沿上,托起她的腿架在自己膝上。   “要请郎中吗?”小姑娘娇娇的声音里透着害怕,可怜兮兮道:“我不想吃药。”   谢蕴清俊逸的面庞染上了少有的赧然, “不用请郎中。”   他仔细替苏语凝按揉着酸软的地方, 安抚地吻了吻她耷拉着的楚楚可怜的眉眼, 柔声道:“休息两日便能好了, 怪我没有克制,下回……”   谢蕴清想做保证, 却发现自己保证不了, 小姑娘的身子实在是太娇了。   “只要不用看郎中就好。”苏语凝长长的吁出一口气, 僵直的肩头也松懈了下来。   她眼睛一转, 尤其认真道:“那你下回不能这样了。”   一贯宠着她的男人为难了起来, 他多数时候都能克制,可一旦沾染上了,他就变得贪得无厌起来。食髓知味,不能停下。   谢蕴清将人抱入怀中,哄慰她的同时也是在对自己说,“好,我们慢慢来。”   小脑袋埋进他怀里点了点,她对谢蕴清总是格外的宽容,一点也舍不得对他生气。同样的,谢蕴清这辈子所有的温柔与耐心也都用在了她身上。   他抱着怀中的娇娇儿哄了许久,陪着她吃了早膳才准备出门。   “好好在府上休息,嗯?”谢蕴清将人抱到了藤椅上,让她躺在上头。   苏语凝用手指勾住他的衣襟,“那你早些回来。”   “好。”他宠溺的亲吻过她的指尖才离开。   ……   藤椅临窗而置,携着丝丝微风晃晃悠悠,直晃的苏语凝又起了倦意,眼皮费劲地眨了眨,还是没能摆脱睡意,等她一觉醒来就已经过了晌午了。   苏语凝透过窗棂望着被乌云着掩去日头的天空,有些迷茫愣神,她睡了多久?怎么好像天都要黑了。   她揉揉眼睛呢哝道:“清清。”   在院里收被褥的月儿听到声音将手里的东西堆到了夏云手上,交待道:“快收起来,看样子是要入霉变天了。”   月儿走进屋内,见她还呆呆的喊着谢蕴清的名字,上前笑道:“夫人醒了,少爷还没回来了呢。”   “天都要黑了。”苏语凝失落的垂下眼,“他说了要早些回来的。”   月儿见她是睡迷糊了,解释道:“还早着呢,是变天了才瞧着暗,这才过晌午。”   “是么。”苏语凝又往外头瞧了瞧,扶着月儿的手站了起来,走了两步,忽然面露喜色道:“月儿,我的腿不酸了。”   她说着还跺了两下脚,喜滋滋道:“你知道吗,昨夜我和清清洞房花烛了,可有趣了。”兴致勃勃的样子仿佛昨夜哭哭啼啼的人不是她一样。   她悄悄道:“而且清清那处生得与我一点都不一样……”   月儿忙用手捂住了她的嘴,再怎么说她也是个女儿家,总是害臊的,实在是做不到像苏语凝这样坦然自若的说着夫妻之事。   忽然被堵了嘴,苏语您不解的望着月儿,乌溜溜的大眼睛里满是困惑。   月儿脸涨得通红,咬咬唇道:“夫人,这些事你与少爷知晓即可,千万不能往外说。”   苏语凝拉下她的手,“为何?”   月儿满面羞赧的跺了下脚,苏语凝见她这样就更是不懂了。   明明屋内也没有旁人,月儿却压低了声音,“夫妻间的床笫之事……是,是你与少爷的秘密,不能说与外人听的。”   月儿支支吾吾的算是给了个理由。   “原来是这样。”苏语凝恍然大悟,天真道:“那我知道了,不说出去。”   原来是秘密,难怪二姐姐那时候就是不肯告诉她小册子上的事。   月儿见把人哄好了,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问道:“夫人饿了吧,我去传膳。”   苏语凝摸摸肚子,老实道:“饿了的。”   月儿几乎逃也似得跑出了屋子,夏云收完了东西从西次间出来,看见她满脸通红的样子,奇怪道:“月儿姐姐,你怎的脸那么红?”   月儿抬手贴了贴脸颊,羞恼道:“关你什么事。”   夏云无故碰了一鼻子灰,抓了抓后脑勺,望着月儿的背影嘀咕道:“怎么了这是。”   用过膳,苏语凝百无聊赖的坐在秋千上晃着腿,略一抬眼,视线就被高挂在空中的纸鸢给吸引了去。   “月儿。”苏语凝眼睛一亮,“你瞧,有人在放纸鸢。”   “还真是。”月儿道:“看方向好像是在小桃园那里。”   夏云皱起眉摸着下巴道:“从来也没见谁在府上放过纸鸢啊。”   府中又无小姐,难道是丫鬟在放?不等他多想,苏语凝已经从秋千上跳了下来,“我们去瞧瞧。”   纸鸢放的极高,勾得苏语凝眼馋极了,三人一路到了园中也不见人,又朝着小桃园的方向过去。   当看到小桃园中放纸鸢的人时,苏语凝脸上的高兴消了下去,就在她正犹豫着要不要赶紧走的时候,谢予安已经转过了身来。   他朝她笑道:“妧妧。”   苏语凝的声音有些轻,“二弟。”她看看天上的纸鸢,“你怎么在这儿放纸鸢。”   谢予安看到她望着纸鸢时想要又不敢说的小眼神,喉头轻滚了一下,朝她招招手,道:“帮我放一会儿,我手都酸了。”   苏语凝动了动指尖,她想放纸鸢,可是看到谢予安她心里还是有些怕的。   站在后面的夏云一个错身跑了上前,“我来我来,二少爷快去歇着。”他直接无视谢予安锐利的目光,将线轴半扯半拽的抢了过来。   被瞪一眼算什么,回头要是被少爷收拾起来可就惨了。   谢予安看了他一瞬,唇边勾出讥讽的笑意,朝苏语凝走了过去。   夏云瞪直了眼,一边扯着纸鸢一边朝着两人的方向挪去。   苏语凝紧盯着他的步子,不安的挪了挪脚,眼看着他越走越近,一把抓住月儿的手臂就躲到了她身后,探着脑袋,杏眼内闪烁着戒备道:“我打你是因为你先欺负清清的!”   他不会是想打回来吧。   听到她一开口提的就是谢蕴清,谢予安眼中极快的闪过一丝戾气,随即朗笑了起来,“你这是干什么,我还能真生你的气不成?当我与你一样的小心眼?”他的声音低落了下来,苦涩一笑,“和我生了那么久的气。”   久到他不来找她,她是不是就真的再也不会跟他说话了。   苏语凝动动嘴,如实道:“我早就原谅你了,可是……”半句话剩在了嘴里,她使劲想了想,却也想不出来应该怎么说。   除去他欺负清清这件事,之前的她都原谅他了,可是她也不明白为什么就是不能和从前一样了。   谢予安的眼中亮起了希冀,只要妧妧原谅他就好了,其他的他可以慢慢补偿,伤她心的事他再也不会做。   谢予安急切地迈上前了一步,夏云见状连风筝都不要了,扔了线轴跑上前,挡在了苏语凝身前。   线轴一脱手纸鸢就被风卷着直飞向天际,苏语凝焦急地伸出小手抓了抓,望着越飞越远的纸鸢失落的垮下了脸。   苏语凝不高兴了,“夏云你怎么都不抓好。”   夏云有苦说不出,“小的回头就给夫人再做一个。”   苏语凝少有任性娇蛮的时候,但也不是没有,她瞪夏云,“今日就做。”   久违的鲜活和灵动让谢予安怔然了许久,心底的渴望和不甘更是拼命的在叫嚣。   “我院子还有一个,还是你从前玩过的。”   “夫人!”夏云忽然拔高了的声音将几人都吓了一跳。   谢予安不满地看着他。   夏云堆着笑道:“小的是想说,看时辰少爷应该也快回来了,或许已经到府外了。”   苏语凝也顾不上纸鸢了,欢喜道:“我去接清清。”   她转身走了两步又回过身来,谢予安莫名紧张了起来,以为她是有话对自己说,却听她对夏云道:“你去给我做纸鸢。”   然后,无视他回过了头。   “妧妧。”他蓦然喊住她。   苏语凝不得不停了下来,“夏云会给我做纸鸢的,你不用给我了。”   她不懂谢予安为什么会流露出那样痛楚的神色,她现在急着要去接谢蕴清没有功夫去想,朝他挥了挥手算是告别。   谢予安迈步想追,夏云的动作比他更快,面上也没了刚才的嬉皮笑脸,“二少爷,您如今该称夫人为大嫂,幼时的称呼还是不要再提,免得遭人非议。”   “凭你也敢教训我?”谢予安眯起眼,口吻危险。   “小的不敢。”夏云不卑不亢。   纸鸢被风卷着从谢府的高墙飞出,谢蕴清从马车上下来的第一眼就看到了。   他收回目光,跨上石阶。   本就被乌云遮住的天如今更是半黑了下来,自照壁后走出来的男人眉目有些不清晰,但苏语凝一眼就认出他来,颀长清瘦的身形,石青色的衣袍,还有被风吹起的发带,苏语凝觉得好看极了。   “清清。”她蹦蹦跳跳地跑了上前。   谢蕴清看着她笑了起来,“不是让你好好休息的,腿不酸了?”   “我睡了一觉醒来就好了。”谢蕴清手臂轻展,苏语凝就偎了上去。   他的声音透出几分缱绻的意味,“那就好。”   ……   夏云坐在院子里手里拿着剪子对着细绢一通地剪,他也没做过纸鸢,只能瞎鼓捣。   月儿实在看不过眼,拿过他手里的东西,“知道的是你在做纸鸢,不知道的还当你是在剪窗花。”   夏云呵呵一笑,卖乖道:“有劳月儿姐姐了。”   月儿撇撇嘴,“你也别闲着,去削几根细竹来。”   在月儿的帮助下两人总算是就着烛火做好一只纸鸢送到了书房。   谢蕴清已经为她调好了五色颜料,他将笔尖润上色,手微抬,笑道:“请。”   他往圈椅上一坐,让小姑娘站在自己两膝之间。   苏语凝屈起指节,点在自己的下巴上,“清清,你说我在纸鸢上画什么好。”   谢蕴清按着她的腰让她坐在自己腿上,“画什么都行。”   他的长指勾绕着苏语凝的一缕青丝,说话时漫不经心。   “我若是画的不好,你能帮我改改么?”苏语凝回头看他。   指间的发丝被带落,谢蕴清遗憾的捻了捻指腹,他垂头轻含了一下她的耳垂,“好,妧妧只管画。”   珍珠耳珰显得碍事,他用牙齿咬住银勾,将其摘了下来,再细细含住那抹软腻。   苏语凝有手肘轻轻推他,“我要作画了,你莫吵我。”   谢蕴清失笑,真是个狠心的小姑娘。   苏语凝想了许久决定画一幅小黄狗追鸡仔的图。   她先是画了小黄狗圆滚滚的脑袋,眯眼想了想又补上两个耳朵。   谢蕴清微微前倾了身体,没能看出个所以然来,反倒怀里的小姑娘一边画着还自顾乐了起来。   他跟着扬唇,指尖勾住衣襟的系带轻轻一扯,小姑娘作画认真,无心理会他,那他只能自寻乐子。   “呀……”   苏语凝手一颤,笔尖的一滴墨掉在了白绢上晕了开来,犹如她眼中颤颤巍巍的水雾一样。   她回过头,水波盈盈的眼眸瞪起人来也没有什么威慑力,声音娇颤颤,“清清,你别捣乱呐,画都花了。”   谢蕴清从案上的糖罐里捻了一粒糖推入她的唇中,以此来封住了她的话头。   “花就花了,我说了妧妧只管画。”他说着低下了头,声音变得含糊,“你画成什么样,我都给你替你改好。”   苏语凝只能看见他的发顶,捏着毛笔的手颤了又颤,最终还是没能握住掉落在了纸鸢上,她还没画完的小黄狗彻底瞧不出模样了。   糖粒生津,苏语凝只能不停的抿着糖吞口水,呼吸越来越困难,纤弱莹白的脖颈无力的向后仰去,   谢蕴清依依不舍地抬首,唇瓣磨出了潋滟色泽,眼底的清明已然退了干净,两人此刻的神色异常的相似。   谢蕴清压住她的唇,凑近轻嗅,“是橘子味的糖啊,妧妧吃得我都馋了。”   他将长指探入她的口中,勾出小舌,“让我尝尝。”   自成亲到昨日,他一直都能很好的克制自己,他也以为自己始终能保持着那根弦不断,可等尝过滋味他才知道他是高估了自己。   人之大欲,他也逃不过。   肩头被小力的推动,谢蕴清退开一些。   苏语凝眼睛红红,脸颊也红红,她小口喘着气,眨去眼中的水雾,“昨夜说好瞧瞧的。”   谢蕴清“唔”了一声。   “你要耍赖呀?”小小的声音急了起来。   谢蕴清慵懒的往椅背上一靠,抬手捻着她的耳垂在指尖把玩,“我赖做你什么?”   苏语凝闻言一喜,谢蕴清却不紧不慢道:“要看也是可以的,妧妧可还记得我们昨夜说好的条件。”   苏语凝跃跃欲试的小手停在了半空中,她舔舔唇回想起来还是有些害怕的,心里反应思量了许久,伸出一小截指尖,点了点放在多宝阁上的木盒,讨价还价道:“还用那个成么。”   木盒里放着的是什么谢蕴清自然知道。   他的脸色变得有几分微妙,“妧妧是觉得那物件比我好?”   还没有觉出不对味来的苏语凝乖巧巧地点头,睁着一双又大又漂亮的眼睛,还妄想他会答应自己。   谢蕴清看着她半晌,才慢条斯理地点了点头,眼中流光溢彩,笑得颇有那么几分像祸害的意味。   还未画完的纸鸢被随意扔在了地上,苏语凝的衣衫上反倒被颜料沾得像是在上头作了画。   “妧妧再说一遍要的是什么?”谢蕴清缓慢捻去指尖的湿意,端坐在圈椅上看着她,声音清浅的好似在闲话,一派清冷矜贵的君子模样,可他眼底的雾却浓的化不开,直摄人心魂。   苏语凝抽抽嗒嗒地说不出话来,脑子里昏沉沉的一片,她自己不得其法只能随着本能道:“要清清。”   谢蕴清推开椅子站起身来,弯腰吻住她,“真乖。”   作者有话说:   感谢送出营养液的小天使:“虎皮小鹦鹉”5瓶,“桔子桔”2瓶,“柠檬精”1瓶,“MS绮玖君”2瓶,“姜绿绿绿粥”9瓶,“开心果”10瓶,“天使10086”5瓶,“千纸鹤”5瓶,“42267462”20瓶,“且以深情待此时”6瓶“疯癫”30瓶。   感谢送出霸王票的小天使:“姜绿绿绿粥”地雷*1。 第064章   连着三日不见苏语凝回苏府来, 叶柔总有些放心不下,干脆叫来了方嬷嬷,让她准备些点心送去谢府, 顺道看看妧妧如何了。   方嬷嬷点头道:“我这就去准备些小姐爱吃的。”   叶娇坐在一旁陪着叶柔绣花, 闻言由不得胡思乱想了起来, 也不知道苏语凝的生辰礼送出去了没有, 几天见不着人,弄得她还怪紧张的,生怕自己那日出了馊主意。   她捻着绣花针的动作慢了下来,抿了下唇道:“小姑, 我能一同去看看表妹吗?”   叶柔笑道:“想去就去, 你们姐妹俩感情好,姑母看着也高兴。”   她无请登门就显得唐突了, 两姐妹之间到也不打紧。   得知叶娇和方嬷嬷来看自己,苏语凝高兴的连疲累都一扫而空,从藤椅上起来就要往外冲。   月儿忙拉住了她,“夫人,衣裳还没穿好呢。”   水色的对襟衫门襟敞着, 里头的抹衣大大方方的露着, 适才她神色迷朦的躺在藤椅上, 一副冰肌玉骨的美人像。这样子在屋内不打紧, 到外头可还了得。   谢蕴清时候常会倦懒散慢的连衣襟的系带都不系,外袍松松垮垮的披着, 苏语凝就也学他。   月儿几次想让她好好穿衣, 都被她用一句“清清也这样。”给堵了回来。   月儿暗叹, 果真是学坏容易学好难。幼时方嬷嬷教小姐好好穿衣花了多少功夫, 结果被姑爷三两天就带坏了。   只是这话她也只敢在心里腹诽, 万万不敢去不责怪姑爷的。   月儿替她系好衣襟,又将裙裾上的褶皱抚平。   苏语凝张望着窗外,小声催促,“月儿快些。”   “夫人别急,就好了。”月儿扯了扯她的衣襟,堪堪遮住那些不等褪下又新印上去的痕迹。   终于收拾妥当,苏语凝迫不及待地跑了出去。   叶娇和方嬷嬷来拜访自然是要先去见过顾氏的。   顾氏在花厅见了两人,她笑道:“我也有日子没见亲家母了,还牢她记挂,专程送了点心过来。”   方嬷嬷将糕点递给一旁的婢女,答道:“我家夫人照顾小少爷抽不开身,不然是要亲自过来看望夫人的。”   顾氏从食篮里拿了块芙蓉酥吃了一口,笑着点头道:“嗯,确实不错,要说呀这苏府的厨子就是比我们谢府的手艺好,难怪妧妧总爱回娘家去,换做我也是要嘴馋的。”   顾氏笑看向方嬷嬷,话里有话,但又让人挑不出毛病来。   以嫁做人|妻,却隔一日就回一次娘家,她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事,无论放到哪里都没有这样的说法。   方嬷嬷一时语滞,顾氏也只笑笑不说话,继续吃糕点。   叶娇一见顾氏说话时拿腔拿调的样子就觉得尤其眼熟,她细一回想,简直与陈诗雪一模一样。阴阳怪气的,面上一个意思,实则又是一个意思。   可她又不能像呛陈诗雪一样的去呛顾氏,叶娇想了想,笑道:“得亏我表妹有您这样一位即明事理又心疼她的婆母,换做别人家,指定是要说三道四多有责备的,像夫人您这样和善的婆母真真是难得。”   高帽一顶一顶的往顾氏头上带。   顾氏本没将这个小地方来的表姑娘放在眼里,想不到竟然是个能说会道的。   她打量着叶娇,温和一笑:“从前也不曾见过你,是个嘴甜讨人喜欢的姑娘。”她朝叶娇招招手,“走近些让我瞧瞧。”   叶娇全当她是在夸自己,亲亲热热的走上前,道:“我可不是嘴甜,是夫人您真的好,若是我将来也能有一位向您这样的婆母就好了。”   牙尖嘴利的小丫头,装傻充愣起来倒是得心应手,她还不至于自降身份跟一个小丫头片子一般见识,顾氏笑笑,算是默认了叶娇的话。   方嬷嬷也有了底气,和着叶娇的话道:“表姑娘有所不知,谢夫人是看着我们妧姐儿长大的,自然是疼爱的。”   “夫人,您说奴婢说得可对?”方嬷嬷笑眯眯的问顾氏。   叶娇也等着她回答,顾氏压着心里的一口气,平复情绪道:“这是自然。”   “来,夫人再吃快糕点。”叶娇端出一碟子奶酥卷,“都是新鲜做出来的。”   顾氏气都气饱了,还吃什么糕点,她摆摆手道:“留给妧妧吃吧。”   叶娇笑道:“哪有长辈谦让小辈的,表妹若是想吃随时去苏府就能吃。”   苏语凝匆匆赶来,看到叶娇与方嬷嬷面上是难掩的欢喜,但还是乖巧的先向顾氏请安,“见过母亲。”   顾氏朝她慈爱一笑:“妧妧来了。”   苏语凝点点头,调皮的朝叶娇眨眨眼,又看向方嬷嬷,软糯糯的声音不自觉的带上了点撒娇的意味,“嬷嬷,表姐。”   看到人好好的,叶娇也放了心。   顾氏道:“你表姐来看你,你要好好招待,母亲有些乏了,先去休息了。”   苏语凝点点头:“母亲慢走。”   目送顾氏离开后,苏语凝上前亲热地挽住叶娇的手臂,“表姐,你怎么来了呀?”   叶娇看她半点不受顾氏影响,打心里觉得,像她这样单纯也挺好的。   “你几天都不来府上,小姑惦记你,便让我和方嬷嬷一同来看看。”   “我这几日实在是太累了。”苏语凝诉苦道:“所以才没回去的。”   叶娇还没有会意她为何而累,瞥了她一眼,嗔道:“将我留了下来,也不多来陪陪我。”   苏语凝心虚地抿嘴一笑,拉着她往外走,“表姐还没来过谢府吧,我带你园子里玩。”   “一会儿咱们再去放纸鸢。”她一边拉着叶娇走,一边叽叽喳喳讲个不停。   叶娇也是个性子贪玩的,两人有说有笑的就走远了。   方嬷嬷笑看着两人,让夏云跟上去伺候,自己则招了月儿到一旁问话。   “你瞧,这是我画的纸鸢。”苏语凝献宝似的捧出了那日的纸鸢,“是不是顶好看?”   叶娇拿着纸鸢看了许久,犹疑道:“这是你画的?”她怎么就是不信呢。   “是我画的。”苏语凝将眼睛睁地圆圆的,“清清又帮我改过的。”   那就难怪了,叶娇了然地点点头。   两人给纸鸢穿上了线轴,叶娇小声问她,“你那日的生辰礼送出去了没有?”   “嗯呐。”苏语凝神色有些雀跃,“原来是那么有趣的事。”   虽然每次结束都会很累很累,人也晕乎乎的,但她很欢喜,清清也很高兴。   “我想清清了。”苏语凝忽然嘀咕道。   叶娇听了她的话从脸颊红到了耳根,“打住打住,快别说了。”   “你脸红了。”苏语凝点点她的脸。   叶娇捂着脸道:“你以为谁都与你似的,不害臊呀。”   “为什么要害臊,清清说这是最最亲密之人才会做的事,是相爱之事。”她与清清就是最亲密的人,定也是相爱的。   “你不也说了,敦伦之事,天地存焉。”   苏语凝说得有鼻子有眼儿的,还用那种纯稚至极的目光看着叶娇。   直把她看得更加羞耻了起来,她还不是为了应付她胡乱说了,叶娇大住了话头,“还放不放纸鸢了?”   “放的。”苏语凝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   谢蕴清回到府上时,两人在还园中玩闹,就连他走近都有没有发现。   还是叶娇先看到了他,谢蕴清朝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眉眼间染着笑意,走到了苏语凝身后。   叶娇往他来的方向张望了一会儿,没有看到汪殳,不免有些失望。   “表姐,你知道么……”苏语凝还在喋喋不休的说话,眼前的视线忽然被一双温热的大手遮住。   苏语凝先是愣了一下,紧接着就闻到了他身上清幽的沉水香气,唇角高高翘起,玩心大起,故意道:“是月儿。”   谢蕴清食指轻点了点她的额头,示意她答错了。   苏语凝偏是不说他的名字,“是夏云。”   旁边的夏云腿一软,不带这么玩的啊,姑奶奶!   谢蕴清俯下身,轻咬了咬她的耳廓,算作是小姑娘调皮的惩罚。   苏语凝立刻软了下来,“是清清。”   一旁的叶娇看得津津有味,直到发现谢蕴清朝自己看来,才赶忙别开了眼。   谢蕴清还是没有松手,苏语凝软声道:“我早知道是你了,我是故意那么说的。”   苏语凝躲开他的手返身抱住了他的腰身,扬起小脸喜滋滋道:“你可算回来了,我好想你。   谢蕴清浅笑着点点她的鼻尖,“我怎么瞧着妧妧玩得挺……嗯,不亦乐乎。”   他往石桌上看了看,纸鸢,鲁班锁,还有她的布娃娃……什么宝贝都拿出来。   叶娇反应快,一下就听懂了,她这表妹夫是在吃她的醋,酸味都快把她给淹了。   叶娇看了看天色,对苏语凝道:“时辰不早,我和方嬷嬷也该回去了。”   谢蕴清看向夏云,“你去让汪殳驾辆马车来,送表姐与方嬷嬷回去。”   苏语凝还不想让他们走,“不吃了饭再走吗?”   叶娇道:“不吃了。”   谢蕴清都让汪殳送他们回去,她要是再赖着不走就是不知趣了。   谢府外,汪殳支着一条腿坐在马车上,嘴里还百无聊赖的叼了根草,那双微扬的桃花眼在看到叶娇是明显愣了一下。   他扯下嘴里的草,跳下车默不作声的站到一旁,等着两人上马车。   叶娇一见到汪殳就不由自主的紧张了起来,她稳下心神朝他微微一笑,他却只是淡然地点了下头,叶娇心里不免有些失落。   马车平稳的行在路上,布帘被风吹起一道间隙,叶娇顺着间隙正好能看到他的宽肩窄腰,干练的墨色劲装,腰间的革带也没有过多的纹路。   不知怎么想的,叶娇鬼使神差的伸手拉了拉他的革带,汪殳回过头来,看着她的手扬了扬眉,略显诧异。   叶娇心一慌,立刻送开手有些狼狈的靠回了车壁上,用手压了压自己的心口,跳得飞快。   她朝方嬷嬷看去,好在她正闭着眼在休息,   没有发现。   叶娇偷偷喘着气,久久不能平静。   ……   “现在闹不停的是你,到时候哭鼻子的又是你。”谢蕴清声音温柔的像是在同不肯听话的孩子说话,“就不能乖一些,非要来招我?”   谢蕴清握住她已经探进自己领口内的小手,将人从身后扯到了跟前,笑看着她,“吃苦不记苦的小东西。”   “不苦。”苏语凝对着他的脖子吹吹气,然后扬起小脸看他,见他没有反应,又用唇瓣去贴贴他,有样学样的伸出舌尖。   看到他轻滚的喉骨,苏语凝不客气的张开嘴含了一口。   准备再抬头看他的时候,却被一只大手按住了脑袋,谢蕴清声音暗哑,“继续。”   小姑娘这样子讨宠,他怎么舍得不给。   月儿带着一个小丫鬟端来了饭菜,正欲叩门,隐约听到里面传来断断续续似哭非哭的声音,她立刻收回了手,故作镇定的对跟在身后的丫鬟道:“先去将饭菜温着,再烧些热水。”   那小丫鬟低垂着头,脸颊红了个透,应了一声忙不迭的就朝着后院跑了去。   月儿抬头看了看都还没黑的天,跺跺脚走开了。   谢蕴清从净室出来,看着瘫软在拔步床上,迷朦着眼儿有气无力的娇娇儿笑了起来。   他坐到床边,将人抱入怀中,“还闹不闹了?”   苏语凝抱着他的脖子哼哼唧唧的撒娇,听声音是有些不服气的。   怎么每回累的都是她。   谢蕴清抚着她的发丝,眉宇间都是餍足后的慵懒散漫。   苏语凝摸着肚子道:“清清,我饿了。”她现在又累又饿。   谢蕴清心疼地吻了吻她的额头,就连用膳都是将人抱在腿上的。   哄着苏语凝吃饱了肚子,他才草草的就着她吃剩的菜吃了一碗饭。   ……   上回苏语凝见到苏悠还是成亲那日,到现在足以经有三个多月了,今日她来苏府,正巧碰见苏悠也回来看亲。   姐妹俩那么久没见少不了又红了眼睛,抱在一起像有说不完的话。   眼下苏悠足有九个月的身孕了,肚子高高的隆起,苏语凝连抱她都是小心翼翼的,好在她已经见识过叶柔是如何一点点大了肚子的,所以也没有那么惊讶。   “那下个月二姐姐也要生小娃娃了吗?”她摸着苏悠的肚子欢喜的不得了。   苏悠本就是个性子和软的人,现在怀有身孕整个人看起来更加的温柔似水,她笑着点头,“是啊,往后他要叫妧妧姑姑呢。”   苏语凝喜滋滋的抿起了嘴,她有弟弟,马上又能有一个小外甥了。   她又低头看看自己的肚子,明明大姐姐和二姐姐成亲没多久就都有了小娃娃,为什么她就是没有。   明明已经洞房花烛了,怎么肚皮还是瘪瘪的。   苏老夫人见她刚才还笑呵呵的,忽然就没了声,奇怪道:“妧妧怎么了?”   “祖母。”苏语凝坐到她身旁,摸摸自己的肚子,“为什么我的肚子里没有小娃娃?”   “这。”苏老夫人望着她清澈的眼眸,一时不知道该怎么给她说。成亲生子按理是每个女子都要经历的事,可这件事按在心思纯稚的苏语凝身上就变得尤其难。   陈素华笑道:“这种事凝姐儿自然该去问咱们的姑爷了,哪有问我们的道理。”   烟姐儿的婚事因为苏语凝耽搁了下来,她心里是又怨气的,说话难免冷嘲热讽了一点。   “老二媳妇。”苏老夫人厉了声音。   陈素华不敢再吭声,苏悠也凉了声音,“怎么不见三妹?”   “你三妹这几日身子不爽利,一直在屋内休养。”陈素华彻底没有了没有底气,这件事情怎么说都是他们二房做错了,在大房和三房面前是再难抬起头来了。   屋内众人都默契的没有再提身孕一事。   过了日中,谢蕴清从钱庄出来,让汪殳架着马车去了清茗轩。   “少爷,到了。”汪殳将马车平稳的停在路边。   谢蕴清从马车上下来,自径上了二楼雅座。   苏菀烟已经等在了里面。   谢蕴清走上前落座,淡道:“找我有什么事。”   苏菀烟冷着眼扯了扯唇角,“谢大公子是心想事成,抱得美人归了,是不是忘了我这个盟友?”   谢蕴清脸上无甚表情,淡道:“你我何时成盟友了?”   “你是要过河拆桥了?”苏菀烟脸色一变。   “要不是我帮你,你以为你能那么容易娶到苏语凝?她会与谢予安退亲?你做梦!”   谢蕴清慢条斯理地提壶斟了一杯茶,饮下一口才掀起眼皮看她,“说什么帮不帮的,互相利用而已,只是你输了。”   苏菀烟咬紧了牙关,恨怒的看着他,“你就不怕我把你做的那些都告诉苏语凝。”   现在谢予安根本不肯见她,也没有再提议亲一事,大伯父一定不会帮她的,这门亲事她们二房说了根本就不算。   她真的怕了,她努力了那么久,不惜自毁名声到头来全是为别人做嫁衣,凭什么谢蕴清可以独善其身。   谢蕴清摇了摇头,跟蠢人说话他都觉得费劲,他搁下茶盏道:“你觉得妧妧是会信我,还是会信你?”   无意再与她浪费口舌,谢蕴清站起身往外走。   “你站住!”苏菀烟走到他面前缓缓笑了起来。   谢蕴清不耐地拧起眉心。   苏菀烟抚了抚鬓间的细发,浅笑道:“你记不记得?十二年前,我也在。”   谢蕴清眯眼看着她,神色冷了下来。   苏菀烟心头一慌,勉强冷静下来道:“我只要能嫁给谢予安。”   谢蕴清淡漠道:“怀上谢家的种,你自然就能进谢府。”   见她还愣在原地,像是没有听明白一样,谢蕴清又点了她一句,“当初我给你的药你若下了,也不会有今日的局面,如今假药怕是不管用了。”   苏菀烟看着他只觉得浑身彻骨的冷。   谢蕴清错身从她身边走过,淡漠道:“你好自为之。”   倾云轩内。   苏语凝跪坐在棋盘前,臀微微翘着,半个身子都趴在了棋盘上,手臂将棋局弄得一团乱,还恶人先告状道:“清清你偷子。”   谢蕴清捏了捏她的鼻尖笑道:“哪里来的小赖皮,羞不羞。”   “哼。”苏语凝将脸别到另一侧。   谢蕴清一颗颗收着子,也不说话,见她的嘴越噘越高,笑道:“这回让你十子。”   苏语凝立马坐直了身体,嘴儿也不噘着了,唇角高高翘着,帮着他一起收棋子。   谢蕴清就是为了哄她高兴,小姑娘的棋艺……实在称不上棋艺二字。   苏语凝每过一会儿就要停下来问他,“我赢了吗?”   谢蕴清只说一句赢了还糊弄不了她,得要教她数子,告诉她为什么赢了才行。   赢了棋,苏语凝喜滋滋窝在谢蕴清怀里喝着牛乳,一碗喝下去她就觉得肚子鼓鼓的饱极了。   用手揉了揉,她忽然想到什么,从他腿上跳下来,撩起自己小衫,睁大了眼睛兴奋地看着他,“清清,你瞧我是不是要有小娃娃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送出营养液的小天使:“小徐小徐”1瓶,“夸夸”8瓶,“水水水”9瓶,“只是因为”10瓶,“天使10086”5瓶,“千纸鹤5瓶,“菜菜今天心情好-”10瓶,“杀叉烧”3瓶,“绡渝”8瓶。   感谢送出霸王票的小天使:“一颗元气的小孔糖”地雷*3,“灯火阑珊”地雷*1,“30534357”地雷*1。 第065章   苏语凝憋着一口气, 将肚子用力的鼓起来,眼眸里是天真的期盼,谢蕴清抬手温柔的抚了抚, 随后长指滑到她腰侧轻挠了一下。   “啊……”   突如其来的痒意让苏语凝一下就泄了气, 她弯起眼睛笑得泪花都闪了出来, 侧着腰躲他的手。   “清清!”苏语凝气恼着喊他, 又怎么也忍不住笑意,尾音拉长了声音听上去更像是在撒娇。   谢蕴清跟着笑了起来,将人重新抱回了怀中,揉着她平坦的小腹, “哪有小娃娃, 妧妧骗我。”   他不给,她怎么可能有孩子。   苏语凝看着自己的肚子泄了气, 小嘴扁扁起,眼睛里的光都暗了下来,声音细如蚊吶,“为何就我没有。”   谢蕴清微微敛起眉心,默了一瞬道:“妧妧。”   “你上回说翻翻书告诉我的, 如今知道了吗?”苏语凝扯扯他的袖子, 眼睫忽闪忽闪地瞅着他。   谢蕴清被她看得心都化了, 但他清楚自己不能松口, 也不会松口。   他低头吻了吻小姑娘噘起的嘴,“妧妧为何想要小娃娃。”   苏语凝想了想, 老实道:“大姐姐和二姐姐都有。”所以她也想要。   “而且小娃娃软噗噗的最可爱了。”想起安儿肉乎乎的脸蛋, 还有每次一见着她就伸展着小手要她抱的样子, 苏语凝就更加想要一个自己的小娃娃了。   “可小娃娃会长大。”谢蕴清为难道, “若是长成夏云那般, 可如何是好?”   苏语凝好像从来没有想过这一点,脑海里安儿的憨态可爱的模样慢慢变成了夏云挠头傻乐的样子,她足愣了许久才不敢置信地看向谢蕴清,不安地反问他,“那怎么办?”   谢蕴清拖住她的腿弯,起身抱着她往净室走去,“便不要了吧。”   苏语凝连梦里都是吓人的画面,她梦到安儿软糯糯的唤她阿姐,要她抱,可一转眼安儿就不见就变成了夏云,他不仅弄丢了她的纸鸢,还叫她阿姐。   谢蕴清是被她抽抽嗒嗒的声音给喊醒的。   “清清,清清。”   黑暗中也能看到她湿漉漉的眼眸里浮动着不安和无措,藕臂紧紧抱着他的手臂,挤在了一片盈软之间。   “我在。”谢蕴清将她搂入怀中,吻了吻她微潮的眼尾,“妧妧可是魇着了。”   蓦然从睡梦中醒来,他的声音还有几分沙哑和低沉。   “嗯。”苏语凝心有余悸的将脸埋到他的脖颈处,“清清,小娃娃明明那么有趣可爱,一定要长大吗?”   万一长成夏云那样,瞧着比她还不聪明。   谢蕴清又是心疼又是好笑,小姑娘竟然还记得,连做梦都不忘。   他抚着她的发,实在是不舍得再叫她伤心了,哄慰道:“妧妧也是从小娃娃的时候长大的,现在的妧妧比幼时还要可爱上一些。”   苏语凝微微抬起头,在黑暗中看着谢蕴清的眼睛,“我怎么不记得我小时的模样了。”   “我记得就行了。”谢蕴清如画的面容温柔至极,“我头一回见妧妧,还是在你洗三礼的时候。”   那时粉雕玉琢的奶娃娃被乳母抱着襁褓里,刚刚睡醒,却一点也不怕生,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什么都好奇。   见到他时忽然就咯咯咯的笑了起来,他当时就想把人抱回家养起来了。   苏语凝懵懂地看着他,洗三礼她知道的,安儿的洗三礼她就见过,那时的安儿可比现在小多了,只有一丁点儿大。   她天真地问道:“那我怎么没有见过清清小娃娃时的样子。”   谢蕴清笑道:“我年长你这些岁数,你自然是看不到了。”   苏语凝有些失落的垂下了眼,那模样瞧着像是遗憾极了。   她将脸颊贴在谢蕴清的胸口,开始眨巴着眼睛东想西想,想到什么就问什么。   “也不是每个小娃娃都会像夏云一样对不对?”   谢蕴清“嗯”了一声,手掌抚着她的发丝哄她入睡。   苏语凝又道:“像清清这样就特别好。”   谢蕴清笑了笑。   “像我这样是不是也很好。”她仰起头问他。   谢蕴清点头,温声道:“再好不过了。”   “那咱们养一个试试吧。”她还是特别想要。   谢蕴清抚着她发丝的手一顿,无声勾唇,真是个鬼灵精。   “可我养妧妧就够了。”   苏语凝抱着他的腰,像只缠人的猫儿一样缠磨着他,“我也要养。”   谢蕴清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有些后悔刚才的心软了。   “怎么样才能有小娃娃,清清你就告诉我吧。”见他不说话,苏语凝干脆翻身跨坐到了谢蕴清身上。   搂着他的脖子,贴着他蹭,还不时的用那双大眼睛看着他,“告诉我告诉我,二婶说你知道的,清清……”拖长得尾音不只磨人还勾着他的心。   谢蕴清咬了咬牙,“等什么时候把小册子上的事都做过一遍,我就给你个小娃娃。”   他是哄她的,册子上的事要不要做完,小姑娘可做不了主。   苏语凝愣了愣,打着赤脚就要翻身下床,却被谢蕴清一把捞了回来,“去哪里?”   “我去找小册子。”她还伸着手臂想要起来。   谢蕴清抓住她乱伸的小手将人束缚在怀里,失笑道:“急什么,就是一日不断,也要上许久,我们慢慢来。”   苏语凝也不管他说什么,还挣扎着想起身,谢蕴清道:“妧妧再不乖乖睡觉,我方才说的话便不作数了。”   怀里的人终于安分了下来,苏语凝紧紧闭上眼睛,道:“我睡了。”说完又睁开一条缝看他,“作数的。”   谢蕴清落吻在她的眼帘上,唇瓣轻抿过她的羽睫,轻浅的应了声。   ……   江南多雨,自入了黄霉就更是少见有晴时。   苏语凝心思跳,闹了谢蕴清两日之后,就把要小娃娃的事抛在了脑后,看着窗自外淅淅沥沥下个不停的雨,开始天天担忧谢蕴清的腿疾。   去苏府的时间也少了,日日督促着他泡药,捧着条小毯子时时跟着他,久走不许,久站不许,管得极严。   谢蕴清合上手里的账本,搁下毛笔捏了捏眉心,休息了片刻后望向边上专心解着鲁班锁的小姑娘,起了几分逗弄的心思。   他半掀开腿上的薄毯,道:“妧妧,我有些热。”   苏语凝放下手里解了一半的鲁班锁,二话不说就将毯子重新给他盖好,小脸微微凝着,一点也没有商量的余地,“不能掀的。”   彼时细软软的声音此刻听着尤为的严肃。   “妧妧好凶。”谢蕴清漆黑的眼眸直直的看向苏语凝,瞧着颇有些可怜。   她轻轻揉了揉谢蕴清的膝盖,又俯身将小脸贴了上去,稚声稚气道:“清清听话,乖一些。”   谢蕴清忍俊不禁,曲起指节抚着苏语凝的脸颊。   小姑娘总在一板一眼的教训过他之后,又开始安慰他。   稚气未脱的模样让谢蕴清无比受用,也乐此不疲的诱着她来哄自己。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   谢予安半只脚刚跨进来,就看见苏语凝伏正在谢蕴清的膝上,眼眸蓦然一下被刺痛,痛的他几乎喘不上气。   谢蕴清皱眉看向他,“你现在连这些规矩也没有了,门也不知道敲?”   苏语凝后知后觉地直起身子,与他打招呼,“二弟。”   谢予安若无其事的朝她笑了笑,“大嫂。”又对谢蕴清道:“我平常进出习惯了,一时忘了现在是大哥在此。”   “大嫂,你快让大哥别怪罪我了。”他朝苏语凝使了个眼色,道:“帮我说说好话。”   谢蕴清一言不发地审视着他,谢予安神色不改,好像真的是在说笑一般。   苏语凝有些呆呆地看着他,她感觉谢予安好像又变成了从前她熟悉的样子。   她犹豫了一下,轻轻点头,她希望清清能和二弟和好,两兄弟之间,就是应该好好的才对。   “清清你别怪二弟了。”苏语凝捏着他的衣袖摇了摇。   谢蕴清反握住她的手,微有些用力,他勾唇一笑,“我没怪他。”   “还有上回的事,我也要像大哥说声抱歉。”   谢予安歉疚道:“是我鲁莽了,还望大哥能既往不咎。”   谢蕴清淡然道:“兄弟之间何须说这些,何况我是你大哥,自然不会怪罪于你。”他动作轻柔的摩挲着掌中的软腻。   谢予安扬眉一笑,“多谢大哥。”   两兄弟仿佛冰释前嫌。   苏语凝心里跟着高兴了起来,但她还是严肃地看向谢予安,“只原谅你这一次,你往后再不能欺负清清了。”   清清的身体这样不好,如果不是因为他是清清的弟弟,可是一次也不能原谅的。   谢予安摸了摸鼻子,揶揄道:“你那一记砸地那么狠,我是再不敢了。”   他看着苏语凝,不舍得错开眼。   苏语凝有些悻悻,悄悄捏紧了谢蕴清的一根手指,小声道:“那我也跟你道歉。”   她明丽的娇靥,就连噘嘴的小动作都让谢予安看得发了痴,他稳下心神,告诉自己冷静,绝不能急,不能再把她吓到了。   谢蕴清脸上的笑容始终淡淡,不变分毫,眼神却越发淡漠,他端看着谢予安,像是在思量着什么。   “你特意过来,可是还有别的事?”谢蕴清淡道。   谢予安撩了衣袍坐到旁边的高背椅上,道:“我听葛掌柜说,这几个月来常有人拿着十年往上的票据来兑银,而且数目都不小。”   他听到时也属实惊讶了一下,不止是江宁,就连其他郡县的分号也多了许多大数目的兑银。   谢蕴清略一颔首,“确实有。”   谢予安道:“大哥刚接手钱庄,恐有纰漏,有些数目大的兑银还是先压一压为好。”   “既然查账无误那便是该放,汇业经营,讲究的是不欺童叟。压银不放,毁的是自己的招牌。”谢蕴清抬眼淡淡的看着他,“二弟若觉得有不妥,与父亲说便是。”   苏语凝在旁听得认真,等两人都说完,兀自点点头,“清清说的对,要讲诚信。”   谢予安一时分不出她究竟是偏帮谢蕴清,还是真的觉得他说得有理。   “大嫂可知道,如果现银大量被兑走,又来不及补足,会造成什么局面。”   苏语凝痴愣地摇摇头,她不知道。   谢予安一愣,他怎么又与妧妧较起真来了,他笑道:“如今钱庄是大哥在打理,我也只是多嘴提醒几句。”   谢蕴清但笑不语。   谢予安尽管不舍也没让自己多留,只坐了一会儿就离开了。   ……   大偃皇都,平阳候府。   高子安手按在腰间的配剑上,阔步走到了林俞轩的书房外,下人道:“高护卫。”   高子安点点头:“替我通传一声。”   案桌上是一叠叠的案卷,林俞轩头也不抬道:“何事?”   高子安从暗襟内拿出信封,“回世子,是从江宁送来的信。”   林俞轩这才抬起了头,“哦?快拿来我看看。”   林俞轩捏了捏僵硬的后颈拆开封蜡,抖开信纸,待看完信中内容,他整个表情都变得古怪起来。   谢蕴清要子息丹做什么?   林俞轩也没有想太多,对高子安道:“你去弄一瓶子息丹来。”   他话还没说话高子安就跪了下来,“世子三思,侯爷要是知道不会饶了属下的。”   林俞轩疲惫地捏了捏眉心,“说什么呢。”   高子安重重磕头,“世子,您就算与侯爷不睦,但也不能让侯府的绝了后啊。”   高子安的话让林俞轩豁然想明白了,谢蕴清莫不是要断自己的后。   男子一但服下子息丹,便无法再让女子有孕。   林俞轩喝道:“先别去弄药了。”   他拉开抽屉,拿出信纸提笔回信:三思。   作者有话说:   感谢送出营养液的小天使:“千纸鹤”5瓶,“春泥又护花十全大补药”10瓶,“天使10086”5瓶。 第066章   “这位客官, 您是要兑银还是存户,还是要借银?”接引的小厮欠身将人请入钱庄内。   “我要借银。”柳绾绾是第一次进来这万昌钱庄,足有三层楼高, 自南到北五个开间, 大厅正中央则放了一个硕大的算盘。   “借银请这边。”小厮将人带到了西边的隔间。   账房是个留着山羊胡男子, 他头也不抬的拨着手里的算盘, 问道:“客官要借银多少?”   柳绾绾道:“我想借一千两银。”   账房愣了一下,抬头看她,“姑娘要借一千两银?”   一个姑娘家开口就是一千两,账房不由得打量起了她, 年纪瞧着也不大, 他玩笑道:“姑娘可知一千两有多少。”   柳绾绾笑了笑:“你未免太小瞧我了。”我从袖中拿出房契,“抵押我也带来了。”   账房接过房契, 眯眼仔细看着,“这是珍翠斋的房契,姑娘是?”   他再一次打量起柳绾绾。   柳绾绾道:“我是珍翠斋的掌柜。”   账房大为惊讶,眼前这个长相柔美温婉,说话也温声细语姑娘, 竟然是珍翠斋的掌柜。   他正色道:“房契确实能抵, 只是一千两恐怕是抵不了的。”   “最多能抵多少?”柳绾绾问。   账房道:“姑娘稍等, 这我得去问过掌柜。”   柳绾绾颔首道:“有劳。”   谢蕴清余光始终注意着那道蹑手蹑脚往门边挪的纤瘦身影, 等时候差不多了,才不紧不慢地开口, “妧妧去哪里?”   他将目光从账本上移开, 笑看着被抓了现行, 正一脸懊恼的小姑娘。   苏语凝收回握在门环上的手, 心虚地背在了身后, 嘴硬道:“没去哪儿。”   谢蕴清也不戳穿她,手掌拍了拍身旁的椅子。   “清清。”苏语凝小声叫他,不肯过去。   谢蕴清拿起桌上她才临了一半字的宣纸,慢条斯理道:“昨日写到今天,一页纸都不曾写完,真是越发调皮了。”   “都怪外头的舞狮队太吵,扰得我都不能静心写字。”苏语凝用手指着身后告状,“我去叫他们小点声。”   她不知道自己就差把想去两字写在脸上了,满心满眼都扑在了舞狮队上。   “倒也不用那么麻烦。”谢蕴清眼梢处藏着笑,“我来帮妧妧捂着耳朵。”   苏语凝泄了气,眼尾可怜兮兮的半垂下来,温温吞吞道:“清清,再不去就看不着了。”   对街新开张了一家酒楼,请了舞狮队来涨人气,敲锣打鼓的好不热闹。   谢蕴清不再逗她,“不准乱跑,让夏云跟着你。”   苏语凝眸光一亮,用力点头,“嗯呐!”   她拉开门一下就跑得没了影,只隐隐约约传来声音,“我回来跟你讲是怎么样的。”   谢蕴清摇头失笑,眼底挂着宠溺。   苏语凝步子轻盈地跑了下楼,等她跑过厅中又忽然停了下来,偏过头往西边的的隔间看去,愣了一瞬,高兴地踮起脚尖唤道:“绾绾。”   柳绾绾还以为自己是听错了,直到苏语凝又叫了一声,她才侧目看去。   “四姑娘?”柳绾绾没想到会在此见到她。转念一想,这是谢家的钱庄,也就不奇怪了。   苏四姑娘与谢家大公子成亲之事整个江宁恐怕无人不知,那日她还看到迎亲的队伍抬着花轿从珍翠斋门前走过呢。   当初在百花园里她就觉得谢二公子对待四姑娘时的态度极为不耐和厌烦,她为此还有忧心过,没想到最后与四姑娘成婚的成了谢大公子。   不等她多想,苏语凝就已经跑到了她跟前。   “绾绾,你怎么在这里呀?”苏语凝高兴地拉着她的手,“我都许久没见过你了。”   柳绾绾被她天真烂漫的笑容所感染,莞尔柔声道:“我是来此借银的。”   苏语凝皱着眉担忧了起来,“绾绾,你是缺银子了吗?”   她伸手摸摸自己的荷包,她有银子,可以给绾绾。   苏语凝的心思太好猜,好什么都写在了脸上,柳绾绾略略一愣,心中忽得就暖了起来,她来江宁这一年多,感受到为数不多的温暖都是这位四姑娘给她的。   她轻轻握了握苏语凝的手,道:“就是周转一下。”   苏语凝放心下来,“哦”了一一声,“那现在好了吗?”   账房还没回来,柳绾绾轻摇头道:“还要一会儿。”   苏语凝还惦记着外头的舞狮队,“那咱们先去看舞狮。”   柳绾绾看了眼街上热闹的景象,笑道:“那走吧。”   夏云看着两人亲亲热热的样子,有些摸不着头脑,凑近月儿问她,“怎么没见过这位姑娘?”   月儿上下扫了他一眼,揶揄道:“感情还有你和你家公子不知道的事呢?”   夏云被噎了一下,啧了声道:“这话说的。”   “再说了,分什么你家我家,现在还不是你家姑爷。”   月儿懒得跟他贫嘴,追着苏语凝和柳绾绾走了出去。   看过舞狮,苏语凝又陪着柳绾绾去找了账房。   账房见她还与苏语凝相熟,态度较之前更客气了许多,“实在是抱歉,姑娘的房契至多只能抵三百两。”   “只有三百两?”柳绾绾微颦起眉。   账房点头,“若是加上地契,就足够了。”   柳绾绾摇头道:“我没有地契。”   苏语凝看着柳绾绾皱眉,也跟着皱起了眉,“不能再多点吗?”   账房为难道:“少夫人,这个还是得按规矩来办事。”   苏语凝还想说完,柳绾绾按着她的手,笑道:“不打紧的。”   葛掌柜注意到动静走了过来,之前他就注意到少夫人与这位姑娘关系不错,于是道:“姑娘即与少夫人相识,我便做主借银五百两与姑娘。”   柳绾绾感激道:“如此,便多谢掌柜了。”   苏语凝道:“五百两能够吗?”   她对银子的概念不是很懂,但五百两和一千两还差了一半。   “够了。”柳绾绾抿唇一笑,她知道掌柜将借银提到了五百两已经借了苏语凝的面子了。   楼下的锣鼓声已经停了许久,却还不见苏语凝上来,谢蕴清起身下楼寻她。   站在二楼凭栏处,他就看到了愁眉不展的小姑娘。   “妧妧。”谢蕴清走近她,轻揽住她的肩头,“怎么在这里?”   “清清,你来得正好。”苏语凝仰起小脸,手攥上他的衣袂。   谢蕴清浅笑着问道:“怎么了?”说话间,他朝着柳绾绾看了一眼。   苏语凝道:“清清,你能帮帮绾绾的忙吗?”   谢蕴清问,“绾绾?”   “绾绾是我的好朋友。”苏语凝说的不甚清楚,掐头去尾的,就变成了“绾绾想要银子,葛掌柜说给不了那么多。”   柳绾绾面上闪过一丝尴尬,她知道苏语凝是好意,可听着总有一种她是仗着与谢家少夫人相识,要来打秋风的感觉。   “我知道了。”谢蕴清拍了拍苏语凝的肩头,侧目看向柳绾绾,“想必这位姑娘就是妧妧口中的好友了。”   他倒是没听小姑娘提起过,什么时候还有了这么一个好友。   柳绾绾道:“小女子乃是珍翠斋的掌柜,姓柳名绾绾,曾与夫人有过几面之缘。”   没有借着妧妧的话往上攀,让谢蕴清对她稍稍改观了一些,略一颔首道:“原来是柳掌柜,幸会。”   他低头对怀里的人道:“怎么也不请柳掌柜去雅间坐?”   苏语凝小脸茫茫然,“我忘记了。”   谢蕴清朝柳绾绾虚一抬手,“柳掌柜请。”   既然苏语凝都对谢蕴清说了,柳绾绾干脆大大方方的说了自己的来意。   “恕我冒昧问一句。”谢蕴清淡道:“据我所知,珍翠斋盈利可观,柳掌柜不惜拿房契出来借这样一笔银子,是为何?”   一千两子在他看来不算什么,但对柳绾绾这样的商铺掌柜来说,不是一笔小数目了。   柳绾绾思忖片刻,道:“我也就不瞒谢公子了,蜀郡旱情严重,灾民何止数十万,我想采买些粮食米面送过去。”   谢蕴清万万没想到是这个理由,他审视着柳绾绾,“想不到柳掌柜身为女子,却有心怀苍生的胸襟。”   柳绾绾道:“我是蜀郡人。”   “原来如此。”谢蕴清并没有再追问。   “旱情,灾民?”苏语凝困惑的问道:“绾绾,你说得是什么意思。”   江宁地属富饶,苏语凝又是从小衣食无忧,千娇百宠长大的,从来也不知道什么是民间疾苦。   柳绾绾幼时却是经历过灾情的,那样的情形,她这辈子都忘不了,她缓缓道:“自冬时起,蜀郡多地就不曾有雨,庄稼全部枯死,田地皲裂干涸,百姓颗粒无收,食物不果腹……”   “柳掌柜。”谢蕴清打断了她,他并不愿意让苏语凝听到这些。   柳绾绾也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了,打住了话头。   苏语凝似懂非懂道:“是大家都吃不饱饭的意思吗?”她饿一顿都受不了,不敢想象几个月都吃不饱饭的样子。   谢蕴清道:“所以柳掌柜要给他们送粮食过去。”   “那快送去。”苏语凝着急的扯扯谢蕴清的衣袖,“多送些。”   “好,妧妧不用担心。”谢蕴清轻拍着她的背脊安抚,小姑娘哪里知道,就算一千两银子全部换做粮食也不过是杯水车薪。   他对柳绾绾道:“柳掌柜是为天下大义,这一千两银子我们钱庄自然是要拿出来的。”   “柳掌柜先听我说。”谢蕴清截了柳绾绾的话头,“剩下的五百两就算是我的一份。”   “柳掌柜要采买粮食恐怕还是要去谢家的粮行,我便让人送你回去。”   柳绾绾自己是生意人,也是与人打交道惯了的,知道谢蕴清是防了她一手,不过她所言句句属实,自然不是怕的。   柳绾绾笑道:“那便多谢谢公子了。”   她起身向两人告辞。   苏语凝道:“绾绾,我下回能去找你玩么?”   “自然可以了。”柳绾绾也很喜欢她,讲起来她都已经受了她好几次恩情了。   她能看得出来,谢蕴清帮她完全是因为苏语凝,这位谢大公子与谢二公子倒是有很大的不同,至少她在他眼中看到的,都是他对苏语凝的宠溺与纵容。   苏语凝朝她甜甜一笑,还不舍得与她挥手道别。   等人离开,谢蕴清才将苏语您好抱到了怀中,细细问起她与柳绾绾的相识。   谢蕴清吻了吻她翘起的唇角,笑问,“只见过两回就是好朋友了?”   “嗯。”苏语凝一脸高兴地点头,“我喜欢绾绾。”   “她生得好看,讲话也温温柔柔的。”苏语凝说起柳绾绾越觉得她全是优点。   她忽然歪头看着谢蕴清,用小手遮住他的半张脸。   谢蕴清啄了下她的掌心,苏语凝怕痒缩回了手,他笑问,“妧妧做什么?”   苏语凝道:“绾绾的眼睛就跟清清生得一样好看。”   “这是什么比较。”谢蕴清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尖,“不早了,我们回府了?”   苏语凝噘了噘嘴,又贴到他脸上亲了一下,   笑吟吟道:“好,回府。”   ……   出了黄霉天一下就热了起来。   谢蕴清站在临窗的长案前作画,画中的人慵懒绵软地躺在藤椅之上,绛绡缕薄下是雪腻的冰肌。   玉白的足尖点在地上,摇椅就晃了起来,宽袖微落露出纤细的皓腕,纤纤指尖正握着团扇的玉柄轻扇,青丝随着细风微拂。   藤椅边的小几上摆着一盆子碎冰,上面是一碟剥了壳,晶莹剔透的荔枝。   苏语凝用签子挑起一颗荔枝放入口中,含糊不清道:“清清,你还没有画好吗?”   空气中都是荔枝的香甜味。   “就好了。”谢蕴清落下最后一笔,画中的美人栩栩如生。   苏语凝又挑起一颗荔枝放到口中,冰冰凉凉的让她眯起了眼,“你若再不好我就该吃完了。”   谢蕴清走到她跟前,双手撑在藤椅的扶手上,俯身吃走了她口中的甜蜜,笑道:“不是还有。”   苏语凝将脚蹬在藤椅边沿,坐直身子,勾着他的脖子不准他起身。   吹弹可破的脸颊贴在他颈间轻蹭,解宫绦的动作比系起来时熟练不少。   谢蕴清挑眉,任由她上下其手,唇边的笑意愈浓,“小馋猫。”   夜里,苏语凝心满意足的翘着脚趴在薄衾之上,手里还在翻着她的宝贝小册子,指尖点在一页上,“清清,我们已经试过这个了。”   她手点着的是画有逍遥椅的那页,小手还在往后翻,嘴里嘟囔着,“还有这些,这些……都还没有。”   “躺过来。”谢蕴清坐在床沿边朝她招手。   苏语凝挪了两下,将脑袋枕在了他膝上,谢蕴清拿起帕子替她绞着还半干的青丝。   “清清,我们还要多久才能做完这些?”   看到苏语凝将册子盖在下巴上,一双眼睛清澈如月地看着他,谢蕴清还是没有忍住将册子从她手里抽了走,扔在了床角。   苏语凝不高兴地瞪了他一眼,想要起身去拿,谢蕴清按着她的额头又将人按了回去,“再乱动,便不做了。”   “清清小气。”苏语凝孩子气地别过头与他置气。   谢蕴清看着她气鼓鼓的侧脸,俯身含了一下,白凝的小脸上起了一团红晕。   小姑娘更气了,抓着他的衣襟,有样学样的一口咬在他的脸上,口齿不清的凶他。   谢蕴清只听见了她凶巴巴的声音,到底说的什么,他一个字也没有听清。   他生怕她摔下去,托着她腰轻哄道:“都听妧妧的。”   苏语凝这才松了口,谢蕴清俊逸的脸上则印上了浅浅的牙印,她扯着袖子替他擦去上面湿漉漉的痕迹,娇蛮道:“这还差不多。”   苏语凝盯着自己留下的牙印又不舍得了起来,在他脸上吧唧亲了一口,“疼么。”   谢蕴清用指腹揩过被小姑娘又咬又亲的地方,“妧妧说呢?”   苏语凝刚才还闹着脾气,一下就变得乖顺起来,小小声道:“那我让你咬回来吧。”   谢蕴清也不客气,微张开嘴,还不等他靠近,苏语凝就眯起眼,忽闪着眼睫缩着脖子往后躲。   谢蕴清停下来看她。   苏语凝又将脸凑过去,怯怯的模样,实在惹人怜爱。   看着她颤巍巍的眼睫,谢蕴清不禁笑了出声,捏着她下巴不许她再躲。   “轻轻的。”苏语凝垮下小脸,苦兮兮地看着他,声音又细又软。   他哪里舍得咬她,在她两边脸颊上都轻啄了一下,看着她愣神迷茫的小脸,笑道:“还不躺好了,头发还没绞干。”   苏语凝眨眨眼,极快地躺了下来,抱着他的腰将小脸埋了进去,“清清你真好。”   谢蕴清略微一僵,气息有些不稳道:“妧妧将脸转过去。”   苏语凝这会儿听话的不得了,乖乖转过身让他给自己绞头发。   作者有话说:   感谢送出营养液的小天使:“棠棣”10瓶,“小马丁”1瓶,“aaax”20瓶,“天使10086”5瓶,“晓笙”10瓶,“懒洋洋的电荷佳”15瓶,“叫我柚子大人”97瓶,“三个小火锅”10瓶。   感谢送出霸王票的小天使:“要饭去”深水鱼雷*1 第067章   苏语凝自小就养成的习惯, 白日里雷打不动的要午憩,等到了夜里就精神奕奕的不肯睡觉,缠磨起人来尤为厉害。   出嫁前还乖巧些, 方嬷嬷搬出苏老爷唬上两句她也就乖乖睡了, 而今谢蕴清简直惯的她没了边, 每每要等玩闹够了, 哈欠连天才肯睡。   此刻苏语凝侧着脸陷在柔软的枕子里,手臂软绵绵地搭在谢蕴清的腰上,额头也抵在他腰侧,乖顺的依偎着, 睡得香甜。   谢蕴清指尖绕着她的耳垂打转捻弄, 阖着眼在给她讲故事,声音清润, 不紧不慢。   感觉到苏语凝的呼吸浅了下来,他才睁开了眼,看着她好眠的睡颜轻挽起唇角,拉开缠在自己腰间的手臂,确认小姑娘没有要醒的迹象, 才下了床。   书房内仅点了一只蜡, 谢蕴清没有要久留的意思, 抽出林俞轩送来信, 看过之后将信纸揉成了一团,笑骂道:“竟也如此啰嗦。”   琉梦站在回廊下, 看着倒映在书房窗子身影, 心里几番挣扎, 反反复复的拿不定主意, 牙齿甚至将嘴唇都咬出了印子。   大少爷的手段她是见识过的, 玉怜甚至什么都没做,就被打得半个月下不了床,就是养好了伤,身上溃了的皮肉也不可能恢复从前,而谢夫人也没有管她的死活又将她送回了明月楼,往后的日子可想而知。   许嬷嬷又几次三番的过来敲打自己,她想安稳度日是不成了,卖身契还捏在谢夫人手里,被送回明月楼还算好的,她还能继续做清倌。可听许嬷嬷那话里话外的意思,她若是不按照夫人的意思来,是绝不会轻易饶了她的。   手掌将裙衫都攥出了褶皱,琉梦心里只觉得悲切,像她这样身份到哪里都是身不由己,命如草芥,只能沦为别人的棋子。   看到窗子上的影子动了动,琉梦不再犹豫,提着一口气走了上前,抬手轻扣了扣门。   “进来。”   清朗温文的声音却让琉梦心里发颤。   谢蕴清以为是夏云,不想进来的却是顾氏送来的婢女。   “何事?”   “奴婢见少爷夜深了还在忙碌,担心少爷会饿着,便特意做了些点心。”   沉默是最让人难熬的,仿佛过了很久她才又听到了谢蕴清的声音:“过来。”   琉梦垂下眼,端着托盘走到了案角,她在身上熏了明月楼的姑娘在床笫惯用的香,是能助兴的。   谢蕴清往椅背上轻轻一靠,笑看着她,“我还以为你是个聪明的。”   琉梦正将东西放到桌上,闻言手一抖,拿着着碟子直接就落到了桌上,连同里面的糕点都掉了一块出来。   慌乱抬眼,谢蕴清似笑非笑的目光让她腿肚子发了软。   琉梦半点没有犹豫就跪了下来,“求大少爷救救奴婢。”   谢蕴清手肘撑在圈椅的扶手上,曲起的指节抵在额侧,“哦?此话为何意。”   琉梦看着他微凉的眼眸,就知道熏香对他不起作用,那香是助兴的没错,但也只能助兴而已。   “奴婢自知身份低微,从不敢有妄想,只想伺候好少爷和少夫人,但奴婢的卖身契在夫人手中,她以此威胁奴婢,奴婢不敢不从。”琉梦说着重重地磕下了头,“奴婢只求能离开谢府,再不给少爷和少夫人添麻烦。”   “少夫人心地善良,奴婢却是不敢去烦扰少夫人的,求少爷救救奴婢。”   会拿妧妧来说事,确实比之前那个要聪明一些。   他没什么怜悯心,一个丫鬟的死活与他何干,可若换做是妧妧一定又会心软,就像她那日一定要帮那个柳绾绾一样。   他已经没什么良心可言了,但那小姑娘那颗柔软的心是定要护好了的。   谢蕴清站起身,面无表情的从琉梦身边走过,淡漠道:“将桌上收拾干净了。”   直到谢蕴清离开,琉梦的手还是抖的,她心中猜疑不定,不知道他究竟会不会帮自己。   谢蕴清回到卧房内,小姑娘还保持着他刚才离开时的睡姿,只是不知什么抱了衾被的一角在怀里,露出半张小脸,娇憨可爱。   谢蕴清从她怀中抽出衾被,躺了进去。   怀里蓦然一空,苏语凝又胡乱的伸手去抓,抓到谢蕴清手臂,挪着身子贴了过去,抱入怀中。   谢蕴清忍不住笑了起来,吻了吻她的额头,阖眼睡觉。   可不知为何,听着耳边轻柔的呼吸声,谢蕴清却越发没了睡意,被紧贴着的手臂也越发烫了起来。   看着熟睡在侧的人,谢蕴清犹豫了几许后吐出一口气,想将手臂抽出来,不料苏语凝似有所觉,反而抱得更紧了。   他翻身而上,声音微暗,“妧妧,别睡了。”   苏语凝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还不明白他要做什么,细声嘀咕道,“清清我好困呐。”   说着眼睛又闭了起来,呢哝道:“……明日我再与你玩。”声音也越来越轻。   谢蕴清却有些不能控制,轻咬了咬她的耳垂,惹得苏语凝不乐意的去推他的肩头。   他握住她手,将指尖卷在舌尖含弄,细细的厮磨。   “妧妧忘了自己睡不着的时候是怎么缠着我的了,如今困了又不要我了。”他继续吻着她,“总不能什么便宜都让你得了。”   “乖,不睡了。”   翌日。   苏语凝睁着惺忪的睡眼,视线模糊朦胧地看着站在椸架穿衣的男人,哼唧着控诉。   跟猫儿一样软腻腻的声音加上那委屈的小模样,任谁见了就要心生怜惜。   谢蕴清坐到床沿,忍着笑意道:“我没听清,妧妧再说一遍?”   苏语凝颇为委屈地扁起嘴,“你定是嫌我扰着你,不许我跟你去钱庄,才故意要我起不来床。”   “尽是胡说。”谢蕴清笑着斥她。   苏语凝言辞凿凿,“你昨儿个夜里就说我醒着时总缠着你。”   然后就开始欺负她,不许她睡觉。   看着她一口咬定的样子,谢蕴清也不多言,直接将人从床上抱了起来,苏语凝半睁半闭的眼睛一下子睁得极大,手忙脚乱地抓紧了他的衣襟轻呼。   “妧妧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缠着我。”   他看向苏语凝的目光深深。   对小姑娘的占有欲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说清的,他一直克制着,只怕她有一日会烦了自己,可既然她不怕,那就再好不过了。   ……   天气渐热,方嬷嬷给叶娇送来了消暑的绿豆汤。   “表小姐快尝尝。”方嬷嬷笑道:“从前凝姐儿就爱喝我煮的绿豆汤,加点碎冰子她能一连喝上三碗,喊都喊不停。”   叶娇尝了一口,夸赞道:“难怪表妹喜欢喝,豆子软烂甜而不腻,好喝。”   方嬷嬷乐呵呵道:“那就多喝一碗。”   叶娇点点头,她咽下口中的绿豆汤,思忖着道:“嬷嬷有多煮些吗?不如我给表妹送些过去。”   “有多的。”方嬷嬷道:“我去盛来,保管她又馋得不停嘴。”   叶娇抿嘴笑了起来。   叶娇去到钱庄时,苏语凝正恹恹地趴在桌子上,不大高兴的样子。   她看到叶娇过来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几乎是从座儿上跳了起来,欢喜道:“表姐!”   谢蕴清朝她颔首:“表姐。”   苏语凝将目光都放在她手里的食篮上,“表姐,你拿了什么来吶?”   叶娇见她馋嘴的样子,点了点她的额头:“方嬷嬷做了绿豆汤,她说你爱吃,我就想着给你送些来,如何,我对你好吧。”   苏语凝连连点头,说得有模有样,“我正想要喝绿豆你就给我送来了。”   叶娇打开食篮拿出里面的一盅绿豆汤。   苏语凝伸长了脖子,手指点点食篮,提醒她“还有一盅。”   叶娇嗔了她一眼,“一盅还不够你喝的,这可不是给你的。”   苏语凝想说不够,谢蕴清已经将人拉了回来,笑道:“够了。”   叶娇提起食篮道:“你慢慢吃,我先走了。”   苏语凝诧异道:“这么快就要走了吗?”   叶娇点点头,她刚才摸了一下瓷盅,已经不怎么冰了。   与叶娇道了别,苏语凝舔舔唇打开了绿豆汤的盖子。   谢蕴清曲起长指,探到她面前敲了敲桌面,“妧妧。”   苏语凝像是一下子泄了气,她捧着汤盅往自己怀里拢了拢,眼睛睁得圆圆地望着他,拉长了声音撒娇,“清清。”   谢蕴清不为所动,只是柔声道:“拿过来。”   见软的没用,她干脆赌气道:“不要!”   谢蕴清叹了口气,小姑娘刚才就因为这个在跟他闹脾气,好不容易哄得人乖巧听话了,叶娇就将绿豆汤送到了面前来。   谢蕴清长臂一伸,将汤盅从她怀里拿了出来。   苏语凝护了个空,眼睁睁看着绿豆汤被他抢走,眼眶一下子就红了一圈。   “妧妧听话,绿豆汤寒凉,到时腹痛起来,又该要哭鼻子了。”谢蕴清将委委屈屈的小姑娘拉到了怀里轻哄,“等过了小日子,我定不拘着你。”   苏语凝不情不愿地坐在他腿上,盯着那盅绿豆汤不挪眼,那样子就像是盯着什么不得了的宝贝。   隔了好久,她又道:“清清那你吃,别浪费。”   谢蕴清笑道:“我吃了你不馋?”   苏语凝扯扯他的衣袖催促,“你快吃。”   边上有个小可怜在眼巴巴地看着自己,谢蕴清喝着绿豆汤都觉得是在欺负她。   “好喝吗?”苏语凝咂咂嘴,稚气道:“方嬷嬷煮的绿豆汤与旁人的都不一样。”   谢蕴清失笑:“好喝。”   苏语凝看他舀起绿豆汤也跟着微微张开了嘴,“你让我喝一口成么。”   她竖起一根手指头伸到他眼前,糯糯道:“就一口。”   谢蕴清被她缠磨的没了办法,看勺子里的绿豆汤已经不冰了,便道:“就一口。”   “嗯!”苏语凝攥着他手腕,还不舍得一口吃掉,伸出舌尖凑过去舔了舔,尝到甜滋滋的味道,满足的眼睛都眯了起来。   “说好了一口。”谢蕴清已经收回了手。   苏语凝茫然地看着他,“我只舔了舔。”   “那也是一口。”   谢蕴清看她马上就要掉金豆子了,只能将勺子又递了回去。   一口吃到嘴里,苏语凝才算是消停了下来。   另一边,叶娇在大厅找了一圈,找了坐在角落支着额头打盹的汪殳。   她走上前去,还没等靠近,汪殳就已经睁开了眼睛,“叶姑娘。”   叶娇愣了一下,眸光轻闪,“汪少侠。”   她提着食篮上前,低着头将里面的汤盅拿出来道:“我给表妹送绿豆汤过来,给你也带来一碗,你尝尝。”   汪殳坐直了身体,“叶姑娘太客气,不用了。”   “我拿都拿来了。”叶娇将汤盅往他面前一推,“你快喝吧,我走了。”   汪殳想喊住她,叶娇已经快步走了出去。   他看着面前的汤盅,面露难色。   夏云不知道什么时候凑了过来,摸着下巴道:“为什么这位叶姑娘只给你送绿豆汤,也不给我送呢。”   汪殳朝他飞去一脚,“滚。”   ……   清早的时候,风清云朗。   苏语凝抱着枕子,用手背揉着眼眶打着哈欠道:“清清,我还好困,今日就不陪你了。”   谢蕴清揉了揉她的发顶,“那便再睡一会儿。”   苏语凝点点头,扯着衾被盖过了鼻子,乖乖的闭上了眼睛,听到谢蕴清离开的脚步声才偷偷将眼睛睁开了一条缝。   确定人走了,她一把掀开衾被坐了起来,眸光盈盈的哪里还有困倦的样子。   用过午膳,苏语凝就催着月儿给她煮绿豆汤。   月儿这才知道她今日为什么不跟着谢蕴清去钱庄,哪里是累的,分明是为了躲起来喝绿豆汤。   月儿道:“夫人,你这几日可不能喝这些性寒的东西。”   “就喝一点点。”苏语凝用手比划了一下,推着她往后厨去,“月儿你快去。”   苏语凝软磨硬泡的,月儿拗不过她,只能去给她煮了绿豆汤。   “夫人你少喝点。”月儿见她已经喝了三碗了,担忧了起来。   她倒是没有像少爷那般紧张,但吃那么些总归是不好的。   苏语凝咽下了嘴里的那口,一本正经道:“只剩一点点了,不要浪费。”   “妧妧在吃什么?”   清清冷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苏语凝神色一僵,想藏起罪证已经是来不及了。   月儿也没想到谢蕴清会提前回来,退到了一旁,“少爷。”   谢蕴清缓步走到苏语凝身侧,看了眼坐上的东西,一言不发地走进了屋。   苏语凝见他连话都不跟自己说,心里慌了起来,扔下勺子追了上去,“清清。”   谢蕴清拿着书坐在罗汉床上,神色淡淡。   苏语凝知道自己做错了,捏了捏手心挪着步子走到他跟前,小声道:“……清清。”   谢蕴清翻过一页书,淡道:“妧妧是怎么答应我的。”   “我。”苏语凝张了张嘴,呐呐道:“谁让你不肯给我吃。”   谢蕴清看了她一会儿,收回目光,点点头道:“嗯,是我错了。”   清清从来没有这样冷淡的对过她,苏语凝心里难受了起来,跺着脚坐到靠窗的杌子上,鼓着嘴也不说话。   等了许久,谢蕴清就是不来跟自己说话,苏语凝心里就跟一只爪子在挠一样,时不时的偷偷转着眼睛朝他瞧去。   见他始终不看自己,又难过的不行,眼睛跟着酸涩了起来,她使劲眨眨眼让眼泪憋回去。   时间一点点过去,谢蕴清终于放下了手里书,抬眼朝苏语凝看去,只见她红着眼眶盯着自己的小手,指尖已经绕得都发了白。   他心疼小姑娘的身子,她自己倒是不当回事,还变着法的来骗他。   他是真的被气得不轻,可看她这副模样谢蕴清自己又心疼,叹了口气道:“我原谅你了。”   哪知苏语凝一听这话,憋了好久的眼泪倏的就掉了下来,唇角用力的扁下,用带着哭腔的声音:“我还没有原谅你。”   作者有话说:   感谢送出营养液的小天使:“天使10086”5瓶。   感谢送出霸王票的小天使:“黑化猪”地雷*1。 第068章   谢蕴清看着她抽抽嗒嗒抹眼泪的样子, 心疼以外,即好气又好笑,“你要原谅我什么。”   说话间他已经站起了身。   “你不理我, 不跟我说话……”苏语凝一边掉眼泪一边说话, 说得磕磕绊绊, 纤弱的肩头随着啜泣一抖一抖的, “我心里头……难受极了。”   她越讲越觉得委屈,泪珠子越掉越厉害,干脆也不说话了,就顾着哭。   谢蕴清将她抱到怀里的时候, 她还堵气的要推开他, 实则小手紧紧攥着他的衣襟不肯放,抬着那双湿漉漉的眼睛地望着他。   谢蕴清心软的一塌糊涂, 哪还舍得与她置气,柔声道:“妧妧不哭了,是我不好。”   苏语凝用力点头,将眼泪擦在他身上,手臂绕过他的腰, 在后交错紧紧握住。   谢蕴清俯身吻了吻她的发顶, 托着她的下巴让她抬起头来, 轻柔的吻去摇摇欲坠的泪珠, 浅笑道:“妧妧若是再哭下去,这屋子都要淹了。”   “……没有淹。”苏语凝哑着嗓子小声反驳。   谢蕴清点点头, “可我会心疼。”   即使小姑娘惹了他生气, 他也舍不得她委屈, 谢蕴清哑然失笑, 到头来还要他反过来哄她。   苏语凝哼哼唧唧的说着自己那套歪理:“你别不理我, 我就不会难受也不会哭,你就不用心疼了。”   谁说得小姑娘不聪明,他再没见过比她更门精儿的了。   “那妧妧倒是说说,我为的什么才不理你。”谢蕴清笑看着她,“嗯?”   果然,刚才还头头是道的小姑娘一下就不吭声了。   苏语凝将脸埋在他怀里,抿着嘴不说话。许久,才嗡声嗡气道:“我下回不这样了。”   苏语凝心里委屈,但还分的清对错,她答应了清清又不做到,是她不好。   “好。”谢蕴清眉目温柔极致,俯身贴了贴她的脸,“妧妧最是乖巧了。”   被夸了的苏语凝偷偷翘起了紧抿着的唇角。   屋外,夏云凑到了一脸担忧的月儿面前,安慰她,“你着个什么急?少爷还能与夫人生气不成。”   “我刚才都听见夫人哭了。”月儿颦着眉,这么多年了,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少爷对夫人冷脸,怎么可能不是生气了。   月儿推了夏云一把,柳眉倒竖,“用了午膳我就不见你的人影,是不是你告状去了?”   “哪能啊!”夏云告屈道:“我可是以少夫人马首是瞻,我去告了状能捞着什么好?”   少爷与少夫人置气,他这个在旁伺候的通常都是第一个倒霉的。   月儿将信将疑地看了他一眼,也没心思和他计较,思来想去道:“我得进去看看。”   夏云就比她通透很多,说少爷会对少夫人发脾气,他是怎么也不信的。   见月儿去沏了茶端进去,他就抱着手臂靠在回廊的柱子上数着数,看数到多久人会出来。   七、八、九……   看到快步退出来的月儿,夏云笑呵呵地问他,“我说得没错吧。”   月儿被堵得说不出话来,方才她进去就见夫人早已破涕为笑,坐在少爷怀里亲昵的与他交颈贴耳。   臊的她连请安都顾不上,放下茶盏就退了出来。   ……   初夏还算不得多热,但顾氏心里的燥郁是压都压不住。   婢女端上来的冰糖燕窝也被她一把扫到了地上。   那婢女被碎瓷溅到了脚面也不敢躲,跪地道:“夫人恕罪。”   许嬷嬷用手背拍了她一下,“还不快去收拾了。”   等人退下,许嬷嬷才道:“夫人消消气,二少爷定是说得玩笑话。”   “他那像是说玩笑话的样子吗!”顾氏闭了闭眼,胸口起伏的厉害。   “当初他闹出那样的事,一定要娶苏菀烟,差点让苏谢两家几辈子的交情都断了,现在便宜了老大不说,他到这个时候来跟我说不娶了!”顾氏拔高了声音,“你说他是不是昏了头了!”   许嬷嬷也不知该如何再劝,少爷说出这样的胡话来,实在是太妄为了。   “我就是将他惯坏了!”顾氏忍着怒意,他不肯娶苏菀烟如果就是新鲜感过了也就罢了,可万万别是为了那个苏语凝。   顾氏越想越觉得拖不得,她对许嬷嬷道:“你替我送拜帖去苏府,还是早早将亲事敲定下来,省得他给我弄出来幺蛾子来。”   谢予安从翰宣院出来后也是沉着一张脸,他一想到苏菀烟那副佯装柔弱无辜的嘴脸之下是怎样的心机他就想要作呕。   他快步走在园中,眸光自水榭瞥过,便被那明丽的倩影抓住了眼眸,再也挪不开一分,他朝思暮想的人就静坐在水榭内,琼鼻菱唇,眉睫乖顺的半垂着,在余晖的照耀之下是这般的美好。   谢予安不受控制地走了过去。   苏语凝听到脚步声以为是谢蕴清回来了,高高兴兴地指着小册子上的一页雀跃道:“清清,咱们试试这样子好不好?”   月儿听到她的话都羞了起来,将冲好的荔枝膏水端到苏语凝面前,一抬头就看见了谢予安,她心头一跳,立刻道:“奴婢见过二少爷。”   苏语凝愣了愣,回头看去,“二弟?怎么是你,我还以为是清清呢。”   她还有没有注意到谢予安陡然变了的脸色。   月儿反应过来,忙去合拢她摊在桌上的小册子。   已经晚了,谢予安盯着那避火图上不堪入目的画面,双眸赤红,“谢蕴清就让你看这些?”   他都对她做过些什么!妧妧还这样稚幼,谢蕴清怎么敢用这些来污了她!   苏语凝有些茫然,她不知所措的看着谢予安,呐呐道:“怎么了?”   看着她懵懂不解的目光,谢予安更加能确定,谢蕴清就是欺她不懂,让她看这些污糟的东西,哄她去取悦他!   月儿心里着急起来,只能道:“二少爷,您是来找大少爷的吧,他就要过来了。”   谢予安恍若未闻,他不敢发怒,不敢大声,小心翼翼的在苏语凝面前蹲下来,痛惜地看着她,颤抖着想去握她放在膝上的手。   月儿惊呼,“二少爷!”他到底要干什么,他是疯了吗!   苏语凝茫然地看看两人,歪头对谢予安道:“二弟,你怎么蹲下来了?”   谢予安将手收了回去,颤声道:“谢蕴清逼你的是不是?你告诉我。”   苏语凝越发不解了,迟疑地摇摇头,“我听不懂你说什么,你怎么了?”   谢予安用力地闭上眼,连呼吸都是痛的,他不敢去想,只要一想到那些画面他就会失控。   “你不舒服吗?”苏语凝不知该如何好,远远看到谢蕴清自湖面的长廊下走来,立刻起身朝他奔了过去。   谢予安看到那抹裙裾自身侧掠过,决绝的好似就此从他的生命里消失,心头顿时疼痛难忍,他伸手去抓,却只抓了个空。   谢蕴清在看到谢予安的那一瞬就彻底冷了神色,直到苏语凝朝他奔来,他才收起了眼底的戾气。   “清清。”苏语凝跑到他身旁。   谢蕴清将人揽入怀中,柔声问道:“怎么了?”   苏语凝往水榭指了指,轻轻皱起细眉,“二弟他好像不舒服,我听不明白他说的话。”   “这样啊。”谢蕴清眯眸一瞬,搂着她往前走,“我去看看。”   水榭内,苏语凝捧着荔枝膏水,小口抿着,目不转睛地看着站在湖心长廊上说话的两人。   “月儿,你能听见他们在说什么吗?”苏语凝侧了侧耳朵,只能听到拂耳的风声。   月儿忧心地摇头,谢予安刚才那样子简直是要发疯了,当初小姐那么喜欢他的时候他弃如敝履,现在他又要来指手画脚些什么。   “我希望这是你最后一次在妧妧面前胡言乱语。”谢蕴清看着眼前的人,淡道:“临湖亭我与你说的话,我想不需要再说第二遍。”   谢予安心头的火气一涨再涨,他死死克制着,绝不能再在妧妧面前展露,他咬牙道:“即便她现在是你的妻子,我也是与妧妧一同长大的,如同兄长,自然可以关心她。”   谢蕴清与谢予安的身量相当,细看之下,他甚至还要高一些,虽然清瘦,但周身的气势凌厉,他淡漠道:“你没有这个资格。”   谢予安的不甘和虎视眈眈他看得太清楚了,无意再多言,转身欲走。   “你是在强迫她!”谢予安脱口痛喝,“妧妧根本就不懂情爱,你是在用自己的爱强迫她!你在骗她说喜欢你,骗她爱你。”   谢予安呼吸极重,双眸通红,“你问她喜不喜欢她身旁那个丫鬟,她一样会告诉你喜欢!”   谢蕴清当即就凉了神色,狠戾自眼底透出,“记住,最后一次。”   春思楼里,穿着轻纱羽衣的妓子抱着琵琶,玉手轻拨弦,檀口轻启,唱着靡靡之词,柔情似水的嗓子让人骨头发酥。   沈州见谢予安独坐在雕栏处,酒一杯接一杯的下肚,打趣道:“你那日不是与我说戒了酒,这才几日。”   谢予安眼皮也不抬,沈州没趣地撇了撇嘴。   谢予安脑中驱不散挥不走的全是那张明艳俏色的脸,雪腮杏眸,青丝如缕,他喝得越多就越清晰。   “砰”的一声脆响,谢予安砸了手里的酒盅,提着酒壶仰头倾酒。   老鸨听着动静立刻赶了过来,陪笑道:“几位爷,可是有伺候不周的。”   谢予安被酒气染的眼眸赤红,眯着眼靠在凭几上,思绪开始恍惚,口中呢喃,“妧妧……”   沈州一惊,他知不知道自己喊得什么,忙推开怀里的女子,走到谢予安身边夺下他手里的酒壶,“子衍,你喝多了。”   “滚开。”谢予安推开他。   老鸨摇着手里的团扇,笑得嘴角高扬,“谢公子找的是媛媛吧,我这就去把人给你叫来。”   谢予安愣了一下……妧妧,“快给我找来,别吓到她……别吓到她。”   沈州在旁抹了一把脸,这叫什么事。   老鸨在拉着名叫媛媛的妓子敲打,“给我伺候好了,有你的好日子在。”   那妓子挑帘而入,像是没有骨头似的曳着纤丽的身段依偎进了谢予安的怀中。   谢予安睁开已经被酒气熏透了眼睛,愣了一瞬才道:“妧妧?”   “谢公子,奴家正是媛媛。”   谢予安皱起了眉,不对,妧妧不会这么叫他,从前她会叫他鱼鱼,而现在她叫他二弟。   呵,二弟。   谢予安推开她,踉跄着起身,纱帘再次被撩开,汪殳低着头进来,掺扶住谢予安,“二少爷,夫人请您回府。”   谢予安醉的不轻,不耐挥手,“你也给我滚。”   汪殳略施巧劲,在他的关窍上捏了两下,谢予安立刻就使不出力气了。   他将人带出春思楼,扔上了马车,挥鞭抽马。   苏府。   苏菀烟正欲熄灯,就听见了门被扣响的声音。   拉开门,一个高大的身影就朝她压了下来。   苏菀烟惊慌的呼出了声,待看清他的脸,才慌张的一把捂住了嘴,心里扑通扑通的狂跳了起来,谢予安怎么会在这里。   她四下看了看不见有人,咬着唇,将人扶进了屋内。   苏菀烟将人扶到床上,让他躺下,闻着他满身的酒气,抚着心口默了半晌,柔声道:“子衍,子衍醒醒。”   谢予安悠悠转醒,眸光涣散的盯了她许久,眼前的身影和他脑中的那张面容重叠在了一起,“妧妧,你终于来看我了,你知不知道我等了你多久。”   他撑着疲软的身子坐了起来,拉着苏菀烟的手将脸贴了上去,苦涩的低诉,“妧妧,我知道错了,你原谅我,我再也不会对你凶了,我已经喜欢吃糖果子了,可你怎么不给我送了。”   他每多说一个字,苏菀烟的心就凉下来一分,她抬手捧起谢予安的脸,干涩地笑道:“我原谅你了。”   谢予安浑浊的眼睛亮起了细碎的光芒,他握住苏菀烟的手,压在脸颊上反复摩挲着,哀求道:“妧妧回到我身边来,我会对你好的,比谢蕴清对你好千倍百倍。”   他思绪混乱,忽然想到了什么,眉心一压,眸光沉了下来,“他对你做的,我都当没发生过。”   谢予安眸光越来越危险,“他能给你的,我也能给你。”他一个施力将苏菀烟拉到了床上。   阴影罩下,苏菀烟心提到了喉咙口,慌乱道:“子衍。”   谢予安皱起了眉,“妧妧不是这么叫我的。”   他竟然在这个时候还留有一丝清醒,苏菀烟一口银牙几乎咬碎,她吞下怨怼和愤恨,搂住他的脖子都颤抖着将自己贴近他。   声音颤抖绝望,“鱼鱼。”   疼痛袭来的时候,她仿佛坠入了深渊。   ……   夜色愈深,四下寂静无声。   谢蕴清搂着怀里昏昏欲睡的人,浅声问道:“妧妧喜欢我的,对不对?”   苏语凝闭着眼往他怀里蹭了蹭,声音里是浓浓的倦意,“喜欢清清。”过了好一会儿,在谢蕴清以为她已经睡着的时候,她又极轻的补了一句,“最喜欢了。”   谢蕴清唇畔扬起了好看的笑,“喜欢还不够,再爱我,好不好?”   怀中的脑袋无意识的点了一下。   谢蕴清的声音温柔如水,“那便说好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送出营养液的小天使:“aaax”10瓶,“山栀°”18瓶,“天使10086”5瓶,“ ”,33瓶,“无所谓”4瓶,“默默看文”20瓶,“三个小火锅”10瓶,“折折折耳猫”20瓶,“星河滚滚”38瓶,“玺玺玺的小漂亮”5瓶,“瑾瑟”10瓶。   感谢送出霸王票的小天使:“w~w”手榴弹*1,“三个小火锅”地雷*1。 第069章   谢予安自混沌中醒来, 他托着额头缓了许久,自嘲一笑,他昨夜梦到妧妧说原谅他了, 还像从前一样唤他。   谢予安闭了闭眼, 掀开衾被准备起身, 赫然看见腰间的玉臂, 整个人都愣住了。   莫非……不是梦。   他僵硬的侧头看去,身侧是横陈的玉体……   呼吸在一瞬间凝结,他试探着着她伸去的手在颤抖,狂喜已经盖过了人伦礼教, “妧妧。”   可就在那道娇躯转过脸的一刹, 谢予安仿佛被当头一棍打入了地狱。   “苏菀烟,怎么会是你!”   被啃咬破的嘴唇, 满脸的泪渍,以及身上的印记,无一不在催毁谢予安最后的那点侥幸。   苏菀烟一手拢着衾被,艰难地做起了身,她垂眼咬着唇, 泪水蓄满了眼眸, “你问得好啊。”   晶莹的泪珠顺着脸颊滑落, “你怎么不问问你自己, 为何会半夜来苏府,又来敲我的门。甚至, 喊着四妹的名字……强了我。”   谢予安脸色几变, 难看至极。   “你即便恨我怨我, 也不该这么糟践我。”苏菀烟凄楚地看着他, “你是要逼死我。”   谢予安只觉得太阳穴突突跳得厉害, 屋子里浑浊的气息让他一刻都呆不下去。   翻身下床,捡起衣服套上,苏菀烟心里一慌,去抓他的手,“子衍。”   谢予安皱着眉头,“放手。”   “笃笃。”叩门声让两人同时怔住。   春茵在屋外道:“小姐,奴婢来伺候你起身。”   苏菀烟慌乱的拉起衾被,“别进来。”   那头,春茵已经进了来,挑开帘看见衣衫不整的两人,不敢置信地退后了一步,惊慌地捂住了嘴。   “还不去将门关上!”苏菀烟喝她。   春茵跌跌撞撞的跑去将门关上。   屋内极静,三人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苏菀烟抹着泪,低声道:“昨日谢夫人递了帖子来,你现在出去恐怕会撞上,我知道你不愿……等天黑了,无人发现再走吧。”   “苏菀烟你少给我在这里装无辜,谁知道这又是不是你和谢蕴清的算计。”谢予安冷笑,他再怎么也不可能喝醉酒翻墙到苏菀烟的屋子里来,去倾云轩倒还有可能!   他上前捏起苏菀烟的下巴,语气狠绝,没有丝毫怜惜,“你不是要进谢府吗?我成全你。”   说罢,他将人一把向后推去,甩袖离开。   门被砸的震天响,春茵被吓的抖了一抖。双眸惊慌的瞪大,愣了半晌才跑上前扶起苏菀烟,“小姐,你没事吧。”   苏菀烟神色空洞的望着被褥上粘着的血迹,呆滞道:“你做得好。”   谢予安就这么大摇大摆的从苏府正门走了出去,府上下人神色各异,看到他铁青的脸色也无人敢上去询问,只能去禀报了老夫人。   顾氏怎么也没想到,她去到苏府等着她就是兴师问罪的场面。   苏老夫人沉着脸,喝口参汤才稍微缓和一些。   陈素华则坐在一旁抹眼泪,“出了这样的事,让烟姐儿可怎么办才好,儿媳刚才也是劝了她许久,就怕她想不开。”   “谢夫人,此事你总该给苏府,给我们烟姐儿一个交代。”   苏老夫人的话就像是在抽顾氏的脸,她还只能陪笑,“那孩子是没分寸了些,两人也是两情相悦分,没有素华你说的那么严重,何况我今日来本就是与老夫人商讨予安和烟姐儿的亲事的。”   苏老夫人冷笑,一句没分寸就带过了,她也算是看着谢二长大的,万没想到他能成了这么一副样子。   上次是在她的寿宴上闹出洋相来,这次更是好,这么不知廉耻的事都做出来了,谢家怎么就出了这么个玩意!   得亏了妧妧没有嫁给他。   顾氏心里也是一肚子的窝火,自己的儿子做出这种混事,让她连讲话都硬气不起来,“为今之计,还是先将两人的亲事定下,你说要万一有了纰漏。”   苏老夫人气闷的说不出话,她再怎么不待见苏菀烟,那也是她的孙女,“也只能如此了。”   顾氏回到府上天都已经大暗了,她怒不可遏道:“去把那个混帐东西给我叫来!”   管家还一头雾水的不知道她说的是谁。   许嬷嬷压低了声音道:“请二少爷到翰宣院来。”   管家迟疑了一瞬,道:“二少爷自昨夜离府就没回来过。”   顾氏听后更是火冒三丈,“给我去找。”   她等到深夜也不见人回来,反而等来了孟慧娴。   兽兽上的门环被扣的砰砰作响。   “来了来了。”门房上前打开门,诧异道:“顾夫人,您怎么这时候来了。”   孟慧娴推开他跌跌撞撞的往里走,“快带我去见你们夫人。”   看她神色慌张,定是有什么要紧事,门房不敢耽搁,立刻带着人去了翰宣院。   顾氏看到孟慧娴也是怔了怔,“大嫂,你怎么这时候来了。”   “出事了。”孟慧娴早已没了方寸,一看到她就开始哭,“监察御史带了大批官兵来,将父亲和大哥抓走了。”   “你说什么!”顾氏眼前一黑,晃了晃身子,许嬷嬷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才没让她摔下去。   顾氏一把抓住孟慧娴的手,声音又急又紧,“出什么事了?”   孟慧娴哭着道:“此前朝廷从各地从各地拨发赈灾粮到蜀郡,江宁的粮仓也拨了二十万石,可等送到一看,全都变成了麸糠和草料。”   贪墨是大罪,贪得还是赈灾的粮食,这是要掉脑袋的。   顾氏脸色苍白,摇头道:“不可能,父亲不会做这种糊涂事。”   孟慧娴点头,“我也就是这么说的,可监察御史带了人来二话不说就将父亲和你大哥带走了,我实在是没有办法只能来找你了。”   二十万石的粮食被换成了麸糠和草料,倒时大批的灾民的民心动荡,顾氏想都不敢想。   “老爷回来了没有。”顾氏问许嬷嬷。   许嬷嬷皱眉摇头,“夫人您忘了,老爷今夜与商会的几位东家有事相商,恐怕没那么快回来。”   顾氏道:“都甚时候了,快派人去找回来,快去啊!”   与翰宣院的鸡飞狗跳不同,倾云轩里一派祥和宁静。   “清清,你发呆做什么?”苏语凝用手肘碰了碰身后的男人。   谢蕴清收回望向远处的目光,将秋千又推了出去,笑问道:“时辰不早了,妧妧要不要回去歇息了?”   “不要。”苏语凝晃着脚在半空中摇头。   秋千荡又了回来,还没等稳下来,她就松手掉了下来,将谢蕴清吓得心里一颤,“小心。”   苏语凝一点也没怕的,绕到他身侧,“该你了,我推你。”   谢蕴清看着还在晃动的秋千,挑眉道:“妧妧,这是你们姑娘家玩的。”   苏语凝大方道:“没关系,你也能玩。”   谢蕴清抿了抿薄唇,他不是这个意思……   苏语凝显然没看出他的为难,按着他的肩头要他坐下。   谢蕴清坐在秋千上,忽然不知道该把手往哪里放了,上一回这么局促是什么时候,他已经想不起来了。   “这样,握住绳子。“苏语凝拢着他的手,要他握好。   她起了坏心眼儿的贴在他耳边道:“抓紧哦。”   唇角高高的抿起笑来,用力一推将秋千推了出去。   谢蕴清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握在麻绳上的手绷的有些紧。   没等落稳,苏语凝就又将他推了出去,谢蕴清已经抿紧了唇,“妧妧。”   “哈哈哈哈。”苏语凝笑得比自己玩时还高兴。   等再次落下的时候,她从后面抱住谢蕴清的脖颈,将小脸凑上前,得意地问道:“是不是可好玩了?”   谢蕴清默了一瞬才点点头。   “清清呀。”苏语凝贴在他脸上蹭了蹭。   谢蕴清的眉目疏缓下来,“怎么了?”   “小册子上有一页画的就是在秋千上头。”   谢蕴清眉心一跳,侧目看着她跃跃欲试的小脸,果断干脆的扼杀了她的念头:“不行。”   他每回看到小姑娘在看都只是略略扫了一眼,竟不知还有那样的,回头他就将那页给撕了。   “为何?”困惑的声音里透着不高兴。   等问完苏语凝自己也意识到不妥,“因为在外头,所以不行。”   谢蕴清从秋千上起来,牵着她往回走,“嗯,妧妧既然知道,我便不再解释了。”   “可是。”苏语凝歪头苦恼道:“这样不是就不能有小娃娃了。”   谢蕴清摸了摸她的头,笑道:“你还有一整本册子呢,急什么。”   苏语凝想想觉得也是,大不了以后把秋千搭屋子里。   ……   翌日。   谢府异常压抑的气氛连一项后知后觉的苏语凝都感觉到了。   顾氏坐在椅子上,脸色憔悴苍白,仿佛一夜苍老了许多岁。   孟慧娴坐在一边,紧接着手绢,脸色比顾氏还要差上几分。   “母亲,出什么事了?”苏语凝小声地问。   顾氏哪里有心思应付她,摆了摆手,没有吭声。   苏语凝朝谢蕴清看了一眼,不安地握紧了他的手。   谢蕴清将她的小手拢入掌中,安抚似的轻轻摩挲,神色平静从容。   谢予安坐在两人对面,垂着眸,一言不发。   谢承一夜没睡,风尘仆仆的自外头走来。   顾氏立刻迎了上去,“老爷,怎么样?”   谢承一时沉默,顾氏的心立刻沉了下来,“老爷,你倒是说啊。”   “这事恐怕蹊跷,监察御史起初还不愿意见我,我几番打点他才肯见我一面。”谢承捏了捏眉心,“赈灾一事本是由太子殿下在监办,不料出了这事陛下震怒,现全部交由宁王在彻查。”   顾氏听得心里越发乱了,太子,宁王……   “我去见过岳父,他确实有监察不利,但到底是哪一环出了差错根本无处说,恐怕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孟慧娴脸色一白,跌坐在了一起上。   顾氏握住谢承的手臂,“你的意思是,没办法了,我父亲,和我大哥……”   谢承没有把话说死,“一切都要等押送会京,彻查之后才能定夺。”   “还彻查什么!”顾氏失声喊道:“你都说了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就算父亲是无辜的,也逃不掉,太子能抽身,我父亲和大哥就是垫背的!”   “住口!”谢承喝她。   顾氏掩面和孟慧娴抱在一起哭。   苏语凝被他蓦然的一声吓得颤了颤,又不敢出声,只能缩着身子往谢蕴清那里挪了挪。   他们说得她听不太懂,但一定是不好的事。   谢蕴清拍了拍她的手,淡淡道:“眼下最紧要的是蜀郡的灾民,二十万石的粮足够让灾民再熬过一段时日,如果能补足这二十万石,再打点一番,或许还能保下祖父和舅舅一条命。”   顾氏怔怔地抬起头来,“对,起码保住一条命,老爷你想想办法。”   谢承皱眉,“你可知道二十万石粮要多少,我们谢家在整个江南四郡的粮行都能搬空了!”   “老爷,你不能见死不救,那我是父亲啊!”顾氏苦苦哀求。   “母亲。”谢予安皱眉道:“眼下情况不明,我们贸然行事未必是好事,反倒有可能牵扯其中。”   如今只要是谢蕴清的话,他都不信。   “你住口!”顾氏指着他,“那是你外祖父,你的良心呢!”   谢予安低声道:“母亲。”   孟慧娴捂着心口痛心道:“予安,你忘了你小的时候,舅舅待你有多好了?”   “行了。”谢承沉声道:“这事再从长计议,也不是一句话的事。”   谢蕴清端坐在椅子上,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里软腻的小手,眸光凉薄地看着争执不休的几人。   作者有话说:   感谢送出营养液的小天使:“晓笙”10瓶,“无所谓”5瓶,“天使10086”5瓶。   感谢送出霸王票的小天使:“易九九九九九”地雷*1,“爱吃绿橘子”地雷*1,“黑化猪”地雷*2。 第070章   谢蕴清牵着苏语往倾云轩走。   看她若有所思的样子, 谢蕴清问道:“妧妧在想什么?”   苏语凝刚才懵懵懂懂的只听懂了个大概,但是她知道是很严重的事,颦眉道:“清清, 你们刚才是在说灾民吗, 蜀郡的灾民没粮食吃了, 是吗?”   谢蕴清用指腹轻抚她的眉心, “妧妧不用担心,会好起来的。”   苏语凝拉下他的手攥在手里,“还有你的外祖父,他犯错了, 是很严重的错。”   她刚才听到可能连命都会没有。   看着她略显苍白的小脸, 谢蕴清道:“做错事的人就该接受惩罚,不是吗?”   命债……自然是要命偿了。   顾平阳凭着他郡守的身份将顾氏所犯下的罪行全部遮掩下, 可是他心还不够狠,当初就该杀人灭口,而不是将三个山匪留了活口,让他查了出来。   苏语凝想了许久,才点点头, “是该罚的。”   谢蕴清笑了起来, 连小姑娘也说该罚了, 他做的没有错。   隔天, 谢承就叫了他们两兄弟一同商谈,顾氏一言不发的坐在一旁, 双眼通红, 显然是哭了整夜。   “要补足赈灾的粮食虽说不至于动了谢家的根本, 但也必伤元气, 等于是将粮行近年来的存粮都掏空了。”谢承平静的将利弊说与两人听, “此事还事关太子和宁王,帮了,那便是要赌上风险的,你们怎么看。”   谢蕴清沉默听完后道:“于情,这个忙我们必然是要帮的,于理,我们更是要帮。”   谢承看着他,“此话和解?”   谢蕴清道:“二十万石粮草不翼而飞,去了哪里,定是要查的,若定罪于外祖父,父亲觉得朝廷最先查的是谁?”   谢承沉下来嘴角,谢蕴清说的不无道理。   “我们将粮食送出去即自证了清白,又能立下赈灾的功劳,便能在百姓中间赢得美名。”   谢蕴清顿了顿接着道:“父亲不必顾虑太多,谢家掌握着整个江南的经济命脉,即便有谁想动,也不是这么容易的。”   谢承略一颔首,看向谢予安,“你觉得如何?”   谢蕴清所说的话,谢予安竟然找不出一句反驳的理由,他再不服气也不得不承认,按他的方法来做是最好的。   谢予安道:“我觉得大哥此法可行。”   谢承明白不能再拖,当即拍案定夺,“那便这样了,我还要同监察御史去周旋。”他看向两兄弟,最后目光落在谢蕴清身上,“你与我一同去。”   谢蕴清跟着他跨出门槛,唇角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江宁出了这么大的事,不过一夜就已经传的人尽皆知了。   苏语凝在陪着叶柔说话,看到苏谕齐和谢蕴清过来,眼睛一亮,跑上前道:“爹爹。”   然后就直扑向了他身后的谢蕴清,“清清。”   谢蕴清顺势揽住她,朝她浅浅一笑。   苏谕齐举在半空中的手只得收了回来,嘴角慈爱的笑硬生生疆住,面露不满。   叶柔抿唇一笑,将怀里的安儿塞到了他手上,对两人道:“时辰也不早了,今日就用过饭再走吧。”   谢蕴清点头,笑着应好。   等二人离开,叶柔脸上才挂上了忧色,她看向苏谕齐,“顾平阳的事可不会牵连到谢家吧。”   苏谕齐思量了一瞬,温声道:“按谢蕴清说的,应当是不会有事,只是谢家少不了要动动筋骨。”   叶柔稍稍放了心,“只要不牵扯上贪墨一案,就当破财消灾了。”   苏谕齐点头道:“你放心,谢家根基深,一个粮行还垮不了。”   叶柔心里还是不踏实,“你说这一年里怎么竟是不太平。”先是妧妧与谢予安退婚,前几日又闹出苏菀烟那事……她叹气道:“但愿别再出旁的事了。”   ……   十数日的时间谢承就命人将从各个郡的粮行收足了二十万石的粮,监察御史那里也来了回复,现在灾区粮食紧缺,灾民隐隐有暴动的趋势,谢家出的这二十万石尤为要紧。   谢承捏了捏眉心,面上显露疲惫,对顾氏道:“就看之后朝廷如何判了,性命应当是无忧了。”   顾氏绷紧的神经一松,瘫软的跌坐在椅子上,喃喃道:“那就好,那就好。”   谢承道:“明日粮食就要送往蜀郡,我也要亲自过去。”   谢予安忽然道:“眼下粮行还有一堆事等着父亲去处理。”他朝若无其事坐在一旁的谢蕴清看去,“不如就让大哥去吧。”   谢承思量一瞬,看向谢蕴清,“你的腿脚可以吗?”   谢蕴清平静点头,“无妨。”   他将目光自谢予安身上掠过,淡道:“只是我在担心,粮行一下子出去这么多粮,若是不能撑到秋收,届时南江各地的粮价必然受影响,恐怕还要设法从其他地方采买些粮食来平衡才行。”   谢承觉得自己从前冷落这个儿子就是最大错误,他少有的关怀道:“这些你就不用担心了,路途遥远,自己留心。”   谢蕴清眸中透出讥讽,面上不露分毫。   苏语凝安静乖巧的听谢蕴清讲完,捉出他话里的重点,“你不带我去。”   谢蕴清默了一瞬,伸手想去摸她的发,苏语凝偏头躲开,嘴一扁,“你当真不带我去。”   “妧妧。”谢蕴清温声解释,“去蜀郡路途遥远,而且一路境况恶劣,你身子吃不消的。”   苏语凝急道:“我可以的!”   清清要去最少一个月,一个月不能见到他,她会不习惯的。   “我不要分开那么久。”苏语凝少有的闹起了脾气,眼眶也红红的,“……清清。”   “妧妧听话。”谢蕴清将人抱入怀中耐心哄着,“等我回来约莫就是乞巧节了,上回妧妧没有去成织女庙,这回我带你去,可好?”   苏语凝点点头又摇摇头。   谢蕴清看着她这样不禁笑了起来,“我可不是去玩的,是有要事要处理。”   苏语凝抿着嘴不说话,半天才道:“那你何时走。”   谢蕴清道:“明日就要走了。”   苏语凝一下从他怀里钻了出来,一声不吭,唇角委屈的压着,用力将人往外推去。   谢蕴清诧异道:“妧妧?”   砰的一声关门声将院里的下人都吓了一跳。   一抬头就看到谢蕴清神色无奈地站在了廊下。   月儿和夏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敢置信。   夏云低压下声音道:“少爷是被赶出来了?”   月儿缓缓地点头:“好像是。”   谢蕴清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被小姑娘扫地出门。   他轻扣了两下门,没有任何反应,又扣了两下,“妧妧。”   苏语凝将眼泪憋在眼眶里,捂着耳朵不听他说话,她知道自己不该任性,可她就是舍不得清清,而且夜里一个人,她会睡不着的。   谢蕴清吃了许久的闭门羹,无奈之下叫了月儿过来。   月儿走上前,“少爷。”她没敢去看谢蕴清的脸色,这样被赶出来,只怕少爷面子会挂不住。   谢蕴清没有任何不自然,淡道:“你去哄哄夫人。”   月儿低头道:“是。”   苏语凝以为进来的是谢蕴清,正要摆出生气的模样,一看月儿立刻就垮下脸委屈了起来。   月儿上前问道:“夫人可是舍不得少爷?”   苏语凝眨眨酸涩的眼睛,扁着嘴道:“太久了,月儿。”   一个多月,那就是要三十多日,太久了,自成亲后她就没有和清清分开一日过。   “少爷也是有要事在身。”月儿掏出手绢替她擦了擦眼泪,“何况那地方那么苦,少爷是不舍得你吃苦。”   “我不怕苦的。”苏语凝闷声说了句,忽然站起身往偏室走去。   月儿也不知道她要做什么,正要追上去,苏语凝已经走了出来,还将一个枕子塞在了她手里。   谢蕴清在院中等着,见月儿拿着个枕子出来,不由得皱眉。   月儿硬着头皮上前,将枕子往前一递,道:“夫人说,她要先习惯起来夜里一个人睡。”   谢蕴清拿过枕子纵容一笑,只是想象着小姑娘说这话时堵气委屈的模样,心里就不舍了起来。   苏语凝是真的闹起了脾气,就连晚膳也不谢蕴清一同用了,一个人在屋子里说什么也不肯出来,也不许他进。   天色夜了下来,夏云走进书房,谢蕴清坐在案后拿着本书看。   “夫人已经睡了,”夏云瞥了眼放在软榻上的枕子,道:“要不我替少爷把床铺了?”   谢蕴清轻飘飘的一眼瞟来,他立马噤声退了出去。   苏语凝抱着衾被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她伸手过去身旁的位置摸了摸,只摸到个空,难受的又将衾被抱紧了些。   书房内安静无声,谢蕴清想着人应该已经睡熟了,正欲起身就看见门被推开了一丝缝隙。   一张小脸小心翼翼的从门后探出。   看到谢蕴清看着自己苏语凝先是愣了愣,随即可怜兮兮地望着他,声音细细小小的,“我睡不熟。”她试了好久,就是睡不着。   谢蕴清宠溺一笑,“我也是。”   苏语凝朝他走去,还没等靠近,纤细的藕臂就已经朝他张开了。   作者有话说:   今天出去玩啦,短小了,明天争取肥一点。   感谢送出营养液的小天使:“天使10086”5瓶,“小野”1瓶,“cloudcaca”10瓶,“晓笙”5瓶,“饮樱”3瓶,“无所谓”1瓶,“Ccc643”5瓶,“算了,不知道叫啥╮(╯▽╰)╭”10瓶,“是琴川呀”3瓶,“夕筱”5瓶。   感谢送出霸王票的小天使:“向阳鸿展文化徐金华13”地雷*1 第071章   苏语凝指尖一沾到谢蕴清的衣裳就紧紧攥住, 将身子全都贴在了他怀里。   见小姑娘明明委屈的紧,却还是要靠近自己,谢蕴清心中充满了怜惜, 将人搂紧, 埋首在她温香的颈侧, 轻声道:“我还当妧妧不要我了。”   仔细算算, 这么多年来小姑娘与他闹别扭的次数,连一个手都没有。不想一上来就严重,还将他赶了出来,谢蕴清原还以为自己今夜要做上一回偷进香闺的小人的。   苏语凝小声嘀咕, “明明是你。”   谢蕴清抚着她的发, 与她解释,“便是我想带你去, 父亲定是不许的,岳父岳母也不会同意你去的。”   苏语凝眨眨眼,那不让他们知道不就可以了。   她想跟谢蕴清说,但一想清清一定会说自己胡闹,就又忍住了。   将脑袋靠在他胸口纠结地拧起了眉心, 想着怎么才能不被知道。   谢蕴清垂眸看着她, 唇角浅浅勾出笑意。   一个月, 就算小姑娘能忍受, 他也忍不了。   翌日清早,谢蕴清就去了前院打点事宜。   苏语凝还在苦恼该怎么办, 她想偷偷跟着去, 但一定会被发现的。   夏云拿着个鸡毛掸子, 胡乱掸着窗棂, 故意弄出大动静让苏语凝朝自己看来。   苏语凝皱眉:“你好吵。”她已经想不出了, 还要来扰她。   夏云心里噗呲就是一刀子,他来不及哀怨,隔着半开的窗子小声道:“夫人可是想要偷偷跟去。”   苏语凝心脏砰砰的跳了起来,一脸戒备看着他,半晌才绷着脸凶巴巴道:“不许说出去。”   “绝不说。”夏云将鸡毛掸子一扔,“我有办法,夫人想不想听。”   苏语凝微微往前探了探身子,朝四周看了看后道:“你说给我听听。”   半盏茶的功夫之后,苏语凝低着头扯扯自己身上的衣裳,不确定地问:“这样真的行吗?”   此刻的苏语凝,一袭青衫的小厮打扮青丝也用发带束了起来,乍看之下还真像那么回事。   夏云托着下巴点头。   苏语凝又看向月儿,“你说呢?”   月儿也不知道谢蕴清究竟是一早就这么打算好的,还是因为昨夜小姐与他闹了脾气才改的主意。   将人偷偷藏了去倒也说得通,毕竟此次运粮不是玩闹的事,定然是不能带着小姐一同去的。   可少爷又不与她明说,要她自己猜着折腾,怎么看都有几分逗弄的心思在。   月儿收回思绪点点头,“我瞧着也行。”   苏语凝心里有了底气,“那咱们现在怎么办?”   ……   谢承和谢予安送了谢蕴清出府。   “一路小心行事。”谢承关照道:“有官兵护送也不会出什么乱子,你只需接洽好。”   谢蕴清点头。   谢予安环顾道:“大嫂怎么没有出来送行。”   谢蕴清看了他一眼,淡道:“许是还在生气吧。”   低垂着头站在马车背面的苏语凝闻言将头垂得更低了。   随着马车驶出,苏语凝立刻迈着腿跟上。   好在马车在城内行得慢,可就是这样她也废了好些力气才追上。   等走过两个街角,谢蕴清挑开车轩上的布帘,曲起指节在车壁上扣了几下。   苏语凝愣愣地抬头,就看到一双似笑非笑看着她的眼睛。   六月的日头已经有些灼人了,苏语凝被晒的红了脸,逛街的额头上也印出了些细汗。   苏语凝紧张了起来,磕磕绊绊道:“你别赶我回去。”   谢蕴清叫停了马车,看着她惴惴不安的小脸,佯装叹气道:“还不上来。”   苏语凝一喜,三两下就上了马车。   谢蕴清看着她没说话,眼底蕴着浅浅的笑。   苏语凝有些心虚地抿着唇往他身侧靠了靠,“你瞧。”她指指额头的汗意,“我追得可累了,腿也酸。”   说完她就闪着眼眸垂下头,小声嘀咕,“反正我都上来了,就是你赶我,我也不会走。”   谢蕴清笑看着她,拿出帕子替她擦去细汗,诱哄道:“说声好听的,便不让你走了。”   苏语凝想了想,立刻扑到了他怀里,糯声唤他,“夫君。”   谢蕴清眉眼间的笑意几乎快要溢出来,“哪里舍得让你走。”   谢予安走到潇栖堂外,静默站立一瞬,掉转步子去了倾云轩。   月儿在院中修剪盆栽,看到谢予安进来心里咯噔了一下。   放下手里的剪子迎上前道:“二少爷。”   谢予安走到院中的秋千架旁,问道:“妧妧呢。”   月儿想到上回在水榭发生的事,二少爷是真的还不死心,她稳下心神,垂头道:“少夫人还在休息。”   谢予安点点头,“那我晚些来看她。”   谢蕴清已经走了,他有的是时间让妧妧重新接纳他,他们会回到从前。到时他再将她藏起来,疼爱呵护她一辈子,把从前的都补偿回来。   月儿心里充满了不可思议,“二少爷,这恐怕不合适。”   谢予安嘲讽一笑,不合适的事他谢蕴清做得多了,凭什么他不行。   看着他离开,月儿无比庆幸少爷将夫人给带走了,二少爷他简直疯了,连人伦都不顾,他自己疯还不够,还想拉着夫人一同万劫不复!   待时辰差不多了,月儿才按照谢蕴清的交待,去找了顾氏。   月儿焦急万分道:“奴婢见时辰不早了,就去叫夫人起身,不想却只看到这张字条,说是,说是追少爷去了。”   谢予安脸色骤变,“你就是这么看着她的!”   顾氏看了他一眼,皱起了眉,现在已经乱成了一锅粥,苏语凝还要不省心的来添乱。   她沉声吩咐下人,“还不都去给我找,务必把人找到。”   谢予安甩袖往外走去,“我也去找。”   就在这时,此前一同出发的护卫被管家带着匆匆走了过来。   “禀夫人、二少爷,大少爷派我来通传一声,他已经见着少夫人了,怕再出变故就带着人一同走了,夫人不必担心。”   顾氏此刻早就无心计较这些,疲惫道:“人没丢就行,随他们去吧。”   谢予安心里的担忧化作愤怒,握紧的拳头上青筋浮现,整个人像是已经忍耐到了极限。   出了城上了官道,队伍行的就快了起来,一路上几乎不停,午膳也就是草草的用了些干粮打发。   苏语凝咽着没什么滋味的干粮,一口要用好几口水来就。   她还穿着之前那身小厮的打扮,就是细皮嫩肉的一点也不像小厮,倒是像个模样俊俏的小公子。   苏语凝一口一口吃着干粮,脸颊都被塞的鼓鼓的,谢蕴清看的有趣,笑问道:“现在可知道幸苦了?”   苏语凝用力咽下嘴里的东西,“不苦。”   她揉了揉臀侧,“就是座久了浑身骨头都僵了。”   谢蕴清拍了拍自己的腿,“过来。”   苏语凝拿出手绢擦干净嘴和手,才坐到了他怀里,寻了个舒服的位置。   谢蕴清注意到她眼底疲倦,柔声道:“睡一觉,约莫要等入夜了才能停下来休息。”   他说路上幸苦可不是吓唬她的,白日赶路,夜里扎营,估计客栈也不会住。   苏语凝乖巧地点头,谢蕴清抱着她也闭上了眼睛。   等到暮色四起,队伍才停了下来,就地扎营。   压粮的仓史对谢蕴清十分的客气周到,煮好的吃食也是派人先送到了他这处。   谢蕴清笑道:“有劳吴大人。”   仓史吴正钧道:“谢公子不必客气。”他朝紧跟在谢蕴清身旁的小公子看了眼,明眸皓齿的分明是个姑娘。   这些世家少爷还真当是靡靡成性,这种时候还要带女子在身旁。   寒暄几句后吴正钧就离开了。   谢蕴清自然不会在意他人的眼光,他盛了饭递给苏语凝,“只有些大锅菜,妧妧凑合用些。”   苏语凝捧过碗,朝他皱皱鼻尖,“清清才是,不要挑嘴。”   “好。”谢蕴清笑了笑,慢条斯理的吃完了一碗饭。   挑嘴是因为有的来挑,没得挑时自然是要吃了。   用过饭,谢蕴清让夏云和汪殳去河边打了水来烧热,让苏语凝洗漱用。   谢蕴清拧干了手帕提她将手擦干净,自己则用她洗过的水简单的洗了脸。   马车狭小,一下就被水汽蕴满了,一路上都乖巧巧的小姑娘终于露出了苦色,她撩开布帘往外看了看。   压粮的官兵早都习惯了这样的风餐露宿,找个草垛便能靠着睡一宿,或三五人围坐在一起。   苏语凝放下帘子,回头看谢蕴清,“清清,我们真的要在这里过夜吗?”   苏语凝娇生惯养的,从来也没有想过自己有一日要在林子里过夜,一片都是黑漆漆的,就点了几堆柴火。   谢蕴清笑她,“妧妧害怕了?”   苏语凝老实地点点头,小鹿似的双眼里满是怯怯。   马车本就逼仄,两人平躺下已是贴近在了一起,苏语凝却还嫌不够,将自己全部缩进了他怀里才算完。   谢蕴清轻拍着她的背脊安抚,开始反省自己不该给她讲那么多吓人的故事。   他倒是乐意这般抱着她,可见她怕成这样总归是不舍更多。   车队一路往蜀郡而去,越接近蜀郡就能看见越多的灾民,衣衫褴褛,骨瘦如柴干,每个人脸上都是毫无生气的绝望。   土地逐渐荒瘠,龟裂成一道道深凹的沟壑,河流也早已干涸,苏语凝以为这样已经是很可怕,直到车队进入灾区,她看见竟然有人在扒树皮来吃,神情呆滞的样子让心惊。   谢蕴清将布帘放下,把人搂回了怀里。   苏语凝急切地问他,“清清,怎么会这样?树皮怎么可以吃。”   谢蕴清道:“没有粮食,他们为了活下去,便只能吃这些。”   苏语凝紧皱着眉心,“那我们现在把粮食送来了,是不是就能救他们了?”   旱情不解,即便送再多的粮食过来也是不够的。   谢蕴清没有告诉她这些话,只点了点头,“妧妧说得没错。”   “粮食来了!”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句,紧接着是此起彼伏的呼喊声。   “粮食来了!”   “粮食来了!”   ……   压粮的官兵立刻抽出长刀,将一用而上的灾民逼退了回去,有想硬要闯上前的则直接被一刀毙命。   听到马车外传来百姓惊慌的声音,苏语凝脸色白了白,紧张地问:“出什么事了?”   “无事。”谢蕴清拦住她要挑帘的动作,“等交送了粮食,我们明日便离开。”   车队行得更快了,离开最严重的灾区,直接去了府衙。   与灾区的触目惊心不同,府衙内就好像没有受到波及一般。   谢蕴清让夏云守着苏语凝在卧房休息,自己则跟着汪殳去见了宁王。   谢蕴清静站在屋外等候。   不多时,汪殳出来道:“宁王有请。”   谢蕴清跨入屋内,对座上之人行礼,“参见宁王。”   宁王淡看着他,目光压迫犀利,片刻后才笑道:“不错,季儒与本王说你的计划时,本王还忧心你会心慈手软,要成大事者便是要能不择手段。”   谢蕴清垂首道:“不敢让王爷失望。”   宁王满意颔首,“好一个一箭双雕,不对是一箭三雕,那调走的二十万石粮,最后还是要谢家收回去。”   “只不过。”宁王话锋一转,“本王怎么觉得你是在要本王为你做嫁衣。”   谢蕴清神色不动,淡道:“我即甘愿为王爷效犬马之劳,日后的谢家也是同样。”   宁王朗笑,“好。”他看向谢蕴清手里的竹杖,道:“别总站着了,坐。”   二人长谈许久。   离开前,宁王意有所指道“本王对你可是大有期许的,只是千万不要被儿女情长给绊了脚。”   谢蕴清轻垂了下眼,行礼告退。   汪殳跟着谢蕴清往客房走去,忽然听得他淡淡道:“你与王爷说了不少我的事。”   汪殳微一默,才道:“属下只是如实禀报。”   谢蕴清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汪殳心里却莫名的没了底起来。   第二日一早,谢蕴清便带着苏语凝回程。   马车在经过城东的城隍庙时,看到一群百姓围在庙前,苏语凝好奇道:“他们在做什么?”   夏云驾着马车往前走,张望半天才道:“好像是有人在施粥。”   苏语凝微微探着身子往外看,谢蕴清一手圈在她腰上,提醒道:“小心些。”   苏语凝看着庙前帮人打粥的男子只觉得眼熟极了,想了许久才回过头对谢蕴清道:“清清你瞧,那人长得与绾绾好像。”   谢蕴清微微偏头看去,道:“那就是柳掌柜。”   想不到柳绾绾不仅为蜀郡筹集粮食,竟然还亲自过来这里,身为女子能做到如此,确实让他另眼相看。   苏语凝看着柳绾绾的穿着,在低头看看自己的装扮,恍然道:“绾绾竟与我一样扮作男子。”   为了一路上方便,谢蕴清便只让她做男子装扮。   她从谢蕴清怀里跑了出去,撩开帘子叫夏云停下。   “妧妧。“谢蕴清皱眉叫她。   而苏语凝已经跳下了马车,往城隍庙前挤了进去。   谢蕴清沉了眸,朝夏云和汪殳道:“还不去护着。”自己也紧跟着下了马车。   苏语凝生得本就娇小被挤在人堆里,一下就不见了踪影。   谢蕴清彻底黑了脸,对汪殳道:“去让官兵过来把这里清了。”   苏语凝被挤的七荤八素,还拼命的往前冲,最后几乎是撞在了粥桶前。   柳绾绾看着满脸惊恐,双眸睁得极大的苏语凝,愣了许久才不确定道:“四……姑娘?”   苏语凝被挤的背脊生疼,扁起嘴苦着脸道:“是我。”   柳绾绾赶紧让一旁的小厮帮忙把苏语凝给拉了进来。   柳绾绾见她衣衫都被挤乱了的狼狈样,忙帮她理了理,问道:“四姑娘,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与清清过来这里送粮食。”苏语凝说着回头看去,就看到谢蕴清站在人群外看着自己,好像是生气了的样子。   被耽误的功夫已经有百姓吵了起来,柳绾绾赶紧接着帮他们打粥。   苏语凝见状也手忙脚乱的给她帮忙。   谢蕴清站在群人外,看着娇气的小姑娘不顾脏乱的替百姓打粥,刚煮好的粥还是滚烫的,被烫了手她就吹一吹,又放在耳朵上捏一捏,然后红着眼睛继续帮下一个人打粥。   满满的几桶粥一下就被分完,原本蜂拥的百姓也四散而去。   柳绾绾看她红着眼小心翼翼的擦着手,内疚地问道:“是不是烫着手了。”   苏语凝还没回答,双手就已经被拢在一双大手内。   谢蕴清看着她烫红的手背,小心地抚了抚,“妧妧,帮过忙了,我们该走了。”   柳绾绾见谢蕴清自己看来,心中的愧疚更深了。   苏语凝反过来关心她,“绾绾,我刚才见那碗撒了的粥都倒在你手心里,没事吧。”   柳绾绾摊开手看了看,笑道:“我没事。”   谢蕴清瞥了一眼,猛的僵在了身体,他缓缓的转过头,紧盯着柳绾绾掌心内的那道伤疤。   作者有话说:   感谢送出营养液的小天使:“每天都想吃榴莲”1瓶,“元晞”5瓶,“樱花若月”1瓶,“向阳鸿展文化徐金华13521413124”75瓶,“34629499”20瓶,“51997073”29瓶。   感谢送出霸王票的小天使:“易九九九九九”手榴弹*2,“青衫透”地雷*1 第072章   那是一道自虎口划至小指指尾的伤疤, 许是因为是岁月太久,只有淡淡的一道痕迹。   谢蕴清积压在心底的回忆随着这到伤疤翻涌而出——   耳畔的风声夹杂着母亲嘶声力竭的喊叫声,让他跑, 快跑。   年幼的谢蕴清死死地盯着前方, 任由泪水夺而出, 他不敢回头, 咬紧牙关抱紧了怀里的小妹往林子里跑去。   他越跑越深,天色夜越来越黑,脚下被猛的一绊,他直直的向前摔去, 倒地前他将小妹紧紧的护在怀里, 自己的手背臂膀则被碎石擦的皮开肉绽。   身后的追赶声越来越近,谢蕴清一刻也不敢停, 咬紧了牙关,踉跄起身继续往前跑去,跑了两步他忽然停下来,脱下一只鞋朝前扔去,自己则抱着小妹躲到了旁边的矮木丛里。   “阿兄。”怀里的小妹忽然奶声奶气地叫他。   谢蕴清惊惧地捂住她的嘴, 屏息着朝她摇头。   脚步身已经就在耳边了, 谢蕴清浑身紧绷, 双眼里全是血丝, 如同一只充满戒备的小兽。   “这里有血迹!往那边去了,追!”   听到声音远去, 谢蕴清用力地喘着气, 松开了捂在小妹嘴嘴上的手, 他的声音颤抖的厉害, “别怕, 阿兄会保护你的。”   七岁孩子清朗的眉目全部恐慌遮掩,泪水汗渍血污,整个人狼狈不堪。   幼小的谢瑶好像感知到了什么,安安静静的一动也不动。   没想到山匪很快又去而复返,那条路上没有再往前的踪迹,他们反应过来一路往回找。   绝不能让他们发现小妹!谢蕴清用本就鲜血淋漓的手扒开灌木,速度快的好像不知疼痛一般。   他将谢瑶藏了进去,“你就在这里等阿兄。”   他深深看了天真可爱的小妹一眼,准备跑去出,用自己引开山匪。   谢蕴清站起身又重新蹲了回去,他脱掉谢瑶身上的外衣,拿起一块石头包在里面。   又捡起一块碎石片,抓起她幼嫩的小手,狠下心用力划了下去,下一瞬,谢蕴清死死的捂住她的嘴,堵住了她要放声大哭的声音,用强忍着哭泣的声音道:“不要哭!阿兄会回来找你的,乖乖呆在这里不要出来,等天亮了,阿兄就来接你。”   小妹还太小,他不能保证她能听得懂,能一直呆在这里等他,他必须要留下日后找回她的印记。   他一松手,谢瑶又要哭出来,谢蕴清喝她,“住口!你再哭,阿兄就不要你了!”   小小的谢瑶从来没有见过阿兄这样吓人的样子,抿着嘴一点声音也不敢出,可动静还是被山匪听到了。   “在那里!”   谢蕴清这个时候还能冷静下来,他极块地扯下衣裳的一块布条,替谢瑶将伤口扎进,用杂草将人盖了起来,“不准哭!”   然后抱起一旁裹着谢瑶衣服的石头往道上冲了出去。   山匪立刻追上前,“快追,别让他跑了。”   谢蕴清朝着林子外拔足跑去,少了一只鞋子,很快的他的脚心就被碎石扎破,一步一步全是血迹。   几个山匪根本没有将他一个孩童放在眼里,看着他无处可逃,才一步步逼近。   谢蕴清望着眼前的高崖,回身看着山匪,确保他们看见了自己怀里的“小妹”之后,坚决的,毫不犹豫的跳了下去。   “清清,我们能和绾绾一起上路吗?”   细软的声音将谢蕴清从如同绝境的记忆里拉了回来。   他紧握住苏语凝的手,闭了闭眼,看向柳绾绾,“不知柳掌柜何时启程?”   上次在钱庄柳绾绾能感觉到谢蕴清并不愿意她与四姑娘多接触,于是道:“我们还要迟一日启程。”   谢蕴清朝她身后看去,就带了两个小厮,一个还是女子。   他收回目光,对苏语凝道:“妧妧可听见了,我们恐怕不能与柳掌柜同行了。”   苏语凝轻摇了摇他的手,“那我们也迟一日再走,成么?”   谢蕴清像是拿她没办法,无奈叹了声气,“你呀。”   苏语凝一听他这话就知道他是同意了,也不顾有外人在,踮起脚亲昵地贴了贴他的脸,“清清你真好。”   谢蕴清搂着她的肩将她揽入怀中,对柳绾绾道:“柳掌柜不介意吧。”   柳绾绾不想他竟会留下来,犹豫了一下,点头道:“自然不介意了,只是耽误了谢公子的行程。”   谢蕴清淡道:“无妨,你们夜里宿在哪里?”   柳绾绾道:“就住在西城门处的驿站。”   谢蕴清直接做了主,“那便一同吧。”   柳绾绾虽然觉得谢蕴清有些不太好相处,但毕竟他帮过自己,而且她也十分愿意与苏语凝同行,于是道:“那还请谢公子与夫人稍等我一会儿,我将东西收拾了。”   柳绾绾与另一人搬起装粥的木桶往马车上台,谢蕴清看她生得也瘦弱,做起事来却十分利索。   他还不能确定柳绾绾是不是他的小妹。   无论是与否,若不是顾氏心狠手毒,他的小妹本该是与妧妧一般,娇惯着长大的。   谢蕴清半垂的眼眸倏然冷冽了下来,转瞬而过的是肃杀之意。   苏语凝见柳绾绾他们搬得幸苦,也要去帮忙,谢蕴清这回没将人放下马车,碰了碰她还红肿的手背,“手不疼了?”   “疼的。”苏语凝皱皱鼻尖,“可疼了。”   “那便乖乖坐着。”谢蕴清将帕子沾水打湿了,替她敷手,扬声对夏云道:“叫两个护卫去帮忙。”   夏云骑在马上,随手指了两人,“还不去帮忙搬。”   两辆马车和十数位护卫朝着驿站而去,从前商贾官员往来络绎的驿站如今只有寥寥官差。   谢蕴清递上了通关文,驿丞便知了他的身份,立刻安排了厢房出来。   苏语凝被谢蕴清牵着手走在前头,一步三回头地对柳绾绾道:“绾绾,我一会儿来找你玩,你等我。”   柳绾绾被她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瞧得忍不住笑了出声,也不管谢蕴清是不是不高兴她与苏语凝来往,点头道:“好,我等你。”   苏语凝这才安心的跟着谢蕴清回了屋。   谢蕴清替她换下之前被弄脏了的衣衫,见她坐立难安的样子,笑问:“急什么?柳掌柜也不会跑了。”   他看似在说苏语凝,其实是在说他自己,此刻他心里是少有的不平静。   长指绕过系带上打了个结,再替小姑娘系上丝绦,谢蕴清浅笑道:“我与你一同去可好?”   苏语凝欢喜道:“当然好了。”   她还担心清清会不愿意去呢,她喜欢一直和他呆在一处。   “笃笃。”   柳绾绾听见叩门的声音,起身开门。   不想谢蕴清竟也跟着过来了,她愣了一下,侧身请了两人入内。   性子使然,苏语凝对自己喜欢的人总是不自觉的想要去亲近,一口一个绾绾,亲热极了。   起初因为谢蕴清在,柳绾绾还有点拘束,等过了一会儿,见他只是坐在一旁陪着苏语凝,她也就放开了些。   苏语凝问她:“绾绾,你来的路上也是睡在马车里吗?”   柳绾绾笑道:“有睡过一两回,大多还是睡在驿站里。”   苏语凝露出羡慕的眼神,像是告状一样的对柳绾绾说道:“我们都是睡在马车里的。”   谢蕴清看着她噘起的小嘴,笑了起来,“是谁说得不怕苦?”   苏语凝不高兴地看着他反驳道:“我没怕苦。”   她认真的对柳绾绾解释,“真的,我就是怕夜里黑。”说完又怕柳绾绾不信,用手肘撞了撞身侧的男人,“你快告诉绾绾。”   谢蕴清抓着她的手臂,正色道:“嗯,妧妧不怕苦,就是怕黑。”   柳绾绾看着两人相处的有趣模样掩嘴轻笑,配合地点头,“原是这样。”   谢蕴清不动声色看着她,问道:“对了,上回听柳掌柜说自己就是蜀郡人氏,那不知你的家人现在何处?”   苏语凝想起见到的灾民,担心了起来:“对啊,绾绾你的家人呢?”   柳绾绾脸上的笑容微淡了些许,轻垂下眼睫,摇了摇头。   苏语凝不懂她摇头的意思,“他们不在这里吗?”   “我也不知道他们在哪里。”柳绾绾重新展开笑颜,平静的叙述,“我也不知道我算不算蜀郡人,不过我确实是在这里长大的,在江丁县的一个村庄,也算是吃百家饭长大的。”   苏语凝不懂吃百家饭的意思,谢蕴清的心却沉了下来。   “那你是如何到这里的?”谢蕴清的声音有些失了平稳。   柳绾绾没觉出异常,如今她已经很自然的谈论这些过往,“我也不知道,听后来收养我的爹娘说,我是被一个老翁带来江丁县的,不到一年那老翁便病重离世了。”   柳绾绾垂下眼,“不过我那时还太小,对那老翁的几乎没有什么印象了。”   “在那后来的一段时间我就靠着在村里吃百家饭,直到被爹娘收养。”   谢蕴清紧压着唇角,吃百家饭是好听的说法,其实就是挨家挨户的乞讨。   柳绾绾回想那段时间微微笑了起来,其实爹娘对她都不错,只是后来遇上旱灾,就像现在这样,而娘又生了一个弟弟,实在负担不起她才将她卖了。   她曾经回来找过,但是已经找不到他们了。   柳绾绾没有将这一段讲出来,只道:“后来遇上旱灾,迁家的途中我便和家人走散了。”   忽然手背上一暖,柳绾绾看到苏语凝握住了她的手,时常笑盈盈的脸上流露出了担忧的神色。   苏语凝虽然还有不是很懂的地方,但她知道柳绾绾小时候一定很苦,她没有爹娘,而后来收养她的爹娘也与她走散了。   柔软的温度柳绾绾心头触动,她反握住苏语凝的手。   谢蕴清看着她掌中半露的伤疤,问道:“柳掌柜的手好似受伤了,可是施粥的时候弄伤的?”   柳绾绾抬手看了看,笑道:“这是老伤了。”   “怎么来的?”   柳绾绾觉得奇怪,她不认为谢蕴清是个热心肠到会询问她伤口的人,而且他似乎一直在追问她的过往。   柳绾绾迟疑了一瞬,道:“可能是幼时不小心弄伤的,我也不记得了。”   谢蕴清沉默了下来,他的表情丝毫不变,可藏在情绪底下隐隐外露出的压抑和阴沉却让柳绾绾愈发觉得怪异。   谢蕴清慢慢收敛起情绪,牵起苏语凝的手,道:“时候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别吵着柳掌柜休息。”   苏语凝乖巧的跟着谢蕴清起身,对柳绾绾道:“绾绾你好好休息,明日我们一道启程。”   回到屋内,谢蕴清便一把将苏语凝抱入了怀中,喃喃低语道:“妧妧抱抱我。”   苏语凝先是愣了一下,缓缓的将手臂环到他腰上,小声问:“清清……你怎么了?”   谢蕴清将脸贴近她的颈侧,深深嗅着她身上独有的甜香气味,才得以让自己平静下来。   他有些怕,他怕是空欢喜一场。   他又怕是真的,他没有遵守对小妹的承诺,他答应了天亮去接她,可是足足十二年,他才找到了她,她甚至比妧妧还要小上一岁。却受尽了这样的苦,   他的妹妹,谢家的嫡女本该是千娇百宠的。   谢蕴清极少展露他无助,他紧闭着眼,悔恨与痛楚排山倒海般的像他侵袭而来,他没有保护好小妹,他辜负了母亲的嘱托。   耳边的呼吸声粗重发颤,苏语凝敏感的觉出他的不对劲,心里着急了起来,又问了一遍,“清清,你怎么了?”   “妧妧让我抱着就好。”只有抱着她,才能让他冷静下来。   苏语凝不知道该怎么办,学着他哄自己的时候那样,轻拍着他的背脊,细细亲吻他的耳廓。   谢蕴清少有不能控制自己的时候,今日算一次。   他偏过头吻住小姑娘柔软的唇瓣,她是唯一能安抚自己的良药。   急风骤雨般的汲取让苏语凝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轻轻推他的肩,想要他慢一些,可看到谢蕴清透出血丝,满是痛楚的眸眼时,苏语凝的小手一顿,改为抱住了他的脖颈。   她想让清清高兴起来。   谢蕴清打横抱起她往床边走去,薄唇含着她耳垂,声音微微发哑,“这次妧妧自己来可好,我怕我温柔不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送出营养液的小天使:“青衫透”3瓶,“元晞”5瓶,“无所谓”2瓶,“音无”1瓶,“false”3瓶,“一只假羊”20瓶,“随缘”10瓶。   感谢送出霸王票的小天使:“音无”地雷*1 第073章   苏语凝失神地靠在谢蕴清胸口上, 美目内迷蒙着雾气,隐隐有水波飘荡,被厮磨的红肿莹润的唇瓣微微张着, 小口喘着气。   谢蕴清漆黑如墨的眉眼中逐渐透出清明, 骨节分明的手搁在怀中人儿的肩头上, 轻抚安慰。   苏语凝拉过他的手抱着怀中, 是依赖的姿态。   谢蕴清弯起唇角。   好在有她,在他这如烂泥的人生里如同一道绚丽的光束,他紧追着这道光束,才让自己不至于烂透了, 在这几载春秋里, 她便是自己心底唯一的支撑和柔软。   他不敢想象,如果那时候连他的小姑娘都放弃了他, 他会变成如何一副模样。   苏语凝透支了力气,垂着眼帘昏昏欲睡,耳边传来清润的声音。   “妧妧还记得阿瑶吗?”   苏语凝迷惘了一震才驱散了睡意,阿瑶……   她记得的,是妹妹, 清清的妹妹, 也是她的妹妹, 可是清清不是从来都不提起阿瑶的吗, 她害怕他会难受也不敢提。   苏语凝撑着身子,微仰起头看他, 小声道:“记得。”   许是因为刚才泣吟的太厉害, 嗓子还有些哑哑的, 谢蕴清不舍地吻了吻她的额头。   苏语凝只当他是因为想念妹妹, 所以刚刚才会那么不对劲, 她凑近了抱紧他,“清清,你别难过。”   她不会安慰人,只能翻来覆去的说这些话。想了想,用纤软的身子去蹭他。   谢蕴清察觉她的举动,这样直白的安慰方式让他不禁失笑,他已经冷静下来了,不需要小姑娘再幸苦自己。   手掌在她臀上轻拍了一下,浅笑道:“坐好了。”   苏语凝坐直了身体,“那你别不高兴。”   “好。”谢蕴清替她将为乱的青丝拢至耳后,“妧妧上回说我与柳掌柜的眼睛生得像?”   谢承曾说过他的眼睛生得像母亲,其实在他脑海中母亲的容貌已经模糊,那些画像他也从不敢展开来看。   若真像妧妧说的那样,那柳绾绾便极有可能真的就是小妹。   苏语凝认真地点头,“她的眼睛就像清清的一样漂亮,里面有星星。”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言简意赅道:“特别温暖。”   谢蕴清听她用漂亮形容自己,含着笑意轻斥道:“胡说。”   “真的。”苏语凝用细细的指尖描绘他的眉眼,“好看极了。”   谢蕴清知道没有人比小姑娘更诚实了,他搂着她躺下,“时侯不早了明日还要赶路,睡吧。”   等回到江宁,查清一切便能知晓了。   翌日清晨。   趁着时候早,天还没有热起来,众人收拾妥当了准备出发。   夏云牵着马车出来,“少爷,夫人可以启程了。”   谢蕴清点点头,官道上传来了车马的声音,他抬眸看去,幡旗上写着国号,是押送救灾银两的护军。   浩浩荡荡的人马停在驿站前,扬起大片黄尘,驿丞出来相迎,“下官见过秦大人。”   护军少尉秦沐翻身下马,阔步朝内走去,面容肃冷带着锋芒。   苏语凝和柳绾绾自楼上下来,看到大堂内一众腰挎长刀神色冷峻的护军,苏语凝胆小的拉着柳绾绾走得快了些。   走至大堂,看到站在屋外的谢蕴清,苏语凝立刻朝他跑了过去,“清清。”   谢蕴清笑了笑,“妧妧先上马车。”   柳绾绾隔着一众护军看到了走在最前头高大的男人,宽肩窄腰,光是背影都能让人觉出冷冽。   她正欲收回目光,就看见那人微微侧过了身,俊朗却显凌厉的下颌,狭长的眉眼。   柳绾绾心头一颤,立刻低下了头,久久不能平静,怎么会是他。   她低垂着头往外走去,越是紧张越要出错,一不留神撞在了板凳上,哐铛一声响,秦沐听见动静朝她看了过去。   锐利的双眸落在柳绾绾身上,他拨开护军慢慢朝她走去。   柳绾绾顾不上痛,片刻不敢停快步行至驿站外,慌乱地四处张望,绝不能让他看到了自己。   谢蕴清看着她失了方寸的样子,皱眉道:“怎么了。”   另一头,秦沐已经快走了出来,明显是冲着柳绾绾来的,谢蕴清思忖一瞬道:“上马车。”   柳绾绾没有别的法子,只能听从谢蕴清的话上了马车,或许他能拦下那人。   谢蕴清正欲上去,果然听见了身后传来了声音。   “慢着。”   谢蕴清从容回过身。   驿丞跟了出来,道:“秦大人,这位乃是江宁谢家的长子,专程来运送粮食的。”   谢蕴清朝他拱手,“见过秦大人。”   秦沐审视着他,“车上是何人。”问话的同时,他用手中的刀鞘去挑布帘。   谢蕴清握住刀鞘,拦下他的动作,淡道:“车上乃是内子,不便相见,还请秦大人见谅。”   “内子?”秦沐的声音冷下来了,“我怎么觉得像是逃犯。”   一旁的护军瞬间就包围了上来,气氛霎时低压了下来。   汪殳掏出宁王府的腰牌,“秦大人。”   秦沐依然不让开,眉间的冷冽更甚。   就在这时,车轩的布帘被挑开,露出一张怯怯的小脸,“清清,还不能走吗?”   她有些害怕地朝秦沐看了一眼,又快速的挪开了眼,这人看着就很凶。   秦沐看着苏语凝陌生的脸庞,眉心一沉,竟是他认错了。   谢蕴清朝她柔声道:“就要走了,妧妧莫急。”他转而看向秦沐,“秦大人可看清楚了,是逃犯吗?”   秦沐沉默了一瞬,挥手让身旁的人退下。   护军让出一条路,马车平稳的向前驶去。   柳绾绾以为谢蕴清会询问自己是怎么回事,没想到他却只字不提。   苏语凝心有余悸地问他,“清清,那人是在抓贼吗?”   谢蕴清嗯了一声,“想是认错人了。”   苏语凝心思单纯,想不出太深的,点点头道:“没事就好。”   好在之后再无生出什么事端来,一行人顺利回了江宁。   路上十多日的相处苏语凝和柳绾绾好的就跟一个人似的,若非想到她可能是自己的小妹,谢蕴清必然一早就寻借口分开走了。   回到谢府已经是傍晚了,虽说回来不像去时那般艰苦,马车行得慢,住的也都是客栈,但几乎不停歇的一个多月下来苏语凝还是疲累不已。   谢蕴清先让夏云将她送回倾云轩,“妧妧先休息一会儿,我去见父亲。”   苏语凝许久不见月儿,心里惦记的紧,急急忙忙的就回了倾云轩,一见月儿就上前抱住她,“月儿,我好想你。”   月儿不知道他们今日回来,喜出望外道:“夫人可总算是回来了。”   夏云凑到一边,“月儿姐姐,我也想。”   月儿白了他一眼,“一边去。”   待看见他那张原本唇红齿白的脸硬是黑了一圈,又忍不住笑了出来。   夏云呵呵一笑。   主仆两还从没分开过那么久,苏语凝拉着她有说不完的话。   谢蕴清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他跨进月门问道:“夫人呢,可睡了?”   月儿回道:“夫人不肯回屋睡,说要等少爷回来,还在书房呢。”   谢蕴清心里一疼,步子加快了一些,推开书房的门,就看到小姑娘坐在他常坐的藤椅上,团扇掉在了地上,已经睡着了。   谢蕴清走上前抱她,苏语凝小声咕哝着睁了睁眼,闻到他身上的沉水香又安心地闭上了眼,环着他的脖颈软声道:“清清……你回来了。”   “嗯。”谢蕴清将她抱了起来,吻了吻她白皙的脸颊,“我们回屋睡。”   苏语凝将脸埋进他怀里轻点了点。   待哄得小姑娘安然睡熟,谢蕴清才又去了书房。   他对夏云道:“去查一查柳绾绾,查仔细了。”   夏云想起在蜀郡,秦沐发难的那次,道:“少爷是觉得她不对劲?”   谢蕴清压了压眉心,“我怀疑她就是阿瑶。”   夏云一个激灵,面露惊诧,他们找了那么久都毫无踪迹的人竟然就眼前。   谢蕴清淡道:“避开汪殳,让林俞轩去查,包括那个护军少尉。”   ……   苏谕齐对女儿一向是疼爱有加的,平常训斥   多半也就是吓唬吓唬她,这次是少有的严厉。   “偷偷跟去这种事都敢做了,你也不怕追丢了,你可知道我与你母亲有多担心。”   谢蕴清看着低垂着头,委委屈屈挨训的小姑娘不舍极了,出声道:“父亲莫怪妧妧,是我要带她去的。”   苏谕齐对他也没什么好脸。   “行了。”叶柔一个月没见着女儿,上来就见她被训,不舍地埋怨道:“妧妧都是成了亲的人了,你怎么还这么训她。”   苏语凝在一旁点头,又不敢让苏谕齐发现,只敢轻轻的点一点。   “成亲了那也是我闺女。”苏谕齐看着她,语气软了下来,“都瘦了,一会儿让厨子做些你爱吃的。”   苏语凝眼睛一亮,“爹爹不生气了?”   叶柔笑道:“你爹哪是生你气,他是怕你吃苦。”   苏语凝摇摇头,极为认真道:“我不苦,那里的百姓才苦,他们连一顿饱饭都吃不到,我还见到有人为了活下去扒树皮来吃,他们都比我幸苦的多,所以我一点都不苦。”   叶柔和苏谕齐惊讶于女儿的这一番所言,想不到她这一趟出去竟成长了不少,叶柔眼眶微酸,“妧妧懂事了。”   苏语凝喜滋滋一笑,“还好我与清清给他们送去了粮食,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苏谕齐展出笑容,“没错。”   只有谢蕴清微微垂下了睫,若是小姑娘知晓是因为他的从中作梗,让那二十万石的粮食变成了麸糠和草料,让蜀郡的百姓更加艰难,她是否会怪他。   用过了午膳,谢蕴清便去了钱庄,让苏语凝留下来陪叶柔说话。   苏语凝抱着对她有些陌生的安儿不肯撒手,见他伸着小手朝叶柔扑去,心里失落了起来,“怎么安儿都不认识我了。”   叶柔笑道:“安儿还小,不记人,你那么久没来他自然见了你眼生。”   苏语凝不放他去叶柔哪里,歪着头认真道:“安儿,我是阿姐。”   安儿扁扁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苏语凝手忙脚乱的拿起拨浪鼓冲他摇,又朝他做鬼脸才算是让他停下不哭了。   等哄好安儿,她自己额头都印出了薄汗。   叶柔替她打了打扇子,思量再三后道:“你三姐与谢予安的亲事定下了,就在今年的岁节前。”   两人闹出那样的事来,亲事是不可能在拖了,她就担心女儿知道后会难过。   苏语凝愣了愣,抬头道:“不是早就订下了吗?”   上回在百花园里二弟就说要和三姐姐成亲了。   看到苏语凝垂下眼眸皱起了眉,叶柔心里起了担忧,却不想听到女儿问,“那我往后是该叫二弟姐夫,还是叫三姐姐弟妹?”   原本她是最小的,若是随着清清叫就比他们都大了,苏语凝心里高兴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感谢送出营养液的小天使:“小鱼干都给你”30瓶,“彤崽ovo”30瓶,“Ccc643”3瓶,“青衫透”5瓶,“胡广生”25瓶,“暮曦”1瓶,“星河滚滚”10瓶,“卑微社畜”10瓶,“易鹤鹤”125瓶,“幼稚鬼.”15瓶。   感谢送出霸王票的小天使:“彤崽ovo”地雷*1,“青衫透”地雷*1,“浮亏”地雷*1 第074章   叶柔愣了一下, 握住女儿的手,见她属实没有为谢予安而伤心才放了心。   她心里是原谅不了谢予安的,但也不会要女儿平添烦恼, 她能这样无忧无虑就是最好了。   叶柔笑道:“若按规矩, 是该叫你三姐为弟妹的。”   苏语凝抿嘴偷笑起来, 心里喜滋滋的。   入了七月, 天气就已经十分灼人,午后的院子里都蒸出了热气,连一向最是贪玩的苏语凝都不愿意出去。   叶柔命人屋内放了冰鉴,苏语凝怀里抱着个冰凉凉的小玉枕, 安儿则嘬着自己的手指头, 一大一小的睡得香甜。   叶柔靠在塌上替两人打扇,采薇上前道:“夫人也去午憩一会儿吧, 奴婢在这看着小姐和小少爷。”   夏日里容易犯倦,叶柔也确实有些乏了,将手中的团扇递给采薇,自己则去到了主屋歇息。   谢予安从二房那边出来,沿着院墙缓慢而行, 步子踩过影影绰绰的树影, 他知道苏语凝今日也来了苏府, 一墙之隔, 就在这院子里。   昨日得知她回来,他就疯了一般的想要见她, 可他无法, 就连见她一面都是奢侈, 今日他踏足苏府, 依然连见她一见都不能。   无妨, 只要回来了就好,他总能见到她。   下人在旁领路,“二公子,这边请。”   这时耳边传来了丫鬟说话的声音。   “你快去再装些冰来,免得小姐和少爷热醒了。”采薇去对一个小丫鬟道。   那丫鬟点头,“我这就去。”   谢予安听着两人的对话,原来是在睡着,他翻遍脑海中的记忆,最清晰的就是去年乞巧节那日,她吃多了酒在船舱内睡着时的样子。   也就是那日,两人的嫌隙和争吵被放到了最大。   谢予安握紧了拳头,悔恨不已。   走出苏府,他就看到了谢蕴清的马车从街角转了弯过来。   汪殳拉停马车,谢蕴清打帘自马车走了下来,抬头看他,“二弟。”   谢予安忽然一笑,“大哥是来接大嫂的吧,我出来时,她还在睡着,估摸这会儿也还没醒。”   架着马车的汪殳诧异起来,谢二怕不是疯了?   谢蕴清平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谢予安挑眉道:“我是路过时听院内丫鬟说的,大哥别误会。”   他有意这样欲盖弥彰,就是要让谢蕴清心里存疑。   “不会。”谢蕴清淡漠的收回目光,从他身侧走过。   谢蕴清跨入院子,洒扫的丫鬟立刻走了上前,“姑爷您来了,奴婢这就去禀报小姐。”   “不必吵醒了她。”谢蕴清往西此间走去,“我去看看。”   丫鬟见他这样说就也停了下来。   谢蕴清推开了门,屋内的凉意消去他一路走来的燥热。   采薇起身朝他请安,谢蕴清示意她不要出声,目光落在了苏语凝身上。   采薇也不好再留,想了想,干脆将还在睡着的安儿也抱了下去。   谢蕴清轻撩衣袍坐到了她身侧,贪凉的小姑娘将小玉枕紧紧抱在怀里,乌发散在了肩头,对襟的衣衫也开了,水色的兜衣只堪堪遮住娇色。   谢蕴清轻转手里的玉骨折扇,扇柄贴着她微开的领襟下滑,玉雕的扇柄微微发凉,苏语凝舒适的朝它贴了贴。   谢蕴清手上的动作不停,眯眸看着,眼底的神色深沉晦暗,若是谢予安真的瞧见了她这副模样,他恐怕是会杀了他。   扇柄点在娇嫩的顶端,酣睡中的苏语凝无意识的浅吟了一声,半晌才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   她望着笑看着自己的谢蕴清,愣了好久才算彻底醒了过来,手背揉揉眼睛,“清清。”   谢蕴清将扇子随意的搁在小几上,把还昏昏欲睡的小姑娘抱进了怀里,替她理好衣衫,系上散落的系带。   姿态斯文认真,与刚才的放肆阴鸷截然不同,判若两人。   苏语凝刚睡醒还浑身无力,打着哈欠由他摆弄。   谢蕴清看她睡眼惺忪的模样,打趣道:“旁人是睡到日上三竿,妧妧这是睡到了日落西山。”   苏语凝也不觉得羞,将脸贴近他怀里,手臂自然的还住他的腰,娇气的嘟囔,“还困。”   谢蕴清替她拢了拢发丝,不动声色地问,“妧妧莫不是在我走后便睡到了现在?”   小脑袋摇了摇,“我还陪着母亲一同绣花,还陪安儿玩……”   “嗯。”谢蕴清抬起她的下巴吻了上去,轻触便分开,“还有呢?”   苏语凝才微微张开唇瓣,他便退了开去。   只吃到了个空,苏语凝有些不高兴的看着他。   谢蕴清点点她的唇,任由她咬住自己的指尖,“妧妧还没回答我。”   他知道谢予安是有意那么说的,但他的话无疑是激出了他原本可以压制住的,对小姑娘几近疯魔的占有欲。   苏语凝松开他的指尖,“就没有了,天太热了,我都没有去找表姐。”   “好乖。”谢蕴清托住她的腰按向自己。   ……   转眼便到了乞巧节,谢蕴清早早便答应了今日什么也不做,就只陪着她。   去年的乞巧节小姑娘是哭着过的,今后如何也不会了。   谢蕴清看着月儿替她梳妆打扮,铜镜里印着她俏丽的脸,与其说是他陪着苏语凝,不如说是苏语凝陪着他。   以往的乞巧节他只能看着谢予安去赴约,庙会夜市上行人络绎不绝,他就隔着人群远远的跟在后面,看着她笑,看着她闹……只能看着。   “月儿你快些。”苏语凝催促道。   月儿调好颜料道:“夫人别动,待描好花钿便好了。”   谢蕴清回过神来,走上前道:“我来吧。”   他一手托起苏语凝的下巴,执笔在她额间描绘,笔尖似行云流水,一朵鸢尾绽于眉心。   谢蕴清搁下笔,“好了。”   “好看吗?”苏语凝弯曲眉眼,声音里是甜甜的笑意。   “好看。”望着她眉间的秾丽,谢蕴清忽然想将其擦毁的冲动,好让她开的更靡丽。   月儿给两人准备好了巧果,糕点,因为苏语凝不能饮酒,就只备了些加了碎冰的葡萄渴水。   到了傍晚日头将要落下的时候,谢蕴清才带着苏语凝出了府。   叶娇与她说好了要一同去庙会,两人到时她已经等在了莲花荡渡口的水榭内了。   “表姐。”苏语凝远远的看见她就踮起脚朝她挥手。   叶娇看到跟在后面的汪殳,俏脸微红,走了上前,“表妹,表妹夫。”   走到渡口,谢蕴清对汪殳道:“一艘船四个人太挤了,你就与叶姑娘同坐吧。”   苏语凝本还想说四个人可以坐的下,可看到叶娇拼命的朝自己使眼色,愣了愣,后知后觉地点点头。   汪殳皱紧眉头,觉得谢蕴清根本就是因为他对宁王禀报了太多消息而故意这么做的。   谢蕴清不管他情不情愿,牵着苏语凝上了船,对船夫道:“走吧。”   “好嘞。”船夫举起竹竿撑船,“客官坐稳了。”   苏语凝上到船上,不由得就想起来那回的事,心里后怕了起来,唇瓣轻轻抿起,小鹿一样的眼睛闪了闪。   谢蕴清知道她在怕什么,微靠近她耳畔道:“妧妧,陪着你的是我。”   一句话犹如一颗定心丸落到了苏语凝心里,她兀自点点头,没错,陪着她的是清清,清清永远也不会抛下她的。   乌篷小船拨开莲叶往湖中心行去。   船都行出了老远,苏语凝还伸长了脖子往渡口处张望,谢蕴清将人捞到了怀里。   苏语凝还未开口嘴里就被塞进了一颗圆粒,她边嚼边问,“是什么?”   “莲子。”谢蕴清从莲蓬里摘出莲子,剥去皮壳再取出莲心,白生生的莲子就算是剥好了。   苏语凝仔细嚼着,展开笑颜,“好甜。”   湖面上吹起丝丝缕缕的微风,谢蕴清支着一条腿坐在船头,苏语凝倚卧在他怀中,皓腕轻垂纤细指尖拨动着湖水,偶尔轻启菱唇吃下递到唇边的莲子。   风流倜傥的清隽公子和殊色俏丽美人,就如同是这莲花荡里的美景,让同湖泛舟的人挪不开眼,更羡煞不已。   玩够了水,苏语凝收回湿漉漉的手,谢蕴清拿出手绢替她仔细擦干净。   苏语凝从食篮里拿出葡萄渴水,自己斟了一杯尝,又递到谢蕴清唇边,“好喝,你尝尝。”   谢蕴清就着她手喝下了剩下的半杯,他向来不在乎旁人的目光,因为他不在意,而小姑娘更是全凭着自己的喜好来,谢蕴清思来想去,这世上恐怕没有比他们更登对的了。   乌篷船在莲花荡游过一圈,靠了岸。   在这处下了船的人都是往织女庙去的,谢蕴清牵紧了她的手朝山道上走去。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山道两边则挂满了灯笼,照着去织女庙的路。   道上已经有不少叫卖的小贩,一个阿婆提着篮子里面是一串串自己亲手用茉莉花编成的手串。   她走的很慢挨个叫卖,等走到苏语凝面前,停下道:“夫人,阿要买串香花,香咯呀。”   苏语凝闻着浅浅的花香,对谢蕴清道:“清清我要这个。”   谢蕴清付了铜板,挑了一串亲自替她带上。   苏语凝抬起自己的手腕闻了闻,欢喜的眼睛都弯了起来,她看向那阿婆,“阿婆,你怎么那么晚了还出来卖花。”   阿婆理了理篮子里的花环,笑道:“今生卖花,来生漂亮。”说着她又往前走去叫卖。   苏语凝扯扯谢蕴清的袖子,“你听见阿婆说的了吗?改日我也要出来卖花。”   那样来生她也会漂亮。   谢蕴清含笑捏了捏她的鼻尖,“妧妧够漂亮了。”   不过来生的话……   “若真有来生,妧妧可还愿意与我在一起?”   说完谢蕴清自己都笑了起来,他竟然也会问出这些虚无缥缈的问题来,可若是小姑娘,他期盼是的生生世世。   苏语凝点头,“愿意的。”   她将手腕凑到谢蕴清鼻前,“香吗?”   谢蕴清看着她,眸中流转着缱绻的光芒,他握住她的腕子,轻柔落吻在上头,“很香。”   作者有话说:   感谢送出营养液的小天使:“繁华落尽”8瓶,“大渔”5瓶。   感谢送出霸王票的小天使:“向阳鸿展文化徐金华13”手榴弹*1,“奥罗”地雷*1 第075章   织女庙外的姻缘树上挂满了层层叠叠的红绸, 每一条红稠都诉说着一对对相爱男女之间的心意。   谢蕴清握着苏语凝的手将勾在两人指尖上的红稠系在了树枝上,修长的手指抚着红稠落下,流连出缠绵的意味。   不染俗尘的清朗公子身上就这么沾染了世俗的烟火气。   苏语凝回过头来雀跃地望着他, 高悬的花灯照耀在她身上, 谢蕴清看到她的眼底里映着自己的身影。   “清清, 我们挂的好高。”   “嗯。”谢蕴清挽唇轻笑, 牵起她的手往熙攘的人群中走去,“去庙会了?”   苏语凝点头,走了两步又往回看去,“怎么表姐她们还没有过来。”   “想必也快了。”谢蕴清哄着她先走。   他有意促成了叶娇与汪殳一道, 想来她也不会那么没有眼力见还要追上来。   庙会一直从织女庙前摆到了东街, 灯火也挂了一路,将黑夜照的通亮, 商贩挑着担随着人群而走。   苏语凝手里提着谢蕴清给她买的小花灯,走到卖糖人的摊子前又挪不动步了,扯扯身旁那人的衣袖,示意他要买。   谢蕴清见她一眼不错的望着糖人摊子,看来花灯已经不得她的喜欢了, 他勾了勾唇对卖糖人的摊主道:“劳烦要一个……”   “要一个兔子的。”苏语凝垫着脚尖抢话。   “好嘞, 一个兔子的。”摊主手握着铜勺晃动几下臂膀就用熬化的糖汁勾出了兔子的轮廓, 苏语凝已经看过不知多少遍了, 却还是像第一回 见到似的,紧盯着不放。   谢蕴清也仿佛是第一次见到一般饶有兴致的看着, 只不过他看的不是糖人, 而是苏语凝罢了。   摊主将做好的糖人递给她, 苏语凝高高兴兴的接过糖人, 将一只兔耳朵放到嘴里轻轻抿着。   谢蕴清侧目看着她, 又看了看他含在嘴里的兔耳朵,目光几度流连。   “清清也想吃吗?”苏语凝已经将着糖人递到了他眼前。   兔耳朵上还水盈盈的,谢蕴清若有所思的垂眸看着,目光幽暗了几分,苏语凝又将糖人往前递了递。   谢蕴清俯身含住了那只兔耳朵,牙齿动了动,到底忍住了想要一口咬下来冲动,他要是真咬了下来,恐怕小姑娘会哭。   他拉起苏语凝的手,将她带到了一颗大树的背面,抬起她的下巴吻了上去。   良久,才餍足的松开了她。   华灯照着苏语凝晕晕乎乎的,她还不忘指出,“清清,这是在外头。”   谢蕴清一面替她擦嘴,一面道:“实在妧妧太诱人了。”   衣冠楚楚的清隽公子嘴里却说着这样的风流话,若是旁的女子定是要面红耳赤的,而苏语凝却还想与他辩上几句。   她张了张嘴,目光却被不远处的人给吸引了过去,抬手越过谢蕴清的肩头指了指,“清清你瞧,那不是绾绾吗?”   谢蕴清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确实是柳绾绾,她身旁还跟着一个姑娘。   苏语凝一手拿着花灯,一手拿着糖人,只能挽着谢蕴清的手臂拖着他走过去。   “绾绾。”苏语凝隔着人群叫她,可惜人声鼎沸的,柳绾绾根本没有听到她的声音,继续往前走去。   柳绾绾是第一次来江宁的庙会,铺子里干活的慧娘在她耳边说了好几日,她看着今日得空,便就一起过来了。   每个地方的庙会也都大同小异,无非也就是热闹些,排场大一些。   柳绾绾随着人流往前走,一柄折扇横在了她眼前。   “柳姑娘。”声音戏谑带笑,一副浪荡子的德性。   柳绾绾就是不抬眼也知道是谁在说话,她挂上笑脸,道:“贺公子,可真是巧,在这也能见到你。”   贺敬之将扇子往掌中敲了敲,仿佛听不见她话里的嘲讽,轻佻一笑,道:“可不就是巧嘛。”   “既然如此之巧,不如柳姑娘就赏脸与我同行。”   柳绾绾简直快被他的不要脸皮给气笑了,“不必了,我也要回去了,怕扰了贺公子的雅兴,告辞”   柳绾绾拉着慧娘掉头就要走,贺敬之一个跨步将她拦下,笑嘻嘻道:“我送你。”   柳绾绾神色微凉下来,一口拒绝,可贺敬之却大有一副她若不答应,他就不放人的架势。   另一头,苏语凝看到贺敬之又缠着柳绾绾不放,一下便生气了,将糖人和花灯往谢蕴清手里一塞,走了上前。   她往贺敬之面前一杵,气势汹汹道:“你怎么老这样,上回不都跟你说得好好的了。”   皱起的眉眼里有点怒其不争的意思。   贺敬之看着眼前的人,当即就暗骂了一声晦气。   但凡是跟这个傻子沾着点边的事,他就没有顺心的,正欲发作就听到身后传来淡淡的声音。   “贺公子。”   谢蕴清几步走到苏语凝身边,将她搂到了怀里,侧目看向贺敬之。   从前谢蕴清不得势,贺敬之不把他放在眼里,可如今看来谢家将来到底落在谁手上还未必。   贺敬之朝他拱手道:“不想在此处见到谢兄,谢兄是陪着夫人来庙会的吧,可真是巧了。”   谢蕴清意味不明地看着他,“难道贺公子不是陪着未婚妻一起来的吗?”   贺敬之脸上的笑一僵,他是又订下了一门亲事,虽是个小门户的,但是要再横生出枝节,他爹非打断了他的腿不可。   “是一同来的。”贺敬之笑道:“人就在前面,我就不与谢兄多聊了,免得她等急了我。”   谢蕴清略一颔首,连话都懒得与他搭。   看到贺敬之走开,柳绾绾对两人道:“谢公子,妧妧。”又朝谢蕴清点头致谢。   之前在路上的十多日相处,苏语凝一定不准她在四姑娘四姑娘的叫自己,柳绾绾便也改口叫她妧妧。   谢蕴清上下看了她一眼,眉心微拧,“往后出来带个小厮。”   贺敬之那样嚣张的纨绔子,即便她带个小厮也不敢与他硬碰,但柳绾绾还是点了点头。   谢蕴清心里已经有八-九分确定了她就是自己的妹妹,他后来拿出母亲的画像看过,与其说他的眼睛生的像母亲,倒不如说柳绾绾才是与母亲真的像,难怪妧妧总说她瞧着温柔,母亲就是一个温柔似水的女子。   林俞轩那边还没有传消息过来,他也没有想好该怎么面对小妹,他其实有些怯懦。   苏语凝朝着贺敬之离开的方向皱了皱鼻子,“这人怎的那么讨厌。”   她都看见柳绾绾一直避着他,他还一个劲的往上贴,像块狗皮膏药。   柳绾绾笑了笑:“妧妧与谢公子还要继续逛吧,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谢蕴清道:“一起吧。”   柳绾绾诧异地看着他,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这话从苏语凝口中说出来还正常,可是由谢蕴清说出来也太不对劲了。   苏语凝倒是半点不觉得奇怪,附和道:“一起吧。”   不给柳绾绾拒绝的机会,苏语凝一把挽住了她的胳膊,欢欢喜喜道:“前面还有许多有趣的呢,我带你去。”   柳绾绾不忍心扫了她的兴,犹豫再三还是跟着一起去了。   两人逛的累了就坐在一家茶水摊子上歇脚,此刻夜已经深了,长街上的人却一点也不见少,依然热闹。   “清清,我想吃糖葫芦。”苏语凝指着一个扛着草把子的小贩,眼馋道。   谢蕴清看着她面前的甜汤,无奈道:“吃这些甜的,回去拿杨枝好好刷上两遍才行。”   苏语凝满口答应。   谢蕴清递给摊主两个铜板,从草把子上拿了一串糖葫芦,想了想又拿了一串。   两人年纪相仿,妧妧喜欢的她应当也喜欢吧。   柳绾绾看到他拿了两串糖葫芦回来,起初还不觉得有什么,可当他把另一串递到自己面前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谢蕴清见她不接,皱眉道:“不喜欢?”   柳绾绾看了看一旁被山楂酸眯了眼的苏语凝,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苏语凝自己被酸的不行,还睁大了去眼睛唬她,“可好吃了,你快尝尝味道。”   柳绾绾接过糖葫芦,心里各种思绪胡乱猜测。   谢蕴清替苏语凝擦去唇上的糖渣子,笑道:“慢点吃。”   苏语凝将糖葫芦递到他嘴边,“好甜,你快尝尝。”   谢蕴清一看她那眼珠子乱闪的样子就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了,随着她的高兴咬下来一颗到嘴里。   苏语凝抿着唇巴巴地看着他,直到他皱起眉头才大笑了起来。   谢蕴清吃下口中又酸又涩的山楂,捏了一把她的粉腮,宠溺道:“越发调皮了。”   柳绾绾见两人这般亲昵恩爱,暗道应该是自己多想了,但她也实在是呆不下去了,寻了个借口就跟两人道了别。   谢蕴清提出要送她,吓得她连连摆手,头也不回的就走了。   谢蕴清看着柳绾绾走远的背影,并未做多想,见苏语凝还在与酸掉牙的糖葫芦对持,从她手里抽出竹棒,“酸就不要吃了。”   苏语凝道:“不能浪费。”   自从去蜀郡见过灾民,她才知道吃不饱饭是多可怜,她不用挨饿,想吃什么有什么,要更加珍惜才行。   谢蕴清咬下一颗来,“我吃也是一样的。”   苏语凝道:“那一人一半。”   谢蕴清看着她笑,小姑娘的话总能轻而易举的让他暖到心窝里去,他缓缓道:“好。”   分着吃完一串要用糖水就下去的糖葫芦,两人对视一眼皆笑了起来,谢蕴清只是扬了唇,苏语凝却笑得泪花都出来了。   等笑够了,苏语凝挽着他的手臂起身道:“我们再去前面看看。”   茶水摊的摊主刚收了桌上的碗,就又有一桌人坐了下来。   “二位客官要来些什么?”   谢予安看着他手里的碗,道“和这个一样的。”   苏菀烟攥紧了手心,心底直发颤,她以为谢予安是陪着自己来庙会,原来他是苏语凝而来!   他就这么视她若无物,甚至还要她看着他发疯,要她亲眼看着自己的未婚夫是怎么痴恋别的女人的。   苏菀烟想笑,他要真这么深情,当初又怎么会轻而易举就被她蛊惑。   摊主端了糖水过来,“二位慢用。”   苏菀烟再也呆不下去了,站起身就要走。   谢予安斜眼朝她看来,“坐下。”   苏菀烟凄婉地咬着唇,颤声道:“子衍,你非要这么对我。”   非要这么羞辱她,她已经百般迁就了,他就不能与她好好的相处?   “坐下。”谢予安又重复了一遍,“我怎么对你了,你不是要我陪着你拜禾仙,逛庙会么,坐好了。”   ……   柳绾绾本以为乞巧庙会的事已经告一段落了,不想隔了两日谢蕴清竟亲自来了珍翠斋。   她心里越发觉得不对劲了起来,莫非他们谢家两兄弟是一个德行?   人都来了,柳绾绾也不好将他往外赶,请了他入雅座,招待道:“谢公子可是来替夫人买首饰的。”   她都这么说了,总能警醒着他一点。   谢蕴清不是来买首饰的,不过听柳绾绾这么说,就也想要挑些小姑娘喜欢的。   柳绾绾松了口气,拿出画册递给他,谢蕴清翻页看着,忽然道:“贺敬之常来烦扰你?”   柳绾绾欲言又止,最后道:“来者皆是客。”   谢蕴清选了几个图样的,合上册子道:“他要是再敢来,你就来告诉我,不过他现在恐怕没这个心思了。”   “或者我给你打点几个护卫丫鬟,你一个女子孤身在外也需要人照顾。”   柳绾绾越听心里越是慌乱,谢蕴清这是什么意思?他莫非也打着家中一个,外头养一个的龌龊主意?   亏她还觉得苏语凝嫁给他是嫁对了人,没想到他和谢予安就是一路货色,不,他比谢予安还要装的人模人样,还要恶心!   谢蕴清见她不说话,自顾道:“那就这么定了。”   “谢公子!”柳绾绾蓦然出声,“你可还知道你是有妻室的人,妧妧她那么单纯那么依赖你,你……”柳绾绾说着气得指尖都在发抖,“你这么做,是想要她伤心死?”   谢蕴清越听眉头皱得越紧,看着她愤愤质问自己的样子,半晌才回过味来,斥道:“脑子里都想得什么东西。”   柳绾绾见他还用这种口吻和自己说话,气得当即就拍了桌子站起来,“今天的话我就当没有听过,谢公子若执意如此,我会将此事一五一十的告诉妧妧,告诉苏家的人。”   柳绾绾心中恨急,是不是天下所有的男子都是这样,妧妧那么好的一个姑娘,满心满眼的都是他,他却仗着她单纯的不懂事,想把她骗的团团转,那日在庙会还当着妧妧的面对她示好。简直是太过分了!   柳绾绾抬手送客,“谢公子请吧。”   作者有话说:   感谢送出营养液的小天使:“aaax”9瓶,“顾鸡皮”40瓶,“飞奔的油菜”2瓶,“浮亏”10瓶,“星河滚滚”5瓶,“且以深情待此时”5瓶,“面包店维修中”10瓶。 第076章   直到上了马车, 谢蕴清面上依然沉着,柳绾绾竟会认为他对她有那种心思。   夏云在外面抽着马鞭也是一头的雾水,少爷平时的沉稳都哪里去了, 他提醒道:“少爷, 您将柳姑娘当作妹妹, 可柳姑娘又没将您当兄长。”   谢蕴清捏捏眉心, 也意识到自己确实欠了妥当,他又听夏云在那说,“再者说,又不是谁都像夫人那样乐意听您安排, 何况您对夫人还是连哄带骗的, 换了柳姑娘这您就给强按牛头喝水了。”   真就像他所说,除了对夫人以外, 少爷的耐心实在少的可怜。但凡再迂回一点也不至于被人“请”出来。   谢蕴清抬起眼帘,可惜隔着一道帘子夏云看不到也感觉不到。   “您就是习惯了替夫人决定一切,所以连对柳姑娘也是这样。”   还有一句话夏云没敢说,也就夫人这样的性子能忍受他的掌控,或许夫人压根都不理解什么是掌控, 换个随便谁怕是都受不了。   谢蕴清冷笑, “那么爱说话, 从现在开始一刻都别停。”   夏云立觉不对, 卖乖道:“小的就怕夫人嫌小的吵。”   听着谢蕴清哼声,夏云觉得自己又极险的走了一遭。   “派人看着点吧。”谢蕴清淡道:“既然她不愿意就别让她知道了。”   顾平阳及顾兆的判刑下来了, 削官流放, 顾氏得到消息和孟慧娴抱着大哭了一场。   顾氏安慰孟慧娴:“总算是保住了性命, 比什么都强。等过了这段时间, 我们再办法。”   孟慧娴拭泪点头。   顾氏道:“往后大嫂就在谢府住下吧, 也有个照应。”   孟慧娴握着她的手,摇头拒绝,“不用了,我已经送信去了孟府,明日就带着菱姐儿回去。”   “这样也好。”让孟慧娴常处在府上确实也不合适,顾氏道:“你若是有事,随时来派人告诉我,大哥不在,我也要替他照顾好你。”   送走了孟慧娴,顾氏才卸了肩头的担子,这几个月来的心惊胆战算是过去了,只是顾家遭了这样的一劫,想再起来恐怕是难了。   她揉着额侧,坐在罗汉床上休息,许嬷嬷进来禀报:“夫人,少爷来了。”   顾氏打起精神,“让他进来。”   谢予安看着顾氏憔悴的面容心中难免感伤,“母亲,事情既然已经落定,你也莫再多想,身体要紧,我与父亲商议过了,会差人过去打点,不会让外祖父和舅舅过得太幸苦。”   顾氏叹气,“母亲现在只能指望着你好了,我知道你和你大哥自小就感情深厚,但眼下你也是要成亲的人了,不能再样样不计较,何况你外祖父还出了这样的事。”   感情深厚……谢予安嘲讽地勾起唇,“母亲放心,我自有分寸。”   顾氏疲累地点点头,目光也没有以往的精明,“接下就要操持你和烟姐儿的婚事了,你也上点心。”   谢予安面色微僵,语气敷衍道:“我知道了。”   夜色微暗,夏云拿着从倾云轩取回来的信,快步朝书房走去。   谢蕴清正握着苏语凝的手教她作画,他闻声抬起头。夏云面色严肃,还有些喘。   “少爷。”夏云欲言又止。   谢蕴清松开掌中的手,轻贴了一下苏语凝的鬓发,“月儿不是在炖百合马蹄羹,估摸也快好了。”   苏语凝一喜,搁下毛笔从他的圈揽中钻出,“我去瞧瞧。”   谢蕴清笑着颔首。   待人离开,他才从夏云手中接过信封,指尖压在蜡封处停顿了一瞬,才将其拆开。   三页纸,谢蕴清一言不发的看完。   夏云观察着他的神色,斟酌道:“少爷,我们可找对人了?”   谢蕴清将信纸叠好,重新塞入信封,轻抚了一下,拉开抽屉放了进去。关上抽屉的时候,指尖还有些微颤。   夏云心里已经知晓了,大喜道:“那我们现在是不是去告诉老爷,然后接小姐回府。”他搓搓手,激动不已。   他听到谢蕴清说,“不得声张。”   夏云愣住了。   谢蕴清脸上没什么表情,淡声道:“我自有安排,你下去吧。”   这么多年只有他不放弃的在找,谢承凭什么再见阿瑶,享受天伦,他不配。   苏语凝端来了百合马蹄羹,谢蕴清坐在圈椅上,指节曲起支着额侧双眸轻阖,像是睡着了。   她放轻了步子走上前,吹吹被碗底烫了的指尖,调皮的去捏他的耳垂,谢蕴清睁开眼,含笑将她抱到了怀中。   他将下巴压在苏语凝的肩上,“妧妧……”   苏语凝回答,“是我。”   谢蕴清笑了笑,又叫了她一声。   苏语凝以为他在跟自己玩,也叫他的名字。   “妧妧。”这次谢蕴清没有停顿,他将怀里的人抱得更紧了些,“我找到小妹了。”   他无人可说的喜悦之能跟她说。   苏语凝听着他的话,脸上露出迷茫的神色,呐呐道:“小妹……”   “嗯。”谢蕴清的声音依然很稳,但语气里的欢喜却压不住,“我找到她了。”   苏语凝听懂了他的意思,一时间好像连手都不知道该放到哪里去了,她不问是怎么找到的,也没有问是谁,她只知道这是件顶顶好的事。   指尖颤了颤,欢喜地抱住谢蕴清,急急道:“太好了,太好了!”   她翻来覆去就会说这三个字,说着说着,不自觉的声音就哑了下来。   谢蕴清扬着唇,“是啊,太好了。”   “她在哪里,我们快去把她接回来。”苏语凝急冲冲的拉着他就要往外走。   谢蕴清将人又扯了回来,“妧妧见过的,不止见过还很要好。”   苏语凝不解地朝他眨眨眼,一时糊涂了,困惑地问道:“我见过的……是谁?”   怎么总是这样懵懵懂懂,娇憨惹人怜的模样。   谢蕴清神色柔软,手背抚过她的脸颊,“就是柳绾绾。”   苏语凝呆呆地看着他,就这么愣住了,过了许久才不敢置信道:“绾绾就是妹妹。”   “嗯。”谢蕴清应了声。   苏语凝卷翘的眼睫忽闪忽闪的,“那绾绾要叫我阿姐。”   谢蕴清点点她的鼻尖,笑道:“是嫂嫂。”   苏语凝抿起嘴,笑得开心极了,又迫不及待的想要往外跑,“那咱们还等什么,快去接她呀,再告诉父亲母亲,告诉所有人。”   谢蕴清拉着她的手没有动,默然一瞬,道:“再等等。”   “等到什么时候,天亮吗?”她已经等不及了。   等他将那些脏鄙如泥的过往都处理了,等谢家干净了。   谢蕴清摇头:“恐怕还得久一些,妧妧替我保密好不好?”   “为什么?”苏语凝想不明白,既然找到了不是应该立刻将人接回来吗。   谢蕴清想了想,“是我将阿瑶弄丢了,我还没有想好怎么让她原谅我,所以……等我想好了再说吧。”   苏语凝看着他,忽然将他抱住,让他靠在自己身上,“清清,你不要怪自己,是那些坏人的错。”   见他还在内疚自责,苏语凝急道:“我替你保密,我不说出去。”   谢蕴清环住她的腰身,靠在她怀里,“谢谢妧妧,不会太久的。”   苏语凝本来还担心自己守不住秘密,但听到谢蕴清跟她说谢谢,就暗暗下决心一定不说出去。   “将来,妧妧替我对她好一些吧。”   就像夏云说的,他其实并没有信心能够做一个好兄长,面对不相干的人他可以游刃有余,可越是在乎的,就越是想要给她最好的,甚至想要替她安排好一切。   可阿瑶不是妧妧,这么多年来她都是自己过来的,她很坚韧也很善良,连对将她卖掉的养父母也依旧感恩,恐怕她无法认同他的行事。   就好比蜀郡旱灾这件事上,阿瑶不惜拿铺子做抵押也要送粮食过去,而他却……   但他要做的事不会变,既然可能会有歧义,那干脆晚点再相认。   谢蕴清抱着苏语凝,将自己陷在她甜软的怀抱里,想来,在这世上也只有小姑娘能包容他了。   ……   夏云提着满手的东西,跟着苏语凝身后,哀嚎道:“夫人,这都老些了,够了吧?”   苏语凝回过身来,看他弯着腰很是吃力地样子,才勉强点头,“那就这些吧。”   夏云抹了一把汗,夫人就是要对小姐好,也不能光买自己喜欢的啊。   月儿还在奇怪苏语凝为什么忽然对那个柳掌柜那么的好,正想着夏云已经搁了一个油纸包在她手里,苦着脸道:“月儿姐姐行行好,帮衬一把。”   月儿斜了他一眼,接了几样过来,“还不快跟上。”   夏云“诶”了一声,紧跟了上去。   珍翠斋里,柳绾绾看着摆在自己面前的东西,半晌都没有反应过来,她犹疑道:“妧妧,你这是?”   “都是给你的。”苏语凝将大包小包的东西往她面前推了推,又从月儿手里抽出糖人给她,“这个也给你。”   柳绾绾拿着糖人已经开始不知所措了,而苏语凝还眼睛亮亮的盯着她,好像还在等她夸上两句的意思。   柳绾绾抿了下唇瓣道:“你怎么想到要给我送这些来?”   苏语凝不能将因为她是清清妹妹的事情说出来,想了想道:“我们不是好朋友吗,我会对你好的。”   柳绾绾说是受宠若惊也不为过,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那么招苏语凝喜欢。   桌上的大多是些小玩意儿,可她看的出来,这都是苏语凝喜欢的东西,她就这样单纯的把自己的喜欢的东西送来给她。   柳绾绾轻眨了眨有些酸涩的眼睛,笑道:“那我就谢过妧妧了。”   “我比你大来着。”苏语凝小声嘟囔。   柳绾绾没有听清,“你说什么?”   苏语凝立马摇摇头,“没什么。”   柳绾绾也没多想,拉了她坐下,“你给我送了那么多好东西来,我也该回礼才是,我这店里的随你挑。”   她端来托盘,里面都是按照图样新制的首饰。   苏语凝爱玩闹对打扮不上心,但是喜欢漂亮的东西,她拿起一个辑珠的玉兰蝴蝶发簪爱不释手。   柳绾绾替她带在发间,苏语凝稍一动作,辑珠就跟着颤了颤。   “真好看。”柳绾绾真心的夸赞。   苏语凝弯眼笑了起来。   看着她总能欢喜高兴的样子,柳绾绾不免生出羡慕来,她抬手摸了摸苏语凝的脸,眉眼间是浅浅的柔色。   一转念,柳绾绾又想起了那日谢蕴清对自己说的那番话,她微颦起眉,问道:“谢公子可知道你来我这。”   苏语凝点点头,“知道的。”她眨眨眼,看着柳绾绾道:“上回清清来找你,是我让他来的。”   苏语凝不太会撒慌,语气有些生硬,“你别生他气。”   说完就连眼睫也跟着颤了两下,要是熟悉她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柳绾绾却是不了解的。   她愣了一下,微微错愕,想起谢蕴清斥自己的那句——脑子里都想的什么东西。顿时脸颊烧了起来。   难道真是她误会了,她还指着鼻子把人给骂了一通。   苏语凝看她神色古怪,“你怎么了?”   柳绾绾是再不想提起那事了,岔开话题道:“你再看看,还有没有别的喜欢的。”   ……   苏悠临产在即,徐文绣选了个日子去卢府送催生礼,恰巧那日苏语凝也在苏府,得知了这事便也要一起去,于是徐文绣便带着她和苏宣一同去了卢府。   卢家人热络的招待三人,饭桌上,卢朔阳笑道:“悠儿这些日子就总是疲累心悸,什么也吃不下,今日见到母亲,兄长和四妹都来了,连胃口都好了不少。”   徐文绣看苏悠反倒比上回见时还要瘦一些,神色也不好,忧心道:“你怎么也不多吃点,到时候生孩子哪还有力气。”   苏语凝在一旁点头,她也觉得二姐姐瘦了,肚子又特别的大,瞧着有些惊心。   苏悠微微一笑,“我就是天气热所以没胃口。”   “那就弄些开胃的。”徐文绣道。   苏悠点点头,转头看向苏语凝,打量她的神色,见她哪儿都好也就放了心。   用过午膳又小坐了一会儿,几人就准备回去,苏悠将他们送到府外,原本还在说笑着,忽然她面色一遍,捂住肚子大口喘气,一手拉着徐文绣的手,惊慌道:“母亲。”   卢朔阳半扶半抱着她,急声道:“悠儿!”   苏语凝被吓了一跳,磕磕绊绊道:“二姐姐,你怎么了?”   徐文绣是过来人,立刻招呼下人,“怕是发作了,赶紧去请郎中,请稳婆!”   阵阵疼痛袭来,苏悠觉得眼前一阵发黑,豆大的汗珠自额头滴落,她是第一次生产,心里也十分害怕,平日的坚强都不见了,泣声道:“夫君。”   卢朔阳打横抱起她,快步往内院走去。   苏语凝惊慌失措的追上去,她跑了两步又停下来,看着刚才苏悠站立的地方留下的一滩水渍,手心里发了冷。   看着苏悠孱弱的靠在卢朔阳怀里,苏语凝心里急的不行,提着裙子追了上去。   夏云见状,心想一时半会儿怕是走不了了,于是让月儿照看好苏语凝,自己则去通知了谢蕴清。   等苏语凝追到院子里就听见了屋内传来撕心裂肺的呼痛声,她小脸煞白,站在院中不敢进去,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想不明白怎么二姐姐会这么痛。   眼下也没人顾的上她,都在忙前忙后的端水拿剪子。   月儿扶住她,“夫人,我们去边上等吧。”   苏语凝抓住月儿的手,颤声道:“月儿,二姐姐她怎么了?”   月儿见她抖的厉害,忙道:“生孩子便是这样的,我们先出去吧。”   “可是……”苏语凝张张嘴,耳边的嘶喊声让她心慌的说不出话来。   她回想母亲生安儿的时候,那时清清陪着她在花厅,等下人来传的时候,安儿就已经出生了。   难道母亲那时也是这样的?   作者有话说:   感谢送出营养液的小天使:“甜甜的圆圆”16瓶,“aaax”10瓶,“唯语”19瓶,“玖倾”1瓶。   感谢送出霸王票的小天使:“52065516”地雷*1。 第077章   苏语凝很害怕, 屋内传出来的痛吟声让她脑子都变成了一片空白,她急得快要哭出来,拨开月儿的手, 结巴道:“我, 我就在这里等。”   她还想进屋去, 却被徐文绣拦了下来, 她对苏语凝道:“凝姐儿去前院吧,你大哥也在那。”   “我想帮忙。”苏语凝往她身后看了看。   就她这急红了眼的样子别说帮忙了,恐怕还得添乱,徐文绣道:“凝姐儿听话, 这里不用你帮忙。”   月儿也道:“夫人, 咱们走吧。”   苏语凝摇头,她要在这里守着。   下人带着产婆匆匆赶来, 徐文绣让月儿看好苏语凝,带着产婆进屋关上了门。   月儿去拉苏语凝的手,才发现在她手凉的吓人。   苏语凝反握住她的手,用带着哭腔的声音问她,“月儿, 二姐姐会不会有事。”   她从来没有想过小娃娃到底是怎么生出来的, 竟会是这样的痛苦, 她脑子里已经开始想一些骇人的画面的。   月儿只能安慰她, “夫人放心,郎中和产婆都来了不会有事的, 咱们还是上一边等吧, 在这里也帮不上忙。”   苏语凝六神无主的被月儿半拉板拽的往西边厢房走去。   苏悠是头胎, 肚子又大, 所以并不好生, 到了快黄昏还是没有动静传来,府上都有人的心都被提了起来。   夏云驾着马车往卢府赶去,快到府外的时候谢蕴清喊住了他,“就在这等吧。”   他这个时候去卢府不合规矩。   夏云道:“那我去请夫人出来。”   “不必。”小姑娘这个时候必然是不肯走的,谢蕴清道:“你只去告诉她,我已经过来了,就在这里陪着。”   一直到了夜子时,孩子响亮的啼哭声才传出来。   一直低垂着头坐在西厢房的苏语凝听到孩子的哭声,心里一紧,眨了下眼,泪水就不受控制的滚落了下来。   她仰起头慌乱道:“是不是小娃娃出来了?”   丫鬟慌不择路地跑了进来,满面欢喜的喊道:“少夫人生了,母子平安!”   屋内所有人的脸上都仰起了喜悦,卢朔阳第一个冲出去,正襟危坐的苏宣也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放了心,“可算是生出来了。”   苏语凝也紧跟着站了起身,因为起得太快又加上一直没有吃东西,眼前一黑,晃了一下身子差点跌倒。   好在月儿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夫人小心。”   苏语凝闭着眼睛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着急的往外走去,“我去看二姐姐。”   可等她站在门口又迟迟不敢进去,手指紧紧的抓着门框,指尖都犯了白。   卢夫人抱着孙子笑得合不拢嘴,看到苏语凝在屋外,朝她招手道:“凝姐儿快进来,过来看看你的小外甥。”   苏语凝踌躇着上前,她没有去看卢夫人抱着的孩子,而是将心思都放在了苏悠身上,只见她脸色苍白,嘴唇咬的好几处都破了口,发丝也被汗水浸透了贴在脸上,整个看起来一点也不好。   “二姐姐。”苏语凝紧紧抿着唇,生怕自己哭出来。   苏悠勉强撑开了眼皮,气若游丝,“二姐没事。”   卢朔阳抚着她的发,心疼道:“别说话了,好好休息。”   苏语凝从来没有见过苏悠这个样子,她心都揪在了一起。   等她从卢府出来的时候脚下还是虚浮的,谢蕴清站在不远处,看见她魂不守舍的样子皱眉走上前,“妧妧。”   苏语凝抬起头,眼眶还红着,满眼无措的就像是受了惊的幼鹿,显然是被吓得不轻。   “清清。”苏语凝一下就扑进了他怀里,声音还在发颤,“二姐姐……我害怕。”   谢蕴清见她连说话都词不达意的,心里不舍极了,抱着她轻声道:“我在,妧妧别怕,我们上马车再说。”   谢蕴清哄了她许久,比当初跟他要小娃娃的时候还要委屈。   “生小娃娃都是那样的吗?”苏语凝紧紧抓着他的手,心有余悸地问。   “女子生产本就辛苦,身子骨好的或能容易些。”谢蕴清顿了顿道:“瘦弱些的,恐怕就要多吃些苦了。”   他不想吓她,但若是借此能绝了她生孩子念头倒也好。   苏语凝捏了捏自己的手腕,又害怕了起来,抱紧谢蕴清的脖子,像只鹌鹑似的将脸埋进了他颈间。   谢蕴清抱着她轻哄,“我不会让你受这个罪的。”   就连被油点子溅着都能哭鼻子的娇娇儿,哪能受得住生育孩子的苦,何况孩子对他来说本就是多余,他自问分不出那样的心力去教养一个孩子。   苏语凝这次没有像从前那样与他争,她想要小娃娃,可是她不想疼。   一连几日苏语凝都没什么精神,整个人都是恹恹的,连去到苏府时也不想以往那样玩闹,总是抱着叶柔不撒手,弄得叶柔即担心又感慨。   一直到卢家办洗三礼那日,见到苏悠恢复了过来,苏语凝才算是又恢复了以往的活泼。   只不过,打那之后谢蕴清就再也没见过她翻看那本小册子了,后来才发现是被她藏到了床缝里去,看来是真的怕了。   虽说少了些乐趣,但也好过她总日日缠着自己要小娃娃。   ……   “清清我该走了,你快撒手。”   谢蕴清看着正努力掰他手的小姑娘,眉心沉沉,竟也少见的幼稚了起来,“妧妧不要我了。”   苏语凝回头看他,正色道:“我都与绾绾说好了,今日陪她去逛逛,还要去成衣铺子取衣裳。”   她可是很忙的。   谢蕴清圈在的她腰上的手反倒又收紧了些,“妧妧也多记挂些我。”   头先几次他还不觉,可次数多了,每每听她嘴里念叨的都是小妹,要与她去哪里,要送什么东西去……他便不大高兴了起来。   苏语凝点点头,回答的有些卯不对榫的意思,“一直记着的。”   谢蕴清叹了口气,毕竟是他妹妹,他松了手,“早些回来。”   屋外,葛掌柜自楼梯处上来,看见谢予安站在过道上,正欲开口,就被他一个手势打断。   ……   柳绾绾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喜静,又不爱走动的,但又架不住苏语凝每次用那种满是期盼的目光看着自己,而且与她在一起也确实很开心放松,就一次次陪着出来了。   “我们先去奉和居吃卤鸽子,再去买糖,再去取衣裳,若是得空还能去看皮影戏。”苏语凝将要做的事都安排妥当了,一一说完后侧目问柳绾绾,“好不好?”   柳绾绾看她眉眼弯弯的样子,忍不住摸了下她的脸,玩笑道:“你老实说,是不是自己贪玩,还总说得好听,说是来陪我的。”   “不是的。”苏语凝眼睛睁得又大又圆,“我是想带你吃好吃的,玩好玩的。”   柳绾绾被她认真的模样逗乐了,“我与你说笑的,我们走吧,你安排的那么多,再不走可就迟了。”   等两人去到成衣铺子的时候已经过了晌午了,铺子内也没有什么人,掌柜领着两人上二楼,“二位稍等,我这就去将衣裳取来。”   柳绾绾看向苏语凝,“妧妧怎么不挑挑有没有喜欢的?”   苏语凝摇头,一本正经道:“我有好多衣服了,而且我是来陪你的。”   柳绾绾微微一笑,越发觉得她是实在是可爱极了。   “姑娘随我去试衣裳吧。”掌柜拿来衣裳,带着柳绾绾去了隔壁的屋子。   柳绾绾起身的时候还不忘交待道:“那你在这等我。”   苏语凝乖巧地点头。   “夫人还请先用些点心,稍等片刻。”铺子里的打杂丫鬟端上茶点,又将一旁的香炉点着,“夫人有事叫我一声就行。”   苏语凝点头,从那盘子糕点里挑了一块枣泥酥慢慢吃了起来。   香炉里燃出淡雅的熏香味,苏语凝咽下口中糕点,揉了揉眼睛,眼底的光亮黯淡了下来,怎么忽然觉得倦极了。   过了七八月最热的日子,秋初的天一下就凉爽了下来,半开的窗子里吹进了丝丝的风,吹拂着轻薄的纱幔,也吹动着苏语凝发丝,鬓发贴着脸颊扫动,她却闭着眼睛仿若不觉。   纱幔后印出一道朦胧高大的身影,踩着极轻缓的步子慢慢走近。   谢予安立于桌前,垂眸近乎痴迷地凝视着伏在桌上沉睡的苏语凝。   他有多久没有向这样与她独处过了,以前在寻常不过的事现在都成了奢望。   遑论再像从前那样牵她的手,抱她。   “妧妧。”谢予安一开口都是沙哑的声音,“你可知我有多想你。”   “你怎么能将我忘的这么彻底,一次也没有来寻过我。”他越说,口吻越是阴沉。   “不如,我现在就带你走。”   谢予安看向她放在手边的糖罐,他一刻都不能再忍受她与谢蕴清在一起,只要想到两人会做什么,他就嫉妒的快要发疯。   夏云坐在楼下等着,喝了口茶百无聊赖的往街上看去。   “那不是赵一吗?”他看着自屋角一闪而过的人皱起了眉,赵一不是跟着谢予安伺候的,怎么会在这里,还一脸鬼鬼祟祟的。   夏云往楼上看了看,心头猛然一跳,立刻拔腿冲了上去。   柳绾绾刚从隔壁换好衣裳出来,就看见夏云急冲冲的往楼上跑来。   “柳姑娘,我家夫人呢?”夏云急声问道。   柳绾绾被他着急的样子吓了一跳,指着左侧的屋子道:“就在里头呢。”   屋内,谢予安屏息抬手,想要去抚一抚她的脸颊。   即将触到的那一刻,耳边忽然传来夏云话说的声音,他微顿住,皱眉收回了手,看着苏语凝像是在犹豫。   作者有话说:   感谢送出营养液的小天使:“甜甜的圆圆”20瓶,“我是无敌小可爱”5瓶,“47158384”10瓶。   感谢送出霸王票的小天使:“向阳鸿展文化徐金华13”地雷*1 第078章   夏云砰的一声推开门, 屋内的熏香气顷刻消散去。   他看着趴在桌子熟睡的苏语凝长舒了一口气,抬手擦了擦额头才发现全是冷汗。   柳绾绾上前推醒了她,“妧妧。”   苏语凝含糊不清的咕哝了一声才慢悠悠地睁开眼了睛, 迷糊道:“绾绾。”   她四处看了看, 困惑极了, “我怎么睡着了?”   柳绾绾笑道:“可是逛得累了?才这么一会儿功夫你就睡着了。”   苏语凝还有些迷茫发愣,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忽然就特别的困,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柳绾绾看她是真的累了,于是道:“出来大半日了, 是该回去了。”   本来迷糊糊的眼神一下就变得失落起来, “可我们还没有去看皮影戏。”   柳绾绾乍见她这样还是有点无措的,“那, 现在去?”   “好。”苏语凝用力点了下脑袋,失落一扫而空,欢欢喜喜的就抱住柳绾绾的手臂往外走去。   夏云回头看了眼屋子,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苏语凝和柳绾绾已经下了楼, 他来不及多想, 紧跟了上去。   快旁晚的时候下起了雨, 还砸下了几记雷响, 谢蕴清眉心轻拧,搁下手里的毛笔起身走到窗前。   看到夏云驾着马车过来才舒展了神色。   苏语凝也不等夏云打伞, 用手遮在头上, 急急忙忙的就往钱庄里跑, 好像有什么在后面追。   小姑娘最怕打雷了, 谢蕴清往外走去。   那边苏语凝也跑上了楼, 看到谢蕴清就跑地更快了,将自己往他怀里一钻才安下了心。   依赖的样子让谢蕴清爱极,被抛下一日的不虞也就烟消云散了。   这场雨来的急,倒也去得快,用过晚膳便停了,被打湿的泥地里泛着阵阵青草香。   苏语凝问月儿,“清清还在和夏云说话吗?”   天色里已经暗了下来,月儿将屋内的灯逐一点上,一边道:“我刚才看见老爷身边的吴总管来请了少爷出去,像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走了啊……”烛光亮起来照在苏语凝微有些失落的脸上。   月儿找来了一根棉线,将两头打成结,“不如我们来玩翻花绳。”   她将棉线绕在手掌上,手指灵巧的一勾,就翻出了花样来。   苏语凝被勾去了注意力,坐直了身体和她一起玩。   谢蕴清走在廊下,谢予安迎面而来。   他停下来看着谢予安,唇边笑意淡淡:“听说二弟今日去过钱庄了?怎么也不见你。”   谢予安眉目间的冷色一闪而过,“正巧还有别的事赶着去处理,所以走的匆忙了。”   谢蕴清点点头,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   吴总管道:“二位少爷快进去吧,老爷已经在等着了。”   谢承坐在书案后,手里翻看的是钱庄近几个月来的账目,听到两人进来,他抬起头,道:“你们来的正好。”   谢承将手里的一册账本往两人面前推去,眼睛看着谢蕴清,“你告诉我,票号的现银怎么会较以往少那么多?”   谢蕴清看着账本上描红的几个列目,神色不改,“账目每一笔都清晰,应当没有错的。”   谢承一下就看出了他的答非所问,手掌拍在案上,“共计三十余万的两的银子,你连商议都没有就给批兑了下去。”   几家分号的掌柜都跳起了脚,纷纷告到了他这里来。   谢蕴清皱眉,“儿子不懂,既然每一笔都是属实可循的,何有押款不放的道理?若是连这银钱生意都做不到诚信,我们万昌钱庄的招牌还如何让人信服。”   “大哥有所不知。”谢予安接话道:“现银不足若是无法周转,钱庄随时有可能会吃紧……太平时候也不打紧,可眼下刚处理完蜀郡一事,本就元气大伤,若是钱庄无足够的现银支撑,崩垮就是接连的。”   谢蕴清垂眸,神色凝重,“是儿子思量不周。”   谢承眉见他已经知晓事情的严重,念在他是初次接手不懂变通,也没有再过多斥责,“现在说这些也没有意义,这几日去将历年欠赊的账全部收回来,往后但凡时隔久远,大额的银票,一律压款半月,从现银充足的分号调拨过来再放。”   “父亲。”谢蕴清歉疚道:“此事错在我,钱庄的生意要紧,不如还是让二弟来接管,他毕竟比我有经验的多。”   谢承见他不过一点挫折就萌生了退意,脸色沉了下来,“既然你管不好,那就让你二弟来管。”   谢予安笑看着他,“大哥也不必妄自菲薄,凡事总有第一次。”   谢蕴清面露愧色,“只是后面的事,要劳烦二弟了。”   “兄弟之间,客气什么。”谢予安言辞恳切,眸中夹杂着意味不明。   谢承的面上神色依旧难看,他对谢蕴清抱了不小的期望,贪墨一事他也处理的漂亮,不想在这里给他捅了这么大个篓子出来。   他沉声道:“都下去吧。”   两人先后离开。   临走前,谢蕴清回过头看着谢承,“父亲。”   谢承抬头问他,“还有什么事?”   在谢蕴清的印象里,似乎从记事开始母亲和谢承的关系就一直十分紧张,起初谢承还时常会过来,但都会被母亲冷言赶走,两人的相见似乎总以不欢而散收场,渐渐的谢承来的次数就少了,可父亲不知道的是,可每日夜里,母亲都会在房中留着一盏灯,像是在等谁。   起初他也不懂母亲是在等谁,后来他知道了,她其实是在等谢承,明明见面就会争吵受伤,但还是期盼着相见。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了母亲怀上小妹,两人才又好像和好如初,母亲也不再对父亲冷漠,就笑得时候也比以往多的多。   谢蕴清轻握了握手掌心,其实母亲始终都是深爱着这个人的。   谢蕴清道:“如果查出当年山匪之事并非巧合,而是有人指使,父亲可能做到不徇私情?”   谢承以为他要跟自己说钱庄的事,没想到他却提起这件事,这事就是扎在他心里的一根刺,只要想起,就让他夜不能寐。   谢承霎时就变了脸色,“盖棺论定的事,还提他做什么,有空想这些,不如想想怎么帮你二弟去解决钱庄的问题。”   谢蕴清盯着他,“如果母亲不是死于非命,而是有人蓄意谋杀。”   “住口!”谢承怒喝住了他,额间的青筋暴起,“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这些年来你一直对你母亲不满,心有芥蒂,但你扪心自问她待你如何,十几年来也算是尽心尽力,往后这样的话也不要再提。”   谢蕴清似乎也不是那么失望,他早就料到了不是么。   眉眼间的嘲讽让谢承脸色几遍,他压下火气,“你先休息一段时间,我会再安排其他生意给你。”   “我知道了。”谢蕴清低头一笑,转身离开。   听到院外丫鬟请安的声音,苏语凝赶忙将手里的棉线拿了下来,唇角的笑也收了起来,做出生气的模样,眼睛还在乌溜溜的打着转。   月儿抿嘴一笑,起身退了出去。   谢蕴清跨进门槛问道:“夫人睡了吗?”   月儿往帘帐处瞄了一眼,“回少爷,夫人还不没睡,在等您呢。”   估摸是等着闹上一闹。   谢蕴清微微笑起来,先去净室换下了外袍才走入内。   苏语凝竖着耳朵听动静,听见步子声停在自己背后,悄悄抿了抿唇,就是忍着不回头。   谢蕴清居高临下,看到她纤长的羽睫,和一点点鼻尖,阴影罩下的同时,就她将人整个抱在了怀里。   苏语凝小力地挣了挣,转过脸去瞪他,“你不陪我,走了也不与我说一声,也不来帮我沐浴。”   小姑娘心里藏不住事,就连生气也不会,一股脑的就把话说完了。   谢蕴清笑着去亲她,被她一躲,只亲了个空。   “妧妧怎么这样霸道,自己将我抛下一日便可以,我不过走那么一会儿都不许?”话语里带着笑意。   苏语凝被他说得红了脸,又不肯认他的话,干脆羞恼道:“就是不许。”   “好。”谢蕴清宠溺的吻了一下她噘起的嘴,   “你说了算,正好我接下来也有时间陪你了。”   苏语凝小声嘀咕了两句,没有回他的话。   谢蕴清将耳朵凑近她唇边,“妧妧说得什么?”   苏语凝一口咬在他耳廓上,含糊不清道:“你明明就是要我陪着你练字背书。”   谢蕴清被咬的咧了下嘴,“这是憋了多久的怨气,嗯?”   “妧妧忘了当初是怎么央着要我教你学问的了?”   苏语凝心虚的松开口。   谢蕴清捏了下被咬湿了的耳朵,“这回是真的得空了,不用练字也不用看书,不如带妧妧去黎苍郡游玩一番,这个时节,蓬澄湖里的蟹应该正是肥美的时候。”   垂眸看见小姑娘呆愣的样子,谢蕴清笑道:“怎么了?”   苏语凝想起他刚才是被谢承叫去的,回来便说有空了,向来慢半拍的脑子忽然就转了起来,“父亲不让你管生意了吗?”   谢蕴清微微一诧,将额头抵在她肩上,叹气道:“是啊。”   苏语凝不知道为什么这样,莫非是觉得清清做的不够好?她心里不禁担忧了起来,却又不敢问。   手足无措的样子让谢蕴清忍俊不禁,不再逗她,将人抱起来往外走去。   苏语凝忙搂着他的脖子,“去哪里?”   谢蕴清笑道:“不是怨我不替你沐浴。”   ……   高子安驾着青帏马车自承天门行出。   秦沐策马拦下了马车。   一个急停,林俞轩差点没坐稳,他挑开帘子问,“怎么回事。”   秦沐握着缰绳,朝他拱手,“世子爷。”   “原来是秦大人。”   不同于林俞轩的笑脸,秦沐脸上没什么表情,甚至可以说是冷硬。   林俞轩挑眉道:“不如,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秦沐道:“不必了,只是最近抓了几个四处探查本官之事的暗卫,一查才知道是世子爷的意思,便来问问。”   林俞轩冠冕堂皇的说着理,“御史受公卿奏事,既然有人递折子上来,自然是要查的,秉公办事而已,还望秦大人海涵。”   秦沐看着他未置可否,半晌才拉动缰绳,“如此最好。”   看着他策马离开,林俞轩暗暗咋舌,这个秦沐还真是一如既往的难搞。   马车停在了侯府外,高子安跟着林俞轩入内。   他问道:“属下怎么觉得秦少尉像是信了您的话了。”   林俞轩笑了笑,“你当秦沐是那么好糊弄的?他今日可是光明正大来警告我来了。”   “恐怕早就查到我的消息是往江宁送的了。”   高子安也跟着笑,“可他不知道世子您是故意漏出的马脚。”   林俞轩慢悠悠的往书房走去,“秦沐执掌禁军是直接听命于皇上的,殿下几次想要拉拢都不得法,好不容易抓到了他的小辫子……总要想办法让他拉个偏架。”   说着林俞轩又头痛地捏了捏眉心,就是不知道谢蕴清到时候会不会跟他跳脚。   作者有话说:   感谢送出营养液的小天使:“银姑娘”2瓶,“渡一池青花”1瓶,“qycyyds”15瓶,“Erika?”50瓶,“46249197”1瓶,“千纸鹤”3瓶,“甜甜的圆圆”5瓶,“可乐开了”25瓶。   感谢送出霸王票的小天使:“Qiantccd”地雷*1 第079章   秋时正浓, 游湖的画舫行在偌大的篷澄湖上,湖面上水波轻荡漾出一圈圈涟漪,明媚的阳光映射出粼粼的光晕, 船楼内敞亮通透, 一层有乐女弹奏丝竹, 曲乐声宛转悠扬。   吹入船楼的秋风将静垂的纱帘吹拂而起, 船楼二层坐着的,无一不是黎苍郡的权贵财主。   众人谈笑风生,端着酒杯高谈阔论,船上的下人端上来了菜肴, 清蒸的蟹, 只放了黄酒和葱姜蒸出来的蟹鲜香味扑鼻而来。   坐在靠窗处看着湖上风光的苏语凝闻着香味转过了头。   除了最传统的蒸蟹,面前还被摆上了各式用蟹肉做成的菜肴, 俨然是一出全蟹宴。   张员外虚抬手对众人道:“快趁热吃,这次捞上来的蟹,最肥美的都在这里了。”   他看向谢蕴清,“柳公子快尝尝,不是我自夸, 我们蓬澄湖的蟹, 保管与你在别出吃到不一样。”   谢蕴清笑道:“张员外都这么说了, 必然是上品, 是我有幸来得巧,赶上好时候了。”   听到谢蕴清说话, 苏语凝才反应过来刚才那个张员外嘴里说的柳公子是指谢蕴清。   她还是不习惯清清忽然换了个名字, 每当听人“柳公子柳公子”的叫, 她总觉得是在叫别人。   蟹壳煮的通红滚烫, 苏语凝被烫了指尖不敢再拿, 垂眸盯着那只蟹发愁。   “我来。”谢蕴清与旁人说这话,也不忘注意着她的举动。   他将盘子移到自己面前,剥去蟹壳,用吃蟹专用的蟹八件将蟹肉拆了出来,装在碗里放到她面前,“慢慢吃。”   苏语凝迫不及待的拿起玉箸吃蟹,鲜甜的蟹肉不蘸料都是极美味的。   她吃光碗里的蟹肉,又扯扯谢蕴清的衣袖,小声道:“清……夫君,还要。”   谢蕴清一边拆着蟹肉一边道:“螃蟹性寒,最后一只了。”   有人揶揄打趣道:“柳公子对夫人可真是体贴。”   这些人莫说在外有人伺候,就是在府上也是暖酒好菜样样周全的,还有一宵帐暖,反过来伺候妻子……那是必不可能的。   谢蕴清用放着柑皮的清水洗了手,自若道:“内子自小就矜贵,求娶之人众多,我能有幸娶她为妻,自然是不能亏待了去。”   苏语凝朝他看去,总觉得他说得不是自己。   谢蕴清轻轻勾唇,“还不快吃,要凉了。”   苏语凝不再多想,专心吃蟹。   众人并不清楚谢蕴清真实身份,只知他是由郡守大人亲自引荐来的,而听他刚才所言,这位柳夫人的娘家好像还要不简单。   只怕来头不小。   张员外道:“柳公子说要在黎苍办钱庄。”   谢蕴清颔首,“正是,所以才特意来拜访诸位。”   张员外捋了一把胡须,道:“我朝的票号几乎都被万昌钱庄包揽了,早些年也有其他兴起的,熬不过两年就都关门大吉了。”   谢蕴清不以为意,淡淡一笑,“万昌钱庄无非就是胜在底子厚,分号多,独开出那么一两家来自然是比不过的。”   众人原以为他只是想要分一杯羹,可听他这话的意思,是要压过万昌钱庄。一时间场面上的谈笑声都轻了下来。   苏语凝吃着蟹宴丝毫没有觉察,起初她还听听她们说的什么,可越听越发现自己听不懂,干脆就认真的吃了起来。   张员外笑他年轻气盛,不知天高地厚,“你可知万昌钱庄的分号有多少,二三十家不止,而每家票号又有多少的银两可供周转,官府又在里面存了多少银?”   “张员外不会以为在下只有郡守大人这一方的支持吧。”谢蕴清握着苏语凝空着的手,轻轻抚弄,眉眼间显出淡淡的倨傲。   “江宁虽然富饶,但黎苍几乎是我朝几大河流水运必经的周转之地,所以包揽了黎苍再分散扩开出去,是最佳的选择。”   “诸位大可放心,所有盈利就按我之前所说的分成,若是中途有人想退,皆按入时的退,没有半分风险。”   做生意的无非就是为了财,谢蕴清将后顾之忧都给他们绝了,何况还有郡守的施压,众人也就顺水推舟了。   “柳公子果真是年轻有为,不想我们束手束脚的,既然柳公子这么有诚意。”张员外率先举杯,“来,我先干为敬。”   谢蕴清举起杯盏朝他遥举,手腕处一紧,他垂眸看去苏语凝正攥着他的衣袖不放,眼睛盯着他手中的杯盏不放。   “不是酒。”谢蕴清将杯盏贴在苏语凝唇边,“夫人尝尝便知。”   苏语凝将信将疑的伸出舌尖沿着杯口处舔了舔,抿到嘴里就是水的味道,她这才松了手。   谢蕴清扬了扬唇,就着她尝过的那处饮了下去。   画舫靠岸已经是掌灯时分了,谢蕴清牵着苏语凝沿着河边走,黎苍的长街上与江宁有很大的不同,苏语凝瞧什么都新鲜。   谢蕴清看着她被风吹起的鬓发,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她的手背,浅声道:“待事了了,我就带着妧妧四处游玩,看山戏水,赏遍这人世间,可好?”   若不是有小姑娘陪着自己,每时每刻他都觉得疲累至极。   看着她无忧无虑的欢喜模样,他只想快点结束这一切,唯与她一人相伴。   “好呀。”苏语凝转过头雀跃的看着他,“那咱们可说好了,你可别耍赖皮。”   谢蕴清失笑道:“当我是你?”   苏语凝不高兴地皱了皱鼻尖,反驳道:“我才不会耍赖。”   “嗯。”谢蕴清慢条斯理地点头,“装睡,咬人……这些算耍赖吗?确实不算。”   苏语凝垫脚捂住他的嘴,脸颊涨的通红,“不准说。”   谢蕴清笑看着她,眼中映有星光,还有让人沉溺的纵容。   苏语凝望着他的眼睛,忽然觉得心口里好像撞过什么东西,让她的心脏极快的跳了一下,仅仅是一瞬,快的她都来不及捕捉。   眉间透出迷茫,好奇怪的感觉。   谢蕴清拉下她的手,笑问:“怎么还发上愣了?”   苏语凝摇摇头,她自己也说不上来。   “你刚才说等事了了,什么事啊?”苏语凝想起在画舫上听的不清不楚的话,“你还要开钱庄,咱们不是有钱庄吗?”   谢蕴清摸了摸她的头发,像是在思考该怎么回答,半晌才道:“妧妧不是也说父亲嫌我做的不够好,那我便做好了让他看看。”   听他这么说,苏语凝心里又难受了起来,她抱住他的手臂安慰,“你已经很好了。”   “只有妧妧觉得我好。”谢蕴清没有将话说完,其实只要她觉得他好就足够了。   “妧妧替我守住秘密可好?”谢蕴清望着前方,眼眸轻眯,“我想给父亲一个惊喜。”   ……   初秋最是凉爽宜人,叶柔抱着安儿与苏谕齐在园中闲逛。   如今安儿已经会奶声奶气的叫爹爹了,虽然还是口齿不清,但也要苏谕齐高兴了好几日。   苏谕齐从叶柔手中接过儿子,问道:“那臭小子又带着妧妧出去半个多月了吧。”   叶柔捏了捏发酸的手臂,“你也别总是臭小子的叫,那是咱家姑爷。”   看着苏谕齐不以为意的样子,叶柔摇了摇头,“下个月就是安儿的周岁礼了,两人必是要回来的。”   “他敢不回来。”苏谕齐道:“不就是钱庄的那点事,还消沉起来了。”   “回头我要去谢承说道说道,现在那臭小可是我苏府的姑爷,他要再这样厚此薄彼,干脆算作入赘女婿,我给几间铺子让他管。”   叶柔见他越说越离谱,“谢家可不缺你这几间铺子,妧妧都说了就是去游玩的,你就少操心了。”   苏谕齐也不再说了,陪着妻儿用了午膳便出了门,回来已经是夜深了。   叶柔哄睡了安儿回到屋内见他脸色不大对,颦眉问道:“怎么了?”   苏谕齐道:“我去了趟谢府。”   叶柔诧异的抬高了声音,“你怎么还真去谢府了?”   苏谕齐摆摆手,“不是那事。”   叶柔微松了口气,心道他也不会那么没有分寸,那些话在府里说说也就罢了,没有真上门说得道理。   她坐到他身侧,“那是怎么了?”   苏谕齐默了一瞬道:“谢家这回是真的麻烦了。”   叶柔心里一跳,看着他,“什么叫麻烦了,你把话说清楚了。”   苏谕齐沉着声音道:“之前万昌钱庄现银急缺,勉强才维持住平衡,哪想到官府又急催着要提取官款,整整二十余万两,这钱一掏,只要一个月内没有大额的存银,谢家就等着垮吧。”   叶柔心里却乱的不行,“你别危言耸听了,这么大一个谢家怎么会说垮就垮。”   苏谕齐哪有心思开这个玩笑,“你忘了粮仓一事了?二十万石的粮草一出,这几个月的粮行都是亏损的,为了补缺漏还高价从外面采买了粮食回来。”   苏谕齐的话让她如坠冰窖,“这忙我们不能不帮。”   苏谕齐沉着脸颔首,倒不是说谢家就会彻底没落,毕竟瘦死的骆驼还比马大,但是江南经济的制衡一旦打破,影响的就不止是谢家,何况两家还是姻亲,再有一个多月苏菀烟也要嫁到谢家去。   “我已经算过了,可以调动不受影响的有六七万两,剩下的谢承应当可以解决,只要别再生事端,再好好养几年也就养回来了。”   苏谕齐阖下眼来,将总戴在手腕上的佛珠拿在手里,“这是还不能外传出去,免得让有心人有可乘之机。”   叶柔还是止不住的担忧,“我就说谢府这段时间就跟犯了冲似的,盼着他不出事偏偏又出事。”   叶柔这么一说,苏谕齐总觉得哪里有不对,一连串的事情都太过蹊跷,脑中闪过一些念头,想要去根究却又抓不住。   他起身道:“我去找苏宣再做商议,你也别多想了,先睡吧。”   叶柔知道自己帮不上忙,只能点头。   ……   等苏语凝和谢蕴清高高兴兴的回到谢家时,这一波的险情已经过去了。   两人向谢老夫人,谢承和顾氏请了安,苏语凝将带回来的礼物一样样拿出来——   “这是给父亲的玉把件,这个是给祖母的,唔……沉香木雕的观音。”   苏语凝说着才后知后觉的发现每个人的表情都很严肃,也不笑,她抿抿嘴将话咽进了嘴里,站到了谢蕴清身边。   谢承看着自己的长子,冷声道:“你还知道回来。”   谢老夫人也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苏语凝原本还翘着的唇角这下也偷偷收了起来。   她知道谢承大多时候都是不苟言笑的,但这样冰冷动怒的样子还是很少见到的,上一回见是在给母亲上坟的那次,他想要打清清。   这么想着,苏语凝一下就有些怕了,可见他一直看着谢蕴清,又壮着胆子跨了一小步挡在了他身前,小声道:“父亲,是我贪玩所以回来晚了。”   谢予安站在一旁始终注意着她的一举一动,看到她明明那么胆小却还要挡在谢蕴清面前替他说话的的时候,整颗心都闷着痛了起来。   这次的事苏家出了力,即便没有,谢承也不可能去责怪什么都不懂的苏语凝。   “父亲没怪你。”他说完又看向谢蕴清,“晚些来我书房一趟。”   谢承离开后,顾氏才对他道:“你可知你父亲和二弟为了收拾你却留下的摊子费了多大的劲。”   谢蕴清不解地皱眉,“母亲这话是何意?”   谢予安冷笑,“大哥一走了之倒是轻巧了,甩手掌柜果真好当。”   “二弟?”谢蕴清更是不解。   谢予安还想再说,看到苏语凝瞪着自己,忍了忍别开了眼。   顾氏摇头叹息,“还是让你父亲跟你说吧。”   谢老夫人则痛心地看着他,“你一向最让祖母放心,怎么这次就捅出这么大的篓子来。”   “祖母,清清做错什么事了,你们为什么要凶他。”苏语凝不服气的替谢蕴清出头。   她心里难受极了,为什么每个人都要用这样斥责失望的语气来说清清。   清清明明在外面那么努力。   谢老夫人皱眉,“你这孩子,怎么跟祖母说话的。”   谢蕴清将拦在自己的身前的小姑娘拉到了身后,“既然母亲这么说了,那我还是去问父亲吧。”   他拉着苏语凝转身就走。   谢老夫人连连摇头,她当初就说这样的儿媳妇做不了他们谢家的媳妇,嫁过来快一年了肚子没半点动静不说,还是这么没规没矩的,还将她孙子也带的不知礼起来。   顾氏端了盏茶给她,“母亲也别太过忧思,身体要紧,眼下事情也算是过去了,而且烟姐儿也马上就要进门了,正好冲冲喜气,府上也好久没有热闹的事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送出营养液的小天使:“46873280”15瓶,“Ccc643”2瓶,“无一”6瓶,“仙女”20瓶,“北方有秦鱼”10瓶,“余生欣悦”2瓶,“51997073”11瓶,“小读者”5瓶。 第080章   谢蕴清被谢承叫去了书房, 苏语凝放心不下,说什么也不肯走就等了在外面。   她竖起了耳朵也听不清屋里两人说了什么,只能眼巴巴的透过望窗棂看着那道身影。   月儿劝她, “夫人这一路回来一定也累了, 不如先回去休息。”   苏语凝固执的摇头, “我不累, 我要等清清。”   谢予安自青石路上走来,一眼就看到了托着下巴坐在凉亭里的苏语凝,他顺着她目光的方向往书房看去,发现她一直看着的是谁, 神色倏然就暗了下来。   他让自己面色和缓下来, 走上前温声道:“大嫂。”   苏语凝抬眼朝他看看,心不在焉的应了声。   夏云一见他过来脑子里的弦就绷了起来, 笑呵呵道:“二少爷,书房在那边。”   谢予安无视他,对苏语凝道:“你是在等大哥吧,他这次确实闯了大祸让钱庄陷入危机,恐怕父亲不是那么容易消气。”   夏云又憋不住插话道:“二少爷, 你就别吓唬我们夫人了。”   这憋着坏的样子真当别人都是瞎的还是怎么着?   苏语凝却已经将他的话听了进去, 心里越发着急起来, 她坐直了身体, 慌乱无措地看着谢予安,“那该怎么办, 父亲会不会打清清。”   看着她越是担心谢蕴清, 谢予安的心里就越是怒极, 可他还要对她笑, 安慰她, “你先别担心,这样吧,我去帮你劝劝父亲。”   苏语凝催促他,“那你快去。”见他不动,又道:“快呀。”   谢予安阖下眼看着她,“那我帮了你,你是不是该谢谢我。”   苏语凝张口就想道谢,谢予安勾着嘴角,截了她的话,“与你说笑的。”   他要她一声谢有和何用,他要的是她。   谢予安敲开书房的门,走了进去,“父亲。”   谢承依旧沉凝着脸,但较之前已经和缓了许多,他看向谢予安,“你来的正好。”   “家里现在是什么情况你们也都清楚,每一步都至关重要,不可再行差踏错,你们两兄弟务必齐心。”谢承眸光锐利的扫过两人,“明白了?”   谢蕴清应声点头。   隔了一会儿,谢予安才道:“父亲放心。”   谢承走到谢蕴清面前,言辞严厉,“你出去这一个多月也该反省几过,明白做生意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尤其是像我们这样动一动脚跟就能让整个江宁受影响,每一个决定都至关重要。”   谢予安道:“大哥必然也料不到会有如今的局面,想来经过这一次,大哥不会再犯同样的错。”既然答应了妧妧要帮她的,那他自然要做到了。   谢承叹息一声,柔和了语气,“该变通之时就要变通,这点你要像你弟弟学习。”   “我知道。”谢蕴清平静点头。   两人走出书房,苏语凝是第一个发现的,她立刻从凉亭里跑了出来,“清清。”   谢蕴清看到她因为担忧而有些苍白小脸,心中不舍,伸手将她抱入了怀中,轻声哄慰,“我没事。”   谢予安被刺痛了双眼,眸中寒意阵阵,他收起情绪,对两人微笑,“我不是说了,一定会帮你替大哥说好话的,保管他没事,我没骗你吧。”   不待他说完,谢蕴清神色已经冷了下来。   他缓缓抬起眼,谢予安打得什么主意他太清楚了,因为从前他就是这么做的。   对视的刹那,谁都没有退让的意思。   苏语凝想要抬头,后脑勺就被一只大手轻轻压住。   她想清清一定是害怕了,要她抱着,于是圈在他腰上的手臂又收紧了些,含糊不清的嗯了一声,算是应了谢予安的话。   谢蕴清看着他笑道:“那我还真是要谢谢二弟。”   他唇边的笑意浅浅,声音也一如既往的温雅,眼中却冰冷一片,犀利的眸光一眼就能让人浑身发寒。   “大哥客气了。”谢予安一字一句道。   兄友弟恭下藏的是暗流涌动。   ……   夜长月皎。   净室内氤氲着薄薄的水汽,谢蕴清踩着轻缓的步子进来,抬手挥退了月儿。   手掌甫一触到她的肩头,苏语凝就笑了起来,声音清甜,“是清清。”   谢蕴清弯下腰贴脸在她被热气熏的透粉的脸颊上,温声问道:“怎么知道是我。”   他从后头环抱住她,拿下了她手里的小木船,失了支撑木船忽的就沉了底。   苏语凝想去捞,已经被谢蕴清握住了手,他覆手在她的手背上,掬起一捧水自肩头淋下。   “妧妧还没说,怎么知道的是我。”   苏语凝看着小船沉在底下不见了踪迹,撇撇嘴道:“清清的手与月儿的不一样,要柔一些,还要凉一些,也要大一些。”   “嗯。”他的声音浅浅。   苏语凝感觉到他情绪低落,转过身看着他,“清清,你还在难过吗?”   她想抱他,可自己身上都是湿的,还在犹豫的时候谢蕴清已经将她抱到了怀里。   苏语凝愣了愣,小心翼翼地拍着他的后背,她懊恼的皱皱眉,自责自己不会安慰人。   翻来覆去的就只会说让他别难受。   谢蕴清将下巴轻搁在她的发顶,视线投在微起涟漪的水面上。   “妧妧。”说话的同时,他用沾湿的指尖沿着纤弱的脊骨反复流连。   “嗯。”应话的声音变得细弱了些。   察觉到怀中之人的变化,谢蕴清轻笑了起来,“妧妧哄哄我吧。”   贴在他背上的小手顿了顿,又生疏的没什么节奏地拍了拍。   “清清乖……”嗓音软软糯糯的,“我宝贝你。”   苏语凝紧皱着眉,神色还有些局促,将他哄自己的话照搬照样的讲给他听。   谢蕴清高扬起了唇,甚至笑得胸膛震动。   苏语凝扬起头来,还一脸的认真,“你笑了,是高兴了吗?”   谢蕴清吻了吻她的唇角,“真是个招人疼的宝贝。”   心底的阴郁扫去了大半,谢予安的不死心让他头疼,他不担心抓不住小姑娘,他可以时时把她绑在身边,他有的是法子让她乖巧听话……唯独担心的是留不住她的心。   谢予安有一句话说得没错,她是他处心积虑骗来的,她的依赖她的喜欢,或许都不是基于她的本心。   也就是这一点,最让他不安,他即便再能度算也无法度出怀中小姑娘的心思……或者说是他不死心,明明清楚她对自己的喜欢只能是这样了,他却一直在自欺欺人。   人总是贪婪无度的,他从前只想将人留在身边,后来他哄着她喜欢自己,现在他又开始希望她能爱他。   不满他的浅尝即止,苏语凝张开嘴一口贝齿咬在了他的喉骨上。   微疼的酥麻感让他从思绪中抽神出来,他轻声诱道:“妧妧再多哄哄我。”   苏语凝张口就来,“清清乖……”   谢蕴清笑着打断她,“不是这样哄的。”   他拉起她的指尖压在唇上,每说一句便吻一下。   “妧妧说喜欢我。”   苏语凝笑吟吟地回答,“喜欢清清。”   他满意地吻过她白嫩的指尖,“说永远也不会离开我。”   苏语凝想了想点点头,“不会离开清清的。”   谢蕴清唇畔的笑意更深,旋即用惑人的声线,诱哄道:“说会爱我。”   清澈的眼眸里闪过一些茫然。她不懂什么是爱,和喜欢不一样吗?   谢蕴清握着她的手微微用力,显得有些迫切。   他不安的样子,让苏语凝心疼了起来,连忙点头道:“会爱清清。”   “我也爱你。”谢蕴清深深的吻住她,一遍遍的低喃。   无妨,自欺欺人也无妨,他愿意就这么沉沦下去。   秋末冬初,天也凉了下来。   谢府早在半月前就张灯结彩的布置了起来,窗子上贴满了喜字,灯笼全都换成了销金描花的大红灯笼,无一处不透着喜气。   皆是为谢二公子的大喜之日做着准备。   钱庄内,谢蕴清二次核完账目,抬首对谢予安道:“这两个月来无论是存户还是借银的人都较之前少了两成不止。”   谢予安皱眉不语。   “提高借利,延长放款时间的弊端已经暴露出来了。”他手指点在账面上,“二弟是不是该考虑重新整改,以免长此以往影响会越来越大。”   谢予安下意识的就反驳了他的话,“不过都是些小户罢了,没什么影响,若是再像大哥之前那样放两笔出去……”剩下的话他没说完,但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了。   谢蕴清神色不变,淡然点头,“你决定。”   “不过据说我所知,黎苍的聚隆钱庄在这两个月里已经开了四五家分号,势头很猛,不容小觑。”谢蕴清出言提醒。   谢予安嗤笑道:“不过是家小钱庄而已,大哥未免太杞人忧天了。”   谢蕴清也笑了起来,长睫轻垂,掩下了莫测的神色,淡道:“或许吧。”   清算完账目,谢予安才似不经意地问道:“大哥这几日将大嫂一人留在府上,她不与你闹腾?”   谢蕴清率先起身往外走去,“再不回去是该闹了。”他笑了笑,“等过几日你成了亲,便能体会一二了。”   谢予安脸色一变,烦躁起身。   马车行到府外,看着廊下的红绸谢予安心里的躁郁更甚,对赵一道:“去河坊巷。”   谢蕴清看了眼走远的马车,转身朝府内走去。   顾氏还在指挥着下人挂同心结,看到谢蕴清过来,问道:“怎么不见你二弟?”   谢蕴清道:“许是还有些事要忙,到门口又急忙走了。”   “这孩子。”顾氏埋怨道:“就算忙生意上的事也不能连自己的亲事都不上心。”   谢蕴清看她说着斥责的话,脸上的笑意却是明明白白。   “母亲若无其他事,我就先走了。”   顾氏笑道:“去吧。”   汪殳这段时间日日跟在谢蕴清身后,也能辩出一些他的喜怒,上前轻声道:“那件事还要压着吗,看顾氏那么高兴,不应该让她难受难受。”   然而谢蕴清只是笑了笑,“急什么,就是要在她最得意高兴的时候让她受这一记,还有谢承,赔了夫人又折兵的结果不知道会不会让他后悔的夜不能寐。”   汪殳看着他平静的面容,心里升起寒意。   作者有话说:   感谢送出营养液的小天使:“小橘”3瓶,“方糖”16瓶,“丫丫”10瓶,“青衫透”2瓶,“面包店维修中”1瓶,“且以深情待此时”20瓶。 第081章   河坊巷还有一个名字叫女人巷, 从巷头到巷尾日夜笙歌,巷子两旁高挑的凭栏处美妓倚靠在侧,羽衣轻拂, 勾着人往那醉生梦死的地方去。   谢予安早已不像最初在戏楼时那样只是听曲消遣, 不沾女色, 此刻他怀中搂着俏色女子, 唇边的笑容肆意,驾轻就熟的饮下女子以唇相哺的酒水。   妓子咬了咬唇,羞怯的低下了头,幼嫩的脸庞, 正是被送回明月楼的玉怜。   在座的有谁不知道谢予安与苏家三姑娘的大喜之日就在三日之后, 这个时候还出来玩,不禁让人揣测。   其中唯一清楚些缘由的也就是沈州了, 他不是没劝过,越劝越糟,干脆也就不管了。   玉怜坐在谢予安腿上,指尖在他的领扣处流连,又怯怯的收了回去, 用那双无辜的杏眸看着他, “二公子。”拉长的声音压轻了尾音, 透着些楚楚可怜。   谢予安斜靠在凭几上, 懒洋洋的看着她,“怎么了?”   玉怜被他看的心里直颤。   她原以为被从谢府送回到明月楼她这辈子就算是完了, 楼里的姐妹各个嘲笑她, 看不起她, 就连妈妈看到她被杖责留下的伤痕也只冷冷的扔了句, “以后就安心弹你的琵琶, 少做那飞上枝头的梦。”   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然能入了谢二公子的眼,那次她也是为这几位弹曲,却不想被谢予安点了名伺候,甚至包下了她,不用再为其他客人弹曲,还送来了可以祛疤的伤药给她。   迎着谢予安兴味的目光,玉怜勾住他的脖子,贴近了他软声细语道:“二公子成了亲,是不是就再也不会来看玉怜了。”   谢予安抬起她的下巴,望着她那双清澈透亮的眼睛,声音轻柔了几许,“舍不得我?”   玉怜无措的垂了垂眸,小声道:“舍不得。”   谢予安满意的勾起唇,压着她的后颈吻了上去,“你只要乖些,我自会疼你的。”   玉怜起初还不解,后来渐渐的,她终于知道谢予安为什么会包下自己,他只喜欢看她生涩羞怯的样子,喜欢她这双眼睛,谁能想到这两兄弟竟是一样的口味,或者说,他们喜欢的是同一个人。   玉怜点头,做出乖巧的样子,她也在倾云轩伺候过,苏语凝的模样,她能学个七八分,她捏住谢予安的袖子,“我近日新学了首曲子,唱给你听可好?”   她往旁边看了看,“这里人太多了。”   谢予安顺应着起身,被她牵着往温柔乡走去。   ……   越是临近婚礼,谢蕴清就发现小姑娘越是忙碌,这些忙碌还通通不是因为他,他忍不住将人捉到了眼前。   拿走她手里的一截红绸,又握住了她想要抢回来的小手,才道:“不是都有下人在忙,妧妧这么操心做什么?”   苏语凝抽了抽手,抽不出来,盯着被他拿在手里的红绸道:“我是嫂嫂,就是该要操持府上事宜。”   她说到嫂嫂二字时尤其开心,唇角都是翘翘起的。   谢蕴清看她说得头头是道,忍不住笑道:“谁与你说的。”   “才不用人和我说。”苏语凝趁他不注意,抢过他手里的红绸,朝他做了个鬼脸,又跑去一旁帮忙布置。   谢蕴清怀里落了空,只能摇头叹息,跟上去帮忙。   谢予安站在不远处的照壁之下,看着本应该是他妻子的人,竟然可笑的在替他张罗婚礼,这场景简直讽刺至极。   他迈步走上前笑道:“大哥大嫂。”   走进了他就能闻到苏语凝身上独有的香甜气味,那是他在其他任何人身上都寻不到的。   谢蕴清回头看他,“回来了。”   苏语凝扶着谢蕴清的手臂从凳子上下来,指着自己的成果笑盈盈的对谢予安道:“你瞧,好看不?”   谢予安喉咙干涩,“好看。”   苏语凝得意的朝谢蕴清扬了扬下巴,又对他道:“你放心,我一定会把你和三姐的婚礼布置的漂漂亮亮。”   谢蕴清摸了摸她的头,淡道:“怎么也不谢谢你大嫂的一番心意。”   谢予安紧咬着牙关,见苏语凝真的眼睛亮亮的等着他的谢,心头又是顿顿的抽痛,“谢谢大嫂。”   苏语凝笑的弯起了眼睛。   谢予安只能安慰自己,起码她没有再像之前那样一见他就害怕,已经很好了,会慢慢的更好的,他们也是可以回到从前的。   吉时到,震天的鞭炮中,迎亲队伍到了谢府。   苏语凝和谢蕴清做为兄嫂也坐在了正厅之中。   看到谢予安牵着喜绸与苏菀烟自外头进来,苏语凝兴奋地攥着谢蕴清的手用力摇了摇,让他快看。   她还没见过拜堂呢,大姐姐和二姐姐出嫁时她只能送亲,自己成亲的时候又盖着盖头什么也瞧不见,这回终于能看到了。   谢蕴清却只看着她,没有错过她一丝一毫的神色,却保她的眼中没有一点点的难过和迟疑。   苏语凝转过头看着他,困惑道:“你瞧我做什么,新娘子和新郎官在那里。”   谢蕴清摩挲着掌中的手,淡淡笑着没有说话。   相较于苏语凝的欢喜,谢予安每一步都走的沉重,他不敢往苏语凝那处去看,他怕自己会失控。   可直到傧相告唱夫妻对拜的时候,他还是不死心的去看她,妄图能从她眼中看到对自己的不舍。   依然什么都没有。   谢予安重重阖眼,完成了礼仪。   席间宾客满座,谢蕴清做为兄长也要留下来应酬,苏语凝则早早就回了倾云轩。   待他回到屋内,人早就已经躺在藤椅上睡熟了,小腿绻着,半干的发丝还披在肩头。   “夫人不肯去屋内睡。”月儿道。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谢蕴清撑在扶手上,俯身理了理她的发丝。   月儿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谢蕴清并没有刻意放轻动作,苏语凝很快就在他的触碰下醒了过来。   她眨了两下眼睛才让视线清晰起来,水雾蒙蒙的杏眼里掺着些迷惘,手臂再自然不过的圈在了他的脖子上细声呢哝,“清清。”   谢蕴清被她勾的弯了下了腰,唇畔微微扬着,轻斥道:“头发也不绞干了,手也是冰的,越发不乖了。”   若不看到他的笑脸,只听他清冷冷的声音还是有些让人心里发慌的,苏语凝却半点也不怕,贴贴他的脸含糊不清道:“都怪你,回来的那么晚,都没人帮我绞头发。”   谢蕴清捏捏她的耳垂,待怀里的人缩了脖子才笑出声音,“真是把你惯的娇气了。”   他话语里没有半分不满,反倒有些乐见其成的意味。   苏语凝松开他一些,眉心轻轻拧起,有些迟疑的问他,“你是不愿意了吗?”   是不是嫌她太不听话了。   “怎么会。”看着她有些不安的样子,谢蕴清眉眼间皆是柔意,“这回倒是不机灵了。”   苏语凝还是看着他,谢蕴清细细吻着她的眉眼,“妧妧可以再娇气一些,我愿意惯着。”   惯坏了才好,以后就离不得他了。   苏语凝将信将疑地看着他,半晌才又欢欢喜喜的将他抱紧了些。   潇栖堂里,桌案上的龙凤红烛燃的已经过半,等在屋内的喜婆和全福人都开始嘀咕,“这新姑爷怎么还不过来,吉时都已经过了。”   “派人去请了没?”   “都去了两个了。”   苏菀烟攥紧了手里的喜绸,手心里已经捏出了印子,脸上早已经没有了出嫁时的喜悦,即便有红盖头罩着,羞耻依然让她抬不起头来。   春茵握住她的手,将她手里的喜绸理好,“少爷定是心里高兴,多喝了几杯,夫人别急。”   赵一往前院找去宴息处宾客满棚,唯独不见谢予安的影子,人不在新房也不在席上,还能去哪里?   他心里一急,又不敢声张,急忙去找。   最后在去往倾云轩的路上找到了已经有些醉意的谢予安。   他手里还拎着个酒壶,好在下人都在前院收拾,也没有什么人发现他。   赵一上前掺住他,“少爷,夫人还在等着你掀盖头呢。”   谢予安推开他,“你当我醉了?”   他看着面前的方向冷笑一声,往潇栖堂走去。   掀盖头,喝过合卺酒,屋内的人都退了出去。   今日是她的大喜之日,苏菀烟侧目看着坐在身侧的人,脸上染了些红,她轻咬了下唇,柔声道:“子衍。”   谢予安看了她一瞬,站起了身,“我去书房睡。”   苏菀烟愣了愣,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着他,谢予安眉眼冷漠,转身往外走去。   至此,她心里对于这场亲事的期盼全部落了空,她仿佛置身冰窖。   “你站住!”   谢予安拉门的动作一顿,“还有什么事。”   “今天是什么日子。”苏菀烟看着他的背影,泪水氤氲了眼眸,颤声道:“你这个时候走,你要让我怎么办,一院子里的下人看着,你让我明天怎么跟母亲说。”   “子衍,你不能这么对我。”苏菀烟摇头,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谢予安回眸看着她泪水涟涟的脸,“你和谢蕴清合起伙来算计我的时候,就没想过有这一天?”   “我是因为爱你啊。”苏菀烟捂着心口,啜泣道:“你难道就真的一点都看不见我的心意。”   若是以前谢予安必定怜惜她,如今他的心早已冷硬如石,他转身往外走去。   “谢予安!”苏菀烟声音尖厉,“你今日要是走了,不如我们明日就和离,干脆谁的脸面都别要了。”   谢予安顿住脚步用力砸上门,冷笑着点头,返身阔步走到床边,捏住她的手腕将她压下,“不就是要我留下来吗,如了你的愿。”   成亲的第二日,新妇要敬茶认亲,苏语凝也备上了礼,是柳绾绾陪着她一起去挑选的一对嵌鎏金和田玉镯。   苏菀烟逐一奉茶叫人,谢老夫人将封红递给她,握着她的手和蔼道:“往后谢家可就指着你开枝散叶了,祖母可还等着抱曾孙呢。”   她说着意有所指的看了苏语凝一眼。   苏语凝原本高高兴兴地捏着镯子,闻言一愣,谢老夫人斥责的目光让她心里一紧,垂下眼眸无措的看了看自己平坦坦的肚子。   谢蕴清嘴角微沉,握住她的手轻抚安慰。   苏菀烟微微一笑,羞赧点头,“菀烟知道了。”   春茵端来茶盏,苏菀烟接过来递给了谢承,“父亲请用茶。”   谢承点点头,接过茶饮了一口。   苏菀烟又将茶端给顾氏,“母亲请用茶。”   顾氏满面喜色,接过茶盏笑道:“好孩子,记住你祖母说的话。”   她端茶欲饮,吴总管急急忙忙的跑了进来,“老爷,夫人。”   吴总管向来持重,见他神色慌张,谢承皱眉道:“什么事?”   “官府差人来报。”吴总管顿了一下,才又道:“顾老爷……没了。”   顾氏手一抖,茶盏直接掉在了地上砸的稀碎,温烫的茶水溅在了苏菀烟膝上,她皱眉抽了一口气,脸色有些不好。   顾氏失态的站起身,脸上笑意化作震惊,“你胡说什么!”   不是流放吗?怎么好好的人会没了?顾氏脸色惨白,乍喜乍悲的冲击之下让她两眼发黑。   苏菀烟连忙搀扶住她,“母亲当心。”   刚才还一派喜气的众人纷纷变了脸色。   谢承脸色难看至极,他花了多少的功夫,多少的钱财,将谢家都置在了风口浪尖之上才将人保了下来,现在却跟他说人没了,暴怒的声音砸下,“到底怎么回事!”   吴总管道:“说是路上染疾,不治而亡,顾大爷……”   顾氏身子一晃,“我大哥怎么了?”   “顾大爷命是保住了,但落下了病根,恐怕以后都只能卧床了。”   顾氏大口喘着气,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两眼一翻向后倒去。   “母亲!”   “夫人!”   屋内顿时乱做了一团。   苏语凝也慌忙起身,谢蕴清将她揽在怀里,对下人道:“还不去请郎中。”   他淡看着屋内还未撤下的红绸和喜字,几不可见地扬了扬唇,红白喜事,不都是喜事么。   作者有话说:   感谢送出营养液的小天使:“Ccc643”1瓶,“同道殊途”27瓶,“酒萍子HK”15瓶,“温带岛屿”20瓶,“晋江CEO”15瓶。   感谢送出霸王票的小可爱:“Tuan.nn”地雷*1,“文尔雅”地雷*1。 第082章   顾氏从昏迷中转醒, 哭得泣不成声,苏菀烟陪在一旁安慰,“母亲, 你自己的身体要紧, 外祖父他在天有灵, 也必不忍看到你这样。”   顾氏双手发颤, 父亲身子骨一向硬朗,怎么会忽然染疾而死!还有大哥,究竟什么病会致人瘫痪!   她步履踉跄地走到谢承身旁,扶着他的手, 哀切道:“老爷, 事情蹊跷,一定是有人故意害死我父亲!”   谢承强压着心里的怒火, 脸上早已阴云密布。   “老爷,是太子……一定是太子要灭口……”顾氏神色张惶,语无伦次道:“我父亲已经顶了罪……他还要赶尽杀绝!”   “越说越疯!”谢承冷声喝斥她。   顾氏颤抖着,哀求他,“老爷, 你要替我父亲……”   “还不住口!”谢承暴怒, 他对顾家已经仁至义尽, 若不是顾平阳自己行事不严谨让人钻了空子, 也不会到这一步。   “官府已经查明落实了,他是染疾不治而亡, 你还想怎么样?”谢承抬手指着她, 脸色沉的像是能滴出水来, “你莫非是要谢家也给他顾平阳做陪葬!”   威严震慑的声音让屋内众人顿时鸦雀无声。   顾氏抖了抖, 意识到自己昏了头胡言乱语, 只敢抹泪低泣。   苏语凝紧紧握着谢蕴清的手,害怕的连大气都不敢出。   看着一屋子的乌烟瘴气,哭哭啼啼,谢蕴清平静的不带一丝情绪,“事已至此,还是先想办法将尸身运回来,好让外祖父魂归故里。”   他抬眼看了看满堂的红绸喜字,“只是这些布置……死者为大,我看还是先撤了。”   顾氏又一次悲恸大哭,她儿子的大喜之事竟然冲上了父亲的丧事,红绸换白幡,这是要让她心痛死!   “撤……撤吧。”顾氏捂着心口,快要喘不上气。   苏菀烟垂着头,指甲掐到了肉里,这就是她拼劲一切争来的亲事,直到红烛燃净前一刻才挑了盖头,新婚之夜丈夫甚至要与她分房而睡,如今她连媳妇茶都没有奉完就要撤了这些布置……而此时此刻,谢予安眼里看着的还是苏语凝。   苏菀烟自嘲地笑,就是再来上些什么可笑的事她都能见怪不怪了。   谢老夫人恨恨道:“这都是造的什么孽。”她知道现在不是责怪谁的时候,但还是说了一句,“早知是今日的场面,当初何必趟这趟浑水,落的个赔了夫人又折兵。”   顾氏心里有怨,当初如果不是他父亲为谢家铺路,谢家哪如此能一帆风顺,有今时今日的风光。可她又不敢反驳谢老夫人的话,只咬着唇哭的更加悲痛。   顾氏伺候了自己二十来年,一体贴入微,家中也是操持的井井有条,见她哭成这样,谢承也不忍心,而且顾家现在也无人了,丧事该办的还是要办,“你也别哭了,我去找郡守要批文,将尸首运回来,再安排丧仪。”   顾氏抹泪点头。   谢老夫人转动手里的佛珠对顾氏,苏菀烟和苏语凝道:“后日就是初一,你们几个都随我去庙里礼佛,散散晦气。”   看出谢蕴清想要开口,谢老夫人先一步开口,“都得去。”   谢蕴清抿了唇线,眼中不着痕迹的划过讥讽,求神拜佛便有用了吗。   临出发前,谢老夫人才派下人道倾云轩通传,说是让多备上些衣物,要在庙里住上几日。   谢蕴清闻言皱起眉,对着来人道:“你去回禀祖母,就说夫人身子不适,不能同去了。”   “大少爷,这……”下人神色为难,明明人好好的就在眼前。   苏语凝扯扯谢蕴清的衣袖,“清清我想去。”   祖母已经很不喜欢她了,她不想再惹祖母不高兴了。   谢蕴清道:“妧妧听话。”   小姑娘在祖母面前就像是只不敢抬头的鹌鹑,还要呆在一起几天,又没他护着岂不是要委屈坏了。况且他也不舍得与她分开。   他以为苏语凝与他也是一样的想法,却听她自顾对那下人道:“我去的。”   那下人松了口气,立刻退了出去。   谢蕴清眉心轻折起。   苏语凝还用哄安儿的语气对他说:“咱们不能再惹父亲和祖母生气了。”   谢蕴清又怎么会在乎他们的高兴与否,他并没有因为小姑娘的解释而开心起来,反倒执着于她为什么不像上次去蜀郡的时候那样,说什么也要与他在一起。   谢蕴清看着她,“妧妧可想好了,或许好几日你都见不到我了。”   苏语凝愣了愣,“沐香寺很近的,就在城南。”   谢蕴清点头,“是很近,可也不是在一处。”   苏语凝后知后觉的回过味来,“你不能来看我吗?那要等我回来才能再见到吗?”   他自然可以日日去看她,可谢蕴清偏偏没有告诉她,只点了点头。   苏语凝皱起眉,神色也变得纠结了起来,“夜里也是一个人睡。”   谢蕴清颔首,“所以还去吗?”   苏语凝抿抿唇,小脸都皱在了一起,她不想去了,可是她怕祖母会生气。   她的迟疑让谢蕴清心沉了下来,“那走吧。”   上马车的时候,苏语凝又问他,“你真的不来看我吗?”   谢蕴清望着她的闪着期盼的眼睛,“是妧妧要去的。”   看着那双亮晶晶的眼眸渐渐黯淡了下来,谢蕴清开始反省自己太过分了。   可他压不住心底反复作祟的占有欲,他想要小姑娘时时陪着他。纵然不能,那在他思念她的时候,她也要时时刻刻的思念着他。   不忍再看她失望的样子,谢蕴清道:“上马车吧。”   苏菀烟和她同坐在一辆马车上,见她一路上都情绪低落也没怎么说话,苏菀烟忍不住想发笑,她有什么可低落的。   她想了想,问道:“妧妧怎么了?”   苏语凝怔愣了一瞬,小声道:“我在想清清。”   她不确定谢蕴清是不是真的不会来看她,如果是真的那她就要好几日都见不到他,苏语凝又道:“弟妹……”   苏菀烟听她这么叫自己,脸色变了变。   苏语凝自己叫着也觉得拗口,又改了回去,“三姐姐,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去。”   苏菀烟笑道:“这得问祖母的意思。”   苏语凝闷闷的哦了一声。   谢家年年会给沐香寺捐上一大笔的香火钱,得知谢老夫人要来上香,就专程安排了接引的师父在山脚下等着。   上过香就是听师父讲经,只有苏语凝心不在焉,顾氏对她这样早就见怪不怪了,也没心思管她,谢老夫人则不满地摇了摇头。   等午时用过斋饭,谢老夫人就带着几人一起抄写佛经,天气冷了之后黑的也更早了。   苏语凝望了望外头渐暗的天色,忍不住问道:“祖母,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去。”   谢老夫人哒的一声搁下笔,冷声道:“不过半日就没定性了?不小的人了,别整日就知道玩闹。”   “我不是想玩。”苏语凝小声辩解。   谢老夫人见她又不知道再想什么了,叹息一声,不再理会她。   苏菀烟微微抿唇一笑,继续抄着佛经。   到了掌灯时分,有僧人来带着众人去了厢房。   夏云正帮着月儿给苏语凝铺床,就听她问道:“夏云,你说清清是不是生我的气了,所以才不来看我?”   苏语凝想了半日终于想出来了,如果换做是清清将她一个人留在府上她也会生气的,但是她肯定还是会忍不住去找他的,这么想着苏语凝有些委屈的扁起了嘴。   夏云走到她面前夸张地道:“我的祖宗哎,你可算是明白了。”   先头的情况他可是全程都看在眼里,少爷摆明了就是因为夫人答应了要来这庙里而闹别扭。   少爷能控制自己不对小姐过多的干预,可对夫人就难说了。   夏云还想再说,就被月儿扯着胳膊拽了出去,“少这里叭叭叭的胡说。”   夏云冤枉地嚷道:“我什么都还没说呢。”   “不开口都知道你要说什么,赶紧出去。”月儿将人轰了出去,转身对苏语凝道:“夫人别多想,少爷哪儿会跟你生气。”   苏语凝也不知听没听进去她的话,无精打采地趴在桌子,羽睫也低低的垂着,盖住了眼底的光彩。   月儿打来了热水替她洗漱,“夫人还是早些睡吧,庙里的僧人都起的早,再不睡明日该起不来了。”   苏语凝听话地躺到床铺上,月儿关上门退了出去。   不知过了多久,苏语凝还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被褥里只有寺庙里的香烛气,就连一点点清清身上的味道都没有。   她干脆起身坐到了桌边,望着那一盏小油灯发呆,脑袋里东想想西想想,想起谢蕴清送她上马车时说的话,唇角已经扁了下去。   谢蕴清踩着月色推开了厢房的门,看到只穿着单衣,满脸委屈呆愣愣地伏在桌上的小姑娘心里一疼。   他彻底后悔了,不该用这样的方法来让她惦记着自己,果真是越来越贪心了。   苏语凝倏然坐直了身子,看着他愣了许久才欢喜道:“清清!”就连声音里都带着笑。   谢蕴清跟着柔了眉目,他比了个噤声的动作,含笑道:“招来了师父,我就要被赶走了。”   苏语凝管不了许多,几乎是扑倒了他怀里,“你不是说不来的吗?”   谢蕴清接住她,“嗯,原本是想不来了。”他话还没说完就感觉到圈了腰上的手臂收紧了一些。   谢蕴清笑了笑,“可是我舍不得妧妧。”温润低缓的声音透着缱绻与缠绵。   苏语凝心里的难受和不安忽然就不见了踪迹,她仰起小脸看着他,不自觉的脱口而出,“亲亲。”   谢蕴清应了声,见她又不说话,反倒还皱起了眉心,不解地问道:“怎么了?”   苏语凝用指尖点点自己的唇瓣,“亲亲。”   谢蕴清愣了片刻,才哑然失笑,抬手刮了刮她的粉腮,“佛门清净地,妧妧这是要犯戒律?”   他口中说着冠冕堂皇的话,可话音还未落干净就低头吻了上去。   ……   桌上的小油灯已经灭了。   “嘘,妧妧乖,可不能发出声音了。”黑暗中,谢蕴清贴在她耳畔轻喃,“犯了戒,是要被赶出去的。”   苏语凝极小声地嗯了声,旋即咬住唇瓣,眼底是晃悠悠的水晕。   作者有话说:   感谢送出营养液的小天使:“元晞”6瓶,“VickyTan”10瓶,“银姑娘”1瓶。   感谢送出霸王票的小天使:“青衫透”地雷*1,“50114653”手榴弹*1 第083章   本可以让人心神沉静五蕴皆空的香烛气味全部被冲破, 在这庄严神圣的寺庙一方,被搅的浑浊不堪,越是克制却越是让人坠落沉溺。   月光自窗棂铺进来, 照在苏语凝泛了红的眼眶上, 她哑着嗓子憋住哭, 颤巍巍道:“清清……我们要被赶出去了。”   她刚才没忍住发出了声音。   惶惶不安的小脸看上去真的怕了, 谢蕴清的眼眸里也浸着水,清朗早已不复,他抬手,用指腹描绘着苏语凝眉眼, 下巴的弧线。   “现在知道怕了?”微微沙哑的声音里带着磨人的笑意。   “若是这样被人发现了, 可就太羞了……”他坏心眼儿的吓唬她,“让你忍住的……”   苏语凝纤翘的眼睫被水雾沾的湿湿, 随时就要憋不住哭出声来,“我忍不住。”   “好了好了,我逗你的。”谢蕴清见她马上要掉金豆子,将人抱在怀里哄,“妧妧的声音轻的就像猫儿一样, 只有我听得见。”   “真的?”苏语凝不放心的又问。   谢蕴清嗯了一声, 在她松口气的时候又不紧不慢的将自己印满齿印的食指递到她眼前, “就是将我这手咬成了这样。”   他舍不得小姑娘咬自己的嘴唇, 就将手指让她咬。   苏语凝心里内疚起来,捧着他的手小心的吹气, “还疼吗?”   谢蕴清低头轻衔住她的指尖, “妧妧试试不就知道了。”   “别……别!”苏语凝惶惶的护好自己的手, 那牙印好深, 瞧着就很疼。   她学着谢蕴清每次安慰自己的样子, 伸出一小抹舌尖印在他的食指上。   “好点了吗?”   谢蕴清眯起眼眸,轻柔地抚着她的发,“继续。”   他离开厢房的时候,寺庙内的晨钟刚刚敲响。   伴着浑厚的撞钟声,谢蕴清不紧不慢的往山下走去,身形缭绕在香火内,谁能想到这样清冷仙逸的皮囊下是怎么样的祸害。   他也常来寺里听主持讲经,可他却从不信佛,至于听的什么,或许是听听这些苦厄普渡有多么可笑吧。   撞钟声响过十八下。   月儿端着水盆来叫苏语凝起床,刚推开门她就差点手抖将盆给摔了。   她惊慌失措的捂住嘴,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立刻关上门,看着苏语凝半露在被褥外的身子,瞳孔锁紧,骇然抽气,许久都没有缓过劲来,明明昨夜睡的时候还好好的,是哪个畜生!这里可是寺庙啊,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夫人,夫人你快醒醒。”月儿通红着眼,她用力忍着还是忍不住哽咽出声。   苏语凝疲惫无力的撑了撑眼,“月儿……”   她这样子让月儿的心都揪在了一起,“夫人……出什么事了,怎么会让这样?”她六神无主的替苏语凝拉上被褥,就连手都是抖的,现在该怎么办?   她越想越急,眼泪扑簌簌的落了下来。   苏语凝听到她哭终于睁开了眼睛,无措道:“月儿你怎么了?”她替她擦擦眼泪,急道:“你别哭呀。”   “是奴婢没有照顾好你。”月儿哭得牙齿都在打颤。   苏语凝听不懂她的话。   屋外夏云敲了敲门,“月儿姐姐,夫人起了吗?改做早课了。”   “没有!”月儿拔高了声音,绝不能让夏云知道了,否则少爷也会知道的。   月儿只觉得两眼发黑,她连想都不想敢会是怎样一副局面。   她勉励稳下心神,“夫人可还……记得昨夜那人?”   苏语凝绷起小脸,小心翼翼的问:“你听见了?”   月儿此刻恨不得抽自己两个耳光,她怎么就会没有发现。   苏语凝则是又急又气,“清清骗我,他还说一定听不见的。”   月儿整个人愣住,身子却还在因为情绪激动而颤抖不已,她将第一名的话又过了一遍脑子,才彻底反应过来,“昨夜,是……少爷?”   苏语凝点点头,“月儿你真的听见了吗?”   月儿望着她惴惴不安的脸,一时间又是哭又是笑,她抹抹脸大喘了口气,软着腿坐在了床边。   缓了许久才坐直了身体,替苏语凝穿上衣裳,连手都还是颤的。   月儿都快把牙给咬碎了,大少爷他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来!这是什么地方,简直就是亵渎了菩萨!   洗漱好,月儿扶着苏语凝走了出去。   夏云走上前道:“老夫人都催了两回了。”   月儿心里越想越窝火,朝着他腿上就是一脚。   夏云龇牙咧嘴的捂着腿直跳,“月儿姐姐,你大早上的吃火药了?”   苏语凝也被吓了一跳,打了一半的哈欠硬生生咽了回去,眼睛里还有些泪花,“月儿你踢他做什么?”   夏云抓住机会叫苦,“夫人,小的脚都快断了。”   苏语凝眼睛瞪圆了看着他的腿,很害怕真的会断了掉下来。   夏云继续哎呦哎呦,“夫人让月儿姐姐替小的揉揉就行了。”   “月儿,你快给他揉揉吧。”苏语凝皱着眉头道。   月儿见自家小姐这么就被骗到了,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果然是有其主必有其仆!   她朝夏云一笑,“你等着,我一会儿就来给你揉。”   夏云顿事觉得背后有些发凉,“呵,呵呵……其实也没那么疼了。”   月儿斜了他一眼。   跟着僧人上过早课也不过才卯时,苏语凝实在倦的不行的时候就用力捏捏自己的手指,才忍着没让自己打盹儿。   早膳吃的是白粥馒头,还有豆浆。   热乎乎的豆浆下了肚,苏语凝总算精神了点。   苏菀烟笑道:“妧妧是在这庙里住不惯吧。”   苏语凝不敢让人知道昨夜的事,抿去唇边的豆浆点点头。   谢老夫人越发觉得她娇生惯养,一身的大小姐病,哪里是娶了个媳妇回来,她怎么看都像是请了尊大佛到家里。   “多住两日就习惯了。”谢老夫人幽幽道。   苏语凝非但没有觉出她话里的软刀子,反倒还颇为乖巧地点点头,“祖母说得对。”   谢老夫人噎了一口气不上不下,看她那一脸憨愣的样子,只能让自己不跟她一般见识。   傍晚,寺里敲过暮鼓,一日的诵经念佛才算是结束。   苏语凝就如同从笼子里放出来的鸟,指挥着夏云去寺后给她摘银杏果。   大串儿银杏果挂在黄叶间,硕硕累累的满树都是,她昨儿个就看到了,但是因为心里惦记着谢蕴清才没有心思来摘。   夏云还想瘸腿卖惨,被月儿一眼瞪去就老实了,苦着脸去找僧人借竹竿。   全都是少爷的主意,怎么尽往他头上怪。   苏菀烟陪着谢老夫人和顾氏在禅房里茗茶静坐。   谢老夫人拉着她的手喟叹,“你可比老大那媳妇懂事乖巧多了。”   一转眼就跑的没了影,还摘起了银杏,真当是来玩了。   苏菀烟低头浅笑,“妧妧也是因为性子原因,怪不得她的,在家中大家也都将她当孩子宠。”   “就是宠坏了。”谢老夫人不满道。   又不是痴傻疯愣的什么都不懂,早早严厉的管教起来,好好教也不能是这么一副模样。   “妧妧她不懂事,祖母就多包容些。”苏菀烟起身替她捏着肩,温声道:“如今我嫁给了子衍,又是做姐姐的,定会连着她的那份一起,好好侍奉祖母与母亲。”   谢老夫人的心里才算宽慰了些。   接引师父推开门,双手合十道:“谢施主请进。”   苏菀烟抬起头,看着跨进门槛的人,微微诧异,谢予安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过来?   谢予安向两人问了安,又对苏菀烟道:“烟儿。”   苏菀烟咬了咬唇,一时看不懂他,怎么忽然就转变了态度。   顾氏道:“你怎么这时候来了?”   谢予安将视线从苏菀烟身上移开,对顾氏道:“我也是想来上一柱香,可等忙完到这里就是这个时辰了。”   谢老夫人道:“你有这个心就好,我看啊,干脆你今日就在这里住一晚,明日起来上柱头香再走也不迟。”   谢予安点头,“也行。”   谢老夫人朝他二人看了看,对苏菀烟道:“你也在这陪了一日了,出去走走,松松筋骨。”   苏菀烟也不想去讨谢予安的嫌,摇头笑道:“陪着祖母不累。”   谢予安挑眉一笑:“那就当陪我走走?”   苏菀烟心里还是不受控制的起了波动,点头起身。   两人沿着灯楼往后走,夕阳只剩下点点余晖,一路上静谧安然。   两个之间隔了半臂的距离,苏菀烟低着头,谢予安的步子很大,她追的有些吃力。   见她渐渐落下,谢予安放慢了些步子。   意识到他是特意在等自己,说心里没有一点触动那是假的,她也是女子,又怎么会不渴望与丈夫恩爱和睦。   苏菀烟捏捏手心道:“子衍,以后……我们。”   谢予安停了下来,苏菀烟往前看去,一颗心瞬间就凉的透心彻骨。   她看到苏语凝和她的丫鬟正坐在银杏树下剥着银杏果。   “走吧。”谢予安叫着她往前走去。   苏菀烟冷笑,“你叫我出来,就是给你做遮掩的?”   她还以为他是软了心,也想要和她好好过日子!   谢予安没有一点被揭穿的窘迫,眼中是理所当然的神色,嘴上却不认,“你在说什么?”   “那我们走那一边。”苏菀烟说着转过了身,谢予安一把揽过她的肩头,不由分说的带着她走了过去。   银杏外层的果皮难剥,苏语凝剥的满手黏糊,指甲也掐的生疼,她皱起眉头,有些没了耐心,嘟囔道:“月儿,这也太难剥了。”   月儿笑道:“谁叫夫人那么心急,按理这果子摘下来在水里泡上两三日就能直接脱掉皮了。”   她早知道会是这样,但若是直接说不让剥,以夫人执拗的性子一定是不肯的,像这样让她试上一试就知道了。   月儿将苏语凝手里的东西拿走,用帕子给她擦了擦手,道:“那这些就让夏云拿出先泡着?”   苏语凝不情愿也只能点点头,转头催促夏云,“快去。”   夏云远远地瞥见有两个人正朝这边走过来,因为逆着光看不清脸,也没有多想。   他捧着一大捧的果子走了两步后,又回过头眯起眼看,然后立马掉转了头,跟个护法一样杵在了苏语凝身旁。   “你怎么又回来了?”苏语凝瞪他。   夏云肩膀一歪,脸一耷拉,“夫人,小的腿疼,走不动道了。”   苏语凝恨铁不成钢,“不都让月儿替你揉揉了?”   夏云呵呵笑,哪里是揉,直接照着他又踢了两脚。   说话间谢予安已经走了过来,“大嫂。”   苏语凝回过头,“二弟,三姐姐。”她朝两人身后看看,对苏菀烟小声道:“祖母也放你出来了吗?”   她把夏云手里的银杏果捧到桌上,献宝似的道:“你们瞧,都是我摘的,月儿说过两三日就能煮来吃了。”   “这么多?”谢予安的诧异让她得意的笑了起来。   已经多久没有见过她这样对自己笑了,谢予安甚至忘了说话,就这么看着她。   妧妧笑的时候眼睛是弯起来的,唇角调皮的抿着,天真烂漫。玉怜就是再怎么学也没有她半分的美好。   “你可还记得我们小时候捡了柴禾在园子里烤银杏果吃,结果差点把你的裙子给烧了,你还哭了许久。”谢予安说完有些苦涩的压下了嘴角,他好像确实总惹她哭。   苏语凝歪头想了想,随即心有余悸的捏了捏手心,“火飞到我身上了,好在清清把火拍掉了。”   “我的错。”谢予安不仅是在为幼时的事道歉,更是为他之前的所做的一切。   他的话落在苏菀烟的耳朵里就好似是千万根针在扎,这根本就是羞辱,她的手在发颤,心里的怨恨涨到了极点。   苏语凝认同地点点头,就是他的错来着。   月儿道:“夫人,时候不早了,我们快去将银杏泡着吧。”   苏语凝见天已经暗了,也着急着要回去了,她想了想从夏云手里拿出一串果子,“这些给你们。”   等三人走远,苏菀烟一把推开谢予安的手,头也不回的离开。   谢予安仿佛看不到她一样,将孤零零被摆在桌上的银杏果拿到了手里。   寺庙内男女分宿,谢予安住在西边一排的厢房,他躺在床塌上,双手枕于脑后,望着房顶的横梁出神。   夜色深沉,寺庙内静悄一片,他忽然撑着床塌坐起,推门走了出去。   而此时,东边厢房还有一间屋子亮着灯。   谢蕴清靠坐在床上,垂眸看着趴在自己身上生闷气的小姑娘,笑道:“再让我看看,是哪只手疼。”   苏语凝噘着嘴,哼哼唧唧的把食指举到他眼前,“我剥的可疼了。”   清清也不像她那样给她亲,太小气了。   谢蕴清捏着她细嫩的指尖轻轻吹气,就是不照着她的心意来。   苏语凝牢牢地看着他给自己吹气的嘴,干脆自己将指尖塞到了他的唇缝里。   谢蕴清挽起唇角,欣然接受。   “笃笃”两下极轻的叩门声响起。   苏语凝蓦然僵住,小鹿一样的眼睛微微睁大,手指还留在谢蕴清的唇瓣之间忘了收回。   惶惶道:“被发现了……藏,藏起来,床底下!”   作者有话说:   感谢送出营养液的小天使:“。。。呆”2瓶,“玫瑰天竺葵”10瓶,“阿玥”20瓶,“词不赐意”10瓶,“张小慢”6瓶。   感谢送出霸王票的小天使:“算了,不知道叫啥╮(╯”地雷*1,“53273954”手榴弹*1 第084章   夜沉如水, 风里都夹杂着冷冽,谢予安顺着寺庙的古道往东边的厢房走去。   脚下是张牙舞爪的树影,他走出一段就冷静了下来, 心头的迫切和焦灼渐渐被抚平, 他放缓了步子继续往前走, 只是想离她近一些。   东边的第三间屋子, 谢予安往里侧走去,看到屋子里竟然还亮着灯,他有些失神。   怎么还没有睡,她在做什么?   许是太想要知道答案, 又或许是氤氲的烛光太暖, 驱使着他上前扣了门。   谢予安低着头等,门开的瞬间, 他心脏猛烈跳动起来,微笑着抬头,让自己不要吓到了她。   四目相对的瞬间,空气骤然凝结。   苏语凝看到谢蕴清拉开了门,连忙将还想要抓他回来的手缩到了被褥里, 将自己盖的只剩下一双眼睛。   她屏着呼吸, 紧张的眼皮直颤, 怎么办, 他们犯了戒律要被赶出去了……   并没有人进来赶他们,只有谢蕴清沉怒的声音响起。   “出去说。”   随着关门的声音, 苏语凝一把掀开被褥坐了起来, 小手怯怯地按在心口, 脸上有些茫然, 显然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谢蕴清面无表情的朝前走去, 掩在眼底的狠戾透了出来,已然怒到了极点。   谢予安僵立在原地,他没想到谢蕴清会在这里,难堪之余喉咙里更是滞堵的厉害。   他们已经难分难舍到了这个地步?   沿着碎石古道走到了竹林里,谢蕴清返身看着他,“你来做什么?”   他语气平静的不起波澜,从不显于人前的肃杀之意直落在了谢予安身上。   谢蕴清自己都佩服自己,他竟然还可以忍住没有让汪殳取了他的性命。   谢予安后背忽然就起了冷汗,脑中空白了一瞬,迎着谢蕴清冷极的目光,他强做镇定地笑了笑,“不过是夜里睡不着,散步至此……见妧妧屋中亮着,便想与她闲聊解闷。”   谢蕴清静静地看着他,忽然抬手挥拳,猛力的一记砸在了他脸上。   谢予安没有防备,被打的偏过头去,退了两步才不至于摔倒,口中漫出血腥的气味。   谢予安擦了一把破口的嘴角,笑看着他,“大哥何至于此,我们三人不是一向最要好,何况我只是想与妧妧说几句话,你在怕什么?”   谢蕴清怒极反笑,手腕一抬,直指向他,“我再问一遍,你想做什么。”   “这庙里庙外的都是人,我能做什么?”谢予安讥讽的看着他,“大哥是怕妧妧不会拒绝我……”   谢蕴清闭了闭眼,缓缓点头,“我原本只当你是蠢了点,现在看来你是没脑子。”   谢予安恼羞成怒,“你说什么!”   “深更半夜欲图私会,你自己找死还不够,还想要害了她。”谢蕴清觉得自己从前实在是高看他了。   谢予安眉心压下,他并有想做什么,他只是想见她,想与她说说话……   不,不止这些,他还想像过去那样抱她,他想将只能出现在梦里事情都付诸于实际……手掌倏然捏紧,谢予安悔恨的闭上眼,如果刚才开门的是妧妧,如果谢蕴清不在……他不敢再想。   “你究竟是哪里来的自信认为她是你可以呼之则来挥之即去的,到此刻你仍旧当她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痴儿。”谢蕴清顿了顿,继续看着他,“你真当你做出的那些事来,她是不会伤心的?”   谢蕴清的声音不大,却重重的压在他身上,他眼中透出恨意,“如果不是你……谢蕴清你说什么冠冕堂皇的话,就是你抢走了我的妧妧!”   看着他癫狂的样子,谢蕴清也不怒,“她或许不能分辨太多的人心善恶,不懂人情世故,但她也会伤心害怕,她胆子小你不是不知道,怕了,她就再也不敢了。”   “你若是真的喜欢她,怎么会舍得让她一次一次追在你身后。及笄礼那日夜里,我是在百花戏楼外看到她的。”   谢予安猛的震住,僵直了身体,百花戏楼……喉咙一阵阵的发堵,艰难道:“我不知道。”   他不知道妧妧追着他去了戏楼,他那时候已经被怒火冲昏了头,隐约中他听到几声妧妧叫他的声音,他一次都没有回头……他竟然一次都没有回头!   谢蕴清神色淡漠至极,凉薄开口,“你当然不知道,你从来就没有为妧妧考虑过半分,要与不要全是你说了算。今日甚至还不管不顾的干出这种蠢事。”   谢予安仿佛再也撑不住,就连肩头都是微偻着的,他曲了曲手指,连握紧的力气都没有。   “当初你既然为了苏菀烟而选择退亲,现在又在执着什么?”谢蕴清睥着他,“你究竟是真的喜欢她,还是因为不甘和嫉妒。”   字字句句都在击溃谢予安心底的防线。   他大步上前抓起谢蕴清的领口,怒喝:“你住口!”   谢蕴清握住他的手掰开,将他往后一推,“你好好想想。”   说完一眼也不再看他,拂袖离开。   谢予安仿佛被人抽了魂魄,僵直着目光盯着一处,穿梭在竹林里的风如刀割一样刮在他脸上。   他抬手压在眼上,扯起唇角慢慢笑出了声,笑声干涩,沙哑,痛楚。   泪水顺着掌缝流出,他喜欢的啊,怎么会不喜欢。   桌上的小油灯晃啊晃的又不太亮了,苏语凝手里抱着被褥,看看灯又朝门口看看,心里急的不得了。   该不会清清已经被赶出去……   就在她犹豫着要不要出去找的时候,门上印出了一道被拉长的影子,攥着被褥的手指立马揪紧了一些,心都提了起来。   一双乌黑的眼眸牢牢地盯着被推开一条缝隙的门,随着跨步鸦青色的衣袍先一步映入了眼帘。   苏语凝将手里的被褥一扔,赤着脚跑了过去。   “清清。”   她不敢大声,用细细的气音叫他。   谢蕴清反手关上门,隔绝了灌入屋内的冷风,将她搂到怀里,轻斥道:“鞋也不知道穿了?”   秋末一过,这天就越来越冷了,庙里也没什么取暖的东西,就这么踩在青砖地上不冻脚才怪。   苏语凝缩了缩脚趾,嘴硬道:“不凉。”   谢蕴清自己身上也携着露水和凉意,他将人抱起往床上一放,脱下了外袍。   苏语凝交错摩挲了脚背,“清清,刚才是谁啊?”   谢蕴清握着她的脚踝让一双小玉足搁在自己的腿上,用帕子替她擦干净脚底的灰,温声道:“是夏云。”   痒意从脚心升起,她来不及分神追问,缩着脚想要逃,却被握着脚踝抽不回来。   苏语凝眼睫抖了抖,细软的声音颤巍巍,“清清……痒。”   谢蕴清在她的脚心不轻不重的打了一下,“下回还赤脚乱跑吗?”   苏语凝瞪直了眼睛,嘴一扁当即就呜呜的哭了起来。   谢蕴清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这只闻雷声不见雨点的样子,苏语凝动了动眼皮偷偷打量他,见他看着自己又继续呜呜的哭。   谢蕴清被她这哼哼唧唧的小模样弄得心都快化了,笑着捏了捏她的鼻尖,“小骗子。”   果然,哭声立刻就停了,苏语凝娇气的别过头,躲开他的手,“还没洗手。”   谢蕴清哭笑不得,“我都不嫌妧妧,妧妧反倒还嫌弃起我来了,是谁赤着脚满地跑的?”   苏语凝说不过他,又换了个由头控诉道:“你打我。”   “我是在疼你。”谢蕴清将人抱到了怀里,压住了她胡乱动的身体,“不早了,妧妧快睡吧,明日还要早起做早课。”   刚才还紧张的心情已经被这一出打闹给消了下去,苏语凝也觉得眼皮重了起来,将脸埋在他的颈窝处轻蹭了蹭,渐渐安稳了呼吸。   谢蕴清沉默着替她整理垂落而下的发丝,眸光清明锐利,没有丝毫睡意。   次日,苏语凝起来的时候谢蕴清照常不见了身影,谢予安也不在了庙里。   昨夜的事随着两人的先后离开,再无第三个人知晓。   苏语凝搅着碗里的白粥,眼睛里没什么神采,庙里的吃食简单,而且一日只有两顿,没有牛乳也没有糕点,前两日还好,到了第三日她就开始馋了。   月儿端着碗豆浆给她,“夫人喝点豆浆,我加了些糖在里头。”   苏语凝抿了一口,将碗往前递了递,“再要点糖。”   月儿道:“夫人还是别吃太甜了。”   苏语凝不肯,软着嗓子跟她磨,还抬手比了比,“就再一点点。”   月儿拿她没法子,只能又加了小半勺糖。   苏语凝这才心满意足的捧着碗才小口小口的喝起来。   傍晚鸣鼓止静之后,苏语凝带着月儿在庙里闲逛,绕过前殿,一阵阵香味就窜到了她的鼻尖。   苏语凝眼睛亮了亮,“月儿,你可有闻着什么味道,好香。”   月儿点头,“像是在烤什么东西。”依譁   “一定是。”她拉住月儿雀跃的往后走去。   终于在一处偏殿后看到了正蹲在地上拨着火的春茵,苏菀烟等在一旁的亭子里。   闻着烤得焦香的味道,苏语凝抿抿唇走了过去,眼睛里的光亮闪闪的,“三姐姐,你在烤什么呢?”   苏菀烟诧异回过头,看到苏语凝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昨日听你提了烤银杏果,把我馋虫都勾出来了,就跟师父要了些之前摘的果子来烤。”   苏语凝点点头,也坐到了亭子里,乖乖巧巧的等着吃。   她那些果子到现在都还剥不掉皮呢。   烤过的银杏果焦香软糯,苏语凝一边嚼着一边道:“就是好像特别的苦。”   苏菀烟剥了一颗放到嘴里,“我倒觉得还好,妧妧平时就喜甜,所以才觉得苦吧。”   苏语凝点点头,觉得她说得有道理。   月儿又替她剥了一粒,道:“夫人不可多吃,这些就够了。”   “几颗了?”苏语凝认真的问她。   月儿笑道:“十颗了。”   苏语凝拍干净自己的手,“不吃了。”   这回月儿倒不担心她会闹着不肯,许多事情只要与夫人说通了理,她就会格外的听话。   到了夜里,月儿端来了水让她洗漱,见到苏语凝白着脸伏在桌子上,连忙放下东西上前,“夫人怎么了?”   苏语凝眉心皱紧,额头上浸出细密的汗珠,咬着唇颤声道:“月儿……我好像不舒服。”   月儿探了探她的额头,冰凉一片,也不是发烧了,她将人扶到床上,“夫人先躺着休息,我这就让人找郎中。”   夏云在屋外看她急急忙忙地跑出来,皱眉问:“出什么事了?”   月儿急道:“夫人身子不舒服,你快去请郎中来,我去禀告老夫人。”   夏云心惊了一下,掉头往庙外跑去。   作者有话说:   感谢送出营养液的小天使:“阿玥”20瓶,“词不赐意”10瓶,“张小慢”6瓶,“沙萌”31瓶,“毕业小之"”10瓶,“Ccc643”2瓶,“三个小火锅”19瓶,“三水方”10瓶。 第085章   月儿火急火燎的去禀报了谢老夫人和顾氏。   谢老夫人被打断了诵经, 停下了转动佛珠的手,不满地皱眉道:“又怎么了?冷着了还是累着了。”   各个都好好的,就她总能生出事来。   顾氏心里也烦躁, 但又不能不管, 她站起身, “我去看看, 别真是病了。”   谢老夫人压着唇角叹出了口气,“我也去。”   两人赶了过去,苏语凝的情况较之前还要差,她紧闭着双眼, 唇瓣都在发颤, 整个人缩成一团,细弱的声音含糊不清的呜咽着。   谢老夫人惊了惊, 原本还以为她又闹什么幺蛾子,没想到是真的病了。   顾氏忙问,“妧妧怎么了?不是前面还好好的?”   月儿急的语无伦次,“夫人……夫人,你告诉奴婢, 是哪里不舒服。”她跪在床侧不停的给她抚着后背, 想让她好受一些。   苏语凝说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哪里难受, 哑着嗓子哭道:“月儿, 我难受……清清。”   她一遍遍喊着谢蕴清的名字,月儿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只能安抚她道:“少爷却很快就来了, 夫人别急。”   不过一刻的时间谢蕴清就赶了过来, 他疾步朝着厢房走去。   此刻也无人注意他怎么会来得这么快, 谢老夫人见他过来也松了口气, 她们几个怎么说都不顶用,苏语凝满嘴就喊着他的名字。   谢蕴清阴沉着脸走进屋子,看到缩在床上孱弱哭泣的小姑娘心都疼了起来。   月儿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少爷可算来了,夫人她……”   谢蕴清摆手打断了她,月儿立刻退到了边上。   苏语凝止不住的发着颤,小脸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谢蕴清握住她的手将人抱到怀里,明明浑身冰凉额头却全是汗,呼吸急促,一边哭一边叫他的名字,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   谢蕴清吻着她的额头,将她冰冷的掌心搓热,“我在,妧妧……我在这。”   苏语凝费力的睁开了眼睛,连眸光都是涣散的,她迷迷糊糊的将自己缩进谢蕴清怀里,呜咽道:“清清……我好难受。”   泪水扑簌扑簌的往下落,她越是抽泣呼吸就越是细弱,“清清……清清……”   谢蕴清被掐住了心,恨得不自己能待她受了,“嘘,妧妧不哭,我在这里,郎中马上就来了,会没事的。”   他看向月儿,沉声道:“怎么回事?”他清早离开时还好好的,怎么忽然就这样了。   月儿含着泪,“夫人今日一直都好好的,我去打水给夫人洗漱,回来她便这样了。”   谢老夫人道:“是不是受了凉,还是磕碰着哪了?”   陷入半昏迷的苏语凝又忽然惊觉而醒,呜呜的哭了起来,每一声都让谢蕴清的心更揪紧一分,他不耐的对谢老夫人道:“祖母和母亲还是先回去休息吧,这里有我。”   苏语凝这个样子她们又怎么能安心睡觉,干脆去了禅室里等。   外头,夏云拽着郎中拼命地往这处跑来。   郎中背着药箱,喘得上气不接下气,“慢、慢点。”   夏云道:“不能慢,您再快些,咱们夫人耽搁不起。”   郎中被夏云一路拉到了屋内。   谢蕴清抱着她坐到了桌边,轻声道:“郎中来了,妧妧不怕。”   苏语凝反应激烈的大哭了起来,“不要吃药,不吃药。”   “不吃药,听话……只是让郎中诊诊。”谢蕴清一边哄她,拖着她的手臂示意郎中诊脉。   郎中替她搭脉,抚着胡须沉吟了一瞬后,道:“请将夫人的另一只手也放过来。”   把完脉郎中紧皱起眉,“看夫人的脉象和症状像是中毒。”   “中毒。”谢蕴清的眸光随之冷了下来,阴沉的吓人。   郎中点头,“夫人今日可有误食什么东西?”   谢蕴清一眼扫过月儿,她立刻跪了下来,“夫人吃的都是寺庙里的斋饭……”她愣了愣,仓惶道:“银杏果!夫人吃了银杏果!”   “那就应该是了。”郎中道:“银杏果本就有毒,处理不得法,或是吃过量了,就有可能导致中毒。”   苏语凝的脸色越来越白,呼吸弱的几乎听不见,此刻不是追究的时候,谢蕴清喝道:“还不快开药!”   郎中拨开她的眼皮看了看,道:“快去准备洗米水,让她喝下去将胃里的东西催出来。”   “我去!”夏云立刻跑去出厨房弄来了洗米水。   谢蕴清端起碗压在她唇边,苏语凝惊惧地紧闭着唇摇头,小手无力的推碗。   谢蕴清狠下心捏着她的脸,灌一半撒一半的喂了下去,苏语凝闭着眼睛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谢蕴清薄唇紧抿,“要喝多少。”   郎中看着也于心不忍,又不得不道:“越多越好。”   谢蕴清让月儿端着一盆洗米水站在边上,自己则将苏语凝乱蹬的两条腿夹在膝间,一手从背后搂向前,掐住她的脸,用碗盛着洗米水一碗一碗的往她嘴里灌。   苏语凝委屈地又哭又喊,“讨厌清清……不要吃药……清清欺负我……”   谢蕴清狠着心肠不停手,直到郎中说可以了,两人身上早已经是狼狈不堪。   夏云也煮好药端了过来,郎中道:“我带的药材不多,这贴先喝下了,剩下的就请这位小弟跟我上药铺去抓。”   谢蕴清道:“直接将药送出谢府。”   刚才的灌药已经耗净了苏语凝最后一点力气,苦涩的药汁被送到口中,她一边掉眼泪一边咽了下去。   喝了药苏语凝才彻底昏睡过去,谢蕴清替她擦干净身子换上衣裳,对月儿道:“跟我出来。”   月儿心头一跳,不敢迟疑跟了出去。   谢蕴清看向她,“你是怎么照顾夫人的?”   沉凉的语气让月儿脸色煞白,“奴婢知道银杏果不能多吃,只敢让小姐吃了十粒,而且也都是烤熟了的,按理说是不会有问题的。”   谢蕴清折起眉心,“哪里来的银杏果?”   月儿混乱的思绪倏然明朗,“是……二夫人烤的!”   这里闹出那么大的动静,苏菀烟那么却一直没有来看,难道真的是她要害夫人?她们可是血亲啊!   谢蕴清直接让汪殳去将人请了出来。   他以为是顾氏,没想到竟然是苏菀烟。   消息传到了禅室,谢老夫人惊的手里的茶盏都差点打翻,“老大他是昏了头了,怎么还怀疑道自己弟妹头上去了。”她让顾氏扶着她起身,“快,随我去看看。”   顾氏的脸色也难看了起来。   春茵扶着苏菀烟去了接引殿,她脸容有些憔悴身子也无力的靠在春茵身上。   看到谢蕴清坐在椅子上看着自己,苏菀烟道:“不知大哥叫我过来,是为了何事?”   谢蕴清神色淡淡,“弟妹身体不舒服?”   苏菀烟坐到了旁边的椅子上,没什么精神道:“入夜就觉得不适,还吐了两回,之后便一直睡到了现在。”   谢蕴清呵了一声,“是吃了银杏果的原因吧。”   “银杏果?”苏菀烟颦起眉心,“我是吃了一些,大哥是怎么知道的?”   谢蕴清看着她不语。   月儿一脸的恨色,“二夫人可知道我家夫人因为吃了你的东西受了多大的罪!”   “谁给你的胆子这么跟主子说话的!”   屋外,顾氏斥责的声音响起。   苏菀烟起身道:“祖母,母亲。”   顾氏看着她虚弱的样子,让她坐下。转头问谢蕴清,“妧妧怎么样了?郎中诊了是因为吃银杏果中毒的?”   “妧妧中毒了……”苏菀烟愣了一下,急忙站起来,“她现在怎么样了?可要紧?”   谢蕴清曲指扣着桌面,“她吃了你的东西中毒,你就不想说什么?”   苏菀烟内疚不已,“我不知道会这样,银杏果我们以前也常吃,从来也没有过这样的情况。”   “蕴清。”谢老夫人不满的喝斥了他,“菀烟自己也遭了罪,你怎么能责怪她。”   谢蕴清捻了捻指尖,她遭的罪如何能与妧妧相比。   他的神色越发淡漠,“照你这么说,问题就出在这果子上了,哪里来的?”   苏菀烟道:“是问过这里的知客师父从后厨拿的。”   谢蕴清看向汪殳,“去请师父过来。”   谢老夫人一拍桌子道:“你不看看这是什么时候,许是没煮熟,你媳妇又恰巧多吃了一些,症状才严重的,你想查出什么来?难道是有人故意害她不成?”   顾氏也劝他,“有什么事,等明日再说。”   谢蕴清不为所动,“汪殳。”   “你是主意大了,你父亲不在这就没人管得了你了!”谢老夫人动了怒。   苏菀烟还在为苏语凝的事自责,她低声对谢老夫人道:“大哥也是担心妧妧,我也想知道是怎么回事,祖母就别阻拦了。”   汪殳很快就请了知客师父过来。   谢蕴清道:“特意请师父过来,是有一事想问。”   知客师父双手合十道:“谢施主请讲。”   苏菀烟先一步开口道:“师父可还记得今早我问你庙中可有能吃得银杏果,你说就在厨房,让我自取。”   “确有此事。”知客师父点头道:“苏施主的中毒一事贫僧也已经知晓,特意去厨房查看了,恐怕此事还要怨贫僧。”   谢老夫人诧异的看向他,“师父这话是何意?”   “原本厨房是有一篮已经泡水去过毒的银杏果,贫僧这才让这位女施主去取的,不料晌午的时候寺里的饭头师父又将一篮刚去了皮还没有来得及泡水去毒的银杏果放在了厨房,结合中毒一事,想来施主是拿错了。”   苏菀烟仔细回想,“好像是有两篮……我是从地上那篮里拿的。”   知客师父点头:“那就是了,此事错在贫僧,实在是万分抱歉。”   苏菀烟攥紧了手绢,自责道:“是我没有多问一句,拿错了一篮才害的妧妧中毒,大哥,都是我的错。”   谢老夫人看着他,“你可听见了,菀烟她也不是有心的,何况她自己也吃了。”   谢蕴清垂着眼睫,未置可否,脸上的神色依然淡漠。   苏菀烟咬了下唇,“我想去看看妧妧。”   “既然弟妹身子也不舒服,就好好休息。”谢蕴清站起身,“庙中不方便照顾,我这就带妧妧回府。   他走出接引殿,谢老夫人连声叹气摇头,“没规矩,越来越没规矩了!”   从前谢蕴清是多谦恭有礼,待人接物就没有能挑出错处来的,再看看现在,像什么样子!   顾氏的注意力却放在了谢蕴清的腿上,从刚才他来到庙里,就走得特别稳……   马车上,苏语凝极不安稳的被谢蕴清抱在怀里,眉心还是皱起的,眼眶凹陷了下去,脸上的血色也没有恢复。   呼吸声弱的让人心疼,整个人羸弱的一点没有了往日生气勃勃的样子。   谢蕴清落吻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压下,细细的摩挲。   苏语凝动了动,细声底语着什么。   谢蕴清附耳至她唇边,“妧妧说什么?”   苏语凝迷迷糊糊中又哑了嗓子,小声啜泣道:“讨厌清清……欺负我……”   连睡梦中都那么委屈,谢蕴清不舍得将她抱的更紧了些,“嗯,是我不好……等妧妧病好了,让你欺负回来。”   他眸中的寒凉又深了几分,不管苏菀烟是有意也好,无心也罢,既然与她有关,那就不可能让她安稳了去。   想起谢蕴清目光犀利的样子,春茵心有余悸的关紧了门,对苏菀烟道:“夫人,你没事吧。”   苏菀烟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我自然没事。”   她吃一共就吃了一粒,就是为了好脱身的。   她也不想和苏语凝过不去,可是谢予安不肯让她好过,对她百般羞辱,这一切的源头都是因为苏语凝,她只是稍微让她吃点苦头罢了。   “行了。”苏菀烟看向一旁倒茶的春茵,“你下去吧,我想休息了。”   “是。”春茵合上门退了出去。   苏菀烟吹熄了灯躺到床上,却又如何也睡不着,苏语凝打小就怕病怕痛,她是不是太过了……   苏菀烟紧咬住唇瓣,复又松开,“要怪就怪谢予安罢,他如果不这么对我,我也不会如此。”   她翻过身,赫然看见面前立着一道黑影,苏菀烟大惊,双眸陡然睁大!从头皮发麻到手心都是麻的!   来不及呼救,那人已经捂住了她的嘴,“敢叫出声,我就撕了你的衣裳。”   汪殳蒙着面,用粗哑的声音警告她。   苏菀烟恐惧万分,浑身都在颤抖,她连他是什么时候进来的都不知道。   汪殳掏出一把东西往她嘴里塞了进去,语气阴鸷狠戾,“咽!”   苦味从口中蔓延开来,苏菀烟拼命的往外吐,是生的银杏果!是谢蕴清派来的人!   汪殳捂住她的嘴,在她的喉咙上按了一下,逼着她全部咽了下去。   “放心,死不了,多灌些洗米水就是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送出营养液的小天使:“南国少女”30瓶,“无所谓”5瓶,“和清清抢妧妧”10瓶,“飞奔的油菜”1瓶,“桔子酱”50瓶,“笑影记得来娶我”2瓶。 第086章   汪殳凉凉地看着伏在床边欲扣嗓子催吐的苏菀烟, 阴恻恻道:“你敢吐出来,我就继续喂。”   他手心里托着着装有银杏果的布袋,说话的同时向上抛了抛。   苏菀烟眼角噙着泪, 抓在床沿上的手用力的掐进去, 情绪激动道:“是谢蕴清对不对, 他没有证据凭什么这么对我!”   汪殳屈膝在她面前蹲下来, 也不怕她认出自己,摘下面巾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苏菀烟惊道:“是你!”   “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叫人进来!”   汪殳啧了一声,“我说了,你敢叫我就撕了你的衣裳。”   他扬着一双桃花眼, 欣赏着苏菀烟不甘心又恨极了的表情, 继续道:“少爷让我转告你,往后只要夫人有什么三长两短, 无论是不是你做的,账都得找你算。”   苏菀烟惊出了一身汗,她斗不过谢蕴清,那个疯子真的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   后半夜的时候苏语凝又惊厥而醒,她浑身发颤, 闭着眼睛直哭, “清清……难受……”   谢蕴清不敢入睡, 靠坐在床上闭目休息, 一有动静就睁开了眼,他将人抱入怀中, 轻轻安慰, “妧妧别怕, 不哭了……不哭了, 我在。”   他轻拍着她的背一遍一遍的哄慰, 如同在哄一个孩子。   苏语凝哭得没了力气,依偎在他怀里渐渐的安稳了下来,偶尔啜泣两声,纤弱的肩头也随着抖动。   谢蕴清看着她脸上湿了干,干了湿的泪痕,这是要把眼泪都掉完了。他心疼地将她抱紧了些,眼底冰冷一片。   月儿端着要轻声叩门,“少爷,药来了。”   谢蕴清道:“进来。”   月儿将药碗端上前,看苏语凝还在睡着,压着声音道:“少爷把夫人叫醒吧。”   郎中交代了每三个时辰要喂一次药,拖不得。   谢蕴清看着那碗药头疼了起来,小姑娘哭着求他,说讨厌他时的样子实在是让他的心都揪着疼。   可明明一副“恨”他到好像再也不会理他的模样,可迷迷糊糊中叫地却还是他的名字,这让他怎么狠的下心。   谢蕴清道:“将药放下,你先下去吧。”   伸手至碗壁试了试温度,他柔声将人叫醒,“妧妧,醒醒。”   被泪水糊湿的眼睫交错在一起,苏语凝勉强睁半开了眼睛,眸光涣散的眨了眨,鼻音重了起来,伴着啜泣声。   “妧妧还有哪里不舒服的,告诉我好不好?”   谢蕴清摸着她的头发。   苏语凝靠在他胸口,无意识的捏捏自己的小手,扁起嘴哭,“难受……”   谢蕴清连忙哄她,“妧妧乖,把药喝了就不难受了。”   一听到喝药苏语凝就怕极了,她已经吐的怕了。呜咽着将脑袋往谢蕴清怀里埋去,“不喝药……清清疼我……不喝药。”   “不喝药怎么能好,妧妧还想难受着?不能下床玩,也不能吃好吃的了。”   苏语凝也不知道听进去了没有,张嘴哭得更加大声,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也越发白了。   “我让月儿冲碗糖水来,喝过糖水就不苦了。”谢蕴清耐心的跟她打着商量,“喝了药,妧妧想要什么我都答应你,再也不拘着你出做学问了,可好?”   过了许久他才听到苏语凝极细的嗯了一声。   又是一勺药一滴眼泪的喝完了药,糖水也喝了小半碗,谢蕴清摸了摸她的肚子,已经圆滚滚的了。   苏语凝深夜回府,倾云轩里又是煮药又是哭闹声的,弄出的动静不小。   也传到了谢予安耳朵里,他放心不下,本想亲自过去可不等走出潇栖堂又停了下来,冷声对赵一道:“去看看。”   赵一办事也利落,找了个丫鬟很快就问清了事情。   谢予安皱紧眉头,当即就动了火气,“误食银杏果中毒,那些下人和丫鬟都是死的吗?庙里那么多人也看不住她?谢蕴清就是这么照顾她的!”   赵一道:“究竟怎么回事那丫鬟也说不清楚,只知道是发现中毒,大少爷就将人带回来了。”   谢予安沉压着眉眼,“你明日去庙里打听打听。”   翌日,天色还未彻底亮堂,谢家的马车就已经到了门口。   顾氏扶着谢老夫人下马车,丫鬟们则手忙脚乱的把苏菀烟从另一辆马车上扶了下来。   顾氏人指使着众人,“快,去抬软轿来,将人送回屋去,郎中来了没有,再去催。”   谢老夫人疲惫的抬手压着额头,顾氏见状道:“我先送母亲回去休息吧。”   谢老夫人折腾了一宿没睡,头重脚轻地点点头,交待道:“等郎中来看过,派人来与我说一声。”   众人都以为苏菀烟吃得少所以不打紧,谁知到了后半夜忽然就症状厉害了起来,那个时辰了也无处请郎中,只能给她让灌下洗米水先催吐,再急忙送回府上来。   谢予安闻讯赶来,看到苏菀烟惨白着脸的样子紧皱起了眉。   苏菀烟此刻呼吸困难,手脚都是麻痹的,她倚靠在丫鬟身上,垂泪楚楚可怜的唤他,“子衍。”   就光是说两个字都仿佛被人抽干了力气,随时要昏厥过去。   软轿还没来,顾氏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将人抱回屋去。”   谢予安就算不情愿也不能在这个时候转身走人,他将苏菀烟抱起,往潇栖堂走去。   苏菀烟再次转醒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了。   她费力地撑开眼睛,动了动手指,声音沙哑,“来人。”   春茵趴在桌子上休息,闻声立刻跑到了床边,“夫人可算醒了!”   胃里还是有强烈的恶心感,却什么都吐不出来,喉咙仿佛被灼烧过。   春茵含着泪道:“奴婢去端药来,再拿些吃的。”   苏菀烟望着帐顶出神,她还记得是谢予安将她抱回了屋子。   春茵推门进来,后面还跟着沉缓的脚步声。   谢予安站在床前看着她,“你醒了。”   “子衍。”苏菀虚弱无力的撑着手臂,春茵立刻将她扶起,用迎枕衬于她背后。   谢予安等她坐好对春茵道:“你出去。”   苏菀烟心里一紧,又听他开口,“母亲说你是误拿了没有泡水去毒性的银杏果,是这样吗?”   苏菀烟闭眼捂上心口,大口喘着气,“你也觉得是我故意让妧妧中毒的?”   谢予安眯起眼,“我什么都没说。”   苏菀烟的手脚又麻了起来,呼气越来越急促,“你什么心思我不知道吗?大哥就不相信我,当这那么多人的面质问我,丝毫没有将我当做弟妹,谢家的二夫人。”   谢予安皱着眉没有说话。   苏菀烟握紧了手心,浑身直颤,“我是疯了吗?为了害妧妧把自己弄成这样?”   “你们为什么都不相信我?大哥不相信我就罢了,你也不相信我,她可是我堂妹啊!”   此刻苏菀烟眼底还发着青,脸白的没有人色,深吸着气,胸口剧烈的起伏。   谢予安知道这不是能装得出来的,“你别想太多,我不过询问几句,也算是给大哥一个交代。”   “是想给大哥交待,还是你自己放心不下。”苏菀烟牵动唇角,垂着眼落泪,“从今往后,我们就这样吧,只是在外……你再不情愿也与我做做样子。”   谢予安没说好或是不好,“你别想太多,妧妧……大嫂于我有恩,我照顾她是正常。”   提及苏语凝他顿时就心中酸涩疼痛起来,他也想亲自去照顾她,可再没有这个资格。   “有恩……子衍……”苏菀烟看着他欲言又止,别过头手攥紧了被褥。   “你好好休息。”谢予安转身往外走去。   “子衍。”苏菀烟蓦然叫住他,“十二年前……我亲眼所见,是谢蕴清让他身旁的夏云在枣树下设下了陷阱。”   谢予安停下脚步,直直地看着地面没有出声,半晌才转过身,语气狠戾瘆人,“你再说一遍。”   养了三日,苏语凝脸色已经好了很多,除了还有些虚弱,郎中来看过已经没有大碍了,就是清余毒的药还得继续喝。   月儿端着药推门走进了屋,一抬眼就看见原本窝在谢蕴清怀里的苏语凝手脚并用的从他身上下去,直接躲到了床尾。   闪着一双惶惶的杏眼紧盯着月儿手里的药碗,漫脸的抗拒。   “少爷。”月儿直接寻求谢蕴清的帮助。   谢蕴清虚手一点,让她将药放在了一旁的小几上。   月儿放心地退了出去,少爷平日里虽然宠惯着夫人,但在喝药上一点也不会由着她胡来。   苏语凝戒备地看着谢蕴清,病了这几天让她原本就只有巴掌大脸颊更是消瘦了不少,下巴削尖,显得那双乌黑的眼睛更加大了。   谢蕴清叹了口气,拍了拍自己的腿,“过来。”   苏语凝机灵地摇头,“你要抓着我,逼我喝药。”   谢蕴清被她逗笑了,好声好气道:“我不逼你。”   苏语凝不信他,用手捏住自己的脸,“你掐我的脸,逼我吃药……就像这样。”   她自己讲着又委屈了起来,倏的就红了眼眶。   小姑娘迷迷糊糊的时候还知道往他怀里钻,现在有力气了,就会躲了。   苏语凝抓起衾被往里躲,“我已经好了。”   谢蕴清笑道:“妧妧说了可不算。”   “算。”嗡声嗡起的声音从衾被里传出来。   谢蕴清凑近将自己全部包裹成一座小山的苏语凝,诱哄道:“那妧妧出来,我跟妧妧道歉。”   过了好一会儿,“小山”动了动,慢慢地扯着被子露出脸来,看着他无比认真道:“那你说对不起,还说以后都不这样……”   谢蕴清沉默着勾唇,低头吻住了她喋喋不休的嘴,将口中温热的药汁尽数哺了进去。   作者有话说:   感谢送出营养液的小天使:“王甜甜的呆桃”10瓶,“Jin”20瓶,“睡睡”5瓶,“素排骨”50瓶,“漂泊的云”64瓶,“心的回归”5瓶。   感谢送出霸王票的小天使:“47739392”手榴弹*1 第087章   冬至那日, 一清早就飘起了雪,算是岁节前的第一场雪,下得不大, 落到地上都化作了水, 湿冷冻人。   街上只有寥寥几个行人, 都揣着手步履匆匆。   珍翠斋内也没什么客人, 柳绾绾坐在柜台后擦拭着首饰,不时的往铺子外张望。   苏语凝已经十多日没有来过了,上回来的时候还与她说好,等冬至要一起来包饺子, 眼看着今日都快过半了, 却还是不见人来。   柳绾绾越发的心不在焉,或许是妧妧已经将这事忘了吧……   慧娘以为她是发愁没有客人, 笑道:“这大雪天的,走两步都不方便的,大家伙儿都躲在家里不愿意出来,等拨了晴,生意就来了。”   “也是……天冷路滑的, 这走两步也不方便。”柳绾绾说着皱起了眉, 可别是来的路上出了什么事。   她急急起身, 拿起靠在门边的油纸伞道:“我出去一趟。”   珍翠斋和万昌钱庄离得不算近, 柳绾绾避着水洼走,可等到时裙裾还是被打湿了一些, 显得有些狼狈, 就连打伞的手也被冻的通红。   她站在钱庄外收起伞, 搓了搓冻的有些发僵的手才走了进去。   葛掌柜一眼就认出了她, 亲自上前接待, “柳掌柜快快请进。”   他将人请入雅座,“来人,上茶来。”   柳绾绾冲他微微一笑,温声道:“葛掌柜不必麻烦了,我来是想找少夫人的。”   “哟。”葛掌柜发愁道:“柳掌柜来的不巧,今日少夫人没有来钱庄。”   柳绾绾虽然有些失落,但也放了心,起声说:“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告辞了。”   葛掌柜道:“不过我们少爷在,柳掌柜若有什么急事与他说也是一样的。”   柳绾绾想了想,摇头笑道:“不必麻烦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葛掌柜也没有再说什么,起身送她。   “柳姑娘留步。”   清清冷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柳绾绾回过头,就看到谢蕴清正从二楼走下来。   她虽然与苏语凝已经相熟,但跟谢蕴清却是没有接触的,上一回见面还是她指着鼻子将人从铺子里骂出去那次。   柳绾绾微有些窘迫,朝他略一点头道:“谢公子。”   葛掌柜在旁道:“大少爷,柳掌柜是来找少夫人的。”   “我知道了,你先去忙吧。”   谢蕴清见她穿着单薄,裙裾也湿了,不由得皱起了眉,咽下了差点脱口而出的话,虚一抬手,“先坐吧。”   柳绾绾只得坐了下来,解释道:“因为妧妧早些日子与我说好今日要一起过冬至……我看天气不好,有些担心,所以过来看看。”   谢蕴清才想起来今日是冬至,这些日子他因为苏语凝的病根本无暇顾及其他,今日还是趁着她午憩才抽了空来钱庄的,正要回去就碰上柳绾绾。   “妧妧前些日子病了一场,一直在府上养病,所以才失了约。”   柳绾绾听他说苏语凝病了,立马担心了起来,“严重吗?”   难怪这些日子都不见她的影子。   谢蕴清道:“是误食了银杏果导致中毒。”   “中毒?那岂不是很严重!”柳绾绾心都提了起来。   谢蕴清反过来安慰她,“柳姑娘不必担心,现下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柳绾绾这才松了口气,“那有劳谢公子替我带句话给妧妧,就让她好好修养,待病好了,我再包饺子给她吃。”   谢蕴清想了一下,“就今日吧,等日后妧妧想起失了约,一定该自责了,柳姑娘若是不介意,稍晚一些我就带着妧妧登门拜访。”   谢蕴清忽然抛了话出来,柳绾绾也不知该怎么接,她确实说好要和苏语凝一起过冬至,但也就是白日里玩闹一下,她想了想道:“冬至夜,谢公子不是应该与家人一起过……”   谢蕴清神色坦然,淡淡道:“妧妧很喜欢你,也将你当做家人。”   柳绾绾经过上一次的乌龙也不敢再让自己乱想,只当谢蕴清是宠爱妻子才如此,大方点头,“就是不知谢公子爱吃什么馅的,我去准备。”   谢蕴清笑了起来,“就做你拿手的吧。”   他叫来钱庄里的伙计,“去我书房将夫人的手炉装上碳拿过来。”   柳绾绾意识到他是要给自己用,局促摆手,“不用了,我这就走了。”   “再等一下吧,我让人送你回去。”谢蕴清看着她又警惕起来的神色,道:“大雪天的就这么让你走回去,妧妧知道了必是要生气的,何况还要辛苦你包饺子,柳姑娘就不要拒绝了,当是回礼吧。”   柳绾绾坐在马车上,捧着手炉,心里又忐忑了起来,虽然谢蕴清给了解释,但还是让她觉得很怪异。   谢蕴清往二楼上走去,抬头看到谢予安不知何时起站在了凭栏处,也不知看了有多久。   他目不斜视,径直从他身旁走过。   “大哥。”谢予安叫住他。   谢蕴清停下来等他说话。   谢予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我看大哥刚才像是在跟一个女子说话,不知是谁。”   谢蕴清淡道:“进来钱庄的,自然是客人。”   谢予安冷言相向,“不知是多紧要的客人,配得上用大嫂的手炉,还要你派人送她回去?”   这个柳绾绾他曾经在百花园见过,是贺敬之请来的,能搭上贺敬之的会是什么清白的姑娘。更何况,若是没有那些心思手段又如何能一个人撑起一家铺子。   她想攀谁他都管不上,但若是和妧妧有关的,他就不可能坐视不管。   谢予安审视着他。   他不认为谢蕴清会无缘无故的对一个人好。   谢蕴清侧过身回视他,“你有这个心思不如想想在黎苍郡的那两家分号应该如何运作,短短几个月时间,生意就被聚隆钱庄分去了大半,再这么下去,不如从黎苍郡撤走,及时止损。”   他越是不回答,谢予安就越觉得他是心虚,有意避重就轻。   谢蕴清摇了摇头,转身朝前走去。   “慢着。”谢予安喊住他。“我还有一事想问大哥。”   谢蕴清手中的竹杖轻点了一下地面,已经不耐烦。   谢予安一字一句缓缓吐词,“虽然事情过去那么多年,我还是想问一句,大哥有没有怪过我?”   谢蕴清皱起眉,“什么事?”   “如果当初大嫂没有拉住我,而是换我摔了下去,她也不会变成如今这样。”谢予安目光聚焦在他的脸上,“大哥是不是也这样想过……如果摔下去的是我就好了。”   长指抚过竹杖上面的竹节,谢蕴清神色不变,“妧妧是我的妻子,我自然希望她好,但你是我的弟弟,我同样也不想看到你出事。”   谢予安仿佛陷进了回忆里,“可我却很自责,那天的前一日下过大雨,树干上很滑我好几次都踩不住。”   谢蕴清看着他没有说话。   “对了,前一夜雨下的那么大,为什么那个深壑上怎么还会铺着一层枯枝,没有被雨手冲走?”谢予安抬眸攫着他,“大哥你说呢?”   谢蕴清看出他的试探,半晌才缓声道:“事情过去那么久,我也记不清了,何况当时我不在现场,你应该比我清楚。”   他声音平缓,不轻不重,也听不出情绪的波动,谢予安一时间分辨不出那件事究竟是真的与他无关,还是他太善伪装。   可那天确实是谢蕴清来告诉他那里有枣树,他才会过去的。   他宁愿苏菀烟说得是假的,也不愿相信他的亲大哥竟然想过要他的命!   谢蕴清温声道:“时候不早了,你是与我一同回去,还是自己走。”   “大哥先回去吧。”谢予安走下楼,独自离开钱庄。   苏语凝醒来看到谢蕴清不在就开始闹脾气,药也不肯喝,得知了今天是冬至后更是说什么也要出去。   月儿好说歹说也没把人给哄好,眼下病还没有大好,也不敢擅自作主让她出去,只能让夏云赶紧去请谢蕴清回来。   谢蕴清才跨进院子,月儿就赶忙迎了上去,“夫人还在屋内生气,也不许奴婢进去。”   月儿少有这样满面愁容的时候,看来是真的拿小姑娘没了办法,谢蕴清微笑道:“我知道了。”   屋内炭火烧的热乎,谢蕴清脱下大氅往侧室走去。   撩开布帘就看到拔步床上抱着膝盖的苏语凝,床上摆满了她喜欢的宝贝儿,可都被她推在边上,看来没一个能讨她开心的。   只有那只不晓得缝缝补补了多少回的布老虎被她压在膝盖和脸颊之间。   见到谢蕴清进来,她哼声转过了脸,嘴巴撅起都能挂个壶了。   谢蕴清坐到床侧,她就把脸转到另一侧。   瞧着是真的生气了,谢蕴清摸了摸鼻子,“妧妧,我回来了。”   “钱庄有些急事要处理,我见你还睡着,就没有吵醒你。”   谢蕴清看她不理自己,微扬起唇,拖长声音“唔”了一声。   “今日阿瑶来找钱庄找你了。”   苏语凝眨了两下眼睛,等着他说接下来的话,可半天都不见他再开口。   她忍不住转过头来,澄澈的眸光里缀着些不安,“她是不是生我气了。”   她忘了今日是冬至。   “月儿不许我出去,都赖你……现在天都要黑了。”鼻尖抽了抽,像是要哭。   “好,赖我。”谢蕴清将手伸到她面前,“妧妧还听不听后面的了?”   苏语凝将手放在他的手掌上,噘着嘴小声催促,“快说。”   谢蕴清握住她暖暖柔柔的手,轻揉把玩,“我与阿瑶说好了,回来接你去同她一起过冬至。”   苏语凝看着他茫然了一瞬,忽然扔下手里的布老虎就要下床,却被谢蕴清捉着手腕整个儿拉到了怀里。   怀里的人还在乱动着挣扎,谢蕴清吻住她的耳垂,“妧妧……这是又不要我了。”   谢蕴清也不知道自己跟阿瑶吃味儿个什么劲,可是看小姑娘一句也没问他,张口就是阿瑶,闹性子也是因为阿瑶,心里一下就不是滋味了。   “要你的。”苏语凝急着要下床,脸说得话都有些敷衍。   谢蕴清将她禁锢在怀里,轻抬下颌端看着她。   苏语凝想了想,在他的唇上亲了口,见他没有反应又伸出舌尖舔了舔,然后眼巴巴地看着他。   谢蕴清摸了摸她的头发,无奈道:“去更衣。”   为了招待谢蕴清和苏语凝,柳绾绾早早就让铺子里的伙计都回去了,准备了铜炉做涮羊肉,还包了白菜和荠菜两种馅的饺子。   半掩着的门被敲响,她也来不及洗手,草草地擦了擦,上前拉开门,“来了。”   苏语凝站在外头笑盈盈地看着她,“绾绾!”   斗篷上宽大的帽檐将她的脸遮住的大半,谢蕴清抬手拉下她帽子,就见她笑得见牙不见眼。   柳绾绾跟着笑起来,“快进来,外头冷。”   苏语凝熟门熟路的进去,谢蕴清对柳绾绾点头道:“叨扰了。”   柳绾绾柔柔一笑,“就别客气了,我往日也都是一个人,你们来还热闹。”   桌子上的铜炉里咕嘟咕嘟的冒着泡,桌上放着羊肉,时令的蔬菜还有饺子。   谢蕴清一一看过,眼中有温柔溢出来。   柳绾绾和苏语凝凑在一旁说话。   “我听说你病了,现在可大好了?”   苏语凝摇摇头,“清清还要我喝药,可我觉得已经好了。”   柳绾绾看她是比之前清瘦了,也知道她是孩子心性,逼不得,只能哄着,“可不能大意,你要听谢公子的,他是为你好。”   苏语凝心不在焉的应着,注意力都放在了一桌子的吃食上,“绾绾,我很饿了。”   柳绾绾笑了,“快坐下吃。”   羊肉片被下到铜锅里,被冒泡的汤底滚的卷了起来,热气将苏语凝的脸都蒸得红扑扑的。   她抿了下唇,巴巴地问,“好了吗?”   眼馋样子叫人看了都忍不住乐起来,谢蕴清夹出肉片放到她碗中,苏语凝等着他落筷,却见他夹着肉放到了自己唇边。   刚才还雀跃晶亮的眼眸一下就暗淡了下来。   “清清。”软绵绵的一声别提多委屈了。   谢蕴清笑看了她一眼,将肉片吹了吹凉,“怕你烫着。”   这着急忙活的样子,指不定就夹起来往嘴里放了,到时候又要烫着。   “可以了。”他将箸尖上的肉片递到她唇边。   苏语凝张嘴吃下,满足的眯起眼,“还要。”   谢蕴清不厌其烦的替她夹肉擦嘴,自己却没怎么吃,他眼中的宠溺与笑意但凡不是瞎子都能看出来。   柳绾绾才彻底放了心,确定谢蕴清对自己没有半分的杂念,或许就是因为妧妧与她交好,他才对自己照顾几分。   三人有说有笑,没有柳绾绾预想的尴尬,一顿饭吃得倒也其乐融融。   吃过羊肉,一个个饺子被下到锅里。   谢蕴清看着柳绾绾道:“柳姑娘平日就是一个人住在铺子里?”   柳绾绾点头,“住在这里方便。”   苏语凝想得就与旁人不太一样,“你一个人不怕吗?”   “这有什么可怕的。”柳绾绾看她光是说着就开始害怕了,笑得更开心了,“你害怕呀?”   苏语凝用力点头,她不敢一个人。   许是身边养着个娇娇儿,谢蕴清也自然而然的觉得阿瑶应该与妧妧一样需要被好好保护,可经过这些时日的观察,阿瑶远比他想得还要勇敢。   谢蕴清道:“你有没有想过找到你的家人。”   苏语凝听他那么说,一下就坐直了身体,别提有多紧张了。   柳绾绾夹起一个饺子到碗中,“我找过,也问过从前一个村的邻居,都不知道他们搬去了哪里。”   谢蕴清默了一瞬,“我是说你的亲身父母。”   柳绾绾愣住,垂下眼看着碗里的饺子,“我连自己是哪里人都不知道……亲身父母,上哪里找……”   “很近的!”苏语凝出声道。   谢蕴清在桌下握住了她的手,她立刻闭上了嘴,眼睛睁得圆圆的。   柳绾绾只当她是在安慰自己,“或许吧,如果真的能找到……”她有些说不下去,低头咬了口饺子。   谢蕴清看着她,“会找到的。”   “可能你还有个哥哥。”苏语凝忍不住又补了一句。   柳绾绾抿起嘴笑了笑,“要是真有个哥哥,我一定要问问他,怎么连自己的妹妹都不要了,是不是也养不起了。”   她嘴里说着玩笑话,眼睛却酸涩了起来,深吸一口气,“好了好了,快吃饺子,我尝过了,已经熟了。”   谢蕴清心里蓦然钝痛,自责和愧疚翻涌而起,他不是一个好兄长,护不住自己的妹妹。   谢蕴清闭起眼,从今往后他都不会再让她受一分苦。   夜色已深,柳绾绾送两人上马车。   谢蕴清朝她颔首致意,“多谢柳姑娘的款待。”   苏语凝在他一旁跟着道:“谢谢绾绾。”   柳绾绾被他们一人一句弄得不好意思了起来,“这有什么,快上去吧,风大。”   马车踩着水洼往谢府而去。   苏语凝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往谢蕴清身上一靠就打起了哈欠。   谢蕴清替她揉着肚子消食,“还要一会儿才到,妧妧先睡一会儿。”   “那你别忘了叫我。”苏语凝小声嘀咕。   谢蕴清笑道:“还能丢下你成?”   苏语凝在他怀里蹭了蹭,不多时便睡着没了声音。   马车内的光线极暗,谢蕴清轻挽起她鬓角的发丝勾至耳后,若有所思的望着她。   这双清澈纯净的眼睛闭上时,就半点儿也看不出她与旁人的不同。   侬丽俏色的脸庞是极美的,还是个小娃娃的时候她就是粉雕玉琢的。   如果没有那次的意外,他的小姑娘现在又会是怎生的一副模样呢?   娇气是必然的,苏家上下无一不将她当做是掌上明珠,叶家又是一门书香,定也是个才女。   谢蕴清微微一笑,扯动的唇角的动作却有些费力,最终还是压了下来,他低头吻在苏语凝的额前,浅声道:“对不起。”   作者有话说:   感谢送出营养液的小天使:“颖妹”4瓶,“49291273”5瓶,“阿玥”20瓶,“阿吝不爱吃葱”10瓶。 第088章   谢蕴清看到苏语凝用从来没有过的冷漠眼神看着自己——   “我不会原谅你了。”   他慌了, 去抓她的手,想要解释。   他那时疯魔了,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谢予安却连他唯一的光都要夺走, 他想要振作起来的, 可得知的却是谢予安与妧妧定亲的消息, 那一刻说是天崩地裂也不为过。   她是他的啊!他们夺走了他所有的一切,连最后一点希望不给他留。   他是想要谢予安死,死了就没人跟他抢了,   可他没有想到妧妧会跟着一起去。   “对不起……妧妧……求你了, 别说这样的话……”他眉眼中满是乞求, 卑微的求苏语凝原谅他。   掌中的小手却一寸一寸的抽离,任由他怎么   用力也握不住, 连同心脏都像是要剥离身体,疼的他濒临窒息。   她不要他了。   他又是一个人了,没人再会对他说——   “清清,你别难过,我会一直陪着你玩的, 我推着你走。”   ……   “清清……清清醒醒。”   谢蕴清充耳未闻, 软糯糯的声音却一遍比一遍清晰, 他终于睁开了眼。   眼眸被浸湿, 眼底绝望和悲凉还没来得及退去,他仿佛也还沉浸在梦里没有醒过来。   “清清, 你做噩梦了吗?”苏语凝不知何时趴在了他身上, 扬起下巴盯着他瞧。   细软软的指尖小心翼翼的在他的眼尾擦了擦, 摸到湿漉漉的, 苏语凝急了起来, “很可怕的梦吗?你别怕,我保护你。”   她用手臂将他抱紧,单纯的认为这样就不用害怕了。   谢蕴清用颤抖的手搂住她的腰,用力将她压向自己,将脸埋进她的颈侧,他深吸着气,心口清晰的疼痛慢慢消了下去。   是梦,还好是梦。   “妧妧……”谢蕴清发出的声音干涩沙哑。   苏语凝用手臂环住他的脖颈,稚声稚气的安慰他,“不怕不怕。”   她还在转着眼睛在想,谢蕴清究竟是梦到了山精还是藏在水里头抓人抵命的水鬼。   苏语凝身上香甜的气味安抚着他,谢蕴清痴迷眷恋的落吻在她的颈窝处,“如果有一日,妧妧知道我犯了错……能不能原谅我一次。”   苏语凝被他亲得直躲,也没听懂他话里的意思,就光点头了。   “清清不要吹气,痒!”   谢蕴清却不满足只是如此,心里的空乏和不安需要更多的安抚。   他翻身而上,握着她纤细的皓腕拉至于顶。   忽然变换了姿势,苏语凝还有些反应不过来,愣愣地眨了两下眼,迷迷茫茫的跟误闯入猎人陷进的小鹿有些像。   “我还是很害怕。”谢蕴清辗转亲吻过她的额头,颤抖的眉眼,鼻尖……   “妧妧疼疼我。”   夏云从院外下进来,看到月儿在再扫石阶上的雪,搓搓手走到她边上,“少爷和夫人还没起呢?”   “……嗯。”月儿脸上微微有些热,她刚才差点就推门进去了,好在耳朵尖。   夏云道:“大冷天的,这些粗活月儿姐姐让洒扫的婆子做就是了。”   这时,屋内传来谢蕴清传唤的声音,月儿干脆将苕帚往他手里一塞,“那你来吧。”   夏云抱着苕帚柄傻呵呵的着乐,望着月儿的背影开始算日子,要说他像这样尽心尽力的伺候,跟少爷求门亲事应该能答应吧……   谢蕴清翻看着从黎苍郡送来的信件,听完夏云的话,并没有感到意外,只淡淡道:“你求我不如去求夫人。”   他抬眸看了眼在院中专心堆雪人的小姑娘,笑道:“不过恐怕她答应不了你。”   夏云那边已经苦下了脸,也不知道夫人怎么就总爱欺负他这个老实人,常常看他不顺眼。   谢蕴清看着他萎靡不振的样子,嗤笑了声,“出息。”   也怪他,尽是在小姑娘面前把夏云当做反例了。   “可如果这是月儿自己的心意,她自然会同意的。”谢蕴清将手里的信叠起来,“你就别把心思放在我这里了。”   主仆一场,他自然也希望夏云能如愿,但心意相通更为重要。   他起身走到屋外。   “堆好了吗?”谢蕴清走到苏语凝身边,跟她一样蹲下来。   苏语凝专心团着手里的小雪球,眼皮也不抬一下,“还差眼睛。”   谢蕴清看她冻的手指通红也不知道冷,将雪球从她手里拿了过来,“也让我试试。”   “安这里。”苏语凝用手指头点点地方,提醒道:“不能歪了。”   谢蕴清觉得自己被她诓了,那两个雪球压根儿就安不上去。   “啪。”的一声,又落到地上砸了个稀碎。   苏语凝皱起鼻尖看着他,小声嘟囔了一句,又捧了一捧雪在手心里继续团。   谢蕴清只看到她动了动嘴,也听不清她说什么,但一定不是什么好话。   他蓦然失笑,小姑娘是在嫌他笨手笨脚。   谢蕴清撸掉她手上的雪,直接在雪人脸上戳出两个眼窝,再划上一个笑脸,“好了。”   苏语凝这下整张脸都皱起来了,“丑。”   谢蕴清半搂半抱的将她往屋里带,“说好了,堆好雪人就不玩了。”   “手都凉成什么样了。”   苏语凝还在回头看那个丑极了的雪人,怎么也不满意,“我不冷。”   谢蕴清用手背贴了贴她的脖子,“不冷?”   苏语凝被凉的一个激灵,呲着小白牙往里吸气,眼睫跟着忽闪忽闪的。   “不冷。”   “哦?”反倒是谢蕴清有些意外,他笑了起来,“跟我还嘴硬?”   苏语凝打着哆嗦还朝他眯起眼睛笑,“因为是清清,所以不冷呀。”   谢蕴清心头猛然颤动,唇畔的笑意敛起,认真地看着苏语凝,旋即又微微笑了开来,半垂的眼眸里缀着隐隐的希冀与星光。   小姑娘是在学着他说过的话,她是不是也在学着像他一样的来爱他。   他摸了摸苏语凝的脸颊,“妧妧可是吃了糖了?嘴甜成这样。”   苏语凝点点头,“吃了的,可你又没尝过,怎么知道甜的?”   谢蕴清笑出了声音,乐此不疲的逗她,“妧妧是想让我尝尝?”   天真的小姑娘不知不觉就又被带着话头,落入他的圈套,“那你尝尝。”   站在廊下的夏云听到两人说的话暗自咋舌,他怎么就没学到少爷的十之一二。   另一头,月儿打了热水过来,见夏云站在廊下,随口道:“你没事就别在这杵着了,也不嫌冷。”   夏云难得从她嘴里听到那么句好话,不等他高兴就听月儿紧接着道:“我要回家几天,你给我守好夫人了。”   夏云纳闷道:“这都要年关了,怎么这时候等不及要回去了?”   月儿本不想跟他说的,但两人如今关系也算不错,就如实道:“我爹娘给我相看了一门亲事,夫人也同意了让我去瞧瞧。”   夏云脸上的表情瞬间龟裂。   月儿也没管他,“我将水送进去,一会儿该凉了。”   月儿这边走的干脆利落,夏云就跟丢了魂似的。   汪殳嘲笑他,“就你这怂样,换做我是月儿姑娘也瞧不上眼。”   “可不,你多行啊,人表姑娘从乞巧节回来就被你气的回了麓安。”夏云毫不客气的回讽过去。   汪殳不否认,“那也比你强些。”   夏云一撩袖子,“我看你是想打架。”见汪殳二话不说就握着手腕活动筋骨,他吸了下鼻子,哼声道:“懒得跟你一般见识。”   汪殳没了说笑的兴致,从墙头一跃而下,“睡觉去。”   ……   夏云辗转反侧了一晚,第二天实在是挨不住了,跑到了苏语凝面前哭丧着脸地嚎。   雪消了之后池塘水面上的薄冰也跟着融了,苏语凝往水里丢食喂鱼,听着夏云絮絮叨叨的讲了一堆,皱起眉头看着他,“你在说什么吶?”   夏云被噎了一下,合着他说得口都干了,这位祖宗是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夏云知道苏语凝自小就由月儿在旁服侍着,感情好着呢,于是道:“夫人,月儿若是成了亲可就不能再伺候你了。”   “你骗人。”苏语凝生气地瞪他,“月儿说了,她就算成了亲也会和我在一起的,就和方嬷嬷从前那样。”   见她不信,夏云也不敢再说别的瞎话出来,不然少爷指定饶不了他。   他双腿一曲,直挺挺的跪了下来。   苏语凝愣住,“你怎么跪下了?”   “夫人,我喜欢月儿,想要娶她为妻,求夫人成全。”夏云说完抹了一把额头,大冬天的他竟然一头的汗。   苏语凝一时间茫然了起来,她听懂了夏云的话,可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从来也没人让她处理过这样的事。   她想找谢蕴清帮忙,可是转过头看到身边空落落的,才想起来他去钱庄了。   “你喜欢月儿?”苏语凝歪头看着他。   夏云一个劲地点头。   苏语凝按住自己的心口,“也是脸红……心跳变快吗?”   夏云答是,等着苏语凝的发话,却见她又兀自在出神,手还捂在心口,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夫人?”夏云轻声叫她。   苏语凝回过神来,苦恼的看着他,“可月儿的爹娘替她挑了夫君的,不能嫁给你了。”   “不是还没说定吗?”夏云差点儿蹦起来。   苏语凝老实道:“我不知道。”   “您没同意吧?”夏云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口,月儿是苏语凝的陪嫁丫鬟,只要她不答应那就成不了。   苏语凝想了想,才摇头,“没有。”   夏云绷紧的神经一松,没同意就好,“夫人您得这么想,那人又是不知根知底的,万一月儿嫁过去了,他对月儿不好可怎么办,又或者生的歪瓜裂枣,奇丑无比。”   苏语凝皱起眉,脑子里已经是一团浆糊了,“我要去问问清清才行。”   想不出办法的时候,她就只能想到谢蕴清。   等苏语凝和夏云去到钱庄,才得知谢蕴清并不在,而是去了清茗轩。   两人又折返去清茗轩。   清茗轩内照例是雅致清幽,茶香四溢,二胡声丝丝绕绕,悠扬婉转。   包间内,谢蕴清煮水温杯,“喝什么?”   等不到回答,他自顾道:“那就老枞水仙吧。”   茶汤冲沏到杯中,谢蕴清用二指将杯盏轻推至谢予安面前,笑道:“又想跟我说什么?”   谢予安饮了口茶,开门见山,“当初那块砚台也是大哥的手笔吧。”   谢蕴清端杯的手微顿,笑了笑没有说话。   “假冒我与苏菀烟的字迹,让苏悠撞破,告诉贺敬之是我陷害的他……”   谢予安看着他,“我今日就想要大哥一句实话,当年……是不是你?”   见谢蕴清不说话,他就当他是认了,顿时怒火攻心。   “我是你的亲弟弟的,你也能下得去手!为什么!”谢予安眸光犀利,滔天的怒火从中迸出。   谢蕴清将二人的茶盏斟满,谢予安直接抬手挥落,“回答我!”   谢蕴清轻掀起眼帘,神色异常凉薄淡漠,直直地看着他,“因为你的母亲,杀了我母亲,害我断腿,害得我的妹妹丢失了十几年,而你。”谢蕴清顿了顿,接着道:“抢了我的未婚妻。”   谢予安大惊,心下骇然脑中一片空白,“你胡说!这不可能!”   他心里慌极了也乱极了,母亲怎么可能杀人,他扶住桌沿稳住自己发颤的手,“当然的事官府早就有定夺,是山匪抢劫杀人,与我母亲有什么关系!你没有证据就不要血口喷人!”   谢蕴清看了他半晌才缓缓点头,轻描淡写道:“是啊,没有证据,所以你凭什么说当年是我害的你。”   谢予安看着他,想从他脸上看出里讯息,却什么也看不出来。刚才的话太过震撼,如果是真的,谢蕴清又是如何平静的说出这番话的,他不相信,假的,一定是假的!   “你不敢承认所以编出这种诋毁我母亲的话来!你心里不会愧疚吗!”   “愧疚?”谢蕴清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扶额笑了出来,“对顾氏?”   话里的轻蔑和嘲讽让谢予安动怒,“你少用这种口吻说话。”   “行了。”谢蕴清无意与他翻来覆去的炒冷饭,“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他的态度已经再明显不过,谢予安冷笑着点头,眼眸被染红,“你不承认没关系,我就当从未有过你这个兄长,这声“大哥”也白叫了二十来年。”   谢蕴清垂直睫,未置可否。   谢予安拂袖起身,紧咬着牙关,眼中的痛楚浓重,一字一顿道:“我们兄弟的情义,就到这里。”   他推门出去,迎面撞上从楼下上来的苏语凝。   “二弟,你怎么也在这儿?”苏语凝立于几步台阶之下,仰着头好奇地问他。   谢予安紧紧攫着她,就在苏语凝不明所以的时候,一个跨步上前抓住她的手腕。   他十分用力,苏语凝吃痛皱眉,当初也是被谢予安这样抓着弄痛了的记忆又涌了上来,她仓惶害怕的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夏云一惊,上前阻止,“二少爷,你快放手。”   谢予安毫不留情的抬脚踢开他,抓着苏语凝往屋子里走。   “我疼,你放开我……”苏语凝被他拽地趔趔趄趄,眼眶瞬间就红了。   谢予安推开门将人拉了进去。   谢蕴清看见他抓着苏语凝脸色勃然一变,眼里的冷列就如同三尺寒冰,让人心惊胆战,“放手!”   谢予安一松开手,苏语凝就慌不择路地跑到了谢蕴清身边,眼泪簌簌的直掉,“清清……”   谢蕴清将她揽入怀中,“没事,有我在。”他温柔地哄慰她,看向谢予安目光却逐渐浮现狠戾。   谢予安指着苏语凝,“你当着她的面再说一遍,那件事是不是你做的,是不是你害得她如此!”   谢蕴清压下唇角,苏语凝还躲在他怀里,是无比的信任和依赖。   作者有话说:   感谢送出营养液的小天使:“小贝壳”5瓶,“ ”5瓶,“未婉待续.”10瓶, “绵绵”15瓶,“冰月滴滴”2瓶。 第089章   谢予安嘴角噙着冷笑, 目光咄咄逼视着谢蕴清。   看到他沉默,就再也没有什么可怀疑的了,谢予安声音粗沉, “你不敢说?”   “那我来说!”   谢蕴清揽在苏语凝肩上的手蓦然收紧, 呼吸紧屏。他想要否认, 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在谢予安和他之间, 她一定会相信他,可他说不出骗她的话。   “妧妧。”谢予安看向还哭得抽搭搭的苏语凝,“你看着我。”   苏语凝现在很怕他,就连听他的声音都颤了颤, 将脸埋着谢蕴清胸口, 不愿意看他。   她的抗拒让谢予安心痛如绞,他勉强压下怒火让自己冷静下来, 温柔地说话,“妧妧还记不记得,十二年前,我带你去摘树上的枣子……我不小心从上面摔下来。”   苏语凝抽泣的声音小了下来,过了许久, 她侧过一点点脸去看他, 神情依然怯怯。   她小声道:“下面有个坑。”   谢予安点头冷笑, 语气阴沉, “那是陷阱,是谢蕴清让夏云布下的陷阱!”   谢蕴清重重阖下眼, 梦中的情形悉数涌入脑海, 撕扯着他的心。   苏语凝茫然地看着他, “我听不懂。”   那个坑和清清有什么关系?   “那是谢蕴清故意设下陷阱, 等着我从树上跌落。”谢予安猛然想到什么, 当即惊怒质问,“难怪那个树干那么滑,也是你做的手脚!你是真的想要我死!”   看着苏语凝还痴愣着反应不过来的样子,谢予安大步上前。   见他过来,苏语凝又缩了缩。   谢予安不得不停下来,“你听不懂吗?谢蕴清想要害我,结果却阴差阳错的害了你!”   清清要害他……苏语凝想不明为什么要这样,使劲想也想不出来,她仰头看向谢蕴清,低声喃喃道:“是真的吗?”   她眼中还蕴着泪,迷惘不解的等着他的问答。   谢蕴清一动不动地看着她,艰难地开口,好似用尽了浑身的力气,“是。”   他来不及将对不起说出口,苏语凝就已经垂了头。   谢蕴清只觉得头晕目眩难以站立,人还在他怀中,他却已经有预感她即将要推开他,她不会原谅他了!   手掌用力压在桌面上,绝望的开口,“妧妧……”   苏语凝没有理他,往前走了一步,怀中骤然的一空,谢蕴清死死撑在桌面上还是混沌的晃了晃身形。   谢予安一喜,“妧妧。”   苏语凝看着他,反反复复的咬着嘴唇,像是十分犹豫,半晌,才小心翼翼道:“……清清用陷阱想让你掉下去……可是我救了你,对吗?“   谢予安点头。   苏语凝低下头,捏了捏自己的指尖,吞吞吐吐道:“那我救了你,你能原谅清清吗?”   谢予安脸上的笑意瞬间倾塌,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苏语凝抬起头,“能吗?”   她知道清清做了错事,可是她救了二弟……一样换一样,应该可以让他原谅他。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谢予安双眸猩红,低吼出声。   就连谢蕴清也怔愣住,不等他反应,苏语凝被吓得又退了一步贴在他身上,骤然靠近的温度和柔软,让他狂喜。   苏语凝梗着脖子,“你不是好好的吗?就不能原谅吗?”   谢予安当即就凉了眼神,如同爆竹落入了火堆,瞬间炸裂开来,“我是好好的,那你呢!”   苏语凝愣了愣,“我也好好的啊。”她记得摔了一跤,可是很快就好了。   她学着自己每次闯祸时母亲和爹爹说的话——   “清清那时还小,不懂事……咱们就原谅他吧。”   谢予安看了她半晌,神色莫测危险,“你这副样子叫好好的?如果不是他,你怎么会变成像现在这样痴傻!如果不是他,你嫁的人应该是我!”   “我才不是傻子!”苏语凝急了起来,抓起桌上的杯盏朝他扔了过去,尽管扔了空,也足以让谢予安的心碎裂到难以缝补。   “清清也说我好好的,爹爹和母亲……还有每个人都说我好好的!”苏语凝用力的告诉他自己不是傻子。   她的话如同无数柄刀子插在谢予安心里,妧妧不该是这样的,他们也不该是这样的。   “我不嫁给你是因为。”苏语凝颦起眉心,鼻子酸了起来,“是因为你喜欢三姐姐,不喜欢我,你对我不好!”   谢予安踉跄着向后连退了两步,他那时对苏菀烟确实有怜惜,更多的是对自己在苏语凝这里得不到任何回馈的宣泄。   “我不喜欢她,我只喜欢你,从前我对你是不够好……以后我会改……会加倍对你好!”   谢蕴清抱紧怀中还没能平复颤栗的人,声音沉厉:“你想清楚再说话。”   哪怕今日妧妧不肯原谅他,那也不会有他的什么事。   谢予安充耳不闻,满目荒凉与痛楚,“你都可以原谅谢蕴清,为什么就是不能原谅我……”   他眼神里的痛楚让苏语凝心慌,她的想法很简单,她其实已经记不清那个时候摔下去的痛了,但是她还清楚的记得谢予安对自己的不好。   她回答他,“因为清清对我好。”   谢予安慢慢笑了起来,越笑越大声,甚至癫狂。   谢蕴清皱起眉,带着苏语凝往外走去。   门被打开又关上。   屋内只剩下他一人,谢予安收起笑,晃了两下,扶着桌沿坐了下来,赤红的双眼里含着泪,“你为什么就是这么偏心……”   夏云驾着马车,神情严肃,他万万没想到出来一趟会碰上这样的事,他加重了抽鞭的力道。   倾云轩。   苏语凝垂着头坐在床沿,谢蕴清曲膝半蹲在她跟前,拢着她的手在掌心之中。   “谢予安说得都是真的……我没有想过要伤害妧妧,但你确实是因为我才会受伤……”谢蕴清看着她的眼睛,“对不起……是我的错。”   苏语凝避开他的目光,想抽手,但谢蕴清抓着不放,神色慌张的像是要被抛弃了一样,她也只能算了,“可是……你为什么要做坏事。”   她刚才帮了清清,但她知道他错了。   谢蕴清沉默了一瞬,“因为我太小气了,我怨他抢走了妧妧。”   苏语凝没懂他的意思。   “妧妧,一定不记得了。”谢蕴清笑了笑,“你还在岳母肚子里的时候就已经被许给我了。”   苏语凝微微睁大了眼睛,有些诧异,从来没人跟她说过,她从有印象起,就只知道自己是要嫁给鱼鱼的。   “后来……他们或许觉得我腿脚不好,不能照顾妧妧,才将你许给了谢予安。”谢蕴清避重就轻,没有讲太多,“我也是在那时候生了坏心眼,做了让我后悔至今的事。”   苏语凝似懂非懂地看着他,用踩着绣鞋的足尖轻轻的在地面上踢了踢,小声道:“二弟说我是傻子……”   看着她红了眼眶,谢蕴清声音里都带了颤抖,“他胡说的,妧妧不傻。”   不相干的人说这样的话她都会伤心许久,何况这人是谢予安。   “可我很多事情都想不出来。”苏语凝眨了眨眼睛,想要把眼泪压回去,身子却止不住一颤一颤的。   谢蕴清骇痛,逐一吻过她的指尖,“妧妧不是说我聪明吗?”   苏语凝点头,连带着晃落了一滴泪珠子。   “那我与妧妧在一起,等于我的聪明也分给妧妧一半,你就算什么都不懂也没关系,万事都有我。”   苏语凝忽然弯着腰将脸贴到他脸上,声音细糯道:“那贴近一些,你多分点给我。”   她还愿意靠近自己,谢蕴清站起身,将她整个抱到了怀里,“这样才近。”   “妧妧原谅我了吗?”尽管抱着她,谢蕴清心里依然忐忑不安。   “你已经说过对不起了。”苏语凝想了想道:“你以后不能再这样了,万一他们不原谅你。”   “好。”   只有他的小姑娘会护着她,甚至出乎他意料的,在第一时间不是责怪他,而是想着让谢予安原谅他。   谢蕴清抚着她的发,心情却复杂,她只怕不知道他对她造成了怎样的伤害,所以才能轻易的原谅他。   转眼快到年关,府里一下就热闹了起来,下人丫鬟都忙忙碌碌着准备过年。   擦洗家具,晒被褥,将府上里里外外的打扫了个新。   月儿搬了个凳子在廊下擦柱子,夏云从一旁跑了出来,抢过月儿手里的抹布,道:“我来我来,你去休息。”   “诶,快还给我。”月儿还想去抢回来,“用不着你来。”   夏云却扶着她道:“下来小心,别摔着。”   在院子里打扫的几个小丫鬟捂着嘴偷笑了起来。   月儿脸一红,羞恼地推开他的手,“你爱擦就把这都擦了吧。”   那日她从家中回来,夏云就拉着她说了一通胡话,之后就跟只哈巴狗似的黏在她身边,轰都轰不走。   月儿干脆到屋内陪着苏语凝一起剪窗花。   苏语凝放下剪子,将剪出来的小狗儿摊在桌上,欢喜道:“月儿你瞧,小狗儿。”   月儿看到那张剪纸脸又热了起来,苏语凝凑近了些,用手指头点点她的脸,“月儿,你脸红了。”   “夫人!”月儿捂住脸,“你别取笑奴婢。”   苏语凝眼睛睁得又大又圆,“我没笑。”   她忽然将手心贴到了月儿的心口,月儿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给弄得呆住了。   “心跳也快了。”苏语凝自顾道。   她望着月儿,“你喜欢夏云吗?”   月儿一时羞得面红耳赤,“谁喜欢他了。”油腔滑调,没个正形的。   不喜欢吗?苏语凝迷惘了起来,怎么与表姐说得不一样。   天真懵懂的目光直看得月儿又羞又臊。   “夫人还剪不剪窗花了?”   苏语凝点头,“剪的。”   谢蕴清从外面回来,看到苏语凝在窗棂下贴窗花,笑着走了上去,将下巴搁在她肩头。   “清清。”   苏语凝用脸颊贴了贴他的脸,继续往窗子上涂浆糊,把窗花仔细的贴上,满意地点点头,“你瞧,好看吗?”   谢蕴清颔首,“好看。”   苏语凝用手掌将他的脸推过去,“不是看我。”   谢蕴清笑了笑,认真端详起来,“这是……”   看着小姑娘一脸期盼的样子,谢蕴清努力猜了一下,“小狗?”   “嗯!”苏语凝喜滋滋地点头。   谢蕴清只觉得她可爱极了,吻了吻她的脸颊,“进屋了。”   三十那日,又下起了雪。   街上的铺子只有零星几家还开着,大多都关门回了家,与家人一起过年节。   柳绾绾给店里的伙计都放了假,一个人守在铺子里,看着外头下得纷纷扬扬的大雪出神。   一辆马车进入视野,停在了门口。   柳绾绾认出驾马的夏云,微微一怔,惊讶起来,紧接着是谢蕴清和苏语凝从马车上下来。   她忙走出去,“谢公子,妧妧。”   夏云将备好的年货礼品一样样从马车上搬下来往铺子拿。   柳绾绾更是不解了,“这,是什么?”   “我们来陪你过岁节。”苏语凝看着冷清清的铺子,心里难受了起来,绾绾就连岁节也只有一个人。   柳绾绾怔了怔,岁节是要与家人一起过的,这么重要的日子,他们竟然还记着自己。   苏语凝又从袖中拿出早早准备好的封红,“这个给你。”   柳绾绾看着她手里的封红,眼眶忽然酸涩难耐,借着低头的瞬间极快的拭过眼尾,柔声笑道:“我又不是小孩子,哪有你给我封红的道理。”   他们会在今日来看望她,已经是让她万分感动了。   苏语凝不由分说的拉着她的手塞了进去,她是嫂嫂,就应该给妹妹封红的。   柳绾绾想也不想就要还回去,谢蕴清适时道:“你就收下吧,这是妧妧的心意,否则她会伤心的。”   柳绾绾将其紧紧地捏在手里,红色的纸包烫着她的手心,一直到心窝里都是热的,这是她第一次在岁节的时候收到封红。   “快进来坐吧。”她背过身去,眼中已经蓄满了泪水,她平复下心情,佯做镇定的请两人入内。   苏语凝嫌她的铺子没有年味,还好她将自己剪的窗花都带来了。   柳绾绾将一个极有“特色”的窗花拿在手里,左看右看也不敢确定到底是什么。   谢蕴清提醒她,“这是喜鹊。”   柳绾绾掩唇一笑,配合着点头,“真像,那我们快贴起来吧。”   两人又是窗花又是写对联,高兴的不得了。   谢蕴清坐在一旁看着,眉目柔和。   从柳绾绾这处离开已经快过未时了。   苏语凝有些失落地说:“要是绾绾能和我们一起守岁就好了,我们还不能把她带回家吗?”   谢蕴清沉默下来,良久才道:“快了,来年的岁节一定可以一起守岁过节。”   谢府内一派喜气,门房出来迎接,“大少爷和少夫人可算回来了,夫人都问了好几次了。”   夏云过来递上竹杖,“少爷小心路滑。”   谢蕴清若有所思的看着他手里的竹杖,“不必了。”   他牵住苏语凝的手,步履稳健的往内走去。   夏云心惊了一下,不敢多问,急忙跟了上去。   谢家众人都在谢老夫人的院子里,谢予安看到两人进来,抬了抬眼就又收回了目光。   顾氏见谢蕴清连竹杖都没用,走得还那么稳,一下就变了脸色,心里七上八下的乱做了一团,好在她很快冷静下来,笑道:“怎么出去一趟到了现在,就等你们来开席了。”   谢蕴清带着苏语凝像几人请安,解释道:“路上遇见周掌柜,聊了几句就耽搁了。”   一顿饭一直吃到了深夜里。   谢老夫人感慨道:“但愿来年我们谢家的香火也能旺起来,要是这时候有几个哥儿,姐儿的在跟前跑就好咯。”   苏菀烟抬手抚着肚子,垂睫羞赧道:“祖母,我有个消息,还没来得及告诉你。”   谢老夫人看着她怔了片刻,才惊叹道:“可是有了?”   就连顾氏也喜出望外,“什么时候的事,怎么也不说?”   谢予安转头看着她,又看了看她的肚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怎么会有孕了,他们的次数并不多……   他猛地去看苏语凝,只见她一脸茫然的看着苏菀烟的肚子。   苏菀烟微微笑道:“之前银杏果的毒去了之后我就一直觉得浑身乏力,前两日找了郎中来看,才知道是有孕了……有两个月了,一直没说,也是想在今日给祖母一个惊喜。”   “是惊喜,确实是惊喜!”谢老夫人喜不自胜,“这可是我的曾孙啊。.”   谢承听了也十分高兴,关心了几句,让苏菀烟照顾好身体。   谢老夫人看向苏语凝,“老大媳妇,你可也要争争气。”   苏语凝垂下眼,小幅度地点点头。   顾氏还记挂着谢蕴清的伤势,忍不住试探地问道:“母亲看你刚才走路的样子较以往好了很多……我给你药可有日日拿来泡?”   “有的。”苏语凝道:“自从清清用了母亲给的药就已经越来越好了。”   谢蕴清意味不明地笑道:“是啊,多亏了母亲的药。”   顾氏心里早已经乱了方寸,这怎么可能,他的腿早就瘸了好不了了,郎中都看过来,何况她给的药就是要让他的情况越来越糟,怎么反而会好起来!   经这么一提,谢老夫人也想起来刚才谢蕴清走路的样子几乎与常人无异,一时间她脸上堆满了喜色,“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好!好!一连两件喜事,预示着呀,咱们谢家明年一定会越来越好。”   谢承看着谢蕴清久久没有说话,良久才重重点头,“好起来就好。”   谢蕴清笑了笑,看着顾氏,“母亲不为我高兴吗?”   有那么一瞬间,顾氏觉得他已经知道她对他下药事,她嘴唇发白,努力笑了笑,“高兴,母亲日日盼着你好起来,怎么会不高兴。”   作者有话说:   感谢送出营养液的小天使:“嘿嘿”10瓶,“小唐同学”20瓶,“叫我柚子大人”119瓶。 第090章   等到了子时, 下人在府外拿着火杆子点鞭炮,苏语凝紧捂着耳朵,躲在谢蕴清怀里睁圆了眼睛, 想看又害怕的样子。   谢蕴清将自己的手覆在她的手上, 轻轻地开口。   隔了两层苏语凝听不清他讲得什么, 看他唇边含着笑, 就也朝他笑笑。   谢予安冷眼看着两人,耳边鞭炮声此起彼伏,他垂下眼,伤感全然被压了下去, 眼里的神色越发让人猜测不透。   守岁通常要从三十的晚上一直到初一, 谢老夫人年岁大了熬不了那么晚,放过鞭炮众人也就散去了, 只有烛灯长明不灭。   顾氏坐在梳妆台前,许嬷嬷替她拆下发上的头面,“夫人忙了一日,早些休息吧。”   “我怎么睡得着。”顾氏心神不宁道:“你说谢蕴清的腿是怎么回事?”   许嬷嬷沉凝着脸摇头,“奴婢也不知, 按理说这些年郎中也来来回回看过不知多少次了, 根本也不见好, 何况那药隔三差五的用着, 除非……”   “除非他就没用那药!”顾氏手脚发凉,她转身看着许嬷嬷, “他是不是早就已经知道了那药有问题!”   她的脸色越来越来白, 想起那日在沐香寺谢蕴清急匆匆的赶来, 走路也是稳稳当当的, “或者他的腿早就好了, 一直以来都是装的!所以郎中才诊不出来!”   许嬷嬷握住她的手,“夫人你冷静点,或许……或许大少爷就是对您心怀芥蒂,所以才没用那药而已,时间久了,那腿自然而然就养好了。”   许嬷嬷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她自己心里也没底气。   “你让我怎么冷静?要真是你说的那样,他为什么要瞒下腿脚的情况,他必然知道了那药是有问题的!”顾氏越说心里越凉,甚至手心都开始发抖,她现在根本就摸不准谢蕴清的心思,“你没看他今日和我说话的样子,他定是觉得顾家没落了,所以他可以踩到我头上来!”   “夫人快别说了。”许嬷嬷走到门帘处往外看了看,走回到顾氏身侧,面色郑重,“夫人不管心里怎么想,都万万不可在老爷面前表现出来。”   “少爷就算知道又怎么样,他既然没有说出来,那就是说明还是忌惮夫人你的,何况就算他说了,老爷也不会信。”许嬷嬷比她要冷静许多,继续帮她梳发,“夫人这些年为了大少爷尽心尽力,老爷可都是看在眼里的。”   顾氏压下了发颤的手,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你说得对,既然他自己都说已经好了,那就更怪不到我头上来了。”   外间传来了脚步声,许嬷嬷轻生提醒,顾氏稳下心神,笑着起身挑帘,“老爷。”   许嬷嬷欠身退了下去。   顾氏替谢承更衣,柔声道:“您这几日一直在外奔波,趁着岁节这几日,也好好休息休息。”   谢承揉了揉眉心,轻嗯了声,生意上的事并不顺利,这几个月下来起色依旧不大,好几次眼看就要落实的生意,忽然就因各种缘由而告吹,就像是有人在刻意使绊子,就连织造坊里资历最老匠人也忽然请辞,他几次挽留都没能留住。   不过这些话他没有说与顾氏听过,省的家里人跟着一起忧心。   顾氏替他捏肩,笑道:“等明年岁节的时候,您就该给予安的孩子准备压岁包了。”   谢承点头,心里宽慰了许多,最让他高兴的莫过于谢蕴清的伤势有了起色。   顾氏打量着他的神色,伺候他躺下,“蕴清的腿也好了,以后他们两兄弟定能将谢家经营好。”   “但愿如此。”谢承侧身闭上眼,“睡吧。”   往年初一的时候,谢府总有络绎不绝的访客登门,商贾或是官员,今年顾家的事一出,从前那些来拜访的官员一下就少了大半。   贺家的马车停在谢府外,贺老爷踢了贺敬之一脚,“跟我下去。”   贺敬之漫不经心地抬了抬眼,“不去。”   贺老爷被气的不轻,骂道:“混帐东西,别给我犯混。”   “您都骂我混帐了,能不混吗?”眼看着自己爹一巴掌朝他抽来,贺敬之坐直了道:“这大过年的,我去谢家不是给人添么。”   “你还有脸讲!”贺老爷又骂了两句,最后叹口气了自己下了马车。   贺敬之昨夜喝多了酒,到现在还犯困,打了个哈欠,支着一条腿,撑着额头斜斜地靠坐着。   车壁被敲了两下,被扰了清梦,贺敬之不耐烦的掀开布帘,看到站在外头的人愣了一下,“是你?”   夏云笑了笑,“贺公子,我家少爷有请。”   ……   初二的时候,苏府出嫁的女儿都回了门,府上可谓热闹至极。   苏谕齐原本想陪着妻女,却被叶柔给赶着往外走,“你看看二房和三房的姑爷,哪个不是与岳父在说话下棋,其乐融融的,就咱们姑爷落了单。”   看他还不紧不慢的,叶柔干脆将安儿从他手里抱了回来,“快去。”   连苏老夫人也催他,“就是,我这都是女眷,用不着你座陪。”   苏谕齐这才摇着头往外走去。   苏语凝将安儿抱在怀里,如今安儿已经快一岁半了,养得又好,白白胖胖的,抱在手里也是沉颠颠的。   苏语凝抱了一会儿就没了力气,让他坐在自己腿上,和他玩吹痒痒。   安儿也尤其喜欢苏语凝,每次看到她回来就高兴地直拍手,一个多月前已经会“阿姐阿姐”的叫她了。   苏语凝朝他吹气,安儿就也学她一样,呼啊呼啊的带着口水吹了苏语凝一脸。   苏语凝闪着眼睛躲了躲,气恼道:“安儿坏,不能吹口水。”   安儿则瞪着脚丫子笑得越发开心了,“阿姐,吹吹!”   苏语凝气鼓鼓的转过脸不跟他玩了。   安儿还没有察觉到姐姐的不高兴,撅着嘴奶呼呼的贴在了她脸上。   苏老夫人在一旁看着,笑得乐不可支,“妧妧贪玩,这下可算是有个比她还闹腾的了。”   叶柔笑道:“要不说是亲姐弟呢。”   苏菀烟抚着肚子流露出羡慕的神色。   苏老夫人看了她一眼,如今事情也尘埃落定了,到底是自己的孙女,于是道:“烟姐儿现在也有了身孕,自己各方面都要注意。”   苏菀烟微微一笑,“谢祖母关心。”   苏语凝本在认真的和安儿讲道理,听了两人的话,将目光放在了苏菀烟的肚子上。   苏菀烟笑道:“妧妧在瞧什么呢?”   苏语凝将头摇成了拨浪鼓,她害怕生小娃娃,可心里又想要的很。   坐了一会儿,众人都随着苏老夫人去了戏台子那处看戏。   苏语凝心不在焉的看着台上,苏菀烟坐在她边上的位置,小声问道:“妧妧怎么了?刚才就见你兴致不高。”   苏语凝看着她,犹犹豫豫地问道:“三姐姐,你不怕疼吗?生小娃娃很疼的。”   她说着小脸就已经有些发白了。   苏菀烟思索一瞬后,以帕掩口笑了起来,“你害怕呀?”   苏语凝点点头,“怕。”   坐在另一侧的苏悠看见苏语凝和苏菀烟凑得近,轻咳一声,“妧妧怎么不看戏了。”   苏语凝听见苏悠叫自己,乖乖巧巧的坐好了看戏。   苏菀烟看着戏台子上咿咿呀呀唱着的伶人,心中若有所思。   ……   开了春,天气就一天天暖了起来。   在得知苏菀烟有了身孕后,谢老夫人就拨了好几个下人去潇栖堂伺候,现在又变着法的炖各种滋补的汤品给她喝。   苏菀烟喝着汤,笑道:“孩子还没出生就被祖母这样好吃好喝的惯着,等将来生出来了,一定是个挑嘴的。”   谢老夫人面色红润,透着喜色,“咱们谢家的小少爷,就是惯着也不打紧。”   苏菀烟轻弯起唇,片刻后垂眸叹了口气,“妧妧早我入府,按理也应该是她先有孕的。”   谢老夫人不待见苏语凝,一提起她就收了笑脸,“同样是苏府的女儿,她就不及你的一二。”   “祖母也别这么说,像妧妧这样的性子,就是有孕了,恐怕不也不能好好管教。”苏菀烟歉疚难当,“就是拖累大哥不能有自己的孩子……”   苏菀烟惊觉自己说错了话,立刻止住了话头,“祖母,我胡说的。”   谢老夫人显然已经听了进去,那么久都没有身孕,莫非真的是她生不了。谢蕴清身为谢家的长子,怎么能无后。   她找来了顾氏商量,“要我看,不如给老大纳一房妾室。”   顾氏惊讶道:“这不合适吧,妧妧也才嫁过来一年多,时间还短。”   她之前不是没想过往倾云轩里塞人,可结果呢?谢蕴清可不是好拿捏的,何况纳妾不比宠幸个丫鬟,若是让苏府知晓了,就他们那护短的一家子人,只怕要生出什么事来。   苏菀烟也跟着在一旁劝,“是啊祖母,妧妧年岁也还小,急不得的……大哥又与她夫妻和睦,也一定不会同意的。”   谢老夫人以前跟着谢老爷进出打理生意,一直就是说一不二的性子,“他不同意,那就将老大媳妇找来,我与她说。”   “纳妾……”苏语凝愣愣地在嘴里念了那两个字,茫然地看着谢老夫人。   谢老夫人和善笑道:“祖母也是心疼你,所以想着再纳个人进来,伺候你和蕴清。”   苏语凝显然还没有理解她口中伺候的意思,苏家三房也没有纳妾的,她天真道:“是再找个丫鬟吗?”   谢老夫人笑道:“这妾室与丫鬟也差不多。”   顾氏脸色微变,很快又恢复如常。   月儿气得浑身发颤,他们根本就是合起来欺负夫人不懂事。   她口不择言道:“老夫人,我家老爷绝不会同意让少爷纳妾的。”   “哪有你说话的份。”谢老夫人目光严厉。   光是无后这一条,苏家就不占理。   苏语凝被吓住了,抓住月儿的手,眸光惴惴。   苏菀烟继续添柴加火,看似是在劝,实则说的话都直戳谢老夫人的心里,“祖母还是先缓缓,妧妧她还小……”   “不小了。”谢老夫人打断她,对苏语凝道:“祖母不是要为难你们,可你说你嫁过来也一年多了,肚子却始终没有动静,祖母也要为谢家香火考虑。”   苏语凝听的云里雾里,越发不懂了。   谢老夫人语重心长道:“纳个新人进来,也好为谢家添子嗣,就算生下来的孩子,也是要叫你母亲的。”   苏语凝歪头困惑极了,“孩子?谁生孩子?”   谢老夫人人叹了口气,“自然是蕴清的孩子了。”   “夫人。”月儿一把抓紧了苏语凝的手,朝她摇头使眼色。   清清的孩子……和别人……   清清说只有做完小册子上的事才能有孩子,那就要睡在一起,抱在一起……   苏语凝心里忽然闷了一下,极为抗拒地摇头,“不好。”   谢老夫人脸上的笑淡了下来,目光在她身上逡巡,“祖母还以为你是个懂事的,若不是你的肚子不争气,我又何必操这个心,蕴清是谢家的嫡长子,如何能没有一儿半女。”   每句话都让苏语凝招架不住,她来不及想该怎么回答,仓皇地低下头,透亮的眼睛里全是无措……她不想跟别人分清清。   她用手按住自己的肚子,眼眶泛了红,忍着害怕,鼓足勇气道:“我……我……”   谢老夫人皱起眉,“你要是懂事,就应该帮着夫君操持内院的事,亲自帮他安排纳妾也是应该的。”   月儿咬牙切齿,简直是欺人太甚,谢家就没有一个好东西!   苏语凝脑子里混乱成一片,谢老夫人隐含斥责的目光让她觉得真的是自己不对。   后来谢老夫人再说什么她已经听不进去了,失魂落魄地点了点头。   月儿急的直跺脚,怎么能应下!   谢老夫人慈爱一笑,“这就对了。”她侧目对下人道:“大少爷回来,就请他来我这。”   苏菀烟借口身子不适,先一步离开了。   谢蕴清是傍晚的时候回来的。   苏语凝低垂着头发呆,连他走了进来都没发现。   谢蕴清看了一圈屋内的情形就沉下了脸。   向谢老夫人和顾氏请安后,轻声对苏语凝道:“妧妧。”   苏语凝怔怔抬头,双眸里一点光彩都没有,望着他没有说话,委屈已经全部写在了脸上。   谢蕴清眸中一闪而过透骨的寒意,他朝苏语凝招手,“妧妧过来。”   苏语凝才挪了挪身子,谢老夫人轻咳了一下,她又不敢动了。   谢老夫人对谢蕴清道:“祖母叫你过来是有事与你商量。”   谢蕴清走到了苏语凝身边,握住她的手,“祖母请讲。”   苏语凝盯着他的手,泪珠一下子就滚了出来,挂在眼睑上摇摇欲坠。   她将自己的手收紧,就可以全部被他握住了。   谢老夫人不满他如此,但也并未多说,笑道:“我与你媳妇商量过了,打算为你纳一门妾室。”   谢蕴清眉头皱紧,“祖母不必费心了,我不会纳妾的。”   见他想都没想就驳了,谢老夫人气怒不已,“你要有了子嗣,我当然不逼你,何况这事妧妧也是同意了的。”   谢蕴清看着始终低垂着头的苏语凝,轻声道:“妧妧同意了?”   他知道小姑娘必然是被祖母和顾氏逼着答应的,但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滞堵。   就连语气里都夹杂着他自己都没有发现的失落。   听到他问自己,苏语凝垂着的那滴泪吧嗒一下就落了出来,在衣衫上蕴出了一小摊水渍。   都如此了,她竟然还点了点头,谢蕴清差点被气笑了,头一回有想要将人按在膝上打屁股的冲动。   他对月儿道:“先送夫人回去。”   谢蕴清在刚才苏语凝坐着的椅子上坐了下来,语气还算和缓,“祖母的好意我心领了,以后这纳妾一事就不要再提了。”   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让谢老夫人气不打一处来,“你以为我是为你好还是要害你?不过就是纳个妾,你实在不喜欢,等有了身孕,置在偏院就是了。”   “您在这个时候让我纳妾,是要让苏家也与我们为敌?”   谢老夫人不吭声,并未将他的话放在心上。   谢蕴清低笑一声,“祖母是不是还不知道,如今在江南,已经不是谢家独大了?如果是不苏家一直帮扶,又拿出那七万两银子来,谢家现在也就剩这两个字了。”   谢老夫人这才微微变了脸色,她早已不过问生意上的事了,更不清楚家里现在究竟什么情况。不确定谢蕴清是不是在夸大其词,她没有立即表态,这事等谢承回来一问就知。   “至于孩子。”谢蕴清顿了顿,“祖母怎么就认定是妧妧的原因。”   “你这是什么意思?”谢老夫人脸色古怪难看,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顾氏更是诧异地张开了嘴。   谢蕴清点到即止,“所以这事以后别再提了,孙儿脸上难看。”   谢老夫人晃了晃,重重靠在了椅背之上,怎么也不敢相信他说得是真的。   作者有话说:   感谢送出营养液的小天使:“面包店维修中”9瓶,“夏眠柒”10瓶。   感谢送出霸王票的小天使:“夏眠柒”*地雷1。 第091章   苏语凝垂着头谁也不理, 月儿见她这样分明是伤心了。   她一时也吃不准苏语凝究竟是因为谢老夫人的严厉,觉得被训斥了而伤心,还是因为要帮谢蕴清纳妾才伤心的。   月儿猜测还是前者的可能性多一些。   她去厨房端了苏语凝喜欢吃的糕点, “夫人先吃些东西填填肚子, 马上就能用晚膳了。”   苏语凝看着碟子里的牛乳菱粉糕一点胃口也没有。   她仰头起头问月儿, “如果清清纳妾, 那我住哪里……”声音忐忑不安,细如蚊吶。   月儿一听她这话又心急了起来,“夫人说得是什么话,妾室算什么东西, 也配住正屋?”   她说完又赶紧呸了两声, 她怎么还顺着夫人的话讲了,“就不能有妾室, 少爷不会同意的。”她顿了顿又道:“他要是同意了,我就立刻回府去请老爷和老夫人来做主!”   月儿恨地直咬牙,那些个做妾室哪个不是狐媚子,想着往上爬的,夫人这样单纯性子又软, 还不得被欺负死, 她越想越急, “夫人刚才怎么能答应呢, 就该咬着不松口,她也不敢把你怎么样。”   苏语凝抓紧了自己的袄裙, 指甲盖上印出了月牙一样的白圈, 她张张嘴, “……我不知道, 祖母那样说, 我就……”她说不出来,歪过头,眼睛里又湿漉漉的蓄起了水雾。   “我不想要清清纳妾。”她说这话的时候还有些诺诺的,生怕是自己太任性了。   月儿先是愣了一下,心里忽然高兴了起来,顾不上多想,惶急道:“不想就对了,夫人记住了,那些都是狐狸精,都是要跟你抢少爷的,一个都不能让她们进来!”   “抢清清……狐狸精……”苏语凝眨巴着眼睛,呆呆地看着她。   月儿点头,“对,抢走。就跟画本子上的狐狸精一样坏。”   苏语凝急了起来,“不给抢!”   她急冲冲的就往外走,正撞见谢蕴清从月门处进来。   她一下就愣在原地,刚才闷头直冲的那股劲忽然就没了,踌躇着没有上前,谢蕴清走到她面前,轻声地问:“妧妧要去哪里?”   月儿插话道:“夫人是出来找您的。”   谢蕴清嗯了一声,垂眸看着苏语凝,“找我做什么?”   久久也没有等到回答,小姑娘就这么红着眼站在他跟前,楚楚可怜的给他看,招着他心疼。   谢蕴清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牵起她的手,“跟我来。”   苏语凝其实是想问他纳妾了没有,但她又害怕他说纳了,不想听到自己害怕的答案,所以就不问,单纯的觉得这样就能逃避了。   苏语凝亦步亦趋的跟着他去了书房。   谢蕴清反手关上门,牵着她走到书案前,拂开上头东西,手从她的臂下一把托起,让她坐在了案上。   苏语凝轻呼了声,惶惶道:“清清。”   两人勉强可以平视,谢蕴清抱着手臂看着她,“与我说说,怎么红眼睛了?”   苏语凝捏住自己的手指头,低下头,眼睫颤的尤为厉害,过了许久,实在憋不住了才细声问道:“清清……你纳妾了吗?”   谢蕴清差点笑出来,她以为纳妾就是一句话的事?   “是我先问的。”谢蕴清抬起她的下巴,果不其然,莫说眼睛了,连鼻尖都是红红的。   他轻柔的揩去她的眼泪,“不哭。”   这话起了反效果,晶莹剔透的泪水接连的滚落,擦都来不及,苏语凝抽泣着说,“不要纳妾……”   “她们都是狐狸精,会把你抢走的。”   谢蕴清腰上一紧,苏语凝忽然就扑到他怀里的,两人之间隔了些距离,生怕她摔下来,谢蕴清往前走了两步。   “原来妧妧都知道……那怎么还答应?”他的声音轻浅温柔。   苏语凝说不出来,头疼的逃避他的问题,“该你回答了。”   “没有。”谢蕴清摸摸她的头发,又说了一遍,“没有纳妾,往后也不会。”   苏语凝愣神看着他,紧接着眼睛亮了起来,“真好!真好!”她开心地晃了晃两条小腿,圈在谢蕴清腰上的手臂圈的更紧了一些。   “妧妧为什么又不让我纳妾?刚才不是已经答应了吗?”他能觉出小姑娘一些隐隐约约的变化,他想逼她一下。   苏语凝已经止住了哭,但脸上的还挂着湿漉漉的泪痕,她有些迷惘的看着谢蕴清,想起月儿说的话,扬起脸吓唬他,“狐狸精你知道吗?她们会勾人的心。”   她说着自己抿起了唇,凝着小脸,因为得了谢蕴清的问答,语气里是从没有过的霸道:“清清是我的,我不要你跟别人睡觉,生小娃娃,我讨厌那样。”   她很不高兴,谢蕴清却弯唇笑了起来,他靠在她肩上,确保自己脸上的笑意没有被发现,才道:“妧妧终于知道我是你的了。”   “你可知道我听见祖母说你答应了时候,有多难受。”他的声音失落低迷了下来,“我当妧妧真的不要我了……”   苏语凝忽然推开他,从案上跳了下去头也不回的往外跑。   谢蕴清愣了一下,“妧妧。”   没一会儿,苏语凝就又跑了进来,手里还拿着那本被她藏在床缝里的小册子,她小口喘着,“咱们生小娃娃,祖母就不会让你纳妾了。”   苏语凝眼睛里还有闪烁和害怕,但是说话的时候坚定极了,谢蕴清就这么看着她,心里是说不出的震动与心疼。   足够了,小姑娘用她的方式在爱他,他相信这是爱。   谢蕴清抽出她手里的小册子,将她抱入怀中,苏语凝情急的喊他,“清清。”   “他们还管不了我。”谢蕴清不动声色的移开了话题,“不过……”   他话锋一转,“妧妧刚才确实是想不要了我了,是不是?”谢蕴清兀自点了点头,“明知道狐狸精那么可怕。”他说着叹了声气。   苏语凝瞪圆了眼睛,摆摆手道:“不是……”   “嗯,难道说你没答应?还是不知道?”   苏语凝磕磕绊绊的说不过他。   谢蕴清笑看着她总结道:“得挨罚。”   苏语凝被他绕了一圈就晕了头,惴惴地问,“罚什么?”   谢蕴清道:“过些日子,我约摸要出一趟远门。”   “要出一趟远门。”苏语凝跟着重复。   “半月左右,应当就能回。”   苏语凝点点头,“半个月回。”   谢蕴清默了一瞬道:“罚妧妧不能跟去。”   他之前就在想着该怎么与小姑娘说,干脆就借今日这个由头吧。   “罚妧妧……”苏语凝不跟着说了,“我要去!”   谢蕴清早有所料,对她的撒娇耍赖一律不为所动,“都说了是惩罚。”   他拧干手里的帕子,仔细的将苏语凝脸上的泪痕擦去。   “罚别的不成吗?”苏语凝拉着他的摇啊摇,配合着将脸仰起,别提有多乖了。   放在往日谢蕴清早就顺着她了,他叹了口气将帕子扔回水里,“不带妧妧去还有一个原因,想让妧妧帮我照顾着阿瑶,我们要是都走了,她不就一个人了。”   一说起阿瑶,苏语凝就不说话了,粉腮微微鼓起,皱了眉头泛起了难来。   “到时候我就送你回苏府住,有安儿陪着你也不会无趣。”他是不放心再她将一人留在谢府了。   苏语凝千百个不愿意,可想到阿瑶还是哼哼唧唧的点头,算是答应了。   一松懈下来她就觉得累了,谢蕴清将人哄睡着,叫了夏云进来。   夏云看这样子就猜是没事了,放松了一些,“少爷有什么吩咐?”   谢蕴清淡淡道:“祖母不是想要添喜事吗,送她一桩。”一个个都不想过太平日子。   夏云低头应诺。   ……   苏菀烟动了胎气,被送回府上来时,府中上下都被惊动了。   谢老夫人和顾氏匆匆赶去,看到苏菀烟的状况,   苏菀烟捂着肚子蜷缩在床上,整个人羸弱不堪,脸上没有一丝血色,谢老夫人当时就急了,“怎么好好的,出去一趟就这样了!”   顾氏焦急道:“郎中呢?请了没有。”   苏菀烟忍着腹中一抽一抽的钝痛,捂着肚子要起身。   春茵急道:“夫人你快躺下,万万不可在动了!”   “祖母,母亲……”苏菀烟脸色苍白如纸,泫然欲泣,“我的孩子……”她的情绪太过激动,以至于说到最后都没了声音。   “快躺下。”顾氏扶着她躺好,“你与母亲说,到底怎么了?好好地怎么就动胎气了?”   春茵红着眼道:“夫人是被气成这样的。”   苏菀烟泪流满面,嗓子发颤,“子衍他……”   谢老夫人和顾氏对看了一眼,神色凝重了起来。   ……   苏菀烟服了药还在昏睡,谢老夫人和顾氏坐在厅中,下人们大气也不敢出一下。   顾氏默不作声,谢老夫人气怒地双手直发抖,“糊涂,糊涂啊!”她指着顾氏发难,“你作为母亲,谢家的主母,尽然毫不知情,让老二做出这种牵头皮的事来!”   顾氏心里早就乱成一团,被谢老夫人这么一喝更是无地自容,她软声道:“母亲,这事是予安糊涂,但定是那个狐媚子勾引。”   “才成婚几个月,就在外头置宅子,养外室!”谢老夫人手里的拐杖用力敲在地上,“还让那个下贱东西将菀烟气得动了胎气。”   她猛地掼了桌上的茶盏,厉声道:“要是我的曾孙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要她好看!”   顾氏痛心自己儿子不争气,平日里他出入秦楼楚馆她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现在还做出这样的混帐事,哪怕是收个通房,纳个妾也能商量,非得要沾染那些不干不净的。   “去。”谢老夫人朝着下人一挥手,“去把二少爷找回来,还有那个下贱东西,一并带来。”   谢予安不知道苏菀烟是怎么摸去别院的,听了下人来禀当即就起身回府。   顾氏在看到玉怜的那张脸时,差些一口气上不来,也不顾仪态了,拿起桌上的茶盏就朝她面上扔了过去,“贱妇!”   她将这个妓子送给谢蕴清,结果他不要,却被自己的儿子收了去!这叫什么,这叫捡他不要的!   简直是混帐!顾氏气得两眼发黑,更重要的是,她如今能确定谢予安就是对苏语凝余情未了!   好在谢老夫人没有发现其中的端倪。   玉怜不必不闪的挨了顾氏那一下,碎瓷片划破了她的额头,渗出了一道血丝,触目惊心。   她楚楚可怜的跪在地上,柔弱无依的哭泣,像是任由他们处置一般。   谢老夫人锐利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说,你跟二夫人说了什么!”   玉怜紧张的缩紧了身子,“我,我不知道二夫人会忽然过来……她问什么,我就如实回答……”   谢予安步履行急,大步走了进来。   “二公子……”玉怜咬着唇,浑身都在发颤,眼中满是无助和惊慌。   谢予安看着她额头的伤口皱起眉头,从她身旁走过问道:“烟儿怎么样了?”   顾氏想骂他又忍下来,“吃过药睡下了。”   谢予安对赵一道:“先将人带下去。”   谢老夫人睨了玉怜一眼,没有阻止。   屋门紧闭,没了外人,谢老夫人也不再顾及谢予安的脸面,痛骂道:“你看看你做的好事,那孩子保不保得住还两说!”   谢予安也不想会如此,他虽然痛恶苏菀烟,但她毕竟怀了他的孩子,“这事错在我,我会和烟儿解释。”   顾氏道:“我看就将那个玉怜给发卖了。”见谢予安不说话,她大力拍了桌子,“怎么?你还要养着她?”   谢予安道:“我会妥善安排的。”   他的妥善安排就是不肯让步的意思,顾氏快要被他气得昏过去,“你爹知道了不打断你的腿!”   换做别人她都能忍,这个玉怜她如何也忍不了。   僵持不下的时候,谢老夫人发话,“你先去照顾菀烟,其他的事再议。”   那日谢蕴清说得话她去向谢承证实过,确实如他所言,如今他们是还要借苏家的势,苏菀烟这里一定要安抚好了。   苏菀烟目光呆滞地望着帐顶,泪水顺着眼尾滑落,将鬓发全都沾湿,她手摸在小腹上,里面的疼痛已经消下去很多,但她心里的疼痛愈涨愈烈。   她用尽心机,不惜一切也要嫁给谢予安究竟是为了什么,到头来,她连一个妓子都比不上,她以为他有多爱苏语凝……笑话,天大的笑话!   她眼中的绝望与痛楚让谢予安生出歉疚,“今日的事,是我……”   苏菀烟闭上眼睛,“你出去。”   谢予安去抚她的发被她侧头躲开,他收回手直起身子,“那你好好休息,晚些我再来看你。”   听着门被合上的声音,苏菀烟凄楚一笑。   苏菀烟的状况并不好,喝了药下去胎象依然不稳,郎中交代了必须卧床休养。   苏语凝得知之后火急火燎的就拉着谢蕴清过去看望。   春茵将苏语凝拦下,“我家夫人还在睡着,少夫人还是晚些再来吧。”   谢蕴清低头对怀里的人道:“既然弟妹还睡着,我们就先走吧。”他对苏菀烟本就没有怜悯,他乐见如此,是妧妧要来他才陪着的。   院子浓烈药味让苏语凝一点也不放心,她对春茵道:“我就看看,不会吵着三姐姐的。”   春茵正为难,谢予安从西次间走了出来,他看着苏语凝道:“大嫂进去吧。”   他对谢蕴清视若无睹,径直走出了院子。   苏菀烟半梦半醒见看到有人在床边只当是春茵,低声道:“帮我倒杯水来。”   苏语凝忙去桌边倒了杯茶,手忙脚乱的将她扶起,“三姐姐,你慢些喝。”   苏菀烟转过头,“怎么是你?”她冷笑道:“是来看我笑话的吧。”   苏语凝懵懂不解地看着她,苏菀烟嗤笑了声,躺了下来,将头转向里侧不想看到她。   苏语凝只当她是生病太难受了,“三姐姐,你要好好休息。”说着,她忽然将手放在了苏菀烟的肚子上。   苏菀烟反映强烈地转过头,瞳孔微缩,强忍着才没有推开她的手。   苏语凝继续自顾自地说道:“小娃娃也要好好休息,很快病就会好的。”   苏菀烟看着她眼眶忽然酸涩难忍。   傻子就是傻子,蠢成了这样,她都这么害她了她怎么还一点都不知道。   “三姐姐。”苏语凝转过头看她,苏菀烟立刻又闭上眼睛,转过了头。   “你吃药的时候是不是特别苦?我给你带了糖果子,吃药时候吃一粒就不苦了。”她从荷包里拿出被手绢包起来的糖果子,想了想放在了她枕边。   “三姐姐。”   “我累了。”苏菀烟打断她,“妧妧回去吧。”   苏语凝止住了话头,尤为认真的嘱咐她,“三姐姐要好好吃药,快快好起来。”   “嗯。”苏菀烟点了下头,喉中哽咽。   等苏语凝离开,她才转过身,看着放在枕边的糖果子心中大恸,抬手掩面,泣不成声。   作者有话说:   约摸还有十多章完结吧,我猜。   感谢送出营养液的小天使:“Ryoko”2瓶,“艾姝”4瓶,“青衫透”3瓶,“-Purely”1瓶,“风吹麦浪”10瓶,“晴木”20瓶,“温带岛屿”30瓶。   感谢送出霸王票的小天使:“冷寂恒雪”地雷*1。 第092章   谢蕴清收拾行装的时候, 苏语凝就在一旁眼泪汪汪的看着他,直看的他差点就要脱口而出说带她一起去了。   “不许耍赖。”谢蕴清吻了吻她的耳廓,“咱们可是说好了的。”   苏语凝难得没有怕痒的躲开, 勾住他的脖子, 将自己贴过去, “半个月一定回来吗?”绵绵软软的尾音里已经全都是不舍了。   “一定回来。”谢蕴清抱着她坐下来, 握着她细嫩指间算日子。   他一天天的数,苏语凝就认真的看着。   “……初七。”谢蕴清将她的手一拢,“到下月初七,我就回来了。”   苏语凝不情不愿的小声强调, “那说好了。”   “何时骗过你。”谢蕴清不由得露出微笑, “我去和夏云交代些事情,妧妧先将牛乳喝了, 我很快回来。”   苏语凝捧着月儿端给她的碗,小口小口的喝着。   圆月挂在空中,绕过莲池就是蜿蜒的青石小径,谢蕴清信步在前。   夏云提着灯笼跟在他身后,低声问道:“少爷, 您为何不将此事先告知老爷?”   谢蕴清神色微凉, 默然片刻才道:“现在只是怀疑在马关山抓获的几人就是当年的山匪, 还不能确定, 况且父亲也一向不愿意我提及。”   夏云明白了他的意思,“您是想先确认了真相再禀明老爷。”   谢蕴清颔首, “我不在的时候你照看好夫人, 汪殳我也留下。”   又走了一段, 谢蕴清像是没了兴致, 掉头离开。   几步开外的回廊转角处, 许嬷嬷紧屏着呼吸,满脸惊骇,手里端着的燕窝羹都撒了差点撒了出来。   她一刻也不敢耽搁,慌不择路地跑进翰宣院,院里的丫鬟上前询问,“嬷嬷您这是怎么了,跑得那么急?”   许嬷嬷镇定下来,深吸了口气,“我怕燕窝凉了,你们该干嘛干嘛去。”   顾氏正坐在罗汉床上,就着烛光给谢承做衣裳。   见许嬷嬷推门进来,她剪掉线头,随口问道:“怎么去了那么久。”   许嬷嬷神色凝重,“夫人,出大事了。”   顾氏颦眉,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苏菀烟腹中胎儿保不住了。正欲起身,就听许嬷嬷惶恐不安的说:“当年那几个山匪……被抓住了!”   “你说什么!”顾氏倏然拔高了声音,震惊之下一把攥紧了手中的衣裳,针头扎进她的手掌,疼得她猛地松手,直抽冷气。   血珠子瞬间冒了出来,她气急败坏道:“什么抓住了,怎么抓住的,你给我说清楚了!”   许嬷嬷还没有平复下来,大口地吸着气,“我是听见大少爷与夏云说话,他这次去雍州根本就不是与王家洽谈水运的生意,而是得知那三个山匪在关马山被捕,去探虚实的!”   顾氏瞳孔骤然缩紧,手脚冰凉如临冰窖眩,她粗重的喘息,连牙齿都在打颤,眩晕感直冲上来。   “老爷……也知道了?”   许嬷嬷摇头,“老爷还不知道,少爷想等确认了才告诉他。”   她握住顾氏重重颤抖的手,“夫人,你千万要冷静,不能乱了阵脚!”   “十多年了,怎么还会被找到!说明谢蕴清根本就没有放弃过!”顾氏已经慌了神,眸光慌乱闪烁,又惊又恐,“他一定早就怀疑到我头上了,也知道我是故意给他有问题的药!”   许嬷嬷红着眼眶,紧握着她的手,颤声道:“夫人,当年的案子早就定了,他就是要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您现在这样自乱阵脚才是要出乱子的!”   顾氏勉强冷静下来,“你说的对……你说的对!”   可她越想脑中就越乱,如今父亲已经不在,大哥又回不来,她就像没了主心骨一样。   许嬷嬷道;“夫人仔细想想,当年的事,有没有留下什么证物?”   顾氏闭上眼睛喘气,强迫自己回想,“父亲都处理干净了,而且从头到尾我都没有露面。”   “那就是了!”许嬷嬷扶住她,“十多年前的案子,绝不可能再重审,而且就算那些山匪招了,奴婢说句冒犯的,老爷人都不在了,空口无凭又没有实际的证据,我们大可以说是大少爷故意陷害。”   “诬陷嫡母这样的名头也能压死他!”   顾氏怔怔看着她,嘴唇发颤,“可若是老爷不信我怎么办?”   许嬷嬷掏出帕子擦掉她手上的血,“您现在的样子,老爷看了一定不信,您绝不能让他瞧出一丝一毫的端倪来!”   “您是无辜的,什么也没做过,什么也不知道。”许嬷嬷牢牢的看着她,“您还得笑。”   顾氏摇头,“若是那几个山匪真的招了,老爷即便不信也会怀疑,到时我的境地一样艰难。”她反握住许嬷嬷的手,“我不能坐以待毙。”   ……   临行前谢蕴清将苏语凝送去了苏府。   看着女儿闷闷不乐的样子,叶柔抿唇笑道:“人都还没走,就不高兴起来了?”   安儿用手戳戳她的嘴,“阿姐……笑,笑。”   苏语凝拉开他的小胖手,没有心情跟他玩,“母亲,我舍不得清清。”   “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母亲从前还不信……现在看来这话有理。”叶柔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是高兴的,说明谢蕴清是真的待妧妧好,才会让她如此依赖。   苏语凝没有听太懂,若是从前她必然要追问是什么意思,如今连问的心思都没有了。   不多时,苏谕齐和谢蕴清从书房出来。   叶柔笑问:“聊什么聊那么久?”   苏谕齐眉心沉着暗色,看向叶柔时才舒缓了神色,“就是交待了几句。”   谢蕴清向两人告辞,苏语凝听着他说话,用力地抱紧了安儿,一眼也不看他。   谢蕴清无声叹气,起初那几日还好些,越临近他要走的这日,小姑娘就越发焦躁,今日来苏府的路上就跟他置起了气。   他看着她,柔声笑道:“妧妧不送送我?”   叶柔知道苏语凝在闹情绪,其实心里舍不得,于是起身道:“走吧,我也坐累了,就当走动走动。”   苏语凝紧跟着起身往外走,就是依然不看他。   谢蕴清想抱抱他,可当着岳父岳母的面也只能作罢。与她话别,轻掀衣摆上了马车。   直到车轮子往前动了动,苏语凝终于憋不住了,跑上前垫着脚抓在车轩上。   叶柔被她吓了一跳,招呼车夫,“快停下!”   谢蕴清挑开布帘,苏语凝眼眶红红地看着他,“说好了初七,你别忘了。”   谢蕴清心都化了,“好。”   ……   夜色沉凉如水。   顾氏一手握着拳头反复垂着掌心在屋内来回踱步,许嬷嬷推门进来,她立刻走上前,“怎么样了?”   许嬷嬷凝着脸点头,顾氏长长的吐出一口气,“那人办事可稳妥?确保不会出问题?”   “夫人放心,是个要钱不要命的,他们提前会埋伏在必经的路上,而且这次跟着大少爷出行的人我都一一安排过,都是不会功夫普通家丁……”后面的话许嬷嬷没有再说,顾氏已经了然了。   “早在那年他就应该跟着陆映宁一起死的,让他捡了一条命却不知道珍惜,非要和我作对。”顾氏目光凶狠,“这就怪不得我了。”   房门忽然被推开,顾氏和许嬷嬷大惊,浑身的血液仿佛被冻住,在看清是谁后,才骤然放松下来。   许嬷嬷连忙把人拉了进来,朝四周看了看,“奴婢在外面守着。”   谢予安面色阴沉难看,几乎从牙缝里挤出话来,“母亲,真的是你杀了陆氏!”   在他心目中,母亲一直是温柔娴静的,她怎么会做出这样歹毒的事情?谢蕴清说得竟都是真的!   面对谢予安的责问,顾氏怒上心头,“母亲这么做都是为了你!”   “我若不这么做,谢蕴清就永远压在你上面,他是嫡子,而你只能做庶子。”   她身为郡守嫡女却要做妾,被一个小小的商户之女压在头上,谢承看似对她宠爱有加,实则一颗心全在陆映宁身上,她如何能甘心。   谢予安不敢置信地看着她,“母亲。”   “现在他去雍州就是为了查当年的事,他若不死,查处了真相我就要死。你难道要看着你母亲死?”顾氏逼视着他。   “他死了,谢家的一切就都是你的。”   顾氏最后的那句话就如同邪咒直击入谢予安的脑中,他眸色逐渐冷硬了下来,母亲说得不错,谢蕴清死了,一切就都是他的,包括妧妧。   被浸透了的执念疯狂的占据了他,谢予安语气平静到近乎冷漠,“这件事情,母亲以后再也不要提起,一切就当没有发生过。”   谢承一夜未归,以往他外宿在百花园也是有的,顾氏并未放在心上,只招来了吴总管询问。   吴总管道:“大少爷忧心自己不处理不好雍州那片的生意,临行前提出让老爷同去,因为是临时决定,所以来不及回来禀报。”   顾氏踉跄了一下,脸色骤变,带着恍惚和不敢相信。   吴总管诧异道:“二少爷那时也是在场的,他没与您说吗?”   顾氏张了张嘴,发出颤抖的声音,“去追……快去追。”   吴总管不明所以,谢予安从外面走了进来,笑道:“母亲这是怎么了,父亲只是出去数十日就回来。”   他转头对吴总管道:“你去忙吧。”   顾氏看着他,声音惊颤:“你知道你父亲也去了。”   “我知道。”谢予安声音轻淡。   顾氏骇然地盯着他看,忽然狠狠一巴掌打在他脸上,“你知道为什么不说!”   她对许嬷嬷吼道:“还不快让人去追,追回来!”   “不准去。”谢予安抬了抬眼,“不是母亲说的,谢蕴清必须死。”   “我不知道你父亲也去了。”顾氏像是不认识他一样,“可是你知道啊,你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他去送死,这是你父亲!”   “母亲有没有想过你现在去把人追回来,要怎么解释?”谢予安咄咄逼问,“要是父亲知道了真相他又会怎么样?”   顾氏惨白着脸,心都冷透了,她大哭着捶打谢予安,“那我也不能看着他死。”   谢予安看她如此,不得不道:“我已经派了人过去保护父亲,应当不会出事。”   “应当?”顾氏哭得撕心裂肺,“若是出了岔子呢?”   “母亲。”谢予安冷下声音,“事已至此,我们没别的选择了。”   顾氏恍惚的瘫软下身子,许嬷嬷连忙扶住她,“夫人!”   谢予安嘱咐道:“母亲好好休息。”   谢蕴清刚离开的头两日,苏语凝就跟缺了水的小白菜似的,整个人蔫头耷脑的,尤其是夜里睡觉的时候,熄了灯后还在被窝里偷偷掉过眼泪,委屈就的仿佛自己被抛弃了似的。   好在苏府人多热闹,还有安儿天天跟她闹腾,她还去找过柳绾绾两次,渐渐的也就不时时想着了。   这日她与叶柔在院子里教安儿走路,苏宣走了过来。   苏语凝远远看到他就朝他挥手,“大哥!”   苏宣笑着走近,“大伯母,妧妧。”   叶柔道:“你今日回来的倒早。”   苏宣点头,“事情不多就先回来了。”他抱起安儿逗着他,过了许久即不说,也不说别的话。   叶柔看了他一会儿,笑道:“你可是有话要说。”   苏语凝也眨眨眼看他。   苏宣摸了下鼻尖,轻咳了声道:“大伯母你应该也知道,祖母和我母亲这些日子在张罗着为我看亲。”   叶柔微微一笑,“你祖母也跟我提过,她中意监御史齐大人的千金。”   齐小姐是个知书达理的,她也觉得是良配。   “我认识齐姑娘。”苏语凝眼睛亮闪闪的,“她还请我去过府上玩呢。”   苏宣却道:“我想说的不是齐姑娘。”   “我想求娶叶娇。”   叶柔微显诧异。   苏语凝和夏云齐刷刷的朝一旁的汪殳看去。   一个眼里茫茫然满是不解,一个则幸灾乐祸。   汪殳抬起头看着苏宣,最终别开了眼。   自家侄女,叶柔自然是觉得好的,她只是觉得有些意外,莫非是之前叶娇住在府上的时候,苏宣对她暗生了情愫?她笑道:“你是想让我帮你做说客?”   苏宣面色微哂,算是默认了。   叶柔想了想道:“这事还得与你祖母和母亲通个气,我不能自己做主了。”   苏宣点头,“我会与她们说的。”   苏老夫人虽然中意齐闻樱,但还是要苏宣自己喜欢才行,之前叶娇在府上住过些时日,她也挺喜欢这个性子活泼直爽的姑娘。   她对叶柔道:“既然还是有意,你择空就去一趟麓安。”   叶柔笑着应诺。   苏语凝也有日子没见叶娇了,高高兴兴的就跟着一起去了,临出发前,她还特意问叶柔,“母亲,我们初七前能回来吗?”   叶柔知道初七是谢蕴清答应回来的日子,她点头笑道:“放心,两三日就回来了。”   苏语凝这才安了心。   夏云和汪殳并坐在一起,夏云抽着鞭子,压低了声音问道:“你当真多表小姐无意?”   汪殳斜睨了一眼,“闭上嘴。”   夏云撇嘴嗤了声。   傍晚的时候才到麓安苏家,叶柔是忽然回来的,叶天茂不在家,张氏和叶娇迎着众人进屋。   叶娇一眼就看见了汪殳,她咬了下唇拉着苏语凝道:“他怎么也来了。”   苏语凝一脸的认真,“他驾马车。”   叶娇也不指望从她这里问出什么来,张望了一下道:“表妹夫呢?怎么没与你一起来。”真是稀奇了。   苏语凝失落的垂下了唇角,“清清出去了,没带我。”   叶娇在她的粉腮上摸了一把,“瞧把你委屈的,他可真舍得。不过也好,这几日你就归我了。”   苏语凝摇摇头,“我明日就要回去的。”   “怎么那么快?”叶娇诧异道:“你们专程过来,就为住一晚的?”   苏语凝点点头又摇摇头,“为你。”   叶娇一头的雾水。   等见过叶父叶母,又去跟叶老太太请了安,叶柔才说明了来意。   张氏自然是觉得是极好的,她握着叶柔的手,“这可不就是亲上加亲的事?”   叶柔点头看向叶娇,“这事小姑还得问你自己的意思。”   叶娇怔然在了一旁,苏宣……果真是对她有意,可他明明知道自己喜欢汪殳,怎么还……   她下意识的朝站在厅外的那人看去。   汪殳仿若不觉的望着某处,对屋内的事丝毫不关心。   叶娇心凉了几分,“我……”她迟疑着道,“小姑让我想想。”   叶柔笑道:“不急,你慢慢想,你与苏宣也相处过一段日子,他的为人你应当也了解。”   叶娇生硬的点头,苏宣对她极为照顾,模样生的也好,是个谦谦君子,当初就连找汪殳,他也帮着出过力。   可叶娇不想就这么稀里糊涂的算了。   夜里的时候,她将汪殳堵在了假山后头。   汪殳皱眉看着她,一双桃花眼里透出不耐,“叶姑娘,这是何意?”   叶娇心口一阵阵的闷堵,“我只问你一句,是不是真的不喜欢我。”   汪殳道:“不喜欢。”   叶娇一下就酸涩了眼眶,她故作轻松的笑了笑,“好,我知道了。”   汪殳看着她离开,忽然烦躁的踢走了脚下的碎石,阴郁着走了出去。   苏语凝正趴在床上解孔明锁,听见敲门声,忽的就坐了起来,踩着靸鞵去开门。   叶娇站在屋子外,眼眶通红显然是刚哭过。   苏语凝被吓了一跳,语无伦次的问她,“表姐,你怎么了?”   叶娇抱着她哭了起来,苏语凝惶惶的睁着眼睛,像哄安儿一样拍拍她的后背,“不哭不哭……乖……不哭不哭。”   叶娇被她稚气可爱的样子弄得哭都哭不痛快了,她抹着眼泪,又哭又笑,“你是不是把我当安儿了?”   苏语凝没有说话,可明晃晃的眼睛里已经有回答了。   叶娇掐了一下她的脸,“今晚我跟你睡。”   苏语凝可怜兮兮的摸摸自己的脸,点了点头。   躺在床上,苏语凝又问她,“表姐,你刚刚怎么了?”   叶娇道:“没事,我自己傻。”她早就知道汪殳不喜欢她,乞巧节那天他就跟自己说了,可她就是不死心,非要再问一次。   苏语凝茫然不解的看着她。   叶娇忽然道:“真羡慕你,与谢蕴清两情相悦。”   这回苏语凝听懂了,她喜滋滋的点头,“我喜欢清清,清清也喜欢我。”   叶娇朝她哼了声,“别炫耀了,没见我正难受,快睡觉。”   苏语凝觉得表姐今天有些不太对劲,用力闭上眼睛,脑子里东想西想的也就睡着了。   叶娇一夜没睡,第二日还是歉疚的回绝了叶柔。   张氏想不明白她有什么理由拒绝,急声道:“苏公子哪里不好了?你倒是说说,怎么还配不上你了?”   “大嫂。”叶柔拉住她,“男女之间,还是要讲究两情相悦的。”   叶娇低垂着头,“苏公子人很好,只是我对他是如兄长一般的敬重,没有旁的情谊。”   她想得很清楚了,苏宣是很好,可就是因为他太好了,所以她更不能耽误她了。   张氏在一旁摇头说不出话来。   叶柔柔声道:“小姑明白你的意思了。”   苏语凝偷偷拉她的手,小声道:“表姐,你不能嫁给大哥吗?”   叶娇煞有其事道:“谁叫你总在我面前炫耀,我也得找个两情相悦的,不能被你比下去了。”   叶柔这趟来的匆忙,安儿也还在府上,她没有多留,早早的就带着苏语凝启程回江宁了。   回到苏府她便去跟苏宣说了这事。   苏宣听后并没有过多的失落,只是点头道:“幸苦大伯母走这一趟。”   叶柔叹息道:“既然这样。”   “既然这样,我只能再想法子去打动叶姑娘了。”苏宣认真地看着叶柔,“大伯母,我是真心的。”   两头都是亲,叶柔也不能多干预。   ……   顾氏浑浑噩噩的等到了第七日才有消息传来。   吴总管跌跌撞撞的往内院跑,“不好了!老夫人,夫人,出大事了!”   谢老夫人最听不得这样的话,握紧手里的佛珠,“怎么连你这样莽撞,出什么事了?”   顾氏腾地站了起来,满手心的冷汗。   吴总管跪在地上,颤抖着痛哭道:“大少爷和老爷出事了,车队遇上了劫匪……老爷负伤……大少爷……大少爷被劫匪围追,不见踪迹……恐怕……凶多吉少了。”   顾氏只觉得脑子里一阵阵的晕眩,谢承没事,谢蕴清凶多吉少……   好,凶多吉少就好!   “你胡说!”谢老夫人陡然睁大了双眼,大口吸着气,呼吸越来越急促,直挺挺的向后倒去。   作者有话说:   感谢送出营养液的小天使:“苗鱼”4瓶,“挖矿小能手”2瓶,“abc”10瓶,“ ”5瓶,“36685437”5瓶,“芽色的清茶”10瓶,“傻兔”20瓶。   感谢送出霸王票的小天使:“40149954”地雷*1 第093章   天空压着沉寂的黑云, 仿佛暴雨随时要倾落下来,没有一丝的风压抑的令人窒息。   府中下人各个诚惶诚恐,连大气都不敢吭一声, 处处透着阴郁悲切。   谢老夫人急火攻心, 卧病不起, 顾氏抹泪伺候在床前, “母亲,现在一切还没有定数,您万不能倒下了。”   谢老夫人躺在床上,原本富态精神的脸颊变得病态蜡黄, 就连鬓边的白发仿佛也一瞬间多了不少。   她抬抬手, 有气无力道:“老二回来了没有?”   顾氏还在悲切地哭着,“……应该就快回来了。”   谢予安疾步从外面走了进来, 仪容凌乱。   “祖母,母亲。”   顾氏摇晃着起身,紧抓住他的手神色紧张,“……如何?”   谢予安眉头拧紧,“我府衙问过了, 父亲被歹徒所伤, 索性性命无忧, 我已经起派人去接了……大哥……”他哽咽的断了话头, 强忍着悲痛,声线不稳道:“大哥他……”   谢老夫人撑着从床上坐起来, 双目睁大, 紧盯着他, “你大哥怎么了?”   谢予安重重阖眼, 摇了摇头。   谢老夫人一时接气不上, 撕心裂肺的疼痛让她几欲晕厥,屋内乱做一锅粥。   “母亲,母亲!”顾氏掐住她的人中,“快去把参茶端来!”   谢老夫人闭着眼痛哭出声,“我苦命的孙儿啊!这是造的什么孽……我们谢家究竟造了什么孽!”   屋内的下人也一个个哭了起来。   苏菀烟听了春茵的话猛地坐直了身体,半晌才回过神来,“你说……谢蕴清死了?”   她笑了笑,对春茵道:“你开玩笑的。”那个处处克她的祸害怎么那么容易死。   春茵白着脸道:“奴婢就是有十个胆子也不敢开这个玩笑,老夫人都哭晕过去好几次了。”   “真的死了?”苏菀烟放下碗,一时心乱如麻,良久才道:“死了就死了吧,和我也没什么关系。”   春茵问道:“老夫人现在卧病不起,夫人要不要看看?”   苏菀烟往罗汉床上靠了靠,手抚着肚子,“郎中说了,我现在不宜走动。你就替我去慰问祖母,让她好好休息。”   消息很快传到苏府,饶是苏谕齐也震惊的失手打翻了茶盏。   叶柔眼前一黑,死死抓着椅子的扶手,“……你再说一遍。”   下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姑爷下落不明,生死未卜……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叶柔不敢置信地摇头,“怎么会这样……”她只觉得浑身冰凉,悲从中来,泪水夺眶而出,“妧妧还在等他回来,怎么会这样……”   叶柔捂着脸泣不成声,“映宁已经去了,就留下蕴清这么一个孩子……他和妧妧成亲不过一年……”   妧妧今早还在跟她算日子,她满眼期盼地说还有七日谢蕴清就回来,她要是知道了怎么能承受的住!   叶柔再也扛不住,崩溃大哭。   苏谕齐沉着脸道:“交待下去,这件事绝不能让小姐知道,给我瞒严实了!”   他搂住叶柔的肩头,“找不到人就说明还有希望。”   叶柔捂着心口,戚然点头,“你也让人去找,一定不能有事!”   苏谕齐压下心中的骇然,“我知道。”   ……   苏府的园子里也种着两颗山桃花,这个时节正巧是花蕊争相绽放的时候。   苏语凝折了一枝最好看的,放在鼻尖下嗅了嗅,冲月儿甜甜笑道:“小桃园里的花一定也开了。”   见月儿不理自己,她又叫了一声,“月儿。”   月儿陡然回过神来,“夫人说什么?”   苏语凝不高兴地噘嘴,“你都不听我说话。”她歪头想了想,“母亲这几日也总是这样。”好好的与她说着话,忽然就没了声音。   “……夫人。”月儿张了张嘴,喉咙里发着苦,怎么也答不出来,今日已经是初六了,还是没有消息,少爷恐怕是真的……   夏云见她神色越发不对,赶忙道:“是我刚才惹月儿姐姐生气了。”他暗暗拉了拉月儿的袖子,“回头我帮你干活算是赔罪,总成了吧。”   月儿魂不守舍地点头,“夫人,时候也不早了,该回去用晚膳了。”   这回苏语凝一点也没有贪玩,乖巧的吃饭,洗漱,早早就上了上床歇息。   月儿替她掖好被子,“夫人早些睡吧。”   苏语凝听话地闭上眼睛,隔了一瞬又睁开眼看她,雀跃地问,“等我醒来清清是不是就回来了?”   月儿避开她的目光,哽咽着点头。   苏语凝心满意足地抱紧了衾被的一角,“月儿快将灯灭了。”   剪灭烛芯,月儿捂住嘴,强忍着泪水走了出去。   ……   阴沉了足有六七日的天,终于初七这日清早下起了雨,随着稀稀落落的雨声,在躁郁里砸进了一丝凉风,但仅一瞬,暴雨就铺天盖地的落了下来。   清早的时候苏语凝还是欢欢喜喜的,等过了正午还不见谢蕴清来接她,她就焦躁了起来,开始坐立不安,也不说话,就往屋子外张望。   苏老夫人朝她招手,“妧妧来陪祖母说说话。”   屋内众人都是正襟危坐,谢家出事在江宁根本就瞒不住,这里除了苏语凝所有人都已经知道了,苏老夫人和苏谕齐下了死命令,谁也不准让她知道,可是能瞒多久,总不能瞒一辈子。   苏语凝坐到苏老夫人身边,心不在焉的唤了声“祖母”。   “唉。”苏老夫人颤着应声,“祖母的好妧妧。”她眼中闪着泪光,满目都是不舍与心疼,她以为孙女寻到了良人,却不料是这样的局面。   苏语凝此刻的心思都飘在了外头,没有察觉老夫人的神色不对,熨贴地抱住她的手臂,将头靠在她肩上,祖孙俩额头相抵。   叶柔咽下喉中的酸涩,不忍心看。   看到苏谕齐从外面回来,众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苏谕齐看了女儿一眼,几不可见的摇了摇头。   无人再发一语,气氛已经绷紧压抑到了极点,就连夏云心里都开始打起了鼓。   苏语凝松开抱着老夫人的手,几步跑到了苏谕齐面前,“爹爹,你来时有见着清清吗?”   她眼里的亮如星光的期盼随着苏谕齐的沉默暗了下去,她扁下唇角,细小的声音里满是失落,“怎的还不来。”   苏谕齐按住她的肩头,“……妧妧,你听爹爹说。”   “老爷!”叶柔扶着椅子站起身,眸中盈着泪光朝他摇头。   苏语凝困惑不解地来回看着两人,她不明白大家都怎么,她忽然推开苏谕齐的手,“我去外头等,一定马上就来了。”   她急匆匆地就往府外跑去。   “还不快跟着!”苏老夫人急声道:“打伞上,别淋着了。”   苏语凝跑到府外,手搭在门环上,往之前马车离开的方向看着。雨水映着她的眼睛仿佛也在下雨。   月儿红着眼道:“夫人,我们快进去吧。”   苏语凝不解地看着她,“月儿你怎么哭了?”   月儿捂着嘴,眼泪越调越凶,苏语凝急了起来,“你别哭呀,夏云又欺负你了吗?”   叶柔在采薇的搀扶下也追了出来,她喝斥道:“哭什么!”   “妧妧先跟母亲回去。”她哽咽了一下,“蕴清许是路上耽搁了,晚两日就回来了。”   “不会的。”苏语凝认真地看着她,“清清不会骗我的,他说好了今天回来就一定会回来的。”   叶柔眼中蓄起了泪,握紧了双手让自己不要颤抖,“妧妧听母亲的话。”   苏语凝少见的固执的不肯听话,她低下头看着脚尖,“我要等清清。”   她忽然抬起头,眼睛又亮了起来,“清清会不会以为我在谢府,所以就先回去了。”   “妧妧。”叶柔微厉了声音,“跟母亲回去。”   “我要找清清。”苏语凝眨了眨眼睛,眼眶忽然就红了。   叶柔怔愣在了原地,他们都瞒着妧妧不让她知道,但她一定也是有感觉的。   苏语凝抢过月儿手里的油纸伞跑进了雨里。   “夫人!”   “妧妧!”   夏云和汪殳最先反应过来紧追了上去。   门房看到苏语凝惊了一下,“夫人,您怎么回来了?”   苏语凝推开他往倾云轩跑去,院子里空空落落的,谢蕴清不在。   她站在屋子里,脚下的水渍蕴出了一个圈,苏语凝紧抿着唇,吸了吸鼻子,“怎么也不在……”   汪殳紧跟着进来,“夫人请跟属下回去。”   “不要!”苏语凝眼眶通红,像只发怒的小兽。   谢蕴清交待过不能让苏语凝回来,但汪殳又不敢对她动粗,犹豫的功夫苏语凝又转身跑了出去。   谢予安闻讯赶来,就看到苏语凝撑着把油纸伞,站在石阶外的青石路上。   他快步上前,“妧妧。”   苏语凝回头看了他一眼,又移开了目光。   谢予安问她:“妧妧在看什么,怎么不进去?下雨了。”   “我在等清清。”   谢予安呵了声,眸光冷了下来,他藏起眼底的愠怒,柔声道:“妧妧别等了。”   苏语凝充耳不闻,雨越下越长,天边砸下了闷雷。   苏语凝颤着眼睫抖了抖,紧抿着唇,握着伞柄的手用力收紧,细白的手指失了血色。   谢予安知道她害怕打雷,见她这样了还不肯走,眸光已经沉了下来,“跟我进去。”   苏语凝固执地摇头。   “他不会回来了。”谢予安紧盯着他。   “二少爷!”月儿失声喊住他却已经晚了。   苏语凝好像听不懂他的话,只是眼睫颤得更厉害了。   顾氏也走了出来,她看了一圈,严厉的目光落在苏语凝身上,不满道: “站在外面像什么样子,都进来。”   谢予安等的没有了耐心,“他不会回来了你听不懂吗?他死了。”   苏语凝呆愣地看着远处,只是重复道:“清清说会回来的。”   谢予安不想逼她,但是听不得她满嘴都是谢蕴清,一把捏住她的手腕,“跟我进去。”   汪殳闪身上前,手里的剑刃已经抵在了谢予安的脖子上,“放手。”   顾氏惊叫,“谁给你胆子!来人,给我抓起来。”   护卫一拥而上。   “他死了,不会回来了,你听见了吗?”谢予安一字一句将最残忍的话全都讲给了她听。   苏语凝忽然抬起手,一口咬在了他的手背上,牙齿死死的咬进他的肉里,通红的眼眸里噙满了泪水。   谢予安踉跄了半步,恍惚地看着她。她恨他,他看出来,她恨他!   手背上的痛他已经感觉不到了,他僵直着目光试图从苏语凝眼中看到其他的情绪。   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滚落,砸在谢予安的手背上,灼烫让他猛然收手。   青帏马车从街角拐出,看着从马车上下来的人。顾氏惊骇抽气,后退了一步,眼中布上恐惧,瞳孔收缩紧如同看到了鬼魅。   雨雾朦胧中,谢蕴清打着伞走来。   谢予安脸一白,动了动嘴唇,“怎么会!”   只有苏语凝笑了起来,她一边笑着,一边抬手擦眼泪,可是怎么也擦不干净。   谢蕴清轻抬伞沿,看到苏语凝微皱起眉,加快了脚步。   苏语凝扔掉手里的伞,用尽全力朝他奔去,不管不顾的撞入他怀里。   “不是在苏府等我……”呜咽的哭泣变做了嚎啕大哭,肩头随着抽动,好像随时要晕厥过去。谢蕴清不舍地收紧手臂,“是我来晚了。”   马车上的布帘再一次被挑开,是谢承。   对上他冷峻的目光,顾氏吓得后退半步,“老……爷。”   谢蕴清没有死,他怎么会没有死!顾氏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   谢承一步步走到她面前,顾氏扑倒他身上,泣不成声:“老爷你没事可太好了,你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   谢承一言不发地看着她,像是从来没有认识过她,他忽然暴怒起来,一把掐住她的脖子,“毒妇,是你害死映宁!你还要杀我!”   顾氏被掐地涨红了脸,她艰难的摇头,“不是我……老爷……你相信我……”   谢予安脸色大变,跨步上前道:“父亲,这里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谢承一把将顾氏推到门上,门钉撞在背脊上,骨头碎裂的剧痛让她连站都站不起来。   她手脚并用的爬过去抓住他的衣摆,“老爷,我没有……你相信我……”   谢承看着她这张脸娇柔可怜的心头的怒气越甚,这张皮囊下是蛇蝎的心肠,他抬脚踢翻她,怒道:“带走!”   几个官差冲上前来,顾氏心跌到了谷底,谢承竟然连一点情意也不顾。   许嬷嬷被着翻天覆地的变故吓得神魂俱裂,惊慌失措地跪了下来,砰砰的朝地上磕头:“老爷,夫人对您一心一意,您不能冤枉了她啊,一定是有人陷害!”   她一下一下磕着头,额头皮开肉绽,鲜血直流。   谢予安也跪了下来,他勉励稳下心神,“父亲,什么事不能在家中处理,不至于招来官府……祖母还卧病在床,受不了这样的刺激。”   谢承面无表情,“带走。”   顾氏伏地大哭,发髻松散,衣冠不整,哪里还有平日里谢家宗妇的仪态,官差拖着她和许嬷嬷往外走。   经过谢蕴清身旁时,他淡淡开口,“母亲放心,郡守大人一定会秉公办理,一一尝过刑罚才会定罪。”   作者有话说:   感谢送出营养液的小天使:“十七”1瓶,“我改名了。”10瓶,“31108036”1瓶,“47766213”5瓶,“倏颜”8瓶。   感谢送出霸王票的小天使:“池水它冒泡了对吗”地雷*1,“t”地雷*1。 第094章   “妧妧听话, 我不是要走。”谢蕴清吻着苏语凝的唇角,极尽温柔,“衣裳淋湿了不能再穿在身上, 否则该着凉了。”   苏语凝哭得太厉害, 以至于止住了泪水, 身子还在一抽一抽的, 双手紧紧抱着谢蕴清的脖子,用力贴紧严丝合缝,就连他想替她将泛潮的衣裳褪了,都无从下手。   月儿从净室出来, 声音也还哽咽着, “少爷,水已经备好了。”   谢蕴清略一颔首。   月儿偷偷抹掉眼泪, 轻掩上门走到院中,一转身就变了脸,一把揪住夏云的耳朵将他往外扯去。   夏云歪着头呲牙咧嘴,“疼疼疼……”   月儿红着眼瞪他,松开手道:“你说, 你是不是早知道了!”   “知道什么?”夏云捂着被揪红的耳朵装傻充愣。   月儿会相信他就有鬼了, 看少爷出现的时候他和汪殳连一点惊讶都没有她就知道不对了。   而且一息之间局面颠倒, 顾氏竟然是杀害先夫人的凶手, 谁能想到。   她虽然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样的情况,但也知道此事事关重大, 夏云不说是对的, 可就是忍不住替她家小姐揪心, “你们主仆俩心眼一样的多, 害夫人都伤心成什么样了。”   这也是夏云没有料想到的, 按照少爷的预计应当还能早一些回来,初七是他定的最晚时日,一直拖到现在,必然是中途还有生变故,眼下他也没法问。   此刻夜色早已黑透。   屋内,谢蕴清将苏语凝抱在腿上,低垂着头在她耳畔轻声低语。   烛光在他眸中映出柔和的光晕,“现在妧妧就在我怀里,我哪里都去不了,是不是?”   苏语凝颤着眼睫点头,谢蕴清想让她安下心来,却不想圈在脖子上的手臂反倒收的更紧了。   谢蕴清宠溺轻笑,眼中却是化不开的心疼与不舍,他抚着苏语凝的发,“妧妧等急了是不是,是我不好,应该再快一些。”   “我从……清早起来……起来就在等……”苏语凝终于肯跟他说话。   声音委屈的就像是个被抛弃的孩子,她将脸埋在谢蕴清的颈侧,细软呜咽的声音让人揪心,“一直等……一直等……你好慢。”   每个人都让她不要等,可是她和清清说好了的,说好了是今天就一定是今天。   清清不会骗她的,清清没有骗她。   只是太久了,她等的好害怕,苏语凝吸着鼻子颤巍巍道:“雨大……雷也大。”   谢蕴清能感觉到她说话时扫在他肌肤上的气息都是发颤的。   “你再不来……我就要生气了。”   谢蕴清抱紧了她,厮磨着她微凉的脸颊,万分庆幸道:“好在我赶回来了,差点就惹妧妧生气了。”   苏语凝终于松开了他一些,挂满了泪水的粉腮微微鼓起,紧抿着唇瓣唇角压下,用力忍着不哭,通红的眼眸里盈满了泪水,还有谢蕴清的身影。   她看着谢蕴清眨眼,眼眶里的眼泪似乎要藏不住,眼睫一下一下颤的厉害。   谢蕴清轻柔地吻去她的泪水,“妧妧不哭……乖宝……哭得我心都疼了。”   薄唇吻过她的眉眼,哭红的鼻尖,还有紧抿着发颤的唇瓣。   他吻的用力,半月的分离,他没有一日不思念她的,而小姑娘也去回馈了他同样的思念。   苏语凝本就哭得脱了力,一吻罢,她更是失神地靠在谢蕴清怀里,攥在他衣襟上的手无力的垂下,神色迷惘的小口喘息。   谢蕴清轻抚着她莹润的唇瓣,指腹轻轻压下,可以看见贝齿间的小舌。   苏语凝扬起小脸,眸中再一次变得水雾蒙蒙起来,直勾勾的瞧着他的唇,“清清,我想你了。”   明晃晃的目光直白的让人招架不住。   谢蕴清轻笑了起来,曲起指节刮了下她的鼻尖,“水要凉了,先去沐浴。”   显然小姑娘没有注意听他说得“先”字,闷闷不乐地哦了声。   谢蕴清哑然失笑,弯腰替她褪下绣鞋,才发现鞋面都是湿的,罗袜也被印透,一双玉足冰凉。   微拧起眉心将她的足握在掌中,“怎么鞋子都湿了?”   苏语凝想了想道:“我从家里过来……就湿了。”   她踢了踢脚,嫌痒。   谢蕴清心头一惊,“妧妧是走来的?”   苏语凝点点头。   谢蕴清眉头皱得更紧了,他还没有来得及询问夏云,但一想就能知道小姑娘那时候是怎么样的无助和慌乱,才会冒着大雨从苏府跑到谢府。   “清清,你在不高兴。”苏语凝用手指摸他的眉心。“生气了吗?”   谢蕴清拉下她的手放在唇边吻着,“我是在生自己的气。”   他腾出手来解了她的衣带,抱着她去了净室。   直到热水将她的小脸都蒸了红,谢蕴清才将人从浴桶里抱了出来。   苏语凝乖巧地坐在床上,等谢蕴清给她穿上寝衣,哭肿的眼睛还没消下去,微微弯着朝他笑,真真是又可怜又可爱。   修长的手指勾着系带打了个结,怀中蓦然一软,是小姑娘贴了上来,她仰着头,软腻腻的叫他。   小别胜新婚,谁说不是呢。   谢蕴清想了想,将才系上的结又复挑开,省得麻烦。   他用手背怜爱的轻抚过苏语凝的脸颊,唇角轻勾出清浅惑人的笑,微俯下身循循善诱,“妧妧……将自己变成甜的可好?”   苏语凝有些茫然地看着他,谢蕴清唇畔的笑意愈深,返身去桌边拿了蜜罐子。   沾了蜜的指尖顺着她的颈项落下,薄唇轻贴蜿蜒厮磨。   “妧妧这么聪明,无需我再教了,是不是?”   恍惚入睡的时候,苏语凝还不忘问他——   “甜么?”   眼眸已经倦得撑不开,细哑哑的嗓音就好似被欺负过。   谢蕴清唇色白发,气息略也有不稳,“甜极了。”   待人睡熟,他才捂着肩头起身。   夏云去到书房,见他白色的寝衣上透出血迹,大惊失色,“少爷,您受伤了!”   谢蕴清除了脸色有些白,看不出其他异样,从前腿疾发作,他都能扛着一声不吭,更别说这一点皮肉伤了。   他冷冷地瞥了夏云一眼,“你喊得再响点。”   夏云立刻闭嘴噤声,合着夫人不知道呢。   谢蕴清道:“替我包扎。”   衣领打开,是寸长的剑伤,好在并不算深。   夏云仔细看了一下,是将要愈合的伤口又崩裂开,他嘴动的比脑子快,“伤还未好,少爷还是节制……”   对着谢蕴清似笑非笑的目光,夏云立马改口道:“顾氏这次是真的被逼急了,要下死手。”   包扎好伤口,谢蕴清拉上衣襟,缓缓说:“有两拨人,我不确定是不是谢予安,但看他今日的样子,恐怕是已经知晓顾氏做得那些勾当了。”   “官府都只传来消息说是生死未卜,二少爷却一口咬定您已经死了。”夏云脸色一变,“难怪您延误了回来的时间,还负了伤。”   谢蕴清并不觉得稀奇,摆摆手道:“你莫不是以为我与他还能兄友弟恭?”   他都对谢予安动过杀心,反之又有什么可惊讶的。   谢蕴清起身往外走。   他去到谢承的书房,并不见人影,招来吴总管一问才得知他去了祠堂。   “我知道了。”他眼底不经意的露出嘲讽,转瞬即逝。   祠堂内。   谢予安垂头跪在谢承脚边,苦苦哀求:“父亲,母亲绝不会做出杀人害命之事,求父亲网开一面。”   他手掌按在青砖上,指尖几乎嵌进地里。眼底猩红,痛怒交杂,差一点……就差一点!   “顾氏罪孽深重,你不用再为她求情。”谢承负手而立,字字句句冷硬如石,“既然已经送交官府,一切都会找律例来判,你就是再求情也没用。”   谢予安仓皇抬头,“母亲与您夫妻情深,二十多年来没有做错过其他事,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情深?”谢承打断他,冷喝道:“她杀害你嫡母就已经该死,竟然敢再次对你大哥下毒手,还要谋害亲夫,这样的蛇蝎毒妇,你不准再叫她母亲!从今往后也不许再提!”   谢承向来严厉,这样的雷霆之怒更是骇人。   谢予安喃喃道:“父亲……”   谢承厉喝:“出去。”   谢予安如同被抽了魂魄摇晃着起身,往外走去,每一步都拖着他的躯体,仿佛要将他拉进炼狱。   他知道父亲是铁了心了,谢蕴清也必然已经有切实地证据才会走这一招险棋……不,他是下了套等他们来钻,母亲杀陆氏的证据未必充足,但此次□□,是在劫难逃了。   他拉开门,谢蕴清就站在外面。   谢予安两眼充血,眼中布满恨意。   谢蕴清忽然笑了起来,看看,杀母之仇,换了谁都不能一笑泯恩仇,何况他还是只是一报还一报而已,谢予安却已经想将他千刀万剐了。   谢予安紧咬牙关,拳头上青筋暴起,最终还是松开了手,与他错身而过。   谢蕴清走进祠堂,走到母亲的牌位前上了三炷香,直起身淡声道:“父亲可曾后悔。”   谢承看着陆映宁的牌位,眼中是掩饰不住的哀痛:“我对不起你母亲。”   “确实对不起。宠妾灭妻,纵容顾氏在府中颐指气使,至母亲郁积在心,缠绵病榻。可她还贪心不足杀我母亲!”谢蕴清拔高的声音忽然顿住,半晌后才讥讽开口,“父亲可想过如何补偿?”   对妻儿的愧疚铺天盖地的压向谢承,将他高大的身躯压弯,眸中含着泪光,“顾氏的灵位不会进祠堂,将来谢家也会全部交与你。”   谢蕴清看了他良久,意味不明的笑笑,谢家?真当他稀罕么。   他往外走去,跨过门槛时停下脚步,淡漠开口:“如果是在顾家出事前抓到那三个山匪,父亲会像今日一样大义灭亲吗?”   说完他没有等谢承开口,径直离开。   而谢承像是被什么所重创,踉跄着晃了晃,双手颤抖,久久不能平静。   一直到第二日苏语凝才想起问谢蕴清顾氏的事。   谢蕴清吻着她的发顶浅声道:“她不配妧妧叫这一声母亲。”   只要抱着她,他就能够压下心里不受控制的情绪,他尽量平静的将从未对小姑娘说过的事缓缓叙述出来。   谢蕴清的声音很轻,几乎没有什么情绪的波动,就像从前给她讲故事那样,只是这次他讲得是自己事。   忽然有什么东西滴落在手背上,温热湿濡,顺着手背滑落。   他止住声音,轻抬起苏语凝的下巴,用指腹擦去她脸上的泪渍,“怎么哭了?”他轻声道:“这个故事不好听对不对。”   “不是故事。”是真的,他们都在欺负清清。   苏语凝的眼泪止不住的流,谢蕴清讲的每一个字都将她觉得心里头疼极了。   “不是故事。”她又说了一遍,然后从他腿上下来,抱住他,让他靠在自己怀里。   她张了张嘴,说不出安慰人的漂亮话,懊恼的抱得更紧了些。   谢蕴清抱住她的腰,闭上眼睛。   ……   顾氏的事情没能瞒过谢老夫人,接连的重创让她备受打击,苏语凝再看到她的时候她就像老了十几岁,面颊消瘦,眸光浑浊恍惚,早已没有了以往的精气神,身边一刻都少不了人伺候。   谢蕴清和她说了一会儿话,就牵着苏语凝起身,“祖母好好休息。”   谢老夫人有气无力的挥挥手,“走吧。”   就连同她住的宅子都没有一点生气,直到走出去老长一段,那种压抑低迷的感觉才从苏语凝心头消散。   “清清。”她侧头看着谢蕴清,微微闪烁的目光里有些不安。   手掌被紧紧握住,谢蕴清朝她笑了笑,“都会好起来的。”   大牢里潮湿阴冷,弥漫着血腥和霉臭味,谢予安跟在狱卒后面,脚下的水沟犯着阵阵恶臭。   他的眉头越皱越紧。   狱卒带着他走到一间牢房前,“就是这里了。”   谢予安看着牢房内的人大惊——   顾氏头发披散蓬乱,身上的囚服上还有血迹,紧闭着眼了无生气的躺在草堆上。   “母亲!”他手抓住木栏喊她,没有一点回应。   谢予安颤着手拿下钱袋,整个拍到狱卒手里,“把牢门打开!”   狱卒掂了掂手里的钱袋,“抓紧时间。”   锁链被打开,谢予安疾步冲入内,两手发抖,扶着顾氏的肩,“母亲……母亲!”   “啊!”顾氏皱紧了眉头痛吟,艰难地睁开眼睛,她定定地看着谢予安,眼泪夺眶而出,哆哆嗦嗦的摸他的脸,“予安……母亲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他们竟然敢用刑。”谢予安痛声低吼。   顾氏抓住他的衣襟,嘴唇干裂颤抖:“你父亲呢?他有没有来?”   她不相信老爷真的会丢下她不管,他只是想惩罚她,给她教训……一定是这样!顾氏浑浊的眼睛里亮起了希冀。   谢予安心头骇痛,通红着眼说不出话。   顾氏看着他慢慢松开手,怔怔地趟到在地,眼里只剩下灰败,泪水无声的滑落。   谢予安悲痛的哭出声,“我会想办法救你出来的。”   “母亲活不了了。”顾氏绝望地看着漆黑的牢顶,“你以后不要再来了,这件事与你没有任何关系,你记住了!”   她忽然转过头灼灼地看着他,像是要把他深深的记到脑子里。   ……   已经到了掌灯十分,官府派人来了谢府,吴总管得了门房的通报,匆匆找到谢承,“老爷,郡守大人派人来请。”   谢承看了眼天色,“可有说是什么事?”   吴管家摇头,“只说是急事。”   谢承只当是顾氏的案子有了定夺,未做多想就跟着去了。   顾平阳被削官之后,朝中就委任了新的郡守,新官上任,形事雷厉风行,油盐不进,谢承与他打过几次交道,也没能拉拢他。   “林大人。”谢承朝他行了礼。   林伯南看着他直接了当道:“谢家织造纺月前送入宫中的云锦出了问题。”   江南盛产云锦,而谢家的织造纺所织的云锦更是数一数二,每年都要赶制大批往宫里送,今年也不列外。   谢承震惊过后,立刻冷静下来,“不可能,货物送出来我全都亲自检查过,绝不可能有问题。”   要送入宫的云锦是重中之重,怎么可能有问题,他绝不相信。   林伯南根本不听他一面之词,“现在是少府派人来传,还没有惊动圣上。”他顿了顿,又道:“有问题的云锦现在都压在御府丞。一个月后要织夏衣,最多还能帮你拖半个月,半个月里,必须将新的云锦送入宫。”   谢承脸色铁青。   云锦织造技艺复杂,一人一日也就能织出两寸的长短,而且送入宫的品质与寻常买卖的更是不同,半个月……还要除去运送的时间,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的!   作者有话说:   感谢送出营养液的小天使:“萝卜头”10瓶,“噢,好的吧”5瓶,“青衫透”10瓶,“面包店维修中”8瓶,“丫丫”10瓶,“挖矿小能手”3瓶,“栗栗栗栗栗栗子”10瓶,“甄芳全球粉丝后援会”1瓶,“叫我柚子大人”45瓶,“天使10086”5瓶,“wuli琢琢”10瓶,“Xliie”1瓶。   感谢送出霸王票的小天使:“易九九九九九”地雷*2,“噢,好的吧”地雷*1,“冷寂恒雪”地雷*1,“t”地雷*1。 第095章   谢承离开府衙直接就朝着织造纺而去。马车疾行, 片刻不敢耽搁。   等到时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吴总管上前叩门,等了一会, 守夜人提着灯笼出来, 赶忙将门打开, “老爷, 您怎么这时候来了?”   谢承大步往里走,“去把管事叫出来。”   管事匆匆赶来,一看到谢承的面色就知道出事了,他大多时候不苟言笑, 像现在这样怒沉着脸的都样子屈指可数。   管事微曲着背道:“老爷。”   谢承吩咐他, “你去将送入宫的云锦留样拿来。”   谢承翻看过所有纹样织艺都是没有问题的,问题不出在这里, 结合之前一连串的事情,他闭上眼心沉了下去。   管事见状不对,忙问:“老爷,可是出什么问题了?”   谢承不作回答,沉着脸对吴总管道:“去把大少爷二少爷都叫来。”   事到如今, 他已经能确定是有人在背后针对谢家, 可会是谁, 又能是谁有这个本事在背后搅起风云!   赈灾的粮食再到云锦…何其相似!每一步都是在让谢家覆灭, 绝不是生意场上的对手有能力做到的。   谢家数辈盘据江南百年,握着半数的经济命脉, 但却无人入仕, 朝廷有忌惮也不是一日两日了……眼下的桩桩件件让谢承后背发凉。   此事可大可小, 不过都是皇上一句话的事。   林伯南只给了他半个月的时间, 除去六七日的路程, 剩下一半的时间想要将赶制一批同样品格的云锦出来,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夏云在书房外轻声禀报,“少爷,老爷请您过去织造纺。”   谢蕴清正抱着苏语凝在看书,还是那本《笠翁对韵》,怀里的小姑娘已经哈欠连天了,每每她闹着不肯睡的时候,这招一定管用。   谢蕴清合上书,“等我回来再教妧妧八齐。”   苏语凝抬着雾蒙蒙的眼睛,含糊不清的嘀咕,“等你回来我已经睡着了。”   还怕他不信,将手心贴在嘴上,软软的打了个哈欠,像猫儿叫一样。   谢蕴清嗯了一声,“要是睡着了……那便算了。”   苏语凝抿着唇角偷偷笑,谢蕴清看在眼里也弯起了唇,眉梢眼角皆是爱怜。   谢蕴清站在床前看了她一会儿,小姑娘拥着衾被一动不动,真是很认真的在睡了。   他微微一笑,走了出去。   夏云守在院里,汪殳则跟着他一同出府。   等他到时,谢予安已经在里面了,管事面如土色的站在一边。   谢予安看着他讥嘲道:“大哥可算是来了。”   谢蕴清没有回应,他看了眼铺开在长桌上的云锦没,对谢承道:“父亲深夜叫我过来,想必是有急事。”   谢承言简意赅了说了来龙去脉。   谢蕴清折紧眉心,“照父亲这么说,那一定就是路上有人做了手脚或是调包,为的就是要陷害我们。”   谢承眸光愈寒,沉了脸点头,“现在不是追究的时候,怎么解决最为关键。”   管事已经乱了方寸,“十天的时间,就算把整个江宁的绣娘都找来,没日没夜的织也是来不及的。”   “就算时间来的及,织锦所用到了金线和雀羽也都根本不够。”谢予安没好气的说,“如果只是普通的纹样还可以送其他的作坊采买凑齐,可送入宫的纹样都是专门绘制设计的。”   “二弟所言倒也不是不可行。”   谢予安侧目看向他。   谢蕴清道:“除去用做圣上制衣的那几匹纹样特殊,其余的无非是赏赐后妃以及朝臣的,都是些大同小异的花样,无非是精巧程度,我们只需赶出圣上所用的那几匹,日夜不休,应该是来得及的。”   谢承思索一瞬后,还是摇头,“送入宫的云锦所用的都是金线,其他作坊不过是用的铜线,如何能一样。”   谢蕴清抬手抚过长桌上的布匹,“金线和铜线织进布里,除非剥丝抽茧地抽出来火验,不然谁能区分。”   他曲起手指点了点,“轻重缓急,父亲考虑好。”   时间已经拖不起了,谢承下了决断,对管事道:“你去安排绣娘,现在就开工,至于剩下那些。”   “我来办吧。”谢予安道。   从前他认为两兄弟之间无需算的太清,父亲让谢蕴清接手钱庄他也没有一点意见,可如今不是了。   谢蕴清没有意见,“就让二弟来办吧,织造纺的事我没有经手过,也不懂。”   一连数日谢承都奔波在外,几乎不见人影。   只有谢蕴清悠闲地仿佛置身事外,除去苏谕齐找他长谈过一次,偶尔会去钱庄以外,其他时间他就是陪着苏语凝。   陪着她玩怎么也玩不倦的游戏,他往往能比她还乐在其中。   就比如像现在,陪着她在院中玩捉戏。   他站在原地数数,等着小姑娘去藏,他现在不装腿疾了,小姑娘是一点都不让着他,还尤其爱耍赖,听到他的脚步声就跑得飞快,真是要费些功夫才能捉到。   他择了个方向去找,清浅的声音里含着笑意,“妧妧这回可莫再欺负我了。”   “我没有欺负你。”清凌凌的声音一下就将自己的位置暴露了出来。   苏语凝马上捂着嘴,好像屏住呼吸他就发现不了自己一样,憋的小脸都红了起来,亮晃晃的眼睛一眨也不敢眨。   谢蕴清折转了脚步,笑问道:“那就是故意耍赖了。”   没有再听到声音,看来这回是学聪明了。   苏语凝还猫着腰,躲在莲池边的假山后面,偷偷看他。   见谢蕴清找错方向,朝着曲折的小径去了,终于松了一口气,捂着嘴笑得得意极了。   谢蕴清没有走远,绕了一圈就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她身后,含笑看着她,轻咳了一声,“找到了。”   苏语凝听见声音先是愣了愣,眼睛睁得圆圆的,随即就要逃,谢蕴清仗着手长,直接将人捞回了怀里。   苏语凝手脚并用的挣扎,“你耍赖!”   她明明看到他走远了,怎么忽然就在她背后了。   谢蕴清咬她的耳朵,“到底谁耍赖,羞不羞?”   苏语凝生气了,使着小性子,“就是你,你还咬我。”   谢蕴清也不反驳,就这么笑看着她,目光戏谑。   苏语凝也知道自己没理,可又不服气,只能羞恼的将头抵在他胸口。   哼哼唧唧的表达自己的情绪。   闹别扭的样子在谢蕴清看来也是极可爱的,他贴近她的耳廓,强忍着笑意道:“好了好了,是我耍赖。”   怀里的脑袋用力点了点,“就是你。”   谢蕴清也惯着她,“嗯。”   苏菀烟用过晚膳让春茵扶着自己在园中散步,听到莲池那边传来的嬉笑声,她站定看了过去。   “夫人,是大少爷他们。”春茵轻声道。   苏菀烟现在是真的怕了这个男人,他城府太深太会伪装了,他从不亲自动手,就是下了套子让你钻,在你傻乎乎的以为自己得逞的时候再给你狠狠的一击。   她当初对苏语凝下药是这样,顾氏又是这样。他坐收渔人之利还没有人说他一句不好。   现在外面铺天盖地都是对顾氏的骂声,可他呢?   还有苏语凝,她究竟是哪辈子修来的福气能被他护的那么好,谢家现在就像一滩死水,只有她还能笑得这么开心。   她甘心吗,自然是不甘心的,何止不甘心,她还嫉妒,可她是再也不敢做什么了,没了顾氏,谢老夫人又重病,她想要在谢家安稳过下去,就是能夹紧了尾巴做人。   她以为门风光的亲事,哪知是火坑。   苏菀烟收回目光,“走吧。”   日子一天天过去,连夏云都按耐不住了来提醒他,“少爷,已经第八日了。”   他到不是担心少爷会沉溺和夫人恩爱误了正事,实在是因为他自己没有这么好的心态。   谢蕴清点点头,翻过一页书,“我知道了。”   夏云犹疑道:“那……”   谢蕴清合上书,“就明日吧。”   谢承这几日恐怕就是在查这件事,只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与他作对的是自己的儿子。   第二天谢承看了门房送来的信就急匆匆地出了门。   马车刚停在清茗轩外,小厮已经出来相迎。   谢承挑开布帘,这家茶楼他也有所耳闻,开了不过两年,来的也都是些文人墨客,他出入生意场,连闲暇时间都不多,更别说来这里了,可是小厮却连他的马车都认得。   神色不由得凝了下来。   下了马车,小厮引着他上二楼,推开东侧的一扇门,“谢老爷请进。”   屋内摆设雅致,却空无一人,香盘里烧着沉香。   谢承做了片刻不见人来,就失了耐心。   若非那封信中提及了织造纺一事,他连来都不会来。   谢承推开椅子起身。   “谢老爷请留步。”   凭空响起的声音是自玉屏后传来,一道玉屏将屋子分割。   谢承一惊,屋内竟一早就坐了人!   故作玄虚!   “阁下既然请了谢某过来,不如出来相见。”   “谢老爷稍安勿躁。”   玉屏后,谢蕴清从容沏茶,无声地开口,真正开口说话的是他身旁的汪殳。   汪殳照着他的口型复述,“晚辈姓柳,今日请谢老爷过来,也是为了要帮你的忙。”   谢蕴清的声音很好辨认,清清冷冷的,除了在他怒极的时候,都听不出太大的起伏。   而汪殳此刻的声音较以往更沉哑,还带着一丝狂傲。   配合着谢蕴清的作派,谢承直觉是来者不善,他干脆又坐了下来。   “既然如此,柳公子有话不妨直说。”   “谢老爷倒也不必提防,晚辈也是得知谢家的织造纺如今面临困难,才想助你一臂之力。”   织造纺连日来通宵达旦的开工,有人知道并不奇怪。   谢承道:“柳公子多虑了,谢家的事还不用外人费心,织造纺经营百年,赶一批货出来还不是难事。”   “你所谓的不是难事,就是以次充好?”谢蕴清摇头笑道:“愚蠢啊。”   谢承面色不变,按在桌面上的手却已经握紧了起来,谢予安采买云锦都是暗中进行,那些掌柜也绝不敢往外说,消息是怎么走漏的。   他沉默的一息之间,玉屏后的人已经笑了出来,“果真是如此。”   谢承大怒,“你究竟是何人?”   “与其关心我是谁,谢老爷不如关心该如何处理这件事。”谢蕴清将指尖抵在茶盏的边沿,轻描过盏沿,“原本不过疏漏之罪,皇上即便再动怒,顶天了也就是摘了你皇商的头衔再惩戒一番也就过去了。”   他顿了顿,汪殳也跟着停了下来,半晌后又开口,“现在……是欺君之罪。”   谢承背后已经冒出了冷汗,他还算冷静,寻常人就算知道他做了什么也不敢往外说,更传不到皇上耳朵里,此人敢直接以此为要挟,身份就已经不寻常,可若真的是朝廷想对谢家出手,又何必让这么一个人过来和他周旋。   谢蕴清不紧不慢道:“郡守大人此刻应该已经派人去取了。”   汪殳在边上和声都觉得心里发凉,杀人也就是个头点地,他非要这么把人的心放在火上烹。   “好在我这里有一批与送入宫,一模一样的云锦,可以解谢老爷燃眉之急。”   “是你!”谢承暴怒起身,他怎么也查不出来的人就是他。   谢蕴清不慌不忙地喝茶,算是默认。   谢承冷声道:“你的条件是什么?”   “不难。”谢蕴清淡淡道:“就是想让织造纺从今往后换了名姓,摘了你谢家的牌匾。”   谢家的繁荣在谢承眼中不是重于一切吗,那这种眼看着自己的心血一点一点付诸东流的感觉,不知道会不会让他后悔。   作者有话说:   汪殳:老子是声优……   有没有人发现当初乞巧节妧妧喝醉了喊清清的名字那次……其实也是汪殳。   感谢送出营养液的小天使:“易九九九九九”1瓶,“安歌”1瓶,“一杯農茶”2瓶,“Vshqnn”15瓶,“挖矿小能手”3瓶,“郭富贵”10瓶,“手抓饼狂魔”5瓶,“墙角青藤”10瓶,“山栀°”18瓶,“к?г???222”2瓶,“珂珂珂珂珂珂”5瓶,“嗯!”31瓶。   感谢送出霸王票的小天使:“荔枝味的小甜饼”地雷*1,“郭富贵”手榴弹*2,“手抓饼狂魔”手榴弹*1。 第096章   谢承脸色大变, 一息的沉默之后,怒拍桌面喝道:“你好大的口气!”   谢承目光锋利如刃,逼视着挡在二人之间的玉屏之上。   织造纺是谢家的根基, 祖上就是靠着织造纺发的家, 虽然现在的盈利比不上其他产业, 但却是代表着谢家的荣耀, 他要织造纺,无疑是要让整个江南的人都知道,谢家没落了!   谢蕴清语气淡淡:“用织造纺换谢家上下无恙,这买卖不亏。”   谢承充耳不闻, 直直的盯着玉屏, 忽然跨步上前,他倒要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 敢这样要挟他。   “你再往前一步,那我刚才所说的,可就不作数了。”微凉的话语从汪殳口中说出来,乖张肆意。   谢承咬牙停住脚步,“阁下既然敢做, 怎么没胆子露脸。”   “激将法对我没用。”谢蕴清端茶一笑, “郡守大人应该已经派人提了货, 再交接到少府押送的官差手里……时间不多了。”   谢承惊怒的手心打起哆嗦, 转身往外走去,“你休想得逞!”   谢蕴清依旧是端的八风不动, “晚辈就在此等候, 一炷香的时间, 应该足够你去将房契地契拿来了。”   狂妄!傲慢!目中无人!   究竟是哪里来的煞星, 千方百计地要与谢家作对!   谢承站在楼梯口, 看着延伸向下的楼梯,额头冒出汗来,头晕目眩,险些栽倒在地。   小厮紧跟在后,伸手搀扶,“谢老爷留心脚下。”   谢承难掩愤怒,“滚开!”   汪殳坐在谢蕴清对面,看着面前的香炉多问了一句:“要是他一炷香还没来,我们就不等了?”   谢蕴清看了他一眼,笑问:“你是和夏云在一起待久了,所以被传染了?”   汪殳被噎住,觉得有点晦气。   ……   这日,谢家织造纺外人挤人的不知围了多少百姓,看到织造纺的牌匾被摘下人,无人不是交首唏嘘。   更是有人摇头感慨——“这是要变天了哟。”   消息传到谢老夫人耳朵里,她拖着病体柱着拐杖,去见了谢承。   谢老夫人痛心疾首,拐杖用力敲在地上,将谢承骂的个狗血喷头,“你父亲将谢家交到你手里,你看看你做了什么!连祖业都守不住!”   谢承脸色煞白自觉羞愧,无颜面对老夫人,一言不发的让她骂。   “你还想瞒着我,你瞒得住吗!”谢老夫人眸中含泪,越发悲不自胜,厉声喝道:“满江宁都在传顾平阳下马,谢家现在连祖业都守不住,百年的世家要败了!”   谢承闻言已经无地自容,满目的悔怒,从粮仓开始就在布局,那个姓柳的究竟是什么人,他誓要把他抓出来!   “您放心,我一定会将织造纺重新收回来。”谢承咬牙跟谢老夫人保证。   “你最好记得你说得话!”谢老夫人气血上涌,咳的满脸涨红,一口气闷堵在胸口,面色痛苦。   谢承大惊,“来人,快送老夫人去休息!”   而倾云轩就如同是从谢府隔出的一片独立天地,静谧美好。   秋千架上的玉兰已经过了花期,伶仃几片还挂在枝桠上的花瓣也被微风吹了下来。   苏语凝坐在秋千上,晃着小腿伸手去接,花瓣稳稳的落在她掌心里,她欢喜的回头将手里的花给谢蕴清看,“清清你瞧。”   谢蕴清俯身去贴她的脸,浅声问:“瞧什么?”   苏语凝将手掌又往他眼前送了送,“我接到了。”   眉眼弯弯的等着他夸。   “妧妧好厉害。”谢蕴清轻喃着吻她的手心。   他的唇触到花瓣,紫红色的玉兰衬得面容白皙如玉,唇上的温热浅浅的穿透花瓣,落在苏语凝的掌心上。   苏语凝愣愣地看着他的侧脸,忽然呐呐的开口:“好看。”   谢蕴清微直起身看着她,眸中有不解。   苏语凝忽然一把抱住了他,就像抱着什么极喜爱的东西,脸颊贴着他蹭啊蹭的,“清清好看。”   谢蕴清反应过来,一时有些哭笑不得。   心内的窒郁倒是随之消散了。   ……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早前因为擅自提高田租,自己从中抽利而被谢予安赶走的庄头,不知从哪集结了一批农民状告到了衙门。   告的是谢家欺压农民,高抬田租压低收粮的价格,以至于租田庄的农民不堪重压,苦不堪言。   林伯南皱眉看着他:“我不过上任多久,你谢家前前后后就惹出了多少乱子!”   谢承早已是怒火攻心,“那个庄头是蓄意报复,一年前他因为私抬田租被我赶了出了,我念在他家有老小没有将他送押官府,想不到他却恩将仇报。”   “你不用和我说这些。”林伯南刻板严谨:“拿出证据来。”   好在谢予安之前留存了那个庄头的罪证,又找来了其他农民出面证明,确认庄头是怀恨在心才故意诬告。   田庄的事算是不大不小的了了,但谢家的名声又是一落千丈,连带最受影响的就是钱庄的生意,将南意外数家分号的股东直接因为亏损而纷纷撤银。   另一面,聚隆钱庄借势迅速扩大,更是直接将分号坐落到了江宁。   早在此前谢承就托人查过这个聚拢钱庄,只知道是黎苍郡的几个地主员外开的,经过织造纺的事之后他又去查,果不其然,聚隆钱庄背后的东家也是那个柳公子。   一时之间败势已定,任由谢承四处奔波也阻止不了。   那人藏在暗处,又对谢家了如指掌,目的就是为了让谢家彻底没落。   谢家能一步步走到江南之首的位置上,必然是得罪过不少人的,可都是上上辈的事了,这个柳公子究竟是何人!   谢承独坐在书房内,神色颓败,谢家在他的掌管下落到了如今的局面,他如何向列祖列宗交代。   无力回天的绝望让他赤红了眼。   谢予安来到书房,吴总管小声提醒他,“老爷现在心情不太好。”   谢予安点点头,走了进去,“父亲。”   屋内光线昏暗,沉闷压抑,谢承抬手压了压眉心,“你怎么过来了?”   谢予安道:“我是来与您商议钱庄的事。”   静默半晌,谢承低沉开口,“你说。”   “我翻过所有分号的账本,已经有好几家连月来都是亏损,存户大大减少,现银又不断被兑出,再这样下去,恐怕还要欠账。”谢予安神色忧虑,“依我看,不如将亏损的分号先关了,及时止损。”   谢予安说完心中十分忐忑,钱庄是家里最大的营生,起码现在外人看来谢家还是有东西的,若是将钱庄一关无疑就是告诉所有人,谢家真的垮了。   利弊谢承都清楚,他沉默着不开口,难以抉择,谢予安也不敢再说话。   “等我去一趟黎苍郡再做决定。”他要将这个背后之人挖出来,看看究竟是谁。   谢予安眸光狠辣,“那个背后之人,父亲有头绪了吗?”   谢承疲惫的扶额摇头,“那日在茶楼他就用玉屏遮掩,躲躲藏藏不敢露面,而且我让人几番查探就连名字都不知道,只知道姓柳。”   “我明日就出发,你和你大哥万事都要警醒。”谢承看着他,“还有你祖母那边一律瞒着。”   谢予安点点头,心底忽然升起一个怪异的念头,便问了一句,“那人与父亲是在约哪个茶楼相见的?”   谢承沉眉道:“清茗轩。”   谢予安嘴唇微动,震惊的后退了一步,脑中绷紧的神经跳动如擂鼓。   第二日,谢承在出发前找来了谢蕴清说话,“那幕后之人你怎么看?”   “既然那人是聚隆钱庄的幕后东家,您去黎苍郡想必能查出些眉目。”谢蕴清漠然开口,不动声色。   谢承审视着自己的长子,将他的情绪尽收眼底,片刻后点头上了马车。   谢蕴清面无表情转身,缓缓勾了抹笑意出来。   ……   柳绾绾在铺子都时常能听到客人们议论谢家的事,顾氏杀害谢承嫡妻,又意义谋害谢家长子早就已经不是秘密了。   之后又是织造纺摘匾额,又是惹上官非,换做从前她也就当个热闹来听了。   可这些事还关系到苏语凝,加上她又许久没有来了,柳绾绾实在是有些担心,还是挑了一日去了趟万昌钱庄。   苏语凝听伙计说柳绾绾来了,立刻扔下手里的毛笔跑下楼,快到谢蕴清想抓她都来不及。   他无奈摇头,跟着起身。   见她楼梯上下来,柳绾绾笑着走上前,还不等说话苏语凝就已经亲亲热热的抱住了她的手臂,欢喜道:“绾绾,你怎么来了?正好我想你了。”   还站在楼上的谢蕴清听着她张口就来的甜话,轻挑起眉稍,总觉得不是那么对味。   只对他说才好。   柳绾绾观察她的神色,见她高高兴兴的什么都好,就也放了心,其他的事她也不好过问,说笑道:“那怎么也不见你来找我?”   谢蕴清看到小姑娘一脸为难的贴近阿瑶说悄悄话。   “清清他离不开我,会哭。”苏语凝小声的告诉她,说完还点了点头,一本正经的模样。   其实是她自己不想跟清清分开……她怕绾绾生气才这么说的。   柳绾绾闻言诧异地看着她,有些不敢相信,恰又看到谢蕴清从楼上下来,一脸上的匪夷所思的表情压根来不及收起来。   而苏语凝则是一脸的心虚,谢蕴清不免觉得好笑,也不知两人刚才交头接耳说了什么。   谢蕴清陪着坐了一会儿就离开了,让她们说话,两人年岁本就相仿,很是能玩到一起。   而且时间久了谢蕴清也发现阿瑶其实也不完全像她表现出来的那样成熟,也有幼稚的一面,其实年纪还小呢。   等柳绾绾回到铺子里已经快傍晚了,惠娘见她终于回来了,神色一松道:“你可算回来了?”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柳绾绾被她拖着往里走。   “来了个客人,说是要定最好的头面。”惠娘将她往雅座拉,边走边说,“看过图样都说不满意,又不肯走,我们实在是没办法了,只能等你来了。”   那人一脸冷冰冰的样子,她想起来就打抖。   “还有这回事?”柳绾绾往里看看,依稀能看见一个背影,她对惠娘讲:“我知道了,你去忙别的吧。”   柳绾绾拿着图样推门进去,笑道:“实在不好意思,久等了。”   背对着她坐在圆凳上的男子,站起身朝她看来。   柳绾绾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心里闪过千百种念头,最后全在他的淬了冰的目光里化作了虚无。   秦沐看着她眸中划过嘲讽,“你让我好找,柳绾绾。”   柳绾绾脑子里嗡的一声,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隔着一张小圆桌,两人面对而坐,柳绾绾背脊绷紧如临大敌,竭力让自己不要露怯。   秦沐身上的压迫感太强,这样的距离就已经让她手心里全是冷汗了。   沉默太久,就在她要撑不住的,秦沐终于开口,“我过六七日就要离开。”他没有给柳绾绾松一口气的机会,凉凉道:“你跟我一起走。”   “我不要!”柳绾绾心下一慌,想都没想就拒绝。   她的抗拒让秦沐神色冷了下来,“我不是在给你选择。”   柳绾绾咬紧了唇,她怎么忘了秦沐是什么脾性,她这样一口回绝,他更不可能放过她。   “……秦大人。”柳绾绾让自己不要紧张,放缓了拔尖的声音,试图再与他周旋,“我怎么说也是你的救命恩人,你不能这么对我。”她声音发了颤。   “我怎么对你了。”秦沐垂下眼眸,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我是在报恩。”   柳绾绾脑中一片空白,“我不用你报恩,你也不能逼我!”   他看着她,狭长的眼眸内神色不明,柳绾绾心里愈发慌了,秦沐言辞冷讽,“七日,我给你时间考虑自己跟我走,不然……你看我能不能。”   秦沐站起身朝她走去,柳绾绾立刻向后退去,避之不及。   空气一瞬间凝结,秦沐站在原地淡漠地看着她,柳绾绾垂着眼睫,看似是怕了,实则一直再看该往哪里逃。   秦沐呵了声,终于离开。   门还在发出吱呀的声响,柳绾绾看着他的背影跌坐在椅子上,神色恍惚。   ……   谢承从黎苍郡回来已经是深夜,他把谢蕴清叫到书房。   一室寂静。   谢蕴清站在屋内,谢承看着他,犹如看着一个人陌生人,额间的青筋暴起,仿佛已经忍耐到了极限,沉痛盛怒都表达不了他此刻的心境。   谢予安跟他说他不信,他四处打探托人,打听到柳公子身患腿疾的时候他依然不信,直到再有人说他身边还有一个瞧着痴愣愣的女子时,他才不得不信!   谢承痛心疾首,事到如今他还能这样坦然自若!   谢蕴清率先开口,声音平静,“明日就是母亲的忌日,父亲我和一起去吧。”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三四章完结~   感谢送出营养液的小天使:“左幼”1瓶,“没有名字”8瓶,“和清清抢妧妧”1瓶,“清粥”20瓶,“Vshqnn”10瓶,“挖矿小能手”5瓶,“45334608”5瓶,“叁叁净尘”5瓶。   感谢送出霸王票的小天使:“焦糖拿铁”地雷*1。 第097章   上山的小径两边开着一簇簇黄白相间的小花, 因为是清晨,山中还弥漫着水汽,团簇上也挂着露珠。迈步走过, 衣摆上便印上深深浅浅的印记。   陆映宁的坟前清扫的很干净, 吴总管将供品摆放好退到了一边。   谢蕴清走上前上香, 谢承立于他身后脸色阴郁非常, 不待他将香插好,就勃然怒喝道:“好一个幕后之人……柳公子……今日你就当着你母亲的面说清楚!”   谢蕴清起身的动作微顿了一下,缓缓站直后转身看着谢承,清冷的眉眼中不显山水。   破晓的阳光似乎始终无法穿破云层, 天边阴霾霾的一片更像是要坠入夜幕。   父子俩争锋相对的次数不在少数, 他越是这样的淡漠和无所谓,谢承就心头的怒火就越是不可遏制的上涨。   他此刻已经忍耐到了极限, 携着雷霆的怒意,大步上前,一把抓起他的衣领,“说,你在发什么疯!”   他怎么也想不到要治谢家于死地的人竟然是他的儿子!从前他只是觉得儿子经历重创所以性格才会如此, 加上其中也有他的冷落原因。   可如今看来他就是天生的反骨!把手段用到了自己家人头上。   一时间剑拔弩张, 汪殳迈步上前, 谢蕴清略一抬手制止了他。   看着谢承怒极的样子, 他反倒笑了出来,眼里却寒冷如冰:“父亲这回后悔了吗?”   谢承震惊的后退半步, 脸色越来越差, “你恨我恨到要用整个谢家来抵?你别忘了你也姓谢, 你身体里流着是谢家人的血!就连你母亲冠的也是谢家的姓!”   谢蕴清倏然厉了声音, 眼底狠戾不藏半分, “就因为一个谢夫人的名号,你给母亲带来了怎样的灾祸!你怎么还有脸说。”   谢蕴清缓了缓声音,又接着道:“我就是要看看,究竟到哪一步你才会后悔,或许只有让你亲眼看着你视做最重要的谢家是怎么覆灭的,看到你笼络顾家所换来名望的都成了泡影之时,就后悔了罢。”   “孽障!”谢承怒火攻心,抬手一巴掌他打去,谢蕴清眼明手快的握住。   谢承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谢蕴清抬起眼眸,冷列的目光紧攫着他,“顾氏所做的一切,你究竟是真的一无所知,还是明明有猜疑可你却不敢查,自欺欺人不敢面对!”   谢承浑身一震,谢蕴清身后就是陆映宁的墓碑,碑上篆刻的字刺痛着他的眼,粗重的呼吸声开始发颤。   当年他不是没有查找那逃走的三个山匪,他也恨不得将那几人碎尸万段,就连顾平阳定案后,他依然不死心。直到码头水运的生意一再被压下,他就知道不能再查下去了。   他用所谓的真相麻痹自己,直到后来他也坚信就是意外。   谢承如同被抽了魂魄,佝偻下背,缓缓再陆映宁坟前跪了下来,红了眼眶颤声低诉,“我对不起你。”   “……映宁。”他捏紧拳头,喃喃重复,“是我对不起你。”   谢蕴清转身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他觉得他应该感到痛快,可怎么却一点也没有。   “顾家已经没了,顾氏也已经被捕,你也为你母亲报仇了。”谢承从来没有在人前这么卑微祈求过,“算我求你,收手吧。”   谢蕴清笑了起来,眸中却闪动着泪光。   母亲,你看看,这就是你爱的人,在他眼里什么都比不上谢家这二字来的重要。   “我不是没给过你机会。”谢蕴清慢慢地说着,“当初我就问过你,若是查出真相,你能否做到不徇私情……原本事情到那一步就可以了。”   “现在么……迟了。”   “你当真要让谢家的百年基业毁在你手上?”谢承颤抖着起身,步履艰难,“我的错,不该让整个谢家来赔。”   “你忘了小时候,你祖父是怎么教导你的?你不足一岁就被他带在身边教养……他对你的看重和疼爱你也忘了?”谢承压抑着悲痛的情绪,“映宁死后,你祖父也因为太过悲痛受不了刺激而故去。”   “他知道你今日所为,他的在天之灵也不会瞑目。”   谢蕴清一言不发,半晌后才轻蔑的笑出了声,“死的人那么多,难道我还要一个个顾过来?”   “你!”谢承捂着剧烈起伏的胸膛,眼中满布血丝冲冠眦裂。   谢蕴清不再说话,半垂着眼睫,轻捻指腹,像是在思量。   “好,那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他终于开口,神色淡漠,“我要你从今往后就在这里守着母亲,直到死也不得出一步,以此来换谢家的平安。”   吴总管惊颤出声,“大少爷,您这么做是大逆不道啊!”   “你住嘴。”谢蕴清冷漠的睇吴总管一眼,继续看着谢承,“我给你时间考虑。”   “你也可以和我拼一把,毕竟破船还有三千钉。”谢蕴清毫不客气的说:“但我保证,结果一定是谢家从此在江宁消失……你想清楚再回答。”   谢承向后跌去,一脸的颓败之色,吴总管搀扶住他,老泪纵横,“老爷,老爷!”   谢承神色恍惚地看着这个被自己冷落对待多年的长子,他早已羽翼丰满,甚至把手伸到了朝堂之上,谁能阻止他。   他赌不起,谢承惊怒过后只剩下无能无力,“我答应你。”   谢蕴清将人带到坟地后的一间屋子,这是清扫墓地的人偶尔会住的,屋内不过一张床,一张桌子。   “父亲放心,一日三餐都会有人送来,今后的日子,你就在这里忏悔吧。”   “你二弟他……”谢承恳求他,“他是无辜的,血浓于水。”   “父亲恐怕还不知道,伏击你我的两批人马之中,有一批是谢予安派来的。”他轻掀眼帘,讥笑反问:“真的血浓于水吗?”   谢承如遭暴击,惊怒过后只剩下荒凉和绝望,脸色惨白如霜,靠扶着桌子才能勉强站稳身体。   谢蕴清最后看了他一眼,跨出门槛后又停了下来,“对了,我找到阿瑶了。”   谢承愣了一下,浑浊的眼眸聚拢回神,下一瞬陡然拔高了声音,“你说什么!”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谢蕴清,垂在身侧的手不住的哆嗦,热泪滚滚的流了下来,“阿瑶……找到了……她在哪里!”   “你这辈子都不会见到她的。”谢蕴清对汪殳道:“落锁。”   “嗒”的一声铜扣撞击的声音响起,谢蕴清头也不回的离开,任凭谢承在背后疯狂的砸门叫喊。   他走到陆映宁的坟前,拿起黄纸来烧。   “母亲,你从前夜夜为他留灯,今后就让他守着你。”   死太容易了,他要谢承的余生都活在无尽的悔恨里。   ……   谢蕴清回到府上的时候苏语凝还在睡着,他没有吵醒她,换下沾着露水的外袍坐到床沿。   苏语凝半张脸陷在枕子里,润顺的乌发顺着细腻凝白的下颌滑落入了衾被之中,他想摸她的脸,意识到自己的手太凉,就作了罢。   此刻他心中远没有表现出来的这么平静,听着耳边绵长细软的呼吸声,眼中沉浮的戾气才渐渐消了下去。   静坐许久,他起身走到屋外。   夏云走了过来,谢蕴清道:“让谢予安到前厅。”   夏云一反常态的严肃,应诺退了下去。   谢蕴清沿着回廊往前厅走去,手掌反复摩挲着折扇的玉柄,怎么处置谢予安他始终没有想好。   杀还是不杀……   看到夏云独自过来,谢蕴清问道:“人呢?”   夏云道:“昨夜二少爷就没回来。”   “恐怕又是在河坊巷。”也就这么点出息了。   谢蕴清淡淡道:“去找找。”   谢予安不见了。   夏云带着人从河坊巷到戏楼,再到钱庄粮行,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找到他。   他火急火燎的回去禀告,谢蕴清当即就沉下了面色,“就是把整个江宁翻一遍,也要给我找出来!”   谢予安心思狭隘,他即便有心放他他也未必领情,现在他自己跑了,以他的性子是绝不可能罢休的。   汪殳领着谢家的护卫去找。   谢蕴清找了吴总管来说话。   吴总管低头欠身,因为紧张而手脚冰凉,哆哆嗦嗦道:“不知大少爷有何吩咐。”   谢蕴清前倾了身体,端看着他,“是你通知二少爷的。”   不是疑问,是肯定。   吴总管惊出了一身汗,语无伦次道:“我,我听不明白大少爷的意思,二少爷……我通知他什么了?”   谢蕴清微微一笑,也不与他争辩,“他躲到哪里去了?”   “我是真不知道啊,二少爷他不见了吗?”吴总管还强撑着不承认。   谢蕴清默然不语。   眼前的人面容依然清隽温雅,但骨子里早已经不是从前那个不得势不得宠的谢家大少爷了,他对老爷都尚且敢如此,何况是二少爷。   吴总管鼓着一口劲,试图劝他,“大少爷,您与二少爷毕竟是亲兄弟……”   谢蕴清摆摆手打断他,“吴总管跟在我父亲身边也有不少的年头了,谢家的繁荣也少不了你的一分力。”   吴总管诚惶诚恐,“少爷言重了。”   谢蕴清笑道:“只是你现在还看不清形势么?”   清清淡淡的声音却不怒自威,让吴总管慌乱地跪下。   谢蕴清叹了口气,“我再问一遍,谢予安在哪里?”   “我真的不知道,我只是见老爷……就让他先去躲躲,至于他去了哪里,我是真的不知道啊。”吴总管急的涨红了脸,声音也高了起来。   谢蕴清看了他片刻,才道:“你起来吧。”   吴总管不断的擦着额头上的汗,起来的时候还有些发昏。   “我知道你一直以来都是服侍父亲的,只是现在父亲一心要为母亲守墓。”谢蕴清缓声说着,顿了顿。   吴总管听得心里直发慌,分明是他逼迫,甚至将老爷关了起来,却说成是老爷自愿所为。   谢蕴清继续道:“府上也不需要吴总管再伺候了,你稍后去账房多领半年的例银。”   吴总管站着一动不动,半天才反应过来,“大少爷您要赶我走?”他声音忽然变的尖利,“我在谢家几十年,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这么做是寒了府上所有人的心。”   谢蕴清脸上没什么表情,眸光已经冷了下来,“趁我现在还好好说话,走快些。”   吴总管如同被掐住了脖子,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谢蕴清仅一个眼神就让他浑身冰冷。   作者有话说:   感谢送出营养液的小天使:“荔枝味的小甜饼”10瓶,“ID。”5瓶,“青衫透”1瓶,“爱新觉罗·歌把嘎吧嘎了吧爬爬公主”10瓶,“唯爱书”2瓶,“零”1瓶,“面包店维修中”5瓶,“三儿啊”6瓶,“47064809”2瓶,“30657313”1瓶,“樱桃布丁呀”10瓶,“Annan”10瓶。 第098章   一连两日都没有寻到谢予安的踪迹, 谢蕴清让人去潇栖堂请人。   苏菀烟用手抚着微微隆起的肚子心神不宁的由春茵扶着往花厅走去,她不知道谢蕴清为什么忽然要见她。   走在回廊下听到外院嘈杂的声音,苏菀烟心里越发不安起来, 她喊住了一个丫鬟问道:“出什么事了?”   丫鬟欠身道:“回二夫人, 奴婢也不知。”   苏菀烟颦紧眉心, 她分明见她从外院进来, 怎么会不知?如今连一个丫鬟都不将她放在眼里。   她扯起嘴笑道:“你下去吧。”   花厅里不见谢蕴清的身影,苏菀烟独坐在厅内,只有春茵陪在她身边,屋内极静, 她环顾四周, 偌大的一个谢府,怎么会变得如此萧寂。   又等了许久谢蕴清才从外面进来, 择了张椅子在她对面坐下。   苏菀烟立刻紧张了起来,“不知大哥找我来是有什么事?”   谢蕴清开门见山,“谢予安走了。”   谢予安不见踪迹了两天,他虽然是压着消息秘密在找,可丈夫两三天不回来, 苏菀烟作为妻子却连过问一句都没有, 委实可疑。   苏菀烟愣住, 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谢予安走了?   谢蕴清不动声色看着她,苏菀烟她面上的神色不似作假……莫非是真的一点都不知道。   苏菀烟心里乱作一团, 硬扯出来的笑意僵硬又难看, “大哥说……子衍走了是什么意思?可是外出办事去了?”   谢蕴清没有回答, 而是接着问她, “他有没有跟你提起过什么特殊的地方?”   苏菀烟立刻明白过来, 谢予安绝不是去办事,那谢蕴清所说的走了是什么意思?   他是谢家的二公子,他走到哪里去?   苏菀烟不敢去看谢蕴清的神色,心里越发慌乱,莫非是他将顾氏的事迁怒到谢予安头上,所以逼得谢予安不得不离开的?   那她呢?她还怀着她的孩子……他就这么把她抛下了!   谢蕴清不耐烦地曲指在桌上扣了扣。   苏菀烟受惊似的抬起头,冰凉的手掌紧贴着肚子才让自己慢慢冷静下来,她摇头道:“没有……你应该也清楚谢予安有多厌恶我,夜里不回来更是常有的事。”   “不如大哥告诉我,他抛下我们妻儿不管又去哪里了?”苏菀烟说着,泪水顺着脸颊滑落下来,因为之前之前胎象就不好,整个人都瘦了一圈,更显孱弱病态,她蛾眉紧颦凄凉哭诉,“我嫁来谢家,怀着你们谢家的血脉,却过着守活寡的日子,长兄如父,大哥不该替我做主吗?”   谢蕴清无动于衷,苏菀烟脆弱无助的姿态勾不起他的半分怜惜,他站起身道:“你放心,我会把二弟带回来给你交代的。”   “既然你要我做主,那今日起我就多拨几个下人去潇栖堂照顾你。”清冷的视线不着痕迹的下滑到苏菀烟的肚子上又移开。   苏菀烟血液倒灌入脑,谢蕴清是要派人盯着她,她如何敢用他的人,谁知道是照顾还是要害她!   回到潇栖堂,她就让春茵去前院打听。   苏菀烟坐立不安的在屋内来回踱步,许久不见春茵回来,又去院子里等。   春茵几乎是小跑着回到了潇栖堂,苏菀烟神色一紧,拉住她问:“怎么样?”   春茵扶着苏菀烟进屋,关紧了门才小声说:“奴婢问了好些个下人,都是一问三不知,只知道大公子派了好些护卫出去,应该就是找二公子的。”   苏菀烟不住的冷笑,心口更是酸楚难耐,谢予安果真是抛下了她。   “而且……”春茵吞吞吐吐。   苏菀烟失魂落魄问:“而且什么?”   “不止是二少爷不见了,就连老爷也三天没回来了……”春茵脸色发白,“吴总管也不知为何被辞退了。”   “怎么会……”苏菀烟如遭雷击。   她跌坐在椅子上,手心发颤,“你的意思是如今谢家由他谢蕴清一人说了算了?”   ……   谢蕴清这几日确实忙的脚不着地,被苏语凝堵在书房里的时候,他也是一句辩驳都没有。   看着一脸不高兴的小姑娘,他将下巴搁在她肩上,话语里带着让人心疼的疲备,“妧妧,我好累。”   苏语凝还准备了一肚子要质问的他话,被他忽然的示弱弄得全给忘了,磕磕绊绊道:“那你要不要和我一起睡午觉?”   柔若无骨的小手还在摸他的头,谢蕴清笑了出来,“恐怕是来不及了。”   他眼底还还挂着淡淡的青色,苏语凝知道他夜里总是在她睡着之后又偷偷去书房,早上又醒的尤其早。   软嫩的指腹摸在他的眼下,谢蕴清拉下她的手吻了吻,“等忙完这一阵我就能陪着妧妧了。”   他才发现自己也是个贪图安逸的,从前有仇恨推着他走,可如今那些曾经对不起母亲的人都已经得到了报应,他反而无比的想就此懈怠下来。   时时刻刻陪着他的小姑娘才是他最想做的事。   谢蕴清将苏语凝抱到腿上,漫不经心的问道:“妧妧觉得阿瑶是不是比我更适合做生意?”   苏语凝分辨不来怎样才算会做生意,她答非所为道:“阿瑶也很厉害,有那么大一间铺子。”她用手比划了一下,然后说着说着就说远了,“里头的每件东西都漂亮极了。”   谢蕴清专心听着,介有其事的点头,“我也觉得阿瑶很厉害。”   她一个女子靠着自己能有今日的成就已经很出色,或许谢家由她掌管会更好。   他这些日子这么忙,也是为了替她把路给铺平了。   谢蕴清厮磨着她软绵绵的耳朵,“过几日我们就把阿瑶接回来吧。”   “真的吗?可以了吗?”苏语凝兴奋的坐不住,扭着腰在他怀里动来动去,“我要去告诉每个人,我们找到妹妹了!”   她小脸红扑扑的,嘴角也翘的极高,谢蕴清轻吻了吻她的嘴角,“高兴成这样?”   “嗯!”苏语凝用力点头,“我是不是很厉害?”   眼睛还亮闪闪的等着他夸奖。   没头没尾的一句,谢蕴清却听懂了,他颔首微笑,“嗯,妧妧真的很厉害,能把秘密守那么久。”   得了夸赞,苏语凝笑得更高兴了,连小腿也跟着晃了起来。   ……   找不到谢予安,谢蕴清决定逼他现身,他不会抱着侥幸给自己留下一个不安稳的因素。   顾氏的案子已经定断,被判斩首,告示已经铺天盖地的张贴了出去,只要谢予安还有一些良心,顾氏斩首那日他就不会不出现。   谢蕴清处理完最后一册账本,捏了捏眉心走出书房。   夏云火急火燎的从月门外进来,他看到谢蕴清几步走到他面前,神色凝重,“少爷,顾氏在牢里自尽了。”   谢蕴清变了脸色,提步往外走去。   大牢里,顾氏的尸首还在原地。   狱卒在前面领路,不待走近,浓烈血腥味夹杂着刺鼻的气味就一涌而上。   狱卒带着他走到一间牢房前,他们早就见惯了这些,指着牢里顾氏的尸首,神色不变道:“谢公子,尸体就在这里了。”   牢门敞开,顾氏背对他们倒在血泊里,赃污的囚服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了,身下的稻草被血浸透,甚至还有硕鼠在她身上爬行,啃食她的皮肉,触目惊心。   谢蕴清问道:“怎么死的?”   地牢内光线昏暗,油灯的光只照到了他半张脸,看不清楚他眼底的神色。   狱卒道:“摔了碗,用瓷片割开的喉咙。”   谢蕴清走入牢内,夏云紧跟在他身边,看着地上的尸体嫌恶至极。   谢蕴清绕过地上的血迹走到顾氏正面,视线划过她脖子上致死的伤口落在她脏污如泥脸上,双眼圆瞪,瞳孔放大,嘴巴也极力的张开着像是在求救,也像是不甘,总之死相极惨。   谢蕴清收回视线,“扔去乱葬岗。”   即使离开了地牢,他仿佛还能隐约闻到那散不去的恶臭。   ……   苏语凝走到哪里都有人跟着,柳绾绾起初几次与她一同外出的时候还特别不习惯。   次数多了才慢慢好点,像夏云这样成天嬉皮笑脸的,也能当朋友一样说上几句话,汪殳虽然不比夏云那样热络,时常没什么表情,但好在他也就是远远的跟着。   苏语凝是个藏不住心事的,有什么都写在脸上,此刻她就弯着眉眼,时不时的看向她,像是藏了一肚子的事要告诉她。   柳绾绾拉住她不让她往前走了,“你就告诉了我吧。”   苏语凝愣愣地看着她,还不知道自己的那些小心思已经全都暴露了,天真的问:“告诉什么?”   柳绾绾道:“你是不是有什么想告诉我的?”   苏语凝诧异的睁圆了眼睛,“你是怎么知道的?”   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她又欲盖弥彰的紧抿住唇摇头。   “快些说。”柳绾绾知道她耳根子软,“你这样是要我夜里睡不着,难受死不成。”   苏语凝皱着一张脸,别提有多为难了,清清说还要等等,可绾绾又很想知道。   她左右顾盼,指着街拐角处的崇福楼招牌,张张嘴,“……去喝荔枝膏水。”   两人落了座,苏语凝想来想去又极认真的对柳绾绾道:“你别急,清清说再有几日百花园的鸢尾花就开了,邀你一块去赏花,到那时我就告诉你。”   柳绾绾更是不解了,怎么还与谢蕴清有关系,还让她别急,她有什么可急的?但见苏语凝实在不肯说就也不问了。   一碗冰凉凉的荔枝膏水喝到见底就已经不凉了。   苏语凝意犹未尽的轻轻抿了下舌尖,柳绾绾吃得慢还有半碗,苏语凝托着下颌,眼睛始终看着她的勺子,“不凉了就不好吃了。”   柳绾绾轻抿着勺子里的凉水,微微一笑,“我不贪凉,慢慢喝。”   苏语凝倒是没有被勾的难受,她歪头道:“绾绾你今日好像特别高兴。”   柳绾绾微微出神,“是挺高兴的。”   昨日就是秦沐说的第七日,她提心吊胆了一整天,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他应该只是吓唬她,这里是江宁,他就是本事再大也不敢真的动她。   这事不好启齿,她学苏语凝的样子,“我也不告诉你。”   就连走在回去的路上,苏语凝还好似有一只爪子在心里挠,好奇极了,“绾绾你真的不能告诉我吗?”   柳绾绾顶不住她一直的问,只能道:“摆脱了一个讨厌鬼,所以才开心。”   “哪个讨厌鬼?”   她还没有见识过苏语凝追着问个不停的架势,霎时就有些想逃了。   就这这时,街口处忽然涌动过来大批的人群,一窝蜂的往路上挤来,月儿原本跟在苏语凝身后,本冲过来的给撞到了旁边,她情急大喊,“夫人,夫人!”   汪殳见情况不对,立刻拨开人群跑上前去找,有人冲上来都被他挥开,“滚开。”   苏语凝被撞的前后趔趄,好在她是与柳绾绾牵着手走,慌乱之下她干脆抱紧了柳绾绾的手臂,两人一同被人群带到了一条僻静的胡同里。   汪殳飞快追上,在胡同口被人拦了下来。   来者不善,看来刚才的暴动就是冲着夫人来的,汪殳厉声喝道:“让开。”   手里的长剑已经出鞘。   穿着程子衣的男子不躲不避,说出的话让汪殳震惊不已。   “身为宁王的亲兵却出现在江宁,与商户勾结,若是传到陛下耳中恐怕宁王殿下不好交代。”   这人知道他的身份,那就不是谢予安,汪殳神色肃冷,“谁派你们来的。”   他眼尖的看见了它脚上镶有兽纹玉佩的皂靴,汪殳当即回想起在蜀郡的时候自己曾在秦沐面前亮出过身份。   那就是冲着柳绾绾来的了,他快速抉择,沉声道:“将我家夫人放了。”   他的任务是护好苏语凝。   破旧的屋子里,苏语凝抱紧了柳绾绾,她害怕的咬紧了唇瓣,拖着柳绾绾往后退,要把她藏在身后,“绾绾你别怕。”   她自己吓得脸色发白,声音都是哆哆嗦嗦的。   屋内站着的三人各个都神色冷峻的吓人。   先前与汪殳说话的男子想上前分开两人但根本用不上手,他对苏语凝道:“你可以走了。”   苏语凝悄悄吐出一口气,一定是他们抓错人了,她拉住柳绾绾就要往外走。   那人皱紧眉头抬手一拦,“你一个人走。”   柳绾绾绝望地闭眼,果然是冲她来的,是秦沐。   苏语凝一听他的话又抱住了柳绾绾,冲他直摇头。   男子等的不耐烦,粗声催促,“快走。”他对柳绾绾道:“柳姑娘别让属下为难。”   柳绾绾知道自己是逃不了了,秦沐是一定要带她走的,她用力咽下一口气,“妧妧快走吧,他们是来找我的。”   他还要让他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在江宁,只是没想到她今日和妧妧在一起。   “他是不是就是那个讨厌鬼。”苏语凝指着他,被他怒目圆瞪的样子吓得又缩回了手。   不止是讨厌鬼,还是坏人,她结结巴巴道:“你,别怕。”说话间苏语凝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我保护你。”   柳绾绾眼眶酸涩通红,她不能拖累了苏语凝,她伸手去推,“你走吧,我不会有事的。”   一旁的男子也用力钳住她的手臂,要将她往外拖。   苏语凝觉得很疼,却还是不肯撒手,她交握着手臂,用力到将自己的手腕都掐的发了白,一开口眼泪就直直的往下掉,大声哭喊,“我不要,我不走!清清好不容易才找到你……我不让他们带你走,这样清清就又没有妹妹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送出营养液的小天使:“哪吒?”20瓶,“乔钰”50瓶,“露露露ww”1瓶,“手抓饼狂魔”20瓶,“花花花兮”20瓶,“Milante”4瓶,“浅若夏沫゛”3瓶,“一宝”10瓶,“安沨”5瓶,“@鲸落@”20瓶,“弋熙”56瓶,“星星”6瓶,“36452657”40瓶。   感谢送出霸王票的小天使:“45730679”地雷*1,“45334608”地雷*1。 第099章   苏语凝一边哭一边说, 破碎的声音被哭声包裹的含糊不清,柳绾绾勉强才听了个大概。   她茫然无措的僵立在原地,迟疑的看向苏语凝, 硬挤出一个笑来却连一瞬都维持不了。   她一直以来都是坚强的, 此刻却无助起来, “妧妧, 你说什么呢?”   什么妹妹……什么好不容易找到……   她听说过谢家曾在十多年前丢失过一个小姐,就是在顾氏谋划的那桩惨案发生的时候。   脑子里好像什么都清晰了,为什么谢蕴清会追问她的身世,又无缘无故的对她关怀……苏语凝还说过, 或许她有一个哥哥……   柳绾绾手脚发凉, 她不敢让自己再想下去,这或许只是苏语凝的胡言乱语, 是她太害怕了而已。   她是孤儿,哪里来的兄长……她曾经也想过找到爹娘,可人海茫茫,她连自己的家究竟在哪里都不知道,怎么找?   更何况蜀郡离这里隔的那么远。   一定是他们认错了, 柳绾绾反复告诉自己是弄错了, 没有希望才不会失望。   可看到苏语凝抱着自己声泪俱下的哭诉, 她又动摇了。   一旁的男子只当苏语凝是在胡言乱语, 抓着她的手臂开始施力,苏语凝疼得大哭, “好痛……我好痛, 你放开我……我不走!”   柳绾绾回神惊醒过来, 声色俱厉, “还不放手!谁让你动她的!秦沐吗?”   男子犹豫了一瞬, 松开了手。   柳绾绾护住苏语凝,两人抱紧在一起。   苏语凝害怕的捂紧了自己的手臂,疼的眼睫都在颤抖,唇瓣轻动小声的喊着什么。   柳绾绾靠近了才听清她喊的是谢蕴清。   都怪她,柳绾绾自责不已,秦沐就不是一个肯善罢甘休的人,她怎么就放松了警惕。   “属下还急着回去复命。”男子看着抱做一团的两人,干脆道:“带走!”   秦沐的部下不肯放人,汪殳心中有顾忌一时间不敢出手,他虽然被派给了谢蕴清,但实则还是听命于宁王的,犹豫再三他还是先回了谢府禀告谢蕴清。   谢蕴清沉默听完他说的话,舌尖划过牙关,眼底浮现的冷茫让汪殳心里一寒。   谢蕴清看了他片刻,“你事先可知道秦沐南下至江宁?”   汪殳明白他是怀疑自己,跪地道:“属下不知,他的部下也都没有着护军官服,我是看到皂靴上的兽纹玉佩才认出来的。”   谢蕴清眸光凌厉,汪殳虽然问心无愧也有些顶不住。   他收回目光快步往外走去,手掌握着扇柄,手臂已经绷紧。他抛给夏云林俞轩留下的腰牌,冷声吩咐道:“拿着这个去趟府衙,林伯南知道该怎么做。”   不是宁王,那就是林俞轩擅作主张,谢蕴清冷笑,把主意动到他头上来了。   苏语凝和柳绾绾被带到了城北一处宅子内,屋外有人看守。   “清清会来救我们的。”苏语凝紧抱着柳绾绾的手臂,小脸上除了泪痕之外就是怯意。   柳绾绾不忍戳破她的单纯,谢蕴清只是一介商人,如何和秦沐抗争,她涩然轻笑,“你刚才就不该跟我来,等会儿我会求秦沐放了你,你千万别再任性了。”   “秦沐是谁……那你怎么办?”苏语凝抽噎着摇头,“我不跟你分开。”   柳绾绾拿出手绢替她抹去眼泪,自己反倒红了眼眶,她想问苏语凝之前的话是什么意思,话头却在喉咙口反反复复的打转,怎么也说不出来。   她怕……她不敢问。   苏语凝用力忍着晃动的眼泪不让它从眼眶里掉下来,很勇敢的对柳绾绾说:“我是嫂嫂,我比你大,我会保护你的。”   柳绾绾心下撼动,颤抖着以手掩面,泪水夺目涌出,“妧妧别说了。”   柳绾绾凄楚落泪,她死死压抑着想要知道真相的冲动,也许她不是孤身一人,她也有家人,不止是模糊的出现在梦里,而是真正让她感受到温暖的家人。   可如果是真的,现在这个时候她只会给谢蕴清和她带来灾祸,不说最好,不说才是最好的……   身后是门被推开的声响,柳绾绾心里一惊,快速的抹去眼泪,警惕的转身,将苏语凝半遮在身后。   秦沐皱眉看着面前哭得一塌糊涂的两人。   苏语凝一眼就认出了他是在蜀郡时见过的那个很凶的人,他那时骑着马身上还有剑……一想起来苏语凝更害怕了。   秦沐自然也认出了她,也早就知道她的身份,上次他没有看错,柳绾绾也在马车上。   苏语凝故作凶狠的眼神在秦沐这里起不到一点作用,他看着柳绾绾问:“陈弈伤到你了?”   他甚少看到她落泪。   柳绾绾语露锋芒,“秦大人就不要假惺惺了,不是你当街强抢民女吗?这世上难道就没有王法了?”   秦沐脸色一沉,稍软和的口气又强硬了起来,“既然没事,即刻就启程。”   “我们不跟你走。”苏语凝梗着脖子喊。   秦沐斜眼看向她,“谢夫人就留在这里,相信谢蕴清很快就会找到你。”   他出手如电转眼就将柳绾绾拉到了自己身旁,强硬的臂膀压在她的肩头,不可撼动。   苏语凝连伸手都来不及,眼睁睁的就看着柳绾绾被他抓去,急的眼泪直掉,“你把绾绾还我。”   “秦沐,你放开我!”柳绾绾用尽全力想要挣脱,可不起半点作用。   秦沐搂着柳绾绾朝外走去,苏语凝拔腿就要去追,屋门却更快的关上,木销一压,她在里面拍的手掌通红也没有人给她开门。   “绾绾!”苏语凝哭喊着,门被她拍的砰砰作响,“你把绾绾还给我!”   外头静的一点声音都没有,苏语凝喊得没有了力气,连声音也变得沙哑,她无助的抱紧了膝盖缩在门口。   手心里火辣辣的疼,扁下的唇瓣颤抖着撅起一点点,小心翼翼的吹了吹,眼泪一颗颗的往下掉,红肿的眼眸里全是惊慌和不知所措,   她把绾绾弄丢了,她没有保护住她。   她出不去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呆呆的望着地面,神色委屈的让人心疼。   陈弈驾着马车,另外两人骑马紧跟在后,朝城外急驰而去。   车轮滚动的声音和马蹄声都在击溃柳绾绾面上的平静,她试图和他谈一谈,她不甘心就这么被他带走。   “秦沐。”   秦沐道:“如果你要让我放你走,那就不用开口了。”   “你就非得要这样?”她看着秦沐似乎已经想不起当初与他初见时的模样了。   秦沐不准备再回答她,无论柳绾绾再说什么他全都充耳不闻。   柳绾绾满心都是愤怒,脱口而出,“有本事你一直关着我,只要让我找到机会,我一样会逃。”   秦沐脸上不动如山的冷峻表情终于崩裂,“你以为我不会?”   话说到这份上已经是争锋相对,马车逼仄,秦沐连走开都不能。   两人的呼吸声在静谧的空间内尤其明显。不知过了多久,秦沐才开口,“我已经将亲事退了。”   当初他遵从父母的意思定下亲事确实是他先有亏欠,他不知道柳绾绾的性子那么犟,退亲对他来说这已经是最大的让步了,也足以表明他的心迹。   柳绾绾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摇头看着他,“你怎么还是不明白,我喜欢的是当初和我在渔村平淡生活的那个人,而不是高高在上的秦大人。”   秦沐看着她,半晌才道:“你再说一遍。”   “我不喜欢你。”柳绾绾看他的眼神里带着悲悯,“我们彼此放过吧。”   柳绾绾的话如同压垮他的最后那根稻草,“放过?你说得轻巧……那你现在喜欢谁?那个商人?你觉得他就能护着你?你别忘了他有妻室。”冰冷的手扳过柳绾绾的下颌,“你这时候怎么不介意了?”   柳绾绾不敢置信地看着他,这样的话竟然从他口中说出来,她眼里的倔强和受伤让秦沐后悔。   他本不想提起谢蕴清,但此刻已经控制不住,伤人伤己的话说出口就收不回去了。   他松手不再看她。   一路无言,接近城门口,陈弈拉马放慢了速度,他朝布帘内道:“大人,前面似乎有官兵在排查。”   秦沐道:“不必管。”   柳绾绾知道再求无用,她现在跟秦沐离开,才能不拖累谢蕴清和苏语凝,至于其他……就当让她留个念想,曾经也有人陪她一起过冬至,过岁节。   城门口的守卫拦下马车,陈弈地上通关文牒,守卫连看也不看,“马车上的下来。”   说着他就上前要掀开布帘,陈弈手一拦,手指在文牒上敲了两下,“你还是先看看。”   “用不着看,上头有令捉拿劫匪,不管你是谁,一律都要排查。”他用手中的刀鞘敲了敲马车,“下来。”   车轩的布帘被挑开,秦沐看了眼外面的官差,“让你们郡守来见我。”   身后传来嘈杂的声音,夏云和汪殳策马而来,几十名谢府护卫霎时间将马车包围了起来。   陈弈紧敛眉头,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长剑上,其他二人也是蓄势待发之意。   “不必这么麻烦。”清冷的声音从马车内传来。   秦沐冷眼看去,在蜀郡就是谢蕴清帮柳绾绾遮掩,现在他还敢过来。   谢蕴清自马车上下来,缓缓拢袖,“放人。”   “区区一介商贾也敢勾结朝廷命官,擅自封城。”秦沐厉声道:“你可知是什么罪?”   柳绾绾在马车内心急如焚,他不该来的!   谢蕴清淡淡道:“我谢府家主遭歹徒所劫,郡守大人下令追查,何错之有。”   “我再说一遍,放人。”   “你好大的胆子!”陈弈手中长剑直指,“你可知马车上是何人。”   微凉的眼风划过众人,谢蕴清道:“只要是挟持了我谢家人的,那便是劫匪,就地斩杀也不是不可。”   秦沐脸色一变,就算谢家再富贾一方,也不过是平民商贾,谢蕴清竟然如此狂妄,之前在蜀郡的时候二人就照过面,他现在却故意装作不认识,甚至还敢威胁他。   “我没有见过你们谢家的家主,马车也不过只有一个随行的婢女。”   谢蕴清勾了勾唇,眼里没有一丝笑意,“是与不是,下来让谢某看一眼便知。”   他朝汪殳轻抬下巴,示意他过去。   “谁敢!”秦沐眸光凌厉,“官商勾结,还牵扯宁王与赈灾贪墨一案,你有几个脑袋够砍。”   谢蕴清也不与他拐弯抹角,“你与其担心这个,不如先想想自己能不能出江宁。”   秦沐大怒,“好一个不能出江宁。”   谢蕴清不紧不慢的开口,“强龙不压地头蛇,这话秦大人没听过?”   秦沐怒不可遏,却也无能为力,眼下的情形对他不利,“我说过马车上没有你谢家的人。”   既然他要找的人姓谢,那就带不走柳绾绾。   谢蕴清不做理会,“阿瑶,大哥来接你了。”他顿了顿又道:“妧妧。”   他本不想让人知晓被劫持的是小妹和妧妧,有损姑娘家的名誉,所以用了谢家家主这个名头。   可自他过来就始终没有听见妧妧的声音,心里不安才唤了一句,顺便也能提醒柳绾绾不要漏了口。   阿瑶,谁是阿瑶?   柳绾绾紧闭着的眼睛缓缓睁开,眸中微微发红,她颤抖着吐出一口气,声音哽咽,“大哥。”   秦沐震惊回头,“你叫他什么?”   “看样子马车上是我要找的人。”没有听见苏语凝的声音,谢蕴清的态度立刻转变,耐心全无,“还不放人。”   秦沐紧抓着柳绾绾的手腕不放,她明明是一个孤女,怎么会是谢家的人。   谢蕴清道:“谢家于江南甚至是整个大偃朝意味着什么不用我多说,谢瑶是谢家如今的掌家人,胆敢挟持她,即便是护军少尉恐怕也难逃罪责。”   “你听见了。”柳绾绾一根根的掰开秦沐的手指,不去看他此刻的神色,夺步跳下了马车。   柳绾绾怔怔看着谢蕴清又迅速低下了头,局促着不知该如何是好。   谢蕴清道:“到我身后来。”   听到秦沐也从马车上下来的声音,柳绾绾急急忙忙跑到谢蕴清身后。   依然不见苏语凝,谢蕴清彻底变了脸色,“还有一个人呢。”   秦沐一眼不错地看着柳绾绾,甚至没有听到谢蕴清说的话。   柳绾绾急道:“她就在城北的一处宅子里,秦沐把她留在那里,我们快去找她。”   “我先送你回府。”谢蕴清声线隐约不稳,重重阖下眼眸,心已经沉了下来。   就连汪殳和夏云都异常心惊,他们刚才就是先去的那处宅子,里面空无一人!   谢蕴清沉声吩咐:“从现在起,连只苍蝇都不能放出城。”   他唯一能想到的只有谢予安了。   ……   谢蕴清送了柳绾绾回府,他将人带到映月居,“这是母亲从前住的院子,你先休息,等我回来再与你一谈。”   柳绾绾紧跟上他,“我跟你一起去找。”   她此刻已经顾不得其他,妧妧不见了她比谁都自责,还如何能安心在这里休息。   谢蕴清此刻虽然面无表情,但却已经是怒极,死死压抑着濒临爆破的戾气。   他没有在柳绾绾面前表现出来,花了不小的力气才让自己平静的说话:“你帮不上忙的,我会把她找回来。”   不能再迟了,天就要黑了,小姑娘该怕了。   ……   苏语凝看着蹲在跟前给自己上药的人,心急地问:“你到底什么时候带我去找绾绾?”   被木刺扎破的手掌心里撒上了药粉疼的她泪花直冒。   谢予安瞧着着她的样子心里都泛起了不舍,静默了片刻,起身道:“等天黑了就带你去找,不然会被发现的。”   现在城门处有人把守,等入夜了再看看能不能离开。   “那我要先去找清清。”她现在最不喜欢的就是和谢予安呆在一起,他撒大谎,骗他说清清死了。   “不行!”刚才还温声说话的人瞬间铁青了脸,“你不能去找他。”   从今往后,妧妧就是他的了,谢蕴清再也不能抢走。   苏菀烟被吓得抖了抖,惶惶不安地看着他,“你干嘛发脾气。”   “是我不好,你别怕,别怕。”谢予安让自己笑起来,不能动气,妧妧会害怕的,害怕了就不喜欢他了。   他半蹲在苏语凝面前,握住她的手,“以后我都不会对你发脾气,我保证。”   苏语凝皱起眉头,用力抽手,“我知道了,你放开。”   手心一空,谢予安的心也跟着空了,他勉励维持着面上的笑容,“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他一走苏语凝就跑过去把门关上,谢予安这样让她觉得很害怕。明明以前他不是这样的。   她想不明白就不愿意想了,搬了个凳子坐在窗边等天快点黑。   从窗口望出去是一大片的田地,苏语凝没有来过这里,屋子也是破破的。   厨房就是简单隔出来的一间堆干柴的屋子。   谢予安走进去,玉怜正在煮粥,她盛了一碗道:“我这就拿去给夫人。”   “给我吧。”谢予安接过碗,轻轻说:“等我和妧妧离开,你也走吧,你现在是自由之身,想去哪里都可以。”   玉怜扬起自己已经练习过无数回的笑容,唇角轻抿勾起,眉眼弯起,这是谢予安最喜欢的样子,她笑着泪水却滴落了下来,“二公子不要玉怜了?可是因为玉怜不乖。”   谢予安眉心轻敛,玉怜知道这是他不耐烦的意思。   她咬着唇退到一边,她就是不甘心,为什么她就只能做一个任人丢弃的玩物。   她比苏语凝知情体贴,她那副蠢样子她也能学,到底还有哪里比不过。   谢予安推门的时候感觉到了阻力,推开才发现门后压了张椅子,苏语凝坐在床边一脸戒备的看着他。   真是傻的天真,以为这样就能挡住他了?   谢予安用脚将椅子踢到边上,“妧妧饿了吧。”他走到桌边,“只有清粥小菜,你将就着吃点,等离开这里,我再带你去吃好吃的。”   “你想吃什么,想去哪里我都陪你。”   苏语凝扒在窗沿上,头也不回的嘟囔,“我不要你陪。”   她以为自己说得很小声了,结果一字不落的进到了谢予安的耳朵里,他脸上的笑淡了淡,“妧妧放心我有的是耐心,我们也有的是时间,足够你忘掉那些人。”   妧妧从小就心思活络性子跳,只要他日日陪着她,她一定会忘了谢蕴清。   苏语凝只觉得他越来越烦人了,“我听不懂你的话。”   赌气的样子让谢予安忍俊不禁,情不自禁地走上,像从前一样轻捏了捏她的鼻尖,哪只苏语凝却像被蛇咬了一样拍开他的手。   啪的一声脆响,谢予安不觉得痛,反倒是苏语凝打痛了手心的伤口。她抽着气将自己的手护在胸口,气恼的冲他发脾气,“我讨厌你,我最讨厌你了,你到底什么时候带我找绾绾!”   苏语凝每说一个字他的心就被刺痛一分,他低声下气的哀求,“不要讨厌我,妧妧……你不是喜欢我的吗?你再喜欢我好不好?”   苏语凝摇头,“我喜欢清清,不喜欢你。”   谢予安闭眼压制着怒气,声音沙哑,“你会喜欢上我的。”   凭什么谢蕴清就可以拥有,他一定也可以!   他再怎么藏也藏不完眼底的阴郁,苏语凝能分辨的出他在生气,也知道他生气的样子,第一反应就是要逃。   她推开谢予安就朝外跑去,殊不知这一推才是真的让谢予安动了怒。   走出屋外穿过篱笆小院是泥泞的小路,左右看起来都一样,苏语凝慌不择路的往左边跑去。   谢予安腿长手长没两步就将人捉了回来。   “你放开我!”苏语凝挣不脱就跳起来抓他的脸,指甲在他脸上划出了血痕。   谢予安将她纤细的手腕交握,把人带回了屋内,按坐在桌边,将桌上的粥碗往她面前一放,“吃了。”   苏语凝想说不要,可看着他沉怒的脸,那两个字盘桓许久也没敢说。   她扁起嘴捧着碗小小声道:“我要找绾绾。”   谢予安用手背压了压脸上的血痕,“你吃完我就带你去。”   ……   天色已经黑透,谢蕴清一言不发的坐在花厅内,夏云跑着进来,“少爷,我们在城门口看到了赵一,汪殳已经去追了。”   谢蕴清站起身,神色越是平静夏云心里就越是惊骇。这回二少爷是真的性命不保了。   谢蕴清跨出花厅,苏菀烟由春茵搀扶着从廊下疾步而来,“大哥,我有话跟你说。”   谢蕴清停下来看她。   苏菀烟忍下心惊,喘着粗气道:“子衍之前跟我说过,他要将那个妓子乡下田庄。”   谢蕴清直视着她,淡淡道:“你现在才想起来?”   苏菀烟不敢闪避,指甲掐进手心里,“之前我没有放在心上,现在回想起来才觉得可疑。”   谢蕴清没说什么,带着夏云离开。   苏菀烟看着他的背影,思绪混乱,她之前不说是巴不得谢蕴清栽跟斗,无论如何她都和谢予安是夫妻。可现在牵扯到了苏语凝,她不敢赌了,若是谢蕴清为此迁怒她,她就彻底翻不了身了。   所以看到夏云匆匆回来,她立刻出来告诉他。   ……   天黑了,粥她也喝了,可谢予安还是不说带她走,苏语凝在屋子里又哭又闹。   谢予安怎么都哄不好,想着她爱吃甜的就让玉怜去找了些赤豆给她煮赤豆汤。   他走进厨房,看到玉怜鬼鬼祟祟的再往碗里添东西,谢予安神色倏然冰冷,“你在干什么?”   玉怜浑身猛的一颤,一个哆嗦手里的瓷瓶掉在了地上。   谢予安走上前,高大的身影逼近她,“谁给你的胆子下药?”   玉怜一直往后退,后腰撞在灶台上,她疯狂的摇头的解释,“二公子……你听我说。”   谢予安抬手掌掴在她细皮嫩肉的脸上,语气森冷骇人,“你找死。”   玉怜被打的偏过头去,口角也破皮出血。顾不上疼痛,她直跪下来,扑过去哭诉,“奴家不是要害夫人。”她脸色苍白泪水和着唇角血迹,凄楚可怜,“奴家是不忍见您一次次被夫人所伤……这个药只会让她神智不清,那样……她就不会再抗拒您,一心只想着大公子了。”   谢予安一脚将她踢翻,俊朗的面容变得阴鸷,妧妧本就摔伤了脑子才会变得如此,她竟然恶毒的想要她彻底变成傻子!   玉怜弓着背痛苦的捂着胸腹动弹不得。脸颊惨白的没有一丝血色。   苏语凝看到谢予安进来,就抓起桌上的茶杯扔他。   谢予安轻易避过,又迈过脚下的狼藉,坐到桌边笑道:“尝尝味道,够不够甜?”苏语凝不说话他也无所谓,自顾道:“但也不能吃太多了。”   他舀起一勺递到她唇边,苏语凝抿紧了唇,通红着眼睛摇头。   “妧妧听话,你不是爱吃这些吗?”   “你是不是骗我的。”苏语凝已经哭哑嗓子,讲话都费劲,但还是说了很多,“你说带我找绾绾却把我带来这里,又说天黑了带我去,又说吃了粥带我去……你就是骗我。”   谢予安心里发疼,放下碗哄她,“等赵一回来我们就走。”   “我不信你,我要找清清,我要回去。”她说着又眼泪又往下掉,“你能不能不骗我了,我讨厌你骗我。”   “你从前就骗我,你不喜欢吃糖果子,也不喜欢我叫你鱼鱼,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她哭得直喘气,瘦弱的身子一抽一抽的怎么也平复不了,“我又不是,不是傻子……你跟我说,那我就知道了。”   “妧妧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谢予安一遍一遍反反复复的跟她道歉,他眼眶湿润泛红,悔意已经要将他淹没。   “矮墙里的东西也不是你放的,你一直骗我,你还骗我清清死了……”苏语凝尖叫着把桌上的赤豆汤泼在他身上,“我讨厌你,永远都讨厌你!”   滚烫的赤豆汤在他身上留下大片印记,灼烫感远不及苏语凝的话来的让他震痛,她今日已经说过太多遍讨厌他了。   他从惊骇到愤怒,过后只剩无力。   苏语凝看着他身上的脏污,蓦然止住了哭,怯怯的跑到窗口,离他远远的。   谢予安拿着碗起身,“我再给你盛一碗。”   他恍惚走到厨房,连玉怜不见了都没有发现。目光投向地上的瓷瓶,慢慢屈膝捡了起来。   谢予安重新端了赤豆汤回到屋内,苏语凝坐在窗边和他僵持。   听到院内有动静,谢予安笑道:“应该是赵一回来了,妧妧吃完我们就走了。”   苏语凝也听到了声音,将信将疑的朝他走了过去。   她捧着碗吹了吹,将嘴凑了上去。   谢予安意味不明的笑了起来,妧妧那么讨厌他,真的傻了应该就不懂什么是讨厌了,不喜欢他也没关系,她也不会喜欢别人了。   屋门忽然被大力的踢开,摇晃发出吱呀作响的声音。   苏语凝眼睫一颤,汤洒了许多到手上,烫的她立马将碗放到桌上。   谢予安皱眉向后看去,脸色大变。   苏语凝欣喜的揉了揉眼睛,紧接着又揉了揉,然后飞快的起身朝站在屋外的人奔了过去,“清清!”   谢蕴清伸手接住她,双手都是发颤的,他看着桌上那碗赤豆汤,声音不复冷静,“妧妧喝过那碗汤了?”   苏语凝抱紧着他一刻也不肯松,摇摇头,“没有,烫。”   谢予安看着相拥的两人眼眸猩红的要冲上去,汪殳轻而易举的将他制服,他无力的伸长着手还试图把两人分开。   不要喜欢谢蕴清。   看看他,妧妧看看他。   谢蕴清闭眼吐出一口气,摸着她的头,“阿瑶在马车上,妧妧去陪陪她可好。”   苏语凝舍不得她,但又惦记柳绾绾,思索再三,还是跟着夏云去了外面。   谢蕴清看着如同死狗一样被按在地上的谢予安。   谢予安已经癫狂,面目狰狞,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谢蕴清,你抢走了我所有的东西,你杀了我外祖父,害死我母亲,还要抢走妧妧,你怎么不去死!”   他忽然疯了一样的大喊,“妧妧,你回来!我不骗你了,你回来……求求你,回来……”   谢蕴清看向那碗赤豆汤,“给他灌下去。”   汪殳曲膝压在他背上,一手掰起他的下巴,将一整碗赤豆汤全部灌了下去。   谢予安瞪大了眼睛挣扎,双脚在泥地面上踩出一道道触目的痕迹。   汪殳松开他起身,谢予安用力的抠喉咙,呕到翻白眼也只吐出了胆汁。   谢蕴清嫌恶的移开视线,对汪殳道:“你在这里看着他。”   马车内,苏语凝和柳绾绾抱在一起大哭了一场,   谢蕴清上去就看到两人互相指着对方的红眼睛在说悄悄话。   一见到谢蕴清,苏语凝的委屈就全部涌了上来,抽抽嗒嗒的贴到了他身上。   谢蕴清这才有机会好好看她,一双杏眼通红,哭的唇珠都嘟了起来,谢蕴清紧抱住她,由着她缠住自己,拖着她的腰,轻声细语的哄着她,“妧妧不哭,坐我身上。”   柳绾绾坐在一旁脸涨的通红,她抓紧了身下的坐垫,目光发直的紧盯着鞋尖。   耳边是苏语凝细软委屈的声音,还有谢蕴清低低的哄慰声。   马车在路上急驰,夜风吹动布帘,卷起一脚,黑暗的田地里,玉怜悄无声息的躺在那里,双眸睁大,瞳孔已经放大涣散。   三日后,始终没有谢予安的消息传来,苏菀烟再也坐不住了,让车夫驾着马车去了乡下田庄。   “夫人小心。”春茵扶着她下马车。   苏菀烟走进院中,看到屋门大开着,屋内还保持着那日的狼藉,散发着阵阵酸臭。   苏菀烟掩住闭口皱眉看了一圈退了出去,春茵用手挥散难闻的气味,“夫人我们回去吧,二少爷或许不在这里。”   “我一定要找到他。”苏菀烟推开她往屋后走去,苏语凝已经回来了,派出去的护卫也都回来了,那就是找到谢予安了,是死是活,她都要见到他。   她在屋前屋后找了两圈,始终不见人影又往田里去,稻子已经生长的很高,一眼望过去都没有谢予安的身影,日头照的她一阵阵的发晕,只能让春茵扶着她回去。   忽然间她隐约听到了有人在说话,连忙拉住春茵,屏息凝神。   她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沿着田埂走去,终于在田里看见了谢予安。   苏菀烟怎么也想不到,意气风发的谢家二公子,不可一世的谢予安,她拼了命要嫁的男人会变成这么一副模样。   她死死捂着嘴,眼泪滚滚流出。   谢予安坐在田地里,身上的衣服早已脏污的不成模样,头发蓬乱,眼睛里只有茫然,他手里抓着还没成熟的稻子就这么往嘴里塞,一口一口,咽不下去了就用手捧着田里的泥水喝。   苏菀烟几乎晕厥过去,她冲上前夺走他手里的东西,“别吃了!你疯了不成!给我起来!”   见手里的东西没了,谢予安忽然像孩子一样撒泼起来,双脚直蹬,手拍在身侧,溅起大片的泥来。大声哭喊,“饿!我饿!我要吃!”   苏菀烟痛哭不止,怎么会这样,谢予安怎么会疯了!   她弯腰去拉他,“跟我回去!”她回头朝春茵和车夫吼道:“还不快来帮忙!”   谢予安一把抓住她的手臂,“你要我吗?”   “我不骗人了,你要我吗?”   苏菀烟咬紧牙关,“我要你,你给我起来!”   谢予安猛地站起身,“太好了妧妧要我了,妧妧原谅我了!”   他叫喊着手舞足蹈的往外跑去,丝毫没有发现被他推到在地的苏菀烟。   剧痛像要将她的肚子撕裂,血不断的流出,而她耳边听到的全是谢予安喊着的——“妧妧原谅我了。”   苏菀烟的孩子最终还是没有保住,苏老爷把她接回了苏府。   此后,总有人在田里干农活儿时候,会看到一个疯子跑来跑去,嘴里喊着含糊不清的话,赶也赶不走,没人知道他是谁,有认出脸来的也不敢说,久而久之,关于他的各种谣传都有,却无人知晓他是当年那个风光无两的谢二公子。   ……   冬去春来,就在谁都以为谢家将要没落,一蹶不振的时候,他就如同春天的野草一样又繁茂了起来。   粮仓的亏空全数补上,丝造坊的牌匾原封不动的挂上,就连聚拢钱庄竟然也是谢家的营生。   最让人啧啧称奇的是,如今的谢家全由早年走失的小女儿,谢瑶所掌管,多少青年才俊趋之若鹜想要做上门婿。   三月里的江南最适合游湖赏景。   苏语凝跟着谢蕴清登船,船楼内早已坐了两人。   谢蕴清朝季儒行礼,“学生见过老师。”   季儒含笑点头,一旁的林俞轩笑的颇为讨好,“少卿兄,这一别快要两年,你怎么见我一点也没有欢喜。”   谢蕴清皮笑肉不笑,“你还要我怎么欢喜。”   摆了他一道,他没有翻脸已经是讲情义了。   林俞轩也没有料到后面的事,得亏他的宝贝疙瘩没出什么意外,否则他真是难辞其咎。   苏语凝看着他道:“我认得你。”她摇摇谢蕴清的手,“是茶楼的掌柜。”   林俞轩朝她笑笑,“谢夫人好记性。”   被夸奖了,苏语凝得意的翘起唇角微微笑,她又看看季儒,“我也记得你。”   “哦?”季儒哈哈大笑,“没想到你这小丫头竟然还记得老夫。”   “你清清的老师,教过清清学问。”她又小声补了一句,“可严厉了。”   也是他找人给清清的腿扎针,苏语凝小时候怕极了他。   谢蕴清纵容一笑,“内子顽劣,老师不要介意。”   季儒摆手朗笑。   几人闲谈吃茶,苏语凝听不懂他们说的话,就自顾自的吃糕点,看风景。   季儒忽然道:“你也知道陛下对你颇为器重,如今谢家的产业你都交给了谢瑶,陛下希望你能入朝为官,助他一臂之力。”   谢蕴清遗憾摇头,“不是学生不愿意。”他举了举脚边的竹杖,“我朝有律例,身体患有残疾,不得入朝为官。”   季儒已经年过半百,眸光依然犀利,“按理说,你的腿脚应该好的七七八八,不用拄杖才对。”   一直心不在焉的苏语凝忽然摆手道:“不行的,清清最近总是脚疼,疼的夜里都睡不着觉。”   她看着谢蕴清的膝盖,眼里满是担忧,季儒或许不相信谢蕴清的话,但是对心思纯稚的苏语凝还是放心的。   他笑了笑不再说话。   船缓缓靠岸,季儒和林俞轩率先离开,谢蕴清牵着苏语凝站在船头。   微风轻拂,两人的衣摆如同清风携柳般纠缠在一起,谢蕴清牵着她往下走,“趁着阿瑶这几日忙着生意没时间管我们,我带妧妧出去玩可好?”   苏语凝用力点着小脑袋,“好,那我们去哪里?”   “妧妧想去哪里?”   苏语凝想了想,“上回你不是说……唔,看山戏水,赏遍这人世间。”   “好,那就看山戏水,赏遍这人世间。”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啊啊啊完结啦!休息两天开始写番外吧,让我想想写些啥。   再吼一句,接档文《娇缚》求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