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二嫁娇妾》 作者:金珠玉豆   文案:   十里长海边人人都道江宁可怜,明明生的花容月貌,却嫁给了一个人渣。   他身无长处,极端易怒,吃喝嫖赌不说,对她更是动辄打骂,她日子过得苦极了。   那时的江宁娘家无人,逃跑亦无门,她绝望的想着,或许自己这一辈子都只能这样暗无天日的活下去。   直到半年后,隔壁宅子搬来了一个尊贵凌然的男人。   看着冷面拒人,却会在她狼狈受苦时施以援手。   偶尔,他看着她的时候,也会有半刻失神。   自此江宁心里有了念想,她想着,与其辛苦度日备受煎熬,倒不如放手一搏,离了人渣。   于是在一个深夜,她鼓起勇气,叩响了他的房门。   谁知第二天,她的混账夫君就死了。   身首异处,死状极惨。   她表面吓得花容失色,心里却痛快极了。   从此以后她江宁再也不要做柔弱可欺的包子,她要攀着他这高枝,一步一步去够荣华富贵!   ————   排雷——男女主都非c,男主有妻妾,不适者勿看,骂作者会反弹谢谢。   ——超级架空,请勿考据。   内容标签: 天作之合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江宁齐易南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妾登枝   立意:即便处境艰难,也要奋力挣脱,勇往直前 ========== 第1章 她知道嫁错了人 刚入夜,江宁还没睡意……   刚入夜,江宁还没睡意,就靠在床头做针线,昏黄的烛光下,那张至纯至美的脸上,下颌的青紫还未彻底消褪。   过了不知多久,她揉了揉有些酸困的肩膀,打算吹灯睡下时,大门外突然有人砰砰的敲着门,高声的在外喊着:“元家大嫂,你儿子喝多了就在前头路上躺着呢,你赶紧去把他带回来吧,以免出什么事儿。”   江宁听着话,好看的眉头瞬间拧起来,却也不得不下床来赶紧去开门,刚出来就见婆婆先一步快速的去开门了,嘴里还着急的喊着她:“小宁啊快些的,我一个人挪不动他,你跟我一块儿去。”   她只能赶紧跟上。   到了路边,借着月光江宁看着元良死了一样的躺在那里,周遭满是酒气,眼神里只有无奈。   元母却是心疼的不行,念叨着:“这孩子是喝了多少,竟醉成这样,也不知在这里躺了多久,身子板都是冰凉的,还真是多谢刘家妹子你来知会我,不然今夜就这样睡在这儿,明日定会病的。”   “哎呀大嫂子你客气什么,咱们乡里乡亲的。”   元母又谢了两句后,招呼着江宁,两人一个抬元良的身子,一个抬腿,就这么将人搬了回去。将人放在床上后,元母已经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休息了片刻才冲江宁道:“小宁,你去打些水来,给良子擦擦身子,我去给他熬醒酒汤,好让他睡的舒服些。”   “哦。”两人一起出去,江宁再回来,手里端着一盆水,看着躺在那儿呼呼睡的丈夫,不想把他弄醒,只脱了他的外衣,擦了擦他的脸和手后,就静静的坐在一边。   没多久元母端了醒酒汤来,江宁起身接过来,说:“娘,夜深了,你先去睡吧,等这醒酒汤凉一些,我来喂给他。”   元母闻言,又看了看儿子后,才点头:“娘就知道你心里还是心疼他的,那你就好好的照顾他,可千万别叫他着凉了。”   江宁点点头应着,看她回屋后,这才回头看着桌上的那碗醒酒汤,想了想拿起来倒进了夜壶里。   还是不要给他喂醒酒汤了,就这样睡着正好,省得他醒过来半醉不醉的总折磨人。   满屋子都是令人作呕的酒气,醉倒的元良还在发出猪一样的呼噜声,江宁实在是受不了睡在他身边,转身出门悄悄睡在了厢房,她想着只要她起来的够早,婆婆应该是不会发现的。   一夜安宁。   一早,元母出来屋子,刚洗漱完进了厨房,就见儿媳居然已经快要做好早饭了,不禁笑道:“你起来这么早啊?”   她点点头,对于昨夜没有照顾元良的事情有些心虚,就说:“我想着熬点粥,等他一会儿起来喝了,肚子也能舒服些。”   元母听她这么说,高兴的笑眯了眼,当初去相看她的时候,只觉得这个姑娘长的真是好看,瞧着柔柔弱弱,软软和和的,她就觉得她定是个温柔贤惠,会过日子的好姑娘。娶进门了以后,果然和预想的差不多,除了话少些,老实些以外,没什么特别不好的。   只是身子骨过于瘦弱,过门都半年了,还没怀上。   吃完早饭,元良还没醒,江宁提了篮子,包了干粮,裹好头巾出门。   出了门,闲适的海风吹来,身后头巾裹不住的发丝灵动的飞舞着,她眯着眼看了看阳光,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心里总算是轻松了点。   海边小镇,人们靠海为生,男人们每天都相约着出海,女人们就在家顾家事,制海货。   跟元家说亲时,媒婆吹的天花乱坠,说元良模样周正,人品正直,说元家日子富裕,元老爷留下不知多少银子,光船就有六条呢,每年光船租都能收不少,她嫁过来就是享清福的好日子。   那时候父亲去了,她一个孤女,生活过的艰难,又因着容貌生的好,总会有些无赖混子在家附近打转,想方设法的找人来提亲。她日子过的提心吊胆,忽然听到有这么好的人家,心里自然是愿意的。   后来,她也曾远远的看过元良一眼,长的倒是媒婆所说的无甚相差,可嫁过来才知道,他也只是空有其表。   从挨了他第一次痛打之后,江宁就知道,自己嫁错了人。   可娘家没人了,就算是日子不好过她也无处可去,无人可依,这辈子终究是要跟着他这么过下去的。为免在家闲着总遭他找茬打骂,她选择出来做工,银钱虽然不多,可至少能让她心里松快一些。   到了巧巧家,她勤奋的丈夫出海第一趟的货已经拉回来了,堆在院子里的石板上,平日里总在一起做工的三位大婶已经开始挑货了。   巧巧见她来了,笑着过来挑开她的头巾看了看,点点头道:“差不多消了,不过,我听刘大婶说你男人昨夜喝多了,他可有再对你动手,没有吧?”   她笑着摇摇头:“他醉的沉沉的,一夜都没醒。”   巧巧这才放心,拍拍她的手说:“那你赶紧去忙,我这会儿得先去送货,一会儿得空了再跟你说话。”   “哎,你忙吧。”她找了个位置坐下,开始忙起来,对面的苏大婶过了一会儿问她说:“哎,宁姑娘,昨日里你家隔壁那大宅子,去了那么多人去清扫拾掇,你可知道是谁要来住了?”   江宁摇摇头:“不知道啊,我也没去打听。”   “瞧那阵仗,估计是什么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儿……”   元家隔壁的宅子是这一片最富贵,占地最大的宅院,屋主是谁不知道,反正据说每年都有人来小住。江宁嫁过来不过半年,对这些事不太清楚,也没心思去打听这些,听了一耳朵就抛在了脑后。   下午做完活儿比较早,江宁没着急回去,去了海边坐在沙滩上,吹着海风,看着海浪,又捡几个水贝准备晚上熬汤,时间消磨到黄昏时,她才起身回去,一进门见元良在院子里,就喊了声:“相公。”   元良正坐在院子里,吃着元母给他炸好的小鱼干,闻言嗯了一声:“给我倒碗酒来。”   江宁放下篮子就去给他倒酒,给他端来以后正要走,他却一把将她拽下,按在了腿上,捏捏她的细腰,道:“晚上早点收拾完进屋来,别叫我再催你,听见了没?”   江宁闻言顺从的点了点头:“听到了。”   这半年相处下来,再加上从他那儿挨过的拳脚,江宁明白的知道,若想要不挨打,就得什么都听他的,反驳一个字都不行。   可如果遇上他心情极其不好的时候,就算她乖的像一只兔子,他该动手还是动手,而且动起手来,特别狠。 第2章 她爬都爬不起来 他心里满意了,这才放……   他心里满意了,这才放手,看着她背影喝了口酒又道:“当初不该看你脸长的好看娶你的,就该娶个屁股大好生养的,似你这般瘦小的女人,果然想要个孩子都难。”   孩子……江宁进了厨房,听着他这么说,真的很想问问他,若真有了孩子,似他这样怕苦怕累不肯出海,反倒常常出去喝酒赌钱的样子,要怎么养孩子?   家里是有六条船,可每个月的船租只要一收回来,就一个不剩的被他全拿走,消磨光了他才会回来。她和婆婆做工得来的银钱不多,也就只够日常所用。   江宁想着嫁进门这半年来,他要么出去鬼混不着家,要么在家就是睡到日上三竿,还要顿顿有酒菜,他什么时候才能像巧巧的相公一样,像个男子汉一样的出去赚钱养家。可看着他翘着二郎腿在那里好吃好喝的样子,她只觉得……怕是今生都无望……   晚上婆婆回来,给元良买了肉饼,他就着江宁熬好的贝汤和小酒,吃饱喝足后拍着肚子进了屋。   江宁也没敢过多磨蹭,洗洗以后就进屋了,好在他今日酒喝的少,又吃的太多,懒洋洋的没太大兴致,不大功夫就草草结束翻身睡去了。   她躺在一边,听见他呼噜声响起来,悄悄起身去洗了洗之后,才回来睡。   第二日一早,江宁起来洗漱完,就听见隔壁院子好像有动静,打开大门一看,有些惊到。   隔壁大宅的门前,摆着一大片夜来香和驱蚊草,好几个人不停的搬着花草进了院子,还有一些摆在宅子门前和围墙根下,不远处还停着一辆贵重的马车,马车旁站着一个四十来岁的妇人,正在盯着这些人干活。   “这究竟是什么人要来住,阵势这么大?”元母也在她身旁好奇的说,江宁摇摇头,不再多看,去了厨房。   连着三四日隔壁院子一直都是人来人往的搬着各样东西,元良也没有出去,只是在家里吃了睡睡了吃,婆婆对他这么老实呆在家喜笑颜开,还特意嘱咐江宁这几日好好伺候他,争取这一个月一举怀上。   江宁听了只是苦笑,心里却很是紧张,她盼着孩子先别来,毕竟就这样的爹,孩子来了也是受苦。   可是他最近日日在家,就算是事后去洗,也难保这个月不会怀上……   婆婆出门后,元良也起来了,坐在院子里的摇椅上晒太阳,她收拾好锅碗,转身了进屋,打算拿上银钱,今日抽空去买点避子药回来。   可刚把银子从柜子里翻出来,还没来得及装进荷包里,元良就进来了。   她看着突然进来的男人,吓的心口砰砰直跳,眼睛眨了眨,想着此刻再把银子藏起来,似乎是晚了。   果然,荷包空空的元良,一见她手里居然有些银子,就问:“拿银子做什么?哪来的?”说着,上前来,直接将她手里不多的银子拿去了。   江宁心都在痛,这可是她攥了三个月才好不容易攥下来的,果然就不能被他看见……忍着心疼,看着银子在他手里上下抛着,小声说:“我做工攥了这些,打算拿去买点布料,给你做身夏衣的。”   元良一听,嗯了一声,将银子装进自己怀里,说:“新衣裳不着急,这会儿我倒是想喝两口酒。”说着,就出门去了。   江宁拧着眉看着他的背影,心烦的叹口气,这下好了,钱没了,拿什么去买避子药……   元良拿着并不多的银子,到赌坊晃荡了大半天,跟着下了几回注,运气还算不错,至少没输。出来后看天色已晚,找了个地方吃饱喝足后就去了春红楼。   春红楼的娇娇见他又来了,娇笑着就扑进了他的怀里,带着他上了楼。   这里的女人,若论容貌,和家里的木头美人自然是没得比。可家里的那个木头,一上床就跟个死人差不多,倒是还不如这容貌丑些的,会变着法子的伺候人。   一早天将亮,春红楼准备要关门了,娇娇从元良的怀里爬起来,晃晃他的肩膀:“良哥哥,时辰差不多了,一会儿楼里要查房了,我服侍你起来吧?”   元良睁开眼,嗯了一声,不甚清醒的在娇娇的服侍下穿好了衣裳,临走前看着她衣衫不整的样子,还不忘大力再去揉几把,惹得娇娇矫笑连连,直喊饶命他这才畅快离开。   出了春风楼走了有几步,才发现荷包落在里头了,便又转身回去拿,谁知刚回到那扇门前,还没伸手去推,就听见里头娇娇正跟人说话。   “我真是烦透了这个姓元的,每回来只要包了我,一夜要折腾好几次。偏偏他还不行,每次半盏茶不到的功夫就完事儿了,害得我一夜下来心烦气躁的,若不是看在他给钱还算多的份儿上,老娘真是懒得理他。”   “不是吧?看着他那身子板好似也不弱,不像是个半吊子呀?”   “呵,也就是只能看看罢了!真要躺下了,还不如你那个胖子恩客好使呢!也不知道他家里的婆娘,是怎么受得了他这种废物的。”   “嘻嘻,你瞧你,拿了人家银子还不说人家半句好,真是够过分的。还有,我那胖子一月也来不了几回,你可别跟我抢。”   “放心吧,我不抢你的客人……不过,他的荷包今儿没拿走,也不知他何时再来。虽然他不行,可若他拿着银子来找我,我就当他是个太监,忍忍也就过去了哈哈哈……”   元良听着里面的话语,羞愤到双拳紧握,牙关紧咬,满身的血都沸腾了起来,双目愤怒又血红瞪着眼前的这扇门,恨不得立即冲进去打死里头那个女人!他在她身上花了那么多银子,每回来她都缠着他,可背地里竟敢说他不行,说他是个太监!   这个该死的贱人!他气的手都在颤抖,可即便他手就放在那扇门上,轻轻一推这扇门就能推开,然后他就可以进去狂揍那女人一顿,可是他却硬生生忍了,没被这愤怒冲昏了头脑。   毕竟真要在春风楼闹了事,可不是那么容易收场的,至于里头这个两面三刀的烂女人……元良阴着脸,狠狠的朝那门上啐了一口,转身走了。   他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   江宁黄昏回来,见屋门开着,就猜着元良回来了,不免叹了口气,看来今早从她手里拿走的银子已经用光了。进屋一看果然,他在床上躺着,但是脸色……有些不对。   她直接就没敢走进去,站在门口问他:“相公,晚上你想吃什么?”   元良闻言睁开眼,转过头去看她,忽然就想起了那个贱人今日说过的一句话:也不知他婆娘在家里,是怎么受得了这种废物……   脑子里,自然而然就想到,每每在床上时,她死人一样的神情,鲜少活泛过。   所以她心里,是不是和那个贱人一样,觉得他不行?觉得他是个废物?觉得和他睡觉是一种折磨?   是的,她心里肯定也是这么想的,不然每一回,她怎么连叫一声也不会!   江宁觉得害怕了,元良的眼神,又冷又阴暗,明显是生气的征兆,她忽然有些后悔进屋来,身子抖了抖低下头就想转身出去。   可元良却一骨碌从床上起身,三两步就走了过去,拽着她的手臂就将她拖了进来,猛的往床上一甩!   手臂很疼,江宁闷哼一声,心狂跳着转头看着他,颤着声音:“相公……怎,怎么了……”   刚问了这一句,还没听到他一个字的回答,江宁就看着他的手,高高的抬起来了!   她都来不及抱住头,下一刻,有力的巴掌就落在了她的脸上!   一个接一个,直到她痛的脑子嗡嗡响,头晕眼花,嘴角出血了,人也瘫软在地上,他才停了手,喘着粗气将她拖着到了门外,一脚踹到了院子里。   她爬都爬不起来。 第3章 女人就得乖顺 江宁躺在地上,头晕的想……   江宁躺在地上,头晕的想吐,眼睛里好像蒙上了一层雾气,看什么都看不清楚,脸更是疼的耳朵都嗡嗡响……眼泪慢慢的落下来,她连哭都不敢哭出声音,怕惹得元良心烦,继续出来打她。   于是,站不起来她就这么一点点的爬着,爬到了厢房门口,却没了力气,只能趴在那门槛上,伤心绝望又无声的哭着。   元母一回来就见江宁趴在那门槛上,头发乱的不像样,当下就知道这是又被打了,急忙的就跑过去将人扶起来,把江宁扶到了床上,等人躺下后她看着江宁红肿的半边脸和嘴角的血迹,长长的叹了口气,问:“这是又怎么了?你又做错什么惹他生气了?”   江宁闭着眼摇头,眼泪还一直流着,“我……什么也没做……”   元母闻言思索了一下,说:“那不应当啊,良子不生气的时候,是不会打你的,一定是你哪里做的不对了他才生气的。”   江宁不想再说话,自从她嫁进门每一次被元良打,婆婆都会找出她的错处,这一次……果然还是这样。   但这一次,她清楚明白的知道,自己错就错在不该在他心情不好的时候,出现在他的面前。   她就不该走近那扇门。   见她默默不语的流着泪,看起来实在是伤心的很,元母只能劝她:“你不想说就算了,那我也就不问了。只是,你也得想开点,我们做女人的,其实都是这么熬过来的,过日子嘛,哪家也没有不吵架不打架的。就比如咱们这镇上,那夫妻打架的也不少。再说我吧,年轻的时候,不也没少被良子他爹打的死去活来的,我也熬过来了。”   “所以做女人啊,最主要的就是要乖顺,要体贴,要听男人的话,要顺着他们的心。只有这样男人才会爱护你,心疼你,才不会打你啊。”   “等这次你伤好之后,可要乖乖的听良子的话,别再惹良子生气了,不然你看看这样多难受,瞧着多让人心疼。”   江宁不发一言,闭着眼侧过身子,元母知道这些话她又没听进去,无奈的摇摇头起身关上门走了。   江宁等她走后,默默的睁开眼,眼泪又无声的落下来。   其实婆婆说的不对,这镇上,大多数夫妻,男人都不打女人,他们都务正业,居家和睦,偏就这么一个元良,让她摊上了。   所以说,女人得命好才行。脸长得好看有什么用呢,遇上这样一个丈夫,动辄就是打骂,成天提心吊胆的,而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能到头啊……   ……   一早,元母做好了早饭,端了一些过来,让江宁趁热吃。   江宁侧头看看那碗粥,脸疼的厉害,不想吃,也不想动,又将脸转了过去。   元母看着无奈只能将碗端在手里,问:“要不我喂你吧?”   江宁摇摇头,声音有些虚弱的嘶哑:“我不饿,不想吃……”   元母却耐着性子哄她:“小宁,得吃啊,多吃点身子才能好得快啊。再说了,这个月良子在家日子多,说不定你还能怀上呢,所以可不能饿着,来赶紧起来吃点。”   怀上孩子?   江宁一听这个,眼泪又刷刷的往下掉,越发心烦意乱的侧过了身子。她不想生孩子,孩子有这样一个爹,生下来能有什么好日子过?她伸出手捂住耳朵,她不想听这些,一听心就痛。   元母见她不肯吃,只能将碗放下:“那你再睡一会儿,饿了再起来吃啊。”   她出去,关好了厢房门,刚走了两步就见元良起来了,站在屋门口阴沉着一张脸。   她看着那难看的脸色,想了想终究没敢问昨天到底为何又打了江宁,只笑着说:“儿子起来了,那正好饭也得了,我这就给你端进去啊。”   饭桌上,元良冷着脸一言不发只管吃,元母小心翼翼的坐在边上也不敢说话,一直等到元良吃完了将手里的筷子往桌上一摔,元母这才干笑着问:“儿子怎么了?可是小宁哪里做的不好,又惹你生气了?”   “她就是头猪!不管做什么都让人生气!”元良满肚子憋气,站起来又一脚踹倒了凳子,哐哐的声音令元母也不敢再多话了。   吃完早饭,收拾完,元母就出门去了。   厢房里,床头上放着的一碗粥早就凉透了,江宁睁着红肿的眼睛不知躺了多久,才缓缓折起身子,觉得头不晕了才下床。   梳好头后,她裹上头巾只露出眼睛,就打开门出去了,屋子里元良听见了动静,隔着窗子看了一眼,眉头皱的更紧了。   三月和煦的海风吹着,阳光却有些刺眼,照的她眼睛疼,她抬手遮着眼,脚步虚浮的慢慢往刘家走去。   到了刘家门口,巧巧正坐在门前,见她来了急忙跑过来,近了身后二话不说掀开她的头巾,一见她的脸,巧巧眼睛就红了,难受的说:“我就知道你今儿这么晚还不来,就一定是那个畜生又打你了!”   江宁也想哭,硬是忍住了,将头巾裹好后拉住巧巧的手:“我没事,就是挨了几个巴掌罢了,不打紧的。”   巧巧真是可怜她,本来矫花一样的容貌,若是运气好嫁个有钱人家享一辈子福也是能的,可偏偏运气就是这么差,摊上了一个人渣。   刘家人多,不好说话,江宁拉着她到了海边,两人一并坐在礁石上吹着海风,她才跟巧巧说了自己的想法,想请巧巧帮她买避子药,钱她做工慢慢还,但药是真的不能等了。   巧巧听了,心里五味杂陈,看着她通红的眼,试探着说:“你确定你要这么做吗?或许……或许你有了孩子,他就会变呢?”   他会变?   江宁想也不想就摇头,眼泪刷刷的往下掉:“可若万一,即便有了孩子,他还是这样毫不改变呢?到那时候,我岂不是害的孩子也跟着我受苦?所以巧姐,我真的不敢赌,我真的不想让我的孩子和我一起过这样的日子……求你帮帮我吧,也只有你能帮我了!”   巧巧紧紧握着她的手,闪着泪光点了点头,是啊,如果连她都不肯帮这个可怜的姑娘,还有谁能够帮她呢?   巧巧说这两天就会帮将药买回来,到时候会抽空给她送去,江宁庆幸自己身边还有这么一个愿意帮她的好人。看着巧巧走远后,她想着元良在家里,真的不想回去,直到被太阳晒得头晕了,她才起身慢慢往回走。   走到门口,一眼就看见元良在院子里坐着,他望过来的眼神,和昨日一样,阴沉沉冷森森的。   江宁的身子不免打了个寒战,低下头跨过了门槛,心里期盼着能够安安生生的回到厢房里。   可元良却站了起来,走到她身前不远处,冷眼看着她,问:“去哪儿了?”   江宁的心砰砰跳起来,唇颤了颤不敢抬头看他:“去见巧姐了,跟她说我这几天先不去做工了……”   “你是故意的吧?”   元良说着,走到她面前,不等她害怕的想往后退,就一把伸向她脑后,使劲拽着她头发,强迫她仰起头对着他的眼,看着他恶狠狠的撇着嘴说:“故意要顶着这张脸出去,好让别人看看我又打你了,看看你有多可怜,我有多混蛋是吗?” 第4章 他还是个孩子 “啊!”江宁痛的抱着头……   “啊!”江宁痛的抱着头,眼泪控制不住的往下掉,想摇头却一动就疼:“不是的,不是你想的这样,我出去裹了头巾除了巧巧没人看见我的脸……”   “你闭嘴!你以为她不会到处乱说吗啊!你们这些女人,表面一套心里一套,全是口是心非,两面三刀的贱人!我就是对你们太好了,你们才敢这样把我当傻子一样糊弄我!”   他怒吼着,抬手就又给了她一个狠狠的巴掌,却还不觉得解气,拽着她的头发按着她的头就往厢房门上撞!   砰!一声响,门被撞开,江宁只觉得头又痛又晕的站不稳,下一瞬身子就又被他推倒在地上,头又在地上狠狠磕了一下!   这一下,她是真的缓不过来了,眼前一黑,彻底晕了过去。   元良走了进来,看她躺在地上不动弹,一脚踢在她大腿上,骂道:“你装什么死,给我起来!”   又踢了两脚,地上的江宁还是没有任何动静,他这才察觉到了不对劲,弯腰在她脸上拍了拍,看着江宁眼皮连动也不动,猜到她估计是晕过去了。   他在原地站了片刻,觉得反正只是晕过去而已,又死不了,最后终究是没有管她,哼了一声转身出去了。   午时,元母回来做饭,不经意的往厢房瞧了一眼,就看见江宁躺在地上不动,她立即跑过去仔细一看,果然,人晕了过去。   她叹口气嘴里嘀咕着:“不过半日时间,这是又怎么了,人都打晕了过去……”说着,急忙将江宁弄到床上,就去了正屋里,看着躺在床上的元良问:“儿子,小宁又做错什么了,你又打她了,还把她打晕了?”   躺在床上的元良背着身子,闻言一动也不动,也不说话,元母拿他没办法,只无奈道:“儿子啊,你也别生气了,俗话说气大伤身,你当心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至于小宁那边,娘知道一定又是她做的不好惹你生气了,等回头娘一定帮你管教她,好好的教教她规矩本分,怎么老能这么惹男人生气?只是你也别再老打小宁了,你看你下手还那么重,她身子骨又弱,真要是把人打死了,咱们可是要吃人命官司的。”   元母看着儿子不吭声,猜着他正听着,松口气继续道:“再者,你也不小了,也该有个孩子了,要真把她打坏了,咱不还得花银子去给她瞧病呢!”   “你放心吧,她死不了的!”元良愤愤的说着,“要我看她可结实的很,顶着一脸伤还能出去晃悠大半天,瞧那样子可一点也不娇弱,哪里随便打打就打坏了!”   元母闻言,明白了江宁为何又挨打了……沉默了片刻,忽然想起了什么,急忙又问:“那你方才动手时,没踢她肚子吧?你这个月在家日子多,娘一直盼着她怀上呢。”   元良不耐烦的摆摆手,道:“没有没有,你少废话了赶紧出去做饭去吧,我都快饿死了。”   “哎,那你先躺着吧,娘这就给你做饭去。”元母出来后,去打了水到厢房,给江宁脸上的灰尘擦了擦干净,又用帕子给她额头肿包敷了敷,见她还不醒,就先去做饭了。   母子俩吃完午饭,元良照旧去躺着,元母知道他啥事儿也不会管,也不去做工了,就在家照顾江宁,想着要是天黑前人醒不过来,还得赶紧去找大夫才是。   黄昏前,江宁才幽幽转醒,缓缓睁开眼,眼睛有些疼,也有点看不清东西,适应了一会儿才好一些。她想起床,可将近一天一夜没吃东西,她身上一点力气也没有,头也晕疼的厉害,根本起不来。   听见院子里有动静,她喊了一声,元母急忙进来,看着她松了口气:“你可算是醒了,要是再不醒,我都要去找大夫来了。”   说着,看着江宁虚弱的眼神,发白的唇色,她又赶紧去把锅里留的鱼汤热了热,拿了个馒头过来,看着江宁吃了,脸色也好了些,她才彻底放心了,问:“吃饱了没?没吃饱锅里还有呢。”   江宁摇摇头,慢慢的躺下,撞的那一下太狠,脑门上一跳一跳的疼着,折磨的人难受。   “你上午不该出去的,看你脸都伤了还往外跑,也难怪良子又跟你发火动手……”元母说着,看着江宁紧闭的双眼,叹息道:“不过,你也别怪良子,男人向来最重要的就是面子,你事情办的不对,落了他的面子,他自然生气。”   “所以你以后啊,不管何时何地,发生什么事,一定要时刻提点自己,要做事稳妥顾全男人脸面。”   “至于良子那边,我刚才也劝他了,让他以后别再老跟你动手了,毕竟,你身子骨弱,我也还指望着你给我添个孙子呢!”   江宁听见这话,忽然很想笑,而她也的确笑了,缓缓睁开了眼,目光里尽是冰凉,绝美的容颜上笑容凄凉又绝望,轻轻的说了一句:“让他别再跟我动手?不可能的……他不会改的,或许早晚有一天,我就会死在他手里……”   元母立即摇头:“不会的,你别瞎想,什么死不死的多难听。其实良子就是脾气差点,真要太过分的事他也做不出的。”   做不出?他怎么做不出?   一发起火来,不管不顾的就动手,下手那么狠,心也那么狠,她真的觉得自己,会在将来的某一天,成为这镇上第一个被丈夫打死的女人。   可再想想,死有什么好可怕的,与其这样憋屈痛苦的活着,或许还不如死了呢……   元母也是劝她太多次了,该说的话早就说了个遍,此刻看着她心碎木然的样子,没别的办法只能继续哄她好好过日子:“小宁啊,真的,听娘的,别记恨良子。他也只比你大三岁,也还是个孩子,还不懂事呢。但你相信娘,他不会一直这样的,等他懂事了,你们的日子就一定能和和美美的过了!”   “等过两年,你给他添了孩子,他也做爹了,就一定不会再贪玩了,就会收心了。到那时候,咱们家有船,他带人去出海赚钱,你在家照顾孩子,那小日子定是美滋滋的呀!”   元母说的真好听,说的她自己都激动了,目光期盼欣喜的望着外面,好像已经看到了几年后,元良变得懂事又勤奋的模样。   可江宁听着她的这些话,眼神却是一片死水,波澜不动。   婆婆想去盼望那一天,就去盼吧,她觉得会有那一天,就去等吧……而她,对于那个男人,早就绝望了。 第5章 只要她一日不死 巧巧是第二天下午来的……   巧巧是第二天下午来的,江宁还在床上躺着,头上的肿包明晃晃的,能下床走动但是动不了太久,会天旋地转,估计还要躺几天才能彻底好转。   巧巧关上厢房门,看着江宁头和脸上的伤比昨天还严重就知道又发生了什么,叹口气将手里的药瓶塞进了江宁的手里,小声的嘱咐她:“这个每回事后吃一个就行,什么时候不想用了停下就可以了。不过你可要千万藏好了,万一被你婆婆还有那混蛋发现,你绝对要遭殃的。”   江宁自然明白,下了床将药瓶塞进了床底下的破瓦罐里,又拿了破布塞进去之后,才躺回床上,小声的说:“银子等我伤好了能出门,再慢慢还你。”   巧巧一听急了:“不过才几个钱你不用挂在心上,倒是你,看看你这头上的包,没个十来天怕是根本下不……”正说着,厢房门突然被推开,那一声响,吓得屋里的两人心都差点跳出来!   扭头一看,是元良。   只见他穿着一身淡灰色衣裳,双手环胸撇着嘴不屑的看着她们二人,道:“大白天的关什么门?”   江宁心狂跳,手心瞬间都是汗,想着幸亏早一步把药藏起来了,若是晚片刻,怕是刚好就被他撞见了!   巧巧也是吓得身上汗毛直竖,深吸口气后斜了他一眼,没好气道:“我们女人家说两句体己话罢了,你这么凶做什么?”   元良闻言哼一声,瞪了一眼床上的江宁:“什么体己话,怕是说我的坏话吧?”   这个混蛋倒是还挺有自知之明的……巧巧拿着帕子扇了扇风,笑道:“你一个七尺男儿,就别打听我们女人的私己话了。倒是我还想说说你,瞧你把小宁弄成这样了,她得有好几日出不去门,我那儿可是缺了个好帮手呢,你是不知道,你家小宁干起活来可是利索呢!苏大婶她们可没少夸你有福气,娶了个能干的好媳妇儿!”   软和话谁都喜欢听,元良也一样,听了巧巧的话,刚才肚子里的疑神疑鬼已经消失了,脸色也不那么阴沉了,咂咂嘴道:“能干有什么用?还连个孩子都生不出来,我这算有什么福气?”   江宁听着他这些话,默默的垂下眼,心中冷凝,孩子……只要我一日不死,你就一日别想有孩子。   巧巧呵呵笑着,“哎呀良子,小宁这才嫁过来半年呢,你真的不必太着急,该你当爹的时候啊,那孩子自然就来了!只是,你也真该听嫂子一句劝,心疼点你媳妇儿吧。”   元良翻个白眼,转身走了:“我们家的事儿,我心里有数,嫂子你坐吧,我就不在这儿碍你眼了。”   巧巧见他走了,才擦擦头上的冷汗长长舒出口气,说:“这几日,你也别再出门了,好好躺着养伤,家务事都先丢给你婆婆做,自己可别逞强。”   “我知道的,婆婆对我还是好的。”只是,跟她的儿子比起来,那她就什么算不上了……她想着,又笑笑:“你家里估计忙,还是赶紧回去吧,我这里没事的,你不用操心我。”   “那你好好歇着,我得空了再来看你。”巧巧说着指了指床下,提醒她收好东西后,便走了。   巧巧走后不过片刻,元良就过来了,站在床边冷声问:“你们刚才关着门,都说了我什么?”   江宁缓缓的坐起来,也不看他,只摇摇头:“真的没说你什么,她只是说我头上的伤看起来怪严重的,问我有没有去找大夫来看。”   元良眯着眼,看着低着头受气小媳妇儿样子的江宁,哼一声:“谅你也不敢跟她乱说什么!”言罢,倒也不再多纠缠,直接走了。   江宁松了口气,用手按着砰砰直跳的心口再次躺下,翻个身闭上眼,总觉得药藏在这个床底下不安全……   ……   四天后,江宁除了头上的包还没消下去外,脸上的青紫也浅淡了,头也不晕了,除了不能出去做工,做家里的家务活是一点也没问题的。   她刚洗过头,乌黑的长发用布绳随便束着,头发上的水汽打湿了背后的衣裳,正在太阳底下摆弄院子里晒着的小鱼干。   元良在屋子里无所事事,把玩着手里的几个碎银子,隔着窗子看着她腰背纤弱,眼神渐渐眯了起来,片刻后抬手敲了敲窗子:“江宁,进来。”   这句话,像是索命符一样,让江宁的心瞬间跳到了嗓子眼,身形更是僵硬着。   “听见没有?”里头元良催着,又抬手敲了敲窗子,脸贴在窗口,眼睛往外瞪着她威胁道:“还不进来,找打是不是?”   江宁不想呆在家里了,这个家只要有他在那就根本就不是家,就是个地狱!   她想伤快点好,她快点逃离,哪怕只有每天短短的几个时辰能逃出去,也好过日夜都困守在这里,不停的被他恐吓,时刻都担心会被他折磨。   无奈叹口气,她放下手里的东西,提着裙摆进屋去。   一到床边,她就老老实实的坐下了,元良的手就落在了她的脖子上,顺着往里探。   她心中厌恶的蹙着眉,趴在枕上,头发散开遮住了她的眉眼。窗子透进来的光落在枕上,她透过发丝上缝隙看着那光芒中,跳跃的细小尘灰,心中默默期盼着这一刻快点过去。   突然,他一拳砸在她脸前,压痛她的发丝,声音里含着压抑的怒意,“你是猪吗?连叫一声也不会?给我叫!”   叫?叫什么?   江宁将脸埋在枕头里,不回答,她不知道该说什么,至于他口中的那个要求,她不懂,不会,也不愿意!   见她仍然是木头一样,元良气得要死,一发狠就扯起她的头发,另一只手就掐住她脖子,脸更是凑近她耳旁,咬牙道:“叫啊!猫叫,春没听过吗,不会学吗?”   “我不会。”江宁头发被扯的又痛,脖子也被卡的难受,艰难又平静的回答他,眼眶已经微微湿了。   这个禽兽,他真的不算是个男人……不,他根本不算是个人!   元良一听,火更大,手上更是用力,“连这个都不会,你真是笨的该死!”   不过片刻江宁的脸就憋红了,艰难的张口呼吸着,双手痛苦的揪着床单,明亮的光影正好照进她眼中,她眼睫轻颤着,那张绝美的脸一半明一半暗。   好痛苦啊……她想着,这么痛苦的一生……能不能短一点呢,活着好没意思啊……   “咳咳……你,掐死我……吧……都,随你……”   她抓着床单的手,也不再用力,缓缓松开,被摧残过的床单又凌乱又可怜,她的眼泪落在上面,一滴又一滴。   元良终究是松开了手,看着她快憋死的样子,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值得可怜的,他喘着气满目阴郁的坐在床上,看着她逐渐恢复呼吸后,一脚将她踹下床:“要你这样的女人有什么用!跟个死人一样败兴,呸!”   一口唾沫,落在了她的脸上,她闭着眼,感觉到无比恶心,浑身都在颤抖。一转头“呕”一声,吐了出来! 第6章 小镇美人 元良看着地上那恶心的东西,……   元良看着地上那恶心的东西,眉头拧的死紧,恨不得刚才掐死她算了,“真是个没用的女人!”他怒气冲冲的弄好衣裳,将银子一揣,准备离开。   江宁含泪坐在地上,身子气的不停颤抖,看着他大步要走,转过头满目疮痍的看着他:“觉得我没用,你方才为何不掐死我算了?又何必留着我碍你的眼?”   元良闻言,离开的脚步停下来,转过头有些诧异的看着她,忽然嘲讽一笑:“呵……看不出来,你倒挺有胆子的,死都不怕啊?”   他说着,回头走到江宁面前,一手拽着她的衣领,将她拽了起来,江宁泪眼模糊的看着他,身形颤颤摇晃着,满眼的委屈绝望。   他却撇嘴一个冷笑,甩手就是一个巴掌,咬着牙道:“别忘了你是我花了银子娶进来的,你就算是想死,也得看我愿不愿意!还有,我劝你你最好乖点别老惹我。不然,我也不打死你,就把你打残了,瘸个一条腿一只胳膊的,也照样能给我生孩子!”   言罢,他将江宁往地上一推,转身大步走了。   江宁摔在地上,却察觉不到疼了,满心满眼都是冰凉绝望,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外头树上乌鸦一声难听的尖叫,她才恍然清醒过来,转头看着窗缝里透进来的阳光,感觉到热后,才木然的起身擦擦好似流不完的眼泪,去厢房翻出那药吃了一粒。   苦药在舌尖化开,苦涩的味道让她眼泪越发的多,她浑身无力的瘫坐在地上,告诉自己别哭了,再哭眼睛要瞎了……   元母午时回来,手里还提着买来的一壶酒,一进家门发现儿媳已经做好了午饭,一问儿子又出门了,不禁嘀咕道:“他手里也没几个银子了,又去哪儿了……”   转过头,江宁已经摆好了饭,元母看着她神情恍惚的那个样子,蹙眉问:“小宁,你这是怎么了?又生气了?”   江宁缓缓的坐下,拿着筷子低垂着眼眸,无精打采的摇摇头:“没事……”   元母不信,肯定是她又做错了什么,儿子又打她了,不然怎么好好的,她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儿子也出门去了。想了想,叹口气道:“你要是身上好些了,就不要老在家呆着了,哪怕不去做工,也出去海边转转,捡些海贝什么的,总一个人在家里可别憋坏了,瞧你精神不大好,真叫人担心呢。”   江宁不知道她在说些什么,这一刻明明是清醒的,却好像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明明拿着筷子去夹菜,可是夹到嘴边就是吃不下……她默默的放下筷子,起身回到了厢房,关上了门,默默的躺在了床上。   元母看着她这个样子,只能叹气。   元良拿着不多的银子到了镇上,找了一家小酒馆坐下了,要了半斤酒,半只烧鸡,开始吃喝起来。不远处的街尾,那一栋三层小楼,娇娇就在里头。   他喝口酒,满眼阴郁的看着那栋小楼,那一天所受到的屈辱此刻依旧是那么记忆犹新,鸡骨头在嘴里咬的碎碎的,最后一口呸出来。许久后,他摸出银子放在桌上,起身离开,走到很远时,还回头再瞧瞧那小楼,眼里满是不甘心。   手里还剩下一些银子,他算着再过两日家里船租就要收回来了,眼珠子一转,看见前头的赌坊,想了想钻了进去。   ……   次日,江宁就出门做工了,出门时元良还在睡大觉,到了巧巧家,巧巧拉着她进屋说了几句话,看了看她的伤无大碍了,这才放她出来忙活。   她一坐下,对面的苏大婶就看着她额头上的伤说:“宁姑娘,你这几日没来,我们可一直念叨你呢,说你这丫头也不知怎么样了,有无大碍,如今见你也算全须全尾的,我们也就放心了。”   江宁笑笑:“多谢苏婶了,我没事的。”   苏大婶倒是真的可怜她,努努嘴冲她小声说:“你呀也别太傻了,男人打你你不会跑啊?你就站着任凭他打啊?傻不傻?下一回你记着,看情势不对,立马抬起脚就跑,跑的一溜烟儿,看他还打得着吗。”   不等江宁说话,一边另一个大婶就说:“苏姐你说的容易,就小宁这弱不禁风的她跑的掉吗?别还没跑掉,被打的更狠了……”   听着她们在一旁争论,江宁只柔柔笑笑,跑……她又能往哪里跑呢?门前只有大海啊……   下午江宁回来的还算早,进院看了看元良不在家,她心里松了口气,放下篮子先洗了洗头。然后看着院子里的小鱼干晒不到太阳了,就将东西搬到了大门外头,一边整理,一边让海风吹着头发。   齐易南正好出门,他刚住进来,还没在这附近转过,打算出去走走看看,结果一出门一扭头,就看见了江宁。   海边的黄昏,日光格外瑰丽。   江宁一身极浅的青色裙子站在那里,周身洒落着薄薄的微光,她微微低着头,如瀑的青丝在肩上被海风吹起有些凌乱,无暇的肌肤透着莹莹的光,侧脸的线条更是极美。   感觉到有人,她侧过眼去看,一个陌生男人正看向自己,他的容貌真的是江宁见过最好看的男人,特别是眼睛,深沉古远却又有英气。一身衣着贵重,绣样繁复之极,身姿更是从容挺拔。   一看就知道,他不是这小镇上的人。   晃了神后,她眨眨眼,发现了男人依旧紧盯自己的目光,感觉有些不自在,咬了咬唇缓缓又侧回了脸,低垂了目光。   可即便是侧过身,她依旧能感觉到那人的眼神还在自己身上,她不禁又侧眼看向他,然后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齐易南却有些晃神,没想到这样的海边小镇,居然还有这样的美人。   容颜至美,眼眸至纯,浑身都好像在发光,特别是她看过来的眼神明明纯粹简单,却又好似会勾人心魄。   直到美人的眼神有些不悦,他才缓缓回神,淡然的转过眼。   江宁觉得这个人有些失礼,但不过是不认识的邻居而已,她也就没放在心上,转过身进了院子。   齐易南则摇头失笑,暗嘲自己只不过是孤枕几月而已,竟到了见个美人就挪不动步子的地步……   远处风景甚好,他笑笑甩去脑中的旖旎思绪,往海边走去。   晚上,元母带着元家租出去的六条船的船租回来了,一共六两银子,可元良早就算着这一天了,银子一到家,就被元良拿着出了门。   看着他大步流星离开的背影,和桌上他吃剩下一半的煎鱼,元母坐在厨房门口叹:“这孩子,明日再去玩都不行,这眼看天都黑了连晚饭也不吃完就走了,真是玩心太重……”   正在厨房里做饭的江宁听见她这般说,淡淡的回了一句:“他肯定饿不着的。”   “那倒是……”元母说着,也不想他出去干什么了,只要玩够了能记着回家就好,一转头看着儿媳,问:“隔壁收拾了那么些日子,今日好像是有人住进来了,你回来的早,可见着住进来的是什么人?男的女的?”   江宁闻言,就想到了那个男人,眼眸轻轻眨着摇摇头:“我也没见着……”   元母咂咂嘴:“管他什么人呢,也就是住在这儿玩玩罢了。”言罢,看着江宁又笑着说:“这个月你要是能怀上就好了,等有了孩子,良子就一定不会老是往外跑了!”   江宁听了心中冷凝,不想再说话了。   ……   元良是半夜回来的,大门被他敲的砰砰响,江宁被吵醒了急忙就穿衣服去给他开门,黑灯瞎火的他低着头走进来,直接就去了堂屋。   堂屋桌上,元母刚点亮了油灯,不甚清醒的揉揉眼站在门口,可一看见元良脸上那大片的青紫血迹时,顿时就清醒了,惊慌的叫道:“哎呀,儿子你这是怎么了?脸怎么成这样了?”   江宁正在关大门,一听见婆婆的喊声,手莫名就抖了一下,待她关好门走进屋一看,果然,他被打的极惨!   右眼眼窝是青紫的,眼球上都是血丝,脸上红肿不说,还有好些血痕,看起来像是被人挠的……嘴角更是好多血迹。   他低着头坐在那儿,胳膊放在桌上拳头紧握着,看起来生气极了,江宁不自觉的,就不太敢靠近他。   可元母心焦啊,差点都哭出来了,急忙找来了药酒就要往元良脸上抹,一边问着元良是发生什么事了,可元良就是阴着脸不说话。   元母急的直叹气却没办法,只好先帮他清理伤口,看见那些血痕的时候,疑惑着说:“这伤怎么看起来像是指甲挠的……”   就这么一句话,元良暴怒了,血红的眼珠子狠狠一瞪,一把就将元母推倒在地!   江宁看的真真切切的,元母身子倒下的时候,腰正好磕到了凳子上,痛的她脸瞬间就白了。可还不等她准备去搀扶,莫名失控的元良已经抬起脚向他亲娘的肚子上踢去了,一边狠踢着,一边呲牙咧嘴的怒叫着:“给我闭嘴!闭嘴闭嘴啊!”   一连六七脚,毫不留情。元母痛的蜷缩在地上,张着口却一个字也叫不出来,就快翻了白眼时,元良才气呼呼的停下来,可下一瞬目光就落在了远远站着的江宁身上。   江宁身子瞬间一个哆嗦,心就跳到了嗓子眼,忽然就想起了苏婶的话,转身就跑。   可她哪里跑得过元良,还没跑到大门口时,就被他拽住,她转过身惊恐尖叫的那一瞬间,他暴怒的巴掌就落了下来,一掌就将她扇倒在地!   “居然敢跑!干脆我打断你的腿,看你还怎么跑!”他血红着眼,阴狠的撇着嘴,抓起地上的竹凳砸在了江宁的双腿上!   “啊!”江宁一声惨叫,腿骨痛到她几乎无法呼吸。   隔壁楼上,听见动静推开窗子的齐易南,正好看见这一幕,那双好看的眉便紧紧蹙着,看着倒地不起的江宁轻声道:“这是什么畜生,连女人都打,还这么狠……” 第7章 她已足够可怜 元良处在暴怒中,他只要……   元良处在暴怒中,他只要一想到自己像狗一样被人按在地上打,还被那个贱人故意挠花了脸,他就控制不住想要杀人的冲动!   看着倒在地上不能动的江宁,他咬着牙,提着凳子就砸向她身后墙角摆着的一堆缸子,缸子碎裂,里面的水一下子全流出来,弄湿了江宁的身子。   她身子瑟瑟发抖着,一手按着受伤的腿,一边惊恐的看着元良疯了一样的开始在院子里打砸,眼泪断了线似的往下掉。   太可怕了,他简直太可怕了……   屋子里,元母缓过来了一些,捂着肚子坐在地上,看着元良把院子里的东西砸的乱七八糟,她伤心的哭嚎着,却还抱着儿子或许会听话的念头,劝着元良:“儿子别生气了,都是娘的错,都是娘多嘴,娘以后不会了,你别砸了吧……”   元良只顾着发泄他满肚子的憋屈怒气,什么话都听不进心里,院子里没了东西可砸,冲进去屋子里捞到什么砸什么,连桌上一只供着元父的牌位和香炉都给砸的稀碎。   元母看着丈夫的牌位在地上摔成了两半,满屋子漂浮的香灰中,儿子那血红的双眼,哭着摇头跪在元良的面前,抱着他的腿哀劝:“良子啊,我求你了,别砸了吧,你心里有气冲我来,别再折腾这些东西了,你爹的牌位都坏了呀!”   元良目光冷漠的看着地上两块破木头,一脚将元母踢开,走过去时更是故意踩在牌位上,这一幕看的元母更是撕心裂肺的难过了。   他摔门进屋了,看样子闹够了。   元母肚子疼的厉害,本就呼吸不好的她,此刻更是哭的喘气不匀,却还不忘将地上的牌位捡起来抱在怀里,她难受的扶着门框站起来,望着同样瘫坐在院子里的江宁,心痛的擦擦泪,缓慢的走到了江宁身边,问她:“小宁,你怎么样?”   江宁满面泪痕,冲她摇摇头:“我不知道……我的腿好疼,一动就疼……”   “兴许是伤到了骨头……”元母将怀里的牌位放去了厨房,回来后拉着江宁起来,扶着她一瘸一拐的进了厢房。   江宁坐在床边后,她也承受不住腹中的痛苦了,直接就歪倒在了床上,可即便是气息虚弱,她还是看着江宁说:“小宁,你是个好孩子,听娘的,一定别怪良子。他也不容易的,他也是在外面受了委屈,心里太难受了才会这样,你可千万要宽心,别跟他计较啊。”   江宁擦擦眼睛,无奈的看着婆婆,“可是,他连你都……”   元母急忙摇摇头,“我无妨的,也是怪我话多,说了不该说的,问了不该问的。男子汉嘛,在外受了委屈自然是羞于跟家人说的,他脾气差些就差些罢,来日我们多关心关心他,他自然就不会再这样了。”   江宁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她是真的不明白婆婆为什么会纵容元良到这个程度?亲生的儿子对着她拳脚相加,她不但不生气,居然还在想方设法的维护他。   果真是慈母多败儿,做母亲到她这个程度,也不知算不算可怜……   “我累了,就躺你这儿了……”元母说着,捂着肚子躺在了床里头,她侧过了身子江宁看不见她的脸,但想来若不是那几脚踢的太重,她疼的厉害,也不至于就几步路她都走不回她自己的房间了。   可她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脸上不用摸就知道又肿了,抬手蹭了蹭嘴角很疼果然指尖上有血。   她又脱了鞋袜,挽起裤腿看了看自己的腿,只看得见青了一大块,可用手轻轻一碰,那个地方就痛的极厉害,不知道是不是伤到了骨头可是至少三五天之内,她别想好好走路了。   她看着屋中赢弱的一盏光,长长的叹了口气,从床头的窗口上拿下来药酒,忍着疼往腿上抹了一些,最后擦擦额头上的冷汗,吹了灯和衣躺下了。   可是她却睡不着,想着元良拿起凳子砸向自己的那一刻……她不禁缩起了身子,心里想着如果能离开他,离开这里,就好了……   而隔壁的齐易南,看着那间小屋的光亮灭了,又想起那一刻害怕到发抖的女人,心中只感叹着:她真是命不好,嫁给了人渣,着实可惜。   ……   第二日一早,江宁醒来天色已经大亮,折起身子看了看躺在里头的元母,似乎不大对劲,脸色发黄,她不禁抬手晃了晃她的肩头,轻声喊着:“娘,你怎么样?是不是很不舒服?”   元母睁开眼看看她,皱眉点了点头:“我这肚子是有点疼,不过没事,我躺躺应该就好了。你要是能起来的话,就赶紧去做饭吧,不然怕一会儿良子起来了没得吃,又要跟你生气了。”   江宁听了她的话,好看的眉头皱起,无声叹了口气,又将腿上抹了一遍药酒,便一瘸一拐的跳着去了厨房开始做早饭。   早饭做好,她自己随便吃了些后,就端给了婆婆一些,她却吃不下,只想躺着。看着她一夜之间蜡黄的脸色,江宁觉得这样下去不行,就赶紧裹上头巾,又找了根棍子拄着出门去给婆婆请大夫了。   走到了巧巧家门口,她这模样正被巧巧看着,巧巧得知昨夜元良不仅打了她,更是连他亲娘都打了,一边怒骂着一边替江宁去请大夫。   元良鼻青脸肿的正在屋子里躺着,听见院子里来人的动静,趴在窗口上看,见大夫提着药箱来进了厢房,江宁和巧巧跟在后头,便猜到估计是昨晚那几脚踢的狠了,娘不舒服了……可他心里不但不觉得愧疚,反而怒着嘟囔了一句:“多大点儿事儿,还值得叫大夫了……这下更是弄的人尽皆知了,净叫那起子舌头长的贱人们看笑话了,真会给我丢人现眼!”   不但不出去,反而将窗子关的更紧。   厢房里,大夫把了脉,看了元母肚子上的伤,只说先吃药养着,便开了药方,巧巧二话不说去帮着拿药。   江宁给婆婆喂了一些水,就开始准备一会儿熬药的小炉子,正准备着,元良出来了。他到厨房一边一边吃着粥饼,一边冷哼道:“是你去叫的大夫?”   江宁回头看着他那个鼻青脸肿的丑恶嘴脸,嗯了一声:“娘床都起不来,我不敢耽搁。”   元良还不信,撇撇嘴放下了碗:“不过就是踢了几脚罢了,能有什么好歹……”说着,抬脚往堂屋去,明明经过厢房门口,却压根没有进去看一眼都意思。   江宁看着他绝情的背影,清透的眼眸中越发坚定,坚定自己不给他生孩子,是自己做的最对的一件事!   巧巧拿来了药,热的满头汗,又看了看江宁腿脚不便,把院子里被元良砸的乱七八糟的东西给帮着整理了一下。破缸烂碗的那些都扔了,落得满地的咸鱼干菜也收拾了一下,还给厨房水缸打满了水,帮着她熬药。   两人坐在小炉子前,江宁感动的红了眼圈,拉着她的手不知该说什么好,欠她的银子还没还完,眼下又这么麻烦她,她心里真是过意不去。   巧巧只摇头叹息,“别这么看着我,我做的这些都是小事,眼下最重要的是赶紧给你婆婆养好身子,养好你自己的腿,别的……你别管就是。”说着,冲堂屋那边使了使眼色。   江宁明白的点点头,不敢多劳烦她,她也很忙,就硬是把她送走了。   而外头的传言,也鼎沸开了。都在说元家出了个不仁不孝的孽子,打媳妇打老娘一点不手软。昨日更是在镇上青楼闹事不成,反被青楼的人按在地上一顿痛打,镇上都传开了,个个认识元良的,没一个不在看笑话的。   这些元良都还不知道,他脸上也花了,得有个把月龟缩家里不能出门,等到他能出门的时候,那些传言也该消停差不多了。   连着三天,元母都躺在床上,一动肚子就疼的好像有人在拽她的肠子,好不容易在江宁的照顾下吃了三天药,这才好了些勉强能下床走动了。   但能走动的第一件事,她就是进屋去看元良,一点都不在意她卧床不起的这几天,她同处一个屋檐下的儿子一眼都没来看她这件事。   江宁看着婆婆进了屋,听见她关怀的问着元良脸上的伤,忽然就低头嘲弄一笑,觉得慈母心肠,还真是无边宽广……   又过了两日,江宁的腿好了些,虽然还疼但至少能忍着走路了,不用在一跳一跳,一瘸一拐了。她就不想在家里看着婆婆惯着他儿子的那副样子,去巧巧家里做工了,想赶紧把欠巧巧的银子还上,不能因为人家不缺这几个钱,就怠慢了。   下午时收工早,她转悠到了海边想捡些海货回去熬汤,正光着脚在沙滩上走着,不经意抬头看见了不远处坐在礁石上的男人。   海风很大,呼呼作响,她长发飞扬,驻足而望。   齐易南目光看着她踩在沙滩上的那双脚,细白秀气,莹莹可爱……他目光渐渐向上,看着海风吹到她身上,将她衣衫下的美好身形勾勒的清晰可见,深远的眸光微闪了闪,才艰难的转过头去,喉头更是不自觉的滚了滚。   江宁亦是不再往前,缓缓低头将肩上飞舞的头发捉住,转身往回走了。   齐易南却又忍不住看着她的背影,良久才长出口气告诫自己:别看了,她已足够可怜,莫再占人家便宜了……   江宁转身就打算回去了,可走了没多远,就见前头一个人笑着冲自己摆手,她仔细一看有些奇怪,秋姐,她怎么到这里来了? 第8章 卑劣畜生 秋姐喜笑颜开的一路小跑了过……   秋姐喜笑颜开的一路小跑了过来,冲她喊着:“哎呀宁姑娘,可算是找到你了!”   找自己?江宁还记得秋姐以前去她家给一个男人提过亲来着,动了动唇角疑惑的笑了一下,“秋姐,好久不见了。”   “可不是好久不见了,自打你嫁到元家以后,我这还是头一回见你呢。”秋姐说着,拉着江宁坐在了沙滩上,坐下的那一刻眼睛就看见了江宁脸上还没痊愈的痕迹,顿时心里明镜似的,惋惜的叹道:“早听说你在元家的日子不是那么好过,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啊……哎,真是可惜你这容貌了,这伤还疼吗?”   江宁有些尴尬的摇摇头,抬手想要将头巾裹上遮住伤口,可一想,秋姐看都看见了,遮住有什么用?况且,她如今过的什么日子,这附近谁不知道,谁不私下里说几句,又何必遮呢……   秋姐见她心情不是很好,眼中浮起几丝笑意,对于自己的来意有了更大的把握,就叹口气故意的说:“你说当年,上门求娶你的人家多少啊,连我都往你家跑了不止一趟,原以为你至少嫁个不错的夫婿,可如今却……哎,你肯定后悔了吧?”   后悔……江宁目光悠远的看着海浪一波波的来,心里也一痛一痛的,是后悔,可后悔有什么用呢,只要她不死,这日子始终都要这么过下去。   见她不说话,秋姐抬手碰了碰她的肩膀,小声说:“宁姑娘,你秋姐我其实也不是个多嘴多舌的人,也无意专门跑来看你如今境况究竟如何。但今日,我的确是有事专门来找你的。”   “专门来找我?何事?”江宁不解的看着秋姐,她们都许久没见了,她能有什么事来找自己,倒是让人惊讶。   秋姐笑笑,看着她:“还记得当年我给你提亲的那个方又荣吗?”   江宁点点头,当年那个方又荣就是托秋姐来提亲的,因为两家住的不远,她知那方又荣的母亲脾气泼辣不好惹,于是就拒绝了方家的婚事,可如今……   秋姐冲她挤挤眼,“其实是方小哥听说了你如今日子艰难,心中倍感惋惜,于是托我来看看你。”说着,她从篮子里拿出一个荷包,放进了江宁的手里。   荷包沉甸甸的,江宁一拿就知道里头银子定是不少,顿时心便提了起来:“秋姐这是……”   秋姐小声道:“你不知道,当年你拒绝了方家的婚事,方小哥可是伤心的很呢,好一阵子都茶饭不思。如今这般嘛,自然是方小哥记挂你,盼着能帮你一些的,你就莫在推辞了,拿着想怎么花用都行,毕竟这心意难得。”   江宁不是傻子,看着手里的荷包就明白了这个方又荣的意思,自嘲一笑,将银子放回了秋姐的手里,叹口气淡淡道:“不管怎样,还是要多谢方公子的好意了,只是我如今已嫁为人妇,方公子这般我实在是担当不起,更不想落一个勾三搭四的罪名,这银子秋姐还是原路还回去吧,我不需要。”   她说着,就想提起篮子离开,秋姐却拽住她的手臂,硬是让她又坐下。   “哎哟宁姑娘,你别急啊,不管怎么样,人家方小哥都是真心记挂你的,不然怎么明知你嫁人了还要这般厚着脸皮来纠缠?”秋姐说着,抓着她的手道:“最主要还是,方小哥听闻你遇人不淑,镇日心伤。心疼你这么好的姑娘遇上了个混蛋,所以托我来给你带话,若是愿意信他,他就带你离开这里,去别处过日子,更保证一辈子对你好!”   “宁姑娘啊,俗话说,人挪活,树挪死,若是你嫁了个好丈夫,那任谁都不敢来跟你说这个事儿。可那个姓元的,他根本不算个东西,你再跟着他继续过下去,那真是苦不到头的!你想想是不是?”   是啊,她都知道……江宁无声的叹口气,可元良不是个好人,那个方又荣就一定是个好人了吗?他惦记自己,估计也是因自己这副容貌罢了。况且人心隔肚皮,他说会对自己好,就真的会对自己好吗?   男人一时脑热说的话,有几句能信的?还跟着他走,去别处过日子,说白了不就是私奔,然后一辈子藏头露尾,抬不起头的躲着。   万一私奔不成再被人抓回来,那她就只是死路一条。   她摇摇头,提着篮子站起来,看着秋姐道:“秋姐,方公子的好意我心领了,但还请你回头转述他,我江宁不需要他可怜。女人家向来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日子过的如何,都是我的事,无需旁人操心。烦请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   她说着,提起裙摆就快步离开,秋姐看着她快步走远,拿着荷包直叹气:“有好日子都不去过,真是个傻子……”   江宁回到家门口,回头看了看远处,秋姐已经顺着海边离开了,相信方才那些话她应该会如实转述给那个方又荣,也更是希望她不要再来了,她不想惹上麻烦。   她也不敢去想那方又荣是否真心,如今的日子已经是艰难,若再有丁点风波,她都不知道要怎么过下去了。   晚上元母回来的时候,脸色有些不大好,走路时也是有点弓着腰,江宁看着她这个样子,就猜着是被元良那几脚踢伤了还没好利索,就问她要不要再去抓几副药。   元母却摇摇头,坐在厨房的小板凳上说:“不用了,我歇一夜就能好了。更何况,家里也没银子了。”   江宁想了想,垂眸道:“他手里的船租也不知用完没有,娘你要不去问问他?”   元母不去:“算了,我这是小事,他花销大,银子都留给他用吧。”   江宁闻言也不再说什么了,只让她吃了饭早早去休息,毕竟银子她也是一个没有的,既然婆婆也不愿意去麻烦她儿子,那她也帮不上婆婆什么了,就随她去吧。   吃饭时,元良还要酒,江宁将家里仅剩的一些拿给了他,他还嫌少啰嗦着瞪了江宁好几眼。   晚饭后,元母洗洗就去睡了,江宁在厨房收拾,元良顶着青眼窝站在厨房门口吃花生,一口一个嘎嘣嘎嘣的,两眼却一直盯着江宁。   江宁快要厌恶死了,做事的动作也尽量慢着,可再慢也总有收拾完的那一刻。元良手里的花生也吃完了,冲她努努嘴:“去给我准备水。”   江宁又去给他弄水,弄进屋以后刚想转身走,元良就拽住了她的手臂,特别贱的看着她:“你给我洗。”说着开始解衣带。   江宁只觉得自己如今真是多看他一眼就恶心的想吐,一把用力甩开了他的手臂扭头就跑了出去,元良一咬牙骂着就去追,她刚跑到厢房门口,还没来得及进去,头发就被他拽到了手里,他直接一把拧着她胳膊就把她推了进去压在床上。   江宁似乎早已经习惯了这种疼痛,即便头皮被他扯着,她也能咬牙不吭一声,可眼泪却永远是她恐惧的表现。   “我最近对你太好了是吧?我的话你都敢不听了嗯?”元良生气了,本就青紫的眼窝此刻看起来更是阴厉的像鬼,用力的胡乱扯开她的衣带,压低声音叫着:“别忘了我娶你进门是为什么,就是为了叫你伺候我的!给我老实点!”   夜来寂静,齐易南正在桌前看近年的海防布图,正看到重要的地方,耳边却又传来了隔壁粗暴的动静。手里的动作缓缓停下,侧目看了看就在旁边的窗子。   果真是偏远之地多野蛮,男女之事自然是你情我愿才有意思,这般强迫女人服从,一不顺心就动手压制,也只有这种卑劣畜生做的出来了!   大半夜被搅扰的他不得清净,他心情极差,抬手推开了窗子,眼神扫了扫对面的院子,最终目光落在了厨房棚下那一堆干柴上,冷冷一笑拿过了几张纸,把放在桌上赏玩的贝壳包进去点上火,隔着窗子往那一堆柴上一掷!   不过片刻,那堆干柴便燃了起来,漆黑的院子里瞬间明亮起来,火堆更是发出噼啪的声响。   他看着这一幕,淡淡转过眼关上了窗。   元良就觉得不对劲,门缝里居然透进来了光,正掐着江宁手臂的手也立即松了,弄好衣裳就拉开了门,一下子惊了,好好的柴堆怎么会着火了?   “娘!着火了!”他急忙就大叫,跑到厨房的水缸里就去弄水灭火,元母也急匆匆的跑出来,两人忙活了好一阵子,又是用水又是用沙好不容易才将火灭了,累的气喘吁吁的坐在地上。   江宁木然的站在厢房门口,攥着衣领看着元良怒气冲冲的质问婆婆,为什么做饭烧火的时候不小心一点,差点房子都烧没了。   元母怎么知道火是怎么烧起来的,只管劝他消气:“都是我不好,下回我把这些柴放远一些,你别生气了,累了半天赶紧洗洗睡去吧。”   元良哼一声扔了手里的木盆,转过头看着江宁一副要死的样子站在那儿,像根木头一样,嫌弃的啐了一口洗洗脸进屋去了。   元母叹口气,自己将这杂乱收拾了,柴搬远了才进屋去。   耳边终于清净了,齐易南再次轻轻推开窗,一眼就看见那可怜的姑娘在那门口坐着,长发散乱满眼是泪的看着天上的月亮。   齐易南看着她这般不禁微微蹙眉,这般哀怨自怜只知道哭有什么用呢?能改变现状吗?   纵然是处境艰难,可若是永远只知道被动承受,不知道想办法反击,那可怜也就不值得可怜了。   正要关窗时,他看着江宁拉起衣袖擦了擦泪,旋身进屋悄悄的拿出藏在床下罐子里的药吞了一颗,又小心翼翼的放进去,这才关上门,顿时便有些好奇,她吃的什么?小小一粒……难道是避子药?   想到此,他眸光微微一闪,若真是避子药的话,那这可怜的姑娘,还算是没傻透。 第9章 招蜂引蝶 连着几日,元良未免多费力气……   连着几日,元良未免多费力气,都是直接守在厨房盯着她忙完了,直接她拉她回屋。   江宁知道自己逃不掉,也躲不开,也就不挣扎了,只要他不提一些过分的要求,她都强迫自己忍着恶心承受这一切,然后自己再回到厢房去睡。多在他身边一刻,她都不愿意。   好在很快她又来了月事,她一想自己没有怀孕不说,至少还可以清净五六天,连心情都好了许多。   可她的心情好了,元母的心情却差了,这个月本来一直盼着她能怀上的,可最后又是一场空,失望的心情都是摆在脸上的。生气的还有元良,他更是觉得自己娶了个没用的女人,平日里睡觉时候像个死人就算了,可如今却连个孩子也生不出来。若不是她因为这张脸还算是好看,他真想休了她另娶!   江宁假装看不见婆婆的失望,和元良的怒视,照样该做什么做什么,早上出去黄昏回来,收工若早就去海边转转,难得的轻松舒适了几天。   这一日,她正在海边晃悠,来到了礁石堆旁,打算找个地方坐到黄昏再回去,可不远处却有个男人冲她摆着手跑过来,她仔细一看顿时有些心烦,居然是方又荣,他是疯了吗?她告诉秋姐的那些话,他是没听懂吗?   江宁转身就想走,可想了想似乎应该把话跟他说清楚,不然他总这样出其不意的找来,那她早晚要因为他倒霉。想着,便走到了礁石旁一个避人的地方,看着方又荣走了过来。   “宁姑娘,好久不见了。”方又荣个子不低就是长得一般,眼睛有点小,他冲江宁笑着:“上次我托秋姐来,有些话似乎是说的不太合适,所以今日专门来这里想碰碰运气看能不能见到你,有话也好当面跟你说,没想到运气不错居然真见到你了!”   江宁好看的眼睛平静的看着他,微微皱眉说道:“方公子,你我见面本是多余,你想说什么话我也知道,只是我已嫁为人妇,不管日子过的如何,与方公子都毫无关系的。我也更不会做一些遭人唾弃的事情,所以你还是回去吧,也别再来了。”   方又荣看着她,忍不住就想靠近,这张脸是这么的美,这么的让他日思夜想为之痴迷:“宁姑娘,其实我知道你害怕什么,但这些话憋在我心里已经很久了,一直都没有机会亲自告诉你,今日你若是不让我跟你说完,那我绝不会让你走的!”   江宁无可奈何的看着他站在自己身前,拦着自己的去路,小心翼翼看了看周围并无人经过,才道:“方公子,你也说了,你知道我害怕什么,那既然如此你又何必为难我?我这日子本就过的不容易,你再这样,若让我夫家知道了,是想把我逼死吗?”   方又荣知道,她心里肯定恨死元良了,不同意跟自己走不过是不敢冒险罢了。只要自己按照计划一步步的说服她,那她就一定不会再拒绝自己,到那时……就能真正的得到她了!   他深吸口气,看着她因紧张而渐渐浮起红晕的耳畔,柔声说着:“宁姑娘,你说这话真是扎我的心,我想保护你都来不及,怎么舍得害你?自当年提亲被你拒了之后,我真的从没忘记过你,一直挂念着你,家里给我安排了许多姑娘我都拒绝了,我就是忘不掉你!”   “其实一开始得知你嫁人了,我虽然伤心却也盼着你过得好。可是后来得知你过的不好,在元家只是受苦,我就心疼你啊,我就想你这么好的姑娘,怎么能过这种日子呢?你得多委屈多痛苦啊?”   “所以我才托了秋姐来给你说明我的心意。其实你一定明白元良不是好人,跟着她日子不会安宁,所以你又何必非要苦了自己?”   他说着,略略上前半步,看着江宁低垂眉眼那绝美温柔的容颜,目光中满是渴望和隐藏的欲望,轻声着:“跟了我吧?我带你离开这里,去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生活,我发誓我这辈子都会对你好,绝对不会让你受一丝一毫的委屈!”   听了他的话,江宁目光逐渐犹疑,眼睫轻颤的看着他,心里已经有了一丝动摇,离开这里,过另一种不同的生活,平静安宁的日子……她做梦都想啊,可是,他值得相信吗?   方又荣看着她略带犹疑的眼神,也不再嘴硬的一味拒绝,猜着她已经动心,急忙又道:“你真的相信我,我都计划好了,咱们带上我这两年所赚的银子,我们去源城,去京城,去哪儿都行,我们走的远远的,我保证元良他这辈子也找不到我们的!”   她心头颤动,指尖紧张地抠着掌心,微闪的眼神中浮起疑问:“那你父母呢?你的父母你也不管了吗?我想以你母亲的性子,我若是真跟了你,她怕是杀了我的心都有。”   一听江宁这么说,方又荣就大松一口气,知道她快要同意了,他马上就能得到她了!   于是便急忙趁热打铁说:“不会的!我不打算带上爹娘一起走,我只带你。不过我会留足够的银子给他们,等到我们到别处成了婚,生了孩子,他们年老之后我们再把他们接过去,到那时我娘都老了,她哪里还有力气去为难你?”   他说着,喉头滚动,抬手握住了江宁的肩膀,目光痴迷又渴望急迫:“我这么说,你能放心了吗?”   江宁在他手放过来肩上的那一刻,就浑身一个冷战,瞬间惊醒过来。手更是后怕的轻轻抖着,刚才,她居然相信了他的话,还动心了!   原来,自己想离开这里的念头,竟已经到了一种无法控制的程度!所以即便是对他的话存疑,她依然止不住的渴望能够真的离开这里。   可是,他果然是不值得相信!   一个能随口说出遗弃父母的男人,他能是什么好人?今日,他能为了自己抛弃父母,来日,就定会为了别人抛弃自己!这种人,花言巧语,口蜜腹剑,比元良也好不到哪里去!   更怕是,他口中一切,什么离开这里重新生活,都只是为了蒙骗自己而说的谎言,都只是为了满足他的私欲而已!   她刚才居然还傻到差点相信,江宁啊江宁,你真是天下间最蠢的女人!   江宁的眼神瞬间就冷了,抬手就推开肩上恶心的手,凝眉道:“方公子,你想的是周到,但我是不会跟你走的,虽然我现在日子不好过,但我也不是你随口几花言巧语就能骗过的,劝你还是歇了这些不该有的心思吧,别再来找我了,我是不会相信你任何一句话的!”   江宁说着,转身提着裙子就跑。   方又荣被她突然的变化一时惊呆了,明明刚才好像都动心了,怎么突然就变了?到底是哪里不对?   他疑惑的在后面喊着追了几步,见已经追不上了,失望又生气的甩了袖子,烦躁的站在那儿看着那人影越来越远,怒而嘀咕着:“我这般好言好语的跟你说,你都不愿意跟我,那就等着回去早晚被那个男人打死吧,真是犯贱!”   而礁石堆后,一个妇人直到方又荣彻底离开了才探出身来,嘴里啧啧道:“这个方家小哥真是色胆包天,跑到人家家门口来勾搭人家媳妇儿,想叫人家跟他私奔,真够不要脸的!”   江宁一路跑回家后,气喘吁吁的还不敢立即进门,怕元良看出什么端倪找她麻烦,直到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气息平稳了这才进院。   没想到婆婆今日回来的倒是也早,正在处理拿回来的海虾,打算弄完了晒成干,见她回来招呼着就叫她来帮忙。   江宁搬了个小凳子坐下,就听见婆婆说:“隔壁住的那人,今儿我可算是见着了,是个俊俏的公子哥,穿戴可是不一般,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特别是今儿从马车上搬下来那些东西呦,样样都是拿顶好的木盒子装着的,真是阔绰啊……”   说着,看着对面不吭声的江宁,问:“你怎么了,一句话也不说?”   江宁摇摇头:“肚子有点不舒服……”   元母想着,哦了一声,又道:“等再过半月船租拿回来了,我留一两银子,带你去瞧瞧大夫,让大夫给你开个方子好好的调理调理身子,好助你早日怀上。”   江宁不说话,只是心里一直悬着,一是怕那方又荣还会来,二是怕今日和他碰面的事情被人看见四处去宣扬……一直到睡下她都心神不宁。   可这世上,就没有藏得住的秘密,没有不透风的墙。   这件事不过三两天,渔村里的大部分人都知道了,虽然议论的人都知道江宁性子软弱,不敢与人私奔,也当场拒绝了那个姓方的。可是总有一些人说话带着揣测的恶意,说什么苍蝇不叮无缝的蛋,那姓方的敢来元家家门口纠缠,肯定是因为当初两人就不明不白……   江宁从巧巧嘴里得知这件事已经人尽皆知的那一刻,差点就晕了过去,眼泪直接就止不住了,害怕到手一直抖,巧巧劝都劝不好。   江宁害怕的连家都不敢回了,她不确定婆婆是不是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更不知道她有没有将这件事告诉元良……   她只要一想到元良那阴狠暴怒的目光,她就害怕的腿都发软。   她一直在海边的礁石堆躲着,直到黄昏落幕,夜色将要降临,海边的风带有凉意的时候,元母也找到了她,看着她躲在礁石缝隙里通红的眼,皱了皱眉说:“我找你许久了,总算是找到你了,别的事情先不说,先跟我回家吧。”   江宁缓缓站起来,紧紧的抓着冰凉的礁石,蹙眉担心的问:“娘,你听到那些传言了是吗……那相公他,他知道吗?”   元母看着她这张脸,就知道这张脸这么好看,少不了招蜂引蝶,无奈的叹口气:“他还不知道,你先跟我回家吧,眼看天黑了你要是再不回去,他就该问了。”   江宁听见元良还不知道这件事,紧张揪着的心稍稍松了口气,慢慢从礁石堆里出来,跟在婆婆的身后回了家。   可一进院门,她就看到元良双手环胸,脸色铁青的站在屋檐下,目光阴寒的像是带了刀子。   她转身就想跑,可是婆婆已经将院门关上,一向温和的面容此刻亦是布满怒意,道:“给我跪下!” 第10章 她想死吗? 江宁看着她,眼神里满是被……   江宁看着她,眼神里满是被骗的委屈,眼泪逐渐落下却是不跪。   元母看着她这样,心里越发生气,你做了丑事丢了我们元家的脸,丢了良子的脸,一进门不说先跪下认错,赶紧跟良子解释清楚,你倒还先哭上了?   于是看了一眼屋檐下黑着脸的儿子,冲着江宁的手臂拍了一巴掌:“关于外头那些传言,你给我一字不拉的交代清楚了,什么时候跟那个姓方的勾搭起来的,可做过苟且之事没有,一样样的都给我交代清楚了!”   元良干脆坐在了门前的阶梯上,双手握着拳头,阴冷着眼冲江宁咬牙怒吼:“要是说不清楚,我就打死你!”   一声野蛮的怒吼,隔壁楼上正在悠闲吃晚饭的齐易南缓缓的放下了筷子,蹙眉对坐在他对面的手下吴用道:“好好的鱼,被你做成了什么东西,简直是难以下咽。”   吴用正吃的欢,闻听这一句无辜的眨眨眼:“爷,你从前不是说,行武之人有食饱腹即可,无需在意食之滋味吗?”   齐易南懒得和他多说,走至书桌坐下,抬手轻轻推开窗,缓风吹来之时,伴随着那姑娘隐隐颤抖的声音:“我说了你们就会信吗?”   元母一愣,道:“你且说来听,信不信的我和良子自然会分辨。”   江宁站在那儿,两手紧张的纠结在小腹位置,含泪的眼眸一直躲着元良那难看的脸色,肩膀害怕的瑟缩着,低声道:“在我还没嫁过来的时候,方又荣向我提过一次亲,我拒了,后来就再没见过他。”   “他现在来找我,则是因为知道我如今过得不好,来诱我跟他私奔的……”江宁说着,缓缓低下了头,觉得好累好怕,快要支撑不住,就缓缓的坐在了地上。   而元母却因为她这句话,是又惊又气,“什么?私奔?他好不要脸,居然要拐人家的媳妇!”说着,又想起什么,问:“那要按你所说,你只提亲时见过他,后来再没见过,那这都一年了,他无缘无故的又突然来找你做什么?”   江宁摇着头,擦擦泪,眼泪却擦不尽:“他说要带我离开这儿,去过好日子。”   就这一句话,元良憋着的怒气彻底憋不住了,噌一下起身大步流星的走过来,抬手就狠狠甩了江宁一个巴掌,把她的身子都打歪到了一边,咬牙切齿道:“什么只见过一次,你当我是傻子呢?我看起来很好骗吗?你要是真跟他没勾搭过,没苟且过,他为什么要来找你,他怎么不去找别人啊?”   江宁感受着脸上的痛麻,眼神一看到他靠近,一看到他的眼睛,她就忍不住的心悸,身体恐惧的颤抖,眼泪遮住了委屈无助的目光,颤着唇看着元良,绝望的哭,不知道要怎么说,因为不管她怎么说,元良都不会消气,更不会相信!   “啪!”狠狠的,又一个巴掌!   “你是哑巴吗?”元良怒不可遏,气的在江宁面前来回的踱步,片刻后,一手掐住江宁的下巴,强迫她抬着头,问她:“说!你跟那个畜生苟且过几次!”   “我没有!”这一问,江宁彻底崩溃了,她觉得自己委屈,冤枉,又不是她主动招惹方又荣的,她更是巴不得离那个人越远越好……   如果可以的话,她也不想要这么一张容易惹祸的脸,这些痛苦的折磨,她实在是受够了!   她绝望的哭着:“我说了没有!”   那一刻,齐易南遥遥看着她,她的眼泪可真多啊,好像流不尽似的……怎么就那么可怜呢?   吴用站在他身后,看着隔壁院子里那架势,啧啧道:“这男人真不是个东西,三天两头的总打这个姑娘,可怜的姑娘早晚要被他打死……”   齐易南听见这些话,微微侧过脸,稍有意趣的问道:“你觉得这姑娘可怜?”   吴用点点头,很是讶异问他:“那爷呢?你不觉得这姑娘可怜吗?”   他挑眉一笑,淡淡道:“你即觉得她可怜,就去救上一救吧,在我吃完你做的这无味之食之前,叫他们安静下来。别等一会儿入了夜,扰了我对窗饮月,点香温书的兴致。”   吴用愣了愣,挠了挠头,犹疑着看了他一眼,爷这……做什么要多管闲事呢?闲的了?   “我不信!你这个贱人一定背叛我了!”   江宁快要不能呼吸,脖子被暴怒中的元良死死的掐住,绝美的面庞早就憋的通红,她的一双眼却一直盯着元良,绝望又痛苦!   她就知道,他不会信的……   元良看着她的脸,脑子里顿时满是她背叛了自己,在别的男人怀里笑着,和别的男人无耻苟且的场景!一想到自己居然被这个贱人戴了绿帽子,他眼神越发阴冷,双手越发用力!   元母见着江宁脸色将要发紫,有些慌神了,急忙过去就拽元良的手臂,大喊着:“儿子!儿子快松手你别把她掐死了,要吃官司的!”   “吃个屁的官司!像她这种勾三搭四的贱人,丢尽了我的脸,我不把她丢进海里喂鱼就是好的了!”元良怒而一脚踹到了了元母的腿上,元母疼的一下子跌倒在地,可看他还不松手,真想要将江宁掐死的样子,急的就去狠狠推了元良一把。   元良措不及防,身子一个晃动松了手,下一瞬江宁就捂着喉咙痛苦的咳嗽起来,身子瘫软伏在了地上。   “你推我干什么?叫你多事啊!”元良气的要死,怒吼着抬腿就又给了元母一脚,回头看着在地上大喘气的江宁,伸手就揪住她的头发,看着她几乎要翻白的眼睛,狰狞道:“再问你最后一遍,跟那畜生苟且过几回!”   江宁急促的呼吸着,泪眼模糊嗓音沙哑:“我……没有!”   “看来你是想找死。”元良看着她嘴那么硬,心中的耻辱像是一把火,在他的心底越烧越旺,烧的他血都发烫!他红着暴怒的眼,一把将她推倒在地,冲到厨房拿出一根木棍,缓缓的举起来,看着江宁,等着她改口说出真相!   可江宁,哪有他想要的真相可说?她现在说什么都只是错,她只能流泪。   元良终于无法忍受,一甩手向江宁背上狠狠一砸!   沉重的打击,瞬间砸向江宁的肩背,瘦弱的蝴蝶骨,瞬间痛的她脑袋都懵了,她痛苦的哀嚎一声,指尖抠进沙地,痛的不能呼吸。   隔着半开的窗子,齐易南眉头紧紧蹙起,放在桌上的大手,不知何时缓缓紧握:居然不躲……她,是想死吗? 第11章 我家公子好静 “我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我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娶了你这么一个水性杨花,勾三搭四的贱人!”元良愤怒的咆哮着,木棍被他扛在肩上,他叉着腰站在那儿,居高临下的瞪着伏在地上的江宁,眼窝的青紫还未彻底消退下去,那模样看起来分外狰狞:“我元家的脸,我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江宁痛苦地撑起双臂,慢慢的撑起身子,双眼含泪带着哭腔看着他说:“我没有水性杨花,你为什么就是不信我?”   “因为你就是个不值得相信的贱人!”元良气到跳脚,甩手就冲江宁的肩膀又砸了一棍子,看着江宁痛苦的倒在地上,他略有解气,狠狠的啐了一口:“今晚你要是不交代清楚你和那个畜生勾搭的经过,天亮之前我一定先打死你,再把你丢进海里喂鱼!”   木棍带着戾气指在江宁的面前,她通红的眼看着他,满目疮痍,生无可恋。   这样的生活,要这么熬一辈子吗?   她想着,绝望的轻轻摇头,不,她不要这样过一辈子,那太苦,太苦了……   她深吸口气,捂着剧痛的肩头缓缓坐直,元良手中的木棍就悬在她的额前,她擦擦泪直视着他的双眼,满面苍凉死灰:“不用等到天亮,你现在就打死我吧,我死了,你就不用再觉得丢人了。”   元良一听,反而愣住了,一时间看着她的眼睛,居然无话可说。可是回过神来,发现这个女人居然连死都不怕,也不说实话,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好像笃定了他不敢打死她一样,顿时跳脚了:“你当我不敢打死你是吗?啊你这个贱人……”   元母看着情况不对,已经冲过来拦在他面前,拽着他的手臂不让他靠近江宁,生怕他一棍子失控砸在了江宁的脑袋上,砸个脑袋开花,那可就出人命了!到那时,可就不是小事了!   “儿子别慌着,让我再问问她,也许事情真是有误会呢……”   “能有个屁的误会!”元良只管横,挥舞着木棍叫嚣着要打死江宁一了百了,正这时,江宁身后的大门,‘砰!’一声,被人猛然踹开!   院子里叫嚣吼闹的声音瞬间安静下来,元良手里的棍子还在竖着,元母还在拽着他的手臂,江宁还坐在地上……   下一瞬,元良先反应过来,拿着棍子指着门外的吴用,叫道:“你是谁?干什么的?”   元母见过谢铭,知道他是隔壁住的人,来头应该不小,至少肯定不是像他们这种小渔民惹得起的。   在听见元良说话这么不客气时,她顿时有些紧张的晃晃元良的手臂,小声道:“儿子这是隔壁的,他腰里有刀怕是不好惹,你小心点说话!”   谢铭二十来岁,浓眉下一双眼瞧着眼光和善,可身子板却很有刚劲之气,腰间挂着一把长剑。他手握着剑柄走进门来,几步到了叫嚣的元良面前,‘唰!’一声拔出长剑,剑尖直指元良的喉头。   元母瞬间一声惊叫,人已吓得倒在地上,手抖个不停,哭着想说什么,可看着那把剑硬是不敢说。   江宁侧眼看着那一幕,惊得眼瞳震颤,这个人……要做什么?   元良垂眸扫了一眼那刀,明晃晃的可见多锋利!不过顷刻之间,他只觉得冷汗,从脊背一路到额头,他腿都软了,一动不敢动!   “敢问…这位公子……为何……”他感觉着剑尖冰凉,刺痛喉咙,话都说不利索了。   谢铭看着他一脸的卑劣长相,语声冷然:“我家公子好静,最厌恶有人吵扰叫嚷,你们若识相就好好闭上嘴,别惹了我家公子心烦,否则……”   他说着,剑尖往前一丝,元良的喉间瞬间出了血!   元良感觉到了冰冷恐惧的痛,身子已然发抖起来,“我……明,明白……”   元母看到了血,吓得就要翻白眼,连江宁都害怕的缩了缩肩膀。   见着元良总算是老实了,谢铭收了剑,淡然的将剑尖上的血蹭到了元良的衣物上后,‘唰’一下收了剑,转身就要离开。   经过江宁时,垂眼看了她一眼,发现她通红的眼正颤颤的看着他,满是紧张,于是便微微一笑,以示善意。   江宁有些傻眼。   楼上的齐易南见着事情解决了,淡淡勾唇,这下,她应该能好过一些了。   片刻后,谢铭回来,笑着向他邀功:“爷,属下事情办的如何?”   齐易南点点头,嗯了一声:“办的不错,桌上的剩菜就赏你了!”   谢铭满眼的笑,瞬间没了,撇撇嘴嘀咕道:“这算什么赏……”目光瞥过发现齐易南正盯着窗外看,眼神还有些许温和,他可算是确定了,爷就是故意的!   方才故意引导他说出那姑娘可怜的话来,好有借口让自己去救那姑娘一把。明明就是他先觉得那姑娘可怜,他自己想救,还非的装着他不在意,说什么因为觉得吵,真是好笑。   察觉到谢铭不满的目光,齐易南关上窗,回眸看着他,挑眉道:“怎么?对我的奖赏不满?”   谢铭摇摇头,一口吞了鱼,不料却被一根刺卡的直咳:“咳咳……属下,咳,不敢……”   ……   院子里,江宁缓缓站起来,一只手还捂着肩头,目光复杂的想起方才那个带刀的小哥,他对元良那么厉害,却对自己和善的笑……   江宁一瞬间,忽然明白了什么,通红的眼睛又缓缓浮上了团团热泪。   隔壁那个公子,不管他是什么人,但今日终究是他的好心,解了她燃眉之急,不然她真是不知道,今晚还要遭受些什么……   元母腿软的从地上爬起来,走到元良身边,看着他脖子上的血,害怕的压着声音说:“儿子,没事了,别怕了,那人走了……”   元良吓傻了,傻站着好一会儿摸摸脖子疼的地方,低头一看好多血……身子一个虚晃,心惊胆战的小声道:“那隔壁到底住着什么人,真刀真家伙带在身上,说动手就动手,简直是嚣张至极……”   元母急忙拉着他进屋,道:“管他什么人,但他们肯定不是什么好人,咱们更是惹不起的!以后在家真得注意点别吵闹了,不然被他们随手捅一刀,小命怕是都没了!”   元良沉默着,看着手上的血,忍不住的长出口气,进屋去看脖子伤口,等他把伤口随意包了包再出来时,目光瞧见外头站着的江宁时,拧眉又哼一声:“娘,叫她进来,这事儿还没完!”   江宁走进来,遭到重打的左肩几乎不能动,她低着眼眸站在门口的位置,不看他们,也不说话。   元良坐在那儿喝了口水,看着她道:“别以为隔壁那烂人来闹了一场,这事儿就完了!今夜你要是说不清楚和那方又荣的勾当,我有的是不出声的法子收拾你!”   烂人……究竟谁是烂人?   江宁缓缓的抬眸看着他,通红的眼睛里已经没有了对他的害怕,只有压抑的痛苦,“反正不管我怎么说你都不相信,我又何必再说。”   “你!”元良一怒之下起身指着她 ,作势就要上去打,元母却一下拦住他,道:“儿子别动手了!一会儿她哭叫起来,遭殃的还不是你!”   元良恨的直咬牙,也不敢大叫了,身边躺着一个老虎一直虎视眈眈的看着他,还阴险的想吃他,这种感觉还真是不好受!   元母眼见着来硬的不行了,儿子也吓唬不了她了,于是便想了想,走到江宁面前,温声道:“小宁,就按你说的你是清白的,可这件事终究是你的错,你要是私下里不见那个方又荣,哪里会有哪些乱七八糟的传言?我和良子又何至于怀疑你的清白?说到底,还是你不检点私见外男惹的祸,你可认这个错?”   江宁闻言,知道婆婆是在给她机会辩解,沉默了片刻道:“我也不想见他的,是他非要来找我,我没躲过。”   元母嗯了声,看着她又说:“外头的传言先不提,毕竟人们的嘴咱也堵不上。可你知道良子是男人,他是要在人前露脸的,村里村外的他是要出去办事的,如今这般外头人看咱们笑话,泼咱们脏水也就算了。可要是连你都不说实话,不宽了良子和我的心,那以后咱们的日子可怎么过下去?毕竟这个事儿,它不是一般的事儿啊……”   江宁听着,闭上眼深吸口气,眼眶发痛,声音哽咽,“我还是那句话,我是清白的!”   “你说是就是啊?”元良瞪着她,撇嘴道:“你说你是清白的,没勾搭那个男人,你拿什么自证啊?”   江宁听着他的诛心之言,通红的眼再次憋出了泪,怒而绝望的看着他:“我说了多少遍,是他来纠缠我,不是我勾搭他!你要是实在不信,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大可以休了我,我绝无怨言!”   反正这日子她也过够了,他要如何就如何,她不怕就是了!   “哎呀别吵别吵啊!”元母急的上前叫她闭嘴,抓到了她的胳膊,江宁疼的一下子跪在了地上,又伤心的哭了起来。   元良一下子给惊了,怒着就想拍桌子,手抬到一半又停了动作,压低声音指着江宁:“好你个贱人,我看你是巴不得我休了你,好方便你去找个姓方的鬼混是不是?”   江宁一下就笑了,又哭又笑的看着他,摇着头:“你叫我自证清白,那你倒是说说,我该自证清白啊?是不是只有我一根绳子吊死了才算是清白的?”   “你这个贱人……”元良被堵的不知该怎么反驳了,气的一脚就想踹上去,元母却急忙拉住他,看着他说:“儿子,我有办法!让她发毒誓,让她对着你爹的牌位发毒誓,她要敢发,就证明她是清白的!” 第12章 他是个好人 元良想了想,虽然心里憋的……   元良想了想,虽然心里憋的慌,可是一不能打死她,二不能休了她,三也不能就这么算了,所以让她发毒誓倒也可行,于是哼了一声坐下了,看着江宁:“听见了没有?你要是敢发毒誓,我就放过你这回!”   江宁看着他们,满目悲凉,被逼到如今这一步,只要能让他们暂时消停,别在纠缠此事,就算是毒誓,她也没什么不敢的:“我发,没做亏心事,我不怕鬼敲门。”   说着起身走上前,跪在案台上的牌位前,等着元母点燃一炷香之后,她竖起手掌,目光看着那牌位,闪着泪光一字一句道:“我江宁,今日在公爹灵前发誓,绝没和方又荣做过不知廉耻的不伦之事!若有谎言违背,叫我满口生疮,七窍出血,暴病不治而死!”   元母这才是松了口气,看着元良笑着说:“儿子你看,小宁这么毒的誓都敢发,可见是绝对没有和那个姓方的勾搭,咱们是误会她了!”   元良听了撇撇嘴,这么毒的誓,一般人自然是不敢发的,既然她发了,那就算她清白还在。想着,就斜她一眼,道:“毒誓虽然发了,可未免你以后再做出对不起我的事,从明天开始,你不许出门一步,给我老老实实呆在家里,省的再给我丢人!”   说着,看着元母道:“娘,以防万一,以后咱们俩出门的时候,就把大门锁了,不行再养条大狗,看谁还敢来!”   “行行行,都听你的,闹了这半天,又是生气又是担惊受怕的你一定饿了,娘这就去给你做饭,你吃了好早早歇着。”   元母说着,拉起江宁就出去,到了厨房才小声跟她说:“我费了这么大一番功夫才叫良子消了气,你可千万别在做错事惹他了,不然我可真护不住你!”   江宁沉默着,婆婆眼里从来都只有她儿子,一切只顺着她儿子行事,她会护着自己,不过怕元良把自己打死了,他儿子惹官司去坐牢。   以前,她听到婆婆说这些话,还会感动婆婆也是关心自己的,想着她肯定知道自己苦。而今日一遭,她是彻底看透了,婆婆就是在把她当傻子哄。   哄着她要乖巧,讨他儿子欢心。哄着她要懂事,别惹她儿子生气。哄着她挨了打,也是因为她有错在先,还不让她记恨元良。   一幕幕,一句句,看似温言软语,真情切切,其实不过都是为了让她死心塌地依顺元良的蛊惑之言罢了。   可是,她错了吗,她不该为她的儿子好吗?她也没错,她也不过是个可怜的母亲罢了。   错的一直都是自己,若一开始不同意这桩婚事,如今又怎会过这样的日子……   元良吃了饭就去睡了,夜也深了,元母也累了,锅碗没洗就去睡了。   江宁左手臂伤了,几乎不能动,关了厢房门脱了上衣,慢慢的用手往受伤的肩头抹着药酒。痛楚一波波的袭来,像是愤怒的海浪拍向她的脑海,她咬着牙忍痛到满头大汗,许久后虚脱的躺在了床上,睁着一双空洞的眼,思考着以后的日子该怎么办……   不能出门了,不能去做工了,上次欠巧巧的银子还没还上呢,避子药也没多少了……   想了许久,毫无办法,目光渐渐转向窗外,隔壁那扇窗子闭着,里头亮着光,能看见一个人影在窗上,静谧安然,偶尔微动。   想起第一次见到他,还因为他的目光觉得他有些过分失礼,如今才知,他其实是个好人。   她抬手轻轻关上窗,吹灯睡了,身体真的又痛又累,一夜都睡的不安稳。   睡一觉醒来,江宁觉得肩膀上的伤更痛了,手臂几乎动都不能动,难受的躺在床上不想起来。   元母忙活着做了早饭,匆匆吃了就出门去了,元良睡到了日上三竿起来,吃了饭后站在厢房门口,看了看江宁要死不活的躺在床上的样子,哼了哼出了门,还不忘把大门锁的牢牢的。   他想了一夜,觉得事情不能就这么算了,打算去给那个方又荣一点颜色看看,看他以后还敢不敢来勾搭他的女人!   江宁一直到巧巧在院子外头喊她,她才撑着不适的身子起来,出了屋门就看见巧巧站在院墙外头,说着:“你一早没来,我就知道又出事了,快跟我说说,又伤了哪里?”   她捂着肩膀走过去,容色不展的笑笑:“只是肩膀不能动了,倒没什么大碍。”站在这里,肩膀坠着疼,她有些撑不住拉了凳子过来坐下,看着墙外的巧巧有些不好意思道:“巧姐,其实你来的正好。我正愁怎么跟你说,元良他不准我以后出门了,我也就不能去你那儿做工了,欠你的银子也不知什么时候能还你……”   “哎呀别说这个了,我不缺那几个钱。倒是你,不能出门了是小事,只要还能下床我就不那么担心了,还以为出了这个事儿,你要被打个半死不活了。”巧巧说着,看了看两侧无人,这才探着脑袋压低了声音说:“上次给你那个药,还剩多少?不多的话我再去帮你买些!”   江宁依旧红着的眼眶顿时感激的含了泪,起身走到院墙边,轻轻点了点头:“的确是所剩不多了,还真是要劳烦巧姐你再帮帮我,等我以后能出去了,银子一定会慢慢还你的。”   巧巧目光怜惜的看着她叹口气:“哎以后你不能出门了,天天憋在家里得多闷啊,不过要是你有空,就帮我做几件小娃衣裳,我这又怀上了,正愁没空做这些小衣裳呢!”   “又怀上了,巧姐你真是有福气。”江宁惊喜的笑着,看着巧姐脸蛋圆圆的福气像,心里着实羡慕她日子过的这么好。   “那过两天我把那药和布料一同拿来给你,这几天你就先好好休息,一定养好身子。”   “嗯,我知道的,不会和自个儿身子过不去的。”   巧巧离开后,江宁就难受的回屋躺着了,看着屋顶上破败的蜘蛛网,她不知不觉就又湿了眼眶,心闷痛的厉害。   ……   午后,到处阳光炙热,齐易南坐在桌前,手里正拿着一些纸张翻看。桌子的对面,手下谢铭和严羽静静的站着。   许久后,齐易南默默的将手中的纸张放在桌上,大掌按在那上头,缓缓的握成拳,面色阴郁,眼神含怒:“这些年来,关于这片海域上报给陛下的折子大多是风平浪静,如今看来,是恰恰相反,他们的胆子可真不小啊!”   严羽点点头,面色凝重道:“如今这里不光海防早已是漏洞百出,连海域面积也逐渐在缩小,远海至少三处海岛都已被那幽洲小国明目张胆的占据着,甚至设了海防,不许我国渔船靠近。”   “可官员们却因为幽洲国私下给他们送的大量银票,对此直接漠视。导致生活在这片海域的渔民们要去远海打渔,因为只要去了远海,但凡遇上幽洲国的船只,除非交上数额不菲的过海费以保平安,否则就一定会落得个船毁人亡的下场。久而久之,渔民们不敢再去远海捕捞,那远海地界就更成了幽洲国的后花园,每年所获甚巨,最终都充实了他们的国库!”   齐易南英武的眉头紧紧的皱着,眼瞳中浮动着怒浪,语气愠怒:“也就是说,我国的渔民,要去我国的海域捕捞,得先给他幽洲国交上银子才行,不交就毁船杀人。而幽洲国那些人,拿了从我国渔民身上搜刮的钱财,再来贿赂我国的官员们。还能从海域获得巨利去养他们的兵马……一来一回,他们不费分毫力气,就握到了此地州官们的把柄,得到了海域扩展的大好时机,丰盈了他们的国库,还缩小限制了我国渔民的生路!”   “砰!”一记重拳,狠狠的砸在桌面上,齐易南眸中翻腾的怒火快要抑制不住,话语间颇为咬牙切齿:“幽洲国……还真是小看他们了!”   谢铭看着他,眉目凝重:“只是如今我们初到此地,想要尽快拿到长海这边县官和幽洲国私下利益往来的证据怕是不容易,万一再行事一个不小心打草惊蛇了,他们一定会毁了那些证据。”   严羽也道:“这一片的大小州县官早就沆瀣一气了,动一处则牵全局,的确不好办。”   齐易南沉默了半晌,眼眸深深紧着:“沆瀣一气又如何?他们之中只要有一个怕死的,我们就有机会!”言罢,他起身拿出了海域图又仔细的看了看,片刻后指着一处海岛:“三天之内备好船,咱们带上些本地渔民,先探这里!”   “是!”   黄昏时,元良回来了,带着一壶酒和一只荷叶鸡,一进门来就坐在院子里美滋滋的吃了起来,还不忘把江宁叫出来,让她站在自己跟前,颇为得意的跟她说:“我今儿个去找那畜生了,你倒是猜猜,后来怎么着了?猜中了我赏你一个鸡腿!”   江宁面色闷闷的看着他,想了想摇摇头:“你是还不放心我,去找他对质了吗?”   元良哼一声,喝了口酒,砸着嘴道:“我是还不大放心,所以特去找那个畜生,想好好教训教训他,顺便听听他嘴里的实话。可是没成想那个小子胆小如鼠,远远一见我,逃的比被狗撵的兔子还快哈哈哈……”   江宁看着他的笑的那个得意样子,默默的垂下眼,遮住眸中的嘲讽,轻声道:“他是怕你呢……”   “那是自然,他不怕我他跑什么呀?哼,不过也就是他跑了,不然我一定打的他满地找牙,叫他知道勾引别人的女人是什么下场!”他说着,横眉又看着江宁,道:“反正你今后给我老实点,再要有这种事,老子一定把你丢进海里喂鱼!”   说着,脖子上的伤口一痛,他顿时缩着脖子看看隔壁,心有余悸的噤了声,也不敢坐在院子里了,拿着酒肉进屋去了。   江宁木然的在这院里又站了一会儿,才抬脚进屋,坐在床头正好能看到隔壁那扇小窗,心里不禁想着,或许……是不是该谢谢他? 第13章 一眼就看到她 两日后,一向平静安宁的……   两日后,一向平静安宁的小渔村,忽然热闹了起来,人们三五成群的经过元家门前,往海边去看海船阁最贵的那条船。   沉重古朴的船身,靠在海岸边上,船上的风帆厚实又巨大,人们站在船下要踮着脚才能看到甲板,还有那船上精美结实的船阁。   谢铭一身深蓝色衣裳,看起来年轻俊秀阳刚蓬勃,他正站在船身边上,笑容和煦的询问着前来报名出海的男人们各种问题。女人们则在一旁小声议论着,他们到底什么来头,怎么这么有钱,海船阁最贵的船说租就租了,这船可是租一天就要四十两银子的!   元良双手环胸靠在门框上,远远看着海边那艘船,鄙夷的撇撇嘴,“有钱了不起啊,什么东西……”   他正嘀咕着,一个妇人从那边回来,见到他就笑着说:“哎呀良子,那船你瞧见了吧?海船阁的船王啊!就你隔壁住着的公子租来的,说要带人出海去看看风景,顺便玩玩海钓,正选人跟船,说是跟一趟船一个人五两银子呢!你要是想去,赶紧去报名去,再不去可就招满人了!”   走一趟船就五两银子?元良心里发酸,嘴上却不屑道:“我不去,我又不缺这点银子……”   那妇人一听就笑了,呵呵道:“那是,你家六条船呢,这点银子对你来说那还真是毛毛雨了……”说着抬脚走了,心里却骂着,什么败家玩意儿,家底都快霍霍空了,五两银子还看不上呢,人家要你这种废物才怪事了!   海边的热闹一直到天快黑才散去,谢铭带着名册回来,喝口水后上了阁楼,齐易南正坐在那儿目光悠远的看海景。   “爷,咱们计划是带二十人,可如今报名的竟有四十六名之多,属下想着反正船大要不多带些人,到时若遇上幽洲国的船只,看看不交那过海费他们敢不敢来硬碰硬。”   齐易南眸光深深,想了想嗯了一声:“那就多带十人,后日一早出发。”   “是。”谢铭说着,低头去看手中的名单,想着要选哪些人比较好,正盘算着,就听耳旁淡淡传来一句:“天要黑了,你是不是忘记什么了?”   谢铭闻言眨了眨眼,这才恍然大悟,一拍大腿站起身:“属下这就做饭去!”   一夜安宁。   一早,元良吃过饭就出门了,走之前还不忘嘱咐元母,出门时一定要把大门锁上。   江宁的手臂抹了两天药酒,总算是能动了,只是还不能太用力,元母出门之后,她一个人坐在院子里慢慢的做着针线,偶尔抬眸看看对面那扇窗,思虑了许久,还是决定要谢谢他们。   可是她却发愁自己连个像样的谢礼都拿不出来……苦恼的思索了一会儿后,目光落在院子里晒着的肥鱼干上,总算了想到了办法。   海边,将要午时的太阳已经很热,随着谢铭确定好跟船的三十人名额后,一直围在大船边上的人也渐渐散去。   江宁隔着不高的围墙看见谢铭从远处回来,便开始准备。她先是搬了凳子到墙根底下,再从杂物房拖出许久没用过的梯子,紧接着站在凳子上将梯子慢慢弄了出去,然后她就跑出厨房拿出准备好的谢礼,踩上凳子翻上院墙,顺利的踩着梯子到了院外。   看了看四周,大中午的果然一个闲人也没有,她深吸口气整理了一下裙摆,捧着东西走到了隔壁的大门前。   门前摆着许多夜来香,有股淡淡的香味很是好闻,深红色的厚重木门关着,上面的铜环比她的拳头都大。她忽然有些紧张,美丽的眼眸中有些犹豫胆怯,又驻足了片刻后,才咬着唇抬手敲响了铜环。   谢铭正在厨房里遭受油烟的折磨,听见敲门声后先应了一声‘来了’,然后把锅里的糊菜铲出来后,这才擦擦头上的汗快步走去开门。结果一开门,见着门口站着的是江宁,一时间居然愣住了:“姑娘你……”   江宁本来就紧张,一见谢铭疑惑的看着自己,就更是紧张局促的鼻尖瞬间冒了汗,颤着手将微薄的谢礼递了过去,轻声道:“那天的事……多谢了……”   谢铭一听就明白了,顿时爽朗的笑起来,摆了摆手:“姑娘不必客气的,我家公子向来就看不惯这种欺凌妇弱的事,那日也不过举手之劳罢了。”   江宁紧张的脸都有些红了,低着头不敢多看,只管将东西递着,说:“但你们的举手之劳,却让我少受许多苦,所以不论如何我都该谢谢二位的。况且,这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还请公子收下吧。”   谢铭看着她手里的东西,想着她今日能有勇气上门也是不容易,总不能拂人脸面,便笑着接了递过来的东西,说了声:“那就多谢姑娘了。”   “不敢,只要二位不嫌弃就好……”江宁说着,双手局促的揪着,低头转身匆匆的走了。   谢铭感觉着手中的东西还是温热的,拿着鼻尖轻轻一闻,笑着关上门走进厨房,过了一会儿端着饭菜进了正厅,将东西摆在了桌上笑道:“爷,今儿给您加俩好菜!”   大门口的一切,齐易南都听见了,见着桌上荷叶包着的两个菜,施施然走到桌边坐下,拿起筷子优雅的挑开,随着浓郁的香气扑鼻,他眉捎微动。   谢铭坐在他对面,笑道:“呀呀,酱香黄鱼,甜酒虾,这菜做的可真不错啊,爷你快尝尝好不好吃!”   齐易南淡淡一笑,夹了一块鱼入口,片刻后满意的点点头:“比起你做的,的确是不错。”   谢铭嘿嘿笑着,尝了两口才说:“这姑娘性子倒是挺通透的,就是可惜了命不好。”   齐易南却笑笑,命不好又不是生来就如此,若一个人够聪明,够胆子,够狠心,那就算是再不好的命,也能有逆风翻盘的机会。   至于她……解脱的机会怎会没有,全看她自己会怎么做了。   ……   第二日一早,门外就热闹开了,一大片人在海边,看着船起航,直到船在海面上越漂越远,人们才慢慢的回来。   元良靠在大门上,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后,转过头来就大笑着:“这些烂人总算是出门了,最好叫他们死在海里,省的再回来多管闲事!”   江宁正在厨房洗碗,元母已经出门了,她看着他进了厨房来又拿了鸡蛋吃,微微皱眉知道他今日是不打算出去鬼混了,就有些心烦。   元良吃了鸡蛋又跑回屋里睡了许久,再醒来后伸着懒腰到了院子里,坐在竹椅上就开始大声的吆喝江宁:“快点给我倒茶来!”   不多时,又大声叫着:“过来给我捶捶腿!”   “肩膀也给我捏捏。”   “你没吃饭啊,手上用点力!”   在他不满的牢骚中,江宁低眉敛目的给他捏着肩,使不上力的那只手臂一直刺痛着,她也一直忍着,不想让元良再找理由寻她麻烦。   可元良才不会老实,大船出海的这些时间内,他在家作威作福,说话声音能多大就多大,不顺心了更是说骂就骂厉害的很,就像一条暴躁的野狗,说咬人就咬人,江宁忍受的极其辛苦,心里一直盼着,船早点回来,只要有隔壁的人在,他多少也能收敛一些。   可是恍然之间,她又难受,隔壁的人又不能在这里住一辈子,等到他们走了,自己的日子不是依旧要如此这般过下去吗?   苦闷中,那船终于在三天后的黄昏时回来了,远远的一看见海边热闹起来,江宁也轻轻的笑了。   齐易南先回来,在船上三天时间没有换洗衣裳,再加上出汗他觉得自己身上都臭了,急需回去洗洗干净。   谢铭还在海边船上,这一趟出海主要就是去探查海岛情况,所以留给船员们捕鱼的时间不多,最终的收获自然也不很多。他安排着几名船员将船上的海货分给了随行的船员们,跟船的人这回收获颇丰,个个笑开了花。   天将黑,江宁和元母已经快要做好晚饭,苏大婶却来了,提着一桶海货进门,笑着喊她们:“元家大嫂,小宁,这是你们隔壁家的公子分给各家的海货,也有你们一份。你们也别忙活做饭了,赶紧的出来了,大伙儿正商量着今儿一块烤鱼吃呢,你们也赶紧搬了桌子椅子出来凑凑热闹!”   元母笑着出来接了满满一桶的东西,高兴的笑弯了眼,急忙应了:“多谢妹子了,这就来这就来!”言罢,把东西倒进了自家桶里,喊着江宁抬桌子出门。   一出来江宁才看见,隔壁门前那一大片地方,大大小小的桌子摆了十几张,各家烤鱼的家伙也都拿出来了摆在一旁。男人们提着桶去收拾海货,女人们笑闹着已经开始点炭切料,孩子们到处在玩。   江宁懵懵的就被巧巧拉去帮忙了,过了没多久,只听男人们喊着:“南公子。”   她顺着声音转头去看,只见他一身优雅的白衣缓步而来,头上的银冠在月下熠熠生辉,俊逸的面容上带着淡笑点了点头,坐在了最大的那张桌前。他身后跟着的谢铭手里更是提着两大壶酒,笑着叫男人们拿去分了喝。   江宁的心微微跳了一下,又缓缓的转过眼,不再多看那个不该看的人,只抬眸看看天上的一轮弯月,心里叹着,月色真好啊……   齐易南却一眼就看见了江宁,她也穿着一身白色的衣裳,安安静静,温温柔柔的坐在那里,长发落肩,侧颜绝美,他看一眼就忍不住滚了喉头,下意识就想着,也不知他不在这两日,她有没有再受什么苦…… 第14章 来信 月色柔柔照美酒,齐易南就着味道……   月色柔柔照美酒,齐易南就着味道香美的烤鱼,喝了几杯停下了。   夜风徐徐吹散了白日的炎热,他靠在椅子里望着远处的海滩,听着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孩童的玩闹声,还有低声的议论:“听说那事儿过后,宁姑娘又挨了打不说,还被限制出门了,天天都被锁在家里。”   “宁姑娘也是可怜,本来就是那方又荣来纠缠她的,却被泼了一身的脏水,哎,命不好啊。”   “听说那姓方的还想带她私奔,亏得她不傻没信了,那姓方的哪是什么好人,说来说去根本就是想占她便宜。”   “良子也是烂泥扶不上墙,她这辈子算是毁了……”   说话声唏嘘着传进他耳朵里,他低着眉摩挲着手中的酒杯,淡淡笑了笑起身回去,私奔……像她这种挨打都不敢反抗的性子,私奔她才不敢。   元良回来的时候,门口还热闹着,本来好好奇大伙怎么这么热闹想去看看的,可是一见谢铭坐在那儿,顿时老鼠见了猫一样的缩着脑袋进院了,可刚跨进院门就又回头看了一眼,一眼就瞧见了也在外头的江宁,顿时就不爽了。   元母先看见他了,担心他还没吃饭,就拿了一些烤鱼虾笑吟吟的进屋来,给他放到了桌子上,说:“儿子快吃吧,刚烤好的可香了!”   元良哼了一声,不快道:“不是说不许江宁出门吗,怎么她也在外头?”   元母闻言,面色为难道说:“隔壁那人出海回来,打捞的海货没拿去卖,分给了各家各户,也分给了咱们一桶,你苏婶提过来的。她喊着我和小宁出去凑热闹,看在你苏婶的面子上也总不能不去的。更何况要是我去了不叫小宁去,那人们不是更有说辞吗,再说小宁也就是在那儿烤烤东西,没什么的。”   元良不满的冷着脸,倒也没再说什么,只叫元母出去的时候告诉江宁,让她赶紧先回来,少坐在外头惹人闲话。   过了没多久,江宁回来了,一进屋来元良就瞪着她:“我跟你说过什么你都忘了是不是?居然还有脸出门,你惹出来那么大的事儿外头什么难听的话都有,你也真能在那儿坐得住,真是厚脸皮!”   江宁低着头,双手握在一起,心里凉凉的,只说:“我知道了,以后不会再出去了。”   “再有下次看我怎么收拾你!还不快点给我准备水,热死了……”   ……   房间里,烛火明亮,齐易南坐在桌前,靠在椅背里一手支着头,半睁着眼不知看着何处。   一旁的谢铭喝了口水,看着他缓缓道:“爷,如今那处海岛的情况我们也算是探查明白了,下一步咱们咱们先做什么?”   齐易南闻言,眼皮动了动,“你觉得呢?”   谢铭想了想,继续道:“原以为幽洲国占据了三个海岛就一定会借机增兵驻派,没想到一个海岛也才百十来人,看来是这些年和州官们勾结以后,他们的日子太舒坦了,不然也不会是这样松散的防守。只是若内忧不除,光是拿下这三个海岛也是无甚大用……”   齐易南点点头,目光幽暗强硬:“接下来先搜集各州官和幽洲国勾结的证据,等握到一切实证,到时候再内忧外患,一并铲除!”   “那属下明日去知会严羽。”谢铭说着,忽然想起了什么,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放在桌上,笑着说:“这是方才梅姑派人送来的,世子妃的书信,今日刚到的,爷您看看吧。”   齐易南看着那信,神情淡淡的抬手接过来,打开看了看,面无表情的顺手放在了一旁。   京城据此路途遥远,她一封信送过来,还以为能有些有用的消息,不曾想却全是些空空嚼蜡之言。   谢铭悄悄看了看他,见他眉头微蹙,也不提研墨,就转身退下了。   ……   过了几天,每月一次的船租又收回来了,照例被元良拿走,他拿着银子就出去了。   江宁原以为他手里有银子,至少也能在外头消磨个三五天,谁知道他当天下午就回来了。   元母正在和江宁一起收拾家里的干货,正忙着租船的租户们七八个人一同来了,一进门就喊着:“元家大嫂子,你儿子是怎么回事,我们早起才给的这个月船租,他怎么突然就要卖船?那我们刚交的船租怎么办?”   “什么……我没让他卖船啊……”元母一下子就愣住了,手里的小鱼干掉了一地,连江宁都讶异的睁大了眼睛。但元母又不傻,随便一想就知道这下怕是出大事了,也不再多说什么,急忙就往外跑。   江宁跟到了门口,想到元良不让自己出门,就只能又转身回去。   元母一路小跑,跑到了小码头那边,老远就见着元良站在那边,正和两个人一起交谈着什么,急忙就跑过去气喘吁吁的问:“儿子,怎么好好的就要卖船了?”   元良见她居然来的这么快,恼怒的回头看了一眼那些租户,阴着脸一把甩开元母攥着他的手,道:“我有事,你别管了。”   卖船这么大的事,元母是绝对不能看着不管的,如今家里唯一能仰仗的就是这几条船了,若是连这几条船都卖了,那家里以后真的是连唯一的进项都没了,到时候日子可要怎么过下去?   她眼圈一下就红了,死死的抓着元良,“儿子,别卖船!不能卖啊,咱们一家子的吃喝全指着这些船呢!你听娘的话,别卖了吧!”   那边船却已经都叫人收了,准备带走了,元良不顾她的哭求,甩开她的手过去接了银子,拿着就想离开。这时候不但是元母过来拦着,就连租户都来拦着不许他走。   “别急着走啊,你把船卖了,那我们刚交的船租怎么说?”   “你得说清楚啊?”   “就算是咱们多年的乡邻,可我们交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吹来的……”   元母已经着急的喘不过气了,弯着腰拉着他,话音带着哭腔:“良子,你跟娘说说清楚,怎么突然就要急用钱了,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你说出来,娘一定帮你想办法……”   元良却沉着脸一言不发,从卖船得来的六十两银子中拿出了六两银子,一把塞进了元母的手中后,便用力的将她推开,说了句:“船租找我娘退去!”然后便大步走了,元母伸出手去,却连他的衣袖都没能拽到一分。   “良子!良子啊!”元母哭了,拿着那六两银子,哭的心痛如绞,可看着眼前的一群人,又只能忍着心痛将银子一家家的还给人家。然后空着手,捂着剧痛的心口,呼吸费劲的走回了家,一进门,就双腿发软的跌坐在了地上,难受的大哭起来。   “娘,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江宁吓了一跳,急忙跑过去将她的身子扶起来,扶进了屋让她躺下,看着她又哭又喘不过气的样子,急忙给她扇着风。   元母却一把抓住她的手,哭着道:“船卖了,都卖了……以后的日子,可,可怎么过……”   “娘你先别说话了……”江宁看着她,眉头紧紧蹙着,心里也明白,这回元良怕是捅了大篓子……   ……   福运赌坊。   一间略小的屋子里,后墙处一扇大大的窗子,黄昏的阳光从窗子照进来,照映的屋子里亮堂堂的。   一张长桌前,坐着一个肥头大耳的中年男人,正在数着桌上的银子,元良则萎着一张脸站在桌前,看着那胖子数银子的动作,心头堵的厉害。   片刻后,胖子哗啦啦的将银子收了,提笔在账簿上勾了两笔后,抬眸看着元良:“抹去你送来的五十四两银子,你还差我这儿四十九两银子。按照咱们这儿的老规矩,一个月内还上就不计利息,要是过了月余还不上……呵呵,还不上也没事,我记得元小哥家住在海边,料想你那宅子也能值个几十两,期限一到我派人去收就是了。”   元良一颗心都凉透了,本来拿了这个月的船租就是打算来玩一玩的,可是一开始手气好,赢了好几十两银子,原想着再玩两把大的,捞够二百两就收手,可没想到后来竟只一把就输了个精光还欠了一百多两……   一个月后还不上,就要去收宅子……到那时,自己输了这么多钱的事情不但人尽皆知,再没了宅子更是连住的地方都没了,没了住处他难不成要睡大街?一想到这些,他脸上的肉紧张的都快抖起来了,后悔为何赢了不知道收手,悔的肠子都青了!   “我……我尽量一个月内还清……”话是这么说,可他没钱,话从口里说出来,是一丝底气也无。   “呵呵,能尽快还上那是最好了……”   元良耷拉着脑袋从房间里走出去,站在黄昏的日头底下,却觉得遍体生寒,回头看着那赌坊的牌匾,第一次觉得,这里哪有福运,有的尽是霉运!   神思混乱的在街上走着,过了没多久到了一处路口,面前突然多了三个人拦住了他的去路,他拧眉抬头一看,站在他面前的居然是方又荣。   只见方又荣看着他,坏笑着言道:“听说你在福运赌坊输了大把银子,家里船都卖了还没还清啊!”   元良脸一下就黑了,这个畜生,早前见着自己就跑,如今竟然消息如此灵通,还专门跑来奚落……他斜着眼狠狠的瞪着方又荣,说话间都有点咬牙切齿:“好狗不挡道,滚开!”   方又荣却幽幽一笑,往后退了一步,下一刻他身边的那两人就上前,一人一拳对着元良的脸就砸了下去!   元良到家后,天已经彻底黑了,整个海边也就余几家灯火亮着,元家就是其中一家。   床头桌子上摆着的晚饭,早已经凉透,元母脸色灰败的躺在哪儿,一动也不动,眼睛已经哭肿了,江宁坐在床边,亦是沉默无言。   两人听见外头院门一声响,屋子里沉溺的气氛瞬间醒转,元母更是激动的一下子掀开被子从床上下来,急匆匆的就往外走。   见着元良进屋来,那张脸口鼻出血,眼红如血,一身的脏灰脚印,她眼泪瞬间吧哒吧哒往下掉,坐在那儿就哭:“儿子啊,你这究竟是发生什么事儿了,你又是卖船又是挨打的,娘可拿你怎么办才好啊……”   屋子里顿时只有元母的哭嚎声,江宁站在一旁,只略略看了一眼被打的极惨的元良,就低着头不再多看。此时此刻他心情肯定出奇的不好,她惹不起,只能躲。 第15章 跟船 元良到家后,天已经彻底黑了,整……   元良抬手擦擦嘴角的血迹,可是伤口却疼的让他倒吸气,方又荣那个畜生带去的人下手太狠,他牙都被打松了,整张脸疼的厉害。让本来就心情不好的他更是心烦气躁的,偏偏元母还一直在一旁哭,他听着那哭声越来越气躁,抡起拳头一拳就砸在元母的背上:“闭嘴啊!”   这一拳极重,元母痛的嚎叫一声,脸上瞬间没了血色,咬着牙硬是不敢再吭声了。   江宁更是吓了一大跳,身子往墙角处挪了挪。   元母缓了好一会儿,呼吸却更加不稳了,擦擦泪说:“儿子啊,看在娘一把年纪的份儿上,你就跟娘说个实话,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元良才没脸说出来,一张脸惨不忍睹又狰狞,狠狠的锤了一把桌子,瞪着元母:“不用你管!”愤怒的说完,起身进屋了。   江宁这才松口气,真的很害怕他气不顺了要来打自己……   第二日一早,元母顶着一双哭红的肿眼泡,做好了早饭,端着早饭去了里屋。   元良还在床上,脸上的伤比之昨夜看起来更吓人,元母剥了鸡蛋想给他揉揉,他却一把夺过去塞进嘴里吃了。   元母看着他好像消气了点,小声的又问:“儿子你昨日究竟……”   “啪哒!”一声脆响,话还没问完,元良就一把将她端进来的饭给打翻在了地上,满眼阴郁愤怒的看着她,说话都是咬着牙:“非要管是不是?”   元母一时怕了,眼睛又红了,也不敢说话了,擦擦眼泪把屋子里打扫了一下就出去了。   江宁坐在院子里看着婆婆红着眼又准备出门去做工,心里一时间五味杂陈。   有时候觉得她挺可怜,作为一个母亲,亲儿子脾气不好,说打她就打她。可有时候又觉得,元良会成这样的人和她脱不了干系,都是她惯的。   看着婆婆伤心的低着头出门,江宁顾不上考虑她了,因为家里就剩她和元良两个人了!   而元良昨天又被人打了,可想而知他这几天的心情会有多么不好,她真的很怕……所以不管在家里做什么事情都是轻手轻脚的,生怕弄出一丝声响,惹得元良不高兴自己遭殃。   他在屋子里躺了半天,午时吃饭才出来,坐在院子里阴凉的地方,小口小口的喝着酒,一句话也不说,偶尔抬眸看看坐在对面同样一言不发的江宁。   每次被他看,江宁都觉得背上犯寒,忍不住将头埋的更低,好在他喝了酒就又回屋了,没找茬。   这一天过的简直度日如年。   直到晚上婆婆回来,江宁才觉得提着的心慢慢回到了肚子里。   整整两天,整个家里都是沉闷死寂压抑的气氛,让江宁觉得好像处在一座不见天日的地牢中一样,难受又无处可逃。   半下午时,天气突然变了,阴沉又闷热,像是要下大雨。   齐易南坐在阁楼上,正低头看手里的纸张,谢铭在一旁给他沏茶。   许久后,他放下手里的纸张,淡淡道:“严羽打探到幽洲国有两个职官一直轮流驻守在那几个海岛之上,他们就是专管和州官之间一切的往来,和远海域的一切事物。在他们手中找勾结的证据会比在这边容易一点,只是每隔一段时间他们都会换海岛驻扎,行踪无定数,颇为狡猾。”   谢铭闻言点点头:“那爷想到办法了吗?”   齐易南微微蹙眉,“办法就是借着要去幽洲国做生意的名头,多去那些海岛打探消息。他们在远海那边肆意猖狂许久,咱们借着海船阁的船在那儿晃几圈,就会是他们眼中的肥羊,到时候再想办法见到那两个职官,只要能搭上线,一切就都好办了!”   “那爷的意思,咱们何时再出海?要带多少人?”   齐易南抬眸遥遥看向远方,租来的那条船还在海边,一眼就能望见,“等下过这场雨,就出海。人数不需要带太多,从咱们带来的人里选几个方便打探消息,在选几个当地人做向导就行了。”   谢铭点了点头,想了想又道:“上回出海准备不是很周全,连个正经做饭的人都没有,那三天爷你几乎都没吃东西,这回属下想着是不是叫梅姑派两个洗衣做饭的过来?”   齐易南闻言摇摇头:“要带厨娘可以,但我们的人怕是会晕船,还是从本地找两个厨艺不错的带上吧。”   “是,那过两天属下就着手准备。”说着,看见了隔壁的屋檐,啧啧嘴道:“若是宁姑娘能跟着去就好了,她做的菜是真不错。”   她?齐易南淡淡一笑,一个天天被锁在家里门都不许出的人,谢铭还真是会想。   ……   连着好多天都在下雨,江宁没事的时候就坐在房间里看着门外的雨幕发呆,元母也少有的在家歇着,而元良关于卖船和被打的事情都一句话不说,元母已经拿他没办法了,伤心发愁的只能暗自抹泪。   午饭时,元良坐在饭桌前,一张青紫交加的脸上,那双眼看着桌上只有一道小鱼汤,一道拌海菜,顿时就生气的摔了筷子:“这算什么菜?怎么连条煎鱼都没有?”   江宁不吭声,默默坐在一旁低着头。   元母却瞬间红了眼,弯腰捡起他摔在地上的筷子,擦了擦放回去,叹口气说:“良子,将就吃吧,家里如今连多买些菜米的银子都没,余粮最多也只够吃半月,往后的日子……都还不知道怎么过呢……”   元良一听,想发火掀了这桌子,最终还是咬牙忍住了。船没了,以后再也收不到租金了,还欠着赌场那么多银子……   他沉着脸一言不发,许久后饭吃到一半,目光阴沉的盯着江宁:“明日开始你就出去做工吧,别在家里白吃白喝了,还连个孩子都生不出来,养你真不如养头猪,猪还能杀了吃肉……”   江宁点点头,低着眉眼,对于他的要求反而松了口气,出去做工也好过在家里天天看着他那张阴阳怪气的脸。   谁知下午时,海边又热闹起来,南公子要带人出海的消息传开了,想跟船的人都来了,聚集在大船边上等着谢铭选人。   江宁没出去,坐在院子里做针线,元母回来时叹着气十分惋惜的跟江宁说:“哎呀,听说这回和上回一样,跟一趟船五两银子呢。而且这回还要带两个厨娘,我倒是想去赚这个钱,可是人家谢公子说了,不要年纪大的,怕船上病了出事。哎,这白花花的五两银子啊,咱是拿不到了……”   江宁听着,眼神里有些羡慕,五两银子呢,只不过是做饭洗衣就能拿到,还真是跟天上掉下的银子差不多,也不知谁运气好能被选上。   这时,一直坐在屋檐下的元良眼睛却看着江宁,目光复杂的闪了闪,做几天厨娘就五两银子可真不少……   但船上都是男人,若是让这个贱人去了,她和别人勾搭上怎么办?   但是一想到家里连个像样的饭菜都买不起,还欠那么多的赌债,他对这五两银子就越发渴望。   想了很久,还是咬牙决定让她去,先拿到银子再说别的,便拧着眉道:“江宁,你去试试,看能不能选上你,五两银子跟白给似的,不要白不要。”   只要有了这五两银子,休说吃几顿肉了,拿去赌坊说不定还能宽限几天时日,若运气好她能多跟几趟船,那欠下的银子说不定就能还完了!   这么一想,他心里那点顾虑也就不算什么了,看着江宁那个惊讶的样子,不耐道:“你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去!不然一会儿那烂人定下了人选,银子不就没了?你快点的去!”   江宁见他是心急那五两银子,便急忙放下了针线,带着元母一起去了海边。   谢铭跟前一群人,男男女女的都在叽叽喳喳的说话,江宁不太好意思挤过去,站在一旁看着人群有些着急。   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元母更是惦记这五两银子,此刻也顾不上脸面和对于谢铭的忌惮,直接拉着江宁费劲挤过去,笑着和谢铭说:“谢公子,你看我家小宁能跟船不?她做事利索,做菜也好吃,身体也好从不晕船的。”   谢铭倒是惊讶了一下,宁姑娘居然来了?她那混账男人许她出门了?   他不禁抬眸看着江宁有些局促的眼神,和她因为紧张而微红的耳畔,眼神转了一下,爽朗的笑道:“那剩下的一个厨娘名额就给宁姑娘吧,毕竟咱们是近邻嘛。”   元母倒是没想到事情竟然会这么顺利,激动的脸都热了,“哎呀那太好了,就谢过谢公子了!”   江宁低着头挤出人群,轻轻的舒了口气:看来上次送过去的两道菜,他们没扔呢。 第16章 做道甜酒虾 元母带着江宁一回去,就将……   元母带着江宁一回去,就将这个消息告诉了元良,高兴的不得了。   元良却坐在那里,脸上有震惊也有怀疑的看着江宁,隔壁的烂人上回来家里闹了一场,连说话都不许他们大声,如今居然同意了江宁跟船,他们为什么会同意?目光落在江宁那张脸上,越发疑惑想不通。   片刻后,他站起身来,喊着江宁:“跟我进屋来。”   江宁看得出来,他不高兴了,也不知道他心里又胡思乱想什么了,无奈叹口气只能进屋去。   元良站在窗口,看着她走进来,冷眼斜着问:“隔壁的人那么轻易就同意了你去跟船,我怎么觉得那么不对劲啊?他怎么会同意呢,不应该啊?”是不是这个贱人,趁着自己不在家的时候,跟那宅子里的人勾搭上了?   江宁看得出来他眼中的怀疑和猜忌,心里越发厌恶,明明是他让自己去的,可是现在胡乱怀疑的也是他,真是个疯子。不禁垂眸侧过脸淡淡道:“那位谢公子说了,选我是因为相邻住着,你若是不信大可以去问问娘。若是你还觉得这事不对劲,不放心,我也可以不去的。”   元良闻言哼一声,一掌拍在桌子上,狠狠瞪了江宁一眼。仔细想了想那天姓谢的来闹事,从头到尾拿刀恐吓的都只有自己,倒是没有为难娘和她……再说了,五两银子他现在太缺了,好不容易选上了,真不让她去,那不是等于把银子送去别人手里吗?他才不干,目前别的什么事都不如拿到银子最重要。   想着便冷冷的看着江宁,语气狠戾道:“等你上了船,给我老实一点!要是敢水性杨花的勾引别的男人,等你回来我一定弄死你!”   江宁闻言,心中气闷,觉得他那么厉害,动不动说要弄死自己,可是为什么还会在外面挨打,顶着满脸伤回来呢?   但她没再出口说什么,只是顺从的点点头:“我知道了。”   半下午时,谢铭选好了所有跟船的人,六个本地有经验的渔民,基本都是上次跟过船的,还有就是江宁和村子里王家小嫂子。   王家小嫂子爱说爱笑,人长得有些圆润,来到元家门口也不进来,只在外头喊着:“小宁赶紧的先出来,谢公子刚才说了,明日一早就要出发,叫我来喊你先去船上选房间,再认认厨房的东西看看缺啥好赶紧去买。”   江宁闻言从厢房出来,元母也从屋里出来,看样子准备跟上去,于是三人便一起去了船上。   船舱里位置比想象的还大,房间也多,有一人住的小房间也有好几人一起住的大房间。   王家小嫂子的男人这一次也是跟船的其中一个,她选了一个房间准备和她男人一起住。江宁转了一圈,最终和元母一起选了最靠后的一个小房间,觉得这里经过的人少。   选好了住处后,又来到厨房,元母看着厨房地板上柜子里放了满当当的粮食干货,羡慕的眼珠子都瞪的老大,感叹道:“不愧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哥,瞧瞧这些吃的,这要放到寻常人家怕是一年都吃不完,还会生虫呢!”   王家小嫂子更是咯咯笑个不停:“大娘说的是,不过啊船上人多,粮食吃的快,肯定来不及生虫就吃光了哈哈哈……”   看着她们笑,江宁也觉得很开心,能出海总比在家呆着舒心,四下看了看更觉得这船上除了饮食用的水以外,好像什么也不缺……   ……   夜晚,谢铭也在收拾东西。   齐易南站在衣柜处,拎出一件扔过去,谢铭就接过叠好,几番来回觉得差不多了,他才关了柜子坐到了桌前。   目光掠过桌上摆着的名单时,眉头忽然就动了,话语有些诧异:“这个江宁……”   谢铭闻言,哦了一声,笑着说:“就是宁姑娘,今儿下午选厨娘的时候,她婆婆带她来了,问能不能让她也跟船,我想着宁姑娘做菜好吃,兴许爷也能多吃几口,就同意了。”   齐易南闻言幽幽一笑,“看来是她那混账男人许她出门了。”   谢铭不以为然:“应该是那男人缺银子了,所以才准她来跟船的。听说前几日那元良刚把家里的船卖光,钱不知用在哪儿了不说,更是被人打的鼻青脸肿的,也是叫人看尽了笑话。”   齐易南冷冷一笑,自己没本事就让女人出去赚钱,还动辄打骂,这种人渣活在世上,根本就是浪费粮食。   ……   一大早,江宁就起床了,和婆婆一起做好了早饭吃了,海边船那边已经来了好多人。   她收拾了一下,拿着包裹就和婆婆一起过去了,元良就坐在院子里看着。   去的路上,元母还不忘嘱咐:“小宁啊,出海好几日,船上男人多,你可切记到了天黑就在屋里头别出来乱走。别那个色胆包天的再欺负你了,闹出了什么丑事可就不好听了,记住了没?”   江宁点点头,温顺的说:“娘你放心,我记下了。”   “哎,那就好……”元母轻叹口气,心里想着主要还是她这张脸长的太好看了,但凡只要是个男人看见了,就想着多看两眼。这也就是如今家里缺银子,就要揭不开锅了,不然她还真是不放心让小宁跟着满船的男人去出海,万一被勾搭走了,就良子那个脾气和名声,再娶怕是极难了。   江宁知道她担心什么,但也不想多说,到了船这里,王家小嫂子已经到了,见她来了直接就拉着她一起上了船。   一旁的一个妇人瞧着元母站在船下看着江宁上去了,却依旧眉头不展的,不禁嘻笑道:“哎呀元家嫂子,不是说我,就你家小宁的容貌,你真放心她去混迹这男人堆里呀?你说这一去就是好几天,万一在船上有个什么,那可说不定啊。”   元母闻言,眼中闪过一抹烦躁厌恶,转过头却笑着说:“没什么不放心的,我家小宁是再懂事本分不过的好孩子,再说了船上还有谢公子,真要有什么事儿,谢公子第一个站出来,谁还敢乱来,直接丢海里去!”   那妇人却讥笑着:“呦呦瞧这话说的多好听,真要是觉得自家媳妇儿是个安分守己的,那上回的事儿,你们又何苦打人家,还把人家锁屋里门都不许出?真是笑话嘞……”   元母满腹怒气,却也无法反驳,毕竟上回方又荣那件事过后,小宁被打被关在家里人尽皆知。她也心知怎么也说不过这个长舌妇,干脆忍了,只瞪她一眼就转过身往回走了。   那妇人却得意笑了:“瞪什么瞪啊,就许你们不做人事,还不许旁人说人话了……”   江宁和王家小嫂子将带的东西放进各自的房间里后,就出来站在了甲板上。船很大很高,站在这里能感觉海风也格外大,好像整个人都放松了,她开心的眯着眼看着远处,很期待第一次出远海。   过了没多久,只听身后传来男人们恭敬的招呼声:“南公子,谢公子……”   南公子……她回头去看,他穿着一身白色衣裳,长发束着优雅的银冠,英气俊毅的眉目含着淡然的笑意,冲男人们点点头,就转身进了船阁。   江宁慢慢转过头,垂下眼眸,双手抓着栏杆目光悠悠看着海面,脑海里却是第一次见到他的样子……别人叫他南公子,所以他姓南?   齐易南坐在船阁里,一眼就看到她了,她站在船头的甲板上,穿着第一次见到她时那身青色裙子,背影纤细优美,长发翩飞,侧过脸时能够清楚的看见她眼眸中带着笑。   她好像心情很轻松的样子……完全不是往日里偶尔看见她,就是一副苦兮兮的可怜模样。   倒是更好看了些……   谢铭在船上招呼着准备出发,江宁觉得站在这里太扎眼,太招摇了,就想回到房间里去呆着。可王家小嫂子想在这里看热闹,不许她回房间,硬是拉着她留在甲板上。   十几个男人在这里走来走去,还总有意无意的看她两眼,弄的江宁有些不好意思,只能站在一个不那么显眼的地方,尽量背对着那些男人。   船很快出发,在海面上稳稳的缓慢前行。   她回头看着海岸上的宅子,越来越远,忽然有种……终于逃离的感觉。   她更是在心中生出强烈的妄念,为什么自己不能离开这里,不能离开那个男人?   就因为嫁给他了,所以不管他是人是鬼,自己都不能逃吗?   逃了就是不守妇道,就要遭人唾弃,可是……她真的快要无法忍受了,有时候甚至会觉得,哪怕是死,都比跟着他强……   无声的叹口气,她看着那些宅子越来越远,感受着阳光照在身上,可是心底却发凉。   逃……自己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又能逃去哪里呢……天下之大,她竟无处可去,只能困守在那个男人身边,偷偷的恨着他。   船走远了,太阳越发热了,男人又多,江宁要避嫌,就早早去到了厨房,和王家小嫂子商量着午饭煮什么,正商量着谁去问谢铭时,谢铭倒是自己来了。   站在厨房门口,双手环胸随和的看着她们二人,目光更是刻意扫了江宁两眼,笑道:“午饭,做一道甜酒虾,我家公子爱吃!”   瞬间,江宁的眼睫就猛眨,手心更是紧张的出了汗,“好……” 第17章 他的手 谢铭临要转身去了,又回过身来……   谢铭临要转身去了,又回过身来,看着她们二人道:“差点忘了有件事还要交代二位,就是出海这几天的一日三餐,你们要先单独做了我家公子的,再做大伙的。我家公子若是想吃什么,我会提前来知会,若是没有要求,你们随便做两道就是。”   “还有就是公子的房间,每日定要去打扫一遍,换下来的衣裳也要等每日里靠岸补水时好生洗了,别的暂时倒没什么了。”   王家小嫂子和江宁二人认真听了,等谢铭走了,王家小嫂子摇头啧啧道:“我就说这银子哪里那么好赚的,一日三餐还得单做,要是做的不合口了还不知会不会扣咱们银子……”   说着,目光转向江宁,有些发愁:“小宁,我厨艺向来不大好,叫我做个粗茶淡饭糊弄糊弄那些大老爷们还行,可是炒小菜我是不拿手的。你若是厨艺好,干脆咱俩分工,你做那位公子的三餐,我做那帮老爷们的,你觉得如何?”   江宁闻言点了点头,却又面有难色:“炒几个菜我倒是会,只是每日里去给那位公子收拾房间的活儿,嫂子能不能你……”   王家小嫂子一听就明白了,拍拍她的肩膀爽快道:“你放心,那个我去收拾!我知道你家那男人心眼丁点儿小,像你这模样不管走到哪里他肯定都是不放心的。跟那公子避着嫌也好,省的哪个嘴碎的瞧见你进了那屋子,回头再乱说点什么,你又要遭殃。”   江宁这才松口气,“那就谢谢嫂子了。”   “客气啥,赶紧准备吧,时辰不早了。”   船阁里,齐易南靠在窗子边上,海风吹的舒服,他眯着眼闲适的看着海面的波光粼粼,心神平静安和。   谢铭端着饭菜进来后,他看着桌上摆着一道甜酒虾,眉头微微一挑。   谢铭笑着:“上次见着爷好像挺爱吃的,就叫宁姑娘做了。”   齐易南淡然一笑,转身坐过来,凉拌菜苗,甜酒虾,再加一道鲜鱼汤,很是适合这样炎热的天气啊,她倒挺有心。   黄昏时,船行到了一处海岛补水。   长海这边,只要是到了远海界域,基本上每个海岛都有水井。因为海域大,来往船只也多,若是没有可以补水的地方,远航的人们很容易因为缺水而出事。   所以几百年以前,统管这片海域的官员们就派人来挖了井,以保经过这片海域的人们不至于在海上因缺水而死。   下了船,江宁和王家嫂子洗完衣裳后,她先回了船上晾衣裳,叫江宁趁着天不黑去林子里挖些半莲草,说要明日里给大家煮些茶水以防中了热毒。   江宁就往海岛上的那片林子里走,野草很深,林子很茂密,她一路小心翼翼的生怕踩到什么蛇虫。到了一处草地总算是找到了一些半莲草,舒口气就蹲下来开始挖,不一会儿就被热的脸蛋红扑扑的,鼻尖上也都是细密的汗水。   可偏偏怕什么来什么,正伸手去拨草,突然草丛里滑过一条蛇,掠过她的指尖,那种冰凉滑腻的触感,令她瞬间惊恐的尖叫,跳起来转身就要跑,可一回头就撞进了一个人的怀里!   撞的狠狠的,江宁的额头撞在了那人坚硬的胸膛上,就要被这道力度给反震出去的时候,那人一伸手,大手揽住了她的腰,将她的身子拉回到了他的胸前。   他低眸,她抬眼,四目相对,她心一下就跳了。   而腰间的那只手,即便是隔着衣衫,江宁也清楚的感觉到那手,很有力,很烫!   齐易南看着她,她脸瞬间烧红,清丽纯净的眼睛惊慌的瞪着,像一只受惊的兔子……他深邃的瞳孔微微闪过一抹幽光,却转瞬即逝,话语依旧淡然:“见到什么了,这么惊慌?”   江宁近距离看着他英俊的眉眼,紧张到六神无主的颤着唇:“有……蛇……”   说话都不利索,真是吓傻了……齐易南缓缓放开她,双手背在身后往前走了两步,看了看并无异动的草丛,回头看着她:“蛇早跑了,你不必怕了。”   海风徐徐吹来,听着他那句话,江宁背后的冷汗才渐渐消下,手紧张的攥着裙子,看着眼前不知为何出现在这里的男人,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该谢谢他吗?   就在她犹豫间,齐易南已转过头迈开步子,淡然的声音随风传来:“我往这边,你记得从另一侧离开。”   直到他走了很远,江宁才回过神来,目光柔柔的感动一笑:他特意提醒自己,别和他走一个方向,是怕别人看见了乱说什么,对自己不好吧……虽是小事,可他还记着,他,可真好……   补水过后,继续行船,入夜后行船的速度慢了下来,在海上缓慢的漂着,白日里闲散无聊的男人们到了夜里安排了值夜,一个个站在甲板上警醒的看着海面四周,比白日里可是用心多了。   江宁她们收拾好厨房,烧好热水在锅里,两人便不用再忙活什么了,就出来船尾吹海风。   吹了没一会儿,王家嫂子回去了,江宁还在这里。   海上一片宁静,四处光线也暗,这对于江宁来说反而觉得很有安全感,哪怕是站在这里也不怕有人往她身上看,让她心里自在许多。   她站了一会儿,坐在了甲板上,仰头看着天上,星星可真多,真好看啊……   天也那么大,那么广阔,不用呆在那个院子里,受责骂受委屈,她觉得这会儿可真舒服,真自由啊。   真不想再回去……   许久之后,叹了口气,她告诉自己别再想了,这船总有回去的那一天,到那时候,就当这几天是做了个好梦吧。   不经意之间转头,她一眼就看见站在不远处船边的男人,昏暗中他一身白衣随风飘摇着,脊背挺直,一身正气,目光不知望着哪里。   江宁脑海里瞬间闪现黄昏时林子,他的手揽着自己腰的那一刻……顿时脸颊微热,更是忍不住的心想:他究竟从何处来呢?他又是什么人呢?他又会在这里停留多久呢?   听说他出海是想把家里的声音做到幽洲国去,所以等生意做成,他是不是就会离开了?   一想到他终有一天会离开,她眉头便缓缓蹙起来,关于他的思绪无声无息的在她脑海里蔓延着,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她对于这个男人,已经想象的太多了……   后来的几天一切都很顺利,不过外面的事情江宁也不清楚,只有时停靠海岛时听王家嫂子说南公子去见了岛上一些人什么的,她没太打听,只是已经喜欢上了在船上的生活。   她知道南公子其实不挑嘴,她做什么都可以,王家嫂子人也好,不管做什么事都和和气气的。男人虽多,可只要她没事就回房间,不在外面乱走就行了。   平和又安宁,顺心又自由。这样的日子,她真的好想一直这么下去,可是……梦该醒了。   只短短六天,船就靠岸了,元家的院落就在不远处,她站在船上一眼就能望到。心里闷闷的不太想回去,可元家嫂子已经在喊她下船。   五两银子已经在靠岸前就发到了每个人的手中,江宁提着小包裹下了船,一路回到家里,元母早就站在门口翘首以盼了。   见着她回来,热络的上前来,问她:“怎么样啊在船上这几天,没发生什么不好的事儿吧?”元母可真是提心吊胆的,这么一个娇花一样的儿媳妇儿,放在那男人堆里,她是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   江宁淡淡的苦笑着摇摇头:“没有,我只在厨房做事,得空就回房间里,没遇见什么。”   “那就好那就好……”元母说着,笑的眼睛眯起来:“那银子发了吗,是五两吗?”   江宁点点头,跟着她进了院子,掏出银子递给她,她拿着银子算是彻底的放心了,可是还没在手里捂热,走出来的元良就将银子拿走了,眼神沉沉的盯着江宁:“银子给我,我有用处。”   隔了几天在次看见他,江宁发现他的眼神越发阴郁,只瞧一眼就觉得脚底生寒,下意识就垂下了眸子。   元母却看着元良说:“儿子,家里也没银子,你好歹,给家里留点……”   元良皱着眉,在碎银子里挑挑拣拣,拿出了最小的一块儿递给了元母,便转身回了屋。   元母无奈叹口气,给了就行……想着,又转回头笑着问江宁:“隔壁家公子可说了下回何时出海,可还要带厨娘?”   江宁摇摇头:“不知道……”   她怎么能知道,她在船上是比在家里自在些,可是也一直小心翼翼的避着那些男人的,哪里还会去打听那么多。   天将黑时,元家嫂子带着她男人来,送了两大桶海货来,元母笑着接了,只听她说:“这是回程时打捞的,谢公子又分给了各家,还特意交代你家小宁饭菜做的好,要多给你家送一桶来。”   “那我就不客气收着了……”   屋子里,元良靠在窗子上,看着这一切,等到王家夫妻走了以后,他打开窗子,喊着站在门口的江宁,“你进来。”   江宁回头看他,脸色那么难看,双手下意识就紧张的揪在一起,他又想做什么? 第18章 她弱柳细腰 进了屋子,光线昏暗,江宁……   进了屋子,光线昏暗,江宁驻足不前,谨慎的不敢靠他太近,元良却站起身冲她走过来,拉着她的手臂将她的身子拽到了窗前的桌边,语气满是猜疑和不满,“那个姓谢的什么意思?为什么偏给你多送一桶?你跟他很熟吗?”   江宁侧过眼,心里的紧张浮出在眸底藏着,不去看他的眼:“你没听见王家嫂子说,是因为我饭菜做得好吗……啊!”   只一瞬间,下巴就被他手紧紧扣着,他用力很大,强迫她抬起头和他对视,江宁痛的眉头扭曲,眼眶瞬息含泪。   他带着伤痕的脸,却怒意狰狞:“你现在和我说话是越来越不经心了啊,这种糊弄傻子的话,你觉得我会信吗?船上那么多人呢,偏就多给你?凭什么啊,是不是凭你跟他睡了呀!”   委屈耻辱的眼泪滚滚落下,江宁用力拍打推开他的手,捂着剧痛的下巴辩解:“我没有!你不要冤枉我,在船上我和王家嫂子几乎寸步不离,你要是不信我,去问她就是了。”   “啪!”一个狠狠的巴掌甩在了她的脸上,她被打的脑子都痛,身体也晃了晃,抬眸却见元良阴狠的咬着牙:“贱人,惯会狡辩!要是没跟那烂人睡,为何偏给你多?”   江宁捂着脸,靠在桌上,眼泪好像流不尽似的,不想再解释了,有什么意义呢?反正他也不会信,自己还是会挨打,又何必再多说。   “你给我说话!”又一个巴掌甩过来,江宁下意识的抬手,巴掌甩到了她的手臂上。   她眼角余光瞥见元良那张狰狞丑恶的嘴脸,一颗心像是陷进了冰窟窿里,他那么凶很,永远只会肆意的往别人身上加诸痛苦,别人有多痛多苦他才不管,他只管泄他的愤。   可她不要再忍了,她受够了,她咬着牙猛然伸手将他推开,跑了出去。   她是人!她又不是木头,她也很痛!她更没做错事,为什么要傻站着被他打,她有腿,她就要跑!   元良却大怒,她居然还敢跑?一声怒骂就要去追:“贱人,你给我站住!”   江宁快速的跑出去,从袖间拽出头巾围上,就跑向海边。   天已经算黑了,元母看着她跑出去,又看着儿子跑出来要追,还怒叫着,她急忙的拉住他,捂住了他的嘴压低声音道:“别吵了儿子,隔壁的人回来了,得小心着点!”   元良一听,挥开她的手回头一看那楼上,果然,窗子亮着光,顿时满腹怒气无处可发,一脚踢开了椅子回屋了,元母急忙跟上。   屋子里,元母看着他那个怒到咬牙的样子,攥着手皱眉问:“怎么好好的又吵起来了?小宁不是刚拿了银子回来嘛,你该高兴才是的。”   “她拿回银子来了不起吗?自她进门以后吃我的喝我的,那不都是银子吗?”元良怒哼着:“这个水性杨花的贱人,在船上时候一定又背着我做下了不要脸的事情,还敢跑,等她回来看我不弄死她!”   元母无奈的叹气,小声说:“儿子你是不是想多了,那是隔壁公子的船,小宁哪里来的胆子在人家的船上乱来?”   元良瞪着她:“要是她没勾搭那个姓谢的,人家凭什么给她一人多送东西?凭她长得美吗?”   元母想了想,还是摇头:“不能的,人家有钱人哪在乎这点东西,再说人家那个谢公子什么能耐,能看上她一个人妇?”她是不信儿子的话,毕竟江宁长的再好看,不过是个乡下丫头,迷迷乡下男人的眼还行,人家那种公子多贵重,什么好看的女人没见过还真不至于看上一个村妇。   说着,看着他沉默的样子,猜着他听进去了一些,又道:“良子,你真听娘的,别总打小宁了。你想想看,咱家船也没了,以后日子也不好过了,你要是再老打小宁,真把她打跑了,咱上哪儿再娶一个她这么老实又好看的媳妇儿?”   “最主要的是,如今小宁能去跟船,能给你拿回来银子,这多好啊?你就先别打她了,先指着她给你赚点银子,你不是爱喝酒嘛,有了银子,咱天天喝酒都成!”   “哼!”元良想着,拳头又敲了敲桌子,要不是急着拿钱还赌债,他一定不会就这么算了!   海边的礁石堆上,江宁坐在上头,双手捧着脸目光无神的看着海面上倒映着的,波光闪闪的月影。   那艘船就在不远处,撇撇眼就能看到,如果能坐着那艘船,漂的远远的再也不回来多好……   不知在这里坐了多久,四周漆黑寂静,她回过头也只看见寥寥灯火的时候,才失落的爬下来,慢慢的往回走。   再怎么不想回到那个家,她还是得回去。   回到院里,母子两个好像都睡了,她不是很放心,在院门口站了一会儿,确定了元良不会在冲出来打自己,这才关了门去了厨房,随便吃了一些东西后,进厢房关上了门,还用木棍顶着门,以免那恶鬼半夜过来找茬。   隔壁楼上,齐易南正和谢铭在桌上描绘上次探查的海岛兵力分布图。   “百十来驻兵,大部分手里没有兵器,若是提前派兵埋伏在附近荒岛上,等夜半他们那些人困乏之际去强攻,肯定事半功倍。只是可惜这一次前去没能见到那管事的职官,怕是还要再跑两趟。”   齐易南听着,泰然言道:“那些懒怠操练的杂兵自然是无需顾虑,眼下重要的是摸清楚那职官所在,然后想办法里应外合同时出击,夺回那些海岛的同时,再活捉了那两人。只要有了这两个人和他们手里的东西,就算是长海这边防护的再密不透风,也能将他们一网打尽,押解回京。”   一想到事情若进展顺利,就很快能回京,谢铭不禁激动:“那属下明日就去知会严羽,先送些上等的商货过来,以备咱们下次出海。”   夜深了,齐易南吹了蜡烛,推开了窗子,回到了床上,丝丝浅浅的月光透过窗缝落进来,莹莹照着床前一处。   他盯着那处光看着,看着,脑海中便浮现那一日林中,她弱柳细腰,惊慌的眼也闪着光……   许久后,房间里一声轻忽近无的微叹过后,一切都落于沉寂。   大船暂时不出海,渔村的人们就一如往日各自为了生计奔波忙碌,江宁也是,连着几日早出晚归的在巧巧家做工,尽量减少在家的时间,元母也是在外忙着赚点工钱。   只有元良一人,等着脸上的伤不是那么明显了,这才揣着那四两半的银子去了赌坊。   四两半也是银子,赌坊自然不会不收,只是也没宽限他还债的日子,只提醒他在过二十来日就去收宅子,元良为此更是愁眉不展。   行到一处时,一辆马车拦在他前头,他抬眼一看,顿时恼怒握拳:“你又想如何?”   方又荣狡猾一笑:“反正不是来找你麻烦的。”   元良黄昏才回到家,江宁在厨房,看着他经过,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神情萎靡不振,好像遭受了什么重创的样子,有些疑惑他不过出去一趟,怎么成了这副样子?   只是他的事,她从来也是不会问,只在心里想了那么一下,就专注做自己的事情了。   晚饭后,他叫江宁进了屋。   这是她从船上下来以后,他第一个叫她的晚上,江宁心里嫌恶,面上冷凝,站在窗前不动。   元良坐在床边,双手撑着膝盖,双眼晦暗复杂的看着她,一直看着她,看的她心里发毛,惴惴不安。   “我今日见到方又荣了。”他说。   江宁顿时蹙眉,关于方又荣这件事,他到底要纠缠不清到何时?她隐着烦躁之意,双手紧紧攥着,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他该不会又要发疯打人吧?她若是要跑,这大半夜的又该跑去哪里?   正思索着,准备着,元良却阴森的看着她,不屑又气愤的骂了一句:“你真是个贱女人!”   江宁看着他,不明所以,他究竟是想做什么?只是他一直坐着不动,没有要跳起来打人的迹象,所以她也没动。   片刻后,元良咬了咬牙,拍了拍床板,“过来!”   他果然还是要……江宁走过去,任由他推倒自己撕开衣裳,闭着眼忍受他带来的恶心,努力让思绪飞远。   如果,这个时候,是那个人……她心中豁然一惊,眉心一簇,那么好的男人,她怎么够得上人家一片衣角,简直是痴心妄想。   没多久,他结束了,江宁起身拢好衣裳离开,先去洗了洗后回到厢房。   坐在床边,心跳还在为自己刚才的想法而奋力跳跃着,按着心口长出了一口气,许久后才渐渐平静下来,便打算吃一颗药就睡。   可刚把药吞进肚子里,想要放回床下时,门就被人一把推开,她身子惊悚一颤抬头去看,元良正幽幽的盯着她手里的药瓶:“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那一刻江宁知道,自己完了! 第19章 你能帮帮我吗 江宁的心已经卡在了嗓子……   江宁的心已经卡在了嗓子眼,清丽的眼眸中瞬间就满是慌乱,手一下攥紧了那药瓶,紧张到都不知道怎么回答了,有些语无伦次道:“我……这是我……”   元良也不是傻子,不等她说完就一步上前将那药夺了过来,倒在手里仔细的看着,半晌看不出什么来,又看着她:“你最好老老实实跟我说清楚,这究竟什么药?你别想着骗我,这东西我拿去药房一问便知!”   江宁的心狂跳着,害怕的双手紧紧抠着掌心,眼眶酸了颤着唇就是不敢说出来。   元良脸色宛若黑炭,攥着药瓶发狠的上去拽着江宁的衣领,面目狰狞着怒吼:“是不是避子药!”   一声怒吼,屋子里的元母也出来了,慌张的跑过来就问:“什么什么?我听见什么避子药,是怎么回事?”   元良咬牙一把将江宁甩出去,把手里的药瓶递给元母,气的大喘着气说:“你快看看这个药是不是避子药,我刚才过来正好瞧见她在吃这个!”   元母一拿到药,凑近灯下一看果然是,一拍大腿就跳起来,气到发抖指着江宁叫道:“好你个江宁,我说好好的怎么进门半年都怀不上,原来不是身子有毛病,是你故意不肯怀啊!”   “我真是看错你了,枉我还以为你是个敦厚老实的孩子,良子打你的时候我都还护着你,生怕把你打坏了,如今才知你竟是个绵里藏针的毒妇!竟敢偷偷吃这药阻我元家香火!”   她真是太震惊了,本就有气喘病,因为此刻一生气,更是喘息的厉害,对着胸口捶胸顿足,气怒不已。   想当初为何要娶她一个无父无母无财的孤女呢,不过是看着她颜色好,性子弱,嫁过来好拿捏,让她往东她不往西。后来也真是,性子是真柔和,你说她什么她都不反驳,表现的是那么的听话,被儿子打也是生受着哭哭哄哄就好了。   更想着她这样的性子,又无娘家人可依,就算是儿子天天打她,她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也只能守在儿子身边过一辈子。   可哪能想到,她这一张脸可真能骗人啊……表面上装的这么美丽柔弱,可骨子里却是恨透了他们,盼着他们断子绝孙!   元母咬着牙,指着她:“儿子!去拿你爹的绳鞭来,给我狠狠的教训她,让她好好的知道知道做错事的下场!”   元良闻言阴测测的一笑,就冲进了厨房。   绳鞭,是鞭子吗……她的好婆婆,可真是好的很啊……   江宁被推倒在地上,院子里光线好昏暗,她含泪望向隔壁的窗子,没有光……是啊,他们今日坐着马车出门了,她亲眼看到的啊,那就没人能够再阻拦他们了……   她擦擦泪站起身,看着元良手持绳鞭怒目圆瞪,看着婆婆往常慈善面目变得那般暴烈狰狞,此时也不害怕了,也不愿意再忍耐了,反正事情败漏了,她也就不藏着掖着了。他要动手可以,但她绝对不会像以前一样老实被他打了!   她讽刺一笑,看着元良慢步走近,她身形往后退着:“其实我就是故意的,我就是不想给你生孩子,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不配!”   不配当爹……元良太知道,她说的不配是什么意思,痛处被狠狠的戳到,他心里耻辱极了。他就知道这个女人瞧不起自己,就和那个拿了自己银子却转头就骂自己的娇娇一样!   他梗着脖子,咬着牙扬手就甩她一鞭子,才不承认他自己不算个男人:“我配不配当爹,不是你一个该死的贱人说了算!”   “不想给我生孩子是吧?你哪儿来的胆子?方又荣给你的胆子是不是?”   “你早跟他勾搭了,所以才不肯给我生孩子,是想给他生是吗啊!”   “啊!”鞭子抽在身上很痛,火烧一样的痛,江宁躲闪不及,就想转身跑出大门,可手还没摸到门边,身子就被元良拽了回去按在地上。   元母更是在一旁给他支招:“剥了她衣裳打!叫她好好吃点苦头!”   他一听,更是红着眼像野兽般拽下她的外衫,在江宁怒恨的目光中,扬起手中的绳鞭,狠狠抽到了她的背上!   “啊!”江宁惨叫着,痛苦一次次袭来,手臂,肩膀,后背,脖颈……细白的肌肤很快就被绳鞭弄出了一条条鲜明可怖的痕迹,有些地方甚至渗出了血花,极其刺目。   好痛,真的好痛……她要被打死吗?   江宁不想,她才十六岁,她不想死……泪水模糊着视线,她咬牙抓起地上的沙子,转头洒向他们母子,二人措不及防被沙子迷了眼,然片刻时间,江宁已经拽上衣裳爬起来打开院门冲了出去。   元良揉着含沙刺痛的眼急忙追出去几步,看着她跑向海边,愤怒的喘着粗气犹豫了一下没继续追,她该不会是要去跳海吧?   如果她死了,那……   元母捂着喘不上气的胸口跑出来,就他的手臂,“你怎么不去追啊,把她给我追回来好好打一顿,然后拴在家里直到她生出孩子为止!”   元良却看着那渐渐消失在黑暗中的背影,手紧紧握着那鞭子,目光满是阴霾:“这种不听话的女人拴得了一时栓不住一辈子,就算现在绑回来了,早晚有一天她还是要跑,还不如……”   元母不解:“还不如什么?你倒是说啊!”   元良却转身回去:“现在天黑了不好找,让她躲去,等明日一早咱们就去找她,找到了先绑回来再说!”   “哎儿子,你倒是跟我说清楚,你刚才那话什么意思……”   江宁一路跑,跑到了海边的礁石旁,借着月光随意躲进一处,往回看了元良没有追过来,才松了口气,双腿无力的缓缓瘫坐在沙滩上。背上……就好像是一直在被火烧一样,痛的厉害,甚至还有脸侧,她颤着指尖轻轻一触,瞬间倒吸一口凉气,紧紧闭眼。   月色朗朗,柔和又凉薄的洒在每一处,倒映在海里的月,更是随着轻滚的波浪到处飘荡。   初夏了,海边的白日里有时热的人心慌,可是一到了晚上,夜越深,风就越凉,她身上单薄的衣裳就不够暖了。   冷,倒是可以忍忍,可四周越发宁静,她就越是发愁,接下来该怎么办了。   事发突然,她措不及防,也怪自己从来都只想着不给他生孩子,而没有想过事情万一败漏,她自己是否能有后路可走。   她瑟缩着肩膀,咬牙忍着疼,蜷缩在石缝之间,眼眶发酸。   她一无所有啊……没有可以依靠的人,没有可以逃离的去处,也没有能顾住温饱的银钱……她真的,无路可走。   或许只有眼前的一片海,可以包容她。   可她不想死,她怕死,她不想葬身大海,喂身鱼腹,她想好好活着。   她心酸无望的叹口气,望着大海,和停靠在那里的一艘大船。船真大,行在海上威风凌凌,就好像那个人……想着想着,她眼中浮上了希冀的光,或许,也并非真的无路可走……   深夜,齐易南乘着马车回来,车后还跟着五六辆车架,他们却不停在宅院门口,而是直接去往海边。   马车停后,谢铭先跳下车,走向后面跟着的车架,去指挥着他们搬运货物,齐易南则直接登着木梯上了船,可一上去,就瞧见了缩在船阁檐下地上的江宁。   月光微凉,她靠在那里,身子瑟瑟发抖,蜷缩抱着膝盖,头埋在手臂之间。   好像是听见了动静,她缓缓抬头睁眼,望过来的目光有些混沌迷惑,却在转瞬之间清醒了些,有些局促歉疚的急忙起身。可似乎是腿麻了,她起的身形不稳,身子一下歪了,撞到了船阁上。   她好看的面容上,表情瞬间痛苦,压抑的轻叫了一声。   他瞬间抬步过去,伸手去扶她的双臂想要将她扶起来,可是手一握住她纤细的手腕,就见她眉心紧促,狠狠的倒吸了一口凉气。他这才看见,她侧脸一条细长的红痕,都渗出了血!   她又被打了!   这个认知一出现在脑海里,齐易南俊逸的眉心就蹙起了。   江宁有些紧张,看着面前的男人面容冷淡,不懂是不是自己贸然上船,惹他不开心了。但她若想要好好活下去,就必须上来搏一搏啊。   她微微低下头,双手握在心口,语音颤颤,泪光微闪:“对不起南公子,我……我实在是,没地方躲了……”   “无妨。”齐易南淡淡道,说话声音有着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温和,面容却一如往昔般淡然:“跟我进来吧。”   江宁看着他打开船阁的小门走了进去,落泪的那一瞬,悄悄的松了口气,片刻后跟了进去。   齐易南点亮了蜡烛,船阁里有了柔和的光,他转身看着江宁泪光闪烁紧张的站在那门口,无声叹了下,道:“都伤在哪里,可需要找大夫给你医治?”   江宁立即摇摇头,轻轻拭泪:“不用麻烦了,都是小伤过几日自会好的,只是……公子可否留我在此暂住一夜……”   见她逞强,他闪了下眸子,点了点头:“可以,那你找间屋子,休息去吧。”   “多谢公子……”江宁说着,往船阁里面走。   齐易南也还有事要忙,就起身准备离开,打算明日一早再说她的事。   彼此擦肩那一刻,江宁呼吸停了一下,双手紧紧揪着裙子,死死咬唇泪光滚落:你想活,想离开元良,离开这里,所以你才上了这条船。   而唯一可能会帮你的男人,此时此刻就在这里!   所以你一定不能犹豫,要拉住他!去求他!   否则你就只能等着元良找到你,再把你打死!丢进海里!   瞬息之间,江宁就无比清醒,深吸口气鼓足勇气,抬手一拽!   就要经过的齐易南,感觉到了袖摆被她拉住。   他回头去看,她双眼莹莹,泪滴怯怯,拽着他的衣摆缓缓的跪了下去,语声颤落:“公子,有件事,你……能帮帮我吗……”   能。   他看着那双泪眼,在心里答。 第20章 留着你有用处 月色洒照在天地间,一切……   月色洒照在天地间,一切都是那么皎洁又淡然。   齐易南站在船阁外,看着货物已经尽数搬运完毕,叫了谢铭过来:“你再跑一趟去请个外伤大夫来,她又挨打了,受的是鞭伤。”   谢铭忙碌了许久,正热的冒汗,忽听这一句先是愣了一下,而后才明白也口中那个‘她’,是宁姑娘。   登时便意愤不平的皱了眉,“那个畜生,长了一双手就只会打女人,真想剁了!”说着,又指着船阁里头:“那宁姑娘此刻是在……”   齐易南淡淡点了点头,“人在这儿。”   谢铭擦擦汗,嗯了一声又匆忙下船去,不到半个时辰,便带了一个外伤大夫来。   大夫上了船,跟着齐易南到了江宁那间小屋前,敲了敲门后片刻,门从里面开了。   江宁那张弱美苍白的脸,明显是身子不大好受的样子,齐易南看在眼中,背在身后的手无意识的握了握,声音沉稳宽和:“我带了大夫来给你治伤。”   江宁不舒服的厉害,闻言眼眶酸涩,也就不再逞强拒绝,带着哭腔轻轻嗯了一声,打开了门让大夫进去了。   齐易南就背过身在门口静静的等着,门关的不严实,听见里头有她难忍痛楚的细碎声时,他也曾回头看过一眼。   细瘦的背上,十几条鞭痕,有轻有重,有短有长,有痕有血,错落交汇着印在那本该无暇的肌肤上,暴戾又刺眼。   许久后大夫出来,擦了擦汗,轻声道:“姑娘背上的伤已处理好了,以后每日换一次药,十来天差不多就能痊愈,只是姑娘此刻烧起来了,还要劳烦方才的公子同我一道回去拿些退热药来。”   齐易南点点头:“谢铭,送先生回去。”   “是,先生您请。”   人走了之后,船阁里又恢复了一片寂静,齐易南在门口静静的看着里头的人。   刚上过药,那药烈的很,江宁正疼的额头冒汗,脸色也越发惨白,正侧身缩在床头,手用力的捏着被角,深深的垂着头。   齐易南看着她这个痛苦的样子,眸光深谙,眉心微蹙,乡下地方怕是没有什么多好的伤药,如此她能忍着不叫已是坚强了。   只是,想起自己当初受伤的时候,最怕的其实不是身体上彻骨的疼,而是怕那种在空无一人的寂静里,漫长又无尽头的寂寞和疼痛交织在一起的痛苦。那时候他最不讨厌话多的人,因为话说,能够让他暂时的忘记那些令人欲死不能的痛苦。   所以,他思索了一下,推门走了进去。   江宁听见动静,疲惫苦痛的眼眸看了看他,也没有力气再客气有礼了,只轻轻的唤了一声:“南公子。”便又垂下了头。   小房间里连个凳子也没有,齐易南就站在小窗边上,双手背在身后,看着窗子透进来的月光,语声淡然温和:“谢铭去拿药了,等他回来你吃了药,应该就能睡了。”说着,他转过眼眸,不动不摇的看着她:“此时我有空,你正好说说,想要我帮你什么忙?”   听到这个,江宁有些混沌的脑袋,强撑着也清醒了一些,抬眸看着他,眼神无力又饱含希冀:“我知道此番开口,是有些厚颜无耻,但公子您愿意帮我,那我也就照实说了。我是想求公子,能否帮我在官府里的户籍单子调出来,不知此事……可为难?”   “户籍单子?”齐易南闻言,眸光深深的看着她,带着些许意趣赞赏,问道:“你想离开?”   江宁点点头,背上的疼痛加上心里的苦楚,让她眼泪控制不住的往下掉,轻叹着说:“再不走,我会死的。”   齐易南看着她,心里已经明白了,她是因为被打的受不了了,又无处可逃了,才会逃到船上来。而见到了自己后,也不知是鼓起了多少勇气,才敢抱着试一试的想法,来跪下求自己……   果然,人只有到了绝路,才会不顾一切的奋力挣扎,向生而争。   她也总算是……学聪明了。   “那你今日又为何被打?”他问。   “今日被他打,是因为我偷吃避子药被他发现了,而我一直都是不愿意给他生孩子的,因为他那种人,根本不配做父亲。”   江宁说着,又绝望的笑了:“只是,我想的太简单,一直只想着不给他生孩子就行了,却从没想过事发后,我该怎么活下去。”   她一无所有啊……纵然她现在想到办法,想要拿到户籍单子将来好离开这里,可是,她也依然是迷茫无望的。   该去哪儿?盘缠从哪里来?路上万一遇到坏人,坏事又怎么办?一想到这些,她眼泪就流的越发厉害。   齐易南略略低眉,凉薄的月光照不进他眼底的深处,只听见他淡声说:“你想要户籍单子这很简单,我回头叫谢铭去办就是。只是,你可想好了去处?”   说完这句,他抬眸看着她,目光幽深不见底。   江宁看不懂他的眼神,只下意识抚着心头闷痛的地方,缓缓落泪:“我也不知道……我能去哪里……”   船阁里,只点了一盏蜡烛,齐易南靠在窗口吹着夜里的海风,目光深远的看着远处的海,不知在想什么。   谢铭从后舱出来,打了个哈欠躺在了一旁的长塌上,困倦的说:“宁姑娘吃了药,已吹灯睡下了。那爷你呢,今夜要在哪里歇?”   “就在这儿吧。”他淡淡回道,沉默了片刻又说:“明日,你派人去官府那儿,把她的户籍单子调出来,拿回来给我。”   谢铭眼睛都快睁不开了,闻言傻乎乎问:“爷你要宁姑娘的户籍单子做……”话说到一半,忽然醒悟过来什么,一下子坐直了身子,眼神狐疑的看着齐易南,试探着问:“爷你,该不会是想……”   齐易南闻言,回眸森森的瞧他一眼,一个冷笑:“想什么?”   谢铭立即使劲摇头,站起身慢慢的往后退:“没没没,属下什么也没说,属下明日就去办……”一遛烟跑了。   齐易南见此摇头笑了下,这个谢铭,说他是榆木脑袋倒也不尽然……   一早醒来,江宁已经不发热了,背上的伤还在痛,但也不似昨日那般痛的叫人揪心,想着那大夫的药虽然烈,却挺管用。   出来房间,她打算去洗洗脸,到了厨房才发现,早饭给她留在了锅里,锅台上则放着一张纸,上面写着寥寥几字。   好在江宁也读过两年女学堂,字也认的不少:“有事出去,留下养伤……”   她心里暖暖的,将纸条叠起来放在了掌心,眼睫轻颤着想,若等户籍单拿回来,她再厚着脸皮请南公子给她安排个去处,不知他是否会同意啊……   正想着,忽然听见船阁外头好像有动静,像是脚步声,她疑惑着他们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一边往外走,可一出去才发现,来的居然是元良和婆婆!   她一下就慌了。   元良昨夜就发现了,停在海边的大船上,灯火亮了一夜,那时候他就确定了,江宁一定是躲去了大船上!   那一刻他心里就知道,这个女人确定无疑是和那个姓谢的勾搭上了,不然她怎么会在那船上留宿一整夜!   被她欺骗而生的满腹阴郁怒气,和那种遭遇背叛的痛恨耻辱,一整夜都充斥他的脑海,他几乎没睡,一直守在家门口直到看着那两人乘着马车离开,才拿了绳子过来。   此刻,他看着眼前那个,满眼恐惧慌张的女人,冷冷的一笑。   “怕了?”他阴测测的笑着上前,手里的绳子在手中绕圈甩着,一步步上前,看着江宁一步步后退,嘿嘿咬牙笑着:“怕也晚了,你那个姓谢的姘头早早走了,此刻没人会来救你了。”   元母也在元良后头跟着,看着江宁的眼神十分嫌弃生气,和她儿子一样,她已经在心里认定了江宁红杏出墙不守妇道了。   她亦是特别冷漠道:“小宁,枉我当初瞎了眼还认为你是个老实的孩子,谁知今时才发现你居然如此放浪贪淫的东西,我们元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别忘了,你当初可是在良子他爹灵前发过毒誓的,你如今做下这种不知廉耻的事情,就不怕毒誓显灵吗?”   “我没做不知廉耻的事情!”   江宁咬着牙,一步步的后退,知道他们是有备而来,自己怕是逃不掉了,可是再也不想在他们面前害怕无用的只知道哭了!   她深吸口气,退回船阁里,瞬间就抓住船阁的门想要关紧,可元良也不是摆设,一跳就窜过来,身子狠狠一撞那门!   “啊!”江宁在门内,被他一下撞倒在了地上,可她即刻就爬起来想逃回船舱,只要回到船舱的房间里,把门锁上,她就一定能坚持到南公子回来的,到时候就不用怕他们了!   可元良,真的是有备而来,眼见着她要跑,手中的绳圈往前一甩,一拽,便套住了江宁的脖子,一个用力将她再次拉倒在地上!   她脖子瞬间被粗粝的草绳勒的痛苦不堪,倒在地上又狠狠的砸到了背,锐痛蔓延全身,她慌乱的睁开眼,看着蹲在自己面前面目狰狞的元良。   他笑的极为阴狠:“你是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的,就别挣扎了,若老老实实的话,我或许能叫你少吃点苦。还有就是,不想给我生孩子也没事,我不会打死你的,留着你……我还大有用处呢!”   江宁心头猛颤,满眼恐惧:“你什么意思……”   他奸诈阴险的一笑,却不回答,只拿布条塞住了江宁的嘴,又和元母一起将她捆的结结实实的,带着下了船。 第21章 他就是救赎 早晨这个时候,天也刚亮没……   早晨这个时候,天也刚亮没多久,海边也没什么人,江宁被元良和元母捆着带回去的时候,根本没人看见。   元良在家里看着江宁,元母急忙的跑出去就找马车。   昨夜她已经听儿子说了,卖船是因为要还赌债,可是船卖了赌债也没还清,还差几十两,说还不上就要收宅子。她当时慌啊,她熬了半辈子苦才住上这海边的大院子没几年啊,打算在这大院子里头养老的,若是连这唯一的宅子都给收了,她以后可要怎么活下去?   可儿子却叫她不用担心,说欠赌坊的银子,方又荣愿意帮着还,条件就是拿江宁去换。   她当时第一个念头就是,江宁那么值钱啊?几十两银子呢,那方又荣就为了买她一个嫁过人的残败身子?可后来一想,这肯定是早早勾搭上了,不然就江宁那么小的胆子,哪里敢吃避子药?   不过是怕给良子生了孩子后,那个姓方的不要她罢了,又或者,那药就是姓方的给她的。   她想了半夜,打算按照儿子的话,把这个不听话,不生孩子,不守妇道的媳妇儿给卖了算了。一来可以还赌债,保住自家房子。二来,这种不安分的浪荡妇人,留在家里也是丢人现眼,不如让她走,回头再娶一个更听话的就是了。   所以,元母即便是有气喘病,也跑的很快,她要赶紧找辆马车,把江宁送到姓方的那里去,这样就算是等隔壁姓谢的那人回来了,她江宁也早成了方又荣床上的人。到那时,姓谢的能不嫌弃?还能管她?怕是恶心她这般放荡都来不及!   一切都计划好了。   马车来到元家门口不过片刻,江宁就被推着上了马车。   元母也不能在家,她锁了大门,他们母子两个早商量好了,让她先去一个地方呆到天黑再回来,省的姓谢的回来发现江宁不见了,来找她麻烦。毕竟那人有剑,真要来捅人一箭她也受不住,干脆先躲躲。   帘子落下,马车里有些昏暗,江宁手被捆在身后,嘴巴被堵住,心慌疑惑的看着靠在车壁上神情复杂的元良。   他究竟想做什么?要带自己去哪里?说了不会打死自己,可他肯定也不会轻易的放了自己,不然何必捆着她?   她满心慌乱无措,元良坐在对面看着她,阴测测的笑着,声音有些低,有些得意又有些痛恨的别扭:“以前总觉得娶你太亏了,像个傻子木头一样,连叫-床都不会,总叫人心烦。如今才知,你竟也是有点用处的呵呵……”   江宁凝眉,什么意思?   元良却不说了,只盯着她阴险的笑着,时不时用他的手,在她的脸上,身上摸两把,惹得江宁几欲想吐,踢腾了好几下他才停手。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只嘱咐车夫快着点。   不知马车走了多久,才缓缓停下来,江宁被元良粗鲁的拉下车,带进了一个偏僻的破屋子里。   屋子烂的不像样子了,从屋顶到一切,破败的像是几百年没人来过的鬼屋,到处都是落满灰尘的杂物和蜘蛛网。   她被元良绑在屋里的柱子,嘴巴用布条缠了不知多少圈,舌头几乎不能动。身上更是被绳子缠了二十多圈,从上到下,从脖子到脚,缠的紧紧的别说动一下,连正常呼吸都难,然后他又搬过来一堆烂柴,压在了她的身上后,他离开了。   四处静的厉害,除了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和狂乱的心跳外,就只能听见远处的树上,鸟雀乌鸦的寥寥叫声,根本没有人。   没有人会来这里,更没有人会来救自己……   时间还早,元良不着急,他把江宁藏在这个地方,绝对没人能找得到,所以他不慌不忙的去找方又荣,可是到了方又荣开的粮铺才知道,他出门谈生意去了,估计要天黑才回来。   他无奈,就只能等着,中途还回去看了江宁一次,发现她被捆的结结实实的一动也没动,就更放心了,又去了粮铺。   方又荣回来的时候,天都黄昏了。   他一见到元良在自己店里,就知道那事儿成了,手里拿着一柄风流的扇子,一边得意的拍打着掌心,一边带着元良进了里间,坐下后才问:“想了那么几天,这是肯了?”   元良皮笑肉不笑的哼哼道:“与其被你三五不时的偷偷纠缠,倒不如干脆舍了给你。”   方又荣高兴的打开扇子扇风,笑着说:“这就对了嘛,做人嘛,自然是要活泛些的,跟银子又没仇对不?”说着,挑挑眉问:“江宁人呢?你带过来了吗?”   元良冷笑一下:“到底是见不得人的事儿,不好被人瞧见,我把她安置在了别处,你带上银子,跟我一道去领人就是。”   “那成,这就走。”   两人便一起到了江宁所在的破屋前,看着又脏又乱的地方,方又荣蹙眉指着那破屋,狐疑道:“江宁在那破屋里?”   元良点头,看了一眼那破屋,想到里头那个女人,一点愧疚也无就转过了眸子,伸出了手:“五十两银子,给我,你就进去领人。”   方又荣却不急,先叫手下伙计进去看了果然有人后,这才放心的将银子给了元良,还不忘损一句:“这回银子到手,元兄可切记别再去赌了,否则下回可就没有女人能给你卖了。”说着,不等元良眼神恼怒的瞪一眼,就又笑的一脸欠揍道:“不对不对,你家里还是有女人的,只是年纪大了些,卖不上几个银子罢了哈哈哈……”   元良握着银子,牙齿咬的咯吱咯吱响,却硬是忍了,只哼一声:“有这个功夫磨嘴皮子,倒不如想想人带回去了藏在哪儿,不然要是被你娘那个母老虎知道了,怕是要揭了你的皮!”   方又荣不屑的哼一声:“你且放宽你的心吧,这我早就安排妥当了,毕竟你我都是脸面在外的人,自然不会轻忽的。”   元良冷冷撇他一眼,拿着银子走了,不再多说。   毕竟不管是卖掉自己的妻子,还是买去别人的妻子,说出去都是极其不光彩的事儿。可这两个男人却硬是促成了这件事,真可谓是无耻相投,腌臢相对的很!   见他走远了,方又荣合上扇子插在后腰里,猜着满地脏乱走进了那屋子。   小伙计已经搬开了遮挡在江宁身上的烂柴,而她已经被捆的几乎浑身麻木毫无知觉了。整个人看起来头发散乱,面容惨白,一点也没有往日里至纯至美,叫人心痒难耐的美丽样子了。   方又荣不禁有些嫌弃,暗骂元良那个混蛋将好好的美人折腾成了这个样子,怕是要养几天才能往床上带。   江宁则是满目疮痍的看着他,虽然刚才隐约听见了只言片语,但脑子里已经差不多猜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不过是元良上次输了钱,卖了船也不够填窟窿,就为了银子,把自己卖给方又荣了。   呵呵……难怪,他说不会打死自己,因为自己还有用处,原来是这个用处。   可是,她看着眼前指挥着伙计给她松绑的方又荣,内心只有嘲讽,难道就此要跟他了?既然是把她当作货物买卖,那自然是和元良一样,没有把她当人看,就是把她当作一个美丽的玩物罢了。   既是玩物,那自然是想对她如何,就对她如何,想折辱就折辱,想打骂就打骂,想卖……就玩弄够了,腻了,再卖了就是。   满心痛彻入骨的寒凉,让她双眼虽冷却逐渐泛起寒光。   她凭什么做玩物,被人买来卖去?就凭她是个女人,她斗不过这些男人,所以她活该有这样的下场?   不,她不要!她是个活生生的人,她不是个物件,她自己的命她要自己做主!她绝不便宜了这些烂了良心的臭男人!   身上的绳子尽数解开,她低着头大口的喘着气,慢慢的伸展着四肢,试图逐渐驱散身体上的麻木。   方又荣蹲在她面前,嘴上怜惜的啧啧道:“宁姑娘,你说你当初何苦,要是早听我的跟了我,今日就不必受这样的苦了。你瞧瞧这手腕都青紫了,真是叫我心疼。”   江宁缓缓的抬手,轻轻的整理了一下头发,再落下一滴莹弱的眼泪,果然,眼前的男人眼睛就闪了,她心中嘲讽,面上却楚楚可怜:“方公子,你不知,其实我早就后悔了……”   方又荣见着她脸渐渐恢复了血色,唇轻咬了几下也泛了红,更别说那双好像会勾人的眼睛,一闪一闪的,他一下就心痒的直搓手,去给她揉着脚踝:“别哭别哭,后悔了就好,看清了那元狗的真面目就好,往后有我疼你,不怕啊……”   江宁嫌恶的抬手拭泪,轻掩着眉眼,缓了一会儿感觉到手脚能动,恢复了一些力气后,弱弱的抬手捂着脖子,眼神望着方又荣,“我一天水米未进,实在是要渴死了,可否先给我找些水喝,实在太难受了……”   方又荣一听,哪里能多想,直接就回头指挥着小伙计:“你去赶紧的,给姑娘找点干净的水来!”   小伙计言听计从的走了,破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江宁慢慢的活动着手脚,问他:“他是把我卖给你了吗,你给了他多少银子?”   “五十两罢了,他急着去还赌债。不过能得了你,我都要开心死了。你也就别想这些不开心的事了,好生休息一会儿,等水来了你喝点,咱们就走,回家好好的歇息。”他说着,手过来拉着江宁的手,满眼都是□□的轻声道:“跟了我,再不会叫你受以前那种委屈的。”   江宁听了,轻轻一笑垂下了头,就在他想上前搂她的时候,她轻呼一声,指着他身后:“哎呀,那是什么?”   “什么东西?”方又荣果然上当,扭头就去看,可还没看清那边有什么的时候,脑袋上就结结实实的挨了一棍子!   躺倒在地的那一刻,他眼睛瞪的极大,似乎不敢相信,这个女人,方才竟然一直在装可怜,欺骗玩弄他!   可恶的贱人啊!竟上了她的当!   江宁激动的心头狂跳,手里的棍子也落在了地上,她大口的喘着气,看着昏迷倒在地上的方又荣,一脚深一脚浅的慌忙逃离。   夜色落幕了。   到处都是即将漆黑的迷茫,她奋力的往前跑着,夜风吹乱了她的裙摆,脚步颠簸散了她的发髻,她声嘶力竭的哭着向前一直跑,泪水模糊了视线,她大哭着擦掉,继续跑,绝不停下脚步。   她要跑向生的那一边,跑向那个可以拯救自己的男人身边。   只有他,能让她活,能让她不作玩物,脱离凄苦,堂堂正正的活!   齐易南坐在厅中,周边全是黑暗,一根蜡烛未亮。   黄昏时回来,他就发现,江宁不见了。   隔壁也锁着门,他就知道,人被他们带走了。至于带去哪儿,他派谢铭去找了,可是直到此刻谢铭还没回来。   可见,人还没有找到,他甚至怀疑,江宁已经被他们母子用私刑害了。   天彻底黑了,他望着安静的大门口,有些后悔留她一个人在船上,如果带上她一起去,那此刻她一定还好好的……   可下一瞬,他便看见那大门被她猛然推开,她像一只残破了翅膀的蝴蝶一样,飞了进来,落在了那地上,颤抖着翅膀。   她摔得特别狠,起步都很踉跄,他缓缓的站起来朝她走去,行至院中到她面前。   她满脸泪痕,满目的痛彻心扉,拽着他的双臂,慢慢的滑跪在了地上,绝望无措的抱着他的腿,哭的令人心碎。 第22章 找到他杀了他 他暗叹口气,眼眸中闪过……   他暗叹口气,眼眸中闪过一丝怜惜,大手轻抚上她的长发,淡声:“没事了。”   寂静的夜,吹着丝丝凉风,她的哭声也渐渐无力。   齐易南缓缓蹲下来,手扶着她的肩膀时,隔着薄薄的衣衫都能感觉到她浑身发热,他心中一动,抬手去探她的额头,果然一片滚烫。   江宁只觉得累,累的浑身上下一丝力气也无,只能靠在他肩上。眼睛里仍满是泪光,眸中恨意越发浓郁,她的声调却虚弱的支离破碎:“他把我……卖给了方又荣去还赌债……他们都不是好人,我不愿意,就想法逃了……”   原来如此……齐易南听着,低头看看她几乎睁不开的眼,面色如常的将她拦手抱了起来。抱她在怀里只觉得她身子轻忽的厉害,像只几乎没有重量的蝴蝶一样。   进了屋子,将她放在床上,她背上的伤痛的她又掉了泪,只能侧过身子。他打算拿过毯子来给她先盖着的,却发现她背上的衣裳都沁出了血,散落成深谙的颜色。还有那裸露出来的一截手臂上,全是一条条青紫的绳痕……他不禁坐在床边,再仔细一看她,居然脖子上也有。   她肯定被绑了一天,才会落下这么深显的痕迹。   想到她这一天不知被绑在哪里,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他神色冷了冷,却在回眸看着她时又归于平静:“你先歇着。”   江宁快要昏睡过去了,只听见他说了话,却迷迷糊糊没听清楚,做不出回应,就这么疲惫不堪的睡了过去。   齐易南出来内室,上了阁楼顶,手里拿着几支烟火弹,点燃之后抛向天空,不过片刻,刺眼的蓝光就炸亮在漆黑的夜幕中,方圆三里都能清楚的看见。   他连续点了三支后,就下了楼,想着她被绑了一天肯定水米未进,就先去弄了温水进屋。   一手扶着江宁昏睡不醒的脖颈,一手用勺子慢慢的压着她的唇给她喂水,喂了一些后,便又出来了,站在黑暗的屋檐下,静默沉思。   谢铭带着严羽快马回来的,一进院门发现一盏灯也不亮,爷站在屋檐下一身漆黑,只眸子幽亮,他汗都来不及擦急忙奔过去:“爷,可是宁姑娘回来了?”   严羽进屋去点灯,一盏盏灯点起来,屋子慢慢的有了光。   齐易南点点头,“回来了,只是又高热昏过去了。一会儿你们再出去一趟,严羽去请大夫,顺道叫梅姑来。至于你……”他说着,眼神幽幽的望着夜幕最深处,话语轻淡却又透着凌然:“找到元良,杀了。”   方又荣脑袋挨了一棍子,昏过去了一会儿,被小伙计用水浇了一脸,又把人中掐到发紫,这才悠悠转醒。   气愤岂直满腹,眼睛简直是要冒火,咬牙咒骂了两句,便匆匆捂着脑袋要去寻元良。   那个贱女人既然敢给他一闷棍,那就证明是绝不愿跟着自己的,就算是勉强将她捉回来,那肯定也是要死要活的闹腾不休。既如此那他也就不要了,长得好看的也不是就那贱人一个,目前最重要的就是找到元良要回自己的银子,整整五十两啊,没成想到最后居然买了一闷棍?   他简直要吐血,愤怒的敲着马车:“给老子再快点!”   再晚要是银子还去了赌坊,那混账元狗怕是就要赖账了!可恶,都怪那个不老实的贱女人,不然哪里来这么多麻烦!   元良把银子还去赌坊后,走出来的那一瞬间就觉得,肩膀上那座山碎掉了,一身都是轻松的。他喜滋滋的拿着手里的一些余银,不敢立即回家,怕谢铭去找他麻烦,就去了一家饭铺,点了两个菜慢悠悠的边吃边喝。   而那个被他卖掉的女人,如今是何处境,他想都懒得想了,反正那个悖逆的女人,留着也是叫他生气。至于以后的日子这么过,这种问题,他更是从来都没有想过,他这种人从来都是且要今日有酒肉,哪管明日只稀粥。   然酒还没喝完,方又荣就找到他了。   方又荣黑着脸,顶着头上的包,踏进了饭铺里的那一刻,元良就心一跳,知道怕是事情有变,可还不等他问什么,方又荣就愤怒的上来往他身上乱摸,他一边推,一边问:“做什么?”   方又荣摸了个空,眼前一阵阵的黑,脑子一阵阵的疼,“银子呢?”   “给赌坊了呀,你怎么回事?”元良看着他瞬间凶狠的眸光,往后退了一步。   方又荣咬牙哼哼着,“你那个贱女人,给了我一棍子,跑了!”   什么?江宁跑了?元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可回过神来就满眼嫌弃的看着方又荣:“你可真是个废物,人捆的跟粽子似的,你还能叫她跑了?再说了,跑了你再追就是了,来找我做什么?别忘了我们银货两讫了,找我也没用我也不管!”   他说着就想走,可是方又荣才不肯放他这么轻易的离开,当即扯着他的衣裳:“银货两讫?你说的简单!货可没到我手里!给你两条路,一,把货给我找回来送到我手上。二,你这就去赌坊把我的银子给我要回来!否则,我会让你知道,你耍我的下场!”   围观的人渐渐多了起来,饭铺的老板更是怕两人在这里打起来,小心翼翼的站在一旁小声劝着:“两位小哥都消消气消消气,有话好好说嘛……”   元良自然不可能去把刚还的赌债从赌坊的手里再抠出来,方又荣自然也是明白这个道理,所以才更生气。如今是想要银子没有,女人就算是找回来了,也是个不安分不听话的,可若是连女人都找不回来,那他就更是偷鸡不成蚀把米,简直是亏大了!   所以考虑了一下,揪着元良的衣裳将他拽出了饭铺,上去就是两脚,末了狠狠的啐了一口:“给你一夜时间,要是不把货送到我手里,老子一定宰了你!”   元良挨了两脚闷亏,黑着脸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哼一声走了,心里却是没想着去找江宁,毕竟那个贱人一跑掉肯定就是去找那姓谢的了,他若是去找,岂不是往姓谢的刀尖上撞,他又不是不要命的傻子。   至于方又荣的几十两银子,哼,反正他已经还了赌债,就算是不还给他又怎么样?先躲着他就是了,总之才不怕他一个废物!   天黑的很,路上也是借着月光才能不掉沟里,他打算悄悄的回家拿上包裹,先去哪里躲个一个半月的,等到隔壁的人走了,方又荣也见还钱无望,他再悄悄的回来卖了宅子,彻底的离开。   至于江宁那个贱女人何去何从,他冷冷一笑,管她去死!   正得意的哼着小曲,在寂静无人的小路上走过一个岔路口,忽然,眼睛被什么寒光一闪,他下意识的眯了眯眼向前去看。   只见路前方正中,一个高大的黑影站在那里,手里一柄寒光闪闪的长剑,在月影下亮的叫人心颤,他心一下就跳到了嗓子眼,牙齿打颤着,双腿发软的想要往后退。   是谢铭!是他!   果然,那个贱人去找他了,可是他怎么可能敢……   然而,一切都静止在那一瞬了。   人头落地的那一刻,元良还在想,这是杀人啊,他怎么敢说杀就杀,他哪来这么大的胆子,他究竟是……什么人啊……   房间里,大夫上完药出来,留下药嘱咐了几句后,严羽便送他回去了。   内室,梅姑刚给江宁换过衣裳,端着水盆出来了,到了齐易南一旁坐下,掂量了一下,小声说:“这姑娘可真是可怜,背上那些伤都有些化脓了,大夫是一刀刀割干净了上的药,疼的又晕过去了。还有身上那个绳圈痕迹,脖子上,手腕上,腰上腿上到处都是,哎,可怜啊……”   说罢,她抬眸探究的看着坐在一旁不语的齐易南,问:“我刚才听严羽说了姑娘的事,您可是有什么打算?”   齐易南闻言淡淡一笑,眼神里无尽繁复的暗光,“我心中有数。”   梅姑知他不愿讲,没再多嘴。   齐易南望着烛光,神色难辨。   对于她的打算,不急。   一早,天微微亮。   一个男人赶早去上工,一路打着哈欠漫不经心的在路上走着,经过平日熟悉的路口时,远远就瞧着好像一个人躺在路中间,还以为是谁家的醉鬼,可渐渐走近才觉得,好像不对,那个人好像没有脑袋?   他一下就清醒了,揉了揉眼睛慢慢的凑近去看,这一看不得了,果然没头!   他一声恐怖的大叫,往后退了好几步,正心脏狂跳不知道该怎么办时,目光掠过一旁的草丛,只见里头里头赫然一个瞪大双眼的人头!   “啊啊啊!!元良!”   他一眼就认出来了人头是谁,惊恐万状的就往回跑,一路跑一路叫:“不好了!元良叫人砍了脑袋了!”   小渔村,一大早就炸开了锅。   元母更是,听见这个消息的时候脸色煞白,当场就翻了白眼晕倒在地。 第23章 她只有高兴 别说小渔村了,就算是整个……   别说小渔村了,就算是整个镇上,也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恐怖的杀人事件。   元良的尸首在村口不远处的岔路口上,整个渔村的都去看了,远远的站着议论纷纷,猜测着他究竟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得罪人的事情,才会叫人这样凶狠的砍了脑袋。   元母被人用薄荷熏醒了之后,是被人扶着过来的,她气喘病很严重,一路腿软喘息着艰难走过来,一到了元良的尸体边,看着身体少了头,头落在草沟里死不瞑目,一声凄惨的大叫,就又晕了过去。   这期间县衙来人了,镇上发生了这么严重的杀人事件,官府不可能不管,直接带了仵作来验。可仵作就只看出是一刀毙命,至于凶犯用的什么刀,他说不上来,但肯定不会是菜刀。   元母没多久就又醒来,一睁眼就开始又哭又喘,爬到元良的尸体边,拽着他的脚,哭的声嘶力竭:“儿啊,儿啊……”   她真的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   她的儿子就一夜没回来,竟然就被人杀了。   他们明明说好了,在外头呆一天,天黑透了就悄悄回家去,可没成想,活人没等到,等到的却是这般噩耗。   她哭的喘不过气,用拳头压着心口,含泪又心惊的看着草丛里的人头,心里扑通扑通狂跳着,已经猜到了是谁杀的,可是……可是她不敢说,她怕说出口,明日死的就是自己!   但是尸体也不能就在这里摆着,这是渔村和镇上之间的必经之路,来往的人很多,于是官府就和渔村的村正商量着,先将尸体抬回本家,暂不下葬,等官府调查一番凶手再另定夺。   村正也是没办法只能出头,毕竟元母瘫在地上要死不活的,走路都得人扶着,别说料理这些杂事了。便带着人先去镇上,赊了一口棺材带回来,让胆大的仵作帮着忙,把那恐怖的,死不瞑目的人头和尸体挪进了棺材里,一路抬回了元家。   只是官府对于这种残忍的杀人案件,虽然震惊加愤慨,也努力的去搜查凶犯,甚至将与元良斗殴过的方又荣都抓了去好一番严刑拷打,但无奈方又荣那一夜都宿在青楼,后面也只能放了他。而这个案件也因为证据搜查不足,而成了悬案,这些都是后话。   江宁是在午时之前醒来的,睁开眼后片刻,看着完全不同的房间才缓过神来,想起自己昨日,逃到南公子这里来了。   她又过了一会儿,才缓缓的折起身子,绝美的容颜气色十分不好,面色苍白,眼底发青,很是憔悴不堪。准备掀开被子下床时,发现自己的里衣被人换过了,她瞬间有些莫名紧张的攥着衣领,心里猜测着:该不会是南公子……   正胡思乱想,梅姑端着药进来了,见她醒了,笑笑坐在了床边,看着她懵懵的样子问:“如何?身上的伤还疼的厉害吗?”   江宁下意识的摇摇头,看着面前三十多岁的爽利女人,只觉得内心一片混乱,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该问什么。   梅姑见她还不甚清醒,就一边端着药轻轻吹着,一边说:“昨日是我家公子请了大夫来,还唤我来照顾你的,不过话说回来,能遇上我家公子这般心善的人,也是姑娘的福气了。”   这话说的,里头那个意思,江宁听的明白。   她有些羞愧的低下头,轻轻咬着唇:“我的确麻烦公子良多……只是如今我……”   她又能怎么办呢,元良将她卖给了方又荣换银子,她跑了,方又荣肯定不会善罢干休。所以若是此刻从这里出去,说不定回头就要被元良再捆了送给方又荣……   她无措的又掉了泪,知道赖在这里不好,是给旁人招惹麻烦,可是她还是没骨气也勇气敢说出一句:我这就走。   见她掉了泪,梅姑也不再说什么了,只将药递给她,“你先喝了这药吧,我家公子的意思你且在这里养着伤,至于别的事……无需多虑。”   江宁感激的看着梅姑,接过药一口气喝了,轻轻说了句:“谢谢大姐。”   “叫我梅姑就好。”梅姑笑笑,眼神带着探究的上下打量她,容貌倒是不错,只是这般出身,美也是只有一副皮囊罢了。休说涵养学识,只说气度见识,也是没有一分的,更何况还嫁了人。可偏就这样的女子,竟能叫公子唤了自己来照顾,真真是滑稽。   但不管心里怎么看不上江宁,梅姑面上都是淡笑,只是该提点的也要提点着,便又说:“倒是有一件事,我觉着也该告知姑娘。”   江宁微微拧眉:“什么事?”   “就姑娘你的丈夫,他昨夜死了。”梅姑说着,看着江宁无比震惊的眼神,状若惋惜道:“听说死的颇惨,尸首分离,此刻尸身已带回,姑娘若想去送他最后一程,回头只跟公子知会一声就行。”   只是,这姑娘何其晦气,麻烦又多,公子竟也愿意留着,真是很不像话。   梅姑什么时候走的,江宁完全不记得,她只记得梅姑说的那句话:元良死了!昨夜,尸首分离!   她有许久的时间,都是目瞪口呆的,缓不过神来,直到窗外乌鸦忽然一声嘎哑的难听叫声,才将她从无比的震惊中拽回来。   元良死了!   她简直无法相信,掀开被子就下了床,连外衫都不记得披,跑到厅上时对上齐易南那疑惑的眼神时,才醒悟过来不能从正门出去,便急忙转回身看了看四周,找到了楼梯一路跑上去,直到阁楼上。   看着她那个样子,齐易南微微蹙眉,梅姑告诉她了?   阁楼上,她躲在圆形的柱子后面,向那院子里看,只见院子正中间摆着一口棺木,盖子没有盖,里头躺着一个人……不对,一具尸体。   尸首分离,脑袋歪着,那张脸上血淋淋的……看清楚那张脸的那一刻,她一下就震惊的捂着脸退了一步,连后背撞进男人的怀里都不知道,只是缩着脑袋,不再去看一眼。   “害怕?”齐易南揽着她的腰身,挑眉看着她捂脸的样子,语气间有些戏虐:“有什么可怕的,他已经死了,不会再跳起来的。”   江宁缓缓的放下手,却直到转过身才敢睁眼,心有余悸的抬眸看着他,轻轻摇了摇头:“不是害怕,只是……想不到……”   想不到,眼前的这个男人,竟会为自己做到如此的地步。   她何德何能啊,一个嫁过人的残花败柳罢了,连她自己都明白,他这样的人是她绝对高攀不上,不敢奢望的,可他却会,为她做这样冒险的事。   江宁双手轻轻的揪着他的腰带,莹泪的满眼都是感激与震惊:“公子的恩德,我……”该如何报答呢?   齐易南看着她落在自己腰带上的手,眸光幽闪:“你若想回去给他守灵,我不会拦着。“   只一句话,就将她混沌的思绪整理清明了。   江宁轻轻的放开手,垂下眼眸,看了一眼那院中的棺材,便转过了眼看向远处的海,话语冷然:“我不会给他守灵的,他死了,就死了。从他将我卖给方又荣的那一刻起,他在我眼里,就已经不算是个人了。”   甚至更早,在他每一次动手打她的时候,她都曾想过,他哪里算是个人,简直就是个野蛮畜生。   如今,她也只当那棺材里,是一个死去的畜生罢了。别说守灵了,就连他的死,她也只有发自肺腑的高兴,和从身到心的解脱快意!   她更知道,从今后,她再也不用遭受那个男人的欺辱了,她可以真正的,换个活法了!   回到房间后,江宁看见床头的小桌子上摆着一套衣裳,是新的。   浅绿色的夏衫,丝线极其轻薄,摸在手上凉丝丝的很是舒爽,比她以前穿的那种又厚又热的次等棉布,不知贵了多少倍。她有点不敢穿,怕不小心勾坏了,可是在房间里到处看了一圈,她那身旧衣不见影子,怕是早就被扔了。   想了想,还是穿上了,而后又坐在镜子前,简单了梳了一个发髻。   海边的女人,不管是少女还是已经嫁作人妇,只要是没有生出孩子来,都是梳半髻,留一半的散发在肩上,什么时候生了孩子做了娘,才能梳真正的妇人髻。   江宁还记得以前,她见过一个老妇人,背部都佝偻着,头发都花白了,却还散着发。经过的时候,人们都指摘着她,什么绝户女,倒霉星,什么难听说什么。那时候,她只觉得那老妇人可怜,一把年纪无儿无女照顾。   直到嫁给元良后,她才明白,女人生不出孩子并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你嫁给的那个人,不把你当人。   下了楼,江宁就见齐易南坐在厅里,正在看书,梅姑在一旁给他泡茶,很是安宁闲适。   她缓缓的走过去,齐易南目光从书中抬了眼。   明明是素衣素颜,身形也消瘦,面上更是可堪憔悴,可为何就是觉得她给人一种,楚楚可怜,孤弱无依的感觉?   江宁到他面前,看着他的眼,轻轻扯动了唇角,提着裙摆跪了下去。   梅姑有些惊讶,这姑娘……做什么呢。   “所有的事,江宁跪谢公子。”   她微微低着头,双手交叠放置于双膝上,很是诚恳。   齐易南眸光深谙,语声却淡淡,“不必客气,小事而已。”   梅姑只在一旁摇头,一条人命呢,哪是什么小事……   江宁抬眸,清灵的双眼含着笑缓缓起身,落在他俊逸沉稳的面上,轻声道:“晚上,我想过去一趟。” 第24章 为他哭了? 天彻底黑透了,看热闹的人……   天彻底黑透了,看热闹的人们才从元家门口离开。   这一天村正格外忙,本来这种凶杀就是阴气极重的事情,大部份人都嫌晦气不愿意靠太近,可是他不行,他得管杂事。   就算是三两天之内尸体不能下葬,可是这么热的天气,尸体根本放不住,所以一天之内村正就带着人将元家满院挂了白,设了灵堂,还看了一块墓地派人去挖了,只地方偏僻些,毕竟凶死之人是不允许进祖坟的。   夜渐渐深,海边的大部分人家,都已经吹灯睡了,唯独寥寥灯火还亮着,元家就是其一。   元母哭了一整天,晕过去数次,更没有吃什么东西,身体已经快要负担不住,跪坐在堂屋的地上,无力的靠着墙,双眼肿的厉害。   这一天时间,她想了很多。   她料定了自己的儿子一定是谢铭杀的,除了他不会有旁人。可她不敢说,元良的尸体就在那里摆着,明晃晃的就是个例子,她不能不怕。可她也不甘心啊,那可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亲骨肉,纵然是不成器,可也是她唯一的指望。   如今,这唯一的指望没了,她满心伤痛憋屈,绝望却无处可诉。   江宁过来的时候,隔着院门也一眼就看见了那摆在堂屋正中央的黑色棺木,和瘫软在地上的元母。   她定了一刻,提着裙摆踏进门来,缓缓的走了过去。   元母察觉到了动静,无力的缓缓抬眼,一见是她的那一刻,眸子瞬间充满怨恨,试图从地上挣扎起来却起不来,只能愤怒的咬着牙咒骂她:“你这个贱人,你害死了我的儿子,竟然还敢来!”   “我有什么不敢来的?”江宁站在她面前,目光冷淡的看着元母那种,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的眼神,讽刺的一笑:“他都死了,我还有什么可怕他的?”   “你这个毒妇!”元母一生气,就难以呼吸,瞬间捶着胸口,瞪着眼睛,嘶哑着声音质问她:“你告诉我,我儿子,究竟是不是你叫那个姓谢的去杀的!是不是他杀的!”   江宁闻言,轻轻摇摇头:“杀元良的凶犯,官府不是在查吗,跟谢公子能有什么关系。他为人正直善良,是个好人,我们可都得过他的恩惠的,你都忘了吗?”   “就是他杀的,一定是他杀的!”元母怒的喘不过气,还想要伸手去拽江宁的裙摆:“一定是你叫他杀的我儿子!你们这对天杀的狗男女,如此行凶作恶,老天爷是一定不会放过你们的!”   江宁忽然笑了,笑声满是讽刺:“你说对了,老天爷一定是不会放过那种行凶作恶的人的,所以元良才会死啊,你忘了他是怎么对我的了吗,他打我骂我,欺我辱我,最后还要卖掉我!”   “我可是你们元家明媒正娶进门的,可他却从来没把我当成人来看,我进门第三日就被他打,你还记得是因为什么吗?”   元母红肿着眼,急喘的呼吸着,却咬着牙不肯吭声。   她记得那一天,家里的大红喜字还贴了满院,本来是三日回门的日子,可是新媳妇娘家没人了,自然就不用回去了。   但那天江宁说,回不了娘家没关系,只要带着新郎官去她爹的坟上磕个头,上柱香,也就算她回过门了,她爹泉下有知,也能安息。   可是多晦气啊,才新婚呢,就叫儿子去坟前跪一个死人,她不愿意,就以没有准备纸钱香品为由,拒绝了这件事。   她记得,江宁当时就哭了,转头去求良子,想让良子带她去,可良子自然也是嫌麻烦,根本不肯,又见着她哭哭啼啼的晦气心烦,就一连给了她三个巴掌,叫她守夫纲,懂规矩。   响亮亮的巴掌,清脆的很。   江宁每每想起那一日,三个巴掌打在自己脸上,就会掉眼泪,不是因为被打的疼,而是因为心疼她那可怜的,死去的父亲,连女儿都一支香都收不到。   “那日,我想去给我爹上一炷香你们都不肯,甩手就是打我。可回头呢,你们就叫我顶着被打肿的脸,去给公爹磕头上香……”   江宁弯腰看着她的眼,目光里的泪,特别冷:“你们就是欺负我没有娘家人,欺负我孤苦伶仃,欺负我好欺负。可做人不能这样的,没有良心的人也是不会有好下场的。就如元良,就如你。”   “你胡说八道!没有良心的是你!”元母伸手就想打她,可江宁身子向后闪了一下,她抓了个空,艰难的说着:“我元家娶了你,养着你,你却水性杨花,勾三搭四,丢我元家的脸不说,竟然还敢吃那种药,竟还想偷偷断我元家香火,你才是最没良心,最可恶的那一个!”   江宁抬手擦擦泪,她不想再为这一家的任何一个人,掉一滴泪了,真的太不值得了。   “当初你们逼着我发毒誓,我发了。可是你们却还不信,还要冤枉我,我也懒得解释了。至于孩子……”她看着元母眼里只有冷意:“就你那个烂泥扶不上墙,除了吃喝嫖赌以外什么也不会的儿子,他配做爹吗?”   “我是万分庆幸没给他生孩子,毕竟就他这种人,连明媒正娶的妻子都可以卖了还赌债,保不齐有一天也会卖了他的儿子,甚至卖了你也说不定。”   “你是他亲娘,他是什么性子,能做出什么事,我相信你一定比我更清楚。”   元母疲惫的闭上眼,许久后再睁眼看着眼前的江宁,呵呵的冷笑起来:“瞧你啊,如今,一夜之间,穿上了锦衣华服,攀上了富贵高枝,多得意啊。可怜我的儿子,英年早逝,尸首分离,死不瞑目啊!”   “我可怜的儿子啊,你的命,都是这个女人害得呀……”   江宁嘲讽的笑着,摇了摇头:“昨日,你们把我绑了,要卖给方又荣的时候,我被他绑在一间破屋里,绑在柱子上,一整天啊。那时你有没有想过,我有多可怜呢?同样都是人,你儿子烂了良心死于非命了就是可怜,我被你们捆了卖了就是活该?”   “人在做天在看,自作孽不可活,他死了,就死了,真的一点也不值得可怜!”   “你好恶毒的心啊!”元母咬牙切齿的瞪着她,呼吸艰难的卡住了,一时间咳得上气不接下气,脸都憋红了。   江宁转过身看着那黑色的棺木,最后说了一句:“随你怎么说吧,我已经无所谓了。”   往后,她不再是元家的儿媳元江氏,她是江宁,一个孤女。   她未来的日子,更不要留在这个堆满腌臢的院子,她要走,走的远远的,永远都不再回来。   回到齐易南这里,厅里还亮着蜡烛,满屋都是暖暖的光,可是却没人,想来早睡了。   她吹了厅里的烛光,放轻脚步上了楼,那间屋子里果然还亮着光,她站在门口,神情轻松的笑了下,抬手轻轻叩门:“公子,你睡了吗?”   片刻后,门开了,他一身纯黑的丝质薄衫,没戴发冠,只一支纯黑的簪子,上面雕刻着江宁看不懂的繁复花纹,眼神幽暗望不到底。   看着她微红的眼,齐易南眼神微眯,眼梢似笑非笑:“为他哭了?”   江宁愣了一下,无奈一笑:“没有,我是哭自己。”   哭自己可怜的过往,还有……迷茫的未来。   齐易南淡淡一笑转身,江宁跟着他进了屋,看着他站在桌前在提笔作画,画上一棵枯树,数只乌鸦,看的叫人心中寂寥,便抬眸去看他,眼神含着忐忑,“公子,我来是想问,我以后……我……”   见她艰难的说不出口,齐易南暗暗挑眉:“你若想回去住的话,我不拦着。”   “不是不是……”江宁急忙摇头摆手,就很是着急了,一着急就直说了:“我怎么可能会想回去住,我来就是想问公子,在户籍单子调出来之前,您能不能多留我几天……”   她说着,不安的缩了缩肩膀,眼神望着他,满含紧张和期待。   齐易南缓缓放下笔,目光温和淡然:“那若户籍单拿回来以后呢?”   “我……”江宁有些说不出口,她没有去处,她一无所有,她只拿着户籍单子,不管去哪里都是很难活下去……可看着他深邃的眼瞳,她双手紧握,像那夜在船上一样,努力鼓起了勇气:“我愿听公子安排……”   齐易南看的出来,她说这话时,紧张到声音都在打颤,不过还算叫人欣慰,至少没有不识时务的瞎逞强,说什么要自己走的话,而是把决定权交给自己,还不算是太笨。   “那就过几日再说。”   回到自己暂住的房间内,她反手合上门靠在上头,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在心里庆幸着,自己没赌错,果然南公子是愿意继续留着自己的。   以前,其实偶尔她都有察觉到南公子看她的眼神,有些不同。只是那时候她不敢多想,也没空多想,毕竟光是要应付元良,就够她操心的了。   可如今,南公子为她杀了元良,就容不得她不往那里想。而且她如此处境,也必须自己今后做打算,所以她就想着试一试。   他若肯留着自己,那是好事。   若是不肯留自己,那自己也好早日死心,另寻出路。   但还好,是好的结果,至少近一段日子,她能稍稍放下些心了。   而齐易南的房间里,此刻他却靠在椅背里,目光深深的看着手里那张户籍单。   等忙完长海诸事要回京时,再给她这个好了。 第25章 你去死吧 第二日一早,江宁在梅姑的帮……   第二日一早,江宁在梅姑的帮助下将后背的伤换过药后,就下了楼。   她穿着一套新的水蓝色衣裳,衣柜里也还有好几套,一水儿的上等面料,精致做工,都是梅姑亲自去镇上给她买的。   梅姑这个人吧,虽是看不上她,可得了齐易南的交代,也不会做些小家子气的动作,给她选的东西也是周到细致的,连她背上的伤,也都是梅姑专门去买了镇上最好的祛疤膏来,每日里两遍的帮着她抹。   江宁自然懂她的眼神,毕竟讨厌一个人,神情细微处是藏不住的,但梅姑对她又极尽责,所以她也是真的感谢梅姑。   下了楼,她就去了厨房,帮着梅姑准备早饭。毕竟她住在这里身份尴尬,若是自己再没点眼色,那就真是的太不懂事,不值当别人费心对待了。   梅姑正在发愁,谢铭早起说想喝鲍鱼粥,她倒是去买了,可是买回来却不知该怎么做,正拿着刀立在那儿直叹气,见江宁来了,眼睛立即亮了,问:“宁姑娘,鲍鱼粥你会做吧?”   她是海边长大的,做这些海产肯定是信手拈来,不像她来到长海也这么久了,却还是吃不惯这些腥乎乎的东西。   江宁笑笑上前去,拿过她手里的刀:“我会做,我来吧。”   不在京城,一切规矩都不严格了,谢铭一直以来也是和齐易南同桌而坐的,梅姑来了亦是,江宁自然亦是。   饭桌上,谢铭喝了一口鲜香的鲍鱼粥,美的直叹气,夸赞道:“梅姑,今早这鲍鱼粥可真鲜,你还跟我说不会做,是嫌麻烦不想做吧。”   梅姑白他一眼,也觉得手里这粥不错,“那你可是冤枉我了,我可没骗你,这是宁姑娘做的,宁姑娘的手艺倒是真不错。”   谢铭一听就哈哈笑了:“那是,宁姑娘做海产啊,那可是好吃的很,爷都说好吃呢!”   江宁轻轻笑着,未曾抬眸。   梅姑瞧了不言语的齐易南一眼,轻轻的摇了摇头,无论如何都是猜不透他究竟怎么想的。   齐易南一直都没说话,只在用完早饭后,嘱咐了谢铭一句,“今日出海”后,就转身上了楼。   江宁微微怔了一下,缓缓的放下了碗,看着谢铭问:“谢公子,今日出海的话,还需要我跟去吗?”   谢铭摇摇头,笑着说:“公子今日出海是去谈生意的,想来耽搁不了太久,不出三日一定能回,就不要厨娘了。再说了你身上伤也还没好,就在家休养,陪着梅姑说说话,省的她一个人觉得闷。”   江宁点了点头,不再多问了。心里却是想着,若是等公子的生意做成了,那是不是他们就准备离开了?   一想到离开,她就即期待,又忐忑。   午时之前,谢铭招够了跟船的人,齐易南他们就出海了,梅姑亲自去海边送的,江宁就站在阁楼上看着,直到船飘远了她才下楼。   诺大的宅院,也就剩梅姑和她了,江宁渐渐觉得有些尴尬,不知该和梅姑说些什么。虽说想多知道一些关于南公子的事情,可是刻意的打听也不太好,想了又想便绝了这个念头,去问了梅姑齐易南的鞋子尺寸,打算亲手做一双鞋。   梅姑倒也想看看她手艺如何,就给她寻了布料,两人坐在小厅里的圆桌边,慢慢的说着话。   梅姑问她:“宁姑娘,如今虽则你那丈夫死了,可隔壁还有一个老太太在,你对她可有什么打算?”   江宁想了想,摇了摇头:“没有什么打算,她都和她儿子一道黑心肠要卖了我,我也没那么心善,要做什么以怨报德。”   梅姑笑笑:“早上出去买菜时,听说附近的丧乐班子都不愿意来,说嫌晦气,可见这丧事,应是要办的冷冷清清了。”   “这都与我无关了。”江宁淡淡说了一句,便不再吭声。   梅姑只摇摇头,看来,她是打定了主意,要撇开过去,攀着公子不放了……   元良的尸体是在二日后下葬的,大热天的,实在是放不住了,都有味儿了。   官府那边却还什么线索也没有查到,唯一被捉去拷问的方又荣也放回了家,案子在被人们热火朝天的议论中,也只能搁置成为悬案。   村正发的话,跟元母商量的,赶紧叫尸体入土为安,别再等生了蛆,那死者就更是魂魄不宁。   元母没理由不点头,她没本事,没胆子去状告凶犯,更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儿子的尸体成一堆烂肉,就强撑着虚弱不堪的身体,送了他最后一程。   棺木入土的那一刻,她哭的声嘶力竭。   围观的人们纷纷议论,不见江宁去了何处,都在猜测着,是不是受不了元良的打骂,早早跑了。   元母哭晕在了坟地里,是被人抬回来的,往屋里的床上一放,所有人就都走了。   这个宅院此时在外人看来,那就是凶杀地气,最为阴森晦气的所在,没有一个人在愿意在这里多呆一刻,生怕都染上了什么脏东西。   元母醒来都时候,天都黑了,她混沌的睁开眼,看着屋子里一片漆黑,撑着无力的身体点了灯,找了水喝后,就坐在屋里的地上,暗自垂泪。   儿子没了,那个贱人去攀高枝了,如今这个家,就剩她一个。   赖以谋生的船被儿子卖了,家里更是一分存银也没有,米缸里剩下的米不知够不够吃一个月,她这破败身子又还能活多久呢……   可是那个贱人,却能跟着她的奸夫,离开这里,去别处重新过日子。或许可以一辈子锦衣华服,山珍海味,可以被一群人伺候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还会给她那奸夫生出野种来,然后一生清福,到老子孙满堂!   她想到这些就心口剧痛,凄惨直哭,可哭多了又喘不过气,一切的不适都在折磨着她,她几乎绝望。   那个贱人凭什么啊,她害死了自己的儿子啊!她凭什么好好的活着,她也该死了才对!   哭了许久,身体连站起来的力气也没有了,她拿过桌上儿子的牌位抱在怀里,看了许久,又望着漆黑的夜空,用她那沙哑干枯的声音咬牙低声念着:“她休想,她休想……”   第二日,夜幕要降临时,梅姑吃了晚饭正在屋里做针线,听见外头有人敲门,出去打开门一看,是江宁的婆婆。   想到这个老太婆做下的欺负江宁的事情,她也是极不齿厌恶的,冷冷的问了一句:“何事?”   元母瘦了一大圈,整个人憔悴的很,面色蜡黄,好像几日时间老了十几岁,背都弓了,看着梅姑面无表情道:“我找江宁,有事要跟她说。”   梅姑想着,毕竟曾经是婆媳,纵然如今势同水火,可也是会有些事需要掰扯的,便进屋喊了江宁下来。   江宁站在大门口,看着元母几日之间的变化,眼神冷淡,“你找我什么事?”   “你跟我回来,有些话要跟你说。”   “我没有什么可跟你说的。”   元母却冷声一笑:“你要是不愿意听就算了,我去你爹坟上跟他说也是一样的,不过他埋在里头怕是耳朵不灵光,我估计得刨了他的坟才行!”   江宁气的咬牙切齿,瞪着她的眼睛怒的要喷火,连一旁的梅姑都差点骂人了,这死老太婆,这也太恶毒了!   江宁只能过去,梅姑倒是也跟上了,却在要进元家门时,被元母骂了一句:“怎么,你也要来给我儿子磕头上香吗?”   “呸!无耻之尤!”梅姑恼火的骂了一句,转身走了,只是回去后也没睡,一直坐在厅里等着江宁。   屋子里,江宁站在门口,看着桌上摆着的饭菜,和饭菜中间摆着的元良牌位,拧着眉头问:“你究竟要跟我说什么?”   元母缓缓的坐在桌上,给桌上的三个酒杯都倒了酒,看着江宁:“你坐下来,陪我儿子吃最后一顿饭,喝最后两杯酒,再跟他上柱香,我就把你爹给你的陪嫁镯子,还给你。”   那个镯子,是江宁父亲还在世时。给她攥的嫁妆,可是新婚当夜,就被元母收去了,说替她保管。后来发现元良好赌,江宁就有问过她,怕她把镯子给她儿子拿去赌钱,她都说镯子藏的好好的。   可江宁不信,她觉得按照元母惯子的行径,镯子怕是早就不在了,此刻逼着自己来也不一定是存了什么坏心,于是便警惕道:“你让我看一眼再说。”   元母瞪了她一眼,从怀中掏出一个荷包,放在了她面前的酒杯边上。   江宁只能走过去,拿过那黑色的荷包在手中,打开的那一刻,里头银色的镯子显露出来,她唇角微弯正欲松一口气,就感觉到一个冰凉的东西,刺进了腰腹间!   镯子瞬间掉在地上,她瞪大了双眼,感受到腰腹间的剧痛逐渐清晰,指尖发颤的看着她拔出那一把沾了血的小刀,目光凶狠狰狞又充满快意的望着她:“去死吧,贱人!” 第26章 吻 她狰狞大笑着:“你害死我儿子,你……   她狰狞大笑着:“你害死我儿子,你以为我会放过你吗?我要杀了你,让你去了地下,也得继续伺候我儿子!哈哈哈!”   江宁痛恨的咬着牙,不,她不要死了还去伺候元良,她绝不要!   她捂着腰腹间的伤口,急忙就要离开,可行动间她腹中剧痛直不起腰,元母也在这时又举着血刀过来,一边嘶哑的笑,一边想往她心口上扎:“受死吧!”   “你做梦!”瞬息之间,她便拿起桌上元良的牌位,甩手就冲元母的脸砸过去!   “啊!”牌位一角正好砸中了元母的嘴,瞬间出了血,她痛的直吸气,而就这一个停滞的时间,江宁已经捂着伤口跨出了门。   “贱人,给我站住,我要杀了你!”元母叫着就举刀去追。   江宁头也不回的咬牙忍着疼往外跑,痛的眼泪盈满眼眶,堂屋门距离院门并不远,她很快就跑了出去,到了隔壁院门前。   回头去看那一瞬,元母已经狰狞的咬着牙追了过来!   她跨进门槛,张开双臂就去关门,腹中伤痛的她忍不住大叫一声,沉重的木门关上的那一刻,她听着外头元母嘶哑的不甘叫声,缓缓的滑坐在地上,抬起颤抖不停的手,满是鲜红温热的血……   会死吗,她要死了吗,要如了那老太婆的愿,下去伺候她儿子了吗?   她流着泪摇头,看着梅姑奔跑过来的身影,视线模糊了,“梅姑……”   深夜,出海的船靠岸了。   跟船的人几下散了,都急着回家抱老婆睡大觉,谢铭最后又检查了一遍船舱之后,这才跟着齐易南往回走。   路上,谢铭兴奋的说着话:“爷,这回咱们用那些上等货和那两职官搭上了线,知道了他们这个月的驻扎地,那下一步是不是就要在这一月之内,攻下海岛,活捉他们?”   齐易南幽暗的眼神里,有着灼灼暗火:“一个月太久了,五日之内集结人手,攻岛!”   “那太好了,拿下海岛,咱们就能回去了!”   两人说着回到了宅院前,可是推门却发现门从里面栓了,谢铭便敲门。   梅姑守在厅里睡的不安稳,一听见谢铭的声音就立即起身去开了门,第一句话就是哀叹:“还好爷回来了,再回来晚些,宁姑娘都不知还能不能坚持住了。”   齐易南一听,眉头微拧:“什么意思?”   梅姑直摇头,就把事情跟他讲了,一边说一边看着齐易南,见他脸色并未有什么明显的变化,便猜或许,他是否并无那个意思,是自己猜错了?   谢铭倒很是义愤填膺,在一旁嘀咕着穷山恶水出刁民,老太婆下手倒狠什么的,齐易南也没怎么听,转身上了楼。   梅姑正要跟上去瞧瞧,他是否要去看江宁,却听见他说:“备水。”   梅姑愣了下,“哦。”   她真是越来越想不通了……   江宁睡不着,身体疲惫,伤口痛,一呼一吸都痛,每痛一次,对于元母的恨,就越发钻心的折磨着她。   她居然还想杀了自己,让自己到了阴间,还去伺候她儿子,她可真是个好母亲啊!   可偏偏,她运气不太好,没能一刀捅死自己,她为她儿子最后的精心盘算,终究是要落空了,她肯定特别恨吧?   就像自己恨他们母子一样。   床头的烛光莹莹晃着,她望着那光,眼神虚弱又冷凝的一笑。   短短几日,她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从打伤方又荣逃出来,到元良的死,至今日受伤还能躺在这里得到救治,能有生的希望。   她吃了多少苦,流了多少泪,经历了多少刻骨铭心的绝望时刻,又几次抛下自尊像狗一样跪在地上,求南公子救她……   她也是个人啊,她也是要脸的,可是脸面和命比起来,又有几两重呢?   所以她跪的心甘情愿,因为她不想死,她不想死的不甘心,不想死了还要便宜那对母子。   所以她要活,要活的比以前好千倍好万倍,就算是跪,是求,她也要跟他走。   她不要再留在这长海,带着这一身破败不堪的名声,随便嫁个人,然后受人搓磨,穷困潦倒过一生!   呼吸急了,腰腹间的伤就越发痛,可她听见了外头说话的动静,知道是南公子他们回来了,梅姑也一定将事情告诉他了。猜着他肯定会来看自己,她便硬是强撑着整理了一下头发,擦了擦头上的汗。   她如今能仰仗的,也只有这张,偶尔会让他失神的脸了。   所以她一定要再赌一把,赌他到底,想不想要她。   没多久,房门轻响着开了,又关了。   齐易南高大的身影缓步进来,一身闲散的黑色锦袍,来到了她的床边坐下,看着她似轻叹了一声。   可他面容上却还是往常那样淡然,微微透着点拒人的冷,眼神也晦暗不明,如同望不见底的深海:“我让谢铭去给你叫大夫了,你再坚持一会儿。”   江宁看着他,那双从来都清灵明丽的眼,此刻含满了泪和脆弱无助,声音轻飘无力的厉害:“又给公子添麻烦了……我,不管我也可以的,或许,我就是命该如此……”   他心中微动,面上仍是疏离的淡然:“别说傻话了,梅姑说用止血药给你包扎过了,在大夫来之前,你不会有事。”   江宁看着他,心里仍然惴惴不安跳的飞快,虽然她能感觉到他偶尔的眼神,是男人对女人的一些隐隐渴望。   可是,他看起来又是那么的清冷拒人,难以接近,仿佛那些偶尔的片刻,都是她错误的幻想。   “我近来有事要忙,顾不上你,你有事叫梅姑,她会照顾好你的。”齐易南说着,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就欲起身离开。   江宁却小心翼翼的抬手勾住了他的手指,冰凉纤弱的触感,齐易南身形一顿。他回眸看向床上柔弱的女人,湿漉漉的眸中里闪着脆弱不安的微光。   齐易南看着她,面色苍白,唇亦不见血色,瞧着是那么的脆弱,像极了一个细美易碎的白瓷,一碰就会碎。可偏偏,她的眼睛却那么亮,像是混黑的夜间,一颗极亮的星。   便想起了第一次见她时,黄昏日光下,她的这双眼,明明清纯明亮,却格外勾人。   他不禁滚了下喉头,眸光微深。   即便是隐藏的很好,可江宁依旧看清了他那一刻深眸中的欲,心内便生了几分微薄的底气。   她忍着痛意支起身攀上他的肩,含泪吻上他的薄唇,像极了一只扑火的蝶。   唇软幽香,细手绵绵,呼吸都在发颤。   齐易南有一瞬的意想不到,反应却如星火燎原。他瞬间反客为主,扣着她的后脑去肆意攻陷,她身上只一件薄薄的小衣,他大手一拽就开了。   长指霸道覆盖,她痛又快意的咬唇轻吟一声,身子颤着,眉心轻蹙。   他登时清醒过来,大手轻轻揉捏她沾了泪的耳畔,眉宇间因刚才的情动而带了些怜惜,语声嘶哑:“弄疼你了?”   江宁摇摇头,柔婉清丽的面上染上娇羞的酡红。她微微低首,似是羞得无法直面对他,柔弱无骨的倒在他的肩上。   一旦戳破了那层窗户纸,他应当对自己不会再这般冷淡克制了。   无论如何,她都要离开这个地方。   至于害她受伤的恶婆婆,她不会再心软了……   齐易南微不可察的一叹,大手摩挲着她微烫的脸颊,声音情绪难辨:“好好养伤。”   “待你好了,我…”   他眸色深深,话只说了一半。   江宁呼吸都急促了些。 第27章 过往俱已死 入京 所以呢,他是要说……   所以呢, 他是要说什么?   江宁靠着他的肩,微有湿意的眼眸看着他。   齐易南呼吸沉下去了,可看着她微颤的红唇, 深邃目光中暗暗翻腾的幽火还未能消退下去。   好像是一刻, 又好像许久,他眸光一切归于平静, 扶着她躺了下去。   江宁勾着他的手,疲惫的闭上眼。   虽不知他那没说完的后半句, 究竟是什么意思, 但江宁知道, 至少自己赌对了。   他对自己是想要的, 只是他亦有他的考量,也许一时间他还做不出决定, 不过没关系,她只要有了这个结果,就可以安心了。   一番动作, 她的衣裳早和没穿差不多,极其虚弱的躺在那里, 腰间梅姑包扎的伤口也散开了, 血迹渗透了白色的棉纱。   齐易南掀开那棉纱看了一眼, 果然刀口缓缓冒血, 眼中闪过一抹怜惜, 他拿过床头的止血药粉撒在江宁的伤处, 又给她换了新的棉纱, 然后用手轻轻的按着那伤处。   即便动作轻,依旧疼的江宁脖颈青筋浮起,她咬着唇侧过脸, 闷哼了一声,身子直抖。   “再忍忍,大夫很快就来。”他话语温和,眸光却平静,那一刻的失控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   江宁心颤了颤,莫名不敢再看他的眼睛,闭上眼声音很轻很轻:“我好累……”好痛……   “那就先睡一会儿。”他放开手,系好她的衣带,给她盖上薄被后,又深深看了她一眼,起身离开了。   出来门,梅姑在外站着,见他出来笑着问:“决定好了?”   他闻言淡淡一笑,眸光深谙:“算是吧。”   大夫没多久就来了,是镇上最好的外伤大夫,给江宁用了止疼药缝了四针,留下一瓶祖传伤药后就走了。   梅姑得了齐易南的嘱咐,在江宁这里守着,以防她夜里喝个水什么也方便。   齐易南的房间里,主仆两个正在看海图,商议着过几日的攻岛事宜。   “我们带过来的人要拿下这几个海岛倒是不难,只是幽洲国那边肯定也不会善罢甘休,一旦与海岛失去联络肯定会派兵前来查探,到时候就需要海防驻军来拦截了。”   谢铭站在一旁,双手环胸的点点头:“驻军问题不大,只要长海军务处出一道守令,下边有的是人愿意去抢功。”   齐易南嗯了一声,缓缓的坐下,沉思了片刻道:“此次收网一定要内外兼之,拿下海岛的同时一定要控制住各路官员,以防他们闻风而逃,或者密信入京求救。长海的城防亦要下令最严,拿下海岛后十日之内,只许入不许出。待将所有牵涉之人捉拿归案后,再开城门。”   “是。”谢铭说着,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要走时都迈开了步子,看着齐易南提笔要写信,看了两眼后发现是写给世子妃的,便又坐了下来静静等着。   无聊期间,便问:“爷,今日宁姑娘受伤不轻,估计没几日好不了,那隔壁的老太婆,可要……”   齐易南专注笔下,片刻后才回:“等她伤好,由她自己决定吧。”   这是她的事情,虽然他可以帮一时,但帮不了一世。   况且她若想跟着自己走,那就要具备处理事情的能力,不然……总之,他也想看看,她的性子,她的决心,究竟到了哪一步。   一早天未亮,梅姑正迷迷糊糊的睡着,齐易南就来了。   梅姑揉揉眼起身,站起来看着他坐在了床边,小声道:“后半夜就烧起来了,按照大夫留的药灌了两次,热度总算是退下来一些。”   齐易南点点头,捉住了江宁露在外头的手,就这么一个动作,梅姑便一笑转身出去了。   江宁迷迷糊糊,觉得手心痒痒的,就缓缓睁开了眼,一见是他来了,苍白的面容上便浮上了虚弱的微笑:“你来了……”   脑袋被烧的晕乎乎的,她还不甚清醒,说了这么一句,就又闭上了眼。   齐易南捏着她的手指揉了揉,等她再次睁眼后,看着她迷蒙的眸子轻声道:“我有事要忙,这几日不会回来,你好好养伤。”   听见他说这几日不回来,江宁才清醒一些,眨了眨眼反手握紧了他,不说话但是也不放手。   他无奈一笑,揉了揉她的脸,说了句:“等我回来。”便抽开了手,起身离开了。   脚步毫不迟疑,也不曾回头。   那一刻江宁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自己也许会看着这个背影,追着他一辈子。   下了楼,梅姑正站在屋檐下。   他走出来,一身黑衣俊朗英武,嘱咐道:“这几日好好照顾她,另外,这里我会派人来守,你无事尽量不要出门。”   梅姑点头,她还不想出门呢,隔壁的老太婆眼见着是疯了,万一冲过来要撕扯她,那她可打不过这种乡下疯妇。   守卫是下午到的,一共六人,带着好几日的菜蔬米粮。   六个人分成了两班轮换,两人守前门,一人守阁楼,都是年轻俊朗的小伙子,胃口也好吃的多,梅姑这下可不无聊了,光是准备这一日三餐都够她忙活,更何况还要照顾一个病人。   近黄昏时,人们都收工了,有不少人经过元家门前,都不免在心里叹口气,都觉得如今都元母可是真惨。   儿子死了,儿媳跑了,只剩她一个人,还病的那么严重,都不曾出门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也不行了。总之只要从这门口走过,都免不了感叹一句,世事无常啊。   元母也的确是熬的辛苦,她历来有气喘病,不生气不累的时候不明显。可如今经历了丧子之痛,痛哭几场过后,又发现自己一刀没捅死江宁,而那门口又多了好几个年轻的守卫,杀江宁更无望了,她内心越发淤结,气喘病就更是严重了。   走一步都是喘几口气,稍微用点力气就想晕过去,偏偏家中米粮不够多,她每日里也只有稀粥喝,日子简直是凄惨难挨。   这一晚,她看着外头混黑的天色,本来准备拿着菜刀拼尽全力冲去隔壁砍杀那个贱人的,可是一到隔壁门前,站着的守卫就拔出了腰间的长刀,冷了眼虎视眈眈。   她腿一下就软了,摇摇欲坠的回来,将菜刀往地上一扔,抱着儿子的牌位在黑夜里哀声哭,时不时的攥着力气冲隔壁大骂:“贱人,你不得好死!”   骂一句,要休息好一会儿,就这么断断续续的,骂了好几天。   齐易南还没回来,江宁也已经能够下床了。   饭厅里,江宁扶着腰部的伤,慢慢的喝着梅姑熬的肉糜粥,听着隔壁时不时传来的骂声,眼皮都不再抬起。   反倒是梅姑,觉得很是心烦的哀叹一声:“这老妇,这都骂了几天了还没骂够,也不嫌累得慌。”   江宁不言,只是笑笑,低垂的眼眸,却是越发冷。   梅姑却叹口气,“不过都好几日了,公子他们还没回来,也不知事情顺不顺利……”说完,微微抬眸看了眼坐在对面的江宁,发现她好像没听见自己说话,更没开口多问,心里对于她的识相,倒很是满意。   不该问的不问,不该说的不说,这一点她做的倒是不错。   饭后,换完药,江宁静静的坐在窗边许久,直到万物寂静后,缓缓的下了楼。   梅姑听见她打开大门的声音,出来看了看,却没追过去,只叫了一个守卫站在元家门外听着动静,一旦不对劲,立即进去救人。   院门吱呀一声响了,已经在屋里睡觉的元母,忽然睁开了眼,心狂跳起来,是谁来了?   她艰难的从床上下来,一出里屋就见江宁一身白色的雅致裙子,站在屋门外。   “你这个贱人……咳咳……”她想使劲儿的骂她,却没有多少力气,脚步也因为走的太急,一下子绊在凸起的砖石跌在了地上,膝盖磕的巨痛,只能恨恨的指着江宁:“我就知道,你没死……”   江宁看着她,目光很冷,好像看着一个从来不认识的人一样,美丽的面容上一丝表情也无,木然又冷漠:“是啊,我没死,你生气吗?”   “我恨!”她瞪着一双眼,锤着胸口,“我恨那一刀,竟没捅到你的心上!”   江宁讽刺一笑:“或许我命不该绝,或许是我运气好。但不管怎样,你的儿子在阴间,注定是要孤零零的了。”   “你好毒啊你!”元母嘴都气歪了:“我儿子只不过是教训你一下,你却要了他的命,你这么毒辣咳咳……不怕将来遭报应吗?”   “说到报应……”江宁拧眉看着她,眸光满是不解:“你又怎知,你儿子早死,不是他作孽太多的报应呢?”   “你胡说,我儿子是被你害的……咳咳……”元母挣扎着想要起来,却在喘息之间,一口气上不来,咳得脸通红。   “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他已经死了……”江宁忽然就不想说了,看着她那个样子,抬眸望着漆黑的夜空,长长的叹了口气,“就如你,只要死了,那我们之间的一切恩怨,也就能彻底结束了。”   一句话,元母的眼珠子就不敢置信的死死瞪着,颤着手指向她:“你敢……咳咳,你敢……”   “你敢用刀捅我,杀我,害我,还想指望我当作没有发生过吗?”江宁冷眼看着她忽然害怕的眼神,摇了摇头:“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江宁了。”   人善被欺,人恶欺人。   她以前心软,人善,所以被母子哄骗,欺负,不敢反抗。   如今,她几次死里逃生,已经明白了命运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她不想再做被人欺负不敢反抗的傻子了,她要做以牙还牙,以血还血的恶人。   她更要在离开之前,将这里所有的一切,所有的过往,全部化为灰烬。让自己在今后的人生中每每想起这里,都只有灰烬和烟尘。   而不是那些不堪的过往。   “你会有报应的!”元母嘶吼着,想要站起身走出来,她狰狞的伸着手想来扼住江宁的脖子,拖着她一起下地狱。   可江宁不会再给她机会了,往前跨了一步,抓着两扇门紧紧一合,将门栓一穿!   里面的元母顿时爆发出嘶哑的吼声:“贱人!你想做什么!”   江宁缓缓的后退,看着那紧闭的门被从里面推着,面无表情的抱来一堆柴,放在那门口,然后从袖中拿出火折子,点燃。   明亮的火光越来越旺,她冷眼拿起燃烧的柴火,一下下的抛进窗子里。   屋子里的一切,很快成为了火光,烟尘,在她眼前升腾起来。   里面元母的叫骂声她也渐渐听不真切了,只站在这灼热的火光前,擦掉眼角的最后一滴泪。   “我要走了,永远不会回来,你们母子,就去地下相聚吧。”   至于她自己,解脱了……   过往俱已死,明日只向生。   从今以后,她就只是,孤女江宁。   *   几日后,黄昏时,出海许久的大船终于靠了岸。   与此同时,一向平静的海边小镇,忽然来了许多驻军,乘着一艘艘的船往远海去。人们纷纷前去观看,打听。   江宁就站在大门前,远远的看着那个男人一步步走向自己,眼中已挂上了温柔的笑。   至于别的事情,她不在意,她只知道她今后的人生,只要在意这一个男人的就行了。   京城,齐国公府,内院的景致低调雅致,郁郁葱葱的景观树院中种了许多,连屋檐下的盆栽里都是各色名贵的矮松,却鲜少明艳夺目的各色鲜花。   廊下挂着的灯笼散发着淡淡亮光,屋内却明亮。   国公夫人官年和坐在上位,她四十多岁的年纪,一身月白色暗纹裙衫,眉目间有些清淡之气和一种独有的,随年纪越发浓郁的高贵优雅之感。   她看完了手中的信,便抬手递给了身边的张姑姑,张姑姑笑着将书信递给了坐在下首的世子妃沈京兰。   沈京兰接过信看起来,却发现信上并未有只言片语提起自己,唇角的笑容便渐渐淡去:“母亲,看来夫君此次长海之行,一切顺利呢。”   官年和点点头,嗯了一声:“既然一切顺利,那想来三个月内,应当是能够回京的。”   “我也盼着夫君能尽快回京,这样他就不用在外奔波劳累了……”   叙了会儿话后,沈京兰从婆婆这里出来,回院的路上,将那封信递给了缨穗。   缨穗看着她微冷的眉目,笑着说:“世子爷还有三月回京其实正好,这样您调理身子的药就能再吃三个月,这般稳扎稳打的调理下来,相信等世子爷回来,您定能一举得子!”   沈京兰不说话。   缨穗明白她不高兴,只劝道:“咱们世子爷离京这几月,身边一个服侍寝居的人也没带,他这般做,不都是为了让您宽心。所以等世子爷回来,世子妃您可一定要用心点,好让世子爷在您这儿多留几日才是。”   沈京兰闻言,轻叹口气:“那也要看他,愿不愿意留在我这儿啊……”   严热的夏季,一旦无风无雨,太阳都能热的叫人晕过去。   江宁自小一直生活在海边,虽然白日里极热,但一到晚间都还算凉爽,可是随着车队越往北走,白日和黑夜之间的差别就越小。   此刻正是午后最热的时候,车队穿行在两山之间的官道之上,山不高却将风挡的死死的。马车里的人还好至少不用日晒,而外头那些骑马的,还有车队后面的数辆囚车里的人,个个都晒的将成黑炭了。   江宁从未出过远门,一开始的头几天,光是坐马车她都被颠的受不了,吐的头晕眼花,短短几天人都瘦了好大一圈,好在后来慢慢的习惯了马车,才不至于那么难受。   也是在路上,她才慢慢得知,原来南公子的出身是她想都不敢想的高贵,他来到长海也并不是做什么生意,而是要奉旨清查官场,后面囚车里的犯人也都是他亲手抓的……   而这个时候,江宁才真正清楚的意识到,自己到底攀附上了一个什么样的男人。   日子一天天过去,车队穿过群山,走过平原。   江宁在马车里见证着各种不同的世间风景,翠绿葱郁的万木深林,绝峰陡峭的各色奇石,百里长河边的金色农田,还有夏日雨幕宽湖中一望无垠的浮莲万千。   随着马车穿行的道路两旁,她看见了一切事物都变得越来越繁荣时,她就知道,京城要到了。   这一日天上落下了毛毛细雨,空气中难得多了一丝凉爽。   梅姑吃着路上买的新鲜果子,时不时的掀开车帘看向外头,过了没多久,她一下就高兴的笑了,指着外头说:“宁姑娘你瞧,咱们到了!”   江宁一听就往窗外看去,果然,远远的就瞧见那高高的城门,是她从未见过的雄伟恢弘,气势磅礴,又震荡人心。   这就是京城啊,今后自己的一生都将会在这座大城里度过……她想到此,清丽的眼神有紧张也有期待。   她会在这里,在他的身边度过什么样的日子呢?会是自己心里所期盼的那种平静安宁的生活吗?   内心有那么一瞬间的迷茫,可下一刻她就清醒过来。   更是明确的告诉自己,既来之则安之,这一切,是没有退路的。   穿着盔甲的守卫在严肃的排查着入城的人员和车马,渐渐的轮到了他们,可是只见谢铭亮出了一个牌子之后,那守卫便闪到了一旁,长长的车队便顺利的入了城门。   入城后,就是另一番的天地。   街道的路特别宽,全是用青石铺就的,干净的见不到什么脏东西,两旁精致的商铺小楼,最低都是三层的。来往的马车更是多不胜数,行人也是鲜少见到穿着粗布衣衫的,路上看见的大部分女人们更是衣着发饰讲究,哪怕是摆摊卖菜的大婶,头上至少都戴着银簪。   这一切都是那么繁荣,富有,新鲜,都是江宁从来没见过,更想不到的,可同时也让她更有种飘在云上,不太真实的感觉。   她一路都在看着陌生的京城,看着前面那辆马车,直到她看见齐易南的马车走向了另一个方向,而她的马车却没有跟上时,她心里顿时有了疑惑:“梅姑,我看到世子爷的马车走了另一个方向?”   梅姑笑笑,“宁姑娘你放心吧,世子爷对你另有安排,你且跟着我走就是。”   另有安排……听到梅姑这么说,江宁就明白了。   他是有世子妃的,若是贸然就带着自己回去,恐惹了他们夫妻嫌隙。   而他如此安排,也肯定是有他的考量和打算,所以她只要安心等着就是。   齐易南知道她对于这个安排肯定是有些不安的,可是,他的确是不能直接将她带回府中去。   毕竟,她初到京城,什么也不懂。而这一阵子刚回京,他自己要忙的事情也太多,根本无暇顾及她,若就那么直接将她扔进后宅里,怕是要被人欺负死。所以思虑过后,还是决定先让她在外面住一段日子,等她对于京城的一切多了解一些,再说回府的事。   马车又行了大约半个时辰,终于在一处三进宅院前停了下来。   梅姑带着她下了马车,江宁拎着包袱站在这宅院门口,看着门头上‘南府’两个大字,不禁笑了一下。而片刻后,院子里一个妇人,以及两个十几岁的丫头便出来迎接了。   这院子的女管事姓林,从江宁一下马车就悄悄的打量着她,眼神和善。   江宁随着她们一起进去,听着她们说话,才知道原来一天之前,世子爷就派人来打过招呼了。   她一路上,心里感谢着他的细心,边走边观察着院子,直到梅姑带着她到了内室。   梅姑笑看着她:“宁姑娘,世子爷也只是暂时将你安排在这里,所以你只管安心住着就行,千万别多想。”说着,给她留下了一沓银票,又拍了拍她的手后,便匆匆走了。   诺大的房间一下子就安静的了下来,连着江宁的心房,也变得空空荡荡。   身边一个熟悉的,能说上话的人也没有了,一切也都是陌生的……她微叹口气,将梅姑留下的银票放进了妆台上的一个小盒子里,然后便开始打量着这屋子里的一切。   一切都是那么的好,上等木材的雕花床,上面铺的被子摸起来柔软丝滑,更散着淡淡清香,轻薄的云纱所制的帐子上,挂着好些个绣工精巧的香囊,是她一辈子也学不会的繁复绣技。   极大的衣柜,暗红的木质顺滑发亮,她随手拉开柜子,看见里面放的全是男装那一刻,眼神愣了一下。   这是……他的衣物吧。   她拿起一套摸了摸,片刻后想起什么轻轻的笑了一下,转身把自己包袱里的衣物都拿出来,紧挨着他的衣物放下后,这才轻松愉快的笑着舒出一口气。   以后,这里就算是她暂时的家了,她会在这里,等着他来……想着,眼神略微闪动,他,什么时候会来呢?   一路马车坐的骨头都要散了,所以她一歪在窗边的软榻上,就舒服的起不来了。   迷迷糊糊的,她也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只混混沌沌间听见了窗外低低的议论声。   “听说这姑娘是寡妇,但也是长得真好看,难怪世子爷喜欢,大老远的带她回京不说,还专门藏在别院里。”   “长得也就那样吧,一个乡野里来的晦气寡妇,便是世子爷身边随便一个丫头,也要比她强上千倍万倍。只是不知这寡妇是使了什么肮脏手段,竟勾引的世子爷把她带了回来……”   “反正不管世子爷是玩玩还是怎么,人都已经住进来了,也不知过段日子,世子爷会不会把她带进府里去。”   “呵,你别说笑话了,凭她一个晦气寡妇还想进府?你当世子妃是个摆设啊?”   外头的低语声逐渐消失,而江宁依旧躺在软榻上未起身,可双眼却是缓缓睁开。   她知道以自己的出身来到京城,势必会遭到别人看不起,也明白这些闲言碎语是无可避免的,更明白也许后面还会有更厉害的等着她。所以就几句难听的话,她还真不至于生气。   毕竟虽说她是跟着齐易南来的,也住进了他的私宅,可是她自己清楚,她和他之间的关系一直都并未落到实处,所以她心里其实真的很虚,很没有底气。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江宁轻叹口气,目光虚空的望着窗外,明白自己在真正成为他的女人之前,什么事情,都得忍。   夜色落幕,林管事亲自带着丫鬟们,将饭菜摆好,服侍着江宁用了。   好在她跟着齐易南回京这一路,也见过不少他们用饭时的规矩,倒也没再出什么错,惹那些看不起人的丫鬟笑话。   饭后,她不想一直坐着,就出去院子里走了走,转了两圈之后回来,两个丫鬟便殷勤的端着茶和果点来了:“姑娘,请用茶点。”   香叶端着茶就递了过来,江宁笑笑抬手就去接,可跟在香叶身后的,端着果点的香兰,却有意的碰了香叶的手臂一下。   突然之间,香叶手中那碗刚泡开的茶水,便一下子洒在了江宁的手上!   “啊!”灼烫的痛感,令江宁一声惊呼,一下子就站了起来,那茶盏更是瞬间落在地上摔了粉碎。   “姑娘对不起,奴婢不是故意的!”香叶立即躬身赔罪,可低垂的眼眸却侧向一旁,狠狠剜了香兰一眼。   香兰却不在意的冲她撇撇嘴,放下果点后上前冲江宁福身,嘴上好不恭敬,低垂的眼眸中却满是嘲讽:“求姑娘勿恼,香叶她只是一时不小心,她下次一定会注意的,还请姑娘饶她这一回罢。”   呵……这两个丫头,字里行间,卖乖求饶,做一副惶恐模样,身体却站在那里不动不动,即不来看她伤,也不提找药膏。   房间里一时静谧,江宁低头看着自己被烫红的手背,清灵的眼眸中冷意逐显,却最终说了句:“无妨。”转身进了内室。   厅间,香叶狠狠瞪了一眼得意笑起的香兰,拉着她出去小声的骂道:“你方才是不是疯了,做什么要害我?万一这寡妇发火了,给我一通板子,你要替我挨吗?”   香兰却鄙夷的笑笑:“你瞧她那寒酸样子,自打进了这个门以后连话都不敢多说一句,她敢得罪咱们吗?”   “那你也少拿我逗乐,再有下一回,别怪我翻脸!”   “嘿嘿,知道了知道了,我就是看不惯她,一个乡下寡妇罢了,配叫咱们伺候吗……”   内室,江宁坐在窗边,用浸了凉水的怕子敷着烫伤的位置,轻轻的咬着唇,眉心紧蹙。   她才头一天来到京城,刚住进这院子里,却连丫鬟都敢给她下马威了。虽然早知这京城的日子不是那么好过的,也做好了凡事先忍耐的准备。可是,她实在是受够了总被人欺负的滋味。   还有那些丫鬟,她也没有得罪过她们,她们凭什么高高在上的欺负自己?   难道就因为她江宁是个寡妇,配不上她们的世子爷,所以她们就可以随意的欺辱人是吗?可是,她江宁配得上配不上齐易南,也不是她们这些做下人的说了算的!   她眼眶酸楚,细手紧握,清灵的眸子里泪意闪了闪,还未来得及滚落下来,她就听见外头丫鬟齐刷刷的一声:“见过世子爷。”   那一刻江宁心猛然一跳,眼神有些呆呆的望着门口的位置,直到看见齐易南高大的身影迈步进来,目光也对上他那双深邃眼眸的时候,才确定他是真的来了。   瞬息之间,她眼眶中难以抑制的委屈差一点就倾泻而出,却硬是深吸口气站起身,逼退那些低落情绪,起身含笑走到了他面前,将烫伤的手往后缩了缩,语声却柔软惊喜:“你怎么来了?”   今天第一天回京,他肯定有忙不完的事情,她更不敢想,他竟会抽空来看自己。   可他却来了,那这是不是就代表着,他心里其实是挺挂念自己的?   这么一想,眼神便闪了光,更是勇敢凑近他,细手轻轻揪着他腰间衣裳。   齐易南深邃的眸光暗暗一闪,声音却淡然,“路过这里,顺便来看看你。”   江宁听着他温和的回答,眼睛直直的笑看着他。   他的眉目,英俊,却总是带着淡淡疏离冷意,总是给她一种,无法真正靠近的感觉。   可是此刻,她又能清楚的感觉到,他的身体那么温暖,那么坚实,安全。   不知怎的,她脑海中瞬间便闪出,那一晚,漫天的火光和烟尘,她是要来京城,过另一种好的日子的呀。   而想要过自己心中期盼的那种,平静,安宁,不受欺负,不受委屈的日子,就要依靠他啊。   所以,她就得抓牢他,抓的紧紧的……   江宁清醒的柔美一笑,抛弃自己内心所有的羞耻,忽略他身上若即若离的冷意,张开双臂抱住了他的腰,语声清甜:“谢谢你来看我,我挺好的,你不用担心。”   “挺好的?”他说着,却拉过她的左手,看着那手上的一片红,问:“那这是怎么回事?”   刚才她走过来的时候,小心翼翼将手往身后藏的时候,他就发现了。   江宁的眼神轻闪了闪,苦笑了下:“不过是被丫鬟不小心烫了一下,无妨的……”   齐易南看着她微闪的眼眸,心里就明白了,却也不戳破她,只转首冲外面冷声道:“拿烫伤药来。”   不多时,林管事拿着药来了,细细的给江宁抹了。   齐易南在一旁看着她的手包好了以后,这才深深的看向她:“以后你住在这里,你便是这里的主人。丫鬟们伺候的不好,知会林管事一声,或打骂,或调离,都随你,不必小心翼翼。”   “你只需记住,这里的一切,都归你支配。”   江宁看着他,明白他是在给她底气,给她撑腰,心里暖暖的勾住了他的手,轻笑点了点头:“我知道啦……你放心吧,我会慢慢学着怎么管教下人,学着怎么在这里生活,你事情多,不必太记挂我的……”   嘴上这么说着,可她还是又紧握了他的手。   虽然他看起来一直冷冷的,但江宁想着,只要她多靠近他一些,多主动一些,那也许他的心,就会多想着她一些……然后,多来一些。   齐易南看着她,目光柔和了些,知道这些事情急不来,而他也的确没有时间在这里多呆了,便捏了捏她的指尖后,松开了手起身:“我得回去了。”   江宁的心已经安定下来,含笑起身送他到了房门外,便站在廊下看着他大步离开,直至他的身影消失在夜幕里。   许久后,她微微舒出一口气,抚着隐隐作痛的左手,转眼看着低首立在一旁的两个丫鬟,眼神渐冷。 第28章 杀鸡儆猴 站在一旁的香叶和香兰似乎感……   站在一旁的香叶和香兰似乎感觉到了什么, 不禁将头垂的越低了些。   江宁却在片刻后就转过了眼,转身进了屋,挺直的脊背, 是因齐易南的到来而积累起来的底气在给她撑着。   她现在是这个院子的主人, 这里的一切都是她做主,所以, 这两个狗眼看人低的丫头,她就不需再容忍了。   而且, 她要想在这个院子住的舒心, 不要再被别的丫鬟欺负到头上, 就也得学学她们的做法, 杀鸡儆猴才是!   江宁到了内室,坐在榻上, 受伤的手放在小方桌上,向外唤了一声:“林管事。”   林管事四十来岁了,长得有些富态, 眉眼笑起来特别温和,一看就知是个好相处的人, 她走进来, 在江宁的示意下坐在了对面。   江宁笑笑, 容颜美丽温软, 话音轻柔:“林管事, 虽我是初来乍到, 可毕竟以后我是要在这里长住的, 所以我就想着问问你,咱们院子里一些规矩什么的,再有就是伺候的这些丫头, 都是什么来历,我都想好好了解了解,这样若以后要有个什么事,我也好应对。”   林管事一听这个话就明白了,笑了笑就道:“咱们这个宅子,因为世子爷从前不常来,所以并无什么严苛的规矩。至于丫头的来历也都简单,都是国公府打小买来签了死契的,若姑娘觉得她们伺候的不好,都是可以随时换掉的。”   江宁闻言,眼神微眯,还以为香兰和香叶胆子那么大,会是国公府的家生子,背后有依仗呢,原来也只是纸老虎。   想着,她便冲林管事笑笑:“那她们既然是签了死契的,那卖身契是谁收着的?”   “一直是奴婢收着的。”林管事说着,又笑道:“不过,如今即姑娘来了,那这些东西自然是要交给姑娘的。这样若下人犯了错,也方便姑娘处置。”   江宁笑笑,点头应了:“那就劳烦林管事将她们的卖身契拿过来与我看看吧。”   幸好,在路上的时候,听梅姑说过不少京城里的事情。就比如下人,也分好几种,家生子一般容易得主家重用,信任。签了活契的,属于少部分。最后就是自小买来的,一般都是签死契,一生侍奉主子,运气好的自然有好日子,运气不好的,被打死也是寻常。   所以一得知香兰她们都是死契,江宁就淡淡笑了。   一共八份卖身契,放在了桌上的时候,江宁看了看,挑出来香兰和香叶的放在一旁,淡淡一笑:“林管事,叫香兰和香叶进来一下。”   林管事点点头,叫了香兰和香叶进来,两个丫头低着头站在一旁,心里已经又些发慌,明白估计不会是有好事。   江宁坐在那里,眉眼纯美,眼神微冷:“你们两个,打明日起,就不要在我屋里伺候了,去外院清扫吧。”   一语落,香兰和香叶就不约而同的抬起了头,看向江宁。   香叶胆子小些,所以即便是不愿意,也不敢说,只在心里气坑了她的香兰。   香兰却不服,她从一开始进这个院子,就一直是在这屋里的,连世子爷来了也是她上前伺候的,可是如今这个寡妇一句话,就想让她去做粗活,她自然不肯,就咬了咬牙上前一步:“今日烫伤姑娘,奴婢等真是无心之失,还请姑娘宽宏大量,饶恕奴婢们这一回。奴婢们今后一定会悉心服侍姑娘,再不会犯这等错的!”   香叶也急忙上前求饶:“求姑娘了,奴婢们真的知错了。”   江宁却浅浅的看她们一眼,便转过头看着林管事,问:“在京城,一般不服命令的丫头,都是如何处置的?”   林管事道:“一般是看情况,若违逆主命,轻则打板子,重则发落田庄,或者直接发卖。”   “哦,我懂了。”江宁说着,拿起了桌上的那两张卖身契,在她们眼前轻晃了晃,看着她们慌乱的模样,语声泛凉:“所以,你们是要去外院清扫,还是要去田庄,亦或者……你们想去更远的地方,比如,离开京城?”   “奴婢愿去外院清扫,还请姑娘消气!”香叶一下就怕的哭了起来,腿软跪在了地上。   香兰虽不甘心,却也知道自己的命运此刻在江宁手中,便也只能垂泪下跪:“奴婢愿去清扫,多谢姑娘宽宥。”   江宁看着她们,不再多说。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若一开始能认清自己,平心静气的正眼看人,报以和善。此刻也就不必跪在地上,忍气吞声的求饶了。   她,也不是真的就想做个恶人。   国公府。   齐易南回府后直接去拜见了父母,叙话许久,离开的时候都已经将要深夜了,而世子妃身边的丫鬟缨穗还在外头等着。   见着齐易南出来,缨穗立即笑着迎上前去,柔声说:“世子爷,您辛苦许久,此刻一定饿了,世子妃给您备好了夜宵,请您过去用呢。”   “知道了。”他说着,跨步往世子妃的泰兰苑走去。   到了泰兰苑,刚跨过院门,齐易南就见沈京兰在门厅那里站着,表情淡淡,他微不可查叹了口气,一步步走近她。   沈京兰微微福身,话语微冷:“夫君。”   他抬手扶起她,目光略过她明艳却冷的面孔,随着她进去。   丫鬟们赶紧就上来伺候,净手奉茶,伺候饮食,而后又去梳洗沐浴,一番动静下来,耗时不少,等他再出来时,沈京兰已散了发坐在镜子前。   他穿着宽松的黑色里衣,直接坐在了床上,冷峻的双眼看着不远处的沈京兰,空气一时静默。   过了片刻,沈京兰放下梳子,侧过身子,端庄明丽的面容上,细眉微蹙:“听说,世子爷从长海,带回了一个寡妇。”   齐易南闻言,眸光淡淡的看着她:“你消息倒很灵通。”   沈京兰讽刺笑笑,他倒是承认的坦然啊,难怪他往常回京的信件上,从未有问候自己的只言片语,原来是身边有了可心的人,都忘了她这个正妻了。   可今日,是他久别而归的第一日啊,他从宫里出来,都不想着家里盼望许久的父母,妻子,却先去见了那个随他一路回来的寡妇。   是喜欢上了吧,不然何至于如此上心。   沈京兰深吸口气,挺直的脊背带着高贵傲气,压制着心口的起伏不平,尽量让话语平和:“夜深了,世子爷先歇吧。”   她想不明白,这天下女子多少,不管是妖娆艳丽,亦或是小家碧玉,只要他愿意,干干净净的女子想要多少都行,为何非要一个寡妇?不嫌脏吗?   她都从回京的人里面打听过了,虽不甚详细,但也知那个寡妇在长海时,名声极差,水性杨花勾三搭四,连她以前的丈夫也是死的不明不白,然这样一个污浊的女人,她向来清冷自制的夫君,竟会视如珍宝的不远千里带回京来……真是讽刺。   齐易南亦不想多说,吐出一口郁气躺下,片刻后屋子里烛光烬灭,沈京兰上了床。   夫妻久别同枕,却极静无言。   一早醒来,天已大亮。   齐易南睁开眼,就见沈京兰正坐在镜子前梳妆,身边围着三五个丫鬟,个个轻手轻脚,说话都不敢大声,好似声怕吵醒了他。   他又躺了一会儿,便折起身子,立即便有丫鬟上前来服侍。待他刚穿好衣裳,梳洗完毕,外头丫鬟就来报:“世子爷,世子妃,应小娘和姚小娘,大小姐已经到了,正在厅中等候。”   沈京兰一听,眼皮便轻轻的颤了下,垂眸间遮住了眼中嫌弃的光影,片刻后两人一同到了厅中。   应素文向来心思浅显,见到阔别几月不见的齐易南,脸上的高兴根本藏不住,随意马虎行了个礼,就跑到了齐易南的身边,拽着他的衣袖小声撒娇:“表哥,你昨晚怎么回来那么晚,我等你都等睡着了,你都还没回来……”   齐易南看着她,眸光淡淡一笑,“事情太多。”说着,眼神示意她去一旁坐下,守点规矩。   沈京兰闻言他这句‘事情太多’,便冷笑着垂下了眸子,也就只应素文这个傻子,会信他这般糊弄之词。   应素文娇俏的脸蛋上,立即表露出不乐意来,撅着嘴轻哼了一声,却也不敢不听他的,乖乖去一旁坐下了。   姚慧之一直得体的站在一旁,低垂着眼眸,假装看不见齐易南和沈京兰之间貌合神离的样子,心里暗暗高兴着,直到应素文安静下来,她才上前来,规规矩矩的行礼:“妾身见过世子爷,世子妃。”   “起来吧。”沈京兰看着她,虽然也不是那么顺眼,但她还是乐意给姚氏几分体面的,毕竟人家好歹给世子爷生了长女。   齐易南看着姚慧之抱着女儿过来,温柔一笑将刚满一岁的齐悠宁接到怀里逗着:“悠宁,还记得父亲吗?”   齐悠宁眨巴着一双滴溜溜的大眼睛,看着陌生的男人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害怕,哇一声哭了。   齐易南无奈,只能摸摸女儿的脑袋,姚慧之也适时的将孩子接过来,柳眉杏眼笑容娇艳笑着说:“宁儿还太小,只几月不见,就把世子爷忘了呢。”   应素文一听这个话就想翻白眼,果然下一刻就听见齐易南道:“若得空,我多去看看宁儿就好了。”   一句话,得到了想要的东西,姚慧之便满意了。   不多时,各自散去,齐易南带着沈京兰去主院请安。   姚慧之和应素文同行,两人行至院外花圃边时,姚慧之一边摘下一朵艳丽的花,一边笑着跟应素文说:“也不知世子爷带回来那寡妇是何等容色,真是好奇啊。”   应素文闻言,精致的细眉轻皱,心里也生出些许好奇:“是啊……”   姚慧之见她接了话,眼珠一转便叹道:“哎,可惜世子爷把人放在别院了,否则,也能叫咱们欣赏一下那寡妇的风姿,看看到底是有多惊为天人,才能叫世子爷这般喜欢,竟不远千里的带回京来藏着。”   应素文一听,心便浮躁了,狠狠揪了一朵花在手里揉碎了,怒哼道:“一个乡下来的破寡妇,顶多是有几分狐媚人的功夫,一时勾住了表哥罢了,表哥才不会真喜欢她……”虽是这么说着,心里却是慌了,烦躁的扔了残花:“太热了,我先走了。”   姚慧之看着她离开,捏着帕子掩唇一笑,回头拉着女儿的小手晃着,嘴里唏嘘道:“应素文这个傻子,希望她可千万不要叫我失望才是。”   “应小娘向来急性,怕也是忍不了的,咱们就等着看热闹就是。”一旁的贴身丫鬟喜儿嘲讽说着,主仆两个纷纷笑了。   主院书房。   齐国公接过儿子递过来的温茶喝了一口,一向在儿子面前严肃的脸上,那双眼难得的透着满意赞扬:“此次长海之行,事情办的很不错,陛下也很满意。只是长海那边,和京中亦是有不少牵扯,盘根错节的一时也摘不干净,暗地里也不知都得罪了多少人。”   “所以,在此事彻查清楚之前,你行事还是要低调,稳妥,切不可贪功冒进,授人以柄。”   齐易南闻言,颔首称是:“只是,昨日陛下暗意提起攻打幽洲国一事,父亲如何看?”   齐国公摇摇头:“幽洲国虽小,却临海,是易守难攻的地形,陛下雄心伟略是好,可若想举兵,也得先说服了那帮老臣才行,还早着呢,先让他们磨去吧。”   父子两个说了会儿公事,话题转到了齐易南身上。   齐国公提点道:“一早过来请安是,瞧你和世子妃好似不大对,这才刚回来,就又怎么了?”   齐易南垂眸淡笑:“都是小事,父亲母亲不必挂心。”   齐国公哼一声,坐了下去,翘起了二郎腿叹道:“为父还真是不想多管呢,只是可惜你成婚四载有余,世子妃却仍无所出,每每想起,为父都甚为心焦啊……”   齐易南隐隐蹙眉,却不再说什么。   南府别院。   江宁一早起来,看着身边两个新的丫头,心情很是不错,用过早饭后就在这院子里转了一圈,熟悉了一遍。   待日头热起,她就不出屋了,去了小书房本想找本闲书看看,打发打发无聊的时间,却在书案上发现了齐易南的字帖,便颇有兴趣的磨了墨,开始学着临摹起来。   屋子里放了冰,一点也不热,她连着练了四张大纸,才放下笔。   丫头小冬给她端了凉茶进来,她刚接过喝了两口,就听见院子里有了吵嚷说话的声音,她不禁奇怪:“是谁在外面?”   一边往外走去,刚踏出书房门口,就见院子里来了好几个年轻女子,其中走在最前面的,衣着华丽,容颜娇俏,说话声音也带着一股傲气:“那个寡妇呢,叫她出来见我!”   林管事根本拦不住,急的头上直冒汗:“应小娘,不知您过来,可得了世子爷的同意?”   应素文一听就直皱眉,扭头瞪着林管事:“我不过是来看看那寡妇长什么样子,又不会把她吃了,你紧张什么?还拿表哥来吓我,我才不怕,哼!”   说着,在院子里四处张望起来,当她目光望见小书房门口时,目光一下就犀利了起来,指着江宁:“是不是她?”   林管事一下就急了,跟在应素文身后慌忙冲江宁摆手,示意她赶紧进屋躲一躲。   那一刻江宁看懂了,却依旧站在门口不动,躲?   她都来到京城,住在这里了,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辈子,她不想躲,更不会躲! 第29章 我想做你的女人 应素文几步走到江宁面……   应素文几步走到江宁面前, 眼神探究的将她上下打量了一遍后,从鼻孔哼了一声,蔑视道:“你就是那个长海来的寡妇?”   江宁看着面前这个来者不善的女子, 不慌也不忙, 眼神镇定着,红唇轻轻一动:“你是谁?”   林管事立即上前来, 站在她身边苦笑道:“姑娘,这位是国公府的应小娘, 亦是咱们世子爷的表妹。”   言外之意, 她不好惹, 你说话小心着点, 出了事,没人护得住你。   江宁苦笑一下, 看着眼神不悦的应素文,“不知应小娘来此,可是有事?”   应素文斜了她一眼, 转身进了屋里,四处看了一番后, 坐在厅中的上位, 冷眼一笑:“我是专程来看你的, 看你有没有长着狐狸尾巴。”   那一刻江宁, 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只静静的站在那里。   应素文眼神不屑看着不远处的江宁, 模样还算是美, 只是也并不突出。来的路上她还在想,万一要是个惊为天人的美人,可该怎么办。   如今一看, 平常的很,就更看不到眼里了,只是好奇她一个寡妇,凭什么跟在表哥身边:“说说吧,你叫什么名字,又是怎么勾引我表哥把你带回京里的,以前的男人又是怎么死的,详详细细的给我道来。”   江宁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只轻摇了摇头:“应小娘若是对我的来历好奇,不如去问世子爷,他若愿意的话定会告诉你。”   “你不肯说?”应素文一下站起来,几步走到了江宁面前,微微的抬头看着她,这才发现,这个寡妇居然比她高许多,她不禁又往后退了一步,直到两人视线持平,这才哼道:“我问你话,你答就是了,这般躲躲藏藏不敢说是为什么,是不是心里有鬼!”   江宁有些心烦,这个应小娘,不仅是齐易南的妾室,更是他的表妹,亲上加亲的关系,她不用想都知道其中厉害,所以她才敢这么堂而皇之的上门来,找她的茬。   “我心里有没有鬼,世子爷最清楚。”   应素文生气了,杏眼瞪着江宁,抬手一甩袖子:“你什么意思?拿表哥来压我是吗?我问话你竟敢不答,信不信我一句话,让你滚回你老家去!”   江宁垂眸,侧了侧身子,“只要世子爷让我走,我肯定不会留。”   应素文一听,越发觉得,这个女人是在跟她炫耀,炫耀表哥对她的贪恋,对她的舍不得,以示她不好惹。   她越想越气,银牙咬着,眼睛瞪着,“你一个破寡妇,口气倒是不小啊,也不看看你自己什么身份,什么来历,你配得上我表哥吗?”   厅中,站着的所有丫鬟,此刻都暗暗的看着热闹。   谁都知应小娘性子,任性胡来,此刻都睁大了眼睛,等着看江宁要如何应对。   江宁却眼神淡淡,丝毫不惧的看着应素文,反问道:“寡妇怎么了?寡妇就不配活着,不配再嫁吗?又或是你觉得,这世上千千万万的寡妇,就该守着死人的牌位,一辈子孤寡度日,了却残生吗?”   “我……”应素文一时语塞,愣在当场。   江宁眉头紧蹙,眼神里散出不耐:“我是寡妇,我是出身不好,但我住在这里,是世子的安排。应小娘若看不惯,自去找他就是,不必来找我。”   应素文看着江宁那嘴硬的样子,气的头一下就晕了,想也不想多就高高扬起了手!   可那一刻,她看着面前女人那双幽幽平静的眼睛,不躲也不闪,她高扬起的手,便迟疑了。   若是打了她,表哥知道了一定会生气的……想着,她便妒忌的咬着牙,红了眼,一转身就愤怒的在这屋里打砸起来!   桌上的茶盏,点心果盘,一次次的砸向江宁的脚下,碎裂无数残渣。   她更是冲进了内室,拿着剪刀便去绞那床上的被子,枕头……她疯了一样的直到床上那些物件都成了碎片,才一把摔了那剪刀,狠瞪着江宁,愤然而去。   应素文走了,留下了满地狼藉,丫鬟们看着站在原地不动的江宁,都不敢开口说话。   直到许久后,才听见江宁微微一叹:“收拾干净吧……”   应素文离开后,江宁的房门依旧关着,直到午时用饭人都没出来。   林管事猜着她一定是因为方才的事情伤心的在屋子里哭,便想着去劝一劝,结果敲开门一看,江宁并无一点哭过的迹象。   “姑娘……在屋里做什么呢,该用午饭了。”   “哦,我在做针线呢,打算给世子爷做一套内衫。”江宁说着,淡淡笑着。   林管事松口气,笑道:“姑娘没把应小娘的事情放在心上就好。”   江宁苦笑摇头,放在心上又如何,应素文这种身份,就是过来把自己打死了,齐易南也绝不会把她怎么样的。如今,也只是过来说一些难听的话,闹一闹罢了,她若连这个都忍不了,那以后就更没法过了。   用完午饭,她无困意,坐在窗边拿着轻柔的面料,一边做着针线,一边问着小冬,国公府里的事情。   小冬坐在对面给她整理着丝线,小丫头声音脆脆的好听:“咱们世子妃嘛,哪里都好,就是无子,听说这些年也没少吃药调理身子,可就是一直怀不上。今日过来的应小娘呢,去年倒是怀过一胎,可后来也不知为何没保住。现下世子爷身边,只姚小娘一个,给世子爷添了个女儿。”   江宁听到这里,眉梢动了一下:“那……世子爷最宠谁呢?”   小冬闻言思索了好一会儿,才有些不确定的说:“我也不太清楚,毕竟咱们这儿连世子爷都很少来,国公府里的事情也的确不怎么知道,不过想来应该是应小娘吧,毕竟是世子爷的表妹。”   江宁听了无奈笑笑,一时沉默下来。   但小冬却又道:“不过姑娘您不用担心,世子爷即让您住在这儿,那他以后就定会常来的。”   江宁笑笑,他会不会常来她不知道,但她能做的,就只是等。   应素文从南府回到国公府,就直奔主院。   官年和正悠闲的在院子里侍弄她的矮松,一见她气呼呼的撅着嘴来了,无声的叹口气,侧目问:“你这又是怎么了?”   “姑姑,我被人气到了,您帮我出气行不行啊……”   应素文身量小巧,长得也娇憨美丽,就是性子过于急躁,脑子一根筋,此刻站在官年和身边,小尾巴一样的跟着走着,抱怨着:“那个寡妇,一看就是心机深沉,厚颜无耻的女人,也不知她是怎么勾引的表哥,您都不管管吗?”   官年和淡然笑笑,不搭她的话,只道:“放心吧,你表哥不傻,不会上当的。”   应素文一听,就知道她是不想管了,就不开心了,哼哼道:“可是姑姑,表哥在外一向名声极好,要是他养了一个寡妇做外室的事情,传的到处都是,不也是不好听嘛……”   官年和闻言,轻飘飘的横她一眼:“满京城里寻欢宿柳的世家子弟多不胜数,闹出丑闻笑料的也不甚新鲜,难道他们都不要名声了吗?”   应素文扁着嘴,有些伤心的红了眼睛:“姑姑……”   “寡妇如何,只要他喜欢,养着就是。不过是个外室,你何至于在意,连世子妃都没吭声,你出什么头?再纵观京中,多少世家府院里姬妾无数的,你当知你表哥够自律了,你就别再不知足了。回去好好想想,你哪里做的不对,想不通就别出门。”   应素文一下就落了泪,委屈的低着头:“是……”   应素文离开后,张姑姑笑着道:“表小姐也是太过在意世子爷了,夫人您别跟她生气。”   管年和摇摇头,放下手中的剪刀,拿起一旁的水,轻轻用手向外撩洒着:“我要真跟她生气啊,早就被她气死了,这个孩子也不知什么时候能真的长大,真是愁人。”   张姑姑呵呵笑着:“有您和世子爷护着,表小姐就算是这般天真纯粹一辈子,也无不可。”   管年和笑笑不说话,许久后把心爱的矮松打理完毕后,才悠悠道:“反正路我已经给她铺好了,至于以后她能不能走的好,走的稳,就看她自己了。”   等事情传到姚慧之耳朵里的时候,她正在哄孩子睡觉,闻言乐的直笑:“这下好了,应素文这一闹,那寡妇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回头定要到世子爷跟前哭她受了委屈,届时,她应素文怎么也是会被爷厌烦几日的。”   “再加上世子妃也一直冷着世子爷,到时候,说不定我就能借这个机会怀上这国公府的长孙了!”   喜儿笑道:“小娘福运,一定能心想事成的!”   深夜,齐易南从酒楼出来,有些微醺的上了马车,靠在车里闭着眼。   谢铭在外骑马跟着,马蹄声在寂静的深夜甚是清晰,他敲敲小窗:“爷,是否要属下先回通禀世子妃一声,给您备上醒酒汤?”   马车里,齐易南缓缓睁眼,深邃的眸光带着浅浅的醉意,一身黑衣冷峻,透着拒人的冷意,想到昨夜她的冰冷无言,轻皱眉道:“不必,去南府。”   谢铭愣了下,哦了一声,叫车夫换了个方向。   南府宅子已经落了锁,门房听见喊声立即起身开门。   中院都已经睡下的丫鬟小子们立即起身,在林管事的指挥下,有条不紊的准备着一切所需的东西。   待齐易南梳洗完毕出来,一碗温温的醒酒汤已经在桌上摆好,他端起来一饮而尽后,脚步略微轻飘的走向床榻。   谢铭也准备去歇了,挥退了伺候的丫鬟后,轻咳一声道:“爷,方才听丫头们说,今日应小娘来过一趟。”   齐易南都躺下闭着眼了,听见谢铭说这个就又睁开眼,墨黑的瞳子微动,片刻后,无声一叹,缓缓折起了身子,迈步出了房门。   漆黑的夜,院子里闲杂人等都退去歇了,四处都是寂静。   齐易南过来的时候,就见内室还亮着光,他站在院内就瞧见,窗子上倒影的单薄人影,正静静的,一动不动。   明白她是为什么睡不着,他抬手轻捏眉心,缓步行至门前,抬手轻轻一推,门开了。   走进去,到了内室,房门未关,他一眼就看到坐在窗边的江宁,长发柔软的散在肩上,正一手支着头,看着桌上的烛光发呆,好似根本没有听见他进来的声音。   直到片刻后,她觉得好像不对,才缓缓抬眸,目光中还有着无尽的迷茫。   江宁有些失神,被这突然出现的人,给惊到了,愣了片刻才缓缓的坐直了身子,声音轻忽:“你怎么……”又来了?   他勾唇浅笑,棱角分明的脸上,看着她的眼神幽深难懂:“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说着,缓步上前来,坐在她对面。   江宁清丽的眼眸眨了眨,有些懵懵的哦了一声,答道:“不困……”   齐易南眼中醉意浮动:“素文今日来,可是找你麻烦?”   他知道了这件事,专门来的吗?   江宁心里猜想着,柔柔一笑摇头:“只是说了一些话而已,不算麻烦。”   齐易南认真的看着她,眼睛没红,神色也不勉强,应该是没哭过,便点了点头:“那就好。”   一时安静下来,两人对坐,江宁容颜纯美,眼神清澈,望着他的眼睛,心头微颤的勾住了他的手,试着问:“你是……来看我的吗?”   齐易南怔了一下,淡然失笑:“太晚了,懒得折腾,顺路就过来了。”   江宁的表情,一下就变得十分局促,轻咬着唇艰难笑了一下,垂下了眸子:“我就说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是专门来看自己的,他那么忙,应素文来闹的事情,他怕也是刚刚知道,才来看看自己。若今夜他不是顺路过来,怕是应素文过来这件事,他永远也不会知道。   就算是,他带着自己回来了,可是他对自己,真的根本就没有那么上心啊……或许从头到尾,就只是觉得自己可怜,帮一把而已。   可是,难道就这样一直住在这里,永远被动的等着他,偶尔过来,或者……不会再过来。   她要的不是这样啊,她要的是一个可以永远坚实依靠着的男人,而不是一个随时可以丢弃,遗忘自己的,过客。   突如其来的一滴泪,落在了齐易南的受伤,冰凉的感觉,令他眉心微蹙。   他看着不过瞬间,她就埋首落泪的样子,心头泛起怜惜,她心里该有多不安,多忐忑,眼泪才会这样说落就落?   不禁抬手,轻柔给她拭泪,可江宁却拉着他的手起身,走进他怀里,泪眼婆娑,莹莹欲坠的问:“你不嫌弃我的,是吗?”   “嗯,不嫌弃。”他答。   江宁柔美一笑,下一刻晶莹的眼泪落在他的眼角,温软的唇缠了上来,轻柔的诱他沦陷:“那我想做你的女人……” 第30章 她终于懂得 从我带你回京的那一刻,你……   从我带你回京的那一刻, 你就是了。   屋内烛光点着好几盏,莹莹明亮。   她的吻像是一点点的小火苗,顷刻之间将他心内暗藏许久的欲念点着了。   微凉的薄唇瞬间被烧热, 他转而占据上风, 掌心发烫的扣着她脑后,炙热缠吻, 难舍难分,大手带着她的细腰, 一步步逼近床前。   单薄的素色寝衣, 在他的手中仿若薄纸一扯就破。   换上了新被的床塌, 绵软芬香, 她身子陷了进去,含水的眸子勇敢的看着他拽下彼此衣物, 他身上每一处映在她眼底,都足以让她心跳失控。   他俯身下来,带着醉意迷蒙的眸子看着她, 江宁羞涩的望着他的眼,环住他脖子, 手指穿过他的发, 红唇软软的吻上他鼻尖, 下一刻就被他浑厚的气息包裹一切。   大手燎原, 长指霸占, 他的手臂像铁钳, 却又会克制的不弄疼她, 轻纱帐微微颤动,江宁控制不住的溢出破碎的声音,她觉得有些羞耻, 伸手捂住嘴巴,双眼盈满水迹的望着他摇头。   他俯身亲吻她这美丽的眼睛,大手拽下她的手,合起来按在她头顶,不许她忍下声音。   烛光明亮,齐易南看着那些被他碰过的地方,点点粉红像是春日里的落在掌心的粉桃花,一团团一簇簇的开,还有她的眼睛,她的声音,每颤一下,他的心血便越热一分。   旷了太久,他有些停不下来。   江宁意识朦胧的醒来,还未睁开眼就先感觉到了男人坚实的怀抱,脑中瞬息浮现昨夜的癫狂一切,脸颊渐渐泛起微红。   悄悄睁开眼,天光还只微弱的亮,齐易南睡的正熟,他英挺的眉峰近在咫尺,还有他的薄唇,她想去碰一碰,却怕吵醒他,就放弃了,只静静的看着他。   从今日开始,她就真正的,是他的女人了。   以后,再也不必忐忑不安,心神不宁的害怕被人赶走了,可以有底气,堂堂正正的住在这里了。   她心里真的轻松了,不禁轻轻的往他怀里钻了钻,下一刻他的手便落在了她的腰间,缓缓的向上动。   他醒了?   江宁睁眼看看他,他还闭着眼呢,便也闭上眼准备再睡一会儿,可是……他却不允许了,抱着她的肩膀将她翻了过去。   入目便是她的背,瘦弱优美的蝴蝶骨,肌肤莹莹白净,齐易南忽然忆起海边那一夜,他站在那扇门口,瞧见暗光中,她雪白的背上斑驳的血痕。再仔细一看,她背上果然还有些许淡淡痕迹,他指腹轻轻摩挲着,低下头吻了吻她的后颈。   江宁伏在枕上,侧着脸,长睫微颤,语声轻弱:“留疤了吗?”   他语声微沙:“没有,都好了。”   俯身去亲吻她的背,那些浅浅的痕迹,在他的唇齿下一处处的开始泛红,鲜明又美丽。   窗外,天色渐亮,院子里有了丫鬟们走动说话的声音。   江宁不想被她们听见她溢出的声音,死死的咬着唇,可难控的呜咽声却根本止不住,迷乱之间他伸过一只手,绕过她的后颈,到了她唇边,她控制不住的张口狠狠一咬,他更是发了狂。   身上薄汗微粘,她侧身躺在他怀里,目光中满是残留下来的余味,手轻柔的摸着他的脸,眉眼,鼻梁,薄唇……一处处,轻柔又仔细。   他深眸一笑,捉住她不安分的手按着,嗓音沙哑的厉害:“别乱动,除非你今日不想下床了。”   她一笑,缩了缩身子,果然,双腿酸软的好像没了骨头一样。   他的呼吸已经逐渐平静,江宁靠在他胸口,听着他的心跳,一下一下的,将手附了上去。   以前,她不太明白,为什么男人都热衷床事。   明明这件事,毫无意思,并不欢愉,甚至给她带来的只有痛苦和恶心。她也一直觉得,做这种事就是为了生孩子。   如今,她终于懂得,男女之事的巧妙之处了。   原来,真正的男人能让女人体会到无尽欢愉,就像她,以前不懂什么是叫。可从昨夜至今晨,她都懂了,也会了。   这一切,都是这个男人带给她的。而今后,他能带给她的会更多。   能有这么一天,太不容易,她希望经过这一夜,他以后常来,这样她才能真正成为,这里的主人。   她轻笑笑,手在他心口位置轻轻挠了挠。   齐易南的眼睛一下睁开了,眸光灼灼暗火,抬手在她腰掐了一把,无奈笑着:“别撩拨我。”   “我没有……”江宁笑着,手去蹭了蹭他下巴一夜之间长出的胡茬,声音清甜:“就是想碰碰你……”   他叹出一口气,忍住心头再一次翻腾的欲念,低头在她唇上狠狠啃了两口,便扯过被子将她整个紧紧包住,同时折起身子下床:“这个床我不能再呆了。”   “嘻嘻……”江宁开心一笑,抓起床头他宽大的黑色里衣随便裹在了身上,随着他下了床,却在双脚踩向地面的那一刻,腿一软又跌坐在了地上,她一愣,下一刻身子就被他捞起来,放在了床边。   随之而来的还有他含笑的声音:“好好睡着,起来做什么。”   “我想帮你穿衣裳的……”   一夜缠绵,江宁看着他的眉眼,好像也不是那么冷淡了,果然,自己昨夜的决定是对的。   “你腿软,就歇着吧。”   齐易南摇头一笑转过身去找衣裳,找到了以后一件件缓缓穿起,最后到绑腰带时,江宁过去了。   穿着那件遮不住什么的他的衣裳,亲手将腰带给他弄好,然后目光清亮的看着他:“好了。”   齐易南摸摸她的脸,然后将她散开的衣领拉了拉,嗓音沙哑:“别着凉了。”   江宁一下笑起来倒进他怀里,半天缓不过来,真是的,他居然还会说笑话,大热天的着什么凉。   齐易南也有些微尴尬,看着她可爱又柔美的眼睛,抬手顺了顺她的头发,交代道:“这两日我会派一个人过来,做你身边的掌事丫鬟,你有什么不懂的,需要的,都问她,交代她,她都会给你办好。”   “嗯,知道了。”   江宁点点头,跟着他走到镜子前,看着他坐下后,拿起梳子开始给他束发,眸光不经意之间望见镜子里眸色明艳含情的自己,微微惊了一下,又垂眸笑了。   然,他的发刚束好,一股暖流便让江宁又赶紧的并紧了双腿,连梳子掉了都不敢弯腰去捡。   齐易南捡起梳子,回眸看着她有些奇怪的样子,问:“怎么了?”   江宁摇摇头,忽然想起一件事,抬起清丽的眸子水盈盈的看向他,含着隐隐试探道:“虽一直没有准备,但我今日会尽快服下避子药的。”   江宁这么一说,齐易南也才想起这个事情,目光深深的看着她沉思了片刻,淡然一笑抬手揉了揉她的耳畔:“不必,有了就生。”   他居然说……有了就生……她没听错吧?   一瞬间,江宁就有些呆了,回过神后,不敢置信的要再确认一遍:“我真的可以……给你生孩子吗?”   “嗯,真的。”齐易南看着她惊讶的样子,眼神柔和:“我子嗣不多,所以无需避着,有了就生下来。”   有了就生下来,这句话,让江宁心头忍不住的狂跳!   她以为,以她寡妇的身份,又做了外室,这辈子也许不一定有机会能拥有自己的孩子,可是他居然允许她生下他的孩子!   她唇角绽笑,压着心头的激动之意,抱住他的腰:“你对我真好……”   齐易南看看怀里的小女人,温和一笑,将她推开,看着她清透的眼睛:“回去再睡一会儿吧,我得走了。”   江宁点点头,攥着衣裳看着他转身出了门,才缓缓的坐下。   坐了许久许久,她才缓缓抬眸,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眸深深的展颜一笑。   这几个月来,她一直所期盼的稳定生活,总算是要在今日开始,走上正途了。   昨夜她抛弃了可笑的自尊心,羞耻心,去勾引他,为的是自己的未来,为的是长久无忧,为的是以后若再有人来站在她面前,指着她的鼻子骂她,让她滚出京城的时候,她能够底气十足的跟那个人说:你休想!   都看不起她是寡妇,是外室,又如何?   她以后,就算是一直一直的做外室,也没关系,她也不怕了,因为只要给他生了孩子,那她就算是在这京城,真正的扎了根。   到时候,别说是应素文,就算是他的正妻,想要像铲除野草一样铲了她,也没那么容易!   她欢喜笑着,期待的抚着小腹,什么时候会有呢……希望可以快一点……   国公府。   沈京兰请安回来,进了内室换下闲适的衣裳后,坐在桌边喝水,手里拿着今日递进来的事物条子,一张张的翻着。   缨穗将屋子里两个小丫头挥退之后,近前来小声说:“世子妃,南府宅子那边传来消息,说那寡妇,并未用药,世子爷也没有嘱咐。”   沈京兰一闻言,手中的纸张便从手中散落了,一张张的飘在桌上,地上。她沉静肃然的眼睛更是紧紧闭着,片刻之后才又缓缓睁开,眼神里已经含了怨,泛了红,说话间气息也虚浮了:“他居然……愿意那寡妇给他生孩子……果然,我没猜错,他这是对那寡妇用心了呀。”   缨穗看着她这个伤心的样子,立即摇头劝着:“不会的世子妃,您别胡思乱想……”   沈京兰却讽刺一笑,抬手拭去眼角湿意,转瞬又微微抬首,冷然笑道:“我没有胡思乱想,这都是既定的事实。想我们夫妻四载,院子里一直就这么几个人,他不痴迷女色,更是几乎从未做过什么出格之事。如今却带回一个寡妇,还允许她生孩子……若是连这都不算是用了心,那我还真是不知道,要做到什么程度,才是真正的用了心思。”   缨穗无声叹气,只能虚虚的说:“可是世子爷也没有把人带回来,说不定就是想着什么时候腻了,赶走也方便……”   沈京兰不说话,垂着眸子,肩膀肉眼可见的无力。   缨穗只能劝:“世子妃,其实现在最重要的不是那个寡妇,而是您自己啊,您为了世子爷回来,可是吃了几个月的苦药呢,以奴婢所见,您是真的不能再为了一个卑贱的寡妇,再冷着世子爷了,不然您的一切努力不都白费了吗?”   沈京兰听了,深深低下头,目光冷暗,“是啊,我为了给他生下嫡子,做的那么多努力怎能白费,怎能叫那么一个卑贱的女人,抢在我前头,羞辱我啊……” 第31章 她的底线 许久以后,沈京兰抬眸,眸光……   许久以后, 沈京兰抬眸,眸光冷凝:“你去吧,事情办稳妥点。另外, 知会世子爷身边的人, 今晚劝着点,别再拐弯了。”   “是, 奴婢这就去办。”   缨穗出去不久后,柳柳进来了, 端着刚熬好的汤药, 轻轻的放在桌上, 看了看面色不愉的沈京兰, 弯腰将地上散落的纸条捡起来,一个个收整齐后, 好看的丹凤眼微眯一笑道:“世子妃,您别生闷气了,赶紧喝了药去忙吧, 外头领事的丫头婆子门都等着您呢。”   沈京兰回过神蹙眉一叹,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柳柳将早就准备好的漱口茶水和蜜饯递给她。   沈京兰用了后, 起身看着她最近略有圆润的脸颊, 道:“世子爷回来了, 最近你也该注意着点体态了, 晚上少吃点吧, 不然若是再胖下去, 可怎么是好?”   如今不说府里的姚慧之和应素文,都是眼巴巴的想要越过她给世子生下长子,就连府外那个寡妇, 都有了机会。   她虽是世子妃,不需与她们过于争宠,可每个月总有不方便的时候。到那几天,她也不能白白将机会都让与她们,自然是希望柳柳能帮上自己的,不说拢着世子爷几天,只多少分走那几个一两日的宠,都是好的。   柳柳闻言,有些羞愧的低下头,“您教训的是,奴婢一定会照您说的做的。”   “今晚世子爷回来,你去请。”   “奴婢记下了。”   半下午时,身上依旧没有什么力气的江宁,窝在软榻上慢悠悠的做针线,想给齐易南做一身里衣,可她针线活一直不太好,所以做的越发慢,裁裁剪剪又拆拆,好半天一只袖子都缝不好。   正叹气时,小冬擦着头上的汗跑进来,就说:“姑娘,世子爷身边的青云姐姐来了。”   青云……   江宁一听,便知是谁,放下了手中的针线,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裙摆,冲小冬说:“快请进来。”   片刻后,青云走了进来,穿着一身淡粉色的窄袖轻纱罗裙,眉眼素净,身量细巧,一看就知道是个利索的姑娘。   “奴婢见过姑娘。”她微微福身,神态自然恭谨。   江宁从榻上起身,亲手将她扶起来,看着她笑:“青云姑娘不必多礼,我这里没那么多规矩的。”   青云也淡淡一笑,“谢姑娘。”   说话间,青云已经将江宁上下打量了一个遍。   和府里的传言差不多,容貌美,却并不是特别出众。出身低,还是寡妇之身,自然毫无气质可言。   可是就这样,却得世子爷喜欢。   想她们世子爷这些年,从来不重女色,院子里小娘通房更不多,可一个寡妇,他却带回京,还让她亲自来伺候。   可见,她在世子爷心里,是特别的。   青云不免多看了看她,只看得到面前的女子,眼神清澈,笑意纯粹,一身打扮质朴无华。   她不禁笑笑,也许正是这份纯粹,平凡,入了世子爷的眼吧。   谈话了几句,江宁才知道,青云是国公府里,世子所在闲云院里的一等丫头,在闲云院时便管着十几号人。   江宁不懂京城里的规矩,但也知道青云的身份和一般丫头不一样,就亲自带着她去挑了住处,帮着她归置了房间,忙完一切后,才相谐一起回到了她这里。   青云一进内室,目光先是落在梳妆桌子上,看着上面两个妆盒,却什么首饰也没有。再看看江宁头上更是,一根细细的银簪实在简单到寒酸,衣裳更不是京中时兴的料子样式,颜色也不好,不趁她,便轻轻摇了摇头。   到了衣柜处打开一看,世子爷的衣裳多的数不清,而她的只寥寥几套,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便转过身冲小冬道:“小冬,你去知会林管事,叫人去请香衣阁的人来裁衣,还有金丝楼的人,送一些首饰过来,姑娘的东西太少了,都需要添置。”   小冬一听,高兴的撒腿就跑出去传话了,好像要添置的那些东西,都是要给她似的。   江宁坐在窗边,手里捏着针线,看着青云笑:“青云,你先过来坐下喝口水吧,从你进门开始都还没坐一下呢,我的东西不急,慢慢来就行。”   青云稳稳一笑:“姑娘如今是我家世子爷的人,一切所用之物,自然都得跟上来,还有姑娘这发髻,也是过于简单了……”   江宁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她从来到京城第一天就发现了,这里的女子发髻繁复,精致,她看着倒是也喜欢,只是根本不会梳,不过现在青云来了,以后她应该就也能梳那些好看的发髻了。   毕竟是女儿家,谁都想要美一点,她也不例外。   更何况,她从一开始,仰仗的就只是美貌罢了。所以青云要帮她,她自是欢喜。   *   夜幕低垂后,泰兰苑就开始做各种准备了。   柳柳早早的就到了门口等候,以确保齐易南回来以后,第一时间见到的是泰兰苑的人,这样就算是别的院子来截人,他也不会去。   虽说和沈京兰夫妻关系貌合神离,可面子上该有的,齐易南基本都不会让沈京兰难堪。   今夜便是,齐易南下了马车,就看到门口站着泰兰苑的柳柳,和应素文的贴身丫鬟松儿,两人齐齐的向他行礼:“奴婢见过世子爷。”   齐易南跨过门槛,看着眼含期盼的松儿,一边大步走着,一边淡淡道:“我去泰兰苑。”   松儿一听,颔首福身,“是。”   待人走远了,她看着柳柳那狐媚子回头来那暗含得意的眼神,气怒的哼了一声,一甩袖子转身走了。   回到应素文的文和苑,松儿将齐易南去了泰兰苑的事情一说,应素文的眼睛便红了。   她坐在圆桌前,看着满桌子齐易南爱吃的菜,轻轻的抹着眼泪,她身边的管事姑姑兰姑姑,挥退了一干丫鬟后,一边给她擦泪,一边劝道:“小姐,咱别哭了,毕竟世子爷刚回京,多去泰兰苑也是应该的。”   应素文一边擦泪,一边酸道:“他要日日都去泰兰苑也就算了,毕竟人家是正室。可他昨夜却是留宿在那寡妇那里的,我觉得他今日不来,肯定是因为昨夜那寡妇跟他告我的状了,他气我了。”   兰姑姑无奈道:“您还说那日的事情呢,若是我那日在,是断断不会叫你去的。还有,小姐,您也别一口一个寡妇的叫了,别人就不说了,单您自己,真不该这样的。”   “我怎么……”   话说了一半,应素文眼睛忽然一暗,缓缓底下了头,想起了那日那个女人说的话:难道寡妇就不能再嫁?就得抱着死人的牌位苦守一生?   她深深低着头,想起了她的母亲。   当年父亲战死沙场后,她还小,还不懂事,只隐约记得母亲常哭,眼睛几乎天天都是红肿的。   后来,八岁时母亲再嫁,她被表姑姑接来国公府收养,长到十二岁时,见过回京省亲的母亲一面。   那时候她眼睛明亮,笑容恬淡,怀里抱着她刚出生不久的弟弟。当时她不明白,为什么母亲不要她,要将她送给姑姑养,还为此偷偷哭过不知多少次。   如今想来,是啊,谁愿意当寡妇呢,连她的亲生母亲,也不愿啊……   兰姑姑劝着:“小姐,您一定得记着,旁的什么都不重要,最重要的只有世子爷。所以您以后可千万别再做什么任性的事儿,惹世子爷生气了,不然世子爷气了您,不是更便宜了那起子贱人了吗?”   应素文想了想,的确是这样,伤心的情绪便慢慢淡化,只叹口气:“难怪姑姑那日说,叫我不想清楚不许出门,原是这个意思。”   “国公夫人对您的心是好的,您知道就行了,先做乖几天,给世子爷瞧瞧,容后再说别的。”   “好吧……”   泰兰苑,齐易南梳洗沐浴过后,还无睡意,穿着宽松的暗蓝色里衣,靠在榻上翻书。   沈京兰洗了许久出来,坐在镜子前梳妆。   屋子里静悄悄的,丫鬟们服侍完,准备好夜间所需的水和物品后,轻手轻脚的退出去,期间,一丝多余的声音都不曾发出。   沈京兰披着散发,缓缓的走到他对面坐下,看着他冷峻的眉眼,淡淡道:“今日怀王府送来了帖子,三日后嫡次子办满月宴,世子爷可要同去?”   齐易南闻言,缓缓翻过一页书,轻摇了摇头:“我刚回京,事务繁忙抽不开身,就不去了。”   沈京兰淡淡垂下眼,不再说什么,只沉默片刻后,眼神微亮道看着他又道:“世子爷出门这几月,我一直在调理身子,如今你即回来,便在我这里多留几日吧?”   齐易南看着她端庄明艳的脸庞,那双眼里有着藏不住的落寞,期待,便点点头,嗯了一声:“好。”   沈京兰遂轻轻的舒了口气,不再打扰他看书,起身往床边去了。   许久后,齐易南合上书,起身将屋子里的烛光一盏盏的尽数吹灭后,在黑暗中缓缓到了床边。   这是她的规矩,她的底线,行房时,不许点灯。   从他们新婚第一夜开始,已经四年了。   黑暗中,悉悉索索的声音从帐子里发出,一切伸手不见五指。   齐易南已经习惯了这黑暗,只是在结束后,气息微乱的下床来,摸黑找了一口水喝。   冰凉的茶水下肚,呼吸也缓缓平复,等到他再回到床上时,即便一切黑暗,他也能清楚的感觉到,身边的女人再一次将枕头垫在了腰下。   不知为何,他无声的叹了口气,躺下闭上眼的那一瞬,脑海中闪现的,却是晨起时,不甚明亮的帐子里,她那满背的落花似的粉痕。 第32章 阴险手段 一早,齐易南就早早出门忙公……   一早, 齐易南就早早出门忙公务,应素文和姚慧之过来请安,没有见到齐易南, 都暗自失落。再看世子妃, 眼角眉梢浅显春意,心就更堵了。   连着四日, 齐易南都宿在沈京兰的泰兰苑,这其中意思, 谁都明白, 世子爷这是盼着嫡子呢。   应素文倒是去找过齐易南, 只可惜, 被拒了,回去又哭了好一场。   是夜, 姚慧之早早的派了丫鬟去大门口堵人,这一次终于等到了齐易南。   圆桌上,摆着七个菜, 姚慧之一身淡紫色的精致绣花罗裙,头上戴着金丝翠鸟流苏钗, 一向明艳娇媚的脸上, 因着齐易南的到来, 更添几分欢喜雀跃, 怀里抱着的齐悠宁, 正拿着银勺试图去挖盘子里的菜。   齐易南二十有三, 也只这一个女儿, 自然是喜欢,吃了没几口,就将女儿接到怀里, 用勺子挖着粥,小口小口的喂她。   姚慧之看着这一幕,满目柔情:“爷,您以后一定要常来,就不说妾身,只悠宁越来越大,您也没几日能抱她了。”   齐易南看着怀里的可爱的女儿,目光温柔的笑笑,亲了亲悠宁的小脸,又喂了一口粥后,终于得到了女儿一个笑脸,这才道:“会的,你也辛苦了,把悠宁照顾的很好,这才一岁抱起来沉甸甸的。”   姚慧之笑笑,摸了摸女儿的脑袋,又看看外头已然漆黑的天色,眼神转了转,笑问:“天色不早了,妾身去叫人给爷备水。”   可她话一说完,齐易南就道:“不必了,我去世子妃那儿。”   一句话,姚慧之眼神里的笑,就渐渐冷了。   银牙暗暗咬了咬,最终忍下一切不甘的情绪,恢复了娇媚的笑容:“那妾就不忙了。”   饭后,齐易南抱着悠宁在院子里转了一圈,一岁的女孩,已经灵巧的想开始学走路了,他牵着悠宁的小手,弯着腰在院子里学走路,姚慧之站在廊下笑看着,笑意却怎么也不达眼底。   齐易南离开后,姚慧之亲了亲女儿,便叫奶娘将孩子抱走了,一人独坐在屋中,垂眸失落的发呆。   喜儿走近来,将温茶放在桌上,小声道:“小娘,您别难过了,这眼见着是世子爷盼望嫡子呢,等过一段,会好的。”   姚慧之闻言,轻摇摇头:“所以你看,还是世子妃厉害,即便和世子爷夫妻情薄,可只要她一句话,世子爷就会顺着她,敬着她。哪像我,就算是有了悠宁又如何,哄着他来了又如何,他还不是说走就走?”   喜儿无奈,想了想又道:“其实小娘您还好些的,至少世子爷来了一趟,您瞧隔壁的应小娘,差人去了多少趟,世子爷都不见。摆明了这是还气着她那日去南府宅子闹的那一场。”   说到应素文,姚慧之心里好受了一点,讽刺的笑笑:“纵然她应素文有夫人撑腰又如何,惹怒了世子爷,照样没好日子过,只是……”说着又叹气:“按照世子爷这个月在世子妃处留宿的日子,世子妃所盼,怕是要得偿所愿了……”   喜儿无言,只得沉默,纵小娘的胆子再大,但世子妃,她也是断不敢触其一二的。   南府宅子。   屋里屋外都很安静,江宁每日不是做些针线,就是在小书房临摹字帖,觉得厨房饭菜不合口味的时候,还会亲自去下厨。   总归在青云的眼里,她很会自己找事情做,虽然世子爷好多天不来,但从她的身上,却看不出丝毫失落感。   这一日,外头的太阳格外热,江宁身子察觉到小腹有些不舒服,像是月事要来,就懒懒的在屋里不想动弹,靠在榻上翻闲书看,到了午后果然是月事来了,可和以往不同的是,这一次小腹格外痛,血量也格外多,她难受的只能躺在床上。   黄昏时,小丫头端来饭菜,青云进内室看她,见着不过是半天时间,她就变得发黄的脸色,不禁疑问道:“姑娘以往月事时,也这般难受吗?”   江宁疼的头发都汗湿了,唇色发白的摇摇头:“不是啊,我以前来月事,只腰酸不腹痛,量也不多的……”   “那会不会是姑娘初到京城,水土之故?”   江宁想了想,不太确定,若是说水土之故,那从长海到京城的路上,那个月她的月事也正常的。   青云见她实在难受,怕是吃不下饭了,就叫小冬去厨房给她熬了一碗姜糖水喝,想着看过一夜,再看她身子是何情况。   这一夜江宁很是难熬,腹痛的直不起腰,还要不停的起夜,等折腾到了天亮,青云早起过来一看,发现她脸色比之昨天难看了好几倍,便不敢再耽搁,赶紧去叫人找了大夫来。   内室,冰盆已经撤下,屋子里有些闷热,大夫认真的把着脉象,头上的汗快要落下来都没空擦。   两只手,大夫来回把了两三次,才收回手来起身,擦擦头上的汗,看着站在一旁的青云,又看了看屋子里的另几个丫头,嘴里的话一时没说出来。   青云顿时明白,摆手挥退了闲杂人等后,关上了内室门,这才冲大夫一福身:“先生请讲。”   老大夫转头看了看躺在床上面色煞白的江宁,道:“姑娘这月事来之汹汹,并非是水土之故,而是药因。”   江宁闻言,虚弱的眼眸怔了怔,眉头一蹙,放在腰间的双手悄悄紧握:“请您细说。”   “姑娘的身子骨底子是好的,按照以往经验,月事并不会如此凶猛。此次这般,皆是因为姑娘过多服用了活血药物所致。且姑娘应该明白,这种药物服多了,是会伤了根本,难有子嗣的。”   大夫说完,江宁目光就凉了,望着大夫和青云,摇头道:“可活血药物,我并未服用过啊。”   所以,是有人在背后,对自己的身子下药了?   这么一想,她便想到那一日是为了什么而嚣张来闹的应素文,瞬间就明白了,手用力的抓着被子,暗暗咬牙,目光泛了冷冷寒光。   青云也确定了这其中必有猫腻,毕竟她来伺候的这几日,别说服药了,姑娘就算是彻夜用冰,也是喷嚏不打一个的,身子骨极好。便弯腰凑近江宁耳旁,小声说:“姑娘别慌,待奴婢先稳住大夫。”   言罢,青云带着大夫到了一旁,小声的说着什么,片刻后大夫点了点头,写下了药方。   青云送着大夫出来,烈日炎炎下,老大夫站在门口一群丫鬟面前跟青云说:“那位姑娘病症并无大碍,不过是水土不服,外加经事不调之故,待服下几日药,自会好的。”   “那就多谢大夫了。”青云笑说着,扭头看着小冬:“小冬,你去,亲送大夫出门。”   “是。”小冬领命而去,青云转身进屋,来到内室后直接坐在床边,眼神严肃的小声道:“姑娘赶紧好生想想,近几日可曾吃过什么不大对劲的东西?都是谁送来的?大夫说了,活血药物都是微苦,若放在重味的饮食里,是不易察觉的。”   江宁从一开始,明白自己被人下药,到此刻,已经冷静下来。   她在青云的帮助下,在背后垫了枕头,靠坐在床头位置。青丝微湿,眸光冷凝,思索了一番,抓住了青云的手,拧眉道:“近几日天气炎热,我一直有些不太吃得下饭,厨房就连着三日晚上,都送来了一碗酸辣凉面,我都吃了。现在想起,头一日的时候,的确是觉得味道有些古怪,可问起送菜来的小梅,她说许是厨娘放多了酱,我就没有在意了,或许……药就在凉面里?”   青云闻言,拧眉点点头:“这有极大可能。”   言罢,青云思索了片刻,小声的和江宁说:“事关姑娘身子,此事绝不可小视,姑娘您说,是要世子爷来出面彻查,还是咱们先悄悄查一查再说?”   江宁握着她的手,眼神凝重,她是真的想不到,她才刚来京城不过十来日,就有人急着来要坏了她的身子,想让她今生都无法怀上齐易南的孩子。果然,想要安安稳稳做他的外室,在这里扎根,是没那么容易的。   可她现在已经不会遇事先害怕了,因为她明白害怕,是最没用的。她也更不会,像以前那样懦弱,站着被人打也不敢还手了!   所以,她一定要查清楚,下手的人是谁。   是应素文?是世子妃?   她轻叹口气摇摇头,忍着身子的不适,好看的面容上眼神戚戚,看着青云道:“虽下药这人是谁暂且还不知道,但,总归就那么几个有可能的人……青云,我明白,我自己处处不如她们。可是,但我是真没想到,我会成了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竟值得她们用这么阴险的手段来对付我。”   青云看着她,微微一叹:“姑娘刚来京城,不太懂,其实但凡后宅女人多的地方,这种事……极其平常的。只不过,有些如姑娘一般,发现了。但有些不那么谨慎的,送了命的也不是少数……”   江宁眼神颤颤,微微显出湿意,看着青云语声诚恳:“所以青云,你一定帮帮我,我身边只有你,能帮我了!”   青云面色一肃,重重点了点头:“姑娘放心,奴婢即来到姑娘身边,那就是姑娘的奴婢了,但凡姑娘有需要奴婢的地方,您尽管开口就是。”   江宁点了点头,眸光幽幽一闪,默默垂下,思索良久后,抬手擦去眼角湿意,凑近了青云小声说着什么。   将近午时,厨房的小梅来问午饭要吃什么,青云看着小梅,想了想道:“姑娘从昨晚到现在,几乎没吃东西,也说没胃口,不如叫厨房做一晚酸辣凉面过来,我看姑娘挺喜欢那个的,说不定能多吃几口。”   小梅得了话就跑向厨房,过了没多久,端来了一碗凉面,一碗肉菜汤,一盘炒蛋,青云将饭菜接过来,端进内室放在床头。   江宁接过那碗凉面,挑起一口一尝,拧眉冲青云点头:“味道没变!”   青云立即起身,神色凝重:“那奴婢这就去同林管事,将今日出入厨房之人悉数拿下!”   江宁放下碗,面色发白的点头:“去吧,等人都捉了,你就派人去知会世子爷,请他得空过来。”   “是。”   青云走后,江宁看着那碗凉面,唇角冷凝着,缓缓闭上了眼。 第33章 我怎么都可以 不多时,青云回来,擦擦……   不多时, 青云回来,擦擦头上的汗,站在床前道:“姑娘, 午时出入厨房的人, 加上厨娘一共六人,现下都捉了, 堵了嘴捆着了。林管事也已经派人在那儿守着了,断不会有人跑掉。奴婢来之前也叫人去世子爷回府的必经之路处等着了, 一旦见到世子爷的马车, 就立即禀报。”   江宁点点头, 手按着痛楚不停的小腹, 有些无力道:“你和林管事也费心了,先去吃些东西, 待一会儿你们再一块儿去那些丫头身上,和她们的屋里仔细搜搜,看能不能找到那药。”   青云看着她痛苦的样子, 柔声道:“姑娘先忍着些,奴婢已经叫小冬熬药了。”   江宁摇摇头, 面色苍白一笑:“我没事, 更痛的我都受过, 这不算什么……”   青云见她坚强, 笑笑走到水盆处拿过帕子沾了水, 到床边细细的给她擦了脸和手, 这才转身出去。   随意用了一些饭后, 青云便和林管事一起,先是将那些捆住的丫头,通通搜了身, 可既然是做这种见不得人的事情,证据自然不会直接放在身上,所以她们什么也没搜到。紧接着她们就去搜房间,结果找了半天,也依旧是一无所获。   林管事热的不行,圆润的脸上红通通的擦着汗,道:“青云,我看是没那么容易找到的,还是先别找了,你赶紧去照顾姑娘要紧,等世子爷来了,此事有他处理,便一定会有个结果的。”   青云也没办法,只能点头。   房间里,江宁已经沉沉睡去。   小冬坐在床边,轻轻的给她扇扇子,见青云回来了,小声道:“青云姐姐,姑娘睡着了。”   青云点点头,看着床头摆着的空药碗,静默无声的在一旁坐下了,心里也在想着,这件事,会是谁做的呢?   直到夜幕降临,齐易南才过来,一进内室,他便看到江宁长发散了满枕,正在躺着。   见他来了,江宁慢慢的坐起身,目光微微散落出一丝哀伤看着他。   青云一直在屋里,见他来了,起身上前行礼,轻声道:“世子爷,事情经过,林管事应与您说过了吧?”   齐易南点点头,走到床边坐下,看着几日不见,突然一见她却如此苍白无力的神色,目光中浮起怜惜,拉住了她的手,语声微沉:“如何?身子好些了吗?”   江宁点点头,细白柔荑握着他的手,眼神含着水意:“好多了,你不用担心。”   齐易南无声一叹,抬手轻轻揉了揉她的脸,转头看向青云:“谢铭在外头,叫他去审吧,一个时辰之内要有结果。”   “是。”青云领命而去,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个。   一时静静的,江宁看着他深邃的眸光,缓缓直起身子,双手抱着他的手臂,头靠在他肩上:“我好像,不该跟你来……这才几天,就给你惹麻烦了……”   “这不是你惹的麻烦,是麻烦惹的你,你不必有负担。”齐易南说着,大手揽着她肩膀,“安心,一切有我。”   江宁靠在他肩上,缓缓点头,闭上眼。   他来了,一切事情肯定会有结果,她等着他处理就是。   后厢房,谢铭和青云一起挨个拉人过来审问,可是一番审问下来,没有一个老实交代的,又都是姑娘家,基本是一问就哭了,更问不出个所以然来。谢铭思来想去,得换个法子,便亲自骑着马跑了一趟,问大理寺借了一条细犬。   这种细犬,狗鼻子贼灵,一般用来查各种私贩案子,一查一个准。谢铭将细犬带回后,青云早就将午时江宁只尝了一口的那碗面拿了出来,放在细犬鼻子底下一闻,细犬汪汪一叫,谢铭便松开了绳子。   纯黑的细犬,鼻子一边嗅着,一边往厨房去,谢铭和青云急忙跟了进去,就见细犬的鼻子在厨房锅灶处一直徘徊,片刻后好像确定了什么,便停在那锅灶前,突然开始凶恶的叫唤起来。   “汪汪,汪汪汪!”黑色细犬凶恶的叫个不停,谢铭便蹲下翻那些杂物,果然不过片刻就在一块松散的砖石下,扒出了个纸包,打开一看是药粉。   青云拧眉无奈道:“亏我和林管事还去丫头们的住处翻了半天,原来东西竟藏在这里,这要不是这条细犬,谁能找得到?”   谢铭嘿嘿一笑:“不愧是狗鼻子啊,可真是灵。”说着,又给细犬闻了闻这药包后,拉着绳子走出厨房。   青云看着谢铭,问:“我觉得是谁给姑娘下的药,已经有了定论,你觉得呢?”   谢铭哼哼道:“应该是那烧火丫头不错了,不过未免冤枉好人,还是再细查查。你想啊,若真是那烧火丫头下的药,那她肯定是摸过这个药的,多少也会残留一些味道,就让细犬再试试。”   青云笑笑,看着谢铭的眼神,流露出一丝明亮:“你办事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谨慎仔细。”   “那是,不然能在爷身边呆这么些年吗……”谢铭得瑟的说着,拉着细犬到了关着丫头们的房间,青云推开门,谢铭放了细犬进去。   这一次细犬闻了许久,好似有些难度,但最终还是在烧火丫头小艺的身前站定,凶狠的瞪着小艺狂叫起来:“汪汪,汪汪汪!”   小艺一下就吓哭了。   内室,小冬早就点了许多蜡烛,屋子里亮堂堂的。   江宁又服了一次药,肚子不是那么疼了,脸色也恢复了一些,此刻正坐在床头,端着一碗粥慢慢的喝着。   齐易南站在床前,低眸看着地上跪着的小艺,冷声道:“老实交代吧,谁指使你的。”   小艺害怕的直打哆嗦,低着头泪流满面,迟迟不敢开口。   青云见此,缓缓道:“事已至此,证据确凿,你最好老实点说,还能少吃点苦,若再执迷不悟,先打折了腿,慢慢审你也行的,反正你也跑不了。”   小艺一听,哆嗦的更厉害,眼泪落得更凶,片刻后狠狠咬了咬牙,说出了一个名字:“这药……是府里的刘梦姐姐给我的……”   齐易南闻言,看向青云,青云走向他,小声说:“好像是外院的洒扫丫头,跟谁有关,还需查。”   “叫谢铭去把人带来。”   “是。”   谢铭便又去跑腿。   江宁吃了东西,身上有了些力气,也不疼的出汗了,就叫小冬弄了水来,去干干净净的洗了个热水澡,再出来的时候,谢铭还没回来,夜已经更深了。   林管事叫厨房做了宵夜,青云正服侍着齐易南在厅里用。   江宁站在屋里,一边细细的擦着头发,一边看着小冬换下沾了血的被子。   目光掠过那上面一大片的血迹时,眸色越发幽深,这一次若不是发现及时请了大夫来看,若是大意放任不管,那她岂不是从此以后,就再也失去了生孩子的资格。而自己所想,所盼的一切,岂不成了一场笑话?   晃神之间,齐易南进来了,看着她目光呆呆的坐在镜子前,不知在想什么,还以为她是害怕了,就上前去站在她身后,一手拖着她下巴,将她的脸转过来,勾唇一笑:“还在担心?”   江宁柔柔一笑,摇头:“不是……”   这回答极其无力,齐易南笑笑,低头吻吻她的额头。   江宁转过身来,张开双臂抱住他的腰,沉默片刻后,轻轻的说了句:“我只是怕……伤了身子,再没法有孩子了……”   “不会的。”他温柔的答:“回头,多找几个好大夫,一定能调理好的。”   “嗯……”   又过了没多久,江宁头发还没全干,谢铭回来了,带着小艺所说的刘梦。   人被绑着双手,带进屋子里的那一刻,刘梦一见齐易南,眼神更是充满了恐惧,一下就跪在了地上。   其实从被府里带出来的那一刻,她就猜到了会是发生了什么事,此刻看见齐易南,又见着跪在角落的小艺,便直接往地上磕头:“求世子爷饶命!”   “交代吧。”他说着,坐在了窗边的软榻上,挨着江宁。   江宁自然的,将头靠在了他肩上,抱着他的手臂。   刘梦抬头来看着这一幕,看着那传言中的寡妇,柔美怜弱的样子,眼中流出几滴泪,咬了咬牙说:“那药……是,是世子妃院里的,香草给奴婢的……”   世子妃。   齐易南的眸一,一瞬便紧缩了,薄唇亦抿着。   江宁亦是指尖一颤,缓缓的将头从他肩上离开,看着他复杂的目光,动了动唇,却不知说什么。只是心里震惊,竟然是世子妃,她原以为会是张牙舞爪的应素文做的……   青云安静的站在一旁,对于这个结果,并不出乎意料。   刘梦说完许久,都不敢抬头,可是屋子里太安静了,安静到让她害怕,她不禁悄悄的抬眸去看,只见世子的眼神,冷的像是被冰冻了一样,她不禁身子一颤,缩了缩脖子。   齐易南缓缓的站起来,冷眸平静的看着青云:“先带走关起来。”   “是。”青云便带着刘梦和小艺离开。   江宁低着头坐在榻上,双手轻轻的交握着,世子妃……单这三个字,她就知道,这一次的苦头,她是必须白白咽下了。   齐易南微不可查的叹口气,大手放在她的发顶,语声柔和:“你好好休息,我先回府去,这件事情,我去问她。”   他说完,就要离开。   江宁抬眸看着他,拉住了他的手,目光蓄满哀伤:“算了,你别去了,我不要紧的,她不想我生下你的孩子,我……不生就是了……只要她肯容我留在你身边,我什么都可以……”   晶莹的泪,从她眼眶落下,齐易南的心,瞬间好似被扎了一下,想起在长海时,她跟着那个禽兽受尽委屈。   当时他看不起那禽兽的行径,如今,她跟了自己,却还是受委屈。   他带给她的,也并不全都是好。   便心怜的伸手将她往怀中一揽:“放心,这件事,一定给你一个交代。”   *   深夜的泰兰苑依旧灯火通明,沈京兰早已卸了妆发,早就过了就寝的时间,她却坐在窗边,沉着一张脸,默不作声。   缨穗站在她的身边,双手紧张地揪在一起,脸上愁云密布:“世子妃,您别不说话啊,咱们该怎么办呀?”   沈京兰抬手轻揉着眉心,烦躁的叹了一口气,事情发生的太快,她实在是有点措不及手。   刘梦被谢铭带走,显而易见是那件事情败露了,但比起缨穗的沉不住气,她心中更多的疑问是,事情为何会败露?明明这件事缨穗安排的滴水不漏啊。   就算是败露,也不该是这么快,这才短短几日?   但她知道齐易南今天晚上一定会过来,所以院子里的灯一直都亮着。   缨穗着急的在一旁直叹气。   沈京兰清冷的眉头蹙了蹙,眼神微有不耐的看向她:“你慌什么?怕什么?”   “世子妃,这件事…奴婢怎能不怕……”   沈京兰淡淡的撇过眼:“有什么好怕的,不过是正常的手段罢了,就算他来了,又能把我怎么样?难不成他还要为了一个卑贱的外室,跟我翻脸不成?”   缨穗咬了咬唇,不再说什么,但心里却是不认同世子妃的话。   虽说以世子妃的身份,世子爷即便生气也不会真的翻脸,但细想他们夫妻之间,关系本就寻常,若是世子妃再没一个软和的态度……世子爷怕是要更加生气,到时候他们的关系岂不是更加不好?   想着,便道:“世子妃,待一会儿世子爷来了,您可千万得,慢慢的跟他说啊……”   “知道了,你先出去吧,让我想想。”   沈京兰没有等得特别久,齐易南便来了。   听着外头丫鬟们的说话声,她坐在那儿身子一动不动,丝毫没有起来迎接的意思,待到片刻听到门吱呀一声,齐易南高大的身影便跨步进来。   沈京兰看着他冷峻的面容上,虽神色冷凝,却也瞧不出特别生气的样子。便在心里微叹了一口气,目光平静看着他走近,话语淡然:“你知道了?”   齐易南点了点头,一身黑衣冷硬挺拔,在她面前站定了片刻后,撩起袍子坐在了她对面,幽深的目光紧锁着沈京兰:“倒有些出乎意料。”   没想到他一向高雅端庄,清冷疏离的妻子,竟也会在背地里做这些事。   他的话,似乎触动了沈京兰心底极强的自尊,只见她眸中闪过一丝心伤,却强忍了讽刺一笑:“让你特别失望是吗?”   齐易南看着她没有说话,但沉默,便是答案。   沈京兰心口抽痛着,缓缓低下了头,不想让齐易南看见她快要流泪的眼睛。   她是世家嫡女,出身尊贵,受过良好的教养,平日里最看重的除了在外的名声,便是自身的自尊。   她连哭,都是不可以随心所欲的,因为那是懦弱无能的表现。   而她除了无子,从未在任何事上,在齐易南的面前表现出她无能的一面,以前不会,以后更不会!   深吸一口气,将眼中那些泪意给逼退了回去,她仍未抬头,但从未塌下去的挺直脊背,支撑着她始终不弱分毫的气势。   “你失望也好,愤怒也罢,这都是人之常情。只是我也并不认为我这么做有什么错,我也只是不想太丢人罢了。”   “你带回一个寡妇做了外室,让我在外行走时遭了一些口舌嘲弄,这倒算了,毕竟这不算什么大事。”   “但……”她说着抬起眼眸来,冷冷的看着齐易南,眸中带着压抑的愤怒:“你怎么可以允许她给你生孩子?你可有想过我,我作为正室嫁给你,至今四年依旧无出,我被人看了多少笑话?”   “可你如今却要放任着一个寡妇,想让她给你生孩子,然后等着孩子出生以后你是高兴了,可我呢?”   “你可曾想过,到那时我会是什么处境没有?我会被全京城的人当做一个笑柄,茶余饭后的谈论,嘲讽我堂堂一个正室,却在子嗣一事上,被一个寡妇踩在头上!”   “所以你要气我就气吧,你要护她也行,但我绝对不允许,她先我一步生出孩子来,绝对不行!”   再怎么冷静克制,沈京兰最后还是红了眼眶。   齐易南看着她此刻眼中的愤怒与绝望交织,无声的轻叹了口气,握了握拳头,再抬眸之间,眼神里颇多无奈与不解。   “我承认,这件事情是我处理的不够妥当,我没有考虑到你。”   “但你是我的妻子,你我夫妻多年,你当知道我极厌恶背后行事鬼祟之人。”   “你不想让她生孩子,便该与我直说,我定会处置稳妥,不会叫你面上难堪。所以你真的不必在背后下黑手,要去坏了她的身子,她同你一样,亦有做母亲的权利。”   沈京兰看着他,忽然间想起他们的新婚夜,他们坐在床边,既紧张又有些尴尬的相对无言。   在她起身去吹了灯之后,黑暗中她回到床边,他的手握了过来,说了句:你我即为夫妻,自此后我只希望,我们能够互敬互爱,坦诚相对。   当时她只觉感动,觉得自己嫁了这么一个好男人,是极幸运的。   可如今想来,不过短短四年,他们已然相敬如冰,可坦诚相待……从一开始,便从未有过啊。   她只冷冷笑了一下,拭了逝眼角:“你是否言之过重了,不过是些避子药罢了,怎么就会坏了她的身子,夺了她做母亲的权利?”   齐易南微微凝眉,“若只是一些避子药,她又怎么会有血崩之势?”   沈京兰顿时惊了,眼眸微睁:“什么意思?”   “她经事大崩,大夫说这是服用了过多活血之物的缘故,可自她来京,身子一直很好,从未服过任何药。”齐易南看着她,眸光深谙。   沈京兰摇头,心中震惊:“你不要用这个眼神看着我,我真的只给她用了避子药而已!我的目的也只是不让她在我之前生下孩子罢了,我何须下这种毒手?”   齐易南看着沈京兰的种种表现,也觉得她的话不是作假,心中顿时便有了猜疑,难道这背后还有另一只手在借刀杀人吗?   “世子爷!这件事我沈京兰虽做的不光明磊落,可我若想真害她,一包毒药了事,何须这么费尽周折?”沈京兰话语有些急了,她竟想不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竟有一只手,想要往她头上扣黑锅!   齐易南看着她愤怒的眼神,站起身来,微叹口气:“不要动怒,我信你就是。”   言罢,又道:“此事还有疑点,我回头再查就是,但南府那边,你就不要再插手了,我会办好,不会让你有后顾之忧的。至于你院里的香草,你处理吧。”   他说完,转身便走了。   沈京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长长的叹出一口气后缓缓的坐了下来,沉默了许久,讽刺的一笑。   坦诚,是啊……他要的只是坦诚。   若是直接跟他说了,或许就不必有这一场争吵了。   可是,这二字,对她来说却是,难如登天啊……   过了片刻,缨穗和柳柳一同进来。   两个丫头看着她坐在那儿发着呆,还以为是这一场争吵,她伤心极了,便急忙上前去想要劝解。   可话还没有说出口,就见沈京兰抬眸看着她们,冷冷地道了一句:“我们的药,被人动手脚了!”   缨穗和柳柳纷纷震惊,急忙细问。   许久后,沉默片刻的主仆几人,缨穗眼睛先亮了一下,怀疑道:“世子妃,您说,会不会是应小娘?毕竟,她也是极讨厌那寡妇的。”   沈京兰却摇了摇头:“应素文怎么会有这个脑子,不可能是她。”   缨穗却不认同,摇头道:“应小娘是没这个脑子,但她身边的人或许有啊,比如那个兰姑姑……”   沈京兰还是觉得不像。   缨穗又道:“那是姚小娘?”   这下沈京兰还没开口,柳柳先说了:“缨穗,姚小娘何必呢?她都有大小姐傍身了,又何必冒险……”   缨穗心烦:“那照这么说,谁都不可能,那这事又是谁做的呢?”   柳柳闻言,眼珠子转了转,走到了沈京兰的身边,小声说:“会不会…是夫人?”   沈京兰闻言,顿时有些疑惑:“柳柳,你怎么想到婆母了?”   柳柳笑笑,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只是想到了,南府宅子那边的林管事,不正是从夫人院里出来的嘛……”   沈京兰闻言顿时眼睛一亮,“是啊,倒也像是婆婆,不想让那个寡妇生出孩子来闹出丑闻,亲自下的手……”   “毕竟,若真是把那寡妇弄死了,世子爷心里不舒服。但这样做的话,神不知鬼不觉的,却把事情解决了……”   柳柳赞同的一笑:“想咱们国公爷,也那么多的通房妾室,但却没几个有福气生下子嗣的……”   这话一说,沈京兰便越发确定了,这件事就是她的好婆婆,动的手脚!   第二日一早,谢铭早早的去了南府宅子那边,准备把刘梦和小艺带回来,细细的审问。   可跟着林管事到了关押两人的地方,看着一夜之间已经被人毒哑了嗓子,一个字也说不出的两个人,谢铭颇为无言。   本来世子爷其实还不确定这件事是否有背后推手,这么一来,背后有黑手这件事是确定了,但人也哑了,想查出是谁,却也更难了。毕竟她们也不傻,都这样了,自然不会再透漏出什么来自寻死路。   谢铭把人带走之后,青云进了屋子里来。   江宁正在做着针线,见她进来,问:“谢铭把人带走了?”   青云眉头紧蹙,眼神复杂的看着江宁,缓缓道:“人是带走了,但……昨夜刘梦和小艺,被人毒哑了!”   尖利的针,一下便扎破了江宁的手指,鲜艳的血花冒出的那一刻,江宁的眼神里,满是不可置信的惊讶:“怎么会这样……” 第34章 弄疼你了? 青云走近前来,坐在她的对……   青云走近前来, 坐在她的对面,无奈的摇了摇头道:“这件事显而易见是背后还有黑手,就藏在暗处。昨夜本来林管事是将她们二人好好锁起来的, 把她们捆得严严实实的, 是万万不会有什么差池的,可没想到……一早谢铭过来查看了一番, 发现那人是从窗户爬进去的。”   江宁闻言,震惊的眸子眨了眨, 心依旧在跳着:“也就是说, 那背后的黑手还在咱们院子里?”   青云严肃的点了点头:“按道理来讲是这样的。”   江宁看着她一时没有说话, 片刻后轻轻摇了摇头:“还真是想不到……事情会这么复杂。”   青云见她有些担心, 便笑了一下:“其实姑娘不用担心的,不管这背后是谁, 又安排了谁在咱们这个院子里面,回头咱们把院子里伺候的人全部都换上一遍,也就没事了。”   江宁苦笑了一下, 点了点头,心里却是觉得没那么简单。   这人摆明了是要来害自己的, 一次没有害成, 肯定还想着第二次。   虽然这一次能把丫鬟都换了, 可下一次派来的人, 又知道其中会不会又有谁的爪牙呢?   沉默了片刻, 她看着青云问:“那刘梦和小艺呢, 她们被毒哑了以后会……”   青云叹了口气:“本身他们做下这种事都是绝对不能留的, 如今又被毒哑了,按照谢铭的说法是,再往下查恐怕是难了。至于她们二人, 应该也是送去庄子,一辈子不得回京吧。”   江宁闻言,一时心情有些复杂,沉默着没有说话。   青云看着她,无奈笑笑,拿过她做了好几天的里衣,看着上面的那一滴血花,惋惜道:“可惜这衣裳,姑娘做了那么几天都快做好了,又弄脏了。”   江宁笑笑:“再做就是了……”   又沉默了片刻,江宁咬了咬唇,看着青云苦笑道:“ 青云,你知道,我其实真的不敢和世子妃争什么的,我也不想因为我,让世子爷和世子妃他们夫妻之间有了什么嫌隙。”   “所以这件事不管是不是世子妃做的,我都不会怪她,毕竟是我……先让她烦心的……”   “但我也真的是,我也是没有办法了,我当初若是留在长海,我是活不下去的……”她说着眼眶渐渐红了,却有强笑着:“我只是想好好活着,不要活得那么苦。所以世子爷他说不嫌弃我,我便跟着来了,我知道这是有点厚颜无耻的……”   青云闻言,直接摇头:“姑娘真不必这么说的,我们世子爷从来都不是随随便便作出决定的人,但他既然将您带了回来,那便说明他对您是用了心的。”   江宁闻言破涕而笑,点了点头:“我知道,他是个好人,没有他,我早就死了,活不到现在的。”   青云看着她,心里微微的叹了一口气,觉得她虽然出身不好,但也挺明理懂事的。   心思也简单也柔软,是个不复杂的人,但就是因为太简单,所以更容易受到欺负。   也许这就是世子爷把她放在这里,而没有直接把她带回府去的原因吧。   毕竟就她这样的性子,真要是直接回了府,怕是连一天好日子都不会有。   *   齐易南公事繁忙,把这件事交给了谢铭去查,可面对两个只知道哭的哑巴,谢铭也无可奈何,费劲的审问了半天,实在是问不出什么,便放弃了。   沈京兰这边,因为和齐易南已经把话说说开了,心里也就没有了什么负担,只早起去给官年和请安的时候,眼神略微有些复杂。   天黑后,马车停在了国公府的大门前。   门头上挂着的两个大灯笼,照着莹莹的光辉。   齐易南踏上台阶,就看见了院子里头花坛边上坐着的应素文,他轻眨了眨眼,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应素文也站了起来,却不像平时一样见到他就鸟儿一样的扑过来,而是乖巧的站在那里,冲着他福身:“表哥,你回来啦。”   齐易南走近她身边,点了点头,看着她强装乖巧的样子,无奈的一笑:“在这里等了多久?”   应素文咬了咬唇,思索了一下,抬头看了看天色,不太确定道:“大概也就……一个时辰吧?”   见她乖巧,齐易南抬手揉揉她的头,“用饭了吗?”   应素文看着他一下柔软的眼神,便笑了,双手挽住他的手臂:“还没呢,不过兰姑姑肯定早就准备好了等着我……表哥,去陪我吧,好不好?”   齐易南并未直接回答,只深深的目光看着她:“你知错了吗?”   应素文的笑颜一下便耷拉下来,眼神略有委屈的点了点头:“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会去了,表哥你就不要再生我气了吧?”   “知错能改就好。”   齐易南说着淡然一笑,大步走在了前头,应素文紧随其后,小鸟一样的唧唧喳喳个不停。   “表哥,你等等我……”   “让我拉着你……”   “你怎么不说话呀……”   玉园。   姚慧之得知齐易南去了应素文处,坐在餐桌前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整个人看起来一点精神都没有,软绵绵的。   一手支着脑袋,一手拿着勺子,慢慢的搅着碗里的汤,酸酸的说:“这有人撑腰就是好,亲上加亲就是好,甭管做了什么错事,最终都是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照样一如从前。”   喜儿在一旁无奈劝着:“小娘别伤心了,您有大小姐呢,她们什么都没有,单凭这一点您就比她们强。”   姚慧之笑笑,摇了摇头:“想这后宅里,除了世子爷闲云院的莲云姑娘之外,这些女人之间便是我陪着世子爷的时间最长。”   “记得那时世子爷在边外行军,有一回受了特别重的伤。可军营里都是大老粗,哪会精细的伺候人呀,父亲便把我荐给了国公爷,然后我便到了世子爷身边伺候了。”   “他受了伤昏迷在床,好几天都醒不过来,那几天他吃喝拉撒擦洗换衣,都是我。”   “可是他一醒,便不叫我伺候了,说军营里不许有女人,便叫人把我送回去了,你知道为了这件事我哭了几天吗?”   “我哭了整整五天呢,我伤心我怕是以后再也到不了他的身边了。可好在战事休停后,国公爷想起了我,找了我父亲,我这才有幸跟了世子爷。”   “可一晃五年过去了,即便是有了悠宁,他对我依旧淡淡的……”   姚慧之说着擦了擦泪,回头看着喜儿问:“你说,会不会有一天,他永远都不会来我这儿了?”   喜儿急忙摆手:“不会的,只要有大小姐在,世子爷肯定会来的!”   姚慧之叹息着,“但愿吧……”   *   一连三日,齐易南都格外繁忙,直到第四日晚上,他才有空到了南府宅子。   时间也不早了,江宁甚至都躺在床上准备睡了,听见门吱呀一声,探头去一看,原来是他。   顿时惊喜的从床上下来,光着脚小跑到他的身前,张开双臂便抱住了他:“都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齐易南说着,将她从怀中拽出来,看着她已然恢复红润的脸色,点了点头:“身子好了?”   “嗯,好了。”江宁笑说着,跑到床边穿好鞋,回过身来先给他倒了茶之后,便出去唤青云去准备水。   一番梳洗过后,待齐易南回到床上,江宁已乖乖的在那躺着了。   他看着她静静的躺在那儿眉眼含笑,细白的柔荑向他伸过来,他抬手握住,一笑躺在她身边。   江宁手放在他的肩膀处,眼神清丽地看着他的眼睛,柔柔笑着开口:“这几日我仔细的想过了,以后我会服用避子药,这样就不会再让世子妃心烦了。”   “等到将来,世子妃同意我生下孩子的时候,我再停药。若是……她不同意的话,那我不生也可以的。”   江宁说着,翻过身来胆大的趴在他的身上,红唇软软的亲了他一口,眼睛里亮亮的都是期盼的光:“因为我相信,你会一直待我好的。”   毕竟,那是世子妃。   那是他的正妻,有着尊贵的身份和无法动摇的地位。   而她又算什么呢?   一个随时都可以丢弃的外室罢了,若是连最基本的懂事乖巧都做不到,或是连这么一点咽下委屈不做声的决心都没有,是没办法在这里长久的,好好的,活下去的。   她这种身份低进尘埃里的人,在世子妃的眼里,和着满院子签了死契的奴婢根本没有区别,都是挥挥手,便能随心所欲打死的人。   可就算自己死了,他又是否会为了自己,和世子妃翻脸呢?   他才不会呢……   所以既然这件事终究不会对世子妃有什么影响,她何不大度一点,懂事一点,先往后退一步,好不让他为难。   只有这样,身下的这个男人,才会心疼她受了委屈,才会对她心有愧疚,才会对她更加好。   等他的好,和对她的怜惜,累积到了一定程度的时候,再想要孩子,就不会难。   果然,齐易南眸光看着她浮起怜惜,大手捧着他的脸,语声柔和:“你能这么想很好,但是也不用担心,孩子或许会晚些,但肯定让你有。”   江宁闻言心中明朗,觉自己所做一切甚为值得,纯美一笑撇去杂念,眸光极清彻:“好,那我等着。”   齐易南笑笑,目光略过她红唇,落在她身前一片凝白肌肤,眸色一深,伸手探了过去,复而将她压在身下,低头深深吻上了她的唇。   坚实浑厚的男人气息扑面而来,江宁闭上眼,唇舌和他放肆纠缠,可当他的手下滑时,她却猛然按住他手,眸光水雾蒙蒙的摇头:“还不行……”   可他兴起了,不愿停下,唇再次落下去时,嗓音微哑:“你帮我……”   光线微微昏暗的帐子里,齐易南‘嘶’的一声,紧接着便是他低沉压抑的声音,带着些疑惑:“你以前没这样过吗?”   “没有……我没给他这样过……”江宁柔柔的摇摇头:“弄疼你了?”   齐易南难受的无奈笑笑,眼底滚滚翻腾的幽火,望着她水润的唇色,一咬牙掐着她腰将她捞上来,反身一压,扯去她碍事的遮挡,嗓音沙哑:“那就换个法子……”   轻薄的纱帐,好似被狂风吹着,晃动的厉害。   里头传来江宁略带惊讶的声音:“还可以这样吗……”   他声音极低的喘着:“别动,我尽量快……”   良久,江宁挑开帐子下来,面颊飞红,身上的单衣也松散着,她先去洗了洗身子后,回来端着一盆水到了床前给他擦。   冰凉的水,让他身子一紧,他眼瞳一缩,折起身子就吻她。   唇舌狂烈的席卷而来,江宁身子一下软了,脸颊又开始发烫,可是想起刚才他说着很快,却迟迟没有,用了许多她从没经历过的古怪法子才好不容易……不禁嘤咛一声,推开了他的脸,眸光雾蒙蒙的迷人,“别了,不然难受的还是你……”   齐易南微声一叹,轻轻的亲她,将人抱在了怀里,用力往怀里贴,“你别动,让我冷静一会儿……”   良久,感觉着他的呼吸慢慢平静了下来,江宁才敢动一动。   他大手搭在她腰上,眼睛闭着,英挺的眉头微蹙着:“那件事,是查不出结果了,不过你也不用怕,这几日林管事会把院子里的人都换重新换掉,新来的人她会仔细挑选,近身伺候的也会让青云从我院子里挑。”   江宁看看他,手抱上他腰,闭上眼笑笑:“好。”   “过两日,我要出京一趟,怕是要月余才能回来,你若在家呆的闷了,就让青云带你出去走走看看。”   “嗯,我会的,只是近来天气太热,你出门一定要带些解暑药啊。”   齐易南揉揉她的脸,“放心,谢铭会准备的。”   齐易南出公差的时候,一般都是闲云院的下人准备行李,作为世子妃,是不必在这种小事上操心的,只叫了柳柳过去,传一些话便算是尽到了为妻的义务。   江宁这边,如今一院子伺候的人都换了新的,厨房那边也是闲杂人等一般不许入内。   齐易南要一月才回,她想着漫长的时间总要来打发,就做起针线,或者去小书房临摹字帖,偶尔天气凉爽一些,也会同青云一起,坐上马车,出门去街上逛逛,看看,熟悉一下这京城。   没人打扰的日子,过的实在是悠闲,随着江宁将一整套的里衣做好,齐易南回京的日子,也差不多快到了。   国公府,沈京兰一早起来,精神不大好,看起来有些无精打采,缨穗亲自给她梳妆,看着她的样子,却是抿唇一笑。   沈京兰瞥见她这个笑容,眉头皱着:“好好的你笑什么?”   缨穗轻咳了一声,小声道:“世子妃,算起来您的月事,已超一月了呢。”   沈京兰闻言,无精打采的面容上,瞬间绽出期盼的笑意,手更是情不自禁的放在了小腹上:“这一回,大约是真的心想事成了。”   “要不要请个大夫来看看脉?”   沈京兰摇摇头:“不急,再过几天……”   她总是怕不是真的,怕万一又是空欢喜一场,到时候再弄的满府皆知,她不想再丢人了。   用过早饭,应素文和姚慧之照例来请安。   几人坐在厅中,应素文又是掰着手指头在那里算,齐易南离开了几天。   沈京兰一手支着头,懒懒的有些不想说话,姚慧之将她这幅样子看在眼里,眼珠子转了转,眉头微蹙。   片刻后,沈京兰喝了口水,看着坐在一旁的姚慧之道:“近来天热,府里又事物繁杂,我一个人实在是忙不过来,你若有空我便把杂事分你一些,你可愿接手?”   姚慧之闻言,立即惊喜的站起来福身:“妾身多谢世子妃抬举,愿略尽绵力为您分忧。”   “嗯,那就好。”沈京兰说着,又淡淡道:“不过悠宁你也要顾好,天太热可得小心不要叫她中了暑气。”   姚慧之娇艳笑着点头:“妾身明白。”   坐在一旁的应素文见此,无聊的撅了撅嘴巴,不过是管些杂事罢了,看姚氏那个高兴的样子,像是得了什么好处一样……   姚慧之自然开心,能有一个光明正大的机会接触府中各处人物,不但助于她打探各路消息,更是方便她安插人手,她求之不得。   从泰兰苑出来,松儿打着纸伞,应素文拿着扇子摇着,准备回去睡一会儿,姚慧之却叫住了她,表情有些神秘。   她看着姚慧之那个奇怪的样子,问:“怎么了?要说什么?”   姚慧之笑笑,凑近她小声说:“你有没有发现,近来世子妃身上好像懒懒的?”   应素文摇摇头:“天热啊,要不是规矩摆着,非得来请安,我也是不想动的。”   姚慧之撇了撇眼,心里骂她是个傻子,捏着帕子一边擦汗,一边跟她说:“大热天的,谁身上都懒,只是我听说,好像世子妃已近两月未有月事了……”说罢,笑意深深的看了一眼应素文,身姿摇曳的走了。   应素文愣在那里,好一会儿才回过神,眨了眨眼后,娇俏的脸庞突然布满难以置信的惊讶与失落,“就是说……她,有了……”   一瞬间,她的眼睛就好像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气,她缓缓的低头看着自己的肚子,嘴巴微微开始颤抖,然后,眼泪掉了出来。   松儿立即将伞遮住她,小声道:“小娘别哭啊,这儿人来人往的……”   应素文闻言,死死咬着唇,急忙擦掉眼泪,即妒忌又傲气的说了句:“等表哥回来,我也会有的!”说罢,亲自拿过雨伞遮住通红的眼,回自己院子去了。   又过了几日后,沈京兰去官年和处请安,到了刚坐下,还没说上几句话,就开始干呕起来。   屋子里顿时慌成一片,官年和忍着欢喜的猜测,急忙叫张姑姑去请大夫来。   一诊脉,喜脉。   官年和一向清冷优雅,宛若月宫仙子,等闲都是不会有什么太大情绪的,今日却也是高兴的笑容都止不住,更是急忙叫人去城西军所告知国公爷,告诉他这个天大的好消息,他们盼了几年的嫡孙,总算是有了!   *   夜,泰兰苑。   沈京兰梳洗后,靠在床头,目光柔和的看着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位置,手轻轻的放在上面。   这个孩子,她盼了四年了,受过多少冷眼,嘲讽,更是偷偷的流过多少泪,如今总算是苦尽甘来了。   她想着想着,眼眶微湿,却是满面笑意。   柳柳端着一碗燕窝过来,喜笑颜开的放在床头位置,坐下来说:“世子妃,这燕窝是奴婢亲自去熬的,又想着天气热怕您吃不下,就隔碗放在凉水里冰了冰,加了点蜜,现下刚好,您快用了吧。”   沈京兰接过来,慢慢的喝完,轻轻的叹了口气看着柳柳说:“如今,就等世子爷回来,告知他这个好消息了,也不知他……会是什么表情……”   四年了,虽说他明面上从来没有因为无子这件事而对她有明显的不耐,可是偶尔,也能从他的表情里发现一些失望的情绪。   每当那时,她都觉得自己特别没用,心也特别痛。   如今终于,等到了这个孩子,她迫不及待想要将这个喜讯告诉他,或许他得知了,他们的夫妻关系,就会再亲密一些……   她期盼的想了许久,目光看见正在一旁收拾衣柜的柳柳,眼神晃了晃,看着她近来细弱不少的腰身和脸颊,便唤了柳柳过来。   “柳柳,如今这般,便是我用你的时候到了,你可一定要争气啊。”沈京兰说着,看着柳柳娇美如水的容颜,目光沉重了些:“未来这一年时间,你一定要代替我,去分应氏和姚氏的宠。一定要想办法,减少世子爷去她们那里的日子!”   “我得这个孩子极其不易,所以我一定要我的孩子出生的时候,是众所期盼,是这府里的唯一!”   她不想让那两个妾室,与她所差无几的怀孕,所差无几的生子。她盼着她的孩子是个小公子,到那时她的孩子必将是众星拱月的尊贵。可若万一是个小姑娘,她虽会失落,却也不想让旁人,分去她孩子一丝一毫的关注。   “所以柳柳,别怪我对你严苛,你若助我这一年顺利,未来,我定许你一个孩子!”   柳柳看着沈京兰,含笑的眸子,轻闪着点了点头:“世子妃看重,柳柳必当倾尽全力助您!”   沈京兰看着她,笑笑松了口气,虽世子爷对柳柳不甚喜欢,可只要她把人请来了,世子爷自然不会再去别的院子。到时候将人交给柳柳服侍,也不至于让世子爷寂寞难耐,甚有闲心的总去找旁人了。   次日,南府宅子。   这一日天气阴沉,像是要下大雨,江宁在屋里实在是无聊的难受,就叫青云买了一些花草,她亲自到了院子里找地方想要种起来。   她正热的鼻尖冒汗,在院子里挖土,青云眼神含笑的走了进来,站在她一旁说:“姑娘,府里有好消息了,世子妃她有孕了!”   江宁一听,立即便站了起来,绽开笑颜真诚道:“那太好了啊,世子爷总算是要有嫡子了,这可真是可喜可贺的大好事啊,就是不知世子爷还有几天回来,想必世子妃一定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他的。”   青云笑笑,也是欢喜自家主人苦等几年终于有了嫡子,此刻看着江宁不作假的言辞表情,心里更是高兴:“世子爷大概也就这几天回来。”   “希望他赶紧回来,也好叫世子妃少盼几天……”   可还没忙完这些花草,就下大雨了,雨水哗啦啦的急促落下,青云急忙去收晒着的东西,江宁也进了屋,屋子里很是凉爽,她洗了洗手后,站在门口看着热闹的雨幕,唇角弯弯眸光清亮。   世子妃有孕了,挺好的。   对她亦是有好处,毕竟,这样一来,她停药的日子,就不远了。 第35章 寡妇滋味如何 齐易南回来,都已经深夜……   齐易南回来, 都已经深夜了。   本来是白天就能回城的,可是突然大雨不好赶路,耽误了不少时间。   闲云院, 灯火通明。   莲云接过齐易南脱下的湿衣裳放在了一旁, 小厮已经将沐浴的水准备好了,齐易南进去洗了后, 只穿着单裤出来。   莲云拿着布巾去给他擦身,发现他竟满身都是痱子, 特别是前胸和后背, 便急忙就去找滑石粉。   一个月忙碌, 齐易南看起来有些疲惫, 下巴处的胡子都没能好好打理,莲云给他上了粉后, 开始细细的给他刮着胡子。   “世子爷,有个好消息告诉您,世子妃有孕了。”   莲云说着, 目光看向他的眼睛,果然, 只见他眼瞳一震, 身形一滞后, 眼睛里便有了纷纷喜悦神采, 更是笑着叹了口气:“盼了许久, 这个孩子, 总算是来了。”   莲云笑笑:“那奴婢快些给您收拾好, 您就去泰兰苑看望世子妃吧。”   齐易南闻言,看看窗外的夜色,想了想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是要去。”   整理好衣装, 齐易南穿好鞋起身,就要大步离开,行到门外时,莲云将油纸伞递给他,轻轻一笑:“世子爷,等您明早回来,奴婢有话想跟您说。”   齐易南闻言,眸光深邃的看着她,心里猜想到了她是要说什么,便淡然一笑点了点头:“好。”   莲云站在廊下,看着他冒着夜雨离开,那双含笑的眼,缓缓化为伤情,转而落了泪。   泰兰苑。   外门都锁了,听见敲门声,守夜的婆子急忙起来,问了才知是齐易南,顿时欢喜的一边开门,一边冲里头喊:“世子爷回来了!”   一声喊,机灵的丫头们都起来了,点灯的点灯,通传的通传,不过片刻,沈京兰的内室,便也亮了。   她被喊醒,眼神还有些迷糊,听着缨穗的话,起身的第一件事,是先拢好衣衫,确定没有什么不得体的地方后,这才挑开帐子,靠在床头坐好,双眼满是喜意的看着门口的位置。   齐易南到了门口,收了伞递给丫头,又换过柳柳递过来的一双鞋后,这才进了内室。   一眼就看见了已经坐在床头的沈京兰,似乎是刚被吵醒的缘故,她看起来有些没精神,他就有些后悔,不该在大半夜折腾她的。   到了床边坐下,沈京兰什么话也没说,可是看着齐易南那难得柔软欢喜的眼神,她的眼眶便慢慢红了。   “别哭,该笑才是。”齐易南说着,拉住她的手,紧紧一握,温柔一笑:“恭喜你,盼了许久,终于要做母亲了。”   沈京兰又笑,吸吸鼻子:“世子爷,你不知道,我得知这个孩子来了,那一天,我有多高兴。这么多年来,一次次的让你失望,我自己失望,我真的有很多时候都要扛不住了。还好,老天爷是眷顾我的。”   齐易南看着她眼神柔软,同样满含期待:“这几年,我知你辛苦,如今孩子来了,你就一定要好好养着身子,至于管家的事情,待明日我去找母亲,先叫她接过去管着。”   “嗯。”沈京兰笑笑,缓缓的躺下,看着他眼中笑意,心里难得有了一丝与他贴近的,甜蜜的感觉。   一早,沈京兰醒来,身边的男人已经不在了,外面的雨声还在哗哗响着。   她折起身子下床,缨穗立即前来扶着她坐在镜子前。   “世子爷呢?”   缨穗缓缓的给她梳着头发:“世子爷赶早就出门了,昨夜回京都深夜了,没能来得及进宫复命,今日肯定是要早早进宫去的。”   “也是……”沈京兰说着,又想到了一件事,谨慎道:“一会儿你叫人去知会那两个,以后不必每日来请安了,只十日一回就行。还要叫服侍的下人们,身上的各类熏香都给我停了。再有就是饮食,更是要仔细,派一个咱们的人,每日去厨房盯着,小心驶得万年船,我可不想遭人暗算。”   缨穗笑笑:“谁敢呢,您可是世子妃,给谁胆子她们也不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不过您说的这些,奴婢一定会办好的。”   沈京兰冷笑着:“虽说世子爷的女人不多,但,人心谁猜得准呢。我主理家中事物多年,惩治多少下人,对我暗自怀恨的不止几个,说不定谁包藏了什么祸心。我这孩子来的不容易,自然是要百倍小心的。”   “您说的是,是奴婢思虑不周。”   沈京兰说着,问:“柳柳呢,怎么没见她过来?”   缨穗哦了一声,道:“今日是柳柳母亲的忌日,她方才说准备去买些纸钱香品回家去坟上祭奠的,也不知现在走了没……”   沈京兰闻言,立即皱眉,有些不开心了,道:“这个柳柳,一日不盯着她都不行,她也不想想我现在是什么情况,竟要招呼不打就去上坟?万一要是带回来什么脏东西,冲撞了我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   她说着,拿过缨穗手里的梳子,冷声道:“你去,拿三十两银子给她,叫她差人送回家里去给她家人。至于她,就不要让她回去了,也太晦气了……”   缨穗闻言,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最终没有说出来,只低下头:“是,奴婢这就去。”   房间里,柳柳已经换好了要回家的素衣,正在整理要带回去的东西,想着外面下着雨就准备出去找个油纸把东西包起来,缨穗推门进来了。   柳柳奇怪的说:“你不是去服侍世子妃了吗,怎么回来做什么?”   缨穗看着她,有些尴尬的笑笑,上前去将三十两银子放进她手中,说:“这是世子妃给你的,她得知今日是你母亲忌日,叫你将这些银子送回家去,好叫你家里人把事情办的排场些。只是……”   缨穗觉得这件事,的确是不好说出口,但是世子妃的话,她们身为奴婢怎能不听……便咬咬唇,有些难过的说:“只是柳柳,你也知道世子妃刚有孕,正是仔细的时候,所以要不你今日就别回去了,不然回头身上……若冲撞了世子妃的胎……”   柳柳一听就明白了,这是世子妃,嫌她回去祭奠母亲,太晦气了啊……   那一刻她眸光猛然一颤,电光火石般闪过一丝情绪,却在顷刻之间,那些情绪通通都化为了内疚:“哎呀你看我,竟然马虎至此,如今此时,自然是什么事情都比不上世子妃重要,我真是粗心该打。”   她说着,接过那些银子,懊恼一笑:“虽是母亲忌日,但家里有弟弟和弟妹操持我也放心的,再加上今日大雨,我回去怕是晚上也不好赶回来,便不来回折腾了。就把世子妃赏的银子和我攥的东西送回去,也算是我祭奠了母亲吧。”   缨穗见她并无伤心气闷模样,松了口气,说:“那你赶紧去送东西吧,世子妃我来伺候着。”   柳柳笑笑点头:“你放心,我午时前肯定能回来。”她说着,拿着那些东西出去了。   外头的雨,下的很大。   柳柳撑着伞,踩着地上的积满的水迹,走向后门。   雨水打湿了她的裙摆,肩头,鞋子,她却似无所觉,只在出了国公府的后门,站在那长长的巷子里,抬眼看着天上密密匝匝落下的雨滴。   老天爷是在哭什么呢?   眼泪顺着她的眼角落下来,冰凉的痒痒的,可她抱着东西却没法伸手去擦。   片刻后,她眨眨眼,吸吸鼻子,眸光温软如水的一笑:没事,母亲肯定不会怪自己的。   皇宫。   下了早朝的皇帝,今日颇有闲情逸致,在观天台上赏雨。   他一身月白常服,银冠束发,闲适的打扮看背影也就是个寻常的世家子弟,可一旦对上他那双深如海沟的眼睛时,便会叫人不自觉的心颤几颤。   “今年雨水不少,想来入秋亦是丰收。”   明帝说着,侧眼看着一身黑衣的齐易南,见着他目光看着远处,不禁道:“朕说话你听见没有?”   齐易南淡然一笑,垂眸拱手:“陛下所言,极是。”   “马屁。”明帝邪肆的撇过眼,伸手端起酒杯一饮,再看着齐易南,眼珠一转,眸光带着些意趣:“寡妇……与寻常女子比起来,是否更有些滋味?”   齐易南闻言,看着他眼瞳微眯,一笑:“陛下,何不试试?”   “哈哈哈哈……”明帝一下就狂笑不止,抬手指着他道:“好你个齐易南,竟敢诱朕。”   说着,似是思考了下,啧啧道:“倒也不是不能试试……”   齐易南轻咳一声笑笑,不接话。   片刻后明帝又摇头,觉得身边这人,不管是公事还是私交,处处都合他意,只是为人也太无趣了些。   便眯了眯眼,道:“近日江州那边送来一些极品女子,朕送你两个带回去,如何?”   齐易南倒也不客气,直接摇了摇头,深深一笑:“多谢陛下赏赐,只是世子妃刚有孕在身,若带回去,怕有碍安胎,还是都留给陛下享用吧。”   “咦,那这真是喜事……”明帝说着,嘱咐一旁的侍官:“你去挑些上等的安胎补身之物,随后让齐世子带回去给世子妃用,顺便交代太医院,若齐国公府来请,不必上报,直接出宫。”   “是,陛下。”侍官躬身退下。   齐易南亦是备谢圣恩。   明帝想看热闹的心,歇了,沉默片刻,只叹了一句:“怀王府,着手去查吧,朕的亲王兄啊,可该拿他怎么办才好……”   从宫里出来,齐易南上了马车,靠在车里片刻后,闭上眼微微叹了口气。   再睁开时,眉头拧着,嘱咐外头赶车的谢铭:“回府吧。”   莲云,应该还等着。 第36章 喜欢 闲云院。齐易南回来直接进了书房……   闲云院。   齐易南回来直接进了书房, 屋子里安安静静的,桌上还摆着他没看完的书,还有一盆即将融化完的冰。   待他换了一身闲适的常服出来后, 莲云已经在书桌旁边站着了, 冰盆换过了,桌上也已经摆好了茶。   他在桌前坐下, 端起凉茶喝了一口,再抬眸看着莲云一双平静的眼眸, 道:“说吧。”   即便是做足了准备过来的, 可到了这一刻, 莲云依旧是不免心头酸楚, 但那双眼却是强撑着平静笑意:“世子爷,过了这个夏, 奴婢就二十二了。”   算起来从十五岁岁到他身边,如今也整整七年了。   可整整七年,她有幸陪着他的时候, 也只那么寥寥几个夜晚罢了。   莲云笑笑,笑容里有一丝苦涩:“家里人给奴婢准备了一门亲事, 奴婢觉得还行, 就应下了。”   “嗯。”齐易南看着她, 点了点头, 心里并没有因为莲云的话, 而浮起什么情绪, 只是在看着莲云那有些勉强的笑容时, 缓缓的站起了身,到了书架一处拿出了些东西。   是一沓银票。   莲云的眼神晃了晃,手紧紧握。   “这些就算我给你的陪嫁了, 好好过日子,若有什么难处,就来找梅姑。”   莲云缓缓落了泪,提起裙摆跪了下去,磕了个头:“奴婢谢世子爷,盼世子爷今后福泰顺意,多子多福。”   齐易南点点头,转身到了书架旁,随意拿出了一本书,开始翻看起来。   莲云起身擦擦眼泪,看着他的背影,那么冰冷,绝情,最后心痛一笑,拿起他赏赐的那些东西,转身离开了。   既然他不在意,那她也选择放过自己。   入夜,齐易南去了姚慧之处看女儿。   带着专门让谢铭在街上买的小玩意儿,很有闲情的在屋里哄着女儿玩。   一岁的悠宁,头发还不是很长,只在头顶扎了两个小啾啾,绑着红丝带,就这小模样确是可爱极了。   手里拿着一个海螺,学着父亲的样子吹一吹以后,放到耳朵边上听,听得奇妙,就咯咯的笑。   齐易南抱着她,目光极柔软。   姚慧芝亲自端着冰好的绿豆汤过来,看着他们父女玩的好,被冷了许久而失落的心也渐渐圆满回来。   坐在一旁片刻后,忽然想起了什么,笑盈盈的到一旁桌上拿过针线筐来,拿出里头缝制了一半的小肚兜,给齐易南看:“世子爷您瞧,这是妾身给未出世的小公子准备的小衣,上头准备绣一个长寿锁的,您觉得用金线好看还是银线好看?”   齐易南看了她手中的小兜兜一眼,笑笑:“金线吧。”   “那就听爷的,用金线。”说着,还把底下压着的一些东西拿出来,一样一样的摆在桌上,娇媚的笑着说:“您瞧,还有这些,小帽小鞋,小袜子,都是妾给小公子准备的。虽说妾的手艺也算不得多好,但想来世子妃也不会嫌弃。”   “你有心了。”齐易南看着她,此刻小心翼翼的在他面前讨好着,心下微软,无声轻叹:“天色不早了,备水吧。”   姚慧芝闻言,拿着针线的手微微颤了一下,眸中便暗暗浮起了欣喜,含情脉脉的看着他:“是,妾身这就去准备。”   齐易南淡淡一笑,低头看着已经玩的有些困倦,正在揉眼睛的女儿,将她抱起,向外走去:“悠宁乖,父亲抱你去睡觉。”   *   泰兰苑。   沈京兰喝完睡前的一碗燕窝,懒洋洋的靠在床头,看着柳柳道:“世子爷今夜去了姚氏那儿,留下了?”   柳柳点头:“自爷回京,这还是头一回在姚氏那儿留宿。”   沈京兰抬了抬眼皮,轻轻的摇着扇子,端庄大方的面容上神态安然:“应素文那边,最近也一直做的乖巧模样,没再惹出什么事儿来,肯定是巴望着世子爷去呢。”   “待明儿世子爷若回来,你去请,到时他来了,你服侍。”说着,眼光深深的望着柳柳,“记得服侍的时候,一定要让世子爷尽兴。一旦你服侍的越好,他就越念着你,对你以后自然也越有好处。”   柳柳闻言,娇羞一笑,略略低下眼眸:“奴婢定当尽力,还请世子妃放心。”   “嗯,你明白就好,我乏了,放帐子吧……”   只第二日,齐易南并未回国公府,而是早早的便派人去知会南府宅子那边,说他晚上过去。   江宁得知消息自然开心,连本来只穿着一件素净衣裳的,在青云的说服下也换上了一件,往常里极少极少穿的海棠红。   青云给她梳了一个稍微繁复些的发髻,再带上金丝楼里送来的金丝珊瑚流苏簪,金色的流苏上坠着许多小米粒大小的红珊瑚,走在日光下熠熠闪闪,美丽极了。   往日里未施粉黛的面容,也上了一层薄薄的妆,眼尾勾人,红唇娇艳,江宁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惊讶的同时又觉得,自己变得真的太多了。   晚上齐易南到来时,天已经黑了。   屋子里却亮堂堂的,他一进了后院的门,就看到了一身红衣站在廊下的江宁。   门头上挂着的大灯笼,散出的轻薄光辉,均匀的笼罩在她身上,照着她那身红裙,和她娓娓勾人心痒的眼眸,绝美又朦胧。   他目光透出惊艳,不禁心头一热,往日里冷峻的唇角也带上了满意的笑。   走进她身前,齐易南目光深深的打量着她,眼眸似笑非笑,“这身打扮,适合你。”   江宁真的除了出嫁那一天,后来便再没穿过这么艳丽的红色了,突然这样在他的面前打扮的这么明艳隆重,她着实有些羞涩,脸一下就红了,却又大胆直白的问他:“那你喜欢吗?”   齐易南其实一直在心里都有一些不确定,不太明白自己究竟喜欢她哪里。   毕竟她那时总穿着一身素衣,不施粉黛,若说美也只是清纯。   可每次只要她的眼睛望过来,他却每一次都会心里痒痒的。   总觉得被她身上什么东西勾着了。   而此刻看着她,明明羞怯却又直白的眼神,他才恍然明白,原来他一直以来喜欢的,是她身上这难得的这一份真。   不虚假,不做作,不伪装,只有纯粹。   就像是大雪过后,初露的一抹阳光,令人温暖,又舒适。   齐易南深深一笑,牵住了她的手,重重一捏:“喜欢,以后多穿。”   江宁脸颊红红的,冲他点头,拉着他的手进了屋中,亲自拿了水来给他净手净面。   齐易南目光却看着桌上的菜微微挑眉,问她:“你亲手做的?”   “嗯。”江宁笑着坐下来:“闲着无聊嘛,就去做了这些。”   她说着夹了一块煎鱼给他,柔声道:“你尝尝这个,我把鱼刺都挑了,然后又用酸梅酒腌了一个时辰,吃起来味道很别致,你看喜不喜欢。”   齐易南尝了,眸光果然一亮:“味道果真别致,也很好吃。”   “那你下次想吃,我再给你做。”   齐易南看着她,看着满桌的菜,忽然想起年少时有一个冬日,大雪纷飞,他坐在屋中观雪,那时心里盼的是:娶妻淑贤,心有灵犀,粗茶淡饭,烟火人间。   可后来,世子妃进门,相处时端庄疏离,入夜后更是从不点灯,想看一看她都不许。   渐渐的,日子与他心中所盼,也越来越远。   如今此刻,望着她明眸笑眼,忽然心中一片暖。   当初他想要的,如今好像已经有了。   饭后时辰尚早,齐易南到了小书房,本想拿本书看看,到了桌边却一眼看到桌上留下的字帖。   那是江宁写的,字还有待进步,但字体也有逐渐向他靠拢之势。   他不仅眸光一软,一页一页的翻看起来。   片刻后,江宁端着茶进来,看她翻自己的字帖,笑笑站在他身旁问:“我是按你留下的字帖练的,你觉得怎么样?”   齐易南看着她,每头一挑,拿过一支笔递到她手中:“写给我看看。”   江宁点点头,提笔蘸墨,拿过一张干净的纸来,缓缓的写下一个齐字。   落笔后,刚想回头问他如何,他的手却伸过来,握住了她的手,教着她:“手腕要柔,下笔要稳,提笔要劲。”   江宁随着他的手又写了一个字,果然相差极远,放下笔回头冲他笑:“我字的确写的很差,看来我还缺个好师傅,敢问世子可愿当?”   他看着她潋滟清灵的目光,心一下就跳乱了,大手顺着她的腰往上一滑,便扣着她的脑后,将唇覆了上去,狂热放肆的吻她。   他的攻势猛烈,她衣裳转瞬被他揉乱,不过片刻便身软无力,双手更是环住他脖子,随着体内澎湃而来的感觉,嘤咛出声。   他却身子猛然一抖,将她放开,似着了火的眸子,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转身大步走开。   “怎……”江宁疑惑着,心还在猛跳,话还没有说出口,就见他将书房的门一关,一穿!   再转身时,目光翻腾的厉害,三步化作两步走来,有力的双臂掐着她的腰往上一提,她被放在了暗红的桌子上,还没回过神,他急切的吻便落了下来。   书房里点着很多蜡烛,亮堂堂的。   书桌上的字帖纸张,已经被扫落的满地都是。   江宁双手向后撑着,腰被他控着,人像是在快速行驶的马车上,颠簸的厉害。她鼻尖都是细密的汗珠,脖颈上开着许多片粉花,精致的锁骨极诱惑,他在上面落吻。   精巧的笔架上,挂着的一排毛笔,正经历着从未有过的波涛动荡。   江宁咬着他递过来揉成一团的里衣,却止不住喉咙里溢出的吟唱,她向后仰着,头上戴着的珊瑚流苏簪子,在风雨飘摇中终于支持不住,掉在了桌上,她长发缓缓散了。   细柔的长发摇摆出美丽的弧度,他看见了,血气一个翻涌,大手伸过去,穿过她发丝将她扣在肩头,拽下她口中的衣裳。   精劲的肩头,被她咬了。他越发狂,她越用力。   良久,她软在桌上,他却还不愿意出来,温柔细密的吻着她最柔软处,她眸光满是水雾,手无力的抚着他的脸。   他抬眸,眸子深如墨渊,轻吻着她的眉眼:“累了?”   她轻嗯了嗯,浮光盈盈的眼望着他:“你呢,够吗?”   他摇摇头,往前一些,看着她轻颤的眼睫,嗓音低哑:“不够。”   她笑笑,面颊绯红:“那我就不累……”   窗外,青云早就红着脸带走了院中的丫头们。   净房早备好了水,齐易南抱着她进去,将她放入水中,她软绵绵的靠在那儿,眼睛已经闭上。   他笑笑进去,将她抱在怀里,大手温柔帮她清洗,她缩了缩身子,拽出他的手,“不能碰……”   “疼吗?”   她摇头:“不疼……”   “那为何不能碰?”   她咬唇:“就是不能……”   他低沉一笑,不听,手潜入水下,她被折磨的快哭了,转过身又往他肩膀上一咬。   他倒吸一口凉气,垂眸看着肩头的深深齿痕,再看看她蒙着水意的眸子,一蹙眉,就想把她再提起来。   江宁可不行了,急忙讨饶,她不想明天一整天躺在床上,便抓紧他的手,脸颊烧红的望着他:“你起来……我帮你……”   齐易南闻言,瞳孔一缩,应了。   许久后,他不行了,江宁最终还是没能帮他个彻底,净房里折腾的满地都是水……   一早起来,江宁起床的很是艰难,腿软的厉害,走路都要慢慢的,不然容易跌倒。   他还靠在床头,好看的眼眸还有些刚醒的惺忪之感,看着她脚步虚浮的拿了衣服过来,笑着将她捞上来:“你不必费这个力气的。”   江宁笑笑,将手里的里衣拿给他看,表情有些不好意思,“这是我给你做的衣裳,只是手艺差了些,你愿意穿吗?”   齐易南接过来,垂眸看了看那的确不算灵巧的绣工,倒也觉得有几分笨拙的可爱,正要顺势拿着穿了,却见江宁盯着他肩头看。   他侧眸一看,肩膀上印着两三圈细小可爱的牙印,经过一夜却没有消退,顿时笑了,调侃她道:“你属什么的?”   江宁脸一下红了,拿过衣裳就往他身上套:“反正不是属狗的……”   他笑着,穿好衣裳下了床:“穿着正好。”   江宁抬手掩唇笑着,跪坐在床边看着他柔声道:“你不笑话我就好。”   齐易南理好衣裳,瞧着她眉眼,心之一动,低头吻吻她额头,眸光温软:“过几日,带你出去玩。”   江宁眼睛一亮,语声清甜:“好。”   国公府。   官年和坐在圆凳上,一身月白衣裙,清冷高贵,淡淡的目光望着不远处放下的床帐,里头隐约传出应素文不适的浅浅声音。   过了片刻,帐子从里头挑开,一个三十来岁的妇人出来,直接到了桌边的水盆边洗手,官年和的目光一直跟着她,略有凝重:“劳烦沈医官了,素文的身子可是有恙?”   沈医官净过手,拿干净的帕子擦了,这才走到官年和身前来,略颔首:“回国公夫人,应小娘身子自前年落了一胎后,月事一直绵绵难尽。臣方才行诊,小娘压腹时刺痛,细问行房时下腹亦隐痛,此病症实属有些顽固了,须得细细调理几月。”   官年和闻言微叹口气,淡笑笑:“那就有劳沈医官,斟酌个方子吧。”   沈医官点头,跟着张姑姑去了外厅写方子。   内室里,官年和起身到了床边,挑开帐子看着里头躺着的应素文,她侧着身子,面朝床里,紧闭着眼脸上有泪。   官年和叹口气,拍拍她肩膀:“别哭了,沈医官连宫里娘娘都治得,由她为你调理,定会尽快痊愈的。届时,我让你表哥多来你这儿,想要孩子是不难的。”   应素文闻言,顿时肩膀颤抖起来,抓着被子角咬在嘴里,呜呜的哭出了声。   官年和无奈,只教训她道:“别哭了,你还好意思哭,行房时腹痛为何不早说?你也不用你的脑子想想,若是无根由,又岂会腹痛?只顾贪欢,连身子都不顾,能有孩子才怪。”   应素文这下哭的更厉害了,狠狠抽泣着,话语哽咽:“表哥偶尔才来我这儿一回……我还不是怕他,不高兴嘛……”   官年和气的转过身子,不想看见她的脸,心里直气闷,却又无可奈何。   当年,国公出战边塞,带着她小姑姑家唯一的表弟去了,原本是打算在战场上,立下些功劳好回京受封。可没想到,少年人热血,一上战场就杀红了眼,兵至溃败也死板的不肯退,就送了命。   她记得那一年,小姑姑哭的眼睛都坏了,表弟妹也是形容憔悴,每每见她们,她心中总觉得羞愧。毕竟走之前,家里人千叮咛万嘱咐,要护好小姑姑家里唯一这根苗,可最后却事与愿违。   后来小姑姑病逝,表弟妹娘家给她张罗着改嫁,原本打算带着素文走,可她拦了下来,将素文带进了国公府养着,这一养就是十年。也一直是当亲侄女养的,长大后怕她这单纯性子嫁到别家受委屈,就打算干脆留一辈子算了。   只是……她看着哭泣的应素文,脑中有一瞬后悔,或许不该让她给南儿做妾,毕竟南儿性子冷,即便是在一个院子里处了十年,却依旧对她淡淡的,谈不上喜欢。当年若不是她开口,南儿必定不会对素文有什么想法……可如今,一切都晚了。   她抬手揉揉眉心,听着应素文渐渐平静下来的呼吸,柔声道:“你乖点,好好的调理吃药,别再孩子似的偷偷把药倒进花盆里了。我会叫你表哥有空多来看你,只沈医官不说你痊愈之前,你可不许再想着行房了,孩子晚点要没事,身子最重要,听见了吗?”   应素文头埋在枕头里,闷闷的回答:“知道了姑姑……”   两日后,夜晚,齐易南来了泰兰苑。   沈京兰自是高兴他来看自己这份心,说明他对她肚子里这个孩子,也是极其看重的。只是想到夜里,她不能伺候,便叫缨穗抽空去知会了柳柳,早些做着准备。   柳柳得了消息,就在屋里开始忙活,床被要换新洗晒过的,她也要细细的泡香浴,出来后,在小丫头的帮忙下,柔柔的往身上抹上滋润的香膏。   小丫头羡慕极了,说着:“柳柳姐姐肌肤真好,又滑又嫩,身上更是白净的一颗痣也无,待伺候世子爷的时候,世子爷定是极为满意的。”   柳柳温柔如水的面容上,那双低垂的眼眸,淡淡含笑,“我可不敢想着得多少世子爷的喜欢,只是身为奴婢为世子妃分忧,我仰仗的便是这身皮囊,所以你看我平日,不管再怎么疲累,这身肌肤总是要细细呵护的,不然岂不是辜负了世子妃的信任?”   小丫头直点头:“总之,跟缨穗姐姐比起来,柳柳姐你早就高上一头了。”   “缨穗有缨穗的好,假以时日,她是可以嫁出去的,而我……”她说着,眼眸划过一抹极冷,却又在顷刻之间,幻为淡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跟着世子爷,就是姐姐你最好的福气了,旁人想要都求不得,姐姐你就知足吧……”   知足?   柳柳想着,她是知足的,一直都是。   只是可惜,老天爷不懂她。 第37章 怒 内室,沈京兰趴在软榻旁,吐的极为……   内室, 沈京兰趴在软榻旁,吐的极为难受,缨穗和丫头们紧张的服侍着, 擦嘴, 递水,熏薄荷……折腾了好一会儿, 才好不容易让她缓过来。   沈京兰无力的躺下,眼睛里都是难受的水汽, 嗓子有些沙哑:“世子爷呢?”   缨穗道:“您不许世子爷进来, 他就去书房了?”   沈京兰点点头, 虽说孕期女子都是这般过来的, 可是她不想让他看见自己这般呕吐难看的样子,她怕他一旦嫌弃, 以后就再也忘不掉了。   “柳柳过去伺候了吗?”   “过去了。”   沈京兰长长舒出一口气,闭了闭眼,腹中呕吐的感觉, 又想要泛起,她握拳压着心口, 难受的说:“一定要让柳柳留住世子爷, 如今应素文身子不顶用, 府外的寡妇也不必担心, 就只剩下姚氏了, 她身子康健, 若让世子爷常去了, 难保不会让她怀上……呕……”   缨穗急忙给她喂水:“世子妃,您说的奴婢会去嘱咐柳柳,您犯恶心就先别说话了……”   小卧房, 齐易南沐浴过后,一身黑色寝衣长发散着,神情冷淡的走到了床边,直接上去躺下。   一直随侍的柳柳见此,眉眼不动的上前放下帐子,回过头来一盏盏的灭了灯,只留最后一盏后,轻手轻脚的从柜子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铺盖,铺在了地上。   房间里寂静无言。   柳柳背对着不远处那张床,眼眸平静如水。   从世子妃提拔她为通房的第一个夜晚起,到今夜,她不记得这是自己在这冰凉的地板上睡的第几个夜晚了。   世子爷,从来都不屑碰她,可世子妃……却也从不知。   她甚至想,他们夫妻做到了这个份上儿,除了名分,还剩什么呢?   一早,齐易南离开之后,柳柳便将那丝毫未脏的床单换下来揉成一团,亲自拿去洗了,从头到尾没让任何人碰。   从世子妃提拔她的第一夜过后,每个清晨,她都是这么做的。   一开始这么做只是怕世子妃对她失望,责罚她。可时间长了,她发现世子爷好像对她没兴趣,更是在世子妃询问她是否伺候得当时,话都懒得多说一句。她便明白,世子爷看不上她。   所以,虽然整个泰兰苑都知道,她是世子爷的人,可只有她自己清楚,她只是个奴婢而已。   主院书房。   齐国公正在提笔写着大字,字迹雄厚粗旷,颇有霸气,落笔后看着那纸上一个怀字,叹一声:“咱们这位怀王,若论出身还是先皇嫡子,可无奈他自己无能,没得先帝爱重。可如今陛下继位已数年,他也不知是发什么昏,好好的尊贵日子不好好过,竟生些事端惹陛下烦心。”   齐易南沉稳冷峻的面容上,看不出什么情绪来,只道:“陛下羽翼未丰时,忍他一时是时势。如今陛下根基日渐稳固,自然再看不得怀王这般蛀虫,只是也不想做的太难看,遭天下人指摘。”   齐国公嗯了一声,道:“陛下把此事交给你,是信重你,你可要严谨一些,别出了纰漏。”   “儿子知道,只是陛下说了,人手从您的西军所抽调,这几日就要名单。”   “我心中已有人选,回头制了单子给你,你拿去陛下御批即可。”说着,笑吟吟的看着齐易南道:“如今世子妃有孕,你在朝中亦是站稳脚跟,料想你爹我再过几年,便可交出肩头重担,归田与你母亲含饴弄孙了!”   齐易南笑笑,虽陛下信任,可若他们父子都兼之重职,长久以往,自然也是有害无利的,父亲能如此想,不管是对陛下,还是对国公府,都好。   连着两三日,齐易南都颇为忙碌,偶尔有空也只是去泰兰苑小坐,亦或是去看看女儿,却都不留宿。   待到第四日,回来早些,本来准备歇在闲云院的,可官年和身边的张姑姑亲自来了一趟闲云院,待天黑后,齐易南便去了文和苑。   到了文和苑,应素文正在皱着一张苦瓜脸,盯着桌上那碗药,见他来了,先是愣了一下,随后笑着跳起来跑过去:“表哥,你总算来看我了!”   齐易南看着她无奈一笑:“听说你身子不舒服,就来看看你。”   应素文闻言,脸上的笑容渐渐落下,低着头闷闷道:“说是上次落的那一胎留下的病症,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好,什么时候能再有个孩子……”   齐易南轻叹着,在桌前坐下:“别胡思乱想了,先喝药吧。”   应素文最讨厌喝苦药,一看见那碗药就想逃就想吐,生无可恋的坐下来,却迟迟不肯碰那药碗。   齐易南抬手摸了下,已然温温的了,便敲敲桌子,“别愣着了,快喝吧。”   应素文看着他静静深眸,撅着嘴乖乖的端起碗一饮而尽,而后苦着脸吃了好多蜜饯脸色才好看了点,只时辰还早,应素文拉着他去外头园子逛了一圈,后来实在是觉得热的受不了了才回来。   松儿已经备好了水,齐易南先进了净房,应素文从柜子里给他翻出来一套里衣后,也跟着进来。   齐易南看着她进来,微微拧眉:“你不用进来。”   应素文扁着嘴,上前帮他解衣,“我知道你不喜欢沐浴的时候身边有人,就是进来帮你解下衣裳……”   说着,顺势拽下他的外衫,可解里衣时,忽然发现那衣裳做工十分蹩脚粗糙,待他脱下拿在她手心细瞧了以后,更是嫌弃的直接扔在了一旁的墙角,还道:“表哥你这里衣哪里来的,做的丑死了,以后别穿了。”   说着正要伸手去解齐易南的裤带,齐易南却按住了她的手,眸光淡淡的拿开,迈步到她身后将那件里衣捡了起来,拍去沾上的浮灰,淡声道:“我不觉得丑。”   应素文却是好像没听见一样,毫不客气的又一把拽过来,又往地上一甩,还一脚踢开,道:“堂堂国公府世子爷,怎能穿这种粗劣的东西,你身边新换的庆云也真是的,一点都没有莲云做事仔细。”说着,将自己拿过来的一套绣工精致的里衣展开给他看,笑着说:“表哥你瞧,像这种,才配你。”   齐易南看着她手里那件精致的里衣,又垂眸看看地上那件,已经被她踩了脚印的,顿时眼神泛冷,再一次弯腰将那里衣捡了起来,在应素文不解的目光中,沉声道:“这件是江宁亲手做的,虽做工粗糙些,但我不在意。”   应素文一听,手里那件上乘的里衣,便被她捏皱了,只见她眸光一缩,暗恨着咬了咬唇,话语极其不满:“她做的又怎样,做的那么丑,还好意思给你穿吗?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不怪是乡下来的土包子……”   齐易南闻言,眼神微怒:“素文,你说话注意些。再者,她做的衣裳是丑,但却是她一片心意。你在说她之前,可想过你自己?你长这么大,尚且连个像样的荷包都绣不出来,你有权嘲弄别人手艺粗糙吗?”   齐易南说着,拽过她手中的外衫,开始重新往身上套。   应素文见他这般,便知他要走,顿时气的红了眼眶,愤怒道:“不过是这点小事,表哥你就只管骂我,却护着她!我是真不明白,你究竟看上那个女人什么了?她到底哪里好,哪里配得上你,你都不嫌她脏的吗?”   “应素文!”齐易南微怒着,沉声呵斥了她,眼神逐渐不耐:“看来这些年,母亲真是把你惯坏了!”   应素文一听,看着他发怒的样子害怕的往后退了一步,眼眶红红的落了泪,死咬着唇却不敢再开口。   看着她突然吓到的样子,齐易南本已愤怒不耐的眼神,又化为失望,懒得再跟她说什么,提着衣裳便大步离开。   待他走后,应素文站在那里,好一会儿才敢哭出声来。   兰姑姑循声进来,拉着她出去,看着她嚎啕大哭的样子,是气急无奈:“哎呀我的姑奶奶,你这是又跟世子爷乱说什么了?好不容易世子爷来看你,你怎么又惹他生气了?”   应素文伤心的趴在桌上大哭着,“不过是件小事,他却骂我……还护着那个贱人……”   兰姑姑一听,无奈的哄道:“不是跟你说过了,少管别人的事情,你只管跟世子爷好好的就行了,何必多话呢,那些子贱人自有世子妃慢慢收拾,你何须多嘴啊……”   “我就是气不过!”应素文哭着,一把拿起桌上的茶盏摔了,一个接一个的摔:“我就是讨厌那个贱人,表哥还护着她……她怎么不死,我恨死她了,她死了才好……呜呜……”   还没骂完,兰姑姑就急忙前去捂住了她的嘴,将她拖进内室,“小祖宗,可别再说昏话了,要是叫世子爷听见,更气你了!”   闲云院,齐易南面色不虞的回来,庆云伺候的小心翼翼,看见他手里拿着的脏衣也不敢多问。   待他沐浴后出来,庆云收了脏衣正要走,齐易南却道:“那套里衣,记得好生洗了收起来。”   “是。”庆云从屋里出来,关好了门,映着门头上的灯笼仔细看了看那套里衣,发现好像是从南府穿回来的那套,便懂了。   翌日黄昏,江宁和青云,小冬在屋里吃甜瓜。   青云说起过两日的长夏灯会,准备买些什么灯时,江宁才恍然,自己到京城竟已三个多月了。   如今日子过的平静,舒心,不用整日的担惊受怕,她轻松的居然都快要想不起当初那些日子了。   “不过,世子爷也几日不来了,不知灯会前,他有没有空来看看姑娘。”青云这般说着,小冬却闷头只管吃。   江宁笑笑没吭声,他来,她心里欢喜,他不来,她亦不伤心,安安静静的等着就是了。   只是,他上次说了要带自己出去玩,也不知何时能兑现,又或是……他已经忘了?   然,两日后黄昏前,青云收到传话,眉开眼笑的进屋来,看着江宁:“姑娘,准备一下吧,世子爷传信来,今夜带您去赏灯!”   江宁闻言,平静的眼眸渐渐笑起,“还以为他忘了呢……”   青云走到她身前,认真道:“姑娘,说了您别不信,我家世子爷这还是头一次带着女子出去赏灯的。”   江宁眼神亮了亮,“那……世子妃和应小娘她们……”   青云一笑,摇了摇头:“没有过,我家世子爷一向……甚少有闲心。所以他对姑娘这般,是真用了心的。”   江宁眉眼间笑意柔柔,他,对自己用心了吗?   若依青云所说,或许是有几分,可她怎么觉得,这也许是上一次那件无疾而终的事,换来的补偿呢? 第38章 带你回府 夜幕低垂,江宁换了一身新衣……   夜幕低垂, 江宁换了一身新衣裳,鲜艳明丽的橘红,袖口和裙摆上, 都用金色的细线细细绣了一圈小藤叶, 精致又灵巧。头发也是高高的盘起,两鬓带着金翠盘花, 细细金丝从鬓边绕道了脑后。再描上细眉,点上唇脂, 她一向纯美的面容, 竟也有了一种娇艳诱人之感。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有些不是很喜欢这样的盛装打扮, 转头看着甚是满意的青云,微微凝眉:“青云, 出去赏灯,穿成这样合适吗?我觉得,简单穿一套裙子就好了呀……”   青云却笑笑:“姑娘放心吧, 您这身打扮走到街上,真不算惹眼的, 待会儿您去了一看就知道了。”   江宁不懂, 但看着青云不打算给她换的样子, 也就算了。   没多久, 小冬高高兴兴的跑来, 说:“姑娘, 世子爷的马车到了!”   江宁闻言, 眉眼便笑着,轻轻的舒了一口气提着裙摆向外走去。   南府门外,今日是话少的严羽跟着, 他一身浅灰色衣裳,沉默寡言的靠在墙角处,怀中抱着他那柄剑。   江宁看见他,略略点头示意,严羽则郑重一些,站直了身子颔首。   马车的车帘早就挑开了,里头坐着的齐易南,又是一身低调的黑衣,深沉的眉眼见着江宁盛装的那一刻,悠悠一笑,伸出了手。   江宁望着他的目光,略有羞涩,抬手拉着她,踏了上去。   夏日里夜间也闷热,马车里放了冰,她一上车,齐易南就递给她一把折扇,她笑笑接过来,却是给他扇起风了。   齐易南笑笑,深沉的眉眼望着她,抬手触了触她柔软的耳垂,低声道:“先带你去浮云楼用饭,那儿的河鲜做得好,你好尝尝。”   “好。”江宁躲了躲,眉眼含笑的往他身边挪了挪,一手更是挽上他的手臂,娇声道:“据青云说,今夜热闹的很,一会儿你可要一直拉着我,别把我弄丢了,不然我找不到家的。”   他低沉一笑,看着几日不见,她越发美丽的眉眼,手往她腰上一揽,心意一动,低头在她唇上亲了亲:“放心,不会弄丢你。”   到了灯街口,马车过不去,只能下来步行。   而江宁在下了马车的那一刻,看着眼前长街两侧各中模样的明灯,还有这满街上几乎是人挤人,特别是姑娘妇人们,所见个个几乎盛装打扮不说,更是戴着不少夸张的头饰,比如前面那个妇人头上戴的居然是一只漆金喜鹊,而且喜鹊的嘴巴上挂着一个,小灯笼?   她简直看呆了,片刻后转过眼看着身边似笑非笑的齐易南,问:“她们的头饰为何……”都那么奇怪?   齐易南摇头失笑:“每年灯会京中各家首饰铺子都会举行手艺比,选出三种最奇巧的作为头筹,得胜的铺子生意会翻几番。”   “类似的评比还有许多,比如花灯,绣件,书画……”   “哦……”江宁明白之后,还是有些难以接受,尴尬笑着:“可是,戴起来看着很奇怪啊……”   “也就过节,或者赴宴时候戴戴,京中的女子们对这些很是热衷的,你以后慢慢就知道了。”他说着,牵起她的手往前走。   江宁紧紧抓着他的手,穿行在人群中间,忽然想到一件事,抬眸眼光闪闪的问他:“那……世子妃有没有这种的……”   齐易南闻言,垂眸看着她那好奇的样子就笑了,点了点头:“我记得她有一套水车模样的头饰,是前几年的头筹。”   水车模样……江宁死死的咬着唇,眼神复杂的很,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硬是忍下之后,这一路上目光倒不是去看那些好看的灯,而是净往女子的头上去看了……   浮云楼上,定好的雅间内,江宁坐在窗边看着楼下的人流,身边站着的青云手里端着一盘小点心,正在慢慢的吃着。   齐易南在一旁品茶,看着窗边的两人正在对楼下经过的女子头饰做点评,眉眼含笑看着江宁,觉得她今夜,真是可爱。   江宁:“青云你看那个,头上戴的是不是几只小兔子?”   青云:“这个好几年前就有过了,不算新鲜。”   江宁:“你看那个,居然是一个扇子模样……”   青云对此见怪不怪,只是叹道:“近几年京中的首饰铺子是越来越不中用了,这些个样式,真是平平无奇的很。”   江宁:“……”   好吧,是她孤陋寡闻了。   没多久,饭菜上来,江宁坐回桌边,还在对今夜所见一切暗自惊叹。   齐易南瞧着她这个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无奈一笑:“看来以后,要多带你出来走走才是。”   江宁娇俏的轻哼一声,尝了一口炒虾米后,又好奇的看向他:“那除了今夜,京中还有什么时候最热闹啊?”   “那可多了,但凡是个节气,街上都热闹的很。”他说着,抬手戳戳她额头,笑道:“快先用饭,待会儿看灯路上,慢慢跟你说。”   她眉眼间笑意甜甜:“好。”   待从浮云楼出来,夜色越发深了。   街上人也越发多了,宽敞的街道上,几乎是挤满了人,似乎整个京城的人在今夜,都来到了这条街道上。   江宁一手紧紧的拉着他,一手拿着扇子轻摇着,两人肩并肩慢慢的一边走,一边看灯,红橙柳绿,姹紫嫣红,只要是能调出来的颜色,基本都能做出灯来。样式,花色,更是品种多到数之不尽。   远远的,更是能看到一座灯楼,高高的立在长街最中心的位置,上面挂着不下几百个各式花灯,最顶端更是有一个巨大的牛灯。   “为何是牛呢?”江宁指着那灯楼问。   人太多,有些挤,齐易南将她往怀里揽了揽,才道:“当今陛下属牛。”   “哦……”   往前走着,跟在后面的青云,拽拽她的袖子,有些期盼的看着前头的灯楼说:“姑娘,要不要去灯楼挂灯祈愿?”   江宁回头看她那想要的样子,问:“挂灯祈愿是怎么回事?”   青云笑笑,往日里沉静稳重的面容上总算是有了一些小女儿家的活泼,道:“就是每个人都可买一盏喜欢的灯,写上所盼之事,挂于灯楼之上,待过了子时,由护国寺的主持诵经之后,便可燃灯楼以祈愿,据说很灵的。”   江宁闻言,转头看向一边的男人,眨了眨眼:“我们去好不好?”   齐易南深眸一笑,温柔尽显:“好。”   灯楼下,青云拿着买好的灯笼,居然一脸娇羞的躲到一旁去写愿词了,江宁看了看她,笑着摇摇头,一边挑灯,一边想着要写什么。   齐易南亦步亦趋的跟着她,眼神柔软,一点不耐也无。   片刻后,江宁拿下了一个小老虎灯笑容明媚的看着他,“你属虎的,我们就要这个好不好?”   齐易南一笑,点头,问:“那你呢?”   江宁摇摇头:“一个就够啦……”言罢,拉着他走到灯楼下的长桌前,拿了一支笔在手里,开始思索:“写什么好呢……”   齐易南看着她柔美的侧脸,鼻尖的薄汗,拿过她手中的扇子轻轻给她扇着,语声温软道:“写你所盼之事。”   江宁看着他,灯光下清亮的眼眸眨了眨,忽然一笑,将手中的笔递给他:“我字丑,你来写。”   齐易南接过毛笔,沾了墨,深看着她:“写什么?”   江宁娇羞一笑,拉着他腰间的衣裳,目光莹莹如水:“愿你我,一生顺意,安和。”   齐易南含笑看着她,略略挑眉:“还有呢?”   江宁摇头:“这就够了呀。”   他瞳孔微缩:“你自己呢?”   江宁展颜一笑,贴进他怀里,眼角眉梢透出娇羞:“我有你就够了呀……”   至于旁的,都不重要。只要他肯怜惜自己,对自己用心,不管将来想要什么,她一定都能有。   齐易南却因为她这一句话,眸光微闪,有自己就够了?   她想的真的很简单,虽然跟别人比起来,她什么都没有,可她却是最容易的满足的。   从她身上感觉到的那份纯粹和依赖,让齐易南心间软软,一笑提笔在那小老虎的灯笼上,写下一句:愿你我,一生顺意,安和。齐,江,同祈。   然后,将小灯笼递给江宁,江宁笑吟吟的拿着走向灯楼,上面的小哥看见了,放下钩子来,将灯笼勾上去,挂在一处。   高高的灯楼,不知挂了多少灯笼,灼灼耀眼。   她一身红衣站在灯楼下,满身荧光笼罩,宛若浮光仙子,含笑间回过头时,那双眼流光溢彩,至纯至美。   他心一下就动了,痒痒的,热热的,不禁上前两步,眼光深深看着她浅笑:“过几日,带你回国公府。”   她的笑容,缓缓的落下,只余眼中满满的不可置信,他要……带自己回去……   南府宅子,齐易南去沐浴了,江宁依旧有些呆呆的坐在桌前。   青云看着她这个样子,掩唇笑笑:“姑娘,你这是高兴傻了吗?”   江宁闻言,摇摇头眉心微蹙,轻声道:“我只是想不到他居然会……我真的一直都以为,我会在这里住一辈子……”   她真的以为自己会给他做一辈子外室,偶尔,她也悄悄的想过,会不会有一天能够去国公府,去他身边有个正经的名分,可不管怎么猜想,她都料不到,居然会这么快,他就肯了。   “姑娘想多了,依照世子爷对你的爱重,回府是迟早的事情。”青云显然是高兴能够回到国公府去,小声说:“毕竟能回府,就能有正经的主子身份,将来姑娘的孩子也是正经出身,不是什么难听的外室子。所以。姑娘当明白,世子爷对你是真的,用了心的。”   江宁眨眨眼,他对自己真的用了心吗……带回去,给正经名分她自然愿意,可是如果她在国公府里,和他别的妾室发生了什么事,比如应素文……到那时,他又会如何呢?   心里有些紧张,但她还是一笑:“是啊,能回去,我自然是该高兴……”   正说着,他出来了,身上里衣宽松随便的挂着,胸前还有许多水迹,青云低着头退了出去,叫来丫鬟换水。   江宁随着他进了内室,他坐在榻上,将她拉进身前,双手握着她的手臂,挑眉轻笑:“瞧你似乎在愁什么?”   江宁张了张唇,“我……” 第39章 我给你撑腰 齐易南看着她,有点说不出……   齐易南看着她, 有点说不出口的样子,将她拉进怀里按在腿上,问:“什么?”   江宁轻轻咬唇, 手拉着他的长指, 道:“我就是怕给你惹麻烦,怕跟你去了国公府, 世子妃不开心了怎么办……她如今有孕在身,我怕……”   齐易南闻言, 眸光深深晃了晃, 看着她小心翼翼的样子, 温和一笑:“不用怕, 世子妃那边,我会去与她说的, 你只需做好准备就行。”   江宁轻舒一口气,勉强笑笑:“应小娘也很讨厌我……”   提起应素文来,齐易南不免想起那晚的事情, 眉头便轻蹙起,抱着她腰的手轻拍了拍:“素文脾气不好, 待进府后, 你少同她说话就是, 她若有欺负你的地方, 你只管告诉我, 我给你撑腰。”   江宁眼中淡淡愁绪渐退, 靠在他肩头一笑:“我知道你是为我好的, 我心里都明白,所以你放心吧,我会像习惯京城一样, 努力习惯国公府里的日子的。”   齐易南轻嗯一声,“你明白就好。”   床帏间,江宁埋在枕上,死死的咬着唇,将声音尽数掩埋在软枕之间。   腰上是他滚烫的大手,她难耐之间,侧眼向后盈盈看他:“我……这样,我不行了……”   他便缓下来,抱着她身子伏下去,听着她急喘的呼吸,将她颊边的碎发都尽数拂去耳后,眼眸暗烧看着她绯红的脸颊,嗓音低哑着:“你上来……”   江宁摇头,闭着眼轻轻呜咽着:“我不行了……”   他今夜不知怎么了,癫狂的厉害,迟迟的不肯结束,纵然她身子底子好,可这样折腾下来,她也有点承受不住,腰腿已软了。   齐易南只是想要她,想给她多一点,不管是床帏之间,还是别的,他都愿意给。   腰被他提起,江宁昂起头,咬着唇双手与他十指交握,长发飘摇久不停歇。   清晨,她醒来时,床上已只余她一人。   昨夜身边灼热的温度尽散,她摸着身边空空的位置,惺忪的眨了眨眼。   国公府,要去了呢。   他说愿意给自己撑腰,是在给她底气,可是即便如此,她依旧有一种脚踏在云上轻飘飘的感觉。   翻个身,腿软的厉害,她轻舒口气,告诉自己踏进国公府这一步,实在是太重要了,自己不能怕,更不能怯懦。   只要不做不该做的事,不说不该说的话,行事谨慎一些,想必,日子也能稳稳过下去。   便折起身子下床,不再胡思乱想。   国公府,文和苑。   应素文一身明艳的紫衣,站在内室之中,脚下全是被她打砸一通的器物碎片,平日里娇俏的脸上,此刻也只有升腾的怒意。   丫鬟松儿站在角落,看着她这个样子想劝又不敢劝,只能缩着肩膀站在一旁,期盼着兰姑姑早点回来管管她。   应素文双眼通红,一脚踢开了脚下的碎瓷片,坐在了圆桌前,一边抬手抹泪,一边骂道:“那个该死的贱人,到底给表哥喂了什么迷魂汤,竟哄的表哥带她去看灯会……我都没跟表哥一起去过,她一个卑贱的外室凭什么!”   她气的握着拳头就往桌上砸,目光落在那碗早就凉透的药上,更是怒不可遏的抬手便扫落地上,目光含怨的哭起来:“表哥真是太坏了,我都病了还跟我吵架,还不来看我,却去陪那个贱人……呜呜……”   松儿看了看桌上,已经没有她可以打砸到东西了,这才缓缓上前去,小声劝道:“小娘,别哭了,气大更伤身啊……”   “那又怎么样?我的身子好不好的表哥又不在意。”   松儿无奈,只能道:“可不管怎样,您还是要好好吃药,赶紧将身子养好了才是,不然等将来那个外室再给世子爷添了孩子,到那时……”还有您什么事儿呢?亲上加亲又如何,有夫人撑腰又如何,世子爷不喜欢,终究是没用啊。   应素文气的要翻白眼,却也明白松儿的意思,狠狠的咬牙着:“去!再给我煎一碗药来!”   “是,奴婢这就去。”   世子妃自然也是得知了昨夜齐易南的去向,但她对此不是那么在意。只得知应素文被气的砸了不少东西,很是讽刺的笑了,那个傻子,永远不会明白的道理就是,她越折腾,世子爷越厌恶她!   总以为仗着一个屋檐下长大的情分,和婆母的撑腰,就能够在这府里任性撒泼,试图让世子爷让着她,真是可笑。   夜晚,沈京兰用过晚饭,怕吐就直接躺下了,缓了没多久,听见院外丫头们齐齐的说话声,知道是他来了,唇角微勾。   齐易南进了内室,看着她躺在榻上,想要折起身子,上前去又将她肩膀按下去,眸色深邃道:“别起来,好好躺着。”   说着,看着她近日略显红润的脸色,淡笑问:“这两日可吐的厉害?”   沈京兰摇摇头,手轻放在小腹上,目光显柔:“只要用饭后及时躺下,便不会再吐,世子爷不必担心。”   齐易南点头,又说:“过些日子是母亲的生辰,往年都是你操办的宴会给母亲庆生。今年母亲的意思是,你有孕在身,不宜劳累,她的生辰就简单一些,不再设宴了,交给管家即可。”   沈京兰点头:“母亲体谅,那我就不逞强了,待过几日孕吐不那么严重时候,再亲自去谢过母亲。”   齐易南笑笑,眼神却平静:“还有一件事知会你,这两日我会着人收拾院子,把江宁接进府来。”言罢,目光淡然的看着沈京兰,只见她方才还带笑的眼神渐渐的冷了下来。   他微弯的唇角便也渐渐收起,也不说话,只静静看着她。   沈京兰只觉心烦,那个外室,他居然还真想带进府来?   所以今夜他来此,根本就不是专门来看自己,更不是为了婆母生辰一事,而是为了那个女人?呵呵,枉她还以为他是惦记着自己,真是可笑啊。   他是看着自己怀孕了,所以就着急的要将那个女人接进府来,好给她个正经名分,不让那个寡妇继续在外面受委屈是吧?那接下来,是不是过不了几天,他就会再来一趟,然后告诉自己,要给那个寡妇停药?   哼,他对那寡妇,还真是上心的很!   沈京兰眼神淡了,只是作为正室,她明白自己什么不该说,什么管不得,所以哪怕心里再怎么不乐意,此刻她也要平静大度的说一句:“世子爷即打算好了,那妾身便叫人着手安排就是。”   话语间,虽做大度姿态,可语气中却是冷意明显。   齐易南眼神也淡了,心中略有不快,这些年他自认没有什么对不起她的地方,即便她迟难有孕,可只要是她正室需要的尊重,体谅,宽让,他能做的都做了。   前几日那件事,最后不也是依着她,让江宁用了药,如今他只是要把人带回来,她却都不愿意。   但他从来决定好的事情,亦是不会轻易改变,便只垂眸沉声道:“你有孕在身,不宜劳累。此事我自着人安排就是。”   沈京兰却淡淡的看着他:“世子爷这话不妥,内宅添人这本就是正室分内之事,若这点小事还要劳烦世子爷亲自安排,那我这世子妃岂不是做的也太失职了!”   齐易南闻言,微微蹙眉,想要说什么,却被沈京兰堵了。   “世子爷尽管放心吧,我虽身子不便,但姚氏近段处理府中杂务,也是稳妥细致,所以此事便交予姚氏吧,相信她一定不会让世子爷失望的。”   话已至此,事情谈妥了,可是气氛也坏了。夫妻两人看着对方皆是各有心思,根本无法再平心静气下来,最后齐易南自然是离开。   待他走后,沈京兰胸口郁气也忍不住了,一手将身上的被子扯下来,扔在地上,心烦意乱的走下软榻,缨穗随之进来,看着她生气的样子劝:“世子妃千万别动气,您现在可是双身子呢,气不得。”   “可是世子爷却好像不知我是双身子,气不得,竟专门跑来一趟,迫不及待的要把那寡妇带进府中来,放在我眼皮子底下恶心我,他这根本就是存了心不让我舒坦。”   缨穗无奈劝道:“世子妃,不过是世子爷要添人罢了,您何必生气?这要是放在别家,正室有孕,是要主动给夫君身边添人的,您这般给世子爷脸子看,实在不妥……”   沈京兰闻言,也明白这个道理,可似乎是有孕在身的缘故,她近段的脾气,着实是过燥了些,方才更是根本忍不下,只蹙着眉缓缓坐下:“他要添人无所谓,可是为何非要将那恶心的寡妇带回来?多少清白出身的女子他不能要,偏要一个上不得台面的……”   自然是因为那个上不得台面的寡妇,是他心中所好啊……只是这话,缨穗不敢说,只劝她宽心。   闲云院,书房。   庆云磨好墨,摊好纸,静静的站在一旁,十七岁的丫头长得白净,瘦瘦的,平时不多话。   齐易南沐浴后,穿着宽松的黑色长袍,站在桌前看着四方的白纸,眼神渐深,该题什么字好呢?   正想着,脑海中突然闪现那一晚,她站在灯楼下笑着说:愿你我,一生顺意,安和。   眼神便浮动起笑意,既然她盼的只是安宁平和,那她的院子,便叫:岁宁院吧。   岁岁安宁,怡然和乐,很适合她。   题完字,放下笔,转身的同时,告知庆云:“明日拿去,刻匾。”   “是。”庆云说着,弯腰轻轻的吹着那纸张,待片刻干了后,仔细的折起来收好。   翌日清早,沈京兰便将姚氏叫了过去,叫她腾院子,姚氏自是应下,待出来泰兰苑,站在烈日炎炎下,却是眯着眼冷笑叹了句:“看来,咱们世子爷这后院里,是要热闹起来了……”   喜儿跟在她身后撑着伞,小声的埋怨着:“世子妃也真是的,偏把给那寡妇收拾院子的事情交给您。若是做的好了还好说,若是稍有不慎,回头不但世子爷怪到您的头上,连那新进府的寡妇,肯定也是要对小娘不满的。”   姚慧之烦躁的扇着扇子,道:“如今那寡妇可是世子爷的心头好,我是不愿意同她结怨的,所以这事儿是一定要好好办的,只她那院子所用之物,该用什么规格呢,这个倒是要好好斟酌斟酌……”   南府宅子,江宁一身极淡的绿色云纱裙,正在同青云一起,查点院子里的东西。   其实自她住进来,也没多用什么贵重物件,但即将搬走,这院子里的东西自然是要重新查点一遍,登记入册。   天气热,库房也闷,两人拿着册子一个个的对过去,不过片刻便热的冒汗,好在小冬机灵,端来了两碗绿豆汤给她们解暑。   待忙到午时,东西才对完,青云便将库房落了锁,主仆几个才回到凉爽的内室里。   小冬去厨房催菜了,江宁洗了脸后坐在窗边,看着青云轻叹一声:“只这小院子,东西就这么多,若是国公府,怕是对上一个月都对不完吧?”   青云笑笑:“像清点库房这种事,国公府也是分管的,各管各院就好。再有每日要处理的诸多杂事,比如人情世故,采买换岗这些,也是分内外院处理。内院事务交予世子妃,外院交予管家,世子爷的院子是独立的,一直由梅姑主理,我和几个云字辈的丫头协同。”   “待姑娘到了国公府,也会有自己的院子,到时候一个院子的下人,都是归姑娘自己管,该赏的要赏,该罚的要罚。这些东西,等姑娘入了府,都是要尽快学着上手的。”   “呼~~”江宁长长的舒出一口气,眼神有些迷茫无措:“我就是怕进府之后,不懂府里的规矩,万一不小心犯了什么错……”   青云见此笑笑:“姑娘不用怕,待入府之后,但凡诸事,奴婢都会尽全力提点姑娘的。”   江宁闻言笑看着她:“还好我身边有你,不然我才是真正的两眼一抹黑呢。”说着,却又想起了一件事,招手让青云过去,眨着眼问:“只是,我至今对世子爷身边的一切都不甚清楚,不如此刻你与我细说说,也好叫我心里有数。比如……世子妃的性子如何?还有应小娘,她的脾气……”   青云笑笑,“姑娘莫急,奴婢慢慢跟你说……”   三日后,国公府。   姚慧之在收拾差不多的屋子里,又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确定一切都很合适之后,这才长长的舒了口气,跟身边的喜儿说:“去,叫人去知会世子妃,就说这里收拾的差不多了,请她有空来看看。”   喜儿领命而去。   泰兰苑,沈京兰正在屋里吃葡萄,酸甜适中的味道,让她很是喜欢,待听了喜儿传过来的话时,仍旧慢慢的剥着葡萄皮。待过了片刻后,才抬起眼眸,淡淡的看着缨穗:“我懒得动了,你带着东西去吧。”   缨穗笑笑:“是。”   待不多时,缨穗便来了,身后跟着两个小丫头,抬着一架屏风。   缨穗进门来,冲姚慧之行礼,“奴婢见过姚小娘。”   “缨穗姑娘无需多礼。”说着,姚慧之看着她带来的东西,问:“缨穗姑娘,这是什么?”   缨穗笑笑,将那架屏风上的盖布扯了下来,勾唇一笑:“哦,这是世子妃送给江小娘的,恭贺她入府之喜。”   姚慧之闻言,看向这架屏风,上面是翻腾的海浪图,波澜壮阔的很,一下便明白了,掩唇一笑:“世子妃送给江小娘的这幅屏风,可真是选的妙啊……” 第40章 下马威 缨穗笑笑,眼神微挑,道:“听……   缨穗笑笑, 眼神微挑,道:“听说咱们新来的江小娘是长海人,自海边长大, 所以世子妃特选了这幅图送来, 好让江小娘一见到这画,能稍减一些思乡之情。”   姚慧之亦是抿唇一笑, 道:“相信等江小娘入府后见到这幅图,定会感激世子妃的体贴入微。”   缨穗抬抬手:“放去内室。”   姚慧之紧跟过去, 眼中尽是嘲讽笑意, 还以为世子妃对于这寡妇的到来无动于衷呢, 原来也是故作大度姿态罢了。   满府谁不知道, 那寡妇是海边长大的,以前的日子过的很不好, 如今来了京城,好不容易摆脱了那穷苦污糟的过去,肯定是不愿意想起从前的, 可是世子妃却专门送了这么一架屏风过来,是想暗暗提醒那寡妇, 纵然如今富贵, 也得莫忘出身吗?   又或者, 她专门选了这个屏风放在这里, 就是想着提醒那寡妇, 认清她的身份, 别以为有世子爷的撑腰, 就能高枕无忧了?   姚慧之想着,从前,论府里世子爷身边的人, 她地位最低。   可往后,便是那寡妇地位最低。能有个垫脚石,来让她踩一踩,再往高处站一站,她乐意的很呢。   将屏风摆在衣柜边上显眼位置后,姚慧之便带着缨穗开始在这屋里转起来,大到所用的床柜桌椅,小到墙上挂着的诗画,桌上的茶具,床上的被子,都领着缨穗一一看了。   缨穗挑不出姚慧之的错处,便含笑回去复命了。   但姚慧之还不能走,她得等着这院门头上的匾额挂好了,才算是真正的完成了任务,然,应素文也来凑热闹了。   她一向娇俏微微圆润的脸,似乎瘦了些,眉头紧锁的盯着那摆在地上的匾额,轻声念着:“岁宁……”   姚慧之走到她身边,看着她近来不甚很好的脸色,心里舒爽的紧,却还不忘继续刺激她,只假装伤心的叹口气:“瞧瞧,岁宁,岁宁,岁岁安宁,多好的寓意啊。单从这匾额就能看出,这位江小娘是多得世子爷的心,连这院名都是世子爷亲想的名儿,亲题的字,这宠爱可真是满府头一份儿啊,真叫人羡慕……”   果然,应素文的脸色在听见这些话之后,越发难看起来,眼神冷厉暗暗的咬着牙,再努力的忍着怒气。片刻后,不屑的哼一声:“不过是个破匾额,你也能看出这么多花样来,可真是聪明的很!”   姚慧之呵呵笑着,“这明摆着的嘛……”   应素文不想听她再说那些叫人不开心的话,只拧着眉头抬脚往里走,边冷声道:“姚姐姐你倒是想的开,也不知这般费心费力的给人家拾掇屋子,人家领不领你的情。别回头一进府,就跟你争宠,看你到时还笑不笑得出来。”   姚慧之才不会被她三言两语给气到,只皮笑肉不笑道:“我在世子爷跟前向来无宠,从来都比不得应妹妹,不过应妹妹有空担心我,我自是感激妹妹这份心的。”   应素文狠狠的翻了个白眼,心里骂了一句虚伪,便开始在这屋里转悠起来。   姚慧之本想跟着的,可是外头突然喊她,她便急急的出去了。   应素文在这屋子里四下看着,待到了内室,看见那床上铺的是鸳鸯戏水的床被时,顿时银牙暗咬,妒火渐生。   南府宅子,江宁的东西已经收拾好了。   其实也没有什么可收拾的,她本身就是一点家底也没有的人,所有之物也就是一些平日的衣物,几套首饰罢了。统共装起来也就一个箱笼,说不好听的,就是国公府里一个管事妈妈,估计都要比她富裕不少。   但江宁不在意这些,听见了青云说等到了府里再置些东西的时候,她也没太听进去,只是看着窗外越低的夕阳,心中愈渐紧张。   青云说,世子妃出身高贵,御下极严,将国公府管理的井井有条,就连国公夫人也是惯常夸赞的,如今有了子嗣,更是地位超然。   她说应小娘身份特殊,是国公夫人亲手带大的,因为舍不得嫁出去才留在了府里,虽不是正室,可却是在国公府里根基最深的。   说姚小娘,性子和软,逢人便笑,是个滴水不漏的,还生下了世子爷长女,虽荣宠不多,但却一生无忧。   她什么也没有,如今能够依仗的也只是他的宠爱。   可他的宠爱,真实吗?就不会变吗?能长久的依靠吗?   看过的那些话本里,男人的宠爱,都是夏日的雨,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如今有宠日子自然好过,可若将来他厌弃了自己呢?到时又该何去何从?   她抬头看着天上的白云,眸光渐深。   虽明日一切都是未知,但她也永远不要再回长海,她一定要在京城,在国公府,扎根!   院子里,梳着双髻的小冬高兴的跑进来,小鸟儿似的叽喳着:“姑娘,世子爷已经到了!”   江宁深吸口气,将心中愁绪压下,抬手挽着鬓边的碎发,轻舒了口气牵动唇角,侧眸看着青云:“走吧。”   不用怕,她们人人都出身高贵又如何,有靠山,有依仗又如何?只要她一直将脚步踏在实地上,她相信自己一定能走出一条属于她自己的路。   只要 ,她在那诺大的国公府里,谨言慎行,安分守己,不说不该说的话,不做不该做的事,她就一定能保护好自己。   更何况,还有他呢,虽不知他对自己的心,用了几分,其中有几分真,又有几分随意,但只要他肯待自己好,她就不用怕。   府外,马车稳稳的停在那里,齐易南穿着一身深沉的蓝色,银冠于首俊逸非凡,他目光隐隐含笑向她伸过手:“走吧。”   她笑着将手搭上去,眸光微亮,透着坚定:“嗯。”   *   齐国公府门前,江宁看着眼前无比气派的门庭,深吸口气压抑着跳乱的心口,跟在他身后踏上台阶。   内院之大,超乎她的想象,又正值盛夏,园子里的奇花异草多不胜数,艳丽团团,可江宁却没有太多的心思去看,一路只跟着齐易南的脚步,顺着青石板路往前走。路旁清扫的下人,廊下端着托盘穿行的丫头,个个规矩严谨。   待又穿过一个回廊时,齐易南停下脚步,指着左边一个幽静的院落,道:“那是我的闲云院,等有空带你过来看看。”   江宁嗯了一声笑笑,抬手用帕子擦了擦鼻尖汗水,轻舒口气再次抬起脚步。   期间,齐易南回头看她,见她眼神微有紧张之意,便伸手过去。她却摇头。   青云说过了,在国公府,不可以太过随意。   她只能为难的笑笑,齐易南也是想缓解她的紧张,见她不肯,便笑笑算了。   穿过拱门,便到了内宅。   江宁远远看着最大那个院子,便觉得应该是世子妃的泰兰苑了,另外的几个相邻小院落,应该就住着两个小娘,而她……也即将成为她们中的一员。   早有人在此等候。   姚慧之站在园中,一身明蓝色轻纱薄裙,身姿莹润,笑容艳丽的上前来福身:“妾身见过世子爷。”言罢,目光便落在江宁身上,轻轻的上下打量了一下后,笑着道:“想必这位便是江妹妹吧?”   江宁知道这是为自己收拾住处的姚慧之,便上前半步,微微福身:“江宁见过姚姐姐。”   “呵呵,妹妹多礼了。”姚氏说着,脚步便走向齐易南,话音软软的:“世子爷,走吧,咱们带江妹妹看看她的院子去。”   齐易南点点头,转眸看着江宁,示意她跟上来。   江宁便也到了他身边,只是此刻踏入了这里,方才心中那些紧张感觉,竟都渐渐的退去了,化为了微漾的水面,只余淡淡波澜了。   停在岁宁院门前,姚慧之指着门头上的匾额,笑吟吟的调侃着江宁道:“江妹妹你看,你这院名儿多好,这可是世子爷亲起的名儿,题的字,更好是这其中的寓意,是盼着妹妹岁岁安宁呢!”   江宁看着门头上那金色的三个大字’“岁宁院”忽而便想起那一夜灯楼上,那数不清的明灯……眼神微微闪动着,侧眸去看他。   只见他深邃的眼眸里,亦是璀璨星辉,便相视一笑,明白彼此想到了一处。   一丝暖意流淌在心间,江宁明眸笑眼,声音软甜:“世子爷的心意,我懂的。”   姚慧之唇角的笑意僵硬了一下。   她不是傻子,她看得出来世子爷跟这个寡妇之间,感情细微的流动,心下渐渐泛冷,世子爷……难不成是动了真心?   待走进室内,齐易南看了看四处,淡笑着夸赞姚慧之:“你费心了,收拾的很好。”   姚慧之含羞一笑,美不胜收:“世子爷和世子妃的交代,妾身自然不敢怠慢,只是不知江妹妹觉得如何?可有需要改动的地方?”   江宁摇摇头,她又不懂这些屋子里用的什么名贵东西,墙上挂的画是什么名家之手,只是觉得一切看着都很舒服,便诚心的跟姚慧之道谢:“姚姐姐用心良苦,这屋子再好不过了,无需改动的。”   姚慧之笑着,眼珠轻转了转,道:“既然妹妹对厅中布置并无意见,那就赶紧去内室瞧瞧吧。”   齐易南走在前面,姚慧之和江宁并排跟在后面,几人穿过中门,便到了内室。   但不约而同的,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那扇海图屏风上。   齐易南目光幽深,再看见这幅图的时候,眼神微动,自然的转过眼去看江宁。   江宁的目光自落在那屏风上开始,脑海中便再次闪现出那些她几乎将要遗忘掉的往事,唇角的笑意便消失了,眉眼中渐渐浮起抵触。   姚慧之悄然一笑,迈步到那屏风前,笑道:“听说妹妹是海边长大的,那肯定是会喜欢这架屏风的吧?咱们世子妃贤良,得知妹妹要进府,怕你思念家乡,特意寻了这扇屏风,送与妹妹,恭贺妹妹入府之喜。”   不能伤心。   不能懦弱。   更不能哭。   你来这儿,是为了以后一辈子都要笑!   江宁看着那扇屏风,再心里一遍遍的对自己说着这些话,而心中翻腾的那些比那屏风上的海浪还要高的涌动情绪,她硬是在一瞬间将它们压制下去。袖中双手紧握,眼神轻颤着,强勾起唇角:“这屏风……很像我家乡,世子妃的心意,我领会到了。”   姚慧之眯眼笑笑,“就知道妹妹一定会喜欢的。”说着,便看了看窗外的天色,走近齐易南身边,说:“世子爷,天色不早了,妾身要回去照看悠宁了,就不相陪了。”   齐易南嗯了一声,姚慧之垂首离开,待走到院外,回头又去看那匾额,唇角笑意便冷了下来。   任你得宠,又如何?   这后宅之内,可是世子妃的天下。   青云站在江宁身边,看着她有些不对劲的情绪,微微蹙眉。   齐易南也察觉到了,走到她身边,长臂一伸揽住她肩头,手轻轻拍着与她同看着那幅屏风,淡声道:“若不喜欢这屏风,换了就是。”   江宁却摇摇头,抑制着心口难受的感觉,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静:“这是世子妃送我的,以解我思乡之情的,我岂有拒绝之理。”   但心里,怎会舒服?   她就算是再傻,也明白世子妃送她这个屏风,就是在讽刺她低贱的出身。   齐易南亦懂,只是……一看见她那暗自逞强的眼神,他就想着,不急,且让她自己想明白再说。   晚饭,齐易南是去泰兰苑用的。   沈京兰还以为那寡妇进府的第一晚,他要是在那岁宁院用的,对他的到来还挺意外。   用过晚饭,沈京兰照旧去躺着防止呕吐,齐易南等到在书房里呆了许久后,才沐浴完过来。   沈京兰也梳洗过了,坐在镜子前梳头,看着齐易南走进来,要在此宿下的样子,微微蹙眉:“世子爷,不如让柳柳服侍吧?”   “不必。”齐易南便上了床,静静的躺着。   沈京兰垂下眸子,沉默片刻后问:“姚氏布置的岁宁院,世子爷可还满意?”   “挺好的。”他说着,转头看着沈京兰,眸光深深道:“送去的那扇屏风,你也有心了。”   沈京兰闻言,赫然一笑,眸光重迷幻影般流转了一下,望着镜子里的自己,缓缓道:“我送她那架屏风,便是希望她莫要想家,安安心心的在府里,好生的伺候世子爷。”   齐易南淡淡的转过眼,眸光盯着虚空处,不再言语。   沈京兰亦不想再多说。   岁宁院。   这是江宁入国公府的第一个夜晚。   收拾带来的那些东西用了不少时间,又用过晚饭,一切安排妥当,时辰已不早了。   梳洗完毕,回到内室,江宁散着长发坐在床边,一边轻轻的擦着头发,一边看着青云整理床铺。   看着被面上的鸳鸯交颈图,她眼神晃了一下,跟青云说:“青云,换床被子吧,我不喜欢这个。”   青云看着那交颈鸳鸯,的确不是太适合她,便换了一床素净的花色抱了过来,待整理枕头时,手刚将枕头拿起来,只听青云一声呼痛:“哎呀……”   她手立即缩了回来,低头一看,指尖被扎的地方,已冒出了鲜红的血花!   江宁愣了一下,立即拉过她的手,用布巾帮她按着,“这是……”   青云眉头紧锁,目光盯着那枕头,“姑娘,枕头里,被人藏了针!”   “……”江宁不敢相信,瞬间瞪大了眸子,松开手就拿过那枕头,慢慢的摸索起来,果然片刻后,缓缓抽出了一根小指长的细针!   银色的长针,在烛光下闪着细细寒光,泠冽人心。   江宁抬眼看了看同样面容冷肃的青云,皱眉再次摸索枕头,果然,又抽出了三根来。两个枕头,都仔细的查了好几遍,一共抽出了八根。   江宁看着摆在桌上一排细针,眸光巨冷,轻声道:“若是方才青云你没有去整理这些枕头,我若直接就躺上去,难保这些针不会直接扎进我的后脑去,这么长的针入了脑……”就算死不了,可谁又能保证,不会落下什么疾病?   青云亦是后怕:“这可是姑娘入府第一天啊,究竟是谁,竟敢这般对姑娘下毒手?”   江宁摇头,眼光凝亮的望着门口的位置,整理着脑中思绪:“既是两个枕头都放了,这就说明,这针是在世子爷离开之后藏进去的,毕竟若世子爷在此留宿,任谁肯定都不敢这么做。但是方才一片忙乱,这内室进了不少人,所以想要揪出是谁所为,怕是不可能……”   “更何况,这是我第一日入府,若是将这动静闹大了……”江宁咬着唇,手紧紧抓着床被。   青云明白这个道理,藏针之人说不定就是盼着姑娘将这件事闹大,闹的人尽皆是,最好闹的世子爷心烦。可是若就这么忍下不发……她想了想,有些无奈道:“只是姑娘,若是不将这人尽快揪出来,以后再想查出是谁,就难了。”   江宁缓缓睁开眼,叹了口气:“别说这次,就连上次那件事,不也是最终没找到是谁所为吗?所以,既然终究找不到,干脆就不找了。只以后近身伺候之人,都只用南府带过来的那几个就是。”   至于这件事,或许就是谁看不惯她,给她的一个警告,下马威。提醒她,别以为住进了国公府,就能安生了。   这种事,想来世子妃不屑做,余下的就是姚小娘和应小娘。   但是姚小娘主管收拾这院子,若是她动手事情闹大,她难逃干系,所以应该也不会是她。   那剩下的就只有……应素文了。   青云自然也想到了,但她犹豫着没有说出来,毕竟应小娘,可不是能随随便便就胡乱攀扯的。   江宁哑然失笑,摇了摇头,她知道自己入府后的日子或许不会那么好过,但如今看来,却是有人恨她入骨,巴不得她死了才好。   但是,她凭什么要死?她不曾害过任何人,她不曾做过对不起谁的事情,她只是想好好活着,凭什么要死的就是她?   凭什么她们就能高高在上,动动手指就想决定别人生死?   她不甘心,更不服。   她缓缓舒口气,敛起眸光:“青云,明日请安,你一定要帮我,提点我不要犯错,我不想让世子爷失望。”更不想让那些人,看她笑话!   青云点点头:“放心吧姑娘,奴婢会帮你的。”   夜半,内室昏暗寂静。   淡金色的纱帐里,床上的江宁却是满身大汗,手更是在虚空中拼命的抓着什么,嘴里更是喃喃着:“滚开,滚开……”   忽然,她一瞬惊醒,圆瞪着眼珠气息急促,一下子折起身子。   这才发现,是一场噩梦。   她难受的将身子蜷缩起来,双手紧紧的捂着脸,那么久了,她竟梦到了元良,尸首分离的来寻她,要一起下地狱……   她将脸死死的埋在膝头上,眼泪无声的流出,许久后,缓缓的挑开帐子下床,慢慢的走到那副海域屏风前,看着那屏风上翻涌的海浪,深邃无尽的蓝,牙齿渐渐咬着,回身拿过床上的被子,将这屏风死死的盖住,目光幽幽无比坚定,轻喃着:“我才不回去……我死也不会回去……”   一早,青云轻轻进来,准备唤江宁起床准备去请安,却发现她蜷缩在床上什么也没盖,而本来该在床上的薄被,却不知何时被她搭在了那扇屏风上……她恍然想起昨日,江宁初见这屏风那一刻,垂手悄然紧握的拳头,和唇边的僵硬。   看来姑娘,真的很讨厌这扇屏风……但这是世子妃送的,她若换了,那便是瞧不起世子妃……   青云无声叹口气,坐在床边拍了拍她的肩头,“姑娘,该醒醒了。”   江宁闻声醒来,睁开眼回头看着青云,眼神有些没有休息好的疲惫之意,而后缓缓的折起身子:“准备吧,请安不能迟了。” 第41章 真的懂了? 她说着下了床,轻轻揉了揉……   她说着下了床, 轻轻揉了揉有些发痛的眉心,再抬眼时,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屏风上, 眉心便又轻轻皱起, 下了床第一件事便是将那屏风上搭着的被子给拽了下来,扔回了床上。   若是让一会儿进来伺候的小丫头, 发现是世子妃送她的屏风被盖住了,肯定会出去乱嚼舌根。   青云默默的将床铺整理好之后, 看着坐在镜子前精神有些不大好的江宁问:“姑娘是不是昨夜没睡好?”   江宁抬眸看着镜子里青云的那双眼睛, 无奈一叹:“说实话, 我真的不喜欢这个屏风, 因为看到这屏风,总会让我想起些不好的事情。”   青云闻言点了点头, 轻叹了一口气之后才道:“可眼下姑娘刚进府,世子妃送的东西自然是不能换的,待过一段再找个由头把它换了吧。”   “嗯……”   一夜没睡好, 江宁的脸色有些无神,穿上一身素净的衣裳时看起来很是没气色, 只能又细致的上了一个妆, 点了一些唇脂, 脸色才好看一些。   天气有些阴沉沉的, 想要下雨的样子, 也极其闷热, 江宁从院子里出来, 一眼便瞧见已经走在前面不远处的姚慧芝和应素文。   便垂下眸子,静静的往那边走。   到了泰兰院,三个妾室齐了, 丫鬟们乖巧的奉上清茶来,可世子妃还没收拾完毕,她们便只能在这里静静的等。   江宁是新来的,论资历自然是最低,便上前去,略略地对那两位福了身,淡然一笑,便算是打过招呼了。   姚慧之回了一礼,但怀里抱着女儿便也没多说。   应素文则是直接冲着她翻了个白眼,侧过了身子去另一旁坐去了,眼见着是不想多瞧她一眼的。   江宁看着她那个倨傲的样子,便想到了昨夜里枕头里的那八根细针……眸光也微冷转向了别处。   等了没多久,内室那边传来了一些响动,她们便知道世子妃出来了。   齐易南先迈步出来,一如往常一身低调的黑衣,面上双眼深邃,看不出什么情绪。   沈京兰跟在他身后,一身明亮的正室大红,端庄贵气的面容上,那双冷静的眼眸,淡淡的一瞥,掠过了江宁。   和传言相差无几,这寡妇也并不是什么绝色。但也是,世子爷从来都不是过分好色之人,能看重她,想必也是她身上有什么世子爷喜欢的东西吧。   以后,慢慢的就能知道了。   两人落座之后,江宁才缓缓抬眸,看向前方,目光落在齐易南身上,他正低垂着眼眸喝茶。   而坐在他身旁不远处的沈京兰……头顶带着一个细细的金丝拱月发饰,那金丝缠绕的弯月上,还镶嵌着好几颗艳红的宝石,真是又华丽又优美。   她就是世子妃,他的正妻,比她想象中还要美丽高贵。   就这么看了一眼,她就觉得跟世子妃一比,她就好像是地上的尘埃一般,一文不值。   可就算不值,她也站在这儿了……   江宁轻眨了眨眼,又垂下眸子,观察着姚慧之和殷素文的动作,见她们抬步上前去了,她便也缓缓跟上。   “妾身给世子爷,世子妃请安。”她们一同出声,是长久默契的习惯。   江宁自然是不适应,迟了一些,干脆等她们二人行完礼之后,这才上前福身:“妾身江氏,给世子爷,世子妃请安。”   “起来吧。”沈京兰淡淡的开口,面无表情,对于江宁的不喜欢一点不需遮掩,只转眼看向齐易南时,发现他眼角……似有柔光。   心中便冷哼一声,转头冲缨穗使了个眼色。   缨穗笑笑,便转过身,亲自将那茶盘递到了江宁的面前:“江小娘,该敬茶了。”   在入国公府的头几天,关于敬茶的一些规矩,青云都已经仔仔细细的教她了。   妾室给正室敬茶,是必须要跪下的,将茶举高至头顶,以示恭敬之意。   若正室不出声,便不得起来,手中的茶也要托稳,不得晃动。   青云也说过,有些正室不喜丈夫纳妾,便会在这敬茶一环节,刁难妾室,给她难堪。   江宁想着世子妃高高在上,定然是不屑对她做这种事,果然在她跪着地上将茶举过去的那一刻,沈京兰便直接抬手将那一盏茶接了过去,放在唇边轻轻的沾了沾,然后便亲自拿过准备好的礼物,放在了她的掌心,说了几句叫她安分守己,守规矩的话之后,便叫她起来了,过程顺利的很。   顺利的让江宁都有些不可置信了,但悄悄抬眸之间,却发现齐易南的眼神正在盯着她,暗暗含笑,似乎在给她鼓励。   她便也轻轻一笑,垂下眸子。   应素文坐在一旁,冷眼看着江宁,不屑的转过眼去,可目光落到齐易南身上时,又低下头来,暗自心伤的抠着手指。   茶已经敬完,齐易南也该走了,他站起身,看了沈京兰一眼,沈京兰明白,点了点头。   他便抬起脚步,大步的离开了。   偌大的厅中,一时寂静下来。   沈京兰坐在上首不想说话的样子。   姚慧之在一旁抱着女儿,正哄着她吃点心。   江宁坐在最末,也是微微低着头,不准备开口。   只有应素文,眼光远远的剜了江宁一眼,嘴里阴阳怪气的道:“也不知是天气太热,亦或是看到了什么脏东西,我这忽然觉得心里有点恶心,便不在这儿叨扰世子妃,就先回去了。”   说的是谁,在座的谁都知道。   江宁也只当没听见。   沈京兰闻言,轻轻摆了摆手:“去吧……”   姚慧之见此,自然也无多逗留的意思,抱着女儿起身,也退下了。   江宁自然也不会再留,起身告辞。   待她们几人都走后,沈京兰略显烦躁的靠在椅子里,皱着眉头:“岁宁院那边看紧了,一旦抓到什么错处,立即给我上报。”   缨穗明白:“是。”   进了府中,有了名分又如何,想收拾她一个卑贱的妾,可不是什么难事。   江宁从泰兰苑出来,见到抱着孩子在园子旁边赏花的姚慧之,便走了过去。   “姚姐姐,昨日匆忙,未来得及谢过姐姐,还望姐姐勿怪呀。”   姚慧之笑笑,将悠宁交给了身后的喜儿,摇着扇子道:“妹妹不必这么客气的,你能在这院子里住的舒心就好。”   “姐姐安排的很好,自是舒心的。”江宁说着,从袖中掏出早就准备好的小金锁,上前一步挂在了小悠宁的脖子上,笑道:“小小玩意儿,送给大小姐拿着玩儿,还望姐姐别嫌弃。”   姚慧之看着江宁,眼中笑意不达眼底,只道:“那我就替悠宁谢谢妹妹了……”   客套了两句,各自回去。   待坐进屋里,江宁紧张的肩膀才渐渐地松懈下来,目光有些不确定地回头看着青云问:“我刚才可有什么做的不好的地方吗?”   青云摇了摇头,笑道:“没有不好的地方,姑娘提前练过,一切都恰到好处。”   “呼……那就好……”她松了口气,想要起身往内室去,可一想到里面摆着的那架屏风,心头便有些压抑的难受,折起一半的身子,又缓缓坐下了。   “姑娘这是怎么了?”   她摇摇头:“没事……”   什么时候,才能把那一架屏风换下去呢,她真的是一眼都不想看见。   待到天黑齐易南回来,直接便来了岁宁院。   江宁还未开始用饭,见他回来,又叫丫头跑去厨房那边说再加两个菜。   他觉得热,先去洗了之后才出来。   桌上的饭菜已经摆好,江宁正在给他盛着粥。   他缓缓坐下,深邃的眼中带着一丝平和笑意问她:“今日如何?”   “还行。”江宁看着他笑笑,“有点儿不习惯,但我相信我能很快适应的。”   “哪方面不习惯?”他很有兴趣,细细问道。   江宁扁了扁嘴,抬眸略带娇怯地看着他:“就请安的时候觉得……”   正室和妾室齐聚一堂,明明是属于那种相互看不顺眼的关系,却又不得不坐在一起,维持着表面的和平。   规矩,有时候能让一切都井然有序。   有时候,又能让一切都变得那么无可奈何。   他淡然一笑:“尽快习惯吧。”   内室,齐易南拿着一本棋谱,正在窗边研究棋局。   江宁梳洗完毕后进来,自然而然的就坐在了他的身边,像平日里在南府宅子一样,缩在他的身后,双手抱着他的腰,脸贴在他的背上。   可平日里她总会说些什么,今日却是寂静无声。   齐易南能感觉到她情绪有些不对,但却没有问她,想等她自己说,更想看看她能憋到什么时候。   许久之后,江宁实在是憋的难受,轻声的说了出口:“其实,世子妃送来的这架屏风,我很不喜欢……”   齐易南闻言,低垂的眼眸缓缓抬起,幽深的眼中浮上了丝丝浅笑,放下手上的棋谱,转过身来,看着她的眼,却不说话,似乎在等着她继续说。   江宁明白,自己在他的面前从来都是毫无遮掩的没有秘密,所以有些事情,在他的眼中根本就藏不住。   她也不想在他面前自欺欺人,明明就是不喜欢,却要告诉别人她喜欢。   她就是不喜欢,虽然她只是一个卑微的妾,虽然她无法拒绝这一份令她厌恶的礼物,但身边的这个男人说了,一切有他。   他会给自己撑腰,他会给自己底气。所以她想着,告诉他吧,让他明白自己的想法和委屈,让她来替自己处理这件事。   青云不是说,他对自己用了心吗?   她其实一直都未曾真切的感觉到,干脆今夜,就试试。   江宁目光清亮的看着他,含着丝丝水雾哀伤:“我一看到这屏风,就会想起长海那些事,明明那些事,我自打来到京城就再也没想起过。”   “可是昨夜,我却梦到了,元良他要拉着我一起下地狱……我就吓醒了,我真的一辈子都不想想起来的那些事情的,我知道你一定明白的,对吗?”   江宁抱着他的腰,看着他的眼睛。   这一刻,她的眼神有脆弱,有伤心,亦有美丽。   齐易南望着她,便想起那一夜,她拼尽全力的那个吻。   那脆弱易碎的模样。   心下一动,眼眸微微缩起,语声沉沉:“不过是一架屏风,你不喜欢,换了就是,不值得你这般小心翼翼,担惊受怕。”   “你要记得我跟你说过的,一切有我。你有什么事,都可跟我说,别瞒着我独自逞强,那很愚蠢。”   所以,他想要的是,事事皆知,绝无隐瞒吗?   江宁眼睛闪了闪,第一次真正明白了他以前说过那些话里的意思。   他知道自己一无所有,只能依靠着他生活,所以他曾不止一次的暗暗提醒过自己,她可以不用小心翼翼,因为他可以依靠,他可以信赖……   果然,青云说的没错,他对自己是用了心的。   虽然不知道他这是喜欢她的心,还是怜惜她的心,但江宁已经能够确定一件事,那就是他,宁愿她软弱的坦诚去祈求他的帮忙,也不愿见她愚蠢逞强自以为是的隐瞒。   就像在长海时,她开口,他就会帮。   但若她不说,不求,不主动攀上他,他亦会当做什么都不知道,根本不会带她回京。   眼睛里的恍惚渐渐的褪去,江宁红唇微颤,看着他缓缓的笑了,眼神里透出的,已然是清醒明确的光。   “我懂了。”   他静眸微眯,不太相信:“真的懂了?”   江宁纯美一笑,唇主动贴上去:“我就是讨厌那架屏风,我以后再也不想看到它,我要扔了它!” 第42章 搓磨   她温软的唇和风细雨般的扑面而……   她温软的唇和风细雨般的扑面而来, 他笑笑揽住她的身子,看着她眼里的笑意和开窍的样子,声音低低道:“你以后有话就说, 不要憋着。”   “我懂了……”江宁靠在他怀里, 手拉着他的,眼光盈盈的。   齐易南点点她的鼻尖, 转过头向外道:“青云。”   江宁便羞涩一笑,从他怀里挪出来一些, 整理了一下头发。   片刻后青云进来, 站在不远处:“世子爷, 有何吩咐?”   齐易南想了想, “去把我院子里那架白鹤屏风拿来,把这幅换掉。”   青云闻言, 抬眸看了看江宁,只见她眉眼含笑,一副轻松神情, 便也会心一笑点头:“是。”   待青云叫人将那扇海域屏风搬出去后,江宁的心却突然颤了一下, 望着那处空空的位置, 抬眸看着他眨了眨眼:“若是世子妃知道了不高兴, 我就说是你要换的。”   齐易南畅然一笑, 胸口震动, “随你。”   江宁也跟着他笑, 神情略有些羞怯, 轻轻的舒出口气,世子妃不高兴就不高兴吧,反正她是绝对不要夜夜做噩梦的。   没多久, 青云将那扇白鹤屏风搬了过来,放在原来的位置上后,江宁过去看。   远山重叠之下,一片萦绕着水雾的湿地,生长着丰美的绿草,几只白鹤或立于水中,或迎飞天际,无不透漏着一股高贵优雅的姿态。   “真好看……”她对于诗画这种东西,自然是一窍不通的,根本想不出什么雅致的文词来形容这屏风,只能平平无奇的说这么一句。   青云抿唇笑笑,目光看向齐易南,只见他也是满眼笑意。   脑海中不禁浮现以前的他,模样从未变过,可是以前他很少笑,偶尔笑容也是淡然,从不达眼底半分,总会给人一种他极冷的感觉。   可如今有了江小娘,他的笑容竟也多了呢……青云转眸看着面前这个,一切都那么平平无奇的女子,真觉得缘分奇妙,就这么一个要什么没什么的女子,竟能让世子爷渐渐改变,她……说简单,可还真是不简单。   床帐笼罩的一方天地,江宁长发柔软的垂落在他身上,双手捧着脸看着他,脸颊微红,问:“你帮我换了那个屏风,我该怎么谢你才好?”   “你想怎么谢我?”他眼眸微眯,大手顺着她光滑的脊背轻抚,意图再明显不过。   江宁却觉痒痒的躲着一笑,“我也不会什么呀,顶多就是亲手做几个小菜罢了。”   以前,刚勾着他上了床的那一段日子,江宁还摸不透他的脾气,在他面前的一切都是收敛的,谨慎的,小心翼翼的,生怕哪里做的不好惹他不高兴。如今,和他一起的日子久了,才发现他很好相处,虽然出身高贵,可凡事却又都不会十分讲究。   厨房的菜偶尔咸了他也不吭声,茶水泡的不合口了他也只是放着不喝,即便是她做的那么不好看的衣裳,他也肯穿,渐渐的江宁心里对于他的那些谨慎便换为随意。   以前,她是不敢趴在他的身上的,后来那一次太放纵了,他让她在上面一次以后……她就发现了,他很喜欢这个姿势。就开始慢慢的试着这样,趴在他身上,肌肤相贴,哪怕只是说说话。   他喜欢,那她就不会拒绝,即便有些害羞,可还是愿意按着他的喜好来。   只有他开心了,她也才能顺心。话本上的以色侍人,不就是这样吗,她一个妾,能为他做的不外乎也就是这些床第之事。而他能为她做的,可不止是换掉那讨厌的屏风那么简单了。   “很久没吃你做的甜酒虾了。”他这么说着,将她的身子推直,看着这一副肆意美景,眼眸幽幽烧着,折身将唇附了上去:“改日做一次……”   “好……嗯……”她很怕这样,却又极喜欢这样,用力抱着他的肩膀,受不住时又不小心在他肩上落了齿痕……   良久,她躺在他身侧,指尖戳着他肩上的齿痕,气息还不平稳的咬唇笑笑:“这个,我以后会注意的……”   毕竟他不可能一直在自己这里,总是要去别处的,要是不小心让别人看见了……总归是不好的。   “无妨。”他墨黑的瞳孔紧看着她,似笑非笑:“不用在意。”   看着他的眼神,江宁猜着他应该是喜欢这样的,便眼神一转,羞涩的又去他胸前心口处一咬,只听他倒吸一口气,“嘶”一声,再一下瞬,她便被他反攻了……   “啊,好痒……”   许久后,江宁披着衣衫下床来,倒了两杯水,走到床边递给他。   他折起身子接过喝了,放好杯子后看着她蜷在床边盯着那白鹤屏风看,不禁轻笑问:“看出什么了?”   “没看出什么,只是……”江宁说着,目光亮亮的回头看着他,懵懵可爱的眨了眨眼:“只是我忽然想到,你院子叫闲云院,我这里有野鹤,那咱们两个不就像是闲云野鹤了吗?”   他一笑,胸口震动,眸光亦有趣意:“所以呢?”   江宁眸子微怔:“可是如果我这个院子叫野鹤院的话,有点不好听啊……”   “……”齐易南忽然就笑起来,低声的笑着,居然有些笑的停不下来,片刻后,缓下来看着她傻乎乎的样子,抬手揉了揉她耳畔:“其实也还好,你若想要叫野鹤院,我可以帮你题字。”   江宁咬着唇,嗔怪的看着他,憋笑了好一会儿,“才不要呢……”   沈京兰一早起来,便知自己送去岁宁院的那扇屏风,已经被扔进了库房的阴暗角落里积灰。   缨穗道,“世子妃,传话的说那屏风是世子爷要换的。”   沈京兰可不傻,才不会信这种话,冷冷道:“一个屏风,世子爷哪有心思多看一眼,会叫换掉自然是那个寡妇哄着他这么做的。”说着,不屑一笑:“这个寡妇,还真是不识好歹,恃宠生娇,以为有世子爷给她撑腰,就能不把我这个世子妃放在眼里了吗?天真!”   言罢,缓缓的闭上眼,似乎还有些困意,道:“午后,叫她来叙话,我好好的教教她这府里的规矩,不然她还真不会明白,在这后宅里,到底是谁说了算!”   “是。”   姚慧之得知这件事,知道世子妃是绝对忍不下这口气的,在屋里笑的花枝乱颤,兴致勃勃的准备着看热闹。   应素文不同以往,对于此事没有只言片语,只沉默着坐在那儿,呆呆的看着不知哪里,看起来是性子是乖巧了许多,兰姑姑对此特别满意,还笑着夸她:“咱们就该这样,啥事儿也别放在心上,由着旁人怎么闹,咱们就只乖乖的在屋里,这样世子爷知道,才会来看你。”   应素文不语,默默的起身回屋。   午后,是一天中太阳最热的时候,一出门,江宁就被一股热浪笼罩,眼睛也被天上的阳光刺的有些难受。   青云打着伞跟在她身后,两人一同往泰兰苑去。   待到了泰兰苑门口,早有小丫头在这里守着,略略福身后迎了江宁进门,跟在她身后的青云在想要跟上去的时候,被那小丫头拦住了。   小丫头笑吟吟的说:“青云姐姐,世子妃说了,想同江小娘说几句体己话的,姐姐就跟妹妹去别处等着吧。”   青云一听,顿时便脸色不好,望着江宁皱眉,轻轻的摇头示意。   江宁也不傻,看懂了青云的神情后,便知今日没有那么简单,但是人都来了,躲得了一时,躲不过一辈子。   她也不打算躲,她反而想看看世子妃,因为那架屏风,是要对她如何。   便摆摆手:“青云,你去吧,我自己可以的。”   青云有些着急,可也没办法,也不能拦着,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小丫头将门关上,被拉着离开。   江宁在这门口站了片刻,才转过身。   院子里很静,和前日过来请安时的一堆人来来往往完全不同,此时一个人也没有,安静的让人觉得,心里空洞。   她眉目平静,心中有些微惴惴不安,却也不害怕会遭受什么,缓缓的往前走,到了距离门前不远处时,那扇紧闭的屋门轻响,一个脸生的丫头探出头来,轻声的冲她说着:“江小娘,世子妃方才不小心睡着了,您稍等等。”言罢,便缩回去,关上了门。   烈日炎炎,热的人心慌,她看着那再次紧闭的房门,眉头紧蹙,知道这是世子妃故意的,想让她站在这烈日下吃苦头。想叫她明白,那扇她送去的屏风,可不是她能说换就换的。   可她已经换了,是绝对不会再拿回去恶心自己的。   要给她苦头吃,她扛着就是了,更苦的都受过,这点事情,她不怕。   她抬手擦擦不过片刻,就热出的满头汗,看了看四周,抬脚走向只有一点阴凉的屋檐下,轻舒口气,也不知她什么时候肯见自己,但能少晒一会儿,就少晒一会儿吧。   屋子里,缨穗瞧瞧透过窗子观察着江宁的动静,时不时的进内室禀报。   得知那太阳已经晒到高窗上后,冷然一笑:“不急,时辰还早,我且再歇会儿。”   门外,江宁整个身子,已经都被笼罩在太阳灼热的光芒中。   屋子是西屋,院中又无大树遮挡,不过半个时辰,江宁就再也没有阴凉处可以容身,此刻被太阳晒的内里衣衫湿透,脸颊潮红,满头碎发更是汗湿紧紧的贴在脸侧。   她已经快要受不了了,虽然她一向身子康健,可即便是在长海时,也从不敢在暑气正盛的时候,硬晒这么一个时辰。   她微微有些气喘着站不直身子了,轻轻的靠在墙上,闭着眼低着头,难受的皱着眉,不知道还要多久那扇门才会开。   又过了一会儿,门终于从里头开了。   缨穗淡笑着出来,双手交于小腹,看着快要晕过去的江宁道:“江小娘,叫您久等了,现下世子妃午睡已起,您请进吧。”   江宁咬了咬牙,拿着早已湿透的帕子再一次擦擦汗后,深吸口气走了进去。   厅中,摆着两盆冰,比外面凉爽了不知多少,她一进来,便觉得呼吸稍微顺畅了点,待缓了片刻,福身行礼:“妾身见过世子妃。”   沈京兰一身闲适的红衣,身姿优雅的靠坐在上首的椅子里,见着江宁这狼狈模样,眸光冷凝如染寒霜:“自你进府,还未同你闲话几句,今日得空唤你来,却不小心叫你等的久了些,望你勿怪啊,毕竟我如今身子重,难免贪睡些。”   江宁瞧着她,气虚一笑:“世子妃说笑,您的身子重要,妾身不过等一等,无妨的。”   沈京兰淡淡一笑,果然是乡下来的卑贱之驱,倒能吃得几分苦。转了转眼,道:“关于你的事情,我多少也听说一些,只是不甚详细,今日叫你来,便想细问问,你前头那个夫君,是如何死的?家里可还有人?可曾有过孩子?”   说罢,看着江宁又道:“这些问题虽私密些,可你毕竟是在世子爷身边服侍的,我身为世子妃自然是要对世子爷身边的人了解清楚的,还望你实话实说。”   倒没想到,她是要问这些……只江宁,真的很讨厌想起这些事情。   但,她也无法拒绝,只淡然一笑道:“妾身命不好,父母都早早不在了,嫁人后也未曾有过孩子,至于前头那夫君……是暴毙而亡。”   暴毙……世子爷回京时,她曾问过随行的侍卫,可是那些人知道的也少,所以她一直都在猜测,这寡妇的来历是不是有些问题?   以前她是外室,她懒得理会,如今她既然入府,那她便有了光明正大的理由来问,且看她怎么说。   沈京兰闻言,眼眸微眯:“怎么个暴毙法?”   江宁闻言,抬眸看着她,语声平静:“被人一刀毙命,尸首分离。”   沈京兰一听,倒吸一口凉气,不禁抓紧了手中的帕子,待片刻后,拧眉道:“死因为何?凶犯可伏法?”   这一刻,江宁看着她满是探究的眸子,试图揭穿自己的伤疤,手微微颤着,唇角微冷。   世子妃啊 ,她是想知道曾经的自己,是一个多么不堪,多么命贱的人,是吗?   那么好奇,说是为了齐易南才来了解这些事,说的多冠冕堂皇,还特意提醒她实话实说?怎么,若是她不肯说实话,她还打算找人去查证是吗?   呵……既然如此,那她也没什么非要隐瞒的。   便眼眸静静的看着沈京兰,道:“他,死因不明,凶犯亦未伏法,成了悬案。”   悬案?沈京兰不信,继续揪着问:“一个人突然死了,怎么会没有原因?是你不想说吗?”   江宁闻言,低眉一笑:“不是不想说,是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突然就死了,有可能是……得罪了什么人……”说完,抬眸隐隐含锋的看着沈京兰。   那个眼神,似乎像是一把利剑,一下就戳进了沈京兰的心底!   这是第一次正面交锋。   江宁不再一味隐忍,就如同世子妃想看她过往的卑劣模样一般,她同样想看世子妃是否能猜到些什么,若真猜到,她是怎样的震惊模样。   果然,她看到了。   一瞬之间,沈京兰眸光怔住,脑海里便浮现一个可怕的想法,难道,她前头那男人是……!   她咬了咬牙,看着此刻面颊已恢复如常的江宁,压抑下心中的可怕想法,红唇微颤硬持冷静道:“此事,以后我不会再问,你亦不可再提!即做了世子爷的女人,便一心一意对待世子爷即可。你更要记得,在这府里,不可多生事端,否则,便是世子爷,也护不住你!”   这是提醒屏风那件事,她生气了是吗?   江宁知道那件事算是过去了,缓缓松口气,轻轻一笑:“世子妃的叮嘱,妾身记下了。”   沈京兰心中压抑,不想再多看她一眼,摆了摆手示意她下去。   江宁福身而去,待人影离开院子后,沈京兰挺直的脊背才渐渐塌下去,满眼无法相信的起身回了内室。   缨穗疑惑的问:“世子妃,您怎么了?方才江小娘交代的那些,有问题吗?”   沈京兰晃了晃眼,抬手扶额,无奈又心痛的闭上眼:“他……我简直不能相信他……”   他竟然为了得到这个女人,杀了人家的丈夫!   猜测到这个隐约的事实,让沈京兰无法接受,心里像是有块巨石压着,难受的她喘不过气来。   她一向引以为傲的丈夫,在所有人眼里近乎完美的丈夫,竟然会做这种龌龊的事情?   胸口一阵阵难受,引得她有些恶心想吐,缨穗见此立即拿过痰盂来,沈京兰吐了几口,身子软了下来,躺下护着肚子,眼中已然带有微微湿意。   难怪,那寡妇敢恃宠生娇,敢换了她给的屏风,是因为看到那片海,就会想起那些肮脏的事情,所以,不止是那寡妇讨厌那屏风,竟连他齐易南也是!   一直以来以为自己的枕边人,是那种宽仁和厚,正直忠义的男人,可没想到……竟是虚伪的,假的!   她心里的信仰,傲气,因为江宁的实话彻底崩塌了,眼泪痛心的落下,紧紧攥着缨穗的手:“若今夜,世子爷来……告诉他,我累了,让他去别处去……”   缨穗着急:“为什么呀世子妃?奴婢不明白……”   沈京兰紧闭着眼摇头,“别问了,照做吧……”   江宁从泰兰苑出来,就看到青云在这里等着,心里一下便松了,扯出一丝疲惫的笑。   青云早已经在这里等的心慌了,虽然知道世子妃不会对姑娘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可是后宅里搓磨人,叫人有苦难言的法子实在是太多了,她不能不担心,但也不敢闯进去。此刻见着江宁出来,她急忙上下打量一番,发现她全须全尾的,这才大大喘了一口气,没事就好。   回到岁宁院,江宁坐下休息了一会儿,喝了一杯解暑茶后,才有些感觉双腿酸疼。   在泰兰苑时,一心只想着应对沈京兰,一点都不敢分心。但还好,最后她没算输。   倒是沈京兰,那般想知道她过去的事情,如今知道了,心里又是什么想法呢?是更加的看不起自己,还是……会对齐易南不满?   听说他们夫妻感情只是寻常,若是这件事,对他们的感情造成了什么影响……   江宁想着,轻舒口气,他们的夫妻感情,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呢?她又何必自扰?   晚上,齐易南一回府,主院的丫头便将他请去了。   主位上,官年和一身深绿色裙装,乌黑的长发挽着高髻,上面戴着金丝绕珠的精致发饰,眉目温和的看着齐易南。   “近来炎夏,世子妃有孕味口不是很好,你作为丈夫,要记得时刻去体贴看望,不要只顾着忙公事。”   齐易南点点头,“知道了。”   官年和见他如此不愿多说,便知他猜到了自己叫他来的目的,也不再犹豫,就直说了:“素文那里,你得空了也是要去的,不过是些小事,何至于一直冷着她?她向来性子娇憨,脾气直,你都知道的,更何况她身子也还不好……”   可是官年和话还没说完,齐易南冷峻的眼神就望向她,满目都是无奈失望:“母亲,身子不好不是她可以随意任性撒泼的理由。我知道你心疼她,也不舍得真训诫她。但我不是,我不会一味惯着她,惯的她无法无边,容着她登头上脸。”   官年和深深吸了一口气,轻轻闭上眼睛,心境不是很平和,但说话依旧淡然疏离:“一个二嫁女你都容得,为何素文就不能多让让呢?她可是跟在你身后长大的,情分何止寻常?”   “关于素文,我不想再多说。”齐易南眉头蹙着,站起身来,看着一生都冷静优雅,却唯独在素文身上心软的母亲,亦是无法说出重话:“若母亲真为她好,便该好生收收她的性子。”言罢,他不再说什么,转身大步离开。   官年和只得扶额,沉默许久后,轻叹口气:“真是冤家……”   庭院深深,廊下灯笼光线昏黄,齐易南听着草丛中虫鸣唧唧声,一路来到泰兰苑。   行至泰兰苑门前时,略一停顿,抬手揉了揉紧蹙的眉心后,无声一叹,抬脚入内。   刚走到正厅门前,缨穗前来阻拦,满脸僵硬的笑容福身:“世子爷,世子妃身子疲累,已然歇下了。”   这个时辰?骗谁。   齐易南眼神望着缨穗藏不住心思的闪烁眼眸,面容沉冷的依旧抬脚跨过门槛。 第43章 心凉   缨穗再次上前拦,话语急了些……   缨穗再次上前拦, 话语急了些:“世子爷,世子妃真的歇下了,您明日再……”   齐易南却脚步不停, 只将她阻拦的身子拨开一旁, 不过几步便进了内室,一眼便瞧见坐在窗边, 神色不太好的沈京兰。   沈京兰已经听见动静,知道缨穗没能拦住他, 心下正烦躁, 抬眼之间见他已经进来, 眉头狠蹙着, 立即垂下眼眸。   齐易南察觉到她身上突然散发出的冷意,眼神疑惑的眯了下, 上前的步子也渐渐缓了:“你怎么了,脸色很差,是今日吐的厉害吗?”   “没事。”语气有些僵硬, 眼睛也不抬起来看他,反而将脸侧了过去。   齐易南不知是为什么, 她今日这般冷漠, 但看着她不太好的脸色, 还是耐着性子又道:“明日还是请沈医官来给你瞧瞧吧。”   心里一郁结烦躁, 沈京兰呼吸就有些不畅, 狠蹙着眉头, 用掌心压着胸口, 压抑着那欲作呕的感觉。   齐易南见她这样,面虽冷,却还是走到她身侧, 抬手想给她轻拍拍背。   可就在他手想要落在沈京兰背上的那一刻,沈京兰忽然转过身,抬手便将他的手推开,眼神更满是怒意和抵触!   他的手,一下便僵在身侧,浑身的气息都冷了,凝了。   连说出口的话,都透着一股深切的凉意:“世子妃,我需要一个解释!”   沈京兰死死咬着唇,她不想到这一步的,但是她控制不住,她只要一想到眼前自己的丈夫,为了那么一个女人,砍下了另一个男人的头颅,她就觉得失望,痛苦,烦躁,不想见到他!   她本打算忍着,晾着他,等他离开,她冷静几天,到时候对于他的这种失望烦躁心情会稍减一些,可是他却偏偏来!   还想碰她?   她忍不了,深深的吸一口气,抬眸看着冷冷站定的他,唇狠颤着,想问他,是不是真的杀了那寡妇的男人,却问不出口。因为她知道,一旦问了这个话,得到了他的亲口回答。那以后,对他,她就永远做不到平心对待了。   她的丈夫啊,哪怕她对他做不到坦诚,做不到心有灵犀。可也希望自己的丈夫是一个正直忠义,没有污点的男人,能和他相敬如宾的过下去。   可如今,她眼里的丈夫,却是一个会为了残花败柳而色令智昏,草菅人命的残忍龌龊之徒!   他当初到底是怎么想的,可知若这件事被旁人知道,往御案上了折子,到时候必定满府声名尽毁,这叫她怎么平心静气的对待他?   齐易南看着她,等着,最终一句话也没等到。   似是失望,又似心凉的垂眸笑了下,他便不再说什么,抬步走了。   沈京兰亦紧紧的闭上眼,伏在桌上,久久无声。   出来泰兰苑,他抬眸望着满天繁星,忽然想到了长海边的夜景。   星辉比京城更繁盛,闪耀,目光望向那轮弯月时,想着自己如今年纪已成家立业,正妻端庄大方,妾室也几人,本该正是悠然惬意的,可为何只觉心凉。   微叹着气,他摇头一苦笑,走到了庭院中,看着左右几处小院子,眼神闪了闪,最终还是来到了岁宁院。   在她身边,总能让他觉得轻松些……   待到厅中,青云正好从内室出来,见他来了,眼神一顿上前去,小声说:“世子爷,今日世子妃唤了姑娘过去,姑娘在世子妃院中……站了一个半时辰……”   齐易南闻言,瞳孔微缩:“她们可说了什么?”   青云摇摇头:“姑娘没说。”   他俊眉轻蹙,摆手让她退下,进了内室。   江宁正在看书,似乎是嫌热,长发盘在头顶,用银白色的布条束着,垂眸看书的样子,像个柔弱的书生。看这样子与寻常无异,似乎并未因下午的事情而有什么不好的情绪。   他缓步上前去,江宁见他来了,柔柔一笑。   “听青云说,世子妃午后叫你过去,站了许久。”   江宁看着他略有不展的眉头,缓缓放下了书,轻声道:“我没事,不过是晒一晒罢了,我身子康健受得住。不过若是下一次世子妃再要送我些什么,我还是不拒绝了呵呵……”   齐易南无奈一笑,抬眸深看着她问:“你们可说了什么?”   江宁点头,“原以为世子妃是要问屏风的事情,可是没想到,她是问我……元良是怎么死的……”她说着,悄悄观察着齐易南的表情,果然见他眉心蹙起,便无奈道:“她问我元良死因,可我并不想告诉她,便只说死因不明,或许是得罪人了。”   “但我觉得,她好像猜到了……因为她说,这件事她以后不会再问,也叫我不要再提。”   齐易南闻言,摇头一笑,满是无奈:“难怪……”   江宁蹙眉轻问:“难怪什么?”   “难怪她今日,对我十分嫌恶。”齐易南说着,目光深邃起,是发现他,并不是她心中所想的那种清风霁月之人,所以失望了是吗?   江宁感觉到他有些不对的情绪,也有些不安,伸手过去拉着他的手,眼光颤颤道:“是我的错,我不该跟她那么说,我该骗骗她的……”   齐易南摇摇头,看着她不安的眼神,安抚一笑:“你想多了,她可不好骗。她既然问你就是因为对此有疑,若得不到正确的答案,她自会想办法再去查证,结果最终都会这样,你不必自责,她说了以后不会再问,你只安心就是。”   江宁轻叹着:“可她生你气了……”   齐易南抬手扶额:“过两日,她会消气的。”   沉默片刻,江宁准备唤青云给他备水时,青云进了内室,看着齐易南道:“世子爷,姚小娘身边的喜儿姑娘来了,有话要传。”   齐易南嗯了一声,江宁也坐的离他远了一些。   片刻后,喜儿进来,高兴的看着齐易南说:“奴婢见过世子爷,奴婢是来传小娘的话,咱们大小姐会叫父亲了,想请世子爷过去呢。”   想到女儿,齐易南的眉目柔和了些,笑笑便起身,看着江宁道:“我去看悠宁,你歇吧。”   江宁笑着点头,看着他走出去,脸上的笑容才渐渐消落。   世子妃,这是何必呢,想知道真相的是她,知道了以后受不了生气的也是她……   江宁轻叹口气,揉了揉鬓角,想着若是他们夫妻因为这件事起了嫌隙,世子妃倒不会一直气齐易南,肯定是一定会恨透自己的吧。   翌日清晨,齐易南刚回到闲云院,严羽便迎了上前。   “世子爷,今早得到的消息,怀王府的账房明日启程去怀王封地,估计是要清查封地账务,咱们要不要……”   齐易南闻言,冷然一笑:“咱们也该收拢个可靠的内应了。传话给谢铭,准备人手,一刻钟后出城!”   “是!”   齐易南匆匆用了早饭,临出门时庆云道:“世子爷,今日是夫人生辰,您可记得要早些回来啊。”   齐易南摆摆手,示意他没忘。   国公夫人生辰,京中交情颇深的即便是今年并未下帖请客,也照旧会差人送来生辰礼。前院管家忙的脚不沾地,内宅里也来了不少亲眷,官年和亲自陪着,沈京兰身为儿媳,即便是有孕在身,今日也是不能不去的。   内室,沈京兰看着镜子里装扮完毕的自己,起身到了厅中,看着桌上准备的生辰礼,问缨穗:“柳柳回来了吗?”   缨穗摇头:“还未。”   沈京兰便坐在桌边等着,不久后柳柳进门来,擦擦鼻尖上的汗水,说:“世子妃,主院那边夫人的娘家人都来的差不多了,奴婢也去细看了,送来的那些礼并无与您相似的。”   沈京兰这才放心,虽不是整岁生辰,可礼物也是要好好送的,若是送的与旁人一样,那可就是她这个儿媳不会做人了。   “带上东西,走吧。”   天气热,柳柳抱着礼物走在后面,缨穗打着伞跟在沈京兰身侧。   沈京兰今日一身淡金色长裙,头上的发饰也很优雅低调,园子里不少下人正在清扫,或侍弄花草,因着怀孕的缘故她走路速度比较慢,穿过庭院的时候,目光还往岁宁院那边看了两眼,透着嫌恶。   待过拱门回廊时,要上下两层石台,她小心的提着裙摆踏上去穿过拱门,下石台时,出事了。   她脚踩下去的那一刻,便狠狠一滑,几乎是瞬息之间,她整个人都身子已经无法受控的向后仰去,伴随着她惊慌失措的一声尖叫,在她身旁的缨穗也根本来不及搀扶,更不说身后还抱着东西的柳柳,更是来不及。   一眨眼的功夫,沈京兰便狠狠的跌坐在了地上!   后腰更是结结实实的磕在了石台的边缘上,疼的她一瞬间脸色就变了,牙齿都直打颤。   “世子妃!”   缨穗一声惊呼,手中的纸伞掉在了地上,柳柳也是直接扔了怀里的东西,惊慌的瞪着眼睛跪在地上去搀扶她。   “啊!”沈京兰痛的几乎无法动弹,可是脑海里第一瞬间想到的就是肚子里还未满三月的孩子,她颤抖着手紧紧的抓着缨穗和柳柳的手腕,慌的话都说不完整:“好痛……快,快找大夫……”   缨穗急的眼泪都出来了,冲着身后跑过来的几个粗使丫头就喊:“快去前院禀管家找大夫!”   柳柳也喊着另两个丫头,几人一起先是将疼的不能动弹的沈京兰,原路又抬回了泰兰苑,待安置在内室后,柳柳满头大汗的嘱咐丫鬟:“快,快去叫夫人来……”   缨穗趴在床边,拿过湿帕子手抖着给沈京兰擦汗,“世子妃,您哪里痛啊……”   沈京兰唇色已痛到苍白,身子都在微微的颤抖着,“都痛……腰痛,肚子也痛……我好怕,孩子万一……”   柳柳急忙跪在床前,双眼激动的怔大了许多:“不会的世子妃,孩子肯定不会有事的,荣寿堂的大夫离咱们国公府也就几步路程,他很快就能到的!”   沈京兰却一下就难受的掉了眼泪,侧过脸去哽咽道:“若是这孩子……我可怎么活……”哭着,忽然想起自己是为何才会摔跤,顿时双眼发红,咬牙道:“快!快去拱门处给我查清楚,那石台上是不是油!”   缨穗急忙就想去,柳柳却按住她道手臂,“你留下照顾世子妃,我去看。”说罢就起身跑了出去。   岁宁院,外头吵嚷的动静,惊动了院子里的人,青云也不禁往门口去看,只见世子妃的泰兰苑门口一片忙乱,只隐约听见什么世子妃摔跤了。   丫头们疑惑的想要跑出去,青云一把将她们拽回来,冷声道:“你们给我安分点,没有我和小娘的允许,不许出门!”   说罢,将门一关,进屋去了。   江宁正在练字,一听青云的话,顿时手一抖,“世子妃摔了?”   青云点点头:“总之,此刻世子妃那边一团乱,我已叫丫头们不要出门乱走。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咱们还是避着点的好。”   江宁缓缓放下笔,眸光轻闪:“好好的,怎么会摔了……” 第44章 难缠 45   官年和正在她院子里,和……   官年和正在她院子里, 和亲友们一起品尝厨房新送来的冰果点,见着张姑姑表情不对的匆忙进来,便放下了手里的小碗。   张姑姑上前来, 附耳小声道:“夫人, 世子妃方才来的路上,摔跤了, 好像摔得不轻。”   官年和一听,精致优雅的眉头便蹙起, 站起了身, “你留下照看, 我去瞧瞧。”   待她带着丫鬟明乐一到泰兰苑, 缨穗和柳柳便跪下了,“禀夫人, 方才柳柳去查证过了,世子妃摔跤一事,乃是有人故意在石台上撒了桂花油!”   “也就是说, 有人要害你们世子妃。”   官年和的眉目一瞬间便严肃起来,待在床边坐下后, 看着沈京兰苍白的唇色, 怜惜道:“事情我已经知道, 即刻就开始查, 你摔得不轻此刻可千万不能乱动。”   沈京兰含泪点头, 紧紧抓着官年和的手腕:“母亲, 儿媳这一胎, 真的来的太不容易了……求您一定要查处真凶,绝对不能放过她!”   官年和点点头,安抚的拍着她的手, “你先别激动,冷静下来,我这就去查。”   说着起身站定,看着缨穗和柳柳,问:“把今日在这院里当值的全部点一遍,有谁躲懒的,不见人影的都记了名。从外院抽调人手,看看这院子里有谁都在用桂花油,何处买的,用了多少都先记档。再把丫头们的住处,及院中各处,都统统翻查一遍,看是否能找到空的油瓶子。另外,三位小娘院子,先禁了,不许有人进出。”   “是,奴婢这就去。”   缨穗和柳柳便一同出门,与此同时,大夫也来了。   大夫顶着一头汗进来内室,在官年和的注视下细细的诊脉,片刻后长出一口气:“禀国公夫人,世子妃胎像无碍,只略动胎气,想必只卧床休息几日便可。不过未免老夫诊断有误,还是多请几位大夫来再细看一番,更稳妥些。”   “有劳唐大夫了。”官年和说着,眼神看了身旁的明乐一眼,明乐便心领神会的带着大夫出了门。   待明乐回来,官年和道:“你去走一趟,叫管家派人去宫中请沈医官来。”   明乐领命而去。   官年和知道,这件事不好查,院子里丫鬟太多来来往往的,几乎每个人都会从那拱门处经过,最主要是那石台上是桂花油。桂花油这种东西,不贵,但凡只要是个姑娘家,基本上每个人都有。所以,想查出是谁,极难。   但事已至此,难也要查,她好不容易将要有嫡孙,绝不能大意。   院子里一片忙乱,沈京兰躺在床上,此刻已放心了一些,只腰间的伤也不敢乱用药油,就只能这样先扛着,一边等宫中的医官来,一边等着缨穗她们,期盼着她们能找到什么证据。   半个时辰后,缨穗急急的进来,手里拿着一个婴儿拳头大的,沾了些土的空桂花油瓶,沉声道:“夫人,世子妃,找到一个空的桂花油瓶,就在岁宁院的外墙根下!”   江宁此刻还在屋子里,猜着世子妃的情况,直到院门被打开。   缨穗和明乐一同来的,两人一进厅中,明乐便站在江宁面前,道:“还请小娘随奴婢出去一趟。”   江宁疑惑着,心里不免泛起涟漪:“为何?”   明乐淡淡道:“小娘去了就知道了。”   江宁微微深吸口气,猜着要她去,怕是和世子妃那边有关了。   跟着明乐到泰兰苑内后,江宁站在内室,看着床边坐着的高贵优雅的官年和,侧眼看了一眼青云,见青云冲她眨眼,便上前去行礼:“妾身见过夫人,世子妃。”   官年和淡淡的看了她一眼,略微打量了一下,清冷的眼中并无太多情绪,道:“今日世子妃摔跤,是因有人在拱门石台上洒了桂花油。”   江宁望着她,眼中有些迷惑不解,和微微紧张。   官年和观察着她的表情,眉头轻动,指着一旁桌上的那个脏瓶子,道:“而这个空的桂花油瓶,是在你院外草丛中找到的。”   屋中一片死寂。   江宁看着国公夫人那冷淡的表情,和床上沈京兰那幽深复杂的厉眼,哑然眨了眨眼,所以,她们是觉得,是她害的世子妃?   沈京兰撑着手臂,靠坐在床头,腰部的疼痛让她唇角微抽,待缓口气后,她眼神泠冽的看着江宁:“怎么,不敢说话了,觉得心虚了是吗?”   “妾身为何要心虚?”江宁抬起头来,清丽的眼神中毫无惧意,只淡淡疑惑:“就算这个瓶子是在妾身院外找到的,可这……和妾身又有什么关系呢?”   沈京兰顿时眼瞳紧缩,手狠狠的抓着床被。   官年和亦是看向她,这个寡妇,胆气倒是不小。也是,若真是那种一味懦弱胆小的性子,估计儿子也看不上。   “世子妃不小心摔了,妾身听闻亦是一直担忧,但唯恐添乱,便一直呆在院中不曾出门半步。妾身更不懂,仅一个墙外找到的空瓶子,能说明什么?”江宁一字一句,清晰明确,这个瓶子和她无关,谁也别想乱望她身上泼脏水,诬陷她!   沈京兰深吸口气,努力的压抑着心头的怒火和深深的怀疑,冷哼一声:“瓶子在你的墙外找到,那便证明这件事定与你有关!不然,这瓶子为何不出现在姚氏应氏的院外,偏在你的院外?”   沈京兰疾言厉色,往日里端庄大方的气度,此刻已然崩塌不见,那燃着怒火的眸子,像是要烧死江宁一样,滚烫的翻腾着。   肯定是她,绝对是她!姚氏都有了女儿,怎会随意冒险,应素文更不会有这个脑子,只有她!   江宁站在那里,一身极淡的水蓝色裙子,唇红肤白,淡然清幽,那双清丽含水的眸子,透出无奈,道:“其实妾身也奇怪,那丢瓶子的人,为何偏偏丢在我院子外头?怎么不去丢在姚小娘和应小娘的院子外头呢?世子妃对此疑惑,妾身对此亦是万分好奇,也很想问问那丢瓶子的人,为什么?”   “今日晨起之后,乃至事发之时,妾身未出岁宁院半步,这些院中丫头都可作证。更何况妾身刚入府,对于府中一切都不熟悉,尚且连自己院子里的丫头都认不全,又怎知世子妃何时会出门,然后找准时机在那石台上做手脚呢?”   沈京兰瞪着她,气闷到头疼:“你不熟悉府中,自然可找一个熟悉府内一切的帮你做这些事!”   江宁闻言,眉头轻拧:“世子妃的意思是,妾身指使了身边丫鬟?”   沈京兰不语,眸光冷凝,自是这般认定的。   江宁摇摇头:“因着那个瓶子,世子妃疑心妾身无可厚非。只是妾身身边的丫头一共八个,其中五个是南府宅子带来的,更都是从世子爷的闲云院里挑出来的。世子爷身边的人,世子妃认为,妾身能使唤她们做这种见不得人的事吗?”   满室寂静,大家都明白,齐易南身边的丫头不同别处,个个做事仔细,嘴巴严,硬骨头,等闲都别想着收买她们,那是自寻死路。   江宁又道:“至于剩下的三个丫头,妾身还不知她们以前在那里伺候,但自从到了妾身的院子里,由青云管着,也是从不偷懒生事的。若世子妃实在不放心,尽可叫来查问。”   沈京兰自然是一丝疑虑也不会放过,使了个眼色叫缨穗去了,片刻后那三个粗使丫头就带了进来。   满室严肃气氛之下,那三个丫头亦是头也不敢抬,在缨穗的问话下,将早起到事发之间,所做的一切事,都有条有理的说了个仔仔细细,去哪里了,做了什么,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缨穗都一一记下,再去对证。   待一刻钟后,缨穗满头大汗的回来,禀:“世子妃,那三个丫头所说一切,并无异处。”   沈京兰的脸色,一下有些挂不住,硬是咬着牙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江宁暗暗松了口气,紧握在手心的帕子也渐渐散开,她沉思片刻,看着不语的沈京兰道:“妾身明白,世子妃对妾身有成见,但这件事还请世子妃好生想想,若真是妾身所为,那妾身何必将这破瓶子扔在我自个儿的院子外头,直接扔在泰兰苑的院子外头,不是更万无一失吗?”   “你狡辩!”沈京兰唇角冰冷,银牙轻咬:“你就是故意这么说,好撇清干系!”   江宁淡淡看着她,已经不慌不乱:“妾身何必呢?妾身又不是傻子,怎会做了坏事后还将把柄留给旁人去抓?”   沈京兰不肯罢休:“一个人若想做恶事,自然会千方百计的筹谋!”   江宁闻言,眼神亦是愈冷:“相比起做恶事,一个人昧着良心说话,会比张口喝水还容易。妾身恳请,望世子妃说话之前,摒弃心中对妾身的成见!”   每一句话,都在毫不遮掩的表达,世子妃对她有刻意的敌意,是在不分青红皂白的诬陷她,诋毁她。   可每一句话,也都有理有据,叫人无法反驳。   官年和看着眼前这个,平平无奇的二嫁女子,第一次觉得,是不是有些放纵齐易南了?   导致他带回来这么一个难缠的妾室。做妾嘛,不就该柔柔弱弱的,笨笨傻傻的,最好是打不还口骂不还手的娇弱女子。这么聪明机敏,伶牙俐齿,对正室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她回头看着儿媳,果然,早已被人家三言两语噎的脸色铁青,哑口无言,不禁黯然一叹,只得回眸看着立身笔直,不弱气势的江宁,道:“不论如何,此事与你总有嫌疑,在查清真相之前,你先禁足岁宁院。”   江宁闻言,眼神闪了闪,透出些无奈,低下眼眸:“是……”   沈京兰的脸色,在江宁离开后,稍微缓过来一些,但却是紧紧的闭上眼,抓着床被的手仍未松开,只哽咽道:“多谢母亲……”   官年和轻叹口气,拍拍她的手:“你该清楚,此事本就证据不足,只凭一个物件,的确是不能随意论罪的。但做正室,要有正室的威势,从不需与妾室多费口舌,不想看见她,禁足就是。我知道你今日是吓坏了,才会如此。待以后,可别这样了,旁人的错处没抓到,反倒是先气坏了自己,多不划算。”   这番话说的沈京兰羞愧难当,泪流满面,她真是怕极了失去这个孩子,再一次成为所有人眼中的笑柄。她也想做一个婆婆那样说一不二,极具威严的正室,随便一句话便能叫妾室们闭嘴不言。可是……她的处境,如何做得到……   姚氏有女傍身,应氏有婆婆护着,丈夫更是宠着那个寡妇,对她凉薄,她即便是正室,又能如何啊……   只幸好,婆婆还是站在自己这一边的,直接禁足了那寡妇,多少也能叫她安分几天。   但今日石台上的油,若不是那寡妇,究竟是谁弄的呢?   一想到暗处还有个黑手在那里,随时计划着伸出来,给她和孩子重击,她就心下恐慌。   岁宁院。   江宁坐在屋里窗边,仍心有余悸的垂着头。   青云亦是久久沉默无话,没想到,姑娘刚进府,就发生了这种事,幸好是今日证据不足,若是真的被世子妃找到什么不利的证据,那姑娘……怕是等不到世子爷回来,就会被夫人给处置了。   良久,江宁看着青云,目光戚戚:“青云,若是今日,那个桂花油瓶子,是在岁宁院内,你说我……会如何呢?”   青云看着她眼睛,不想骗她,微叹口气道:“若那瓶子在院子里,物证便落实了,届时姑娘自是百口莫辩。而且就算是没有人证,但若世子妃想,就一定会有人证……到那时,世子爷不在,姑娘身上有了谋害正室的罪名,最轻也是要发卖的……”   “最重,直接打死吗?”   青云皱着眉:“也有可能,是赐白绫。”   江宁闻言,放在桌上的手,轻轻颤抖着,死……今日,差一点,就死了……   她逃过长海那些死劫,来到京城,这才多久,再一次陷入了这种危险的境地。临从南府宅子来国公府时,想着一定要保护好自己,一定要在这里扎根,可如今才知道,这得多难啊……   青云看着她,不想让她对于国公府,一直都太过乐观,世家大族,肮脏虚伪的事情多了去了,若是她一直以为只靠世子爷就能好好活着,那她早晚有一天,便会落入另一个万劫不复的境地。   想了想,便轻声道:“姑娘,其实咱们世子妃,虽然不喜欢你,有针对你,但其实她真的是并未狠下心。就如今日这件事,她也是慌了神了,没想到那么多。不然若是她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想法子弄出了人证物证来,任姑娘再据理力争,也是敌不过世子妃的。毕竟,姑娘你只是个根基不稳的妾室,说白了,就是姑娘你被赐了白绫,待世子爷回来,又会将世子妃如何呢?”   一股冷意,从脚底猛然窜进脑海。   江宁心口猛然一颤,是啊,她不该忘记的,她的命在世子妃的眼里,就如同那些能够随时打死的奴婢一般,轻贱的很。   眼神轻轻的颤着,江宁张了张唇,片刻后才声音低低道:“谢谢你青云,我懂了。”   青云这是在告诉她,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要懂得收敛,低调,不要与正室为敌,因为根本敌不过。   可江宁,她根本从未想过,要与世子妃过不去啊……   玉园。   姚慧之一身明艳的玫红,站在屋檐下看着紧闭的院门,眉心微蹙。   喜儿站在她身侧,轻轻的给她扇着扇子小声道:“小娘,听动静,世子妃身子应该没多大问题。”   姚慧之眼神轻闪,带着些遗憾意味:“她这一胎不足三月,本是极不稳当的,可是摔得这么狠居然没事……果然是气运到了呀。”   喜儿垂眸轻哼一声:“气运不气运的不知道,只知道世子妃每日里安胎滋补的东西可是没少用。”   姚慧之不语,微微叹口气,转身回了屋子。   应素文得知江宁被禁足之后,冷哼一声,只道了一句:“把她禁足到死才好。”便不再言语,松儿看着她只觉得她性子是越来越沉郁了,一点不是兰姑姑所觉的乖巧了。   齐易南是入夜后回府的,第一时间就得知了世子妃摔跤,江宁禁足的事情,忙碌了一天身体上的疲惫还没来得及舒缓片刻,一颗心就又被这件事牵挂住了,马不停蹄的就往世子妃的泰兰苑去。   沈京兰得了沈医官的详细诊脉,确定胎气稳固后这才彻底松了一口气,至于腰上的伤此刻对于她来说都是小事了。   她躺在床上,长发挽在头顶,听见他进来的动静,本就不松散的眉头更是皱的紧,她还不能够平心静气的看待他……   齐易南踏进内室,行至床边坐下,看着沈京兰一如往常的脸色,微松口气问:“身子如何了?”   沈京兰淡淡的看着他,心情有些烦躁,侧过了眼:“没事,孩子也好好的,就是腰伤需要静养几日。”   齐易南似是松了口气,抬手轻轻的捏着眉心,闭着眼样子有些疲惫,片刻后看着她:“可有查出是谁所为?”   沈京兰摇摇头,“不曾,虽寻到了一些蜘丝马迹,但……”她说着,目光幽深的看着他:“江小娘说,与她无关。”   齐易南自然已知事情经过,闻言放在眉心的指尖缓缓放下,眼神极无奈的看着沈京兰:“她是小地方出身,没什么大见识,更没这么大的胆子,不会是她。”   沈京兰心头难忍突升的愤怒嫉妒之情,听得出他言下之意,是确信那个寡妇不是害自己的凶手。   可他凭什么这么笃定?就因为那个寡妇是他心头好,所以他就能无条件的信任?   那她呢?她是他的正妻,眼下肚子里还有着他的孩子,嫡子,他为什么不想想她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心里如何害怕啊?一上来就护着那个女人……   沈京兰目光微酸,却强忍着心中情绪,语气平静道:“你就这么信她不会害我?”   齐易南看着她,张了张唇,最终什么都没说,只轻叹道:“时辰不早了,你好好歇着,我明日再来看你。”言罢,便是要走。   沈京兰亦是动了动唇,想要个答案,却最终忍下了。   她怕问到最后,又是一场争吵,又是不欢而散。而她和他之间如今已经横着一条沟壑,再追问下去,嫌隙越大,越是便宜了那个寡妇。所以,她就再忍忍,等肚子里的孩子平安落地后,再来跟那寡妇算总账!   从泰兰苑出来,齐易南缓步走在光线昏暗的院中,脚步极其缓慢沉重,世子妃的不满,他知道。   可江宁即成为他的女人,他亦是要负责,所以将她带回府。更何况,他知道,江宁要的从来都很简单。   好好活着,能不挨打受骂,能有个孩子最好,没有,她亦可以,只要自己不抛弃她就行。   若他猜的没错,对于被禁足一事,她亦是不怒不燥,只是可能会有些伤心,觉得国公府里,没人喜欢她。   他来到岁宁院门前,看着门上挂着的大锁,掏出袖中的匕首两三下撬开,便推门进去。   没想到的是,她竟坐在厅堂门前的台阶上,妆发未拆,衣裙未换,就这么傻傻的坐在那里,目光懵懵的看过来,似乎不相信,他会来。   他反手合上门,缓步走到她面前,深邃的眸子淡然一笑,撩起袍子坐在她身边,问:“怎么还没睡?”   “有点睡不着……”她说着,双手自然的抱着他的手臂,将头靠在他肩上,闭着眼笑道:“可是你一来,我一看见你,好像就心安了。若是此刻躺下,肯定很快就能睡着的。”   “今日,吓到了?”他摸摸她的头。   江宁嗯了一声:“一开始一直在屋里担心世子妃的身子,后来……就担心自己。”   说着,她抬眸看着齐易南,目光柔软又含歉意:“自我来,发生诸多事,给你添麻烦了。但若让我再选一次,我还是要跟你来。”   齐易南笑笑,伸手将她揽进怀里,无声轻叹:“禁足一事,你别放在心上,待过几日,我会叫母亲给你解禁。”   江宁却摇摇头:“不用了,禁足就禁足,我无妨的。其实出不出去也无所谓,反而是出去了,我还怕再惹什么麻烦,我也说不清……”   齐易南看着她这么小心翼翼懂事的样子,目光不免柔软:“世子妃这一胎来的艰难,凡事格外小心,今日之事她也不是故意为难你,你要体谅她为母之心。”   江宁点头,目光幽亮:“你放心,我都懂的。”   待他离开后,江宁缓缓无奈一笑。   体谅?   她是可以体谅世子妃的。   毕竟,任这国公府里谁一句话,都能让她死,让她禁足,让她感受到自己的卑微和低贱如同尘泥,她能不体谅吗? 第45章 她是以色侍人 第二日,齐易南将事情交……   第二日, 齐易南将事情交给了严羽去办,他并未出门,一早用过饭便去了主院。   官年和昨夜没睡好, 一早起来就有些头疼, 此刻靠在榻上闭着眼,身后明乐在给她轻轻揉按着鬓角。   齐易南坐在她不远处, 亦是满面冷肃的模样,“母亲, 昨日之事, 是否还能查出是谁所为?”   官年和蹙着眉头, 叹声道:“怕是查不出了。内院人多, 来往也频繁,也并未真有什么行迹可疑之人, 根本就没头绪,只得是以后严加防范了。”   说到此,官年和轻轻摆手, 略直起身子,看着齐易南道:“不过, 你带回来那个妾, 昨日我可是见识了, 真是一点也不乖顺, 伶牙俐齿的很。”   齐易南闻言无奈的看着她, “母亲明知她是被冤枉, 还不许她辩驳几句吗?就昨日那个状况, 她若是乖顺的像个小兔子,不早就被人剥了皮了。再说了,若一味乖顺就是好, 那素文又怎么说?”   官年和闻言目光微怒的看着他:“你怎么跟我说话的?不过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妾室罢了,竟值得你这般维护?哼,还说素文,素文就是娇憨任性些罢了,什么人都拿来跟素文比。”   齐易南不吭声了,纵然母亲平日在父亲和下人的面前表现的再怎么高贵冷然,可只要一提起素文,那简直就毫无道理可言。   官年和见他不吭声,知道他不想听,只得叹口气:“算了,不说这些了,只提醒你对世子妃上点心,毕竟有着孩子呢,再多的不满,也先让着她吧。”   “知道了。”   从主院出来,他直接到了泰兰苑。   缨穗一早得知他未出门,猜着他今日会来,一应的茶点早就准备好了。   一进内室,沈京兰面向床里正在躺着,他站在门口位置驻足片刻,缓缓的走到床边坐下。   沈京兰知道是他,慢慢的转过身子来,四目相对那一刻,她看着他,眼神里略过一丝失望。   昨晚,一从她这里离开,他就去了岁宁院,陪了那寡妇许久才离开。   一个妾室,得到他如此宠爱,而她这个正室,又从他这里得到了什么呢?   好像只有冷漠和伤害。   齐易南看着她的眼睛,不免微微转头侧目,道:“母亲说这件事应是查不出什么了,只得以后多加防范。以我之见,这院子里伺候的人也改换一换了,那些油滑的,偷懒的,不安分的都换下去。”   沈京兰见他转头,也默默垂下眸子,轻嗯了一声:“除去我这里,还有各小院,我也准备裁减人手。人多杂乱不好管束,人少一些也能少些事端。”   “你想好了就叫缨穗去安排,若是缨穗忙不过来,就叫明乐过来帮手。”   他说完,良久沉默,彼此都不欲再闲谈什么。   片刻后,沈京兰实在受不了他一直在这里坐着,两人之间却冷凝无话的状态,便道:“世子爷若有事尽可去忙,一早母亲捎信来说要过来,怕不久就要到了。”   齐易南闻言起身,目光淡然的看着她:“那我就出门了,你代我向岳母问安。”   沈京兰点头,看着他离开,转身将头埋在枕上,眼眶微酸,他就不能对自己好点吗?还怀着他的孩子呢,这个孩子他明明也盼了那么久的……   半个时辰后,沈母来了。一身紫色的华丽衣装,发饰精致高贵,一路行来面容慈眉善目,可一到了泰兰苑的内室,脸上的笑容便消失不见。   沈京兰坐在床头看着母亲眼中的失望,轻咬了咬唇,两只手紧紧的揪在一起。   随着缨穗等人的离开,屋子里越发安静冷凝,沈母沉着脸坐在床边,第一句话不是问女儿身子如何,而是严厉的责备:“真是枉我费尽心思将你嫁进来做了正室,你竟是如此无用,连个卑贱的妾室都拿捏不住,我对你真是失望透顶!”   沈京兰一下子眼泪就流出来,低着头一言不发,不敢顶嘴。   沈母瞪着她,满目恨铁不成钢,这才问:“身子如何?胎像可稳?”   沈京兰擦擦泪点头:“母亲放心,胎像稳固的。”   沈母一听,眉头更是无法舒展,看着也是她一手教出来的女儿,曾经未出阁时也是令她颇为骄傲的女儿,可如今竟然成了这般榆木脑袋,不禁越发生气:“都教过你为人妻子不可一味只顾冷静自持过于明理,如今这般便是胎像稳固你也要告知姑爷胎像不稳固,叫他知道你如今身子不好受着,这样才好叫他多心疼你,多留你这儿陪你啊,真是死板的厉害,往日教你的那些都是白费口舌了吗……”   沈京兰知道,女子一味强势不好,可是……叫她如同那些贱妾一样的对着男人撒娇卖乖,软语痴缠,她才做不出来那么恶心的事情。她的出身,她的尊严,也不允许!   沈母见她榆木脑袋敲不开,也懒得再为此多说,只问:“那个寡妇如何?”   沈京兰这才敢抬眸看过去,道:“婆母将她禁足了,一时半刻,她翻不出什么风浪。”   沈母闻言冷嘲一笑:“这点小事,竟要需要劳动你婆母?你这个正室,难道是个摆设吗,一个贱妾,你就不能处置了?”   沈京兰心中委屈,逐渐抑制不住,眼眶又红起来,委屈道:“母亲说的容易,那寡妇可是世子爷的心头好,我若随意处置了,世子爷能给我好脸吗?如今我们夫妻感情本就淡薄,若是再惹怒他,我又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没用!”沈母气的瞪着她,手指着她的肚子道:“你有孩子呢,你怕什么?就是你真处置了那个贱妾,姑爷还真能为了那么一个贱人,跟你翻脸不成?不过是冷几天罢了,待天长日久你们夫妻的日子照旧过下去!这般前怕狼后怕虎,你能做成什么事?”   见着沈京兰不说话,沈母只得烦躁的叹口气,看着她道:“我真是上辈子欠你的,养了你这么一个冤孽……罢了,先安胎要紧。至于那个贱妾,记得定要拿出你正室的威势来,一直禁足别放出来就是。至于姑爷那边,你更是要好好笼络着。我这次来,给你带来了两个丫头,都是我精挑细选过来的,你留下来安排给姑爷收用吧。”   沈京兰一听这个,实在是忍不了了,眼泪直接就落下来:“母亲!我还有孕呢,你怎能这样逼我……”   沈母拧眉:“就是因为你有孕,才要用这些丫头来笼着姑爷,去分那些贱妾的宠啊,你身边就一个柳柳,又不得姑爷喜欢,既然不中用,自然是要换掉的,我这都是为你好。”   “我不要!柳柳虽然不得世子爷喜欢,可胜在乖巧听话,谁知道你带来的那两个,她们安不安分。”沈京兰说着,气怒的躺下了,眼泪哗哗流着,气母亲这般逼迫自己,竟连这种事都要强硬做主。   沈母晃了晃她身子,见她不肯转过来给个答复,只能作罢,道:“反正人我是准备好了,你若是不想就算了,等回头柳柳若实在不中用,你再问我要也行。”   沈京兰闭着眼不答,心里却是想着,绝对不会有那么一天的。   如今单府里只这几个妾都够她心烦的,母亲真是会给找麻烦,原以为她过来是来给她排忧解难的,没想到仍是自己想多了……她满心失望酸楚,却无人可诉。   岁宁院内,一片宁静。   裁减人手的消息落定后,江宁和青云商量了一下,身边只留了从南府带回来的几人,其余三人已经随着缨穗离开,去别处做事。   禁足的日子,对于江宁来说,其实与往常的日子并无不同。因为往常,即便是岁宁院的大门开着,她也是鲜少出去,只偶尔去园子里逛一逛。如今被锁在屋里,她反而更安心,觉得至少不会有麻烦找上门了。   一连七八日,齐易南都未再来过,岁宁院已经冷的快要结冰了一样。   院外都在私下悄悄议论,新来的江小娘,会不会是昙花一现,自此失宠了?   应素文自然是开心的,只是经过这一段日子的冷落,她性子也变了,不再像以前一样敢随着想法去找齐易南了,她知道如今的表哥,已经不是以前的表哥了。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江宁。   黄昏余辉渐渐消落,应素文守在闲云院的门口,等着齐易南回来。   直到天黑,才见到许久未同她说过一句话的表哥,她极高兴又很害怕他还没消气,只站在门口不敢上前。   齐易南看见她的那一刻,眉心便轻蹙起来,到了她面前,看着她淡声道:“回去吧。”   应素文唇颤了颤,上前半步:“表哥,我知道错了……”   齐易南无奈一叹,抬手捏捏眉心:“你先回去,我今夜要去世子妃那里。”   应素文落了泪,急忙擦掉:“那你有空一定要来看我啊……”   齐易南点点头,抬脚进了闲云院,应素文在这门口又站了一会儿,才转身离开。经过岁宁院时,看着那锁着的院门,目光阴沉了下去。   泰兰苑。   沈京兰晚饭过后,拿着扇子在院子里散步,看着院中在灯下依旧明艳的花朵,心情不错。   柳柳跟在她身后,小声的说着:“世子妃,今日应小娘,在闲云院等了半天,见了世子爷一面,但世子爷放话了,说今夜来咱们这儿,可见是还打算继续冷着她呢。”   沈京兰不屑笑笑,应素文那个傻子,不足为惧,只是:“姚慧之这几日倒也算老实,她竟没有趁此机会争宠,也是出乎意料了。”   柳柳笑笑,眼神轻闪,姚氏可聪明着呢,怎会在这个节骨眼,在世子妃眼皮子底下兴风作浪。只是,岁宁院那个,估计是快要出来了。   齐易南过来时,沈京兰已经卸了妆发,在内室乘凉。手里拿着针线,闲极无聊的慢慢做着。   他一身闲适衣装,沉冷淡然的面容上,那双幽深的眼眸落在沈京兰身上,坐下道:“天黑了,别做了,仔细眼睛。”   沈京兰淡然一笑,倒是听了他的将东西放下了,看着他时洗漱后过来的,便问:“近日事情可顺利?”   齐易南点头:“尚可。”   怀王府虽然是如同铁通一般难以渗透,可如今有了那账房做内应,想要拿到一些消息倒也不会太难,只是事关怀王,区区一个账房给出的消息,远远不够。   不过陛下对此事也不急,他也就一直是温水煮青蛙的状态。   “近日腰伤可好利落了?”齐易南虽这几日常来,可却从未留宿过,更是拒绝了柳柳的服侍,一般都是回闲云院去。今日看着她神色不错,便想着,岁宁院的禁足,也该到日子了。   沈京兰一听他这个话,就猜到了他来的目的,眼神顿时便淡了下来,点了点头:“好了。”   齐易南闻言嗯了一声,手端起桌上的凉茶喝了一口,放下后便道:“岁宁院的禁足,便解了吧。”   他果然是说这个……沈京兰眼神微颤,唇角勾起一丝讽刺的笑意,抬眸看着齐易南,忽然问:“我想知道,对于我肚子里这个孩子,世子爷可在意?”   瞬间,齐易南眼神更幽深了,语气却是一如往常,淡然冷静:“这个孩子,是你我的第一个孩子,不论是男是女,我都必定珍之爱之。”   沈京兰闻言,眼神有一瞬间的动容,却又在片刻之间,染上质疑之意:“世子爷这般说,我自是相信。只是,我不明白,江小娘的嫌疑,你为何视而不见?如今这才几日,就要给她解禁?世子爷即在意我和孩子,何不多禁足她一些时日,也好叫我安心。”   沈京兰话语散发着凉意,看着眼前的男人,觉得他既然说的那么好听,为什么就不能做到呢?非要让那个女人出来,恶心她吗?就那么见不得那个女人,多受一丝丝的委屈吗?   齐易南看着沈京兰,忽想起有一年,一位好友所说:但凡女子成婚后,身上那些柔情似水,最终都会化为无尽波涛,汹涌极致的狠厉拍打你,让你一日比一日的疼痛与清醒。   看着沈京兰,他忽然就想起这些话来,对于她的感觉,好像也只剩下,责任,本分了。   他冷然一笑,看着她道:“世子妃莫不是忘了,那件事并无实证,一切都是你的猜测。而这一段日子的禁足,对于江宁来说已是无妄之灾。”   沈京兰明白,他言下之意,无非是她故意为难冤枉那寡妇,他心里都明白,叫她见好就收,别太过分。   呵呵,齐易南啊齐易南,为了那个女人,你可真是用心的很啊。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再紧咬着不同意,就是她不大度,就是她冤枉好人,沈京兰虽生气,却也知道能等这么十天,已经是他的耐心了,便垂眸道:“缨穗,你去,放了岁宁院的锁吧。”   缨穗闻言,看了看他们二人,点头去了。   片刻后,沈京兰看着坐在对面仍不走的齐易南,忍不住语气含怨道:“怎么,世子爷不去岁宁院看江小娘吗?她这阵子禁足,想必心中一定有诸多委屈要与世子爷倾诉,世子爷怎不速去,也好宽慰宽慰江小娘的心?”   齐易南听着她阴阳怪气的话,眉头蹙着:“你非要如此说话吗?”   沈京兰侧过身子去不看他,不再言语。   齐易南看着她这般,也没了耐心,起身离去。   待缨穗进来,看着沈京兰满面委屈怒意,只得叹气:“世子妃您这是何苦,既然放了那院的锁,又何必和世子爷置气,将他留在这里不是更好?”   沈京兰长叹口气,抹去眼角湿意,“缨穗,我忍不住,你懂吗……我又何尝想和他这般,可是他为了那个女人一次次的来戳我的心,我也痛啊……”   缨穗无话,只得垂眸叹息,世子妃那里都好,就是……太傲了些。   良久,沈京兰又道:“那贱人,出来也行,不然若一直由着她龟缩在那院子里,我也……”   也找不到机会,如今,正好。   岁宁院。   齐易南一进内室,看到的就是不过短短十日,江宁就消瘦许多的面庞,和她那双含着水光的眸子,一瞬间,心就软了。   江宁更是在他踏进内室的那一刻,就起身光着脚冲进去他的怀里,紧紧的抱着他,眼泪打湿他的衣衫,却什么也不说。   齐易南轻叹口气,大手轻揉着她脑后,温柔说着:“别怕,我来了……”   江宁用尽全力的抱着他,汲取着他身上带来的踏实感,可是怎么都不够,远远不够。   整整十日他都没来,连句话也没带进来,她甚至在想,他是不是要放弃自己了?如果他要顾着世子妃,不再管自己了,那她将来怎么办?她怕,她担心,她甚至做噩梦,被他绝情的送回了长海……   江宁不要,她绝对不要有那么一天。   她含泪抬眼看着目光柔软的齐易南,知道自己目前唯一能做的就是,抓紧他。   她伸手搂住他脖子,将他头往下来轻按着,颤着唇吻上去,用从未有过的炙热依恋,去纠缠他的唇舌,贴紧他的身子。   总归是以色侍人的,她能用的也只有这幅身子,想活的轻松些,最需要做的,就是笼住他。   先在床上,笼住他的人。   再到床下,笼住他的心。   她要试着,霸占他的人和心,只有这样才不会在将来,随意死了,都也得不到他一滴眼泪。 第46章 一死,一伤 柔软的榻上,江宁被他挤在……   柔软的榻上, 江宁被他挤在角落,双手抓着他健壮的手臂,身子飘零的厉害。单薄的素色里衣松松垮垮的挂在腰间, 她身前尽是他被他吻碎的粉色印记。   他呼吸沉沉, 她听着,雾眼朦胧的看着他, 手去勾他脖子,再一次把红唇献上去, 他狂热的擒住, 抱起她身子将她压在窗口。   他许久没来, 本就旷的厉害, 今夜她又有意勾他,他根本控制不住, 几欲发狂,她后背都被压了红痕,可那隐痛她却毫不在意, 反而更是抱紧他,话语声在他耳旁蛊惑着:“快啊……”   他怎会让她觉得不够, 倾全力给她, 看着她咬紧牙关呜咽, 波涛狂颤, 手都要着了火。   许久, 他缓下来闭着眼抱着她躺下, 心跳还在狂乱, 大手顺着她脊背滑上来落在她肩头,可是胸前竟察觉一些凉意。   他低眸去看,手勾着她的下巴去看她的眼睛, 果然,全是泪。   “怎么哭了?”   江宁闭上眼,缓缓擦去泪,往他怀里钻了钻,嗓音微哑道:“就是害怕……”   他闻言,轻声一叹,深邃的眼眸里染上沉沉怜惜,将她抱紧:“不用怕,有我。”   沉默片刻后,江宁轻嗯了一声,却未曾再睁眼看他。   他说,有他。   可是,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他也是明知她受了委屈,却不能帮她太多。虽说,他对她也好,也用心了,也愿意宠着。   可只有宠爱,没有真心的爱护,有用吗?   自她入京来,不知怎么就成了旁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发生了那么多事情,一次比一次凶险,这样的日子比在长海时,好不了多少。   以后,更是有数不尽的麻烦在等着她,   江宁缓缓直起身子,将衣衫拢好,眼睛微红的看着他,“那件事后,我有问过青云,如果那一日那个油瓶是在我院里,而不是院外,我会如何。青云说,谋害世子妃的罪名,最轻也是要发卖。”   她说着,看着齐易南那略有复杂情绪的眼眸,怜弱一笑:“我好怕这些事,我更不想惹麻烦。”   齐易南看着她,心情复杂一时竟说不出什么,只得将她拉进怀里,轻柔着她的脸颊许久:“我知道你受的委屈,我心里都有分寸。即便是世子妃,可若无实证,她也动不了你。以后再发生什么事,我都会护着你的。”   她跟自己来,在这里活的小心翼翼,他都明白。   更知道沈京兰对于她的敌意,但即便对沈京兰有所不满,连他也是只能忍啊,更遑论她……   只能在以后的日子里,尽力护着她,让她少受点委屈。   若是以前,他说着这个,江宁会信,会心生感动。   可此刻,听着他的话,她已经能够清醒冷静了。而她说这些,也不过是为了让他知道,她受了委屈,她日子过的艰难,也好叫他心中有数,比起世子妃来,她江宁,亦是她的女人,亦需要他的爱护。   哪怕他的爱护,有时候,真的靠不住。   但她有什么办法呢,若是连他的爱护都得不到,那她就只有死路一条。   一早,江宁早早醒了,只是身上懒懒的不想起来,在齐易南怀里翻了个身后,他也醒了。   他还未睁眼,只是摸摸她的脸,沙着嗓子问:“怎么这么早醒?”   江宁看着他下巴生出的青色胡茬,抬手摸了摸,扎扎的,浅笑道:“听见鸟儿叫声就醒了,你呢,今日不出门吗?”   “嗯,今日不出去,事情不着急,交给严羽了。”他说着,睁眼看着她,问:“自你入府来,还未去过我的闲云院吧?”   江宁摇摇头:“没呢。不过我倒是想去见见梅姑,有许久没有见到她了。”   他指尖勾着她耳旁的乱发,淡声道:“梅姑也不是日日都在府里,她刚添个小孙女儿,那孩子体弱多病,她总回去照看。”他说着深深一笑,“今日你来闲云院,午后我带你出门。”   江宁眼睛一亮:“去哪儿?”   “带你散心。”   江宁看着他,抿唇一笑,这是不是,算是她禁足之后的又一次补偿呢?   江宁一早挑衣裳时,一开始拿了一套淡蓝色的裙子,可是他却摇头,亲自到衣柜处,竟给她挑了一套鹅黄。这套鹅黄的裙子,自青云拿回来后,她嫌弃颜色太过艳丽,还从未穿过。可是那一刻看着他甚有趣味的眼神,也只能笑笑穿了。   然,一跟着他从岁宁院出来,直到闲云院这一路,她身上不知落了多少目光,令江宁觉得有些脸热又无奈,觉得有些招摇了。   进了闲云院,才松口气。不过他即便不出门,也是又事要处理,有人要见,便去了书房会客,留她一人在中院闲逛。   闲云院内,布置清幽为主,满院子都是常青的翠竹,并无什么应季的鲜花,看起来很是单调。   进了厅中,墙壁上挂着不少画作,其中挂在北墙上,有一副很是特别。   是一副寒雪图,可是漫天白雪中,一棵红梅树上,只几朵红梅,枝上卧着一只凌雪的灰色鸟儿,翅膀耷拉着好像断了,鸟儿半睁着眼,好像快要冻死了。而仔细再看,雪地里竟还有一只,已经蹬着腿,几乎快要被雪掩埋了。她看了一眼落款,是齐易南画的,不禁回头问青云:“这幅画,是他何时作的?”   这么寂寥,画上处处透着彻骨寒冷,和失望死寂,也不知当时他是什么心境。   青云微叹口气,有些为难道:“是几年前了,世子妃入门不久,他们争吵过一次后所作。”   江宁看着青云的神色,越发疑惑,不禁也压低了声音:“为何争吵呢?”   青云咬了咬唇,摇了摇头:“事关世子妃……奴婢不便多言。总之,那一阵子,世子爷心情很差,后来便有了这幅画。”   江宁轻轻的哦了一声,转过头继续看着那幅画,心里想着,既然这幅画是他和世子妃争吵过后所作,可若是那次争吵后,他们二人和好如初,这幅画应该就不会再挂起来了。而这幅画却就这样挂了几年……是不是说明,那次过后,他对于世子妃心里的裂痕,至今未修复呢?   更何况,她虽然对画作不通半分,但是也能看得出这画中意思。   本是一对同林鸟,可是呢,如今却一个死,一个伤,这得是多受伤,多失望,才能画出这样一幅画。   想着,便看着青云淡淡道:“这幅画虽好,可是却和旁的几幅并不陪衬,挂着很显突兀呢。”   青云无奈一笑,明白她在好奇,便道:“是世子爷亲手挂在这里的,虽不合适,可他不说换下去,奴婢们自然不会多事,小娘也不必提起。”   青云居然还特意提醒她,别乱说话……   江宁看着那幅画,眼神中幽光轻闪。   也就是说,时至今日,他对那一次的争吵,仍未释怀呢。   午后,江宁本来窝在他房里的榻上看书,可是看着看着竟睡着了,连他什么时候来的都不知道,只是在醒来的那一刻,就瞧见他深邃带笑的眼眸。   她猛然一惊,直起身子,眼睛里还有懵懵睡意,下意识就问:“什么时辰了?还来得及出门吗?”   见着她这样傻乎乎的样子,齐易南心里极喜欢,双手过去揉揉捏捏她的脸,笑道:“还早,来得及。”   江宁噗嗤一笑,不明白他为何老喜欢捏她的脸,将他的手推下去,她便即刻起身:“你等我洗把脸。”   “嗯。”齐易南说着也起身出门,叫青云准备去了。   马车上,江宁拿着扇子轻轻摇着,看着他一个人对弈,便说想学下棋。   他便亲手教她,只是没两局下来,江宁学的甚是费力,也觉得无趣,就放弃了。   偶尔挑开小窗向外看,太阳依旧很大,热闹的长街上人也不多,都嫌热不喜出门,马车渐渐走向僻静处,她看着路两旁高大的树木,以及不远处的山坡,眨了眨眼,问他:“我们是去山里吗?”   齐易南摇头笑笑,神秘兮兮的道:“到了你就知道了。”   江宁嗔怪的轻哼一声,越发有些期待了。   没多久,马车停了下来,齐易南带着江宁下了车,带着青云和庆云一起,绕着山脚往前走了一段路后,停在了一处大湖边。   山林深绿,湖水碧绿,远处还层层叠得的飘着不知多少荷叶荷花,山风徐徐吹来,更是格外的凉爽,江宁只看了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个地方,不禁眉眼含笑的看向他。   齐易南亦是眼眸带笑,一边拉着她往前走,一边说:“这是广明湖,京城三大湖之一。若说美景这里只是平平,只是胜在幽静。”说罢,指着不远处湖边停泊的许多小船,道:“走,带你泛舟。”   “好。”自打离开长海这么久,她都快要忘了坐船都感觉了,忽然见到水和船,自然是欢喜的很,便到了那船舶处,亲自挑了一艘小船。   正要上船时,青云将她一路带来的包裹递给了她,笑眯眯的说:“小娘,拿着这个,一会儿用得上。”   “这是什么?”她接过来一看,是一套里衣,不免觉得奇怪:“拿这个做什么?”   青云笑笑不答,指了指齐易南。   齐易南眼眸深笑,抬手敲了一下她额头,瞧着她拿傻乎乎的样子,道:“好不容易来一趟,你就不想下水?”   “下水……”江宁这才恍然大悟,眨了眨眼后明媚一笑,“当然想啦!”   轻舟浮绿湖,山间静悄悄,正值暑热广明湖游玩的人亦是不多,湖面上远远看去也只寥寥几艘小舟。   江宁坐在船尾,看着他娴熟的划舟,两手捧着下巴,一边欣赏着湖上美景,待小舟慢慢到了万千绿莲间时,他停了下来。   江宁看着他,放好船桨后,便开始解外衫,脱鞋袜,她脸颊被太阳晒的红红,看了看四周小声道:“那我也在这里脱吗?”   齐易南看着她这个可爱样子,一下就笑起来,胸口震动着,“傻,这里有荷花挡着,附近又没人,瞧不清楚的,你脱就是,我帮你看着。”   江宁闻言,眼眸清亮的抿唇一笑,先将头上的首饰卸了下来后,便小心张望着开始解衣裳,这边齐易南已经弄好,站起来看了看四周并无人过来后,冲着江宁深深一笑,便翻身跳进了湖里。   噗通!一声响,船身晃了晃,溅起无数水花来,江宁笑着趴在船边向湖中看,下一瞬他满脸水迹的探出头来,笑着冲她伸手:“下来!” 第47章 你的极致   这一刻江宁看着他, 和满目碧绿的水,想起了小时候和父母一起下海的日子,不免展颜一笑, 目光含水的看着他:“记得看着我。”   齐易南在船头, 缓缓的收回手,目光惊艳的看着她, 她想做什么呢?   江宁一笑,双手一动, 瞬间便扎进了水里。   水花高高溅起的那一刻, 齐易南亦是深入水中, 湖水极清澈, 能清楚的看到她落入水中那一刻,周身带起来的无数细小水泡, 像是白色的光芒一样笼罩着她。   她像一条银鲤一样,在水里纵身游向水底,细白的手臂柔柔的拨着水, 两只莹莹如玉的脚,一上一下轻松的划动着, 明明显得那么轻松惬意, 可是她游动的速度却很快。她长发柔软浮在水中, 丝丝缕缕清晰可见, 身上白色的里裙, 随着她腿上的动作, 渐渐展开极美的弧度。   她在水中, 一个转身,游过来的时候,眼神里只有清澈, 他心不可控的便跳起来,伸手向她。   她一握,唇角一勾,脚下一个动作,便带着他浮出水面。   水声哗啦啦的响着,齐易南眼睛还带着水雾,看着面前她纯至至灵的眼睛,大手向她脑后一扣,低头吻上去。   江宁不知道为何他突然这样,但,她不会拒绝,只一笑便揽住他脖子,更是用银牙轻咬他,勾他,果然不过片刻他呼吸就重了,水下的大手更是要去扯她的衣裳,她却一笑,用力将他身子一推,再次沉入水中。   齐易南爽朗一笑,就去追。   清澈的湖水中,她游的速度极快,憋气也能很久,齐易南还未追上,就得浮上去换一次气,再下水时,一看到她惊呆了。   不知何时,她静静的停在水里,竟然扯下了上衣拿在手里,身上只着一件小衣,漂浮的长发围绕着她美丽的肩颈,他一瞬间全身的血都热了,眼瞳一缩便要追上去。   她却一笑,将那衣裳一甩后,便转身轻飘飘的游走了,在他眼底印下一片美背。   齐易南接住那衣裳,目光看见她浮上水面,也急忙浮上去,她就在不远处,距离小船很近,他深深一笑正要游过去,逮住她,狠狠的欺负一通,却见她莹白的手上又挑出一个东西,搭在了一旁的莲叶上。   他一看,眼眸紧缩,那是她的里裙!   江宁看着他,那已然变化的眼神,抬手挑起水花向他撒去,眼神纯粹又含羞魅惑的看着他,“能追上我吗?”   飞起的水花,闪着耀眼的光,就像此刻明媚又勾人的她,齐易南幽幽一笑:“剩下的,归我了!”   江宁一笑,潜入水中,片刻后回头一看,他快要追上,便略微放慢了些速度,直到脚被他拉住,身子也被一股力道牵着,缓缓的进到他的怀里,他一笑带着她浮出水面。目光深看着她,什么也不说,带着她便往船边去。   他扶着船身,江宁爬上去压着一侧,片刻后他翻身上来,看着歪在船上满身都是水的她,拿起船桨便往深处划着。   江宁知道他想做什么,羞涩笑笑,缩起身子,一手环着身前,一手支着头,听着浅浅的水声,惬意的闭上眼。   小船停在一处荷花繁盛处,他俯身下来扯去她身上一切的遮挡,看着日光下她似在发光的肌肤,她羞怯的遮掩模样 ,拉下她的手,在她身上一寸寸轻轻的落吻,唇舌所到之处,眉眼亦是不肯放过每一处。   最终,他眼神落在那儿。   纵然经历过不少女人,可是像此刻这般认真清楚的细看一个女人的身子,还是头一回,他不免有些失神。   江宁脸颊烧热,白日里,日光又盛,他的眼睛又像是带着火苗,纵然她在床帏间一向不会太古板,但是这样被他直勾勾的细看还是头一回,不禁扭了下身子,抬手遮住了眼帘,声音软的厉害:“别这样……”   他却抬眸看了她一眼,扯下她的手,看着她眼睛:“很美。”   江宁脸红如桃,轻轻踢了踢腿,想让他放开,他却不肯,低头就……一瞬间,她倒吸一口凉气,不敢相信他居然会这样。   而下一刻,她就没空去想了,身体已濒临失控。   深深的荷叶间,江宁眼角的泪还在落着,手无力的垂在船边,他俯身吻去那泪水,呼吸亦不平稳,大手不过在她身上轻拂过去,她就颤的如同秋风落叶般,呜咽着:“求你,别碰我了……”   他嗓音沙哑的厉害,眸子深红,“这该是你的极致了。”   她又哭又笑,满足又羞涩的将头埋在他肩上,他低声一笑,抱着她半躺着,看着天上的大朵白云,舒服的闭上眼。   许久后,两人重整衣装,那些湿透的衣裳裹成一团塞进了包裹里,齐易南便开始划船离开,眼神一直看着江宁,似笑非笑暧昧的很。江宁脸上红云未退,坐在船头摸着自己散乱的长发,嗔怪的看着他:“我看起来像不像个疯婆子?”   他笑笑摇头:“不像。”   江宁轻轻咬唇,就这幅样子一上岸,青云她们肯定会取笑,便开始用手摸索着拆头发,好在今日梳的发髻并不复杂,还未到岸边便拆完了,长发就这么散在肩上,她轻轻舒口气,看着不远处站在岸边的青云庆云,抬手挥了挥手臂。   齐易南看着她出来一趟,欢快不少的样子,笑:“下次得空,还带你出来。”   江宁闻言,娇软一笑:“好。”   从广明湖出来回到城中,天色已晚,齐易南带着江宁在外面吃的晚饭,才回去。   一入国公府的大门,几人就瞧见玉园的丫鬟在这里守着,江宁便看着齐易南,含笑道:“你去看大小姐吧,我自己回去。”   齐易南点点头,下意识的想摸摸她的耳畔,手抬了一半,她却已经转过了身子,他只得摇头一笑,告诉那丫头先回闲云院。   泰兰苑,沈京兰得知齐易南已经带着江宁回来,不屑的转过眼,虽什么也没说,可柳柳看得出她不开心。   也是,成婚几载,世子妃都未跟世子爷出门游玩过,但是一个妾,世子爷却肯带着,这还真是宠的很。便笑笑道:“不过,世子爷今夜去了玉园,说明他心里还是有分寸的。”   沈京兰轻抚着肚子冷声道:“姚氏是因为有女儿,她要是没有女儿,世子爷会去她那里就怪了。你不看看应素文,就算是有婆母撑腰,如今不也是得不到世子爷半分好脸吗?”   “应素文那是自己作的,那么大个人了一点事儿不懂,动不动就冲世子爷撒泼,世子爷能一直忍着她就怪了。”不过,说着,柳柳又道:“只是,姚氏那边,若是总用大小姐拢着世子爷过去,难保过些日子不会怀上,到时候……”   提起这个沈京兰抬手揉着眉心,沉默不久后,冷然道:“那就让她,没机会怀上!”   玉园,今夜悠宁特别能玩,齐易南也宠着,一直陪着女儿玩,悠宁已经快要会走路,正是好奇胆大的时候,牵着父亲的手,就要去拿桌上的茶壶,拿不动还回头看着齐易南,示意他帮着拿。   齐易南笑着提起水壶,往她的小手上一放,太重了,悠宁拿不动,眨着眼愣了一下,就没兴趣了,转头就要去别处。   姚慧之为了今日已经准备了好几天了,见着齐易南带着女儿玩的好,就抽空去洗漱完毕,换上她认为最好的一套里衣后,再次披着外衫出来,冲一旁的丫鬟使眼色。   丫鬟和乳母都明白,便上前将还没睡意的悠宁抱走了。   齐易南回过身来,姚慧之笑吟吟的上前来:“世子爷,水已经备好了。”   他点点头,接过喜儿递过来的里衣,便去了净房。   姚慧之略有羞涩的进了内室,坐在镜子前,最后确认自己的容颜足够艳丽后,又往帐子里挂了两个香囊后,便坐在了床边,心有期待的等着。   这几日是极易有孕的日子,所以今夜无论如何,她都要让世子爷怜爱她。等她再生下个小公子,她就算是真正的稳住脚跟了!   待齐易南出来,夜色已经极沉了。   他走到床边坐下,喜儿吹灭大部分蜡烛,只留最后一盏,屋子里光线昏暗,他看着坐在床头丰润艳丽的姚慧之,淡淡一笑躺下。   姚慧之含羞带怯的跟着躺下,手绵绵的落在他胸前,指甲轻动着,娇声道:“世子爷,改日您得空,也带着妾身和悠宁出去逛逛吧,不拘哪里,能让悠宁出去玩玩,高兴高兴也好啊。”   这样的请求,又带着女儿,齐易南无不同意的道理,轻嗯了一声:“好,待秋日里凉爽了,带你和悠宁去盘岭山,那里景色好。”   “那妾身就先谢过世子爷了。”姚慧之这下满意了,鼓起勇气勇气主动在他颊边亲了一口,其中之意,齐易南自然明白。   只是……他有点没兴趣……   看着她片刻,身子依旧不想动,便道:“改日吧,今日累了。”   姚慧之脸上甜腻的笑容,一下就僵硬了,缓缓的化为了伤心。   不过是带着那寡妇出门了一趟,也就半日时间,怎么就累了,肯定是不想碰自己找的借口……她就知道,如今他的心里只有那个寡妇,旁的女人,他也就看不进眼里了。   可是,她准备了好几日才将他请过来,难道就这么算了?若是下个月这几天,请不来他呢?   姚慧之有些心急,想了想咬牙作一副难过样子,垂眸道:“世子爷,您好不容易来一趟,都不疼疼妾身吗……”说着,更是抱紧了他。   齐易南闻言,略有无奈,拍了拍她道手:“下次吧。”   姚慧之心里不满,不愿意放过这个机会,便看着他的眼,“那明日,您一定要来。”   齐易南还能说什么,只得点头,“好。”   虽今夜不行,可明夜他肯来,应该也来得及。姚慧之这般想着,仍旧不太甘心,却也只能含怨睡下。   而一侧的齐易南,却侧过身子,久久无眠,一闭上眼,就是白日里,绿湖中那一幕幕……   想去她那儿,想抱着她……   第二日晨起,姚慧之送走了齐易南,回到内室脸色就耷拉了下来,喜儿给她梳头都是小心翼翼的。   许久,头发梳好了,姚慧之叹口气,开始选发饰,嘴里道:“自来都是有了新人忘旧人,世子爷也是一样,有了江小娘,我和应素文,他一个也看不进眼里了。”   喜儿无奈笑笑:“小娘,您不是说,世子爷答应了,今夜还来的嘛。”   姚慧之闻言,重重的将手里的发饰放在桌上,满目不开心:“是这么说的没错,可万一他忙起来,根本就不会记得了。若是他今夜不来,我又要等到下个月了,就这般一个月一个月的等下去,我得等到什么时候?”   喜儿不知该说什么好,沉默了许久,只能道:“小娘,世子爷答应的话,定不会食言的。比起应小娘见世子爷一面都难,您在世子爷跟前,还是得脸的。”   如今,也就应素文能叫她心里稍微好受点了,叹口气,姚慧之摆摆手:“算了,不说这些了,悠宁起了吗?”   “大小姐醒了,只是还赖在床上呢……”   午后,姚慧之正在屋里哄着女儿睡午觉,泰兰苑的丫头顶着大日头来传话,说是世子妃有请。   姚慧之心有疑惑,这个时间,世子妃不午睡,请她过去是作何?怀揣着满心的疑惑,姚慧之带着喜儿前往泰兰苑。   小偏厅里,姚慧之走进去,喜儿留在外头。   她站定后,只见世子妃一身明红坐在那儿,懒懒的支着头,闭着眼正在休息,身边也只有缨穗,她心里忽然有些紧张,垂眸上前福身:“妾身见过世子妃。”   往日里,沈京兰看在她生了齐悠宁的份上儿,也是很少给她难堪,可是此刻她一直屈膝着,沈京兰却好像没听见一样,不叫她起来,她便也不敢动。只在心里猜测着,世子妃……究竟是要做什么?   许久后,沈京兰淡淡抬眼,看着双腿发颤,满头细汗的姚慧之,这才道:“起来吧。”   姚慧之这才松口气,可捏着帕子还未将头上的汗擦去,只见沈京兰拿过手边桌上一本册子,猛的扔了过来。   册子掉在地上的那一刻,里头亦掉出了一张契文,她心头咯噔一下,缓缓的弯腰将那册子和契文捡起来,只看了一眼,便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   泪光,瞬间浮现在姚慧之的眼中,她双手颤抖的紧握着那书册契文,哀求道:“求世子妃饶妾身一次!”   沈京兰闻言,哼一声,眼神凌厉的看着姚慧之:“饶你?你还有脸说出这两个字?你知不知道你做的这件事,若是被人拿住把柄捅了出去,会出什么事吗?”   姚慧之立即磕头:“都是妾身一时糊涂,还请世子妃宽恕妾身这一次,妾身以后再也不敢了!”   啪!一声响,沈京兰拍了桌子,怒指着她:“我对你简直太失望了!原以为你也是个聪明稳重的,家事也打理的不错,才会对放宽你手中权利,没想到你竟这般胆大,竟敢挪动公中银子出去放贷!一万两银子啊,这要是被人知道,一本折子参上去,国公府的脸面被你丢尽不说,难保世子爷不会在朝中受到什么影响!到那时,你就是以死谢罪,又有何用?”   姚慧之跪在地上只管磕头求饶,她一开始也怕啊,也怕万一出事,连累了国公府到时候她一切苦心经营都会付之东流。可是,她实在是没法子了,她娘家人远在边关,父亲又不是重职捞不到什么油水可以帮扶她。她来京这几年,也只攥钱盘下了一个脂粉铺子,每月入账也不多,她在银钱上实在是捉襟见肘。   恰逢世子妃怀孕,分出一些管家之权,她也是再三思量才想着试一试的,只要在季度查账之前将银子都收回来补上,肯定就是万无一失的,可是没想到,世子妃居然知道了!   她是怎么知道的?这件事做的极其隐秘,到底是谁出卖了自己?   她满心紧张怀疑,却依旧深深埋头在地上,只先求饶。   沈京兰听着她哀求的哭声,不屑的转过眼,朝缨穗道:“把那东西收起来,待世子爷回来,给世子爷过目。”   “不要!”姚慧之一听,顿时尖叫出声,满目都是恐惧眼泪,惊慌失措的爬到沈京兰的脚边,拽着她的裙摆,死命的摇头:“妾身求求您了世子妃,不要把这东西给世子爷,否则妾身这辈子都完了呀……”   若让他知道自己居然做下这种事,就算自己是悠宁的生母,也绝逃不过一个永远失宠,再难翻身的下场。   沈京兰裙子被她抓的一团乱,缨穗急忙上前去,将姚慧之扯开。   姚慧之是个聪明人,她知道到了这一刻,自己若是再拿不出点东西,沈京兰是绝对不会放过她的。   便再次磕了个头,擦掉眼泪郑重道:“只要世子妃,肯原谅妾身这一次,今后妾身这条命,就是世子妃的!不论您叫妾身上刀山也好,下火海也好,妾身定唯您是从!”   沈京兰看着她,眼眸浅浅一笑,转瞬即逝,叹口气道:“这件事,实在是太过严重了,若是不告诉世子爷,回头被捅了出来,那我也是要担责任的……”   姚慧之闻言,便松了口气,立即做了保证:“请世子妃放心,妾身回头就去将银子收回来,定不会给您惹出丝毫麻烦!”   沈京兰这才嗯了一声,“其实你若缺银子,来跟我报备就是,怎么着你也是服侍世子爷多年的,还给世子爷添了长女,多支一些银子用来花用我也不会抠着不给你。只是事已至此,多说亦无用,只提醒你以后别做这样的事了,就算是为了悠宁,你也要爱惜点自己的前程啊。”   姚慧之颤着唇落泪,“妾身谨尊世子妃教诲。”   沈京兰闻言悠然一笑,摆了摆手,缨穗便将姚慧之扶了起来。   姚慧之拿着手里的东西,心有余悸的看着沈京兰,沈京兰却冲她淡然一笑:“这账册契文,你暂且拿着,尽快收回银子。至于世子爷那边,他暂时什么也不会知道。至于你……要忙着收回银子,打理家事,应当也没什么时间伺候世子爷的,对吧?”说罢这句,眼神静静的看着姚慧之。   姚慧之心头一颤,明白她的意思,这是不想让她争宠,不想让她有孕啊……   硬咬着牙,她点了点头:“妾身明白,请世子妃放心。”   沈京兰见此,满意了:“行了,说了这么些话,我也累了,你先回去吧。”   待姚慧之走后,缨穗轻舒口气,看着沈京兰笑笑:“世子妃,如此,您便可高枕无忧,只等小公子出生了!”   沈京兰亦是志得意满,微扬眉角道:“是啊,不枉我费了那么多心思一直盯着她,若抓不到她的错处,今日也不会这么顺利……”   姚慧之从泰兰苑回到自己的屋里,将那书册契文收了起来,呆呆的坐在那里,摸着自己的手,竟是冰凉。   从此后,她便是世子妃的爪牙了,今后再不能任意自由,只管着她和女儿就行了。更不能,在不经过她的同意下,再去有孕生子!   她狠狠的抓着手臂,痛也不松开,眼泪落着,恨这种受制于人的感觉,恨透了,可却无可奈何。   只是,这件事,到底是谁透漏给世子妃的?难不成真是她悄悄在自己身边放了眼线?又或者是,她提前去查账了?不该啊,若是查账,肯定会有风声的……正百思不得其解之间,喜儿匆匆来了,一进内室便将一张纸条塞进了她的手里,压低声音说:“小娘,您快看这个!”   姚慧之拧眉,打开那纸条,只见上面落着一句字迹怪异的话:你掌权之时,已落入她手。   眼睛猛然一瞪,这张纸条瞬间被姚慧之揉成一团,她恨的咬牙切齿,“这哪里来的?”   喜儿急忙道:“奴婢衣裳汗湿了,方才回去换衣时这张纸就在奴婢的妆匣里,不知道是谁放进去的呀。”   姚慧之捏着纸团,唇颤抖着,片刻后银牙一咬一锤桌子,“难怪,她这件事她会知道,原来从一开始,就是她在设计我……我说怎么支银子的时候,那么顺利,原来是她故意的!好个沈京兰,好个世子妃,她尊位也有,子嗣也有了,什么都有了,却为了不让我再生下孩子,用这种手段!是怕我和她相差无几的怀孕,她生下女儿,我生下儿子,夺了她的风头是吗?呵呵……”   “什么高门贵女,端庄淑贤,为了她的脸面,荣耀,行事竟也是这般龌龊不堪,真令人作呕!”   喜儿急忙道:“小娘,别说了小心隔墙有耳……”   姚慧之岂不知这个道理,只是她真的想不到,这一次竟被沈京兰阴了一把,若不是这张纸条,她怕是会一直蒙在鼓里,被她卖了还帮她数钱!可如今,她放贷的实证被沈京兰抓着,就等于她的命,在人家手里攥着,她就算再不甘心,也没办法啊……   缓过好一会儿,姚慧之抓着喜儿的手臂:“去,仔细查查,看这张纸条是谁放进来的,我要知道是谁在帮我!”   泰兰苑,柳柳端着沈京兰喝剩下的甜汤走出内室,看着天边渐起的艳丽云霞,她幽幽一笑。   这水,终于混了啊…… 第48章 喜欢这样吗 岁宁院。   江宁坐在……   岁宁院。   江宁坐在窗边, 看着不远处青云和小冬坐在那边做针线,眸光轻闪了闪,垂眸遮住一丝心虚。   昨日回来, 她并未服用避子药, 一开始是忘了,可是到了晚上想起来的时候, 药都拿在手里了,她却鬼使神差的又放了回去。   那一刻她心狂跳的厉害, 像是做了贼一样, 她知道世子妃不愿意她怀孕。可是那是之前, 是在南府宅子的时候, 如今她入府已这么久了,都已经有了正经的名分, 世子妃却还不开口停她的药。   齐易南也不提这个……所以,若是傻傻的等,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她想要在这国公府里站稳脚跟,就不能太天真了。   上一次的事情, 已经让她清楚, 她就是无根的浮萍, 谁想扯掉就扯掉。   她如今还算得他宠爱, 若是有了孩子, 再有他护着, 就能如同姚慧之那般, 在这府里好好的过下去了。   所以,她没用药,她想着青云也只知道他们在广明湖下了水, 却不知她和齐易南曾……这个机会,她不想错过。   若能有,最好。   若不能有,她也该想办法找个机会,和他提一提了……   黄昏,齐易南回来,喜儿已经在等着。   他一见喜儿就莫名叹了口气,正要说自己换过衣裳就去玉园的,喜儿却上前来,笑着小声道:“世子爷,本来小娘今日是备好了酒菜等您回来用的,可是不巧方才小娘身上又不方便了,所以特叫奴婢来知会您不必过去了。”   齐易南听了,又无声舒了口气,只觉得神思松快了些,淡笑道:“知道了。”   喜儿退下,齐易南眼眸一笑,双手背在身后大步走着,回到闲云院换了一身常服后,便直接去了岁宁院。   一进院子,一眼便瞧见正在院中浇花的江宁,深深一笑到她身边,大手随意拨弄了一下她的耳垂,吓了江宁一跳:“你何时来的?走路怎么没有动静?”   他一笑:“刚来。”   江宁嗔怪的轻哼一声,又回过头去浇花,侧颜美丽清灵,他心痒痒的勾住她腰身,在她耳旁轻声道:“外头热,陪我进屋。”   她回头看看他,眼神似笑非笑,怎么看都有些……不免脸颊微红,放下了水壶跟他进屋了。   青云上了茶后就退了出去,他也不嫌热的将她拽进了怀里,大手在她腰上摩挲着,她嫌痒挣扎了一下。   “别乱动。”他如是说着,手在她身前捏了一下。   “你才别乱动……”江宁拽下他的手,看着他幽深的眼眸,觉得怎么最近他怎么有点奇怪,眼睛看起来总带着笑意,以往在长海时他可不这样,总是冷冷清清的,高贵的让人不敢靠近。最近却给人一种,他也是凡夫俗子的感觉……   他低头啄啄江宁的唇,软软的触感让他觉得舒服又轻松,不禁将她抱紧了点,下巴落在她肩上,闭着眼不知在想什么。   江宁脸贴着他的,眼神有一瞬的迷蒙,可是片刻后便恢复清醒,半垂着眸子轻声道:“有件事,我要跟你说。”   他未睁眼,轻嗯了一声:“我听着呢。”   江宁轻蹭了蹭他的脸,微侧着眸子,“昨日回来,我忘了吃避子药,夜半时醒来才想起,就起来服了,但是不知还来不来得及……”   他闻言,眼眸缓缓睁开,看着她似乎愣怔了一下,而后才一笑,看着她傻乎乎的样子,道:“你不想有孕吗?”   江宁摇头苦笑:“我想啊,只是世子妃那边未允许我停药,我就怕万一昨日那一次有了,怕世子妃不高兴。所以就跟你说一下,若到时没有还好,若万一有了,你也好帮我跟世子妃解释清楚。”   齐易南看着她眸光中满是小心,和对沈京兰对忌惮,轻叹一声,揉揉她脑袋:“是我最近疏忽了,你入府也这么久了,也该停药了,待过了这个月,若没有怀上,我去跟世子妃商量,让你停药。”   江宁闻言,心头一跳,却又一喜。   原还想着若是这一次怀不上,改日再想办法探他口风的,可他此刻却主动提起要去找世子妃商议此事,倒叫她省心了不少。   想着,心里暖暖的一笑,抱着他的脖子,主动去亲了他一口:“我是想生一个我们的孩子,我也知道你对我好,只是这件事,一定不能惹世子妃不快,毕竟她是你的正妻,如今还是双身子,自然事事要以她为主的。”   齐易南笑笑,吻住她的唇轻轻的纠缠着,心里却想。   正妻,就更该是宽和大量,可是沈京兰,她却没有。   但他如今也是真的,想要一个和江宁的孩子,女孩随她软软和和,男孩像他坚毅果决……忽然,挺期待的。   夜,江宁被他按在榻边的方桌上,不许她起来。   屋子里一共六盏烛光,到处莹亮亮的,她脸烫如烧起,身前处处粉,眼中带着浓浓的雾气不敢去看他,只用手臂搭着眼帘。片刻后,身子狠狠一抖,声音里好似带着哭腔:“你别碰……”   他俯身过来亲吻她的锁骨,一边不停手,看着她表情,听着她声音,来判断她所到的程度,最终看着她掉泪,肩膀被她掐的狠,他却还不停手,一手抚摸着她脸,沙哑着嗓子问她:“喜欢这样吗?”   江宁呜咽着,抬起拳头捶他,死命摇着头,咬牙撑了许久,最终只得呜咽着说:“喜欢……”   他低沉一笑,将她抱下来,吻去她的泪水,拍拍她的腰,她余韵未消,对着他胸前就是一口,他倒吸一口气,打算给她点厉害瞧瞧。   床上,江宁拢好衣衫,理了下头发,脸颊红润的看着他,“我去吃药,你要水吗?”   他躺在那儿,身上搭着薄被,闻言眼神晃了下,她盼孩子,却一直懂事的克制着。   想来,也不过一句话的事儿,何必再叫她多等半月。   便拉住她的手,深眸一笑:“药不用吃了,明日我去找世子妃。”   江宁眨眨眼,轻轻一笑:“好……”   一早,青云看着镜子里,神思飘远的江宁,好奇的笑笑问:“小娘,看你心不在焉的,想什么呢?”   江宁闻言回过神来,轻咬唇一笑后,转头看着青云,“世子爷昨夜给我停了药,说今夜去找世子妃,我只是在想,若世子妃生气……他们再争执起来,那不是我的过错了吗?”   最主要的是,他们若争吵,世子妃肯定会更讨厌自己。   青云闻言,淡然一笑,“小娘放心吧,世子爷即然这么说,那就是考虑好了。”   以前时候,世子妃无子,不愿府里庶子太多她面上难看,总是会霸着世子爷少去另两位小娘那里,世子爷也理解,也不愿拂她面子,就一直顺着她。可如今,她有了孩子,若是再霸道的不允许别的妾室给世子爷多添几个孩子,那就真的是有些无理取闹了。   夜,繁星点点,园中花圃边,齐易南缓步陪着沈京兰散步。   沈京兰爱穿红,似乎是天生喜欢,又似乎是为了彰显她正室身份,十天有一半几乎都是大红,此刻亦是。   只是齐易南一直都不太喜欢大红,太红太刺目,总能叫他想起边关时战场上的惨烈一切,可跟她提过,她却并不在意。   月色凉薄,沈京兰手里轻摇着扇子,看着一旁少言的他,侧目问:“今夜,让柳柳服侍世子爷吧?”   她这一胎即将三月,正是要稳固的时候,可不会冒险做什么不该做的事情,也许他也没心思。但是,她这三个月来一人独睡惯了,不是很想他陪着,毕竟夜里总要全熄灯,起夜的时候会觉得不方便。   齐易南摇头:“不必了,我回闲云院。”   沈京兰微微蹙眉,回闲云院?说得好听,指不定一会儿从这门出去,就又跑到岁宁院见那寡妇去了,也不知那寡妇究竟是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竟叫他向来不甚好色的一个人,这般贪恋。   到了一处繁花地,沈京兰坐在了石凳上歇脚,齐易南亦坐下,转头看着她,道:“岁宁院的避子药,我已叫停了。”   沈京兰手里的扇子正摇着,忽听他这句话,扇子停了,缓缓的落在了她膝上,她眉心紧簇眼神泛冷:“为何突然要停?世子爷不觉得,以她的身份生下孩子,对孩子的将来,不好吗?”   齐易南闻言,眼眸静静的看着某处黑暗,瞳孔缩了缩后,转眸看向她:“她现在是我的女人,她有孕生下来也是我的孩子,何来不好?”   沈京兰淡淡道:“话是这么说,可总有爱嚼舌根的人,回头说些不中听的,难免对国公府的名声不利。”   齐易南不解,她有孕之前,给江宁偷用避子药也就罢了。如今她已有身孕,想要的得到了,却为何要这般强势。不肯松口让江宁生下孩子?真是为了国公府的名声吗?   呵……这点事情,也值得她用国公府的名声来做说辞。   齐易南眼神亦冷,转过眸子不再看她,只道:“此事我已做了决定,只是来知会你一声。”   沈京兰素手紧握,手中的团扇都要被她扣烂,硬是忍着怒气,淡声道:“知道了。”   再一次不欢而散。   沈京兰坐在花团锦簇中,明明周身一片繁华盛景,可那张脸却是森森泛冷。   防住了姚慧之和应素文,原以为能高枕无忧等孩子出世,没想到竟没防住那个寡妇!   她可真厉害啊,进府还不到两月,居然就能鼓动世子爷停了她的药……她深深吸口气,一手扯掉身边的花朵,揉碎扔在地上,咬牙低声道:“我这胎还不稳呢,就来一次次的往我心上插刀子,当我好欺负是吗!”   冷静片刻,她站起身缓步回到内室,看着缨穗道:“明日起,叫江小娘过来站规矩,不然她还真以为,我这个正室,是个摆设呢!”   缨穗不是很赞同,可看着她愤怒的脸色,也不敢多说,只能低头称是。 第49章 平静 夜里,是柳柳守夜。   床前……   夜里, 是柳柳守夜。   床前地上,柳柳正在铺垫子,弄好后坐下来, 回头看着还未睡意的沈京兰, 问:“世子妃,您是在心烦江小娘吗?”   沈京兰闻言, 淡淡的看她一眼,眼中情绪不是很好:“除了她还能有谁。”   柳柳眸光轻闪, 笑的温柔绵绵:“其实您真的不用烦恼, 咱家夫人不是说过吗, 不过一个妾罢了。您叫她来站规矩, 那不是理所应当吗,哪家小妾不都得这般敬重着正室?往日里您就是太惯着她们了, 纵着她们过神仙日子,依奴婢看您就得这样,严厉些, 那些心里不安生的,才不敢乱生幺蛾子呢。”   沈京兰自然也是这么想的, 只是她心中顾虑多, 轻叹道:“毕竟如今人家是世子爷的心头好, 就怕世子爷为此又来跟我脸色看。”   柳柳垂下眸子, 淡笑着:“若是世子爷真要有闲话, 您大可叫他去瞧瞧哪家的小妾不站规矩的, 便是宫里的那些娘娘们, 到了皇后娘娘跟前,不也是伏低做小的伺候着吗?”   “莫议皇家事。”沈京兰说着,想起母亲临走前说的话:做正室要有正室的威势, 前怕狼后怕虎,成不了事。   如今,那贱人不但得宠,更要生子。   若生了女孩还好不成威胁,可若是她生了儿子……就以世子爷这般宠她,难保自己的孩子不会被夺了所有的荣耀!   她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绝对不行!属于她孩子的东西,绝对不可以让旁人抢了去!   所以,让那贱人来,狠狠的磋磨她,最好叫她聪明点知难而退。   这般一想,越发坚定了自己的想法,跟柳柳道:“明日一早,早些叫她来。”   柳柳深深一笑,眼光兴奋的微闪着:“是!”   夏日,天亮的很早,江宁亦是早早醒来,只是躺在床上没起,泰兰苑丫头过来传话的时候,她就听见了外头的说话声。   没多久,青云进来,看着她已经起身坐在镜子前梳头,上前去小声道:“小娘世子妃那边来人传话,叫您过去服侍呢。”   “我听见了,你帮我梳头吧,不能去晚了。”江宁知道,这是世子妃不满齐易南给她停药的事情,故意刁难她呢,想让她自己服软。   但是,好不容易才走到这一步,服软?不存在的。   不过就是去站规矩罢了,虽说她没经历过,不过,她不怕。   青云看着她还算是淡然的样子,心里舒了一口气,还是好心的提醒道:“小娘,去了世子妃那边,一定要谨言慎行,受点脸色没什么的,可万不能出了错,不然就……”   世子爷不在家,若是妾室出错,世子妃有处置权,等世子爷回来,肯定什么都晚了。   不过世子妃也是,往日里府里的另两位小娘也都从没去站过规矩,应小娘不用说,身份特殊。姚小娘一开始没孩子的时候,也是不去站规矩的。可是如今江小娘她却是处处针对,将不愿江小娘有孕的想法表现在明面上,一点都不顾及世子爷的子嗣是否太单薄,实是过于强势了。   因为不知道要在泰兰苑里待多久,江宁收拾完毕后吃了两个小笼包子后才过去,到了泰兰苑中,因为人手的减少院子里比较静,她到了厅中,柳柳正在厅中摆弄鲜花,见她来了,柔柔一笑:“小娘来了,世子妃还没起呢,您稍等片刻。”   江宁点了点头,知道自己是没有资格坐下的,就在一旁站定了,这一站就是半个时辰。   内室,沈京兰坐在镜子前,看着新出的头饰,颇合心意,问着:“她可有说什么?”   缨穗摇头:“并未多言,只是静静站着。”   “倒还挺耐得住性子……”沈京兰说着起身:“走吧。”   饭厅里,沈京兰坐在上首,缨穗站在她身后,给她摇着扇子。   江宁看着满桌子的早饭,只粥就有三样,更不说那些面点,小菜,看了看沈京兰,问:“世子妃,您想用哪样?”   沈京兰冷冷的看她一眼:“每样都来点吧。”   江宁便先给她端过一碗粥,再两样小菜,一盘水晶饺子,沈京兰拿起筷只吃了一个饺子便不动了。   江宁见此,猜着她是不满意,便端走换了一碗素面,她又是吃了两口就不动了,摆在她面前的小菜更是一次也没动。   江宁便将这些都换了一遍,三五次换下来,沈京兰尝了个遍的同时,也停下了筷子,她这才松口气。   然用完餐接下来就是用茶,用果点,江宁接过丫鬟端过来的这些东西,亲手端给世子妃,从头到尾手不抖,眼不颤,话也不多,几乎让沈京兰抓不到错处。   沈京兰放下茶盏,心情不太好,冷冷的撇过眼道:“江小娘,素日见你也不常出门去逛园子,一般在屋里都做些什么呢?”   江宁见她居然有闲心问话,便垂眸轻笑道:“妾身手艺不好,在屋里一般都是做些粗略针线,再不然就是同丫头们说说话,看看闲书。”   沈京兰闻言,眼眸嘲讽一笑:“没想到你居然还识字呢?”   江宁假装听不懂她话里的看不起,淡然一笑:“妾身虽然家穷,但小时候也是读过两年女学堂的。”   沈京兰不屑的转过眼,又指着小厅里的绣架说:“近几日,我想给未出世的孩子亲手缝制一件衣裳,只是许久未动手了,丝线都乱成一团了。平日里缨穗和柳柳都忙,交给小丫头们我也不放心,就交与你吧。但我下午就想起针,算起来只剩半日时间,不过看你也是个做事利落的,想必这些丝线也难不倒你。”   江宁闻言,略有苦笑,她向来对于针线活不太拿手,平日里做针线看到一团乱的都不知从哪里下手,世子妃却叫她来做她最不擅长的事情,还只给她半日时间……但也只能应下:“妾身会尽快弄完。”   沈京兰嗯了一声起身走了,江宁去到小厅里才发现,那团线巨乱,而且这小屋子里除了一个绣架,就是墙上一些画作,以前放在这里的椅子也不知去哪儿了……是不想让她坐着吧……   屋子里还没有冰,窗子打开着,炎夏的热气像热浪一般一波波的袭来,站在这窗边片刻,鼻尖便有了汗。   不过江宁是什么人,海边长大的,从小吃苦耐劳,这点事儿对她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她将这丝线拿起来,仔细的看了看,撕扯了一番实在是找不到头绪,无奈的叹口气。   内室里,缨穗看着沈京兰此刻闲适的样子,小声道:“世子妃,其实您也不喜欢江小娘在您跟前晃的是不是?”   沈京兰闻言,抬眸看着她,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缨穗有些无奈,道:“世子妃您想啊,江小娘那是什么人,乡下长大的,从小过苦日子的人,莫说您叫她来端茶倒水了,就是上一回她在外头的站的那半天,不也是一点事儿没有吗,可见人家是皮糙肉厚的,不怕这些折腾的。所以奴婢觉得,您若真不想她有孕,不如想别的法子,那种一击即中的。”   沈京兰闻言心烦的皱着眉:“我倒是也想要这种高枕无忧的法子,可根本没那么容易。现在她身边都是世子爷的人,就算是我想动什么手脚都不行。若是可以,真想灌她一碗绝子药,彻底绝了她的念想!”   缨穗闻言蹙着眉头沉默不语,只是觉得世子妃,是越来越像家中夫人了……   家中夫人一惯强势厉害,是因为家中老爷却是个不管事儿的。那一应的小妾通房们,但凡有不安生的,过于受宠的,只要家中夫人看不惯了都是直接发卖了,可家中老爷却从来不多说一句,根本不管那些小妾是死是活。   所以家中夫人一向作威作福惯了,可世子爷……他不是无情之人啊。   他是看重江小娘的,这般情况下,世子妃若一直和世子爷硬对着来,能有什么好处?   上次的避子药,世子爷没有计较。这次世子妃还想着绝子药……真是把家中夫人的手段,学了个透彻。   沉默片刻后,沈京兰忽然幽幽道:“其实,也不是没有别的法子……”   临近午时,江宁手里的那团丝线还剩很多没有整理,头却已经低的脖子都酸了,更因为来回弯腰往绣架上缠线,腰也是酸痛难忍。   缨穗过来了,看着她满头大汗的样子淡淡笑道:“江小娘,咱们世子妃片刻后要处理一些事情,叫奴婢来知会您,今日可以先回了。”   江宁闻言心里松了口气,将丝线放在了一旁后擦了擦汗,问:“那我明日还需来吗?”   缨穗道:“世子妃若无交代,那就是不用来。”   江宁点点头,觉得世子妃真是莫名其妙,明明是打算要搓磨她,收拾她,不肯轻易罢休的架势,可怎么突然就改了主意?   回到岁宁院,她肚子已经饿的咕咕叫了,青云见她好好的,立即叫小丫头去催饭菜。   待进了内室,江宁看着青云问:“世子妃好像不用我明日去服侍了,她这……我不太懂究竟什么意思?”   青云闻言,沉思片刻,摇了摇头:“奴婢也不知……”   江宁却总觉得心不安,好像,漏掉了什么东西……   后来的几日,世子妃再无叫江宁去站规矩了,日子恢复到以前那种平静悠闲的状态。   不过,江宁在有一日黄昏时去逛园子时,倒是碰见过应素文一次,应素文瘦了许多,看起来精神也不太好,更不像以前一样见到她就瞪她。   但是应素文看着她的眼神,却实在阴郁,经过她身边的时候更是说了句:“你不会有好下场的。”   江宁看着她离去,想着她的眼神和她说的那句话,没由来的打了个寒颤。   又过了几日,已经到了夏季的尾巴,算起来江宁入京已经整整四个月了。   齐易南要出一趟远门,最快也要半个月才回来,江宁在闲云院帮着他收拾东西,东西都收完后,看着他越显温柔的眉眼,轻轻一笑:“路上要小心,办差也要小心。”   “嗯,放心吧,此行不算危险。”齐易南这般说着,揉揉她的耳畔:“月事还没来?”   江宁转眼含羞一笑,点了点头:“还没呢……”   他眼瞳深深一缩:“希望等我回来,能有好消息!”   江宁抱了抱他,听着他的心跳,缓缓道:“若没有好消息,你也不许失望……”   他点头,放开她大步走了。   江宁站在廊下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忽然心里空荡的厉害,有种特别不踏实,不安心的感觉。   天上的白云静静的飘着,院子里更是一丝风也没有,一切都是那么的宁静平和,可她却莫名觉得,怎么心有点慌呢…… 第50章 大戏 午后,泰兰苑一片寂静。   ……   午后, 泰兰苑一片寂静。   沈京兰躺在软榻上昏昏欲睡,柳柳在一旁给她扇扇子,寂静的空气中偶尔听闻墙外的鸟儿叫声。   过了片刻, 柳柳轻声开口:“世子妃, 奴婢今日想回家一趟。”   沈京兰闻言眼睛未睁开,只懒洋洋的问:“家里可是有事?”   柳柳笑笑:“运州老家来信说房子年久失修快要塌了, 叔伯们叫奴婢弟弟回家去修缮房子,说是明日走, 奴婢想回去帮着收拾东西。”   沈京兰嗯了一声, 道:“那你回去一趟吧, 最迟后日午时一定要回来, 你知道的。”   柳柳心如明镜的笑笑:“世子妃放心,奴婢晓得。”   回到自己的屋里, 柳柳开始收拾东西,缨穗正在午睡被她吵醒了,揉揉眼睛看着她把家底都放进了包裹里, 不禁问:“你做什么呢,家底都要搬空了。”   柳柳柔和一笑:“我弟弟得回老家修房子, 虽说手里攥了一些钱, 但也不知够不够, 我就把这些都带过去, 以免他回头银钱不够使。”   缨穗有些奇怪:“你父母都不在了, 你弟弟以后也不会再回老家长住, 何苦再花银子把房子修一番?放着不住不是可惜了?”   柳柳闻言, 眼神轻闪了闪,抬眸又笑:“家里还有叔伯,房子都是挨着的, 我们家塌了怕砸着他们再出事,是定得修的。”   “哦……”缨穗这下也没了睡意,便起身了:“那你收拾吧,我去照顾世子妃。”   “嗯你去吧,我后日就回。”   京城北的一家普通小院里,院子里四处堆着许多杂物,一个年轻的男子正在收拾这些东西。   柳柳推开门,见到唯一的弟弟,眼中便带上了柔和笑意:“阿弟,我回来了。”   “阿姐。”张槐笑呵呵的转过身来,看着柳柳道:“还以为你明儿才回来呢。”   柳柳将手里的包袱递给他,问:“弟妹呢?”   “她去买面了,说要做些饼子带在路上吃。”张槐说着,看着柳柳有些不舍道:“阿姐,你说咱们在京城好好的,也过了这么些年了,虽说没挣多少银子可日子也不错,你非得叫我们回去老丈人那儿,留你一个儿在京城,我实在是不想走。”   柳柳闻言,眸中闪过伤怀,道:“你别老想着我,你想想弟妹,也多年不见爹娘了。人家老是来信催你们,想见见闺女,你总不能老装聋作哑。你听我的先过去,待过两年稳住了跟我来信,到时候我年纪也大了,世子妃用不上我了,说不定能放我回去嫁人呢。”   张槐闻言只得叹气:“那行吧,就听你的。”   柳柳笑笑,“赶紧的,快收拾东西……”   第二日一早,长街上柳柳看着远去的马车,眼眶发红,直到看不见马车后才擦擦眼泪,转过身子走向一旁的车夫,问:“城外去吗?”   车夫一见来了大活儿,眉开眼笑的爽朗道:“去!”   朴素的马车,一路向北,走过平整的青石板路到了城外,就是略有坎坷的泥土大路。   柳柳一路坐在车里,看着道路两旁的村庄逐渐稀少,田野越来越大片,她的心也越来越酸楚。一个多时辰后,马车终于停了下来,在一处偏僻地方,挨着一个小山村。   车夫下了车,说就在这里等她,柳柳道了谢后,便向小山村走去。   她一身白衣,带着白色的帏帽,行走在青山绿野之间,车夫以为她是去村子里见人,可是却瞧着她绕过了村子,去了山脚。再远,他就看不清了。   山脚下到处都是树,有粗壮的百来年的,有细小的一人高的,柳柳穿行在着遍地杂草的树丛间,满头大汗也不觉有一丝辛苦。   走了许久,还未到,她有些累,靠在树上歇了片刻后,抬眸继续走。   没多久,她脚步缓缓停下,摘下帏帽放在了草丛上,目光落在了面前不远处的一个长满草的坟头上,眼神浮上笑意的同时,落下了泪:“同哥,我来看你了。”   山林间,微微吹着风,她的眼泪一滴滴的掉落在草地上,她拿出包裹里的短镰刀,一边擦着泪,一边跪在坟头上一点点的割着草。   长长的野草,肆意的生长极为茂盛,她许久才将这坟头上的草清理干净,天气很热很热,光影碎裂着落在她身上。   她坐在坟边,将包裹里的东西一样样的拿出来,摆在这个没有墓碑的坟头前。   “同哥你看,酱肘子,烧鸡,豆腐饺子,还有高粱酒,都是你爱吃的,你多吃点。”她说着,打开小酒坛子,将香醇的酒倒坟头前,然后自己喝了一大口,却依旧被呛的直咳。咳的她止不住眼泪,许久后平复下来,她又哭又笑:“我真是笨,这么久了,还是连口酒都喝不了。”   她自说自话着,随着微风被吹散,飘远。   她目光渐渐模糊,想着几年前那个鲜活的少年说要娶她,可最终却被埋葬在这里,没人记得他,更连个墓碑都没有。   心一阵阵的绞痛,哪怕过了这么多年,可每每想起那一夜大雨瓢泼他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样子,她都还会哭。   怎么可能忘掉呢,他那么好的一个人,就那么死了,死的那么惨。   许久后,她擦掉眼泪,点燃一些纸钱,袅袅的青烟随风飞舞,她看着那晃动的火光,一笑:“以后,或许就没机会来看你了,不过你不用伤心,我们迟早会再次遇见的。”   坟头静静的立在那儿,不会回应她,她看着火光湮灭,纸灰被吹走,最后看着那坟头温柔一笑,拿起帏帽转身走了。   入秋的第一天,是沈京兰的生辰。   往年的这一日,沈京兰也会小小的办一个宴会,请一些闺中好友前来,可是今年有孕在身不宜劳累,那些事情就都免了。   不过国公夫人看重媳妇儿,特意请了戏班子来给沈京兰过生辰。   戏台子搭在中院的花园子里,缨穗早早的就通知了各小娘处,黄昏时一同来陪着世子妃听戏。   江宁是新进府的,不懂世子妃的生辰应该送什么,青云想了半天,说世子妃尚在孕中,送礼物最好是简单明了。   江宁反正自己是没有家底的,手里的银子也不知拿着去买什么好,就叫青云拿着不多的银子出去买了一只实心的金镯子,上面雕刻着兰花。虽说是简单些,俗气些,但想来不管她送什么,世子妃都是扔去角落积灰,她也就不打算多费什么心思了,以免适得其反。   衣柜前,江宁挑了一见浅绿色的裙子,简单又素净,再搭配上一对绿葡萄样式的金镶玉发饰,整个人看起来清爽俏丽。   青云看着她唇上连口脂都不抹,抿唇笑笑:“虽说今日是世子妃为主,可是小娘若是太过素净,也不太好。”   江宁只是不想引人注目罢了,听了青云的话也觉得有些道理,便笑笑薄薄的涂了一层唇脂,这才带着青云出门去。   直接去的中院。   天近黄昏,不是特别热了,到了中院后,江宁看见姚慧之和应素文已经来了,便上前去和姚慧之打招呼。   “姚姐姐。”江宁笑笑,看着一旁做在椅子里的小悠宁,正抱着一个布娃娃玩,不禁弯腰去逗。   姚慧之笑着,娇艳如花:“江妹妹,今日这打扮真是清新脱俗呢。”   应素文不欲和江宁说话,转身坐到了一旁,一身华丽的银色裙子,头上戴着缀满珍珠的环形头饰,特别的耀人眼睛,一身打扮反正是惹人眼的很。   姚慧之见此,呵呵一笑,指着世子妃侧手边的位置小声道:“妹妹,待会儿你就坐在这里,好歹照看着世子妃。毕竟我带着悠宁,应妹妹她又……”   江宁不想坐这里,这里挨着世子妃太近了,可是姚慧之的说法也没有错,她便只能点头:“那我听你的。”   过了没多久,世子妃终于来了。   一身高贵的大红裙子,上面绣着繁复的花样,行走间还能瞧见盛开的花朵,更精巧的是头饰,以金丝织就的一朵海棠花,上面密密麻麻的缀着不知多少红宝石,发饰的边缘还有一圈红宝石珠串,从耳后绵延到身前,宛若又戴着一条项链。   她今日的妆容更是精致美丽,眉眼中也有端庄笑意,看着不远处的小妾从她过来就站起来,一股傲然的感觉便在心中升腾。   “妾身见过世子妃,祝世子妃生辰祥乐,顺意年年。”园中顿时一片恭贺之声,沈京兰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   “好好好,你们的心意我知道了,不过时辰不早了,落座听戏吧。”沈京兰说着,坐在了主位上,缨穗站在她身边。   江宁看了一眼姚慧之后,便在沈京兰的下手坐下了,片刻后,沈京兰点好戏,转头看着江宁,眼眸平静:“世子爷离开这几日,瞧着江小娘,似乎瘦了点,是太过思念世子爷,寝食不安的缘故吗?”   江宁心头一跳,尴尬一笑:“妾身没心没肺,每日里吃得多睡的也多。”   沈京兰淡淡翻过眼,回头看着一身华丽的应素文,不悦的沉了唇角。   今日可是她的生辰,这个应素文,居然戴着金银楼今年的新样式出来招摇,真是永远都这么任性讨人厌!   应素文察觉她的眼神,看过去得意一笑,还顺手扶了扶头上的发饰,气的沈京兰只想翻白眼。   戏台子上,戏即将开始,丫鬟们开始鱼贯而入,将一应的茶点,酒水,等一样样的端上来。   坐在江宁身后的姚慧之,看着女儿走到江宁身边,拽着人家要间挂着的小香包,一边将女儿抱回怀里,一边笑道:“江妹妹,你这香包里放的是薄荷草吧,闻着可清爽呢。”   江宁笑笑:“是啊,还加了一些驱蚊草,用来驱蚊虫,姐姐若是需要,明日我让青云送去一些。”   姚慧之笑着摆摆手:“不麻烦妹妹了,我院里也有的,就是悠宁还小,怕她拿着揉了再去揉眼睛,就没用这个。”   江宁笑笑不再说什么,转头看着戏台上,那一场热闹的大戏,没多久看着丫鬟端来一盘小菜,便起身去给世子妃续茶。   台上的大戏唱着热闹,世子妃好像看的很是喜欢,唇角带着绵绵笑意,时不时的叫缨穗往台上丢银子,阔气的很。   江宁见着应素文也时不时的叫松儿上去丢银子,想着她们可真是财大气粗时,端着新一道小菜的丫头过来了,正要往她面前桌上放,可手上一个打滑,那盘菜一下掉在了她怀里,整盘扣在了她膝盖上。   她愣了一下,正要起身,那端菜的小丫头就一下跪在了地上,拽着她的裙摆,眼眶通红着却不敢说话。   江宁忽然明白,不能扰了世子妃的兴致,叹口气回头找青云时,却不见青云的影子,正疑惑她去了哪儿,地上跪着的小丫头小声说:“小娘,奴婢该死,请您随奴婢去小厅里整理衣裳。”   江宁想了下,肯定不能就这样一直坐在这里,便点了点头,起身悄悄走了。 第51章 定罪 跟着这个小丫头,她来到了最近的……   跟着这个小丫头, 她来到了最近的厢房,进门之前,小丫头叫了一个同伴去岁宁院给她拿衣裳, 进门后小丫头就关了门, 然后帮着她脱下了外衫。   “小娘,那里有盆水, 奴婢先将衣裳上头的油污洗一洗,您在这里稍坐。”   江宁点点头, 进了内室坐在一张椅子上, 小丫头就拿着衣裳在厅里简单清洗。等了没多久, 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小丫头打开门,是青云拿着一套衣裳来了。   青云进了内室, 看着她静静的坐在那里,一颗心才放下来。来的路上还一直担心万一发生什么事情可怎么办,此刻轻舒口气, 将衣裳抖开:“小娘,快穿上出去吧。”   青云帮她套着衣衫, 那机灵的小丫头也上前来, 帮着整理还将她的小香包挂回了腰间。   片刻后江宁看了看已经得体的自己, 再次回到了席间, 坐下的那一刻, 沈京兰回过头来, 问:“更衣去了?”   江宁点点头:“衣裳沾了点脏东西, 就换了。”   沈京兰点了点头,目光轻忽在她腰间转了一圈后,淡淡转过了头。   黄昏渐落, 戏台上文戏已经唱了一出,院子里四周都挂上了明晃晃的大灯笼,将这园子四处都照的亮堂堂的。   悠宁已经睡着,奶娘抱着离开了,姚慧之便带头开始给世子妃奉上礼物,江宁亦奉上,其中自然是应素文的礼物最为豪气,一尊纯金的精雕花瓶,上面还嵌着碧绿的翡翠,在灯笼莹莹的灯光下熠熠生辉,好不奢华。   姚慧之送的是讨巧的玩意儿,一柄玉骨扇,亦很是精美。她们的礼物这般一拿出来,显得江宁送的那个镯子是那么寒酸低劣……   饶是早知道自己送的东西肯定太过平凡,江宁此刻也不免有些脸上赫赫,可光这个镯子就花了她将尽七分的家底,若在贵重一些,她是真没银子啊……   世子妃倒是没表现出什么,只是比起一开始看戏的那种热情,此刻的她看起来好像已经有些疲惫的样子,坐在椅子上动了好几下。   过了片刻,姚慧之细心的问:“世子妃,可是蚊虫太多,您觉得烦扰?”   沈京兰道:“有江小娘坐在身边,倒是没有什么蚊虫滋扰,不过此刻倒是觉得腹中有些不舒服……不知是不是方才吃了凉菜的缘故。”   姚慧之还未来得及说话,一旁坐着的应素文倒是开口了:“若是身子不适就散了好了,不然就为了看两场戏,一会儿世子妃腹中孩子再有个什么不妥,岂不是得不偿失?”   沈京兰闻言回头看着她,语气冷了:“应小娘,不会说话就可以不说,没人会把你当哑巴。”   应素文不屑的低哼一声,道:“反正我爱看的那出戏已经唱完了,就不陪着世子妃了,先回去了。”说着,便起身离开了,那个姿态是完全没有把世子妃放在眼里。   江宁默默低下头,自从世子妃怀孕后,应素文是很少惹世子妃的,今日这是怎么了,故意跟世子妃过不去?大好大日子,说那些晦气的话……   其实应素文就是单纯看不惯沈京兰那个不可一世的派头,不就是怀个孕,过个生辰,她陪着也就罢了,可偏她送的那么贵重一个礼物,她连一句话也没有,倒是显得她巴结着她一样?哼,她应素文在这府里,除了表哥,她谁也不需巴结!   气氛一瞬间尴尬下来,沈京兰自然是极其不痛快,可是沉默片刻,还是说:“这出戏我喜欢,就再听会儿吧。”说着,转头看着姚慧之和江宁:“不过你们二人若是累了,也可像应小娘那般,先回去的。”   两人哪里敢,只得笑笑继续在这里陪着。   夜幕降临,园子里挂着的灯笼已经围绕了许多小飞虫,江宁根本无心听戏,一直留意着沈京兰的动静,果然没过多久,沈京兰坐不住了,扶着缨穗的手就起身,有些难受的说:“缨穗,差人去叫大夫,我这肚子竟有些痛起来了……”   姚慧之急忙上前搀扶,“世子妃,您是上腹痛还是下腹痛?”   那一刻,江宁的心提了起来,脑子里好像一闪而过什么东西,却在一瞬间就消失不见,她都来不及抓住,就被姚慧之唤着:“江妹妹,快来扶着世子妃回去!”   她便上前搀扶,几人一行到了泰兰苑,沈京兰一进内室便躺了下去,抱着肚子蜷缩在床上。   姚慧之跪在床头,给她递水她也不喝,江宁站在一旁,心跳加快着,有些失神。   好好的,世子妃怎么会突然腹痛?晚上虽然是有不少的凉菜,可她一直注意着,她并未用多啊……她正想着,姚慧之走了过来,脸色有些着急,小声道:“江妹妹,你说世子妃不会有事的对吧?”   这,她怎么知道……   江宁点点头,看着她:“姚姐姐放心,大夫很快就来了,世子妃一定不会有事的。”   听到消息的柳柳急忙来了,一进内室先去看过世子妃,问了情况后,便来到江宁二人面前,问:“世子妃今夜饮食都用了什么?”   姚慧之皱眉指着江宁道:“柳柳姑娘,自入席后一直是江小娘服侍的世子妃,我都在照看悠宁,所以世子妃用了什么饭食我还真不知,你还是问江小娘吧。”   在柳柳疑惑又探究的眼神望过来的那一刻,江宁的心一下就跳到了嗓子眼,甚至开始猜测,难道……是有人在世子妃的饭菜里动了手脚,设局给自己?   一旦心里有了这样的一个怀疑,江宁就止不住的有些慌了,若猜测是真,她该怎么办?她该怎么脱身?   “请小娘与我详述。”柳柳还拿过来一个册子,江宁想了想,将自己记得的沈京兰用过的那些东西都大约说了后,柳柳便出门去了。   江宁趁此机会就出来想要找青云,青云就在廊下站着,见她脸色不对的出来,立即上前去低声问:“小娘,世子妃如何?”   江宁轻摇摇头,“世子妃不知……但此刻我估计有麻烦了……”   青云闻言,眼神就有些紧张:“怎么了?”   江宁紧促眉头,双手紧紧的揪着帕子:“世子妃不适是因为那些所用饭菜,可是今晚一直都是我服侍世子妃饮食的,我怕万一……她们认定是我害的世子妃,可该怎么办?方才柳柳出去,好像就是去查看那些饭菜的……”   青云闻言,便知今夜估计不简单,恐就是冲着小娘来的,立即就道:“小娘你先别慌,且静观其变,奴婢这就去园中找柳柳,和她一同查看那些饭菜,您等我消息。”   青云去了,江宁狂跳的心稍微缓和下来一些,转身回到屋中,姚慧之正在床前,她站在一旁,不知该做些什么。   过了没多久,缨穗领着大夫来了,姚慧之让开床前的位置,缨穗接替上,屋中一片寂静,大夫正在诊脉。   沈京兰侧躺着,眉头紧皱,面有难色,身上盖着薄被,头上的发饰已经取下,长发微微有些散乱,等着大夫给她答复。   片刻后大夫站起身,恭敬的道:“观世子妃脉象,似是服用了什么活血化淤之物,胎气大动啊。”   大夫一句话,沈京兰就急了:“怎么会?我平日里最是小心,但凡是活血化淤之物,都不会出现在我面前,更不说服用了!”   姚慧之站在江宁身边,侧眸看了看有些惊到的江宁,小声说:“江妹妹,事情好像复杂了……”   事情都到了这一步,江宁已然确定,今夜自己怕是要被人设局了!   只是,设局的人是谁?   她目光不禁落在世子妃身上……她不禁想到了前一阵子那一日来泰兰苑立规矩,想到了近来半个月的风平浪静,想到了黄昏时沈京兰见到自己时,那双幽幽含笑的冷眸!   她眼神微晃,这时,沈京兰转过了眼。   四目相对,一股令江宁心颤的寒意从脚底滋生,只见沈京兰眉梢轻动,薄唇轻启:“我今夜所用之物,皆在园中,片刻后便会带来,届时还请大夫好生查验。”   江宁的心凉了一大半,原来是……世子妃啊……   她竟厌恶自己,容不下自己至此,要用这种阴险的法子来陷害自己。若今夜她的头上多了一顶加害世子妃的罪名,她的下场会是什么?   齐易南不在,不过一个胆敢加害世子妃的妾,世子妃有绝对的处置权。是打死,还是发卖,都在她一念之间!   也就是说,从今夜大戏开场之时,她江宁的命,就已经在世子妃的手中,牢牢攥着了!   *   片刻后,柳柳带着今夜沈京兰所用一切茶水点心饭菜,整整一张桌子搬了进来,大夫上前去一道道的查看,最终端着那道老鸭汤道:“就在这道汤中,老夫确切的闻出,有麝香的味道!”   沈京兰在听见这句话的同时,便怒道:“把今夜接触过我饮食之人,统统找出来!”   她说完,缨穗就要领命而去,经过江宁的时候,还特意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道:“江小娘亦是,不可离开这间屋子。”   姚慧之闻言,立即向一旁退了一步,面上表情怪异,像是躲避着什么脏东西。   江宁轻颤着眼睫,转头看着姚慧之已经站在了沈京兰的身边,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她也有份啊……   所以,齐易南的宠爱,对在着府里毫无根基的自己来说,竟是夺命的刀吗?   该怎么办?就这么束手无策的等着她们陷害自己吗?   可是她看看门口的位置,不见青云……如今唯一能够帮着自己的青云,肯定早就被世子妃的人拦住,怎么可能允许她进来?   只是,一直站在桌边查看饭菜的大夫,自方才开始便走到了江宁的身边,一边打量着她,一边轻嗅着,片刻后就看着江宁道:“敢问这位姑娘,身上可是带有香料?”   江宁低头看了看自己挂在腰间的香包,想起那个将菜弄撒在自己身上的丫头和在那个房间里换下衣裳的瞬间,眼眸瞬间睁大,手已微微颤抖。   竟然……是香包!   大夫看着江宁不语的样子,又道:“还请姑娘将身上的香包交给老夫查看。”   与此同时,沈京兰的眼神幽幽的掠过一丝得逞的笑意后,便蹙眉冷声着:“江小娘,你还不快把你的香包交给大夫,若是如你所说你的香包里只是一些驱蚊草和薄荷草,你又何必心虚不敢拿出?”   江宁闻言,转头看着沈京兰,眸光冷凝的咬着牙,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犹豫着想要拽下香包,可那颤抖的手却没有力气。   只要将这香包交出去,她就是死路一条,可不交……她看看这屋子里只有自己孤立无援,忽然悲从中来,想好好活着,怎么就那么难呢?她作为正室,尊贵荣耀,子嗣什么都有了,为何偏偏容不下自己呢?   姚慧之不再耽搁,上前去一把拽下江宁的香包,交给了大夫。   江宁被她的力道推的身子一晃,往后退了一步。   她眼睁睁的看着大夫将香包打开闻过,点头说:“这里头确有麝香!”   顷刻之间,她眼眶酸涩的落出了眼泪,目光模糊的看着沈京兰面上那得胜的森然笑意。   大夫在姚慧之的示意下离开,屋子里只剩她们三人。   姚慧之一声大叫:“江小娘!你怎能如此胆大?竟敢用麝香谋害世子妃腹中之子,枉我素日里都认为你是个温厚纯良之人,没想到你竟然这般心如蛇蝎啊!”   沈京兰亦是,坐在床头,怒而指着她大声道:“江小娘,自你入府,世子爷宠你信你,我亦是从未苛待过你,可没想到这般宽和待你,竟纵出你这般泼天的胆子来害我和我的孩子!”   江宁愤怒的擦去眼泪,上前一步看着沈京兰,咬着牙:“妾身不曾害世子妃和你的孩子,更不知这麝香从何处来!”   “而且今夜妾身曾去换过衣裳,肯定是帮着妾身换衣裳的那个丫头在妾身的香包里动了手脚,是那个丫头陷害妾身!”   到了这一步,江宁自然知道,世子妃想她死,不管她说什么,她都不会听,更不会去查。   果然,只见沈京兰冷冷一哼:“你休要狡辩了!今夜你陷害我腹中孩子人证物证俱在,这些铁证如山,岂是你能赖的掉的!”说着,她怒瞪着眼指着江宁,喊着不知何时就站在内室门外的缨穗:“缨穗,将这个害我的毒妇押起来!”   缨穗便直接带着两个壮实的婆子冲她走过来,可想而知,这一切早就准备好了!   江宁绝望了,她的手臂被有力的婆子拧向身后,她转头看着沈京兰,目光含怒含恨:“作为正室,你的手段,可真是卑劣!”   她专门挑着齐易南不在的时候,计划了这么一出,就是为了处置她,接下来,自己的命运是如何?   是毒酒还是白绫,亦或是被她像牲口一样的卖掉?   江宁恨,恨自己无能为力,恨自己不够机警,恨自己太过急切的想要停药没想到竟触到了沈京兰的逆鳞。   本还想生下孩子,在这里站稳脚跟,可如今看来,真是笑话……连停个药都能招来这般灭顶之灾,若是她真有了孩子,孩子也定会遭她毒手!   短短四月衣食无忧的日子,她竟以为可以一辈子都这样,没想到,终究是黄粱一梦……只是,想到迟来的月事,腹中的依稀希望,她就想哭。若这一次真是有了孩子呢,难道要孩子陪着自己一起死吗?   沈京兰一听,知她已经猜到了,却也不肯随意卸下伪装,只是眸光森冷道:“用卑劣手段害人的是你!你就不要再狡辩了!”言罢,厌恶的看着她道:“把她的嘴给我堵上,我不想再听这个毒妇多说一个字!”   江宁被按着跪在了地上,嘴巴里被塞了帕子,身后的婆子铁钳一样攥着她的手,她却连一下挣扎都不曾。她不敢挣扎太过,怕再遭一顿打,她能受得住,但万一,腹中的孩子肯定受不住。   她现在所有的希望,都只能寄托在青云的身上,希望那个丫头机灵,能够想办法救自己。   若不然,她也就只有死了,或许还是一尸两命!   沈京兰看着她这个认命的样子,冷冷的一笑,不枉她思索了那么久,想到了这么一个铁证如山的法子。谋害世子妃和嫡子的罪名,足以够她一个贱妾死一百次,而且还能叫齐易南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纵他回来见不到他心爱的小妾又如何?难不成他还会为了这个寡妇贱人,休了自己这个世子妃吗?   或许他会一时生气,冷着自己。可是她不怕,天长日久下去,她的孩子出世,他们夫妻还会是夫妻,这辈子是分不开的,日子还不是照样过下去。   只是,要把她卖去哪里好呢?是卖去苦寒之地,还是卖去花楼里好?   亦或是狠狠心……但想到肚子里的孩子,沈京兰终究不想造杀孽,决定按照原计划,远远卖了就是。   正想开口叫缨穗将人带下去时,柳柳进屋来了,好像有什么急事一样,走到她跟前。   姚慧之聪明的走远了一些,柳柳这才小声的跟沈京兰说:“世子妃,方才得到的消息,江小娘这个月的月事,迟了十日有余了!”   什么!   沈京兰的眸光一瞬间变得震惊,这个贱人才刚停药,难不成竟有如此运气?   柳柳眼眸深深问:“世子妃,该怎么办?方才这些事情,肯定已经有丫头去禀告夫人了,虽不知夫人乐不乐意管,但若她月事推迟这件事让夫人知道,恐怕夫人定会叫人给她把脉,届时万一她有孕是真,您再想要将她卖走就难了!”   恨意从心中激荡开来,沈京兰无法接受自己盼了四年才有了一个孩子,而这个寡妇却这么容易就有了,她一边恨着老天爷不公,一边咬着牙,做出了决定:“将这个胆敢谋害我的贱人拖出去,关起来!”   *   院中下人都被勒令回到了自己住处紧闭房门,不许随意走动。只有沈京兰的亲信带着江宁到了旁边的一个小屋中,缨穗交代两个婆子看好门之后便回到了沈京兰身边。   沈京兰正坐在窗边满面不悦,柳柳站在一旁,缨穗上前去道:“世子妃,江小娘已经关起来了,青云以及岁宁院和另两位小娘的院子,都已经锁了,不会有人随意进出走动,也不会出乱子。”   沈京兰嗯了一声,沉默许久后,眼神满是戾气的看着缨穗:“你去,叫那大夫抓一剂堕胎药,给那贱人喂下去!”   缨穗闻言有些犹豫,看着沈京兰道:“世子妃,其实不必的,咱们也不知她是不是真的有孕了,只需将她交给人牙子远远的卖了就是,何必再多耽搁时间?”   然沈京兰还未开口,柳柳便拧眉道:“缨穗,你怎么这般天真?就算是咱们将她卖的远远的,也要确保她肚里空空!不然一旦出现什么意外这个贱人逃了,那只要凭着她肚子里的孩子,那她就有可能会回来!”   缨穗无奈的垂下眸子,她的确是不如柳柳这般……思虑周全,又……心狠。   沈京兰蹙眉道:“柳柳说的没错,做事要干净利落,你莫再耽搁了赶紧去吧。”   缨穗领命而去,柳柳心中舒了口气,眼眸轻闪着,笑道:“世子妃,如今只等着那寡妇落了胎,咱们便可将她交给人牙子,一旦转出去几道手,就算是世子爷回来,也是决计找不到她的。”   沈京兰闻言叹气道:“她若不是非要蛊惑着世子爷想要生孩子,想要踩到我的头上,我原也是不必这般做的。但既然做了,我就不后悔,就算是世子爷回来同我生气,我也不怕,反正人也找不到了。”   柳柳闻言笑的开心:“世子妃,您是正妻,还有着身孕呢,那寡妇只是一个贱妾,孰轻孰重世子爷自会分辨,您就放宽了心吧。”   “是啊,若不是有腹中这个孩子做依仗,我还真是下不定决心处置那贱人。”沈京兰说着,嘱咐柳柳:“一会儿用药的时候你亲自去,别让人看见,这事一样要做的不留痕迹!”   柳柳垂眸:“世子妃放心,奴婢明白。”   待缨穗煎好了药端过来后,柳柳到了关着江宁的房门前,看着两个婆子笑道:“夜深了,你们也不用在这里守着了,一会儿我把门锁了就是。”   两个婆子猜着柳柳或许是有什么不能让她们知道的事情要做,便二话不说点头离开,待人消失了,这院子里也再看不见闲杂人等的时候,柳柳才冲缨穗招手。   缨穗端着药过来,推开门进去之前,小声说:“柳柳,万一她大吼大叫怎么办……”   “放心,我来弄。”柳柳说着推门进去,缨穗跟上,两人站定后身后的门再次关上,柳柳上前去,幽暗的目光看着江宁,阴冷一笑:“江小娘,若重新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想必你肯定是不会再来京城的,对吗?” 第52章 机会 屋子里只一盏昏黄的灯,双手被捆……   屋子里只一盏昏黄的灯, 双手被捆住,嘴也无法出声的江宁被绑在在一张陈旧的椅子上,头发有些散乱, 看起来很是狼狈。   她看着缨穗手里端着的东西, 闻见了一股药味儿,眼神已然慌乱, 这是什么?毒药?世子妃这就要毒害自己了吗?   柳柳缓缓的凑近江宁,看着她身体已想闪躲, 幽幽一笑上前按住了她的肩膀:“小娘, 不必躲了, 反正无处可躲, 更不会有人来救你。”柳柳说着,将江宁嘴中的帕子扯出来仍在一旁。   江宁紧张到喘息, “这是什么?”   柳柳一把将她的头往下按,强迫她扬起头,江宁挣扎着想要拒绝她的控制, 可是换来的却是柳柳更大的力气:“等你喝完了,我就告诉你。”   柳柳说着, 另一只手拿过药碗里的勺子, 用银质的勺子柄尖尖的那头, 对着江宁的肩头就狠狠一戳!   “啊!”江宁一声大叫, 下一瞬那柄勺子就压在了她的舌头上, 深入喉咙, 柳柳一声呼喝:“缨穗, 灌!”   缨穗身子一颤,立即将药碗对准江宁的嘴!   头被压制着,口中被勺子压的狠痛, 江宁眼泪一下流出来,眼前一片模糊,感觉着那苦涩的药一点点的被咽进肚子里,她吐都吐不出来,绝望的呜咽起来。   片刻后,药灌完了,洒了许多在地上,柳柳将帕子重新塞回江宁的口中后,站在她身后看着她满脸泪水的绝望样子,声音低低道:“放心,不过是一碗堕胎药罢了,不会死的。”   什么!堕胎药!   江宁瞬间怒瞪着一双眼睛,眼神里满是怨恨!为什么?明明她月事推迟没有旁人知道的,为什么她们会知道?   沈京兰又究竟是想做什么?还以为她要毒杀了自己,才把自己关起来,如今这般大闹一场难道只是为了自己腹中这个尚且不知有没有的孩子吗?   眼看着江宁那震惊的样子,缨穗狠狠瞪着柳柳:“你为什么要告诉她?”   柳柳眨眨眼,“告诉她怎么了,反正她也跑不掉。”   缨穗生气了,哼一声转过身:“你少废话了,赶紧的出来,别忘了锁门。”柳柳真是越来越放肆胆大了,不愧是夫人身边出来的丫头!   柳柳站在那里低声一笑,见着缨穗出去后,立即扶着椅子蹲下去,一边说着:“哎呀,鞋上怎么脏了……”一边扯松了椅子上绑着的绳结……   两人回到内室,缨穗不想说话,柳柳站在沈京兰身边道:“世子妃放心,药灌进去大半,想必不出一个时辰,肯定会有动静。”   沈京兰折腾了这么半天,已经累了,闻言点点头起身走向床边:“我先躺会儿,有消息了赶快告诉我。”躺下的那一瞬,又睁开眼问:“婆婆那边,没动静吗?”   柳柳摇头:“世子妃放心吧,夫人什么人,哪能为了这么一个贱妾费心思。再说了,自从江小娘进府以来,应小娘就失宠了,夫人最疼应小娘,心中能不厌恶江小娘吗?说不定,您处置了江小娘,夫人心里第一个高兴呢。”   沈京兰便放心了,闭上眼睡了。   主院,官年和还未睡,正在和张姑姑对弈。   张姑姑落下一子后,问:“世子妃这般大动干戈,夫人您不管吗?那毕竟是世子爷带回来的女子,真要是被世子妃处置了,难保世子爷回来不生气啊。”   “他回来生气又如何?谁叫他带这么一个低贱的玩意儿进府来,还专宠着?连平衡后宅斗都做不好,给他深刻的教训也好叫他长长记性,看他以后还敢专宠一人。再说了,那院的事儿如今都是世子妃做主,她都下定了决心,冒着夫妻再生嫌隙的风险去处置那寡妇,我又何必横插一杠,惹她不快呢。”   官年和说着,轻轻抬手支着鬓角,“更何况,自那江小娘入府,生诸多事端,素文也不得南儿喜欢了,若世子妃真能将那寡妇处置干净,对素文自是亦有好处。”   张姑姑闻言叹口气,“只是怕,世子爷心凉啊……”   官年和闻言冷淡一笑:“那也是世子妃自己做出来的,只得她自己尝那苦果了。我这个婆婆,能做到不多事,不管事,就算是她的福气了。”   “也是,儿孙自有儿孙福,您也着实不必操心太多,易生皱纹呢。”   小屋中,江宁明白自己不能够就这样坐以待毙,一定要趁着这个无人看管的机会想办法逃出去,只要能找到青云或者庆云,她肯定就能有办法帮自己!   于是她便用尽全身的力气,开始拼命的挣扎,试图弄松绳子,双手更是极力的想后摸索,想要找到绳结扯开。转眼一刻钟过去了,她满身大汗,气喘吁吁,极累却不曾有片刻停歇,依旧奋力的挣扎,终于在她用力晃动椅子的时候,一条绳结被她抓到了!   她心下一个激动,差点掉泪,急忙的就去扯,没想到居然还真的扯开了!   片刻后,她站在屋中,嘴里的帕子已经被扔在地上,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弯腰下来,用手使劲的抠着喉咙,试图将刚才咽下肚中的那些药悉数都吐出来。   她忍着难受恶心,好不容易才吐出来一些,再想吐已经吐不出来了……她瘫软在地上,眼睛一片模糊,手放在小腹的位置,头一次不希望里面有孩子……她宁愿自己从来没有怀上过,也不愿意有了,却这样无力的看着他失去……   静默垂泪了片刻,她知道过不了多久,柳柳她们一定会过来查看自己的情况,她不再耽搁时间,晃了晃锁上打不开的房门,最终只能将目光落在那后窗上,想要从后窗翻出去,可是后窗太高,她只能试着站在椅子上去攀那窗户,却够不着。   但江宁知道,这是她唯一的生路,她不能放弃!   泰兰苑,一切沉寂。   夜色如同黑幕笼罩着每一处,一切都是那么的黑暗。   缨穗放下沈京兰床前的帐子,柳柳小声道:“我肚子不太舒服,去如厕,你好生照顾着世子妃。”   缨穗摆摆手让她去了,一个人坐在床边的地上,拿起扇子轻轻的扇着,心里想着那一碗药下去,半个时辰之内也不知会不会有动静。   柳柳出来门,并未去如厕,而是悄悄的走在黑暗的墙根下,到了泰兰苑的院墙一角,拨开那一堆的杂物,对着在里头蜷缩的人影小声道:“去吧。”   那人影无声的点了点头,一团漆黑便立起来,顺着黑暗的墙根极快极轻的走了出去。   柳柳看着人影消失后,小心翼翼的走到了茅房,进去转了一圈后再出来,阴冷一笑:世子妃,你的好日子,就要来了!   小屋中,江宁搬来了一张小桌和两张椅子叠在一起靠着墙,试图爬上去够窗户,可是根本不行,没人扶着椅子一踩就歪,她试了两次都不行,正气喘吁吁的准备再试一次时,听见了门口传来的锁头响声!   微微的声响,像是在开锁,她浑身的汗毛瞬间立起来,立即轻手轻脚的走到门口的位置,顺手拿着刚才放在地上的铜烛台,紧紧的握在手里,放在肩头位置,静静的躲在那儿。   既然从窗子里出不去,那就趁机从门口出去就是!管她来的是谁,只要打中脑袋,她就有逃出去的机会!   可是没想到,一个锁头,外头那人打开的却很慢,直到江宁感觉到背上衣裳都被汗湿透后,那门才轻轻的推开。   先进来的是一条腿,再然后,一个黑色的脑袋伸了进来。   说时迟那时快,江宁没有丝毫的犹豫,在看见那人头的一瞬间,手中的铜烛台就狠狠的砸了过去!   极重!能清楚的听见砰!那颗脑袋发出了沉闷的响声,同时,那个男人发出一声压抑痛呼:“啊!”便捂住了头,身子猛然一个后缩,江宁趁此机会,跳出门去的那一刻,手中的烛台再次对准那黑影狠狠的摔了过去!   只可惜,那人躲了,没砸中。   江宁跑的极快,她知道如果被这人抓住,就真的没了活路!可她那没想到,那男人挨了重重的一下,竟然没晕过去,她只听身后一喝!再下一刻,她就感觉后背上一凉,一痛!竟是一柄匕首扎在了背上!   “啊!”江宁痛呼一声,背弓了一下,可脚步却不敢停,只是在跨出泰兰苑大门时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那人闪进了黑暗里,从头到尾,没看见脸,只知道那是个男人!   此刻她顾不得这么多了,她只能继续跑,但匕首掉在地上的那一刻,她咬着牙还是捡了起来。   她知道很快就会有人发现她逃出,继而就会追出来,她需要先找到青云!可是到了岁宁院门前一看,只见上头挂着一个大大的锁头!   她便明白,难怪青云从离开泰兰苑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原来世子妃为了置自己于死地,竟将她们都锁了起来!   那就更不用说刚才那个人,肯定就是世子妃专门派来了结她的!   毕竟泰兰苑里都是姑娘,纵然想下杀手,也都没有胆子,可男人就不同了,悄悄杀了,也有力气拉出去埋了,就算回头齐易南回来问起,世子妃也能说她是畏罪自尽了,至于尸体,难不成齐易南还会专门去撅她的坟看吗?   满腔的恨意,在江宁的心中澎湃着,此刻她忍受着后背的刀伤,看着四周到处都是黑暗,和进不去也不能进去的岁宁院,急的满头大汗,紧握着匕首跑向闲云院去。   青云不在,还有庆云,还有梅姑!只要找到她们,她就有活的机会! 第53章 闹的越大越好 来到闲云院门前,原以为……   来到闲云院门前, 原以为门肯定栓起了,可谁知她竟轻轻一推,门就开了!   她直接就推门进去, 还不忘将门反栓上, 穿过园子进了中院后一看,庆云屋子里的灯光竟然还亮着, 她忍住眼中想要流泪的冲动,跑向那门口, 一推, 又开了。   庆云没睡, 正坐在桌前一手支头的打瞌睡, 听见开门声后她一下就惊醒跳起来,眼睛瞪得大大的, 看着突然出现的江宁,话都说不利索了:“小娘……天啊你居然……”   江宁一直紧绷的肩膀一下就松垮下来,眼眶酸热的走到桌前, 将那带血的匕首往桌上一放,嗓音低哑:“庆云, 你得帮我……我被世子妃灌了堕胎药, 她还叫人来杀我……”   堕胎药?难道是因为小娘有孕了, 世子妃才……   庆云惊吓了一瞬后, 回过神目光就落在桌上那柄匕首上, 立即上前扶着江宁, 触手之下满是黏腻, 往她后背一看,早已血流大片!   泰兰苑,柳柳早就回来, 同缨穗一起在内室,只是算着时辰差不多了,她轻声的喊着缨穗:“都好一会儿了也没传出动静来,要不咱们去看看吧?要实在不行,估计还要再灌一次药。”   缨穗闻言,点了点头,两人便一起轻手轻脚的出了内室。   可是还未走到那小屋门前,两人远远的就瞧见,那小屋的门居然大开着!   黑暗中柳柳冷然一笑,听着缨穗惊恐的喊出:“老天爷啊,这是怎么回事,门怎么是开的……”   “这下可怎么办,我明明是锁了门的!”她假装惊慌着,和缨穗一起加快了脚步前去查看,两人到了小屋门前,借着月光清楚的瞧见那门锁被人撬开扔在地上,而屋子里此刻一个人影都没有!   一见屋子里空了,柳柳便知自己的计划顺利,江小娘跑了,藏起来了。   虽不知她伤到什么程度,但她若是聪明肯定会去找闲云院的人帮忙,一旦她进了闲云院,世子妃再想要人就难了。   她若是傻自己随意藏在一处,或者试图逃出国公府,那她就是死了也不可惜。   不过最好还是别死,她还想等着世子爷回来,看着江小娘狠狠的告世子妃一状呢!   那热闹,一定很好看,她期待的很呢!   “赶紧回去禀报世子妃!夜里国公府各处门都落了锁,江小娘逃不出去,必须在天亮之前快速的将人找出来,不然等这件事拖太久,世子妃想悄悄的处理都不行了!”缨穗说着,同柳柳一路小跑回去,路上还懊悔道:“方才你我就该留一个人在那里守着的,真是大意了,竟没想到会有人去救她……”   柳柳也道:“是啊,真是奇怪了,明明各院咱们都叫锁了,竟还有漏网之鱼……”   两人回到内室,沈京兰还在静静的睡着,当她被缨穗唤醒的时候,睁开眼睛第一句话就是:“那寡妇胎落下来了?”   缨穗面露难色,“世子妃,不好了,江小娘逃了……”   “你说什么?”沈京兰满眼的不可置信,瞪大了一双眼睛,“不是被关起来了,怎么就会逃了?”   柳柳急忙道:“世子妃,那屋门上的锁是被人撬开的,虽不知是谁救的她,但国公府的规矩森严,江小娘此刻肯定还在国公府中,咱们若带人去搜,想必天亮之前一定能找到人!”   沈京兰此刻满心都是烦躁慌张,她不敢去想万一找不到那个寡妇,她被人救走躲在哪里,等到世子爷回来后她告自己的状,说是自己陷害她,到那时……世子爷会如何?   “你们真是没用,就不知道派个人在那里守着吗?”   柳柳眼神微闪,紧紧抓着她的手臂:“世子妃,此刻生气是没用的,咱们赶紧找到江小娘才是要紧啊!”   “事已至此,看来想悄悄的处理掉她是不行了!”沈京兰翻身下床,目光阴沉:“去!叫上院子里的丫头,婆子,给我开始搜!”   柳柳领命而去,缨穗扶着沈京兰跟着出去,小声道:“世子妃,奴婢觉得如今不但岁宁院,连另两位小娘的院子也是锁着的,院墙也都不矮,江小娘偷偷翻进去的可能性不大。所以,她进不去岁宁院,定会去她唯一熟悉的闲云院!所以,咱们要不要先去闲云院搜?”   沈京兰听了点点头:“那就先去闲云院搜,自然是越早找到她越好!”   泰兰苑大部分地方已经点了灯,早就睡下的丫头婆子们纷纷被叫起来去各处搜索江宁的踪迹,柳柳安排好人手后带着两个婆子和两个丫头,随着沈京兰先去闲云院。   路上,光线昏暗,沈京兰心中急切,也顾不得自己有孕在身,走路的速度也快了起来,缨穗一直稳稳的扶着她,直到闲云院门外,柳柳上前拍门:“来人,开门!”   外面拍门声响起来的那一刻,包扎好伤口侧躺在床上,已经有腹痛感觉,脸色苍白的江宁,眼神里便流露出了慌张:“庆云,怎么办?”   庆云将那些沾血的纱布扔进盆里,蹙眉无奈道:“虽说事情闹出来那一刻我就派人去知会梅姑了,可是毕竟入夜了,京里有巡逻的侍卫,每条街道都有,梅姑来的路上肯定会被侍卫拦查,一波波的查过去是最耽搁时间的,奴婢还真是不知,她什么时候能来。”   听着外头越来急促的敲门声,江宁忽然感觉腹中一股绞痛感觉,让她心慌又绝望,她难受的叫了一声,死死的咬着牙:“无论如何,都不能开门……”   庆云急忙道:“小娘放心,奴婢交代过的,门不会开的。而且这是闲云院,纵然是世子妃,也是不能强闯的。”   她双手按在小腹的位置,眼眶里眼泪已经在打转,绝望的看着庆云:“庆云,怎么办,我的肚子开始痛了……孩子,没有办法救救他吗……”   她或许是真的有了孩子,可是……这个孩子才在她肚子里呆了这么短短几天,就要失去了吗?   她心口剧痛着,身体难受的想要动一动,却一动就牵扯着肩后的伤口,令她越发痛苦。   庆云无可奈何,事发突然,院子里两个小厮被她打发去找梅姑了,剩下只有三个丫头,大半夜的丫头没有腰牌根本无法出府去找大夫,如今所有的希望就只能寄托在梅姑身上了。   “小娘,再撑撑,只要梅姑到了,您就有救了!”   枕上已湿,江宁怔着一双泪眼,感觉着腹中越痛,她眼睛猛然紧闭,满心痛楚的哭了出来。   闲云院大门外,沈京兰极为恼怒,“怎么回事,庆云这个死丫头,竟然不来开门?”   柳柳的手,拍门都拍痛了,眼见着是不会有人来开门了,便眼神幽幽一闪,蛊惑着沈京兰:“世子妃,既然不开门,那肯定就是有蹊跷,料想江小娘就是躲在这里的。总这么等着不是办法,不如干脆想法进去!”   缨穗闻言,神色慌张的摇头:“不可啊,这是闲云院啊,平日里闲杂人等都不许随意入内的,擅闯着都是直接发卖。若是世子妃强冲进去,待世子爷回来不好交代啊……就怕明日夫人得了消息,也会……”   沈京兰有些犹豫,知道擅闯的后果肯定会将事情闹的更大,可是那个寡妇此刻就在里头,让她眼睁睁的看着却捉不到,她怎么甘心?一时间有些骑虎难下的犹豫……   柳柳却适时的走到沈京兰身边,凑近了她,低声说出的话,一字一句的帮着她下定决心,“世子妃,虽强入闲云院定会被世子爷不满,但您想想,若是不能速度的将江小娘拿回来处置了,定将后患无穷!”   她说着,眼中幽光越灼烫,闹吧,闹的越大越好!   反正有闲云院的人在,你再想悄悄把江小娘卖了是做不到了,最好是闹的夫人不满,下人议论,闹的世子爷一回来听到的就是你世子妃的诸多恶行,到那时,呵呵……   她心里更是庆幸,江小娘不是个傻子,知道躲在闲云院来,若是躲去了别处,那她的计划就少了十分重要的一环呢。   还好,最终一切顺利!   沈京兰闻言想着,是啊,反正处置这个贱人,也会让世子爷不满,既然如此,多一条擅闯也无妨,更何况,她又不是无由擅闯!   她是要去捉拿下药害她的行凶之人,就算是婆母问起,她也有话可答!   沈京兰眼神里的狠意十足,一指那大门:“来人,拿梯子来,给我翻墙进去打开这门!”   门头上,灯笼灭了一只,只剩下一只在亮着,缨穗扶着沈京兰的手,掌心发凉,总觉得今夜的一切事情,都在朝着一个不可控制的方向去进行,一种没由来的心慌让她背上浮起一层冷汗。   世子妃,是不是根本就不该,动江小娘……   两个婆子没多久就搬来了一架梯子,立在墙外后其中一个婆子就准备往上爬。   就在那婆子已经爬上墙头,正要下去的时候,沈京兰的身后突然传来了梅姑疑惑的声音:“大半夜的,这是在做什么?”   梅姑声音响起的那一刻,沈京兰的眼睛就圆瞪了起来,她不敢相信的回头看着突然出现的梅姑,像是见了鬼一样的,心里猛然跳起来,更知道……晚了!一切都晚了!   梅姑带着两个小厮上前来,看着墙角下的梯子,和已经爬上墙头的婆子,还有此刻不该出现在这里世子妃,眼神一转,就指着墙头上的那个婆子:“去,叫她下来报上名,何处当差,明日一早送去田庄,再不许入城。”   梅姑一句话,那个婆子就慌了,哭嚎着喊着:“世子妃,救救老奴啊……”   昏黄的灯光下,沈京兰的脸色十分难看,看着梅姑冷冷道:“梅姑,这婆子是跟着我陪嫁来的,你一句话就想送去田庄做苦役,可曾把我这个世子妃放在眼里?” 第54章 凶名与恶名 梅姑看着沈京兰,眼神冷淡……   梅姑看着沈京兰, 眼神冷淡,面上却是挑不出错的从容笑意:“世子妃一字千金,老奴自然不敢装聋作哑。只是还请世子妃看清了, 此处是闲云院, 世子爷早有明令,擅闯闲云院者, 不管是死契活契家生子,一律发卖!如今老奴没有说要将这婆子卖去苦寒之地, 而是送去庄子, 就已经是看在世子妃的面子上从轻发落了, 还请世子妃您见谅。”   沈京兰痛恨的咬牙, 却无可奈何,梅姑可是从世子爷三岁起就一直照顾的绝对老奴了, 她在国公府里的地位甚至高于婆母身边的张姑姑。毕竟张姑姑只是服侍婆母一人,而梅姑却是将整个闲云院握在手里,但凡事涉闲云院, 只要世子爷不在,都是她自己说了算。   但也绝对不能就这么放着里头那个寡妇不管了, 只深吸口气道:“梅姑, 我知道闲云院有闲云院的规矩, 我不叫人强闯为难你就是。但也望你不要为难我, 今夜在我汤里下麝香, 想要害我腹中孩子的江小娘, 此刻就藏匿在闲云院内。既然你是闲云院的主事人, 就劳烦你,亲自将江小娘捉拿,送我处置!”   梅姑自然是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才急匆匆的赶回来,只是路上巡查太多,耽搁了时间,所以府里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事,她的确不知道,但是……   她闻言抬眸为难一笑,道:“这个……世子妃还恕老奴无法答应。因为世子爷临走前,专门交代老奴,在世子爷离京日子,但凡事涉江小娘,一律按下不发,待世子爷回来再办。如今江小娘在闲云院还正好,不然老奴还要厚着脸皮请世子妃将江小娘交给老奴呢呵呵……”   沈京兰那一刻,心下犯寒,竟没想到世子爷临走前,还在考虑着那个寡妇的事情,竟会给梅姑留下这些话来护着那寡妇……   一股心凉,心酸,在心中激荡开来,自己的丈夫这般明显的宠爱着一个处处不如自己的女人,她心中恨意如同野火燎原一般灼烧起,烧的她心中剧痛!   事涉江小娘,一律按下不发,待他处理?   呵呵,他是算准了,自己会在他离开的时候为难那个寡妇,所以故意这样安排的吗?   他对这个寡妇的用心,还真是缜密啊!   可,难道就这么算了?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到手的鸭子就这么飞了?还要等着这个鸭子缓过神来,狠狠的啄自己一口吗?   她咽不下这口气,她此刻万般懊悔为何不再捉住那寡妇的第一刻,就直接一杯毒酒灌下去!   梅姑看着她不语,淡淡一笑道:“夜深了,世子妃还是先回去休息吧,至于江小娘一事,只等世子爷回来决断就是。”   “不行!”沈京兰咬着牙,双目燃着怒火,“纵然世子爷有话,可江小娘谋害我腹中孩子铁证如山,我作为世子妃亦有处置的权利!”说着,冲身后吼着:“来人,给我把门撞开,将那个毒妇抓出来!”   梅姑闻言,脸色严肃起来,一个闪身站在了闲云院的门前,两个小厮亦是,三人就拦在那里,一动不动。   梅姑更是板着脸道:“若世子妃执意不顾世子爷立下的规矩,非要硬闯,那就请世子妃从老奴的尸体上踏过去!老奴在国公府将尽三十年,服侍世子爷二十年,掌管闲云院十六年,身家性命一切都是世子爷的,死也绝不会违背世子爷半句命令!”   那一刻,柳柳心中狠狠的松了口气,梅姑果然是硬气,世子妃的话都不放在眼里,这下好了,江小娘在梅姑的看护下,相信她活到世子爷回京肯定是没有问题的。   “你……你……”沈京兰被梅姑气的,身子狠狠晃了晃,手抑制不住的颤抖着,指着梅姑说不出话来。   好一个梅姑,仗着她是世子爷身边的老人,自己不敢拿她怎么样,竟敢在这么多人的面前,这般驳斥她的脸面!   好啊,好一个忠奴……沈京兰知道,要想从梅姑的手里,将那寡妇带出来是不可能了,只能去想别的办法。她气怒的瞪着梅姑许久,最终一咬牙,狠狠甩了袖子,“我们走!”   ——   夜深人静,梅姑看着走远的世子妃等人,无奈的摇头一叹气,转过身来就敲门,还没开口喊,门就从里面开了。   “梅姑你可回来了,大事不好了……”庆云心慌的不行,拽着梅姑就往寝居走,一边说:“世子妃定下江小娘谋害之罪后,就将江小娘关了起来,先灌了一碗堕胎药!后来居然还让一个男人了结小娘,好在小娘机警,拿烛台打了那男人,趁机逃了,可不幸后肩还是中了一刀!此刻小娘腹痛难忍,怕是腹中孩子……您快些看看想办法吧!”   短短几句,将江宁所遇事情说的清楚明白,梅姑面色凝重,却一把甩开了庆云的手,直接掏出腰间的腰牌,递给身后跟着的小厮,疾声道:“快拿着腰牌去请大夫,务必告诉大夫,患者服过堕胎药,请他带着保胎药速来!”   “是!”两个小厮扭头就跑。   梅姑也提着裙摆小跑向寝居,片刻看着那亮着光的窗子,跑过去推门就进去,到了内室看着侧躺在床上唇色都白了的江宁,心中也慌了,到了床前就抓着江宁的手:“宁姑娘,腹痛如何?”   “梅姑……”江宁闻言,缓缓睁眼看着梅姑,通红的眼睛里瞬间满是泪水,紧紧抓着梅姑的手,就像是抓着救命稻草,声音颤抖着:“快救我的孩子啊……”   “宁姑娘再忍忍,已经去叫大夫了,大夫很快就来!”   梅姑只是没想到,宁姑娘居然有孕了,还被世子妃灌了堕胎药,若早知她有孕,她就一直守在府里了,何至于今日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她都不在这里,若是世子爷回来……哎,这一次是自己失职,若宁姑娘肚子里的孩子能保住还好,若保不住,她也不必再留下闲云院伺候了。   梅姑说着,探头去看江宁肩后的伤,只见血迹已经浸透出来,染红了纱布,她无奈的叹口气:“宁姑娘,此次是世子妃行事太过,待世子爷回来,我会禀明的。你这丫头,吃的苦受的伤够多了,也是难为你了……”   江宁眼泪不止,看着梅姑泣不成声:“梅姑,你也是一路看着我来京的,你也知道我的性子,我只是盼着能在世子爷身边就好,我如何敢去害世子妃的孩子?”   “她还诬陷我给她的汤里下了麝香,可我从来连麝香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她还叫人来杀我……梅姑,我知道我跟她比起来,什么都不算,可为何我从无害她之心,她却如此视我为大敌?是因为我身份低贱,不配服侍世子爷吗?”   梅姑叹气,拿过湿帕子给她擦汗,道:“不是你的错,是世子妃……太过善妒了。”   世子妃无非是看不惯世子爷宠着宁姑娘,只是没想到,世子妃也是要做母亲的人了,对别人的孩子下起手来,竟这般狠……   小厮跑得快,大夫来的也快,因为事前说过情况,大夫一顶着满头汗进屋来,二话不说就先拿出几粒药丸让江宁服下,然后才细细的把脉。   过了片刻,大夫擦擦头上的汗放开了手,看着江宁难看的脸色,问:“确是胎脉无疑,只是因用了堕胎药的缘故,脉象细弱的近乎诊不到。”   语落,江宁的心一痛,眼瞳里满是伤和期冀:“那这孩子,还能保住吗?”   大夫不敢乱说话,只问:“敢问姑娘,方才用了多少落胎药?”   江宁想了想,“寻常的碗,八分满,大概喝了一半……”   大夫闻言,不再多言,而是直接起身到了桌前,刷刷几笔写下药方,递给庆云:“速去抓来煎服!”   床边,江宁腹痛逐渐减轻,这让她有种,孩子或许还能保住的感觉。   可是,大夫开的药,还没等煎好端过来,她就清楚的感觉到,好像有什么东西,缓缓的从身下流出……   那一刻,她绝望的瞪大了眼睛,颤抖着手探下,在拿出手时,指尖鲜红!   “啊!”她一声绝望的痛呼,便伤心欲绝的哭了起来,梅姑看着她指尖上的血迹,亦是难过的闭上眼。   一整夜,江宁都万分痛苦,落胎的感觉很痛苦,肩上的伤更是疼的她头昏脑胀不甚清醒,夜半时更是发烧起来,整个人彻底陷入一种无法清醒的状态。   梅姑和庆云一直细心照顾着,将她身下的带血的垫子换了一个又一个,药灌了一遍又一遍,可直到天亮时,她依旧在烧。   重伤加小产,伤心欲绝又失血过多,梅姑真的怕她这一次熬不过去。   床前,梅姑放下手中的药碗,叹口气:“宁姑娘,这一次可一定要熬过来啊,好不容易离开长海来到京城,可不能就这么……”   庆云闻言,小声的问:“梅姑,小娘以前在长海时,日子是不是不太好过?”   梅姑点点头:“刚才给她换衣裳时,你看见她腰间的那个刀疤,知道是怎么来的吗?”   庆云摇头。   “是她前头那恶婆婆亲手捅的,想叫她死了,下去伺候前头那畜生男人呢。”梅姑说着,叹气不停:“她命苦,好不容易来了京城,可世子妃却容不下她,哎……”   庆云满眼可怜的看着浑浑噩噩不醒的江宁,长长的叹口气,正要说什么,外头丫头来报:“梅姑,庆云姐姐,外头张姑姑来了,说是夫人听说江小娘的事情,特叫梅姑过去回话呢。”   梅姑眉头一蹙,难道夫人也想插手?   “庆云,你留下好好照顾姑娘,把院门也关上,省的世子妃那边的人趁我不在来抢人。”梅姑说着起身走了出去。   “知道了。”   可是等到了主院,梅姑才知道自己是多虑了,原来世子妃也在这里。   官年和坐在上首,一身月白衣裙,高冷如仙,面上清冷淡然,一丝多余的情绪也无。   沈京兰坐在左下首,一身明蓝色的裙子高贵精致,只是脸上即便妆容略显厚重,却依旧遮不住那眼底的憔悴之色。   看来世子妃昨夜没睡好啊……梅姑这般想着,屈膝行礼:“老奴见过夫人,世子妃。”   官年和抬抬手,示意她起来,对于梅姑这样一直伺候在齐易南身边的老人儿,便是她说话也是客气的:“梅姑,世子妃一早来,说昨日用麝香谋害她腹中孩子的江小娘,此刻藏在闲云院里。叫你来就是想交代你,将人交给世子妃吧,谋害正室嫡子,本就该世子妃一手处置。”   她本来是不打算管的,可是一早沈京兰就来,跪在她面前认错,求她看在腹中孩子的份上儿,帮她这一次。   作为婆婆,知道儿媳暗害儿子的小妾,倒无所谓,但是妾室肚子里还有孩子,儿媳都不肯放过,她自然生气。可事情到了这一步,是不能不管了,便叫了梅姑来想着试一试。梅姑肯交人就好,不肯交人……那就是沈京兰自己的气运了。   沈京兰听着婆婆的话,眼神颤了颤,紧握着椅子扶手。   这是昨夜沈京兰和柳柳她们商议许久想出的对策,借官年和的手,来压制梅姑,让她乖乖的交出江宁来。虽然沈京兰心里也知道,这件事只要摆在婆婆面前,她给江宁灌避子药的事情必定瞒不住,可是,她此刻顾不上了。   就算是冒着给婆婆留下一个心狠手辣的坏印象,她也绝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江宁躲在闲云院里等着世子回来告状!   那个寡妇,她一定要在世子爷回来之前,处理掉!   梅姑在看见世子妃在此的那一刻,便知夫人是要帮世子妃了,但是……她还是如同昨夜一般,无奈说道:“夫人,恕老奴无理,您的要求老奴做不到。老奴昨夜也都和世子妃说过了,世子爷离京之前交代过,事涉江小娘一律按下不发,待世子爷回来亲断。”   “昨日事发突然,老奴不在府中回家去了,事发之时老奴没能依照世子爷的命令护住江小娘,导致江小娘落了胎。老奴对此已是惭愧懊悔不已,若是再依夫人之言,违背世子爷的命令,将江小娘交与世子妃,那等世子爷回来,老奴也就只能以死谢罪了!”   官年和闻言,轻摇了摇头,梅姑都拿命说上了,她也是无奈,国公府可不能做出这种逼死老奴的事情来。只能微叹口气,垂眸不再言语。   沈京兰见连婆婆的话,梅姑都不给面子,一时愈发气愤,眼睛怒着:“梅姑,也就是说在你眼里,世子爷的话,比我这个世子妃的性命,和腹中世子爷的嫡子,都要重要是吗?”   这就是诛心之言,刻意为难了。   不过梅姑什么人,那是在官年和面前都敢开口反驳的人,听着世子妃的刁难的话也只是淡然一笑:“世子妃冤枉老奴了,老奴不敢有此想法。只是昨夜之事,世子妃您说江小娘用麝香毒害您,可老奴观您面色尚佳中气十足,不似有碍的模样。反倒是江小娘,因着您那一碗堕胎药,失了腹中孩子,早已卧床不起了。”   这个贱奴!   沈京兰被气的唇颤抖着,指甲狠狠抠着椅子上的把手,抠出木屑都不知,只道:“什么堕胎药?我可不知道,昨夜江小娘害我证据确凿,我只是将她关了起来,根本不曾灌什么堕胎药给她。至于她孩子是如何落的,我更不知!”   事已至此,人是得不到了,反正堕胎药的事情,也就她们主仆三人和婆母知道,只要她抵赖,婆母肯定不会多言。至于世子爷,等他回来,木已成舟,他要生气就生气,只要有肚子里的孩子在,她世子妃的地位就永远不会动摇!   梅姑听闻此言,愣怔一笑后,摇摇头:“就算您没给江小娘灌堕胎药,可您指使一男子了结江小娘,致使江小娘肩头重伤之事,总不会也是假的吧?”   什么!难道昨夜不是一个人救了江宁,而是有个男人去杀江宁!   沈京兰这一刻无比震惊,眼睛瞪得极大,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梅姑看着她,只摇头道:“得亏江小娘昨夜遇险时,拿了个烛台砸中了那人,否则今日的江小娘就已经命魂归西了!”   官年和更是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眼神亦是震惊的转头看着沈京兰,说话的的声音都变了:“世子妃,梅姑所言可是真?”   她简直是天大的胆子,竟然敢在后宅私藏男人!是想着捉了江宁后不愿自己动手,所以找了一个下手之人吗?   官年和此刻已经满腹怒气,看着沈京兰一句话也说不出的样子,眉头紧皱着,再也不愿意多看她一眼,冷冷的侧过了身子。   站在沈京兰身后,一直低着头的柳柳,眼眸中满是隐藏的笑意。这下好了,世子妃不但有了给小妾堕胎的凶名,更是背上了戕害小妾的恶名,且件件属实,证据确凿,她想赖都赖不掉。待世子爷回来,知道心爱的小妾不但落了胎,还差点死于一向端庄大方的正妻手中,不知该是……何等心情啊哈哈哈……   她简直快要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动之情,迫不及待的想要看到那一天来临时,沈京兰的表情了!   缨穗却是颤抖,止不住的颤抖,她太害怕了,害怕的不敢想这件事到最后,世子妃会怎么样……   “我没有!”沈京兰咬着牙,眼眶怒到发红,表情看起来近乎失去理智:“我没有叫人去了结江小娘,我只是将她关起来,准备发卖而已!”   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为什么事情会失控到如此地步?   她整个人都慌了,彻底慌了……放在肚子上的手都在不停的颤抖,连腹中的孩子都好似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开始踢腾起来。   梅姑摇头:“若世子妃不知,那老奴就更不知了,反正江小娘肩上的伤做不得假,那行凶的匕首做不得假。至于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就只能等世子爷回来,再细查了。”   “我是冤枉的……”沈京兰说着,眼睛已然通红,站起身脚步虚浮的走到官年和的身边,哭腔已经止不住:“母亲,你要相信我,我是被冤枉的,我没有叫人去杀江小娘,我真的没有……我没有那个必要,我只要将人远远卖了就是,何必要下杀手,让人死在我自己的院子里呢,有人害我母亲……”   官年和更相信梅姑说出来的那些证据,她转头冷眼看着沈京兰,语气中满满的失望:“昨夜事发后,你那边各院均严锁起来,不许任何人随意出门走动,能行动的就只有你泰兰苑的人。京兰,纵然我有心信你,可这件事……我无能为力。”   官年和说完,拽出被沈京兰抓着的袖子,带着张姑姑去了内室。   梅姑没有再待下去的必要,屈膝福身后,静默离开。   厅里,就只剩下沈京兰主仆。   沈京兰彻底失神,扶着肚子双眼迷茫的落着泪缓缓坐下,嘴里呢喃着:“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   缨穗急的直哭,蹲在地上看着她这个样子,无奈的只能哭。   柳柳也假装伤心害怕,拿帕子轻擦着眼角,掩着面,另一只手却狠狠掐着大腿,不然她怕自己会笑出来啊!   ——   泰兰苑。   沈京兰流着泪,六神无主的靠在榻上,身上再无一丝力气。   一开始,那么完美的计划,嫁祸江宁,定罪于她,再将她卖出千里之外。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的顺利啊,可为什么,结果会是这样?   她脑中思绪万千,最终想到那一晚耽搁了时间的堕胎药,眼神颤了颤,缓缓的盯着在一旁的柳柳,一个起身,抬手就是一个巴掌狠甩在柳柳的脸上!   声音更是尖利失控:“都怪你!若不是你说要给那贱人先堕胎,事情怎么会一步步走到这种地步!”   一个用尽了全身力气的巴掌,柳柳生生受了,脸颊痛麻,头痛不已的那一刻,柳柳第一步就是扑通往地上一跪,声泪俱下的说着:“求世子妃保重身子!您打奴婢不要紧,可千万不要伤到您自己啊。”   缨穗急忙扶着沈京兰坐下,看着她气到胸口剧烈起伏的样子,和柳柳那瞬间肿起的半边脸,亦是红着眼道:“世子妃,求您不要怪柳柳,她一开始真是为了您好啊……”   柳柳声泪俱下,好似万般忠心一样,含泪道:“世子妃,奴婢那时只是怕事出意外,毕竟江小娘颇有姿色,万一她想法逃了出来,那她凭着腹中孩子就能回府。可若是她腹中孩子没了,就算是她想法逃了,一个流落在外许久的女人,也再无进府可能的呀。奴婢真的是一心为了您,不愿您有丝毫的后顾之忧啊世子妃!”   听着柳柳的哭诉,沈京兰多少冷静了一点,但是这件事如今已经将她逼迫的无路可走,她能做的也只有哭了。   她抱着肚子蜷缩在榻上,痛哭着:“若世子爷回来得知这些事,我可如何是好……”   柳柳跪着爬过去,擦擦泪说服着她:“不怕的世子妃,您还有腹中孩子!只要有孩子在,世子爷就不会将您怎么样,更何况,如今江小娘没死!待世子爷回来,您先低头跟他认错,只要您认错在先,那就算世子爷再生气,可看在孩子的面上,也定不会太过为难您的!”   沈京兰听着,心绪略有摇晃,是啊,有孩子在,而且只要认错在先,他就没话说了。自己又是世子妃,他为了两家脸面,也绝不会再将事情闹大了……想到此,她缓缓松一口气:“你说的对,只要先认错,堵住他的嘴,他就不能奈我何……”   柳柳见她听了,心中松口气,又试着道:“只是,前去谋杀江小娘那个男人,不知是谁派来的……”   沈京兰一听,便又恨的咬牙:“还能是谁,定是那恨透了寡妇的应素文!”   柳柳心中冷冷一笑,世子妃,您能这么想,就对了! 第55章 他会向着谁 沈京兰气的昂着头:“姚氏……   沈京兰气的昂着头:“姚氏有把柄在我手里, 她不敢乱来,可是应素文就不一样了,什么都不怕, 而且你们应该知道, 兰姑姑的大儿子是有些拳脚功夫的。想要翻墙越院撬锁行凶,对他来说不是难事。”   缨穗也觉得有几分道理, 只是:“世子妃,您这些, 也只是猜测罢了, 咱们拿不到半分证据的话, 那就是空口无凭啊。”   柳柳紧接着道:“再说了, 就算是有证据,有夫人护着, 应小娘总会毫发无伤的。她做这些就是为了借您的手,想杀江小娘泄愤,如今事败之后还栽赃嫁祸给您。倒是没想到, 应小娘平日里看起来任性鲁莽,倒也有这般谋算。好在她现在身子不好生不出孩子来, 不然若她有了孩子, 还有夫人的撑腰, 地位怕是要……”   烦恼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 打得沈京兰满脑愁绪措不及防, 而且剪不断理还乱根本想不出对应的法子来, 一时间愁云满面。   缨穗想了想, 无奈只能道:“世子妃,事已至此,您没有法子, 不如请家中夫人来帮您想想法子?”   沈京兰闻言,咬着唇,最终摇了摇头,母亲来肯定臭骂她一顿,她何苦自讨苦吃,已经够烦的了。   目前能做的就是,先把这后院中,多嘴多舌的丫头都给打发了,省的她们乱嚼舌头这件事再传出去,那她的脸就丢尽了!   “你们俩,这两日之内,把院子里爱说闲话的丫头都打发了,还有昨晚那端菜的丫头,更是要打发的远一点,万不可等世子爷回来查出。再有就是,各院也不能总锁着,只放了出来,叫她们少说话,少走动就是。”   “岁宁院呢,也照放吗?”   沈京兰头疼的捏着眉心:“放……”   ——   岁宁院放了锁之后,青云便神色慌张的跑去了闲云院,见到庆云后话还没说完,就听庆云说江宁落胎了,肩上还受伤了,此刻昏迷不醒,青云眼睛就红了跑进了屋内。   “小娘……”青云看着此刻躺在床上,发烧烧的人事不省的江宁,眼眶通红的看着庆云问:“到底怎么回事,你赶紧跟我细说!我被关起来之前,小娘明明还是好好的呀,怎么一夜过去就成了这样……”   许久后,庆云说完了她所知道的一切,青云的眼睛已经哭红了,不敢相信一夜之间,小娘居然遭到世子妃这般对待……   青云眼泪止不住,伤心道:“明明昨日之前,我还在劝着小娘要不要请个大夫诊脉,看看是不是有孕了。可是小娘说,之前在南府宅子那时服用了过多的伤身之物,月事不调了,说要再等两日。如果那时候我坚持给小娘请个大夫过来,将小娘有孕的事情报与夫人,那昨夜就算是出了那样的事情,小娘也不至于如此了……”   庆云无奈叹口气,轻拍着她肩膀,劝着:“青云你别难过了,这件事……真的,就是谁也料不到。如今小娘孩子没了,正伤心欲绝的时候,你即来伺候就得忍着泪,别带着小娘掉泪,易伤小娘眼睛啊。”   青云闻言,点头擦泪,缓过一会儿后,“我明白……”   江宁烧的迷迷糊糊的,醒来的时候就是黄昏了,外头天气乌云密布,看着像是要下大雨,屋子里的光线亦十分昏暗。   青云正在一盏盏的点灯,听见床上有些微动静回头一看,是江宁醒了,正要撑着身子起来,她立即放下火折子上前去,扶着江宁靠坐在床头,满眼都是担忧紧张:“小娘,你身子……感觉如何?”   江宁还有些迷糊,不是那么清醒,看了看青云片刻后回忆起来昨夜那些事,眼睛瞬间就红了,双手缓缓的抚上小腹:“青云,孩子没了……”   “对不起小娘,都是奴婢没用,没能护住您……”青云想流泪,却硬是忍着,看着江宁那失魂落魄,面色惨白的样子,只能温声劝着:“不过小娘不用怕,如今你在闲云院呢,梅姑说世子爷走之前有命,但凡事涉小娘,一律等他回来决断。所以小娘就安心在这里住着,等世子爷回来,一切就都会好的。”   “会好吗?”此刻江宁的眼睛,早已没有往日里那般纯净清丽,眼神里全是悲痛欲绝过后的无力与痛恨,“我好好的一个孩子,我的第一个孩子,就这么被人害了……青云,你知道我有多难过吗?”   “世子妃,她都那么尊贵荣耀了,连她的孩子也是,一出生就会是所有人的掌中宝,她都有那么多了,她什么都有了,为何就不许我有呢?她亦是要做母亲的人了……她为什么要对我这么狠心,我想不通啊青云,我自进府后处处小心,事事恭敬,她为什么就这般容不我和我的孩子?”   “这也是世子爷的孩子啊,哪怕是看在世子爷的面子上,她也不能这么做啊……”   江宁哭的越伤心,身体越无力,连坐都坐不住,又躺了下去。发烧导致她头痛欲裂,她半睁着眼,抓着青云的手,满是怜弱美丽的面容上,双眼盈盈落泪:“青云,我是不是不该来京城?这里,竟比我在长海时,还要苦……”   青云擦擦眼睛,反握着她的手:“小娘千万不要胡思乱想,待世子爷回来,一切都会好的。”   江宁摇摇头,松开手,紧紧闭上眼,心碎的眼泪从眼角滑落而出:“不会的,世子妃……永远都会是世子妃……”   青云无话了,一时愣住了。   是啊,世子妃,就是世子妃。即便是对小娘做下这些事,待世子爷回来,又能如何呢?   夜,泰兰苑。   柳柳和缨穗今夜都不守夜,两人呆在房间里,躺在各自的床上,都没睡着,相对静默无言。   许久后,缨穗满眼担忧的看着柳柳:“柳柳,你说,若世子爷回来,咱们会不会……”作为世子妃的贴身丫头,世子妃所做一切事情,自然少不了她们的帮手。世子妃,就算是世子爷生气也不会怎么样,可是她们做奴婢的就不一定了。   “万一,世子爷要处置咱们……”   柳柳闻言看着她,目光幽幽闪着:“你别担心,就算世子爷要处置你我,也有世子妃护着咱们。但,受罚肯定是跑不掉的,江小娘成了那样,世子爷拿世子妃没办法,处置咱们,还是不会心软的……”   缨穗都想哭了,此刻万般后悔没有在世子妃想要动江小娘的时候好好劝劝,导致了今日这种无法挽救的局面,良久她叹口气:“现在,说什么也没用了……”   柳柳翻个身,侧身向床里,唇角在转过身的那一刻,就带着诡谲的笑意。   ——   夜里,下了大雨。   电闪雷鸣之间,外头大雨瓢泼。   江宁长发披肩,一身单薄的白色里衣,靠坐在床头,目光茫然的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光亮,听着那震耳的雷声,眼睛也一眨不眨。   青云在床尾地上坐着,看着她这幅样子,只能无声的叹息。   “青云,世子爷还有多久回来?”   “出发时交代了,要半个月左右,大约还要六七日吧……希望世子爷能早些回来。”青云说着,起身走到她身边坐下,问:“小娘你饿不饿,灶上还有肉糜粥,奴婢给你端一些来?”   江宁摇摇头,无神的双眼看着窗口,许久后轻声道:“青云,我想给孩子,超度一下,可以吗?”   青云点头:“可以的小娘,法华寺那边,有专门做这种的经幡,会挂在庙里日日诵经超度,足够四十九日。”   江宁说着,将头靠在床柱上,闭着眼轻轻擦去泪:“这孩子本来可以好好的降生,如今这般走了,是我这做母亲的无用,没能护好她。就想着给她做个超度也好让她走的安心点……”   “那奴婢明日亲自去安排,夜深了,小娘快睡吧,熬得久了,对眼睛不好……”   第二日一早,青云早早出门去安排这件事情,庆云在屋里照顾江宁。   身子还虚,江宁需要休养,一天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床上躺着,偶尔起来走走,却也是低着头一言不发,浑身都弥漫着悲伤。   庆云怕她憋坏了,就叫了小冬来,这丫头乖觉又爱说话,吃个饭也能絮叨几句,就算江宁不应声,可听着缓解些心中郁气也是好的。   然午时之前,应素文来了。   以探病之由,提着一些补身子的药材之类,不顾小丫头的阻拦,强闯了进来。   庆云正在屋里看着江宁喝药,忽然听见门被人推开,正要回头怒斥小丫头,一看是应素文,有些傻眼:“应小娘,您怎么来了?梅姑明明说过,世子爷回来之前,闲云院不许人随意进出的。”   应素文一身华丽桃红色裙子,眼神略有倨傲的看着庆云,一边摆手叫松儿放下带来的东西,一边道:“我可是听说江小娘落了胎,好心来探望的,还带上了我院里珍藏的名贵药材,庆云你还不帮江小娘收着去?”   庆云见此也是无奈,只蹙眉将东西收在一旁桌上,却寸步不敢离开这间屋子,更是在应素文走向床前的时候,亦步亦趋的跟上。   应素文才不在乎庆云,走到床前不远处时,她看着面色极为憔悴,早已失去往日清丽容颜的江宁,略带讽刺的一笑:“不过两日不见江小娘,竟这般憔悴不堪了,看起开是极伤心的。也是,本来好好的孩子就这么被人害了,怎能不伤心呢?不过,我还是想多嘴提醒你一句,伤心也是无用,就算是表哥回来,他也不会为了你对世子妃如何的。你该清楚人家是正室,高贵着呢。”   江宁厌恶的看着她,听着她那些故意刺激的言语,手紧紧抓着被子,尽量平静着语气:“多谢应小娘提醒,只是听说应小娘如今身子也不大好,所以你带来的那些药材,还是拿回去自己用吧。”   应素文轻哼一声,手轻甩着帕子,笑道:“即拿给你你用就是,早日养好身子,待表哥回来,你好再怀一个呀。”   江宁闻言,眼眸泛寒的轻转过来,定定的看着应素文那看笑话的模样,冷冷道:“这句话,我原封不动的还给你!”   应素文闻言那一刻,脸上的笑意缓缓落下,被人戳中了痛脚一般脸色瞬间难看起来,冷哼一声:“倒是伶牙俐齿……不过没关系,我不跟你计较,只是十分想看,你跟沈京兰,表哥最终会向着谁呢!呵呵……”   她说完,就带着松儿走了。   江宁挺直的脊背,缓缓的塌下来,低着头双手用力的按着两鬓,心烦意乱到头痛。   齐易南,沈京兰她这般对我。   等你回来,你会向着她,还是我呢? 第56章 你回来晚了   连着三天,沈京兰都在试……   连着三天, 沈京兰都在试图等着梅姑不在,好想办法将江宁从闲云院里弄出来,可是梅姑怎会离开, 沈京兰的算盘最终还是打空了。   眼看着齐易南回来的日子越来越近, 沈京兰心里越来越慌,实在没办法了, 还是硬着头皮将沈夫人唤过来,想让帮她出出主意。   沈夫人来到后, 缨穗和柳柳两个贴身丫头都退了出来, 站在门外。   内室, 沈京兰站在一旁, 看着母亲缓缓走近,脸上的表情极其严肃, 眼神更是透着满满的怒意,她不禁有些害怕又羞愧的低下了头。   沈夫人走近女儿身前,看着她低头的样子, 冷哼一声坐下来,“低着头做什么?不是有能耐吗?”   这句话, 如同一个响亮的耳光打在沈京兰的脸上, 让她窘迫又羞愧, 眼泪瞬间落下来, 却死死咬着唇一句话也不说。   “动手之前, 为何不来找我商议?”沈夫人对她这番愚蠢至极的所作所为简直是怒到了极点, 说话的语气像是带着冰刀一样:“你觉得你嫁了人, 做了几年别人家的正室主母,管了几年的家事,并未出过什么大错, 就做事就能天衣无缝,完美无缺了吗?”   见着她不吭声,不回答,沈夫人冷声又问:“你觉得你如今是世子妃了,翅膀硬了,不需要我了是吗?”   “没有……”沈京兰抬起头来,眼眶通红的忍着委屈道:“我只是,不想劳累母亲还为我操心……”   沈夫人只冷声一哼,转身坐在了一旁:“算了,你先坐下吧。”   沈京兰坐下后缓缓道:“动手之前未曾与母亲商议,是女儿鲁莽了,可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晚了。还请母亲帮女儿想个法子,怎样将这件事对女儿在世子爷心里地位的影响,降至最小。”   沈夫人也不是不疼这个女儿,只是她实在是叫人失望,无论她怎么教都教不会她,做事之前要考虑到事败的后果和退路,真是烂泥扶不上墙。可来都来了,骂也骂了,教训也给了,主意也是要帮着想的。   沉思一会儿,沈夫人道:“那个妾室,没能处置就算了,且先忍着。而且经此一事,世子爷必定对那妾室更百般保护,你想动手更难,干脆就先搁置不办,吃下这闷亏。目前最要紧的,就是世子爷回来后,你该如何。”   “你自己呢,可有什么能用的法子?”   沈京兰想着,看着母亲试着道:“我只是想着,先低头认错,总之有孩子在,世子爷即便生气也不会对我如何。怕就是这般让他怒了以后,他连孩子也不喜欢了。”   “没有哪个男人不喜欢嫡子,这你就放心吧。”沈夫人说着,无奈又生气的道:“只是,他必定会冷着你一段时间,你做好受冷遇的准备。若是可以,叫柳柳多服侍,从中与你们说和,这也是个法子。”   “再有就是,以前跟你说过的,不要一味强硬,要学着装的柔弱一点。就如那小妾一般,她能卧床不起,你就不能吗?待世子爷回来,哪怕心里有气,可只要看见你躺在床上容颜憔悴,身子不安的模样,他纵然再多的斥责之言,以他的性子,他能对你说的出口吗?”   沈京兰闻言,眸光里透出些松快之意来,轻笑了下:“母亲说的是,是我脑子浆糊了……”   “哼,没用!”沈夫人说着,看着肚子已微微隆起的女儿,道:“我今日请了一位,断胎脉极准的女医,此刻就在外等着,这就叫她进来,若她断了这是个男胎,就算是你犯了再大的错,也无妨的。这个孩子,就是你的护身符。”   沈京兰笑笑点头,“那母亲快叫人进来吧。”   片刻后,缨穗带着一个中年妇人进来,夫人样貌寻常,气质却好,细细的给沈京兰把脉后,和气一笑:“恭喜世子妃,观此脉象,您必心想事成!”   那一刻,沈京兰目光狂喜,唇角止不住的笑意,手轻轻的抚摸着肚子,一直悬着的一颗心也终于落下了。   姚慧之好几天没有出门了,她镇日都在担心。   如今形势眼看着世子妃都是自身难保的,等世子爷回来不一定会怎么对待她。更别说自己了,一想到世子爷回来,江宁将什么都说了,再告一状,她就心焦火燎一般,寝食难安。   喜儿看着她这样,无奈只能叹:“小娘,想必看在大小姐的面上,世子爷也不会太为难您的,毕竟您这般做,也是世子妃逼迫在先啊。”   姚慧之头痛欲裂,虽话是这么说,可她帮着世子妃是事实啊,以世子爷的那个脾气,不说责罚,怕是往后连句话都不想跟她说了。她还想将来再生个儿子呢,这一次过后,怕是难了……都怪世子妃,若不是她非要动江小娘,何至于事败连累她!   可难道就这么什么也不做的等着世子爷回来冷落自己吗?不可以!她如今已经是不受宠爱,若是连世子爷的偶尔的顾念都失去了,那她今后在这国公府将是永无翻身之日了!或许连带着悠宁,都会备受冷遇……而一个不得父亲喜爱的庶女,将来,能有什么好出路呢?   她越想越慌,越害怕。思虑许久,觉得若不想失去世子爷对她本就不多的那些顾念情分,就得先有所表示。   许久后深吸口气,缓缓起身,凝眉道:“走,去闲云院。”   江宁在床上躺了许久,下来走走,小冬正拿着一串糖葫芦跟在她身边,说着糖葫芦如何如何好吃,还让她尝,江宁摇摇头,根本提不起精神。   几日时间过去了,她不再因为失去孩子这件事在人前哭了,她一日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沉默,看起来很平常,很正常。可青云她们都知道,她在压抑,她在忍耐。   青云推门进屋来,看着正在屋里走动的江宁,道:“小娘,姚小娘来了,想见您。”   姚慧之……她来做什么?那天晚上,她可是有份的。   江宁想了想,决定还是想看她来做什么,便点头,声音极轻:“既然来了,那就见吧。”   江宁披上了外衫,坐在了内室的圆桌前,桌上摆着小冬刚端过来还在晾着的一碗药,她摸了摸药碗还微烫,指尖便缩了回去。   片刻后,姚慧之进来了,青云也跟着进来,摆摆手叫小冬出去了,而她留下了站在江宁身后。   姚慧之看着不打算出去的青云,咬了咬唇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上前去面露愧色的看着江宁:“江妹妹,你近日如何,身子可还好?我……”   “我还好,死不了。”江宁说着,目光淡淡极平静的看着姚慧之,刚进府时,姚慧之最好相处,后来的那些日子虽然说话少,可见面也是会打招呼的笑一笑的,可没想到,姚慧之会帮着世子妃害自己。   姚慧之咬着唇,颤着眼睫,一副话难以说出口的样子:“江妹妹,那日的事情,我是被逼的……请你相信我,我真不是有意要同世子妃……我也是有难处的……”   江宁看着她快要哭的样子,眼神未有丝毫动容:“所以呢?你来就是为了说这个?”   姚慧之红了眼,双手紧紧的揪着帕子:“我只是想叫妹妹知道,我不是想害你的,是我有把柄在世子妃手里,她让我做,我不得不做啊……”   “我倒想知道,是什么把柄,竟能让你连良心都不顾了。”江宁长发柔软的散在肩上,虚弱苍白的面色上,薄唇微微血色,冷冷抿着。   姚慧之只能说,便低着头道:“前一阵子我缺银子,就支了公中银子去放私贷了,被世子妃知道后,她以告知世子爷为要挟,叫我听她的。你出事后,我亦是愧疚难安,夜不能寐啊……所以妹妹,求你,别记恨我行吗,我真的后悔了,真的以后再也不会伤害你一丝一毫了!”   “呵……”江宁冷冷一笑:“所以也就是说,你为了抵消你犯的错误,为了在世子爷面前保住你温婉纯良的面目,就可以昧着良心害我?”   “我……”姚慧之红着眼,一时不语。   “那天晚上,我失了孩子,也差点没了命。那一切都是拜你和世子妃所赐,可你让我别记恨……你觉得可能吗?”江宁说着,眼神讽刺的看着姚慧之:“每个人都要为自己做错的事付出代价,若轻飘飘两句话就想让人原谅,是不是也太厚颜无耻了些?”   “江妹妹,我真的求你了,我不是想推脱这件事,就是想跟你认错,想求你原谅……”   “想让我原谅你,然后等世子爷回来的时候,替你说两句好话是不是?说你是被世子妃逼迫的,不是故意害我的是不是?”江宁一番话,姚慧之语塞,面色极难看,却无法反驳。   “江妹妹,求你了……”姚慧之突然紧紧抓着她的衣袖:“求你看在悠宁还小的份上儿,放过我这一次,今后,我做牛做马报答妹妹你!”   江宁却一把甩开她的手,语气难掩愤慨:“我放过你?那谁放过我?谁放过我肚子里的孩子?我的孩子何其无辜,就那么被人害了,她又有什么错?”   江宁压抑在心中的愤怒,一下子突破出来,她心痛的用手用力压着起伏的胸口:“你们害我的,夺我的,最后还想让我原谅?姚慧之,这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就如你和世子妃觉得我是一条贱命,想害就害,无关紧要一样,如今你将来如何,你的孩子将来如何,和我又有什么关系!”江宁怒喊着,身子颤抖着,狠狠一拍桌子:“青云!方才姚小娘所说的这些话,等世子爷回来,你一字不落的讲与他听!好叫世子爷看清,她姚慧之是什么嘴脸!”   “不要啊!”姚慧之瞬间慌了:“江妹妹求你了,你叫我下跪磕头都可以,不要这样……”   江宁转过身,紧紧闭着眼,捂着胸口剧痛的地方,“青云,把她弄出去,我不想再听她多说一个字!”   姚慧之离开之后,江宁默默流泪躺在床上,心口又堵又痛。姚慧之,沈京兰,她们不过是仗着她们有孩子,齐易南不会把她们怎么样。   可是,她不会就这么算了的!她的孩子,绝对不能就这么被人害了!   ——   姚慧之回到玉园,喜儿看着她狼狈的样子,叹口气问:“小娘,江小娘这般咬住您不放,丝毫情面也不讲,怎么办啊……”   姚慧之长出口气,咬咬牙后:“算了,我早猜到她不会轻易放过我的,做这些也不过是给闲云院的人看,看我有那份致歉的诚心。如今这般,只等世子爷回来,我再当着世子爷的面,再去讨一回饶,想必世子爷看在我这般心诚的份上儿,也不会太过气我。”   “况且,江小娘落胎,受伤,这些我未曾插手半分,我只是将她引入瓮中而已,若世子爷非要因此重责与我……也且先受着就是,只要有悠宁在,相信世子爷总会有原谅我的那一日……”   话虽这么说,可心里有多虚,姚慧之自己知道。   齐易南回来的时候,是三日后的黄昏。   一入城中,他就已得知府中发生的这些事了,震惊,痛心,愤怒,多种情绪在回来路上,一直萦绕在他脑中,他第一次深切的体会到,后宅女子的心机,与心狠!   回到国公府,跨进大门那一刻,齐易南英挺的眉头上萦绕的阴沉更越发浓重,眼眸中更是透着无尽的冷冽和藏不住的伤怀,院中丫鬟小厮一见到他的身影就远远的静下来。   直到他的身影来到了闲云院内,他看着眼前不远处那扇打开的房门,想着里头不知哭了几日几夜的可怜女子,脚步居然有些沉重。   但只一瞬,他便又再次抬起脚步,走了进去。   江宁正在窗边的桌前,低着头看着桌上摆着的一个花瓶,里头的花被她抽出了两枝来,花瓣散落了满桌。她长发散着,眉眼亦低垂,看不清她眼中情绪,可她消瘦的下颌和肩头,还有周身,无不萦绕着一股压抑的沉重的,绝望悲伤之感。   直到他脚步缓缓上前,她似听到了动静,才缓缓的抬起头来,目光望过来。   那双眼,往日他最喜欢,最易沉沦的那双眼里,一开始是深无边际的空洞和茫然。片刻后,那双眼就渐渐发红了,包含着数不尽的心痛,心碎,他从未见过她这样的眼神。   即便是在长海时,她经历那些艰苦痛苦哭的绝望时,她的眼神也从未有过这种碎裂之感。只看着她的眼睛,他的心就开始抽痛起来,大步上前去,将她紧紧抱在怀里。   她双手紧抓着他胸前的衣裳,埋首在他身前哭的绝望心碎……他亦心痛如绞,眼眶渐湿。   许久后,江宁已哭到虚脱,无力的靠在他怀里,眼神痛苦又疲惫的看着他,唇却颤抖的说不出一个字。   他眼眶酸涩的低头吻去她眼角泪水,嗓音无比低沉的轻声道:“别哭,我回来了。”   江宁眼睫颤着,一听他这句话,眼泪再次汹涌而出,哽咽着:“可是……你回来晚了呀……孩子没了……”   他紧闭上眼,下巴磕在她发顶,大手摩挲着她脸颊上的泪水,听着她呜咽的哭声,嗓音越低:“我知道,我都知道……”   一哭起来,江宁呼吸就急了,心口就不舒服,她用拳头压着心口难受的地方,眉头紧蹙着,身子无力的向后躺,唇更是苍白的厉害。   齐易南看着她情况有些不对,抱着她将她放在床上,向外喊着:“青云!”   青云急忙进来,一见江宁这个样子,拿过桌上木盒里的一个药片便塞进了江宁的口中,然后才道:“世子爷,小娘这一回,身子可是受大亏了。大夫说小娘失血过多,又伤心过度,如今是气血双亏。日常里最好是少哭,或者不要哭,以免心内郁结,再落下心症就麻烦了。”   江宁含着药片,双眸无力的看着齐易南,他出门半月,肤色黑了不少,头发也乱糟糟的,一身风尘仆仆的样子。她握着他的手,眼泪依旧无声的往下掉,缓缓道:“我……你……”   齐易南不等她说完,就反手握着她,眼眸深邃坚定:“你放心,我回来了,一切事情就有我,你先好好歇着,我晚会儿再来看你。”   “嗯……”江宁真的是没有力气再多说话了,松开他手后,就闭上眼了。   齐易南轻拂去她眼角泪意,站起身来,青云便道:“世子爷,庆云已给您备好水,待您换洗完毕,一切事情细节,由梅姑亲口详述于您。”   “知道了。”齐易南深吸口气,看了眼江宁,转身离去。   半个时辰后,书房内。   齐易南长发微湿散着,身子疲惫的靠在椅子里,大手揉着眉心,半合着眼眸,道:“梅姑,一个细节也不许漏下。”   梅姑点点头,将这几日自己整理好的事情脉络,一丝丝一缕缕的都说了出来,从大戏开场,姚氏安排江宁坐在沈京兰身边伺候,到江宁受伤逃出泰兰苑,事无巨细,说了个清楚明白。   “事后,世子妃遣散了不少丫头,我就顺藤摸瓜,找到了那夜领着宁姑娘去换衣的奴婢,拷问一番那丫头招了,说宁姑娘荷包里的麝香是她放的,她是被泰兰苑的人指使的。”梅姑说着,拿出一张纸放在桌上:“这是那个丫头的证词画押。”   齐易南拿过看了,又放回桌上,问:“事后,那些事,世子妃还抵赖了?”   梅姑点头:“对,是抵赖了。但是小娘身上受的那些,做不得假,只是小娘捡回来的匕首,我去查了,没查出什么来。”   沉默片刻,齐易南眼神幽幽,冷潮一笑,似是失望,又似是无力:“世子妃,叫我该说她什么好。连阿宁自己都不确定是否有孕,可她关了人的第一件事,竟是给阿宁灌堕胎药……我是真不明白,她究竟是在想什么!”   梅姑摇摇头:“世子妃所想,我亦不明白。只是,此次宁姑娘遭此横祸,的确是我粗心导致,就算世子爷看在咱们主仆情分上,不愿责罚,但经此一事,我实是无颜再留下了。”   齐易南看着梅姑,轻摇摇头,“就算是你在,你也无法强闯泰兰苑的大门,世子妃既然下定了决心要做什么,你是拦不住的。”   梅姑却一直羞愧,叹着气道:“只是不知世子爷心里什么打算,这件事,的确是不好办……”   齐易南沉默片刻,心里已经做了决定,看着梅姑问:“你方才说,姚氏在外等着?”   梅姑点点头,“应是来请罪的,您见不见?”   齐易南起身,眸光冷凝:“见,怎么不见。”   片刻后,姚慧之进来,穿着一身素衣,往日娇艳的面容上未施粉黛,一进门就跪在了地上,未说话,眼睛先红了,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的歉意十足,“世子爷,妾身有错。”   齐易南看着她,眼眸情绪无变化,只道:“你要知道,有些错,是不可以犯的。”   姚慧之一下就哭出来,哭的楚楚可怜:“世子爷,妾身知道,一切无可挽回。可您也该知道,在这后宅之中,妾身是必得服从世子妃的呀。”   齐易南摇摇头,女人,他是看不透她们的心机,看不透她们的想法,可这不代表他就能被她们糊弄。   “你有你的道理,你有你的说法,但这些无法抵消你犯下的错。”齐易南看着她眼中的泪,深深蹙眉:“犯了错,是要承担责任的。你是这样,世子妃,亦是这样。”   姚慧之一时心慌无措,不明白他是要做什么,但还是极力的辩解着:“世子爷,妾身知道这错无法挽回,所以妾身一早就和江妹妹赔罪了!随后也会亲手抄写经文给江妹妹腹中孩儿诵经超度,还望世子爷看在妾身已经悔过的份儿上,饶过妾身这一回吧!”   齐易南看着她,眼神越发失望,转眼看向梅姑:“你去玉园,将悠宁抱去给母亲照顾。”   说着,转头看向姚慧之那双震惊含泪的双眼,冷声道:“你,禁足三月,不得见悠宁,若有违背,就送你回西关。”   他说完,抬起脚步就走,姚慧之却突然撕心裂肺的哭起来:“世子爷!妾身真的知错了,求您不要这样对我!”   走远的齐易南不曾回头,只听着她那般哭喊,心中漠然。 第57章 裂痕 姚慧之前脚刚回到玉园,慌慌张张……   姚慧之前脚刚回到玉园, 慌慌张张地把孩子抱在怀里,后脚梅姑便带着两个丫鬟来了。   一见到梅姑,姚慧之更将女儿抱的紧紧的, 眼泪无声的掉个不停。   梅姑看着她站在廊下, 也不急着上前去将孩子抱过来,只站在院中喊着:“世子爷有令, 即日起,姚小娘禁足三月不得出。大小姐交由夫人照顾, 平日里服侍大小姐的乳母, 丫头都出来吧, 你们都得随着我去夫人那边。”说着, 冲自己身后的丫头摆了摆手,两个丫头便点头去找乳母, 外加收拾悠宁的东西。   姚慧之抱着悠宁,满眼都是不舍,求着梅姑:“梅姑, 我求求你了,你帮我和世子爷说说好话……悠宁从出生起, 从未离开过我身边啊……”   梅姑微微蹙着眉头:“姚小娘, 世子爷的话说的很清楚, 您最好还是听着, 不然若是您被送回了西关去, 可就这辈子都别想再见大小姐一眼了。”   姚慧之痛哭起来, 将头埋在女儿的肩上, 感觉着女儿的小手在轻轻的抚摸着她脸,她痛不欲生,明白这是世子爷故意的, 是在给那个寡妇报仇,是要她也尝尝母子分离的痛苦。   世子爷,他好狠心啊,她可是悠宁的生母,他说不让见就不让见,这么小的孩子三个月不见,是会忘了她的……   没多久,服侍悠宁的乳母,丫头,和一些衣裳等物已经收拾整齐,梅姑亲自上前去,伸出手就要从姚慧之怀里抱过悠宁。   一岁多的悠宁扭过头去,不肯伸手,梅姑见此不愿意让孩子哭,就冲乳母道:“你来抱着大小姐。”   乳母上前,姚慧之依旧哭着不肯撒手,梅姑眼神不耐起来,“姚小娘,您确定不撒手吗?”   一句话,姚慧之咬着牙,含着泪,狠心闭上眼将孩子送进了乳母的怀里,乳母抱着孩子转身就走,那一刻悠宁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忽然大哭起来。   姚慧之见着女儿大哭,更是心痛如绞,“悠宁,悠宁……”   喜儿眼眶红红的拉着她:“小娘,您别伤心,三月禁足,很快就结束了,到那时您就能接回大小姐了……”   姚慧之哭着瘫软在地上,含泪摇着头:“我又不是主谋,世子爷为何要对我这般狠心,我跟了他五年,那个女人才跟了他几月而已啊……”   喜儿不敢说话,五年又如何?世子爷不喜欢,十年也无用……   ——   梅姑做完这一切回来,齐易南才从榻上起身,长发散乱在肩上令他有些心烦,他坐下后喊了一声庆云,庆云便进来给他束发。   待庆云做完这一切后离开,他才问梅姑:“悠宁过去后,母亲怎么说?”   梅姑道:“夫人是心疼大小姐的,不过还交代我提醒您,毕竟是大小姐的生母,好歹顾念着点孩子,别太绝情寒了人心了。”   齐易南闻言冷冷一笑:“寒心?她们在做那些事之前,可曾想过我是否会寒心?”   他说着,靠在椅背上,双眼闭着,道:“姚氏禁足三月之内,慢慢放出她重病消息,待解禁之前将她挪去城外静心庵叫她修行,不足一年不许她回。”   梅姑点头,精心庵那个地方,是京中一座小有名气的庵堂,不少世家族中犯错的女子都曾去过那里修身养性,比如那些私相授受的,行为不妥的,品行不端的,送去磨上一年半载的性子,就差不多都老实了。   那地方可是真正的苦修,管你曾经什么身份,进去就出不来,每日里素衣素食,事必躬亲,对这些养尊处优的女子们来说,一开始过去,那绝对是一种折磨。   片刻后,齐易南看着外头黄昏已落,夜幕将来,半睁的眸子闪过一丝冷意,道:“梅姑,带上几个婆子,跟我去泰兰苑。”   姚慧之被禁足的消息很快传到了泰兰苑。   沈京兰正在内室的床上躺着装病,脸上一样未施粉黛,粉色的红唇还专门用脂粉扑了扑,让她的脸色看起来稍微憔悴了一些。   此刻,她听着柳柳的话,眉头微微蹙起,手放在隆起的肚子上轻抚着,低声道:“姚慧之都主动认错了,世子爷还罚的这么狠……”说着,想到自己来,不仅有些担心。   柳柳看着她的样子,幽幽一笑:“世子妃,您没事的,您是正室,她们妾室怎能跟您比?”   话虽这么说,可她还是担心,“不知世子爷今夜来不来……”   然,话音刚落下来,门外丫头就传来了动静,沈京兰就急忙将头发又弄乱了一些,准备着以一副病弱样子见齐易南。   可等了片刻,沈京兰都不见齐易南进来的身影,正探着脑袋往外看的时候,珠帘一阵哗哗啦啦的响,她一看居然是梅姑。   她来做什么?   梅姑进了内室,看着沈京兰躺在床上,微微一福身,便道:“禀世子妃,世子爷有命,缨穗姑娘与柳柳姑娘,各行二十杖!”   站在床边的柳柳,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闻言的那一刻便低头福身,规规矩矩的道:“奴婢听令。”说罢,便走向梅姑,老老实实的被梅姑身后的婆子压着手臂压了出去。   沈京兰惊愕的双眼圆瞪,也忘了自己在装病了,折起身子就道:“不可以!缨穗和柳柳可是我最得力的丫头,世子爷怎能罚的这样重?”   梅姑看着沈京兰试图要下床的样子,伸手拦了一下,道:“世子妃,您有孕在身,还是莫要出去看那凶煞的一幕了,以免惊了胎气。”   梅姑说完,便转身走了,沈京兰抱着肚子也急忙起身,走到外面一看,齐易南就站在正门口的位置,一身冷意。而缨穗和柳柳已经被按在院子里的长凳上趴着了,那强壮的婆子手里更是拿着宽长的板子,准备着了。   沈京兰知道,这是齐易南在变相的惩罚自己,毕竟若是连这两个她最贴身得力的丫头都被按着打了,那她这个世子妃,以后在这府里还有什么威势脸面可言?   她上前去,站在齐易南的身边,细眉紧蹙着道:“世子爷,你心中有气,尽可朝着我发,还请饶过这两个丫头!”   齐易南却看也不看她一眼,只朝院中动了动手指,梅姑得令后,手一摆,那拿着板子的婆子便高高举起手中的板子,狠狠的打了下去!   瞬间,缨穗和柳柳无法抑制的痛叫出声,声音痛苦压抑,两个人紧紧抱着那长凳,浑身颤抖着。   沈京兰心口猛然心悸起来,手轻抖着,看着齐易南的侧脸,伸手去拽他的袖子,低了气势求着:“世子爷,缨穗和柳柳她们是姑娘家,平日又娇弱,受不了这种杖责的,求您打个五杖,便罢了吧?”   齐易南这才转过头来,深邃的双眸中除了冷然再无其它:“心软了?那你给江宁灌落胎药,叫人用匕首了结江宁时,可曾心软过?”   一句话,沈京兰脸上无光,羞恼的咬着唇,却不甘心的解释道:“我是给她灌了堕胎药,可是我没有叫人去了结她!至于那夜想要了结江小娘的人是谁,世子爷尽可去查,总之不是我。我只是打算将她卖了而已,又何必叫人血淋淋的死在我院里,我还嫌晦气呢!”   缨穗和柳柳一转眼已经被打了五六杖,两人已经疼的满头大汗,痛呼不绝,泪水不止。   沈京兰着急的看着,拽着齐易南的袖子不放,“世子爷,停下吧?”   齐易南拽回自己的衣袖,只问:“我一直都想知道,你为何总针对江宁?”   沈京兰闻言,气的胸口起伏着:“世子爷若答应停下,我就告诉你!”   齐易南看着她那做了那般狠心的事情,却依旧毫无愧疚之色的眼睛,眼神里层层叠叠的失望,好像第一次认真的看清这个女人。   尤记得她刚进门时,是端庄的,虽有时会嫉妒素文,说些不好听的话,可也从不似如今这般,行事狠辣。   究竟为什么她会变成这样?   是他对她不够好吗?成婚四年,他从来都是依着他的意愿,不眠花宿柳,不饮酒狎妓,不多纳妾沾染女子。   她急切有孕,一月超半数时间宿在她房里,素文嫉妒,姚氏幽怨,他都只当看不见,成全她的体面,连她迟迟无所出都不曾有半句不是,他几乎做足了一个丈夫的该有的宽容敬让。   可她还想如何?纵观京城世家子弟,像他这般妾室寥寥规矩本分的男子,有几个?   而他如今不过是带回一个江宁,她觉得不喜欢,觉得低贱碍眼,就不惜用手段除去?连他的孩子也都不肯放过,其心之冷,惊煞他。   他只轻吸口气,目光直直的看着她,淡声道:“别停下,打到断气为止。”   冰冷的一句话,已经被打了好几板子的缨穗和柳柳,震惊了。   世子爷怎么突然要……缨穗吓得泪流不止,痛哭起来,柳柳更是不可置信的咬着牙,不可以,她不可以死,她还有事情没有做完……   沈京兰更是瞬间瞪大双眸,看向齐易南不似玩笑的眼神,牙齿都气的打颤。   若是连自己的两个陪嫁丫头都被打死在自己的院子里面,那以后,还会有谁真心忠心臣服她?一个连自己丫头都护不住的主子,谁能真心卖命?届时,她在这府中将无人可用,孤立无援!   “我认错!世子爷,我真的认错,求您不要打死缨穗和柳柳!”沈京兰说着,眼神已然被逼迫到发红的地步,她微昂着下巴,一字一句道:“是我小心眼,是我看不起江小娘出身,是我私心作祟厌恶江小娘,所以才会百般针对她……落胎药一事,我只是觉得她不配生下世子爷的孩子,作出的糊涂事,还请世子爷看在我认错的份上儿,放过缨穗和柳柳!”   齐易南看着她被逼认错的样子,抬了抬手:“二十杖结束。”   言罢,他转过身,先进了屋内。   沈京兰回头盯着缨穗和柳柳二人,直到二十杖已毕,看着二人还有力气抬头,这才松了口气,摆手示意丫头扶走了缨穗和柳柳,这才转身进了内室。   ——   内室,齐易南坐在桌前,冷冷的看着沈京兰:“只跟我认错是不够的,回头,你要亲自跟江宁致歉,并向她保证,只此一次,下不为例。且以后,不得再用你正室之权,刁难于她。”   那一刻,沈京兰好像有点不确定,自己究竟听到了什么,她不可置信的瞪大了双眸看着齐易南,狠狠拧着眉问他:“你疯了吗?竟要我给她致歉?我一个正室,肚子里怀着你的嫡子,你要我去给一个妾室,致歉?”   齐易南目光略过她微微隆起的肚子,眸光冷凝:“莫不是你以为,只惩罚那两个丫头,这件事就算完了?”   “不然呢,你还想打我二十杖吗?”沈京兰瞪大双眸讽刺的笑看着他:“为了一个贱妾,你借着打了丫头,打了我的脸还不算,还要我向一个贱妾低头?齐易南,我可是你明媒正娶进门的正妻!”   齐易南缓缓站起来,走到她面前,看着她恼怒的那个样子,亦是嘲问:“你也知道你是正妻,那正妻之责,你可担了?”   “作为正妻,该担起维持家宅和睦之责,该体察怜下,恭顺亲和。可你呢?私心,善妒,狠毒,不但不想着家宅和睦,反而屡屡挑起事端在先!”   “你是怀着我的孩子没错,可几日之前江宁腹中亦有我的骨肉,你却一碗堕胎药灌给她,你可曾想过那个孩子与你腹中孩子一样,也是我的孩子!”   沈京兰眼眶渐红,不是第一次看见他如此气怒的模样了,几年前刚成婚没多久,他们也曾这般争吵过。   只是那是,他是为了他自己。   但是如今,他却是为了另一个女人,这般跟她争吵。   沈京兰不服,她眼中湿意闪着:“我真是不明白,你为何非要一个寡妇做妾?你知道自你带她回京后,外头多少流言蜚语看你我笑话?说你色令智昏被一个寡妇迷了眼,说我出身高贵又如何,还不是要和一个破寡妇共事一夫?我遭受了多少冷嘲热讽,你从来都不关心!还将她带进府中来,放在我眼皮子底下恶心我,还想叫她给你生孩子,我真是奇怪,你都不嫌她脏吗?”   齐易南被她这番话气笑了:“脏?在我看来,心脏的人,才是真的脏!”   沈京兰顿时倒吸一口凉气,愤怒到一掌拍在桌上,另一只手捂着肚子,咬着唇瞪着齐易南:“你说我脏?究竟是谁脏?当初不知是谁为了一个女人,杀了人家的丈夫!”   屋中一瞬静谧。   空气仿佛都凝滞了。   良久沉静中,沈京兰看着他紧抿的薄唇,森冷的眼眸,眼睛颤颤,腿一软,往后退了半步。   齐易南良久沉默后,冷笑着:“看来,你是不会为你做下的那些错事,和江宁致歉的。”   沈京兰摸着自己的肚子,里面孩子已经在不安的踢腾着,她硬撑着底气,冷哼一声:“古往今来,还没听说过有正室会去和妾室低头的,我沈京兰,更是死也不会去做这种可笑至极的事!”   “不过一个妾室,我作为正室,处置便是处置了,如今她尚有一条命在,就算是她死在我手里,你又能如何?难道还要为了一个贱妾休了我不成?”说罢,转身坐了下来,已然理直气壮的看着他:“你再想想你自己,这么多年,也只两个庶弟庶妹罢了!什么原因,你自己想去!”   那一刻,齐易南怒到拳头紧握起,眼神冰冷到极致。   她竟敢……竟敢……以母亲为例!   可她怎么不看看,父亲二十几个妾室,母亲可明着动手害过一人?纵然庶弟庶妹鲜少,那也是父亲乐意的!   更何况,他如今不也才只悠宁一个女儿罢了!她却连江宁肚子里的尚未确定的孩子都不愿放过,她究竟是在想些什么!   齐易南紧紧握拳,沉默良久后,缓缓松开,深吸几口气,平复下心绪,已不想再看她那强词夺理的模样一眼,只摇摇头,失望到了极点:“你即这般,我无话可说。以后便在泰兰苑安心养胎吧,无事就不要出去了。”   “家事自有母亲打理,你不用再管,待孩子生下,亦不需你亲自教养。”   “毕竟,以你之品格,我实在不敢想,能教出一个什么样的孩子!”   齐易南说完这些,就抬步想要离开。   沈京兰瞬间暴怒,一把摔了桌上的茶盏,怒喊道:“你休想!”   “我的孩子,我绝对不会交给任何人!”   齐易南闻言转过身来,深眸冷凝的看着她:“因你是我明媒正娶的世子妃,我不能将你如何。但你要知道,一个人做错事,是要付出代价的。而你要付出的代价就是,交出你的孩子,因为,你不配教养他!”   那个身影,绝情冷凝的离开了。   沈京兰气浑身颤抖着,缓缓的坐下来,那句不配,狠狠的伤到了她,她心中绞痛,脑中思绪颇为混乱。   一时懊恼不该同他吵,一时觉得自己言语是否太过强硬,一时又觉得,她做的这一切,就像母亲说的那样,是每个正室都会做的是,她根本没有错……   许久后,她目光才缓缓的变为坚定,抚摸着自己的肚子:“想让我们母子分离,绝不可能!”   ——   齐易南从泰兰苑出来,天已黑透。   他一步步快速的离开泰兰苑的范围,直到很远之后,才猛然停下脚步,深吸着气。   仰头看着天幕,那么黑沉,那么压抑,就像泰兰苑那让他透不过气的一层东西。   沈京兰,你就是仗着你是我的发妻,你就是仗着,你怀着我的孩子,你就是仗着……我不能耐你何如!   他眼底因怒气而晕开几丝红,一转身靠在坚硬的墙壁上,抬手用力揉捏着眉心,无法想象自己今后的日子,该怎么将就。   这样的一个正妻,他真不知,以后该以何等心情,才能有勇气踏入她院中去。   夜幕寂静,江宁醒来,身上已经恢复了一些力气,只眼睛还是红红的。   屋子里一片安静,青云坐在桌前,桌上摆着一些饭菜。   她无声的眨眨眼,转过头看着帐子,这几日,她其实想了很多。   她知道即便是他回来,他也不可能为了自己和孩子,将世子妃如何。   只是此事过后,世子妃必定失了齐易南的心,对她来说,倒算是一件好事。   想着,她折起身子,青云听见了动静,急忙起身来到床边坐下:“小娘醒了,可是饿了?”   江宁摇摇头,靠在床头轻声问:“世子爷呢?”   青云笑了下:“世子爷出去后先见了姚小娘,勒令她禁足三月,还叫梅姑去抱了大小姐交给夫人照顾。后就去了泰兰苑,刚听说动静闹的大,缨穗和柳柳各挨了二十杖呢,至于别的,倒是还不知。”   江宁闻言,眸光轻闪。   姚慧之只是胁从,禁足三月,不许她再见孩子,虽不算是重罚,但对她自己来说多少也是安慰。   而且经此一事,齐易南以后估计是不会再怎么待见姚慧之了,到那时,一个不得宠的女人,自有她可怜的地方。只是,孩子即从姚慧之身边离开了,就得想办法不让她要回去才是,毕竟若有了孩子傍身,她就等于又有了依仗。   江宁暗暗想着,等到三月禁足过后,若姚慧之提起重新要回悠宁抚养,她必须得做点什么!   而最主要的是泰兰苑那边。   因为世子妃不能动,所以齐易南收拾了缨穗和柳柳吗?   二十杖下来,那两个丫头怕是要躺十天半个月才会好,对于沈京兰来说,这就是明晃晃的打了她的脸。   江宁望着窗外漆黑的天色,听着外头传来的动静,眸光渐深,细手握紧。   世子妃,你最好继续趾高气昂的闹,继续高贵的折腾,因为只有这样,齐易南的心,才会更加偏向我!   等到他的心完完全全偏向我时,我会让你这个世子妃,成为一个彻彻底底的笑话,以报你那日,对我和我的孩子所做的一切!   片刻后,他进门来,眸中深藏的疲惫被一抹怜爱的笑代替,他上前来坐在她身边,看着她的眼,微叹道:“以后,不必去给她请安,不必服从她的话,她是世子妃,也只是别人的世子妃。”   “至于你,在这府中,只自由行事,随心所欲的,做我的女人就好!”   江宁闻言,明白这是齐易南在告诉她,沈京兰在他的心里,已经不值得尊重了。   一瞬间,她有点想哭,她失去了一个孩子,换来了他们之间深深的裂痕。若是可以,她更想要孩子还好好的……   但,能得他这句话,她便不算输。   看着他那双温柔的眼,她双手附上去,久违的一笑,轻点头道:“说出的话,不许反悔……”   他一笑,将她抱紧:“安心,不会。” 第58章 平衡 一早,天刚亮起不久,齐易南便醒……   一早, 天刚亮起不久,齐易南便醒来,折起身子靠在床头。   江宁也醒了, 双手攀在他的腰间, 睁开一双仍有朦胧睡意的眼看着他,“要起了吗?”   他点点头, 大手轻顺着她的长发,低垂的眼眸里光影温和:“今日要进宫见陛下。”   江宁不懂这些, 他也很少谈及, 她从那么遥远的长海来到京城, 到了这天子脚下, 身边的男人亦常常入宫,总让她有种不切真实的感觉, 觉得皇宫,皇帝,似乎也不是那么遥不可及, 一听到就心存万般敬畏的存在。   她眨眨眼睛看着他,慢慢的起身靠在他肩头, 轻轻闭着眼:“今日, 我就搬回岁宁院了, 如今你回来, 要在这里办公见人, 我住在你这里就不方便了。”   “好。”他说着, 亲亲她的额头, “你再睡会儿,我先起了。”   江宁含笑点点头,松开手后又拉起薄被躺下。   皇宫, 御书房。   打发走一波啰哩啰嗦的老臣,御书房里静了下来,明帝靠在腾龙椅中,心烦的捏着眉心,一身黄袍贵气无双。   齐易南进来御书房,随着门关上,他亦单膝跪地,“臣,参见陛下。”   明帝摆摆手示意他起身,片刻后烦躁的叹一声,那双深不见底的漆黑瞳眸中,看着齐易南问:“如何?”   齐易南上前两步,垂眸沉稳出声道:“依臣亲查,怀王封地无比奢靡,怀王主殿更是一应器具非金不用,连地上的石砖都是名贵玉石造就,另一处别宫,还养着不下千名的少男少女,至于封地的怀王私库,因守卫太过严密,臣不敢打草惊蛇,故里头究竟藏着什么,还需查证。”   明帝闻言,讽刺一笑,“难怪怀王每隔两年总要去封地长住几月,那么金碧辉煌的宫殿,不去住,的确可惜了!”   他说着,那双邪肆的眼眸望着齐易南:“只这些明面上的东西,还不够,一些暗地里脏的臭的,都给朕扒出来!只是切记,不要心急,要稳稳的,一步步来!”   齐易南低首,“臣遵旨!”   午时之前,江宁回了岁宁院。   进了内室,坐在床边,看着青云和小冬在一旁收拾,她笑笑道:“还是在这里觉得最舒服了。”   青云笑笑:“小娘这是住惯了这里,感觉像家了。”   “如今,这里可不就是我的家……”江宁说着,摸着手下柔软的床铺,轻笑着:“若是以后好好的,我应该会在这里住一辈子。”   “小娘放心,以后什么都会好的。”   泰兰苑。   缨穗和柳柳这两个丫头同时卧床不起,一时新上来伺候的人,总让沈京兰有一种不是很顺心的感觉。   一早起来梳妆时,她就心气不顺,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底的那些青色,又想着昨日争吵的那一切,连打扮的心思都没有了。   然而用过早饭,今日到了请安的时候,不说已经被禁足的姚氏和正在做小月子的江宁,居然连应素文都不来,还连个招呼都没有提前打过。   沈京兰便觉得应素文肯定是心虚了,怕在自己这里不小心露了馅儿,所以不敢来。   顿时又有些后悔,昨日跟世子爷争吵的时候,就该趁着他还在这儿,把应素文也抖出来,就算是没有证据提上两句,至少也能让世子爷对她的好表妹,有点怀疑才是。   如今,那件事也算是揭过去了,若是再提起未免刻意,便不太好了。   想着沈京兰轻叹口气,扶着肚子起身,打算去看看缨穗和柳柳。   缨穗和柳柳两人住一个大房间,屋子里的陈设比普通的下人不知好了多少倍,一应的用品也都是极上等的。   两人正趴在床上,纷纷难受的不敢乱动,不想说话,不仅头发散乱,连面上也是布满痛楚之色。   沈京兰进来之后,直接便嘱咐她们两个不许乱动,她先是到了缨穗的床边,轻轻的掀开缨穗身上搭着的薄被一看。   果然,那白净的臀上此刻又肿又胀,肿胀的地方更是通红光亮,抹了不知什么药膏在上面,散发出一股刺鼻的味道,她立即抬手掩住口鼻。   看完缨穗的伤,来到柳柳的床前,照例看了一番后,她便坐在床边叹口气,道:“这一次是我带累你们了,可怜你们两个好好的姑娘家就这么被打了,丢脸了不说,还遭了这么大罪,这伤看起来没个十天半月是好不了了。”   柳柳先摇摇头,粉黛未施的面容上,露出一丝纯良的笑意:“世子妃您不要这样说,我和缨穗都是您的陪嫁丫鬟,别说挨上这些板子了,只要能叫您好,我们便是被打死也无怨。”   缨穗也跟着点头:“奴婢等为了世子妃和您腹中的孩子什么都愿意的,世子妃您更不必心有愧疚,奴婢们身子粗鄙挨一些打受得住的。”   这话说的太衷心,太顺耳了,沈京兰不禁笑笑,满眼欣慰的看着她们:“你们能这么想就很好,也不枉我平日里最看重你们两个。”   柳柳不用说了,这些话说的是真是假,只有她自己清楚。   缨穗对于昨日的事情,对于挨着这些打,虽然没有不甘,但到底是姑娘家脸皮薄,一想到光天化日之下被世子爷打了二十板子,她就觉得囧迫丢脸,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出去见人了。   身上的伤正是疼的厉害的时候,但柳柳还是咬着牙硬撑着问:“世子妃,昨夜您和世子爷如何?世子爷可有十分生气?”   沈京兰闻言轻哼了一声:“他自然是生气的,看那样子都快气坏了,还说等我孩子出生的时候要直接抱给婆婆去养,不叫我管呢。”   “那怎么行呢,这孩子可是您十月怀胎的亲骨肉,世子爷怎能这样?”   沈京兰摇摇头:“他话是这么说,但我也未必真听他的,只是昨夜与他争吵时,孩子狠狠的踢了我几脚,肚子不舒服了好一会,所以昨夜才没能来看你们。”   缨穗闻言转过头来看着问:“那世子妃您今日如何?”   “还行,今日倒没狠踢我了。”   柳柳闻言,目光幽幽一闪笑道:“毕竟是个小公子,自然是有劲儿的。”   沈京兰闻言低头温柔笑着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希望后头这几个月这孩子能乖巧些,别叫我太受罪了。”   柳柳闻言,垂下眼帘,遮住了眸底极冷的光。   玉园,姚慧之坐在廊下,头发都没挽起,就这么散在肩上,目光痴痴的望着那紧闭的大门口。   “悠宁一日一夜不见我,也不知道哭了几回……”   喜儿作为她的贴身丫头,自然是要跟随她一起的,闻言她这么说只得叹一声:“小娘您就放心吧,咱们夫人只大小姐这一个孙女儿,一定会好生照顾的。”   姚慧之却好像没听到一半暗自落着泪,满心的幽怨。   齐易南黄昏时回来,直接便被叫到了主院。   初秋的黄昏已渐凉爽,官年和正陪着孙女儿在园中赏花,悠宁在乳母的照看下慢慢的走着,她就跟在孙女儿的身后笑盈盈的看着。   齐易南的身影跨过大门走进来时,她的目光便沉了下去,嘱咐着张姑姑她们照看好悠宁之后,便转身进了厅里坐下。   齐易南在院中抱了抱女儿,哄着她喊了两声父亲之后,才把它交给乳母,抬脚进了厅中。   “母亲。”他唤了一声后,撩起袍子坐在一侧。   “昨日的事我都知道了,堂堂世子,竟连一点面子都不给你的世子妃,在那院里闹得不可开交,又是行杖又是争吵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世子妃犯了什么弥天大错呢。”   齐易南知道昨日是闹大了些,母亲是责怪他不顾着沈家那边的脸面,话里的意思他也都明白,只是不太认同。   “世子妃行事手段伤及无辜,母亲看在眼里却丝毫不管,那就只能由儿子亲自来了。”   官年和闻言淡淡的侧过眼睛,“总之这件事既然过去,以后便无需再提。世子妃那边你也要如往常一样对待,正室的颜面是无论如何都要顾及的,这一点你要记清楚。”   “更要切记不要做一些宠妾灭妻的事情。虽然你后院妾室不多,但也要平衡相待,不可偏宠一人。”   “还有就是你出门这么久,素文日日记挂着,真真是可怜极了,你今夜便去她那陪陪她吧。”   齐易南闻言却不直接点头,只道:“母亲的教诲,儿子记下了。”   官年和看着他这不咸不淡,明显没把她话听进耳朵里的状态,正蹙着眉头要再训斥两句,只见悠宁拉着乳母的手,已经跨进了门槛。   可爱的小脸上那双机灵灵的小眼睛,望着齐易南的方向,伸着小手抓着,嘴里软软的叫着:“父亲父亲……”   女儿来的正及时,齐易南心中喜欢,便站起身来上前去,将悠宁抱在了怀里,亲了两口之后,一步便跨出了厅中。   官年和剩下那些没说完的话,自然是没机会再说了。   天色渐黑时,国公爷回来了。   齐易南出了一趟远门,有些事情是一定要和父亲禀明的,用了晚饭之后,在国公爷的书房里待了许久,才回到岁宁院。   江宁刚刚洗漱过,正坐在那里擦干头发,他进去看了一眼,便也自去洗漱,再次出来时,见青云正准备好了纱布,准备给她后肩的伤处换药。   他上前去接过青云手中的东西,摆了摆手让青云下去。   江宁目光柔软地回头看着他,轻轻一笑:“你别弄疼我啦。”   他深眸一笑,看着她解下单衣,露出光洁白净的背部,目光在她的背部流连着,只见以往在长海时留下的那些伤痕,几乎已经无影无踪。   而后肩处新鲜的伤口,已经快要结痂,只是伤口周围那红肿的状态,依旧通红骇人。   他坐在她身后,看着那伤处心疼的低头在她肩头轻吻了一下,江宁觉得痒痒的,肩膀缩了一下,“别闹……”   他笑笑,将她的肩膀按下,将药粉仔仔细细的撒上去,似乎有些刺痛,听见了她倒吸凉气的声音。   “忍忍,一会儿就好。”他说着拿过一旁的纱布,两手穿过她腋下绕了一圈又一圈,最后绑紧,扶着她的肩膀将她转了过来。   江宁的上身未有衣着,这般转过来,在他的双眼之下,她不免有些羞涩,抬手掩着。   他笑笑拿过一旁的衣裳亲自给她披上,帮她系好衣带后,抬头看着她问:“那夜凶徒的模样,你可有看到?”   江宁清丽的目光转了转,想了想,最终还是摇了摇头:“那时太黑,那凶徒又蒙着面,穿着一身黑衣,倒是没看到脸,只记得个子不那么高,人也瘦弱,很是普通的样子。”   齐易南闻言眉头轻皱:“昨日在泰兰苑,世子妃一番言行倒不像是在抵赖,似乎那凶徒真与她无关系。”   “这凶徒,或许和旁人有关,但却查不出。那夜伤你的匕首也是极普通的,梅姑也在那两日查遍了府中的男子,没查出头上有伤处的,可见人在行凶之后,早就跑了。”   “可那个时候,国公府四处都落了锁呀,那人是怎么跑的呢?”江宁疑惑。   自然是有内应。   但这内应是谁,指使行凶者的又是谁,齐易南也不知,也查不出。   只轻叹口气,觉得府里越发乱了。 第59章 我们的嫡子 翌日天气不错,初秋的阳光……   翌日天气不错, 初秋的阳光已不如炎夏那般叫人热的焦躁。   应素文就在院子里面,躺在摇椅上,头顶上是花藤架子, 散落出来的细碎阳光点点的照在她身上, 她手里拿着一封信,正在看着。   松儿在一旁做着针线, 时不时的抬头看她,不过一封信怎么看了这么久?   正在她要问的时候, 应素文缓缓的将那封信放了下来, 却又在片刻之后将那封信揉成了一团, 往地上那么一丢。   松儿无奈地看着这一幕问:“小娘怎么扔了?那不是您母亲的来信吗?”   应素文那双眼里透出来一些生气, 一哼:“不过是如同前面那些信件一样,写的都是一些无关痛痒的话, 从来都是问我过得好不好,就算我过得不好,她又能怎么样, 还能离开那个家到我身边来不成?”   松儿是后面跟着她的丫头,不是很清楚她们母女之间那些事, 此时自然也没有话可说。   但应素文本来尚可的心情, 却因为这收到的这封信, 而变得有些烦躁起来, 看着头顶上那些斑驳的日光, 她眯了眯眼:“你派人去守着, 什么时候表哥回来了立马来通报我。”   “好, 奴婢这就去。”   黄昏时,齐易南回来刚到闲云院换过衣裳不久,还没坐下片刻, 庆云便说应素文来了,正在外头等着要见他。   他轻轻一叹,眼神微微闪了闪:“叫她回去吧,告诉她我晚上过去。”   庆云听命而去,将这个消息转交给应素文的时候,她那一双眼立马亮了,高兴的笑着转身便走了。   夜幕深深,园中一切都归于宁静,齐易南来到文和苑,应素文就坐在厅里等着他,见他来了开心的站起来迎上去,拉住了他的手,同他一起进了厅里坐下。   知道他吃过晚饭了,所以桌上准备的都是一些茶点果子,应素文甚是欢喜的拿过一把小刀来,削着一个苹果,时不时的抬眸看看,坐在对面的男人,眼神中都是开心的笑意,话也不是平日那么多。   齐易南觉得似乎冷落她的这段时间,她性子稳重了不少,多少有些欣慰,便问他:“吃了那么久的药,身子如何?”   提起这不争气的身体来,应素文便摇了摇头,很是失望道:“还没好呢,沈医官说还需要更多的时间来调理。虽然我真的很想给表哥添个孩子,但我这身子实在是太不中用了。”   说着又笑笑道:“不过好在如今世子妃有孕了,表哥也将要有嫡子,所以我晚一些也无妨的。”   “你懂事了。”齐易南说着,看着她眼中纯粹单纯的笑意,觉得那夜指使凶徒的人,应该不会是素文。   她一直都单纯,脑子想什么都是一根筋,有时候说话都不知道先想一想再说出口。   而那夜的事,要计划无比缜密,才能做到不露一丝痕迹,她是想不出来的。   齐易南明白,沈京兰没有必要非在她院子里下杀手,就算她要下杀手也会是一条白绫了结,不会再费周折多此一举去找个别人来。那夜四处落锁,包括泰兰苑也是无人进出,若说翻墙爬苑自是有可能,但事后若要离开国公府,是没那么简单的。   他想着,眼眸忽然一眯,或许,从一开始到事发后,那个人,就一直在泰兰苑里!   他不禁深思起来,能计划完美,不错分毫的借刀杀人,还能让凶徒全身而退,就必须要仔细的掌握好沈京兰的一切动向。   也就是说,那幕后主使,根本就是泰兰苑的人!   他深眸中满是层层思绪,虽不知那人将府里搅的一团乱是为何,目的是什么,但他知道一定要将这只鬼揪出来,否则院中将无宁日不说,世子妃腹中孩子怕是也……   屋中只一盏灯,照着一些微薄的光辉。   床上,应素文感受着在他怀里的感觉,即便什么也做不了,此刻心里也是开心的。   齐易南却看着她毫无睡意的眼睛,无奈一笑:“快睡吧,明日一早我还要早些出门。”   应素文撅了撅嘴,却并没说什么话,只在片刻后略有娇羞的一笑,在他颊边亲了一口后,这才乖乖的闭上了眼睛。   而齐易南眼神却晃了一下,忽然觉得被她亲过的那个地方有些……不太习惯了。   ——   次日,晨起回到闲云院,齐易南就叫了梅姑来,说了自己的猜测。   “最近缨穗和柳柳不能近身服侍世子妃,你挑两个机灵的丫头,塞进泰兰苑,暗中留意有无行迹可疑的人每日上报,更要留意世子妃的情况。”   梅姑点头:“世子爷放心,我这就去安排。”   至此后一连半月,齐易南至少有一半的时间,都是独自住在闲云院,剩下的那些日子大多数都在岁宁院,有两个晚上是去了文和苑那里。   而世子妃的泰兰苑,他只暗中关注,却一步也未曾踏入过。   缨穗和柳柳已经能够下床伺候,缨穗比之以前整个人看起来更沉默话少,也不爱笑了,可见那二十杖,给她带来了巨大的影响。   柳柳自然是丝毫不受那二十杖的影响,她根本就不在乎什么脸面,她在乎的只有自己心里的那些未完成的事情。   泰兰苑新来了几个丫头,缨穗不想管教,都交给了柳柳,其中柳柳最喜欢一个叫玲玲的。这丫头最娇俏可爱,最喜欢花,整日里没事做就到院子里去折花,折回来就插瓶,不但给世子妃的屋子里摆,连她和缨穗的屋里也是一日换两次,会讨巧的很。   柳柳喜欢她,就将每日里给世子妃熬燕窝的差事交给了她,自己则在屋中近身伺候。   黄昏时,玲玲端着燕窝进来,笑着放下后便无声退了下去,柳柳看着坐在窗边的世子妃,正含笑低头将手放在肚子上,她眼瞧着世子妃的手,在那肚子上一动的一动的,淡淡一笑:“世子妃肚子越发大了呢。”   沈京兰这阵子未出门,镇日在屋中吃了睡睡了吃,难免胖了一些,略显圆润的下巴轻点了点,笑着说:“是啊,真怕再过两个月,能把我肚皮撑破呢……”   “呵呵,那是不会的……”柳柳说着,站起身走到桌前,打开桌上的小糖罐,挖了一些白色的糖粉倒进了燕窝碗里,再搅拌片刻后,亲手递给沈京兰:“世子妃,燕窝能用了。”   沈京兰片刻后才接过去,端着小碗毫无所觉的,一勺一勺送入口中。   而站在她身侧,看着她的眼神,笑的是那么的温柔。   没多久,玲玲探头进来,柳柳瞧见了将那燕窝碗端给她,玲玲笑着端上碗走了,待到了门外,冲廊下一个小丫头招手,小声道:“小华你来,世子妃今日的燕窝又剩下了,拿去喂你的小猫吧。”   小华闻言高兴的端过碗:“谢谢玲玲姐!”   到了黄昏时,沈京兰看着窗外的云霞,跟柳柳道:“去叫人看看世子爷回来没有。”   柳柳疑惑,这半个月来世子爷不入泰兰苑的大门,世子妃也未有只言片语,怎么今日突然问起……便问:“您是要请世子爷过来吗?”   沈京兰知道齐易南还没消气,所以才不来自己这里,但她却不能这么一直等了,得想办法让他消气,让他放弃将孩子交给婆婆的想法,便只能她先去低头了。   便叹口气道:“他不来我这儿,我去他那儿看他也是可以的,毕竟是夫妻,总不能就这么一直下去。”   柳柳明白了,点头:“奴婢知道了,这就叫人去看着。”   夜色将升时,沈京兰来到了闲云院。   齐易南刚换过常服,听庆云说她来了,眉梢动了一下,去了世子妃所在的偏厅。   一进门去,沈京兰稳稳的在那里坐着,略有圆润的脸庞上带着淡然笑意,仿佛那一日争吵时,她愤怒狰狞的面孔都不存在过。   齐易南无声轻叹上前坐在她对面位置,看着她淡声问:“不是说了,无事不要出门吗,万一不小心再摔跤。”   沈京兰在他的眼眸中已经看不出气怒,知道自己所想无错,天长日久,一切都能淡忘,他们的日子照样能够过下去,目光便含笑:“世子爷事务繁忙没空去泰兰苑,那我只能来这里看你了。”   齐易南心中淡漠,再次面对沈京兰,他脑海里总是浮现她对江宁所做一切,和那一日她的言行,已经无法真正心无芥蒂的面对她了。   齐易南不言语了,目光也转而看向了别处,沈京兰以为的他已经消气,竟然只是她的错觉,脸上的笑意不禁缓缓落下。   相对沉默片刻,沈京兰腹上突然一动,孩子又踢她了,她微一晃神,站起身来走到齐易南身前,突然拉起他的手按在自己的肚子上,眸光平静的看着他:“你摸摸他吧,大夫断过脉了,是个男孩。”   “世子爷,我们有嫡子了,你不开心吗?”   嫡子……他是想要的。   沈京兰看着他,继续道:“看在孩子的面上,别再生我气了吧?”   齐易南闻言微微凝眉,看在孩子的面上?   那阿宁肚子里的孩子,不无辜吗?   但放在她肚子上的手未动,果然片刻后,感觉到掌心被一踢,那种神奇的触感,让他不禁目光柔软的同时,又浮起伤怀。   若是阿宁的孩子还在,过不了几个月,他也能这般感受到,只可惜……   只片刻之间,他的心就冷了下来,缓缓的收回了手,起身看着沈京兰:“天黑了,我送你回去。”   沈京兰放在肚子上的手,微微颤了一下,看着他大步跨出去的背影,叹了口气,知道和上回争吵一样,想要他消气,还得慢慢来。   回去泰兰苑的路上,沈京兰打算着他即来了,应该就会留下,准备一会儿叫柳柳服侍他,希望在床榻之间,柳柳能为她说些软话,早日让齐易南消气。   可到了泰兰苑的门外,他却不踏入,只嘱咐了一句‘早些休息’便转身走了。   那一刻沈京兰亲眼目睹他去了岁宁院的方向,垂在身侧的手紧握起,心中不忿着,却又无可奈何。   带着些怒气会到内室,缨穗扶着她做下后,就拿过一双新鞋来,“世子妃,这是方才姚小娘托人送过来的,是她亲手给你做的。”   沈京兰看着那双新崭崭的鞋子,做工精致,上面还缀着珍珠,却连多看一眼的兴致都没有,只摆摆手:“拿下去吧。”   姚慧之这是巴望着她能够帮帮她早日解除禁足,可是,如今她自己都不能让世子爷消气,就别说帮她了,只沉默片刻后告诉缨穗:“叫人告诉姚小娘,世子爷还气着,叫她耐心点。再告知一些大小姐的近况给她,好歹叫她安生几天。”   缨穗领命而去。   柳柳看着她心烦意乱的样子,笑问:“世子妃,您晚饭用的不多,要不要再用一些粥?”   沈京兰点了点头,柳柳便转身出去,回来后手里端着一碗八宝粥,她将粥放在桌上后问:“世子妃,要加些糖粉吗,好吃些。”   沈京兰正垂眸捏着眉心,闻言随意的点点头。   柳柳勾唇一笑,舀了一勺糖粉加进了粥里。 第60章 凸显 岁宁院。   江宁沐浴过后,……   岁宁院。   江宁沐浴过后, 在床头靠着,手里拿着一本书在看。   齐易南沐浴过后出来坐在床边,看着她认真的模样笑笑, 低头再看看她手里那本书, 居然是地异志。   他不禁笑笑:“往日里你不喜欢看那些少女□□的话本吗,今日怎么翻了这个来看?”   江宁抬眼看了他一眼, 笑着又将目光落向了书上,柔声道:“长这么大除了长海, 也就见过京城了, 看看这书好歹也能开开眼界, 等将来有机会, 万一可以去其中一处呢……”   齐易南目光看向书上,只问:“看你翻到了一半, 前面可有你想去的地方?”   “嗯……”江宁想着,将书合上立在胸口位置,眼神转了转, 笑道:“倒是挺想去元州的,书上说元州出美人, 倒还真想去看看, 是否真有遍地美人。”   齐易南笑笑, 这阵子一日日的过去, 她倒难得开怀一些, 便向后一躺, 头枕在她腿上, 道:“元州是否遍地美人且不知真假,只宫中的湘妃娘娘便是出自元州,年节宫中宴饮倒也有幸一见, 的确是人间绝色。”   说着,眸光幽幽的看着她,似笑非笑:“初夏刚回京时,陛下曾要赐我两名美人,应是元州出身,当时拒了,不然今日倒也不至于让你对元州美人如此好奇了。”   江宁闻言嗔怪一笑,将书丢去了一旁,低头抬手细细的临摹着他眉眼,“幸亏你拒了,否则叫我日日看着美人,定是自惭形秽,头都抬不起了。”   齐易南低沉一笑,看着她弯弯的唇角,折起身子就吻过去。   温柔缱绻,绵绵不休,许久后他捧着她脸,看着她水光潋滟的眸子,闭上眼抵着她额头,呼吸平复了片刻后:“趴好。”   江宁眨眨眼,会心一笑,转过身去趴在床上,身上的单衣被他拽了下去,他长臂一伸拿过床头的一盒膏药,挑起一些开始在她肩后伤疤处涂抹起来。   江宁其实不在乎那处伤疤,反而会想着,若这伤疤一直存在,那么他每次看到就会想起沈京兰对她所做一切,会因这伤疤怜惜自己,记得自己曾经失去过什么,经受过什么。   可他却很在意这伤疤,说她的背很美,留疤了太可惜,只要他在这里就会亲手给她涂抹祛疤药膏。   良久,他躺下来,大手抚着她光滑的肩头,看着她轻轻缩起脖子,凑过去在她肩头轻吻着,柔声道:“待过一段日子,带你出去散心。”   江宁手抵在胸口,轻轻闭上眼:“好……”   五日后,清晨,   玲玲起了个大早,专门挑了许多鲜花折了,准备插好后等世子妃起床,就放进内室去的。刚拿着一捧花回到住处,就见小华蹲在屋里正抽泣着,而地上摆着一只小猫的尸体。   “天啊,小华,你的小猫怎么了?”玲玲急忙上前去。   小华哭红了眼睛,呜咽着:“玲玲姐,我也不知小猫是怎么回事,这几日总见它也不爱出去玩了,总在屋里睡着,还以为它是学乖了。没想到,一早起来,小猫居然就死了呜呜……”   玲玲闻言,急忙安慰她:“别哭了小华,小猫会这样肯定是病了,又或许是出去玩吃到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   小华却摇头:“不会的玲玲姐,我这小猫挑食,最喜欢细粮甜食,特别是世子妃剩下的燕窝和粥品,都甜丝丝的她最爱吃了,外头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就算是地上掉了一块儿肉,它都不吃的。所以小猫绝对不会是吃错了东西给闹死的……”   那一个瞬间,玲玲脑中忽然有一根弦,断了!   世子妃屋里的燕窝和粥品……   是啊,世子妃总是喝不完,总会剩下,她都会给小华喂小猫。可是小华养了这小猫也不过十几天,这小猫吃世子妃剩下的东西,也不过这些日子,竟就死了?   顷刻之间,玲玲后背浮起一层冷汗,想到如今每日里是自己在熬世子妃的燕窝,若是世子妃的燕窝真有问题,那第一个遭殃的不就是……她自己?   她深吸口气,告诫自己清醒,理智,别慌。   熬燕窝这个差事,是柳柳交给她的。而且如今世子妃的饮食格外仔细,所以每日里熬燕窝的时候,她都守着不曾离开片刻,也就是说,若燕窝真有问题,那就是要么在燕窝本身动手脚,要么就是在燕窝端进世子妃的屋里之后,而这中间自己盯着的时候,是肯定没有问题的。   至于这燕窝,是不是真的有问题,导致毒死了小猫,她得赶紧查一查。   眼见着小华还在哭,玲玲深吸口气后,拍拍小华的肩膀,“小华别哭了,小猫已经这样了,就没办法了,与其这样让它冷冰冰的在这里,还不如抱去埋了,好让它入土为安。”   小华哭的伤心,闻言点点头,但是猫死了嘴巴张着有些狰狞,她胆子小不敢碰,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来。   玲玲见此,直接道:“你要是不敢,我来帮你,你放心,我一定找一个有花有草的地方,好生将它埋了。”   小华只得点头:“谢谢玲玲姐……”   玲玲看着她,“那你就别耽搁了,赶紧去清扫吧,不然若是一会儿王婆子找不到你,又该罚你了。”   小华抽泣着去了,玲玲看着她离开后,找出一块布来,将小猫包起来后,提着出了门,还顺道去了小厨房,掰了一小块的燕窝。   沈京兰还未睁开眼时,就觉得身上依旧是不大有力气,她默默的躺了好一会儿,手一直放在肚子上,没感觉到孩子有动。   但她却不是特别在意,因为近段这样的情况常有,有时候半天时间孩子也动不了几下的。   她撑着身子坐了起来,靠在床头后有些疲惫的向外喊了一声:“缨穗。”   片刻后,缨穗进来,看着她靠在床头没精打采的样子:“世子妃,您这几日瞧着都不大有精神呢。”   沈京兰摇摇头:“谁知道,这几日身上的确是没什么力气,不知是不是将要入秋,秋乏之故。”   缨穗一直比较谨慎:“要不,今日请个大夫来给您瞧瞧?”   沈京兰想了想,点了点头:“午后吧。”   齐易南近日不忙,有时出门有时不出门,今日便没有出门,所以当玲玲避着人提着东西找到梅姑时,梅姑第一时间带东西去见了齐易南。   书房,地板上放着小猫尸体,梅姑和谢铭站在一旁,书桌上摆着一小片的洁白燕窝。   齐易南一身淡蓝色常服,银冠束发,面容清冷俊逸,淡声道:“谢铭,带着这猫,和这燕窝,去找个细心的大夫仔细查查猫的死因和燕窝,查完立即回来,东西别丢。”   “是。”谢铭领命而去。   梅姑站在一旁,看着齐易南微蹙的眉头,叹口气道:“若此猫死因有异,那世子妃怕是……”   齐易南轻叹口气:“等谢铭回来,我过去看她,你叫玲玲一如往常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别还没找到暗处之人,她先露了马脚。”   “世子爷放心吧,我交代过了,玲玲很是机灵,不会坏事的。”   谢铭回来的时候,已近午时了,他一路回来热的一头汗,带着东西冲进书房后,连气都没喘匀,就肃声道:“世子爷,此猫,果真是中毒而死!”   谢铭一句话,齐易南的眼眸就冷了:“什么毒?燕窝可有问题?”   谢铭摇头:“燕窝干干净净没有任何问题,至于这猫,大夫说应是大乌草之毒。大乌草毒性不狠辣,中毒者一开始不会有特别明显的症状,只会觉得浑身无力精神懒怠,而后血气慢慢凝滞,导致血流不畅手脚渐凉。等毒性深入肺腑心脉时,中毒者舌下黑青,就如同这猫。   齐易南蹲下去,仔细看了看那猫吐出的舌头,果然,舌下全是黑青。   那一刻,他满目冰凉悲伤和无力之感,起身的身形更是缓慢凝滞,那就是说世子妃也已经……   谢铭看着他紧锁的眉头,叹口气道:“世子爷,若按玲玲所说,世子妃是每日里黄昏用燕窝,所以她熬燕窝端给世子妃之后,都是下午轮值的柳柳亲自伺候世子妃用。那就是说,在燕窝里动手脚的人,或许就是是柳柳。”   齐易南深吸口气,抬手狠狠捏着眉心,抬步的同时交代谢铭:“去找方才那大夫来,人来了直接到泰兰苑,再去知会梅姑,准备好人手,在泰兰苑门外待命。”   “是。”   ——   大白天的,又时隔已久,齐易南突然来了泰兰苑,让整个泰兰苑里的人都措手不及。   包括沈京兰,她正懒洋洋的在屋里靠着,还嫌头上的发饰太重了,早早的取了下来,脸上也未施粉黛,所以齐易南的突然到了,让她诧异一下之后,急忙就是赶紧梳妆,不想以那个素面朝天的样子见人。   所以齐易南只能在厅里多等了一会儿,待可以进内室后,瞧见沈京兰时,问的第一句话就是:“近来身子如何?”   沈京兰对于他突如其来的关心简直是又惊又喜,还以为他想通了消气了,就笑笑说:“许是月份大了,身子越发懒得动弹了。”   齐易南坐在她对面,看着她如常的面色,这一刻百般期盼着她没有中毒,一切都是阴差阳错的误会。   沈京兰看着他盯着自己看,却不说话,有些奇怪的笑笑:“世子爷,怎么了,我脸上不妥?”   齐易南摇摇头,目光落向她隆起的腹上,坐近了一些将手放了上去,可过了好久,掌心一点动静都没有,他的心,不禁有些泛凉。   沈京兰却毫无所觉的一笑道:“这孩子,跟我似的,我一觉得身上没力气,他也就不怎么动了……”   齐易南手轻颤了下,放开了手,深眸静静的看着因他到来而很显开心的沈京兰,轻声道:“我看看你舌下。”   沈京兰闻言,抬手掩着唇,还以为是自己嘴里有异味,停了片刻后微微蹙眉,张口将舌尖翘了起来。   齐易南看着她舌下一片黑青,心中闷堵,说不出话来。 第61章 也该她尝了 “怎么了?”沈京兰觉得奇……   “怎么了?”沈京兰觉得奇怪, 看着他今日这种古怪的行为,真的满心不解,心里突然有些虚浮不安。   齐易南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说, 沉默了片刻道, “你身子近段总提不起劲来,应是……中毒了。”   那一刻沈京兰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 眨了眨眼后摇摇头,脑海中顿时思绪混乱, 话都说不顺了:“不是……什么, 中毒?我不明白, 你这话是……”   齐易南无力叹口气, 看着她有些慌乱的样子,细细说着:“我在你院里放了一个丫头, 一早那丫头说,日常吃你剩下燕窝粥品的一只小猫死了。她觉得蹊跷就将死猫带了过去,我叫谢铭带出去查了, 那猫死因,是中了大乌草之毒。”   “大乌草毒性缓慢, 症状不显, 会叫人浑身无力精神懒怠, 亦有舌下发黑。这些, 你都占了。”   “燕窝……”沈京兰一时有些接受不了这件事, 想到自己这一段日子, 懒得动弹总觉无力, 连孩子都不怎么动了,瞬间手颤抖着抚上肚子,眼眶就红着, 扶着桌子到了镜子前,张口一看舌下,果然不是健康的红色,而是一片黑青!   中毒了自己,真的中毒了……她的孩子,那她的孩子怎么办……   沈京兰一下就扶着桌子哭了起来,满眼是泪的看着齐易南走近的身影,紧紧攥着他手臂:“怎么办……我中毒了那孩子怎么办……”   齐易南扶着慌张的她坐下,看着她手足无措的那个样子,“等大夫来了,先诊脉……”至于孩子,看她舌下那黑青颜色,也说孩子不怎么动了,孩子怕是……   “是谁害我,是谁给我下毒……”沈京兰此刻脑子一片混乱,根本整理不清楚思绪,浑身无力的靠在软榻上,紧紧拉着齐易南的袖子,满脸都是泪:“世子爷你说,是谁给我下的毒啊,你查出来了吗,我要杀了她,我要杀了她……”   齐易南看着她,“是柳柳。”   柳柳……那一瞬间,沈京兰的哭声戛然而止,瞪大了一双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你说,是谁?柳柳……怎么可能,她可是我的陪嫁丫鬟啊……”   齐易南垂下眸子,头疼的抬手捏着眉心:“每日里给你熬燕窝的玲玲是我的人,这个差事也是柳柳交给她的,她每日给你熬燕窝时从不离开炉子半步,直至燕窝放入你房里她都能确保没有第二个人动过。而每日你用燕窝的时候,都是柳柳伺候,所以,只会是她下的毒。”   沈京兰无法相信的摇着头,柳柳怎么可能,她为什么要给自己下毒,她究竟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她对她一向重用,还将她推到世子爷的面前,让她伺候,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沈京兰泪眼模糊的急喘呼吸着,就要折起身子:“我要去见她,我要问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齐易南却抬手按住她的肩膀,“你放心,她跑不掉,现在重要的不是她,而是你自己,你好好躺着,大夫很快就来。”   沈京兰满心糟乱的躺倒在榻上,双手紧紧揪着身下的褥子,可不知是不是哭的太伤心的缘故,肚子更突然狠狠的揪着疼了一下,疼的她痛叫一声,捂着那痛处蜷缩起了身子。   “世子爷,我肚子疼,好疼……”   齐易南坐在她身边,目光着急的看向外面,“快去看看大夫来了没有!”   缨穗站在不远处也早已手足无措,闻言转身就跑出去,叫小丫头去看。   内室,沈京兰疼过了一阵,腹中疼痛缓缓减退,她的头上却起了一层细汗,眼见着嘴唇也苍白了。   谢铭骑马来回,大夫来的还算是快,待大夫进了屋中,满头大汗都来不及擦一下,就急忙的坐在矮凳上开始诊脉。   诊脉时屋中寂静,沈京兰双眼含泪的紧迫看着大夫,一瞧见大夫放下手,她立即便撑起身子问:“大夫,我腹中孩子如何?”   大夫五十多岁的年纪,留着一把花白的胡子,闻言眸光闪烁着,摇头道:“恕老夫无能,已断不出胎脉了……”   那一刻,沈京兰双目骤然一怔,心口猛然抽痛起,啊一声大叫,绝望的大哭了起来。缨穗更是一下哭着跌倒在了地上。   齐易南亦心酸的闭上眼,掩住了眸底的酸楚。   院中,梅姑得了知会,带着三个婆子到了柳柳所居的屋内,几个人将柳柳围起,一个婆子的手里更是拿着绳子。   柳柳而自一早得知今日沈京兰准备请大夫的时候,她就在等这一刻了。她早就知道肯定会有这么一天,所以她很镇定,一点也不慌张。   此刻她看着那婆子手中的绳子,好看的眼睛讽刺一笑,道:“绳子就不必准备了,我不打算跑的。”   梅姑看着她这幅奇怪的样子,微微拧着眉,问:“知道就凭你做下的这件事,你会是什么下场吗?”   “知道啊,下场就是死呗。”   柳柳好像一点也不怕,也不在乎死这个字,一直稳稳的侧躺在床头,一手支着脑袋,长发柔软的散着,脸上更是笑容明媚:“不过梅姑,你要知道,这世上,是真有不怕死的人的,我柳柳,便是其中一个。”   “你为何要给世子妃下毒,你可是世子妃的陪嫁丫鬟啊。”梅姑万般不解,明明她都是世子爷的通房了,再过几年世子妃嫡子长成,定会给她扶为妾室,她没道理这么做啊,还竟连死都不怕,难道她跟世子妃有仇不成吗?   柳柳闻言昂头咯咯笑起来,长发随着她的笑容一丝丝的晃动着,她笑个不停,却什么也不再说。   梅姑见她真没寻死的打算,就也不打算绑着她了,只叫这三个婆子紧盯着她一步也不离开。   内室,沈京兰绝望的哭声渐渐虚弱无力。   坐在一旁的齐易南,此刻世子妃的绝望他感同身受,也一样的为这个得而复失的孩子痛心,但他不敢去看她的眼睛,只要一看见她此刻的眼神,他就会想到他不久前刚回来,见到江宁的那一眼。   绝望,心碎,到了极点的眼神。   想到那一夜的江宁,他至如今心底还会抽痛,而世子妃……此时,他不想去怨她,她肚子里亦是他的孩子。   断不到胎脉,就证明已胎死腹中,就需要引产。   老大夫不敢随意开方,齐易南便叫谢铭入宫,请沈医官前来。   窗外的院中,不知何时落下了几只鸟儿在花坛里,低头啄着什么,沈京兰听着鸟儿叽叽喳喳的叫声,缓缓的转过头来看着坐在一旁,背对着她的齐易南,嗓音已经哭的有些沙哑:“世子爷,这个孩子,若能顺利出生,你一定也是很喜欢的对吗?”   齐易南点点头,背影透着悲伤,声音亦是:“这个孩子,我同你一样,盼了几年的。”   沈京兰眼泪根本止不住,身子抽泣颤抖着,手却从未离开肚子,心里还期盼着能够再感觉到孩子动一动,哪怕动一下,也能证明孩子还在,她好救她可怜的孩子……   “我盼了整整四年,才有了这个孩子啊……我为了这个孩子,吃了多少苦药,受过冷嘲热讽,可那些我都熬过来了,如今……如今只差四月他就能出生了啊,柳柳她为什么要害我啊……”   不久后得知消息的官年和来了,一进内室看到儿子和儿媳这般样子,便知完了。   她心疼着好不容易有的嫡孙,看着儿媳那样伤心,她也难忍心中伤怀,但看着泰兰苑一时乱糟糟的,她得主理,叫丫头们各司其职,叫人速度去通知沈家。   儿媳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后续还不知如何,会不会有危险,必须要亲家主母来商量一切事宜。   沈医官是午时进府的,来的时候还带着一个她的徒弟,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两人都穿着宫里的医官服,一进内室来看着国公夫人和世子都在,想要行礼都被官年和阻止了,拉着她就到了床边,请她赶紧查看沈京兰状况。   沈医官要细查,齐易南便出去了,那双向来冷峻平和的深眸,此刻满是重重烦乱的靠在廊下柱子上。   内室,沈京兰裙衫退去,五月份的肚子也不小了,鼓鼓囊囊的,她无力的躺在床上,感觉着沈医官手轻柔的按在肚子上,还时不时的趴在她肚子上仔细的听诊,唇颤着闭上眼,祈祷神佛保佑她的孩子能有一线生机。   许久后,沈医官手按在她下腹一处,沈京兰眉头瞬间狠狠皱起,口中更是溢出一声痛呼,瞬间头上浮起一层细密的汗珠。   沈医官放了手,她身边的徒弟就将被子盖上,沈京兰看着沈医官那神情,感觉心底残存的最后一丝希望也没了,含着哭腔问:“沈医官,孩子……还有救吗?”   沈医官无奈的摇摇头,“世子妃,您腹中胎儿,已不行了……”   官年和站在一边,闻言难过的走到床边,看着沈京兰眼眶通红,死死咬着唇伤心欲绝的模样,轻声劝着:“京兰,事已至此,你也要想开……”   沈京兰紧紧的闭上眼,双手捂在肚子上,绝望的哭声响彻在屋子里,官年和擦擦眼角,抬眸看着沈医官,问:“沈医官,那接下来……”   沈医官点点头:“胎儿不能留在母体内太久,留的越久,母体就会越虚弱,引产时会更艰难。再加上世子妃中了大乌草之毒,那毒本就是致人四肢无力的,若再过多耽搁下去,万一引产时世子妃再体力不支,引不下来就……”   官年和一听,看着她紧闭的双眼,攥着沈京兰的手,“京兰,你听见了吗,耽搁越久,你越受罪啊。”   可是,唤了几声都不见动静,沈医官上前一看,“夫人,世子妃伤心过度,晕过去了。”   半个时辰后,深京兰悠悠转醒,睁开眼的那一瞬间,就见官年和和齐易南,还有满面愁容的母亲,他们都在床前的桌边坐着,而桌上的托盘里,摆着一碗药。   那便是……她心头颤颤着,眼泪一下就流了出来,咬着手转过了身子,不愿意面对这一切。   齐易南知她醒了,走到了床边坐下,手放在她肩上,轻拍了拍:“沈医官说了,耽搁久了不好。”言罢,叫缨穗端了药过来。   缨穗红着眼跪在床边,手中的托盘里,那碗药散发出一股浓郁的苦味,一丝丝的窜进了深京兰的鼻尖,她眼泪流的越发汹涌,无论如何都不愿起身。   沈夫人亦是满目痛心:“京兰,听话,事已至此,不能再拖下去了……”   沈京兰呜咽着:“母亲,我舍不得……”   齐易南缓缓转过身,垂头掩面,心中无力的不知该怎么劝说她。   片刻后他叹口气起身,抬起脚步,一言不发的离开了。   官年和看着他劝不动,只能和沈夫人上前,再一起去劝。   ——   柳柳屋里,她已经起来,换好了衣裳坐在镜子前,正拿着梳子准备梳头,脸上带着畅快的笑意,时不时的翻翻自己的首饰匣子,拿出珠钗放在头上试着,似乎在思考梳什么发式。   齐易南来的时候,她发髻梳了一半,侧眼看向眼前这个眼神冰冷的男人时,她亦是勾唇一笑:“今日的世子爷,瞧起来,真是十分伤心呢。”   齐易南踏进房内,看着柳柳这个嚣张如此的样子,话语冷如寒冰:“除了给世子妃下毒,那夜江宁受伤,是不是也是你做的?”   柳柳闻言咯咯笑着,笑的花枝乱颤:“是啊,那些事,都是我做的呢!”   那一刻,齐易南冷眸紧缩:“说出为何,否则,你会生不如死!”   柳柳放下手中的梳子,转过身子来面对着他,脸上的笑意落了下去,眼中却不曾因为他这句话有丝毫的惧怕之意:“世子爷,别费力气了,我只等着世子妃来问。”   等世子妃来问?   齐易南看着她不会轻易开口的样子,眼神冷然,也不再多费口舌,转身走了。   回到内室,沈京兰已经卸了妆发,长发挽成了一个发髻,不至于看起来乱糟糟的。身上的华服也已经脱了,只穿着一身单衣靠在床头,屋子里官年和已经叫缨穗和张姑姑开始准备引产时需要的东西了,比如屋子里的熏香,床上的褥子,要换的棉布和一些不力气的食物。   虽然那一碗药还在桌上放着估计都已经凉透了,可东西提早预备下是没错的。   沈夫人一直在床边陪着。   沈京兰面色萎靡不振的靠在那床头,眼睛半睁着,双手一直都放在肚子上,屋子里一切忙乱的声音她都好像没有听见一样。   齐易南走到床边,沈夫人便到了一旁,他看着沈京兰这个失魂落魄的样子,问:“药已经凉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喝?”   沈京兰闻言,抬眸双眼红肿的看着他,“这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我真的舍不得他……”   齐易南眼中有酸楚,却很理智:“舍不得你也不能一直这样,拖的越久,对你身子越无益处,再者,已然这样了,早些让他入土为安吧。”   眼泪顺着脸颊落下,沈京兰如何不知这孩子在她肚子里时间越久,对她越不好,可是……她辛苦怀胎五月啊,日日夜夜谨慎仔细保护着的孩子,才五个月大的孩子……她哭到喘息,昂着头闭着眼,许久后哽咽着:“我喝……”   缨穗一听,一擦眼泪将药端走去热,官年和同沈夫人也松了口气。   沈夫人更是想着,早些把孩子引下来,早日保养好身子,孩子还会再有的。   片刻后缨穗端了药过来,跪在床边举起,沈京兰含泪端在手里,汤药微微浮动着,她手在颤抖,许久后一咬牙,昂头一饮而尽。   药碗掉落在地上,并未碎,缨穗捡起躬身退下。   口中的苦味,令沈京兰心中越发痛苦,过度的紧张使她的肚子再次痛起来,她难受的蜷缩起身子,喉中发出难忍的痛苦。   沈医官急忙上前,轻轻的为她揉着肚子试图减轻她的痛苦,齐易南垂头走出了内室,坐在厅中,垂着眸子满身都是低迷气息。   接下来就是等。   岁宁院。   泰兰苑这么大的动静,是瞒不住人的,青云有心问了梅姑两句,回去就将这个消息告诉了江宁。   江宁即将出小月子,这一个月她打扮都很简单,从不上妆,从不穿艳丽颜色的衣裳,今日也是发髻上只带着一直细流苏簪子,穿的也是一身青色。她站在门厅内,遥遥望着满天的蓝,唇角微不可查的勾起一抹冷笑。   世子妃盼了四年的孩子,一朝中毒胎死腹中,还是被自己的贴身丫鬟害的,还真是……报应不爽啊。   当初世子妃害她孩子时候,可曾想过她自己也会有这么一天?   她不把别人孩子的命,当作命,如今轮到她自己的孩子了,不知她可曾想过,这是不是老天对她的惩罚?   意外的倒是柳柳,真不知她作为世子妃的陪嫁丫头,到底是和世子妃有什么深仇大恨,竟然会做这种暗中下毒的事情。   想想不久之前的那些事情,那夜她的绳结一扯就开了,估计也是柳柳故意的。还有那凶徒,若那夜柳柳要那凶徒必杀了自己,她是绝对跑不到闲云院的。   看来柳柳所做一切,不过是为了借着自己,来让世子妃和齐易南夫妻离心罢了。   柳柳到底是有多恨世子妃,才会费尽力气做这么多事情害世子妃,真是好奇啊……   青云站在一旁叹气,道:“可怜世子爷,好不容易盼来了这么一个嫡子,竟就这样没了。而且不过短短一个月,世子爷就失去了小娘的孩子和世子妃孩子,哎……”   “世子爷,肯定极难过……”江宁轻声的这么说着,手中的帕子勾在手指上,无意识的绕啊绕的,片刻后又道:“但这一切,谁又有什么办法呢……”   泰兰苑自己人害自己人,说出来都是笑话一样的。   青云转过眼来看着江宁,眉头轻蹙着:“小娘,按照梅姑的说法,柳柳害世子妃可不止这几次,她猜测的是,前几年世子妃难以有孕,说不定也是柳柳暗中做的手脚。”   江宁闻言蹙眉,眼神疑惑的摇摇头:“世子妃平日里对柳柳应该是不错的。”   青云点头:“是啊,论容貌柳柳和缨穗都不错,可是当年世子妃直接就选了柳柳开脸荐给了世子爷,若是柳柳不做这些事,将来世子妃自会给她提妾的。”   江宁幽幽想着:“那会不会,是柳柳不愿意给世子爷做通房?因此积怨了?”   青云眨眨眼:“或许还真是,因为这些年,奴婢几乎没看见柳柳对世子爷表露出爱慕之意……”   江宁冷漠一笑,垂下眸子,手中的帕子上绣着盛开的红梅,鲜艳夺目的很,看起来真像血。   世子妃,虽不是我亲自动手,但那夜我彻骨痛楚,今日轮到你尝,我亦是解气的很!   这一等就等到了天黑。   沈京兰服下的引产药才慢慢的起效,引产和正常生产比起来,同样要等开指,痛楚几乎不相上下。   从夜幕低垂到星辉满天,沈京兰感觉着那一阵阵撕心裂肺的疼痛像是刀子在她腹中划拉了一遍又一遍,令她痛的满身大汗,面色惨白,惨叫连连,叫声越来越沙哑,身体也越来越无力。   官年和听不得这叫声,只听的心慌,眼见着距离开指胎落还不知要多久,她便拜托沈夫人陪着,又让张姑姑守着,她得出去透口气。   一出来,就见齐易南坐在廊下的围栏上,弯腰低头,双手捂着脸,那个难受的直不起腰的样子,令官年和不免叹气。   她上前去,拍拍齐易南的肩:“你们还年轻,孩子以后还会有的。”   齐易南摇摇头,抬起头来看着院中最黑暗的一处,声音淡淡低沉:“大乌草之毒已入她心脉,以后她身子还不知如何,又需多少时间调理……”   官年和听着他的话,无奈的看着他:“这几年为了能有个嫡子,世子妃不容易,如今孩子这般最痛苦的是她。且这回过去了,不管她身子要调理多久,你都需得比从前对她好一些,耐心一些。”   “母亲放心吧,我对她……”齐易南微声一叹:“会一如从前的。”   “总之等事情都过去了,你们以后只管往前看就是。”官年和说着,眯眼看了看泰兰苑的大门外,瞧着外头像是松儿的身影,不免有些生气,小声嘱咐身边的明乐:“去,叫松儿回去,没事不要出来走动,真是添乱!”   明乐领命而去,官年和喘口气后看着齐易南:“世子妃不会那么快,你先去吃些东西,后半夜且有你熬的。不过你也必须得熬着,好好听听这声音,记住世子妃为你吃的苦,别总把心思放在岁宁院。”   齐易南听着点点头,轻嗯了一声,官年和直皱眉:“哎……”   内室,为了给沈京兰提气,沈医官已经灌了两次补气的汤药,更是叫缨穗时不时的端着粥过来,让沈京兰趁着不那么痛的时候赶紧吃几口,好维持着体力。   可沈京兰根本吃不下去,肚子一波波的痛楚,让她哪怕吃进去一口粥,一口药,转头就会吐出来,夜越深,她越虚弱了,连叫声都越浅了。 第62章 叫你偿命 小半个时辰后,沈医官看着沈……   小半个时辰后, 沈医官看着沈京兰终于喝下一些粥,这一次没有吐,舒了口气, 嘱咐缨穗赶紧多喂一些。   半碗粥喝下去后, 沈京兰此刻腹中疼痛不是那么强烈,她眼神虚浮的看着沈医官, 问:“沈医官,若是……这孩子今夜下不来, 会怎么样?”   沈医官苦笑一下:“世子妃, 您服了两次药, 胎儿是定能催下来的, 只是时间问题罢了。怕就怕,您力气不多, 拖的越久,您越虚弱……”毕竟她体内有毒,若再中途晕过去, 或者突然出血,谁都不敢保证会不会母子俱损。   沈京兰听明白了, 咬了咬牙, 通红的眼睛绽出浓浓恨意:“我不能有事, 我若有事, 岂不是随了某些人的心……”   她说着, 转头看着缨穗, 话语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样:“柳柳呢, 有没有叫人看紧她,我还有话要问她,绝对不能让她自尽!”   到底是一同长大的又相处这么多年, 突然发现日日相处的姐妹是个心狠手辣毒害主子的人,缨穗一样的难以接受这个事实,眼睛一下就红了,摇头说着:“世子妃放心,有三个婆子一直盯着柳柳呢,她不会……此刻您最重要的是攥着力气,就别想那些了……”   沈京兰松了口气,躺在那里轻喘息着,沈医官看着沈京兰的脸色,又掀开被子探了探,开了约三指,她微松了口气,“世子妃,看样子是快了,您能歇的话就赶紧歇着。”   沈京兰点点头,闭上眼侧过了身子。   偏厅,齐易南靠在椅子里,桌上的茶早就凉透,他一口也未动,在这里静默坐了许久。   官年和到了天黑就回去了,留下明乐在这里守着,一旦有不好的情况叫立即去禀报。   夜越发深,齐易南坐不住的时候都在院子里走了好几圈,到处都是漆黑,只有泰兰苑灯火通明。   又过了不知多久,许久都不听有大动静的内室方向,突然又传来了沈京兰痛苦难忍的声音,齐易南听着那些声音,甚至能够想象出这一刻,她脸上痛苦的表情,越发心神不安,便走进屋子,隔着珠帘在门外郑重冲沈医官拱手:“还请沈医官想办法,叫世子妃少受些苦。”   沈医官擦擦汗回道:“臣定尽力!”   话虽这么说,可沈京兰身子没力气,开指了孩子也催不下来,沈医官没办法只能用外力推着她的肚子,一点点的将腹中孩子往下推。   但这撕心裂肺的痛楚令沈京兰再次痛到大叫,眼泪早已湿了枕头,可沈医官却还不停的告诉她,不能喊不能叫,要留着力气,怕她晕了,孩子更出不来。   沈夫人按照沈医官的交代,将帕子塞进深京兰的嘴里,紧握着女儿的手,安慰道:“京兰,别怕,你一定能撑过去的……”   沈京兰咬着帕子,绝望的呜咽着,痛苦到脖子上青筋毕露……   她知道,若今夜孩子出不来,那这样的痛苦明日就还要遭受一番,若拖的越久,危险就越大。就算这孩子她心疼,她舍不得,可是到了此刻,她更不愿意自己一尸两命……不愿意让那个,她一直认为无比衷心,纯良的柳柳,得逞得意!   夜间,四处都寂静,所以,哪怕是远处的一声狗叫,一声呼喊,都能传去很远。   更何况,柳柳作为陪嫁大丫鬟,住处距离沈京兰的卧房本就不远,不过是一前一后,中间距离不过二十步不到,所以沈京兰每一次的痛苦叫喊,她都听的几乎一清二楚。   那叫声可真是惨,真是痛的很,想必今夜经历的痛苦,一定能够让沈京兰,铭心刻骨一辈子都忘不掉!   “呵呵呵……”柳柳躺在床上想着此刻沈京兰面上因痛苦而浮现出来的狰狞面目,可怜模样,她就开心她就畅快的忍不住的笑,笑的直不起腰,停不下来。   屋子里守着她的三个婆子,都快要睡着的一个,都被她这阴森的笑声给惊醒了,瞪着眼睛看着这个笑声诡异的姑娘,脚底都生寒。   折腾了许久,沈京兰精疲力竭晕了过去,孩子却依旧稳稳的在她肚子里,沈医官更是累的腰都直不起,看着她晕过去的第一时间,就是急忙去诊脉,发现脉像并无绝尽崩塌之状,这才喘了口气。   满屋子里的人都累坏了,从白日开始就一直在这里守着,熬着,身体和精神都是极大的耗费,特别是沈夫人,年纪大了又加上一直心慌,已经开始气短难受了。   “不能再拖了,再拖万一世子妃羊水流尽,后果将更不堪设想。”沈医官这般说着,看着沈夫人:“夫人,到了此刻,便只有一个法子了!”   沈夫人手颤抖着,“沈医官,不论什么方法,请您一定要保住京兰性命!”   沈医官点了点头,转头看着一旁的徒弟,郑重道:“去净手!”   后来的一切,让从来都高贵娇养的沈京兰,似乎将这一生的苦头都吃了。   沈夫人心疼到泪流,缨穗不敢看,只知道被痛苦惊醒的世子妃抓着她的手,差点将她的皮肉抠下来……那短暂又漫长的一段时间,她耳朵里就只有世子妃那绝望的呜咽……   孩子出来那一刻,连一向见惯了这种事的沈医官都狠狠心颤了一下,急忙将孩子包起。   沈夫人只匆匆瞧了一眼,顿时心梗,这孩子竟……   沈京兰好像心中一下就空了,痛的厉害,她撑着最后一丝的力气,看着沈医官要将孩子交给明乐抱出去时,她声音极其沙哑无力的喊道:“让我,看一眼我的孩子……”   沈夫人顿时摇头:“女儿,你别看了……”她若是看了,这辈子都忘不掉的……   沈医官亦是摇头:“世子妃,您最好还是别看……”   沈京兰却是铁了心,流着泪伸着手臂虚空的想要去碰,大口喘着气:“我一定要看,我一定要知道我的孩子……生的是什么模样……”   明乐叹了口气,只能上前去,臂弯中小小的包裹,被一只颤抖的手轻轻挑开,片刻后,那包裹一角瞬间掉下来。   而那只手,猛然颤抖着,明乐抬眸时,便只见沈京兰一个白眼狠狠向后翻去,那颤抖的手臂便落了下去。   “京兰!”沈夫人一声呼喊,沈医官急忙上前,明乐抱着小小的包裹转身出去。   明乐一出去,就撞见守在内室外的齐易南。   当齐易南看见她臂弯中的小小包裹时,眸光猛然一颤,垂在身侧的手瞬间紧握,一身气息凝滞的冷静,可出口的声音却是含着难以隐藏的心痛:“这就是……”   明乐点点头,看着他,轻咬着唇:“世子妃方才看了一眼,就晕过去了,世子爷您……也要看吗?”   齐易南的唇颤抖着,满目的不忍心,却最终缓慢的摇摇头:“不必了……”   明乐松口气,低头抱着包裹走了。   齐易南却在下一刻,似双腿无力一般,缓缓的靠在了墙壁上,闭眼的那一瞬,落出一丝水意。   内室,沈夫人看着再次晕过去的女儿,含泪心痛的双眼中愤怒交加,咬着牙回头跟身边的丫头道:“去!给我把柳柳那个贱婢打一百杖!她把我千娇万宠养大的女儿害的这般样子,不打死她难消我心头之恨!”   缨穗闻言立即跪下,紧张的劝道:“夫人,奴婢知道您心疼世子妃,可世子妃说过了,她要亲审柳柳的,所以柳柳不能死……”   不管怎样都是多年姐妹,眼睁睁看着柳柳要被活活打死,她做不到不管不顾。   沈夫人痛恨的咬牙切齿,想了想,冷哼一声:“那就先留她一条贱命,赏她五十鞭!”   缨穗松了口气,看着沈夫人身边的红乔领命而去,她通红的的眼中浮现出水雾来,却只能垂眸拭泪。   柳柳,你若不对世子妃做这些事,该有多好……   房门响起那一刻,柳柳从床上折起身子,看着手拿短鞭而来的红乔,讽刺的一笑:“呦红乔姐姐,这么晚来,是世子妃吩咐的,还是夫人吩咐的?”   “任谁吩咐的,你都是活该!”红乔冷着脸,将手里的短鞭递给了身后的婆子,她便向后退了两步,冷声道:“尽管用力,一时半刻的,鞭子抽不死人!”   柳柳冷哼一声,下一刻便被婆子从床上拽下来,一脚踹在后腰上跌倒在地,紧接着,短鞭就狠狠的落在她背上。   啪!”一声,破空撕裂,柳柳紧咬着牙,即便背上如同火烧一般,但她不让自己叫出声来,不过是些鞭子,她扛得住,死不了!   ——   天快亮了。   缨穗和玲玲一起,将沈京兰床上的褥子,乱糟糟的东西,和她身上湿透的衣裳都换过后,窗外的夜幕已将要消失。   沈医官和她的小徒弟趴在桌上也睡着了,沈夫人睡在软榻上,缨穗精疲力尽的撑着身子走了出去,拜托张姑姑进去照看世子妃,她则是满眼血丝脚步虚浮的走向住处。   她和柳柳住一间屋子,到了住处一看,门关着,门外站着一个婆子,她说进屋拿换洗衣裳,婆子打开门让她进去了。   踏步入内,缨穗一眼就瞧见了在床上趴着的柳柳,她背上的衣裳已经残破不堪,染血重重,那鞭伤叠落交错着印在她背上,她长发遮着脸,看不清她脸上表情。   缨穗眼圈又渐渐红了,但想起昨日世子妃的惨状,她走到柳柳床前蹲下,拨开她的发丝,哽咽问道:“柳柳,世子妃对咱们一向不错,你为何要……你如今这般,本不用受的。”   柳柳趴在那里,唇色惨白,看着缨穗勾唇讽刺一笑:“缨穗,我这么做自有我的道理,至于为何你就别问了。倒是昨夜,我听着外头动静,似乎世子妃……受了不少苦呢?怎么,是不是孩子落不下来?呵呵……”   她说着笑着,牵动了背上伤口,又连连皱眉吸气,双手狠狠攥着被角。   在那么多可以致人于死地的毒物中,大乌草可是她精心挑选的。   这种毒就像是春日细雨,润物无声,会一点点的悄无声息的侵噬人的身体,让人越来越无力,越来越虚弱,最适合沈京兰这种娇小姐了。她就是要让沈京兰中毒至深,待那孩子胎死腹中需要引产时,她没力气将孩子生下来,让她多受些折腾。   不然,早一包砒霜下进燕窝里了!   不过,一想到昨夜世子妃定尝到了无数撕心的痛楚,今后即便能活着肯定也是一身的病,柳柳便哈哈大笑起来,连背上的伤也好像不那么痛了,此刻更是万分盼着快点能见到沈京兰,毕竟有些事,还远远没完呢!   缨穗看着她这般诡异的疯魔样子,擦擦眼泪:“柳柳,世子妃……被你害的太苦了,她,是不会轻易放过你的,你……”   柳柳闻言不屑的哼一声:“在我给她下毒开始,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我不怕的缨穗,别说是这些鞭子,管她会用什么手段对我,我都不怕的。我害她的,是她应得的。至于我……不管来日如何,也都是我应得的,这便算是有因便有果吧。”   缨穗实在是太心痛了,她看着陷入疯魔的柳柳,无力的摇着头,无话可说了,走到柜子前收拾好了她的衣裳等物后,最后看了一眼毫无悔意的柳柳,转身走了。   内室,沈京兰已经醒了。   只是,她双眼呆滞的半睁着,空洞的眼神不知望着那里,床边人来人往,此起彼伏的话语声,她都仿佛听不见,看不见。   沈夫人醒来一见到女儿这个样子,安慰她道:“京兰,柳柳那个贱婢,母亲已命人给她几十鞭子,先给你出了气。母亲知道这远远不够抚慰你,但你听母亲的话,要好好的,这样才能早些有精神起来,处置那个贱婢,为我那可怜的外孙报仇啊。”   沈京兰眼神颤了颤,眼泪默默的又流出。   许久后,官年和请沈夫人出去用早饭,屋子里静下来一些,齐易南到了床前坐下,看着一夜之间过去,沈京兰苍黄憔悴的脸色,目有怜惜的看着她,语声轻柔:“你想吃些什么?”   沈京兰睁开眼,转过头来含泪看着他,手无力的搭在他手腕上,满目都是痛苦愤怒:“我要见柳柳,我要问她……”   齐易南按下她的手,轻握着,“你不要着急,你身体如今太虚弱了,不能劳累得多歇着。再者,你体内的大乌草之毒,还得速速研出方子给你解毒,请的太医不久就到,在此之前你得先吃点东西。”   沈京兰咬着唇眼泪哗哗流,侧过脸去抽泣着,不久后哽咽着问:“那……孩子呢……”   齐易南闭了闭眼,轻叹口气:“母亲叫人埋去了四方山下……”   沈京兰心痛难忍,蜷缩起身子,默默流泪不再言语了,齐易南看着她松开了手起身出去了。   没多久,太医到来,和沈医官一同研出一个解毒排瘀的方子,大乌草之毒不会立即置于人死地,只是毒性一旦深入心肺,再想连根拔除极难,即便解毒也就是能保人不死,但再想生龙活虎的就难了。   沈京兰服了药就疲惫的睡下了,沈家夫人在床前守着。   官年和要打理家事,要照顾悠宁,也不可能一直在这里守着,没多久便回去了。   齐易南亦是熬了一夜,也需要休息了,此刻走在院中,明亮的日光照下来,照的他眼底都有些刺痛,他一路来到岁宁院,到了屋中,已觉肩头沉重,头都有些抬不起了。   江宁没想到他会来,看见他满身悲伤疲惫的那一刻,眸光轻闪了闪,什么也不说的上前去,拉着他进了内室,看着他躺在榻上后,她给他盖上薄被,便拉着他的手坐在了一旁。   不管怎样,孩子都是他的,他也不是无情的人,伤心也是避免不了的。   她都懂,但她是绝对不会为沈京兰,可怜半分的。   许久后,看着他闭眼沉沉睡去的样子,江宁缓缓的松开他,走出去到了厅里坐下,青云端了茶给她,小声问:“世子爷睡着了?”   江宁点点头,抬眸看着青云:“睡着了,看起来是熬了一夜……”言罢,她失神了片刻,又轻声问:“世子妃呢,如何了?”   青云坐下来,小声道:“听玲玲说,世子妃昨夜吃尽了苦头,孩子都催不下来,最后还是沈医官的小徒弟,将孩子拽出来的……”   青云说着,背上就直泛寒,满眼都是俱色,“听说那孩子,因为毒性之故,浑身发黑,世子妃只看了一眼,就晕过去了。”   江宁听着,沉默着,手缓缓抚上小腹的位置,眸光带着冷,口中语气淡淡:“经此一事,世子妃这身子,怕是要调理许久才能好了。”   青云长长的叹口气,道:“据说大乌草之毒已侵入世子妃心肺,虽不知以后能不能彻底解毒,但想来至少这一年半载之内,世子妃是必定要日日用药了。”   江宁闻言,淡淡垂眸。   如今世子妃所盼的嫡子,没了,她自己的身子亦是中毒颇深,轻易好不了,更别提再怀孕生子了。   沈京兰作为害人者会有今日,是她自己人做得,怪不得别人。可自己的孩子被害,却只是因为她的狠辣妒忌,她这辈子都不会忘了那一夜,她是怎么痛苦,怎么熬的!   沈京兰,这一次是老天都不帮着你,我说过的,要让你成为笑话的,你就一边调理身子,一边等着看吧!   午时刚过,齐易南就醒了,他睡的时间不长,睁开眼就见江宁在桌旁坐着,桌上摆着一些饭菜。   他折起身子,抬手揉了一把脸后,起身去洗了洗,再回来,就直接坐在了桌前,拿起了筷子。   菜有些凉了,他也不在意,江宁给他添了汤,放在他手边后,问:“世子妃还好吗?”   齐易南抬眸看着她眼神里的平静,轻眨了眨眼,微微点头:“还好……”   江宁淡淡笑笑,垂眸不说话了。   齐易南放下了碗筷,拉着她的手,将她拽进怀里抱着,声音低低的:“我知道你还伤心着,我也没忘的……”   江宁不言语,片刻后,齐易南只觉手臂上有冰凉的水滴,转过她身子一看,果然她无声哭着。他心口抽痛,将她抱紧在怀中。   良久,江宁深吸口气,低垂的眸子未曾抬起,只哽咽道:“我知道孩子都是无辜的,但……”她说到这里,抬起眼眸,通红的眼睛定定的看着他,“我是不会原谅她的。”   齐易南心中柔软酸楚,将她抱的更紧,闭着眼叹:“没关系,我都明白。”   他知道她无法原谅,因为那是世子妃故意造成的伤害,世子妃亦从未认错,连他都为此心郁难解,更何况她……   ——   泰兰苑,沈京兰醒来,眨了眨眼,转过头只见自己母亲和缨穗在这里,便没有其他人了。   世子爷不在……他没有一直陪着自己……她想着,虚弱的眼神看着缨穗问:“世子爷呢,他去哪儿了?”   缨穗歇了半日回来伺候时,亲眼看见齐易南往岁宁院的方向去了,但她根本不敢说,只道:“世子妃,昨夜您……世子爷亦是守了一夜未曾合眼,此刻想必是累极了,找个地方歇了吧,您就别操心他了,厨房送来的鸡汤细面,奴婢服侍您吃一些吧?”   沈夫人也道:“是啊京兰,别操心太多了,先顾好自己身子要紧,来,坐起来吃些。”   齐易南没多久便来了,进了内室沈京兰已经吃过东西躺下了,缨穗按照沈医官的嘱咐,正给她按着肚子,见他来了便停下了。   沈夫人见着女婿来了,客气了两句后便带着缨穗出去了,留他们夫妻说话。   服了药,沈京兰依旧隐隐腹痛,眉头就未松散过,待齐易南坐下后,她便道:“黄昏时,你叫人送母亲回去,待入夜后,便将柳柳带过来,我真的等不下去了!我要知道,她究竟为何这么恨我,再不知道真相,我心里就要憋死了!”   齐易南看着她眸光中的急切和痛恨,叹了口气:“好,听你的。”   初秋的夜,已有凉风习习。   月光清冷的洒照中,院中的花圃里,不知从哪里多了许多的蛐蛐,在花丛里断断续续的悉悉闹响着。   缨穗亲自来接的柳柳。   柳柳穿着绿色的裙子,最后站在镜子前看了一眼,细白的手轻轻抚上脸颊,漠然一笑。她出身低微,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就是这张脸,也因为这张脸她一进沈家,就被选到沈京兰身边服侍,作为陪嫁丫头培养长大。   若不是发生了那些事,时至今日,她的日子也是不错的,将来也会是不错的,只是可惜了,命运,总是爱捉弄人。   那些事情,一日日的梗在她喉咙里,她咽不下去,压在她心口上,令她日日疼痛煎熬。   “走吧……”缨穗道。   柳柳垂下眸子,抬步跟上。   内室,沈京兰靠在床头,一日用药和休息,让她多少有了些力气坐着,虽然腹中还痛,可那些隐隐作痛,和柳柳对她所作所为比起来,根本算不上什么。   齐易南坐在窗边的榻上,手边的小方桌上,香炉里燃着好闻的香,丝丝缕缕的从炉子里飞去消散,他也想听个原由。   缨穗带着柳柳进来的那一刻,沈京兰的眼神里便充满了愤怒悲痛,她牙关便紧咬起,双手握拳,恨意喷薄在眼中,像一把把尖刀戳向柳柳。   柳柳站定在床前几步开外处,因伤痛而惨白的脸上,眼神里是与身体狼狈相反的满满得意,讽刺道:“哎呀,这才不过一个日夜不见,世子妃竟憔悴至此,啧啧啧……果然这女人啊,一生了孩子就像那腌水瓜一样,老得极快,一点都不水灵了呢!”   生了孩子……就这一句话,沈京兰就好像是被狠狠的往心口上刺了一刀,一字一句的从牙缝里挤出来:“柳柳!这些年来,我待你不薄,你不知恩图报就算了,竟还敢给我害我,还有我的孩子,我要知道,究竟为什么!”   柳柳一笑,背部的伤痛让她有些直不起腰,便坐到了地方,手扶着一旁的圆桌,幽光满满的眸子瞥了眼沈京兰:“我若是不说,你打算对我怎样?”   沈京兰眸光阴狠看着她:“将你千刀万剐,给我的孩子偿命!”   “哎呀,那我可是真怕了,还真是不说不行了呢呵呵呵……”柳柳突然笑起来,片刻后眼眸冷凝如霜:“世子妃,你还记得王同吗?”   王同?谁? 第63章 诅咒 沈京兰一时有些愣怔,拧着眉头想……   沈京兰一时有些愣怔, 拧着眉头想了想,想不出来记忆里是否有这个人。   然而,站在床前不远处的缨穗, 身子却猛然一颤, 双目睁大的看向柳柳……原来,柳柳是为了王同才……   柳柳一看沈京兰这个样子, 就明白,她根本不记得同哥了, 多种讽刺, 愤怒, 悲哀, 痛苦的情绪在她眼中轮换着,她冷冷一笑:“就知道你肯定忘了, 毕竟似你这般高傲又天性凉薄的人,怎会记得一个卑微的车夫?”   车夫……一经提醒,沈京兰终于想起, 想起那个王同的那一瞬间,那些被她遗忘的事情, 就好像又鲜活了一般在她脑海里回转起来。   那是她十五岁时有天, 车夫驾车不当导致她头撞在车壁上, 额头磕破了一块皮。女子容颜多珍贵, 一旦落疤便是毁容, 况且她那时候正在和国公府议亲, 可额头有了伤便至少一个月不能出门, 她怕因此错过了这门婚事,就盛怒之下,命人打了那车夫七十杖, 记得那个时候,柳柳跪在地上求她少打一些,她不肯。   忆起那些事,沈京兰再看柳柳,她眼眸仍冷傲:“柳柳,你别忘了,你那个同乡是犯了错的,他死有余辜!”   柳柳冷讽讥笑:“错?不过是驾车时车轮滚到了石头,把你的脑袋磕了一块儿,出了一点点血而已!一个小伤罢了,你却好像要被碰死了一样,直接就叫人打他七十杖!整整七十杖,他是活活被打死的!”   柳柳想到那一个晚上,同哥被人打到下身骨肉俱烂,血流了满地,最终被人像拖死狗一样的拖出去,她的眼泪就止不住,满眼痛恨的喊着:“我跪在地上求你,求你哪怕少打二十杖,他都不会死的,可你这个狠心毒辣的贱人,却连一杖也不肯少!连个改过的机会都不肯给他,更连一丝的活路都不给他留!”   “他死的时候才不到二十岁,他还那么年轻,家中还有一个老母要供养的,你可知他死后他的母亲的有多痛心多可怜吗!”柳柳的手,狠狠抓着圆凳,指甲抠出的木屑扎进指尖里,她都似乎感觉不到疼。   同哥死后,她去看过他母亲,瞎了一只眼的大娘,另一只眼也快哭瞎了,不愿吃也不愿喝,不想活了。她给她做了一顿饭菜,留下了一些银子,本打算过几日再去看她,可几日还没到,就传来了大娘上吊自尽的消息。   好好母子,两条命,不过短短十来天就那么没了,而那时候沈京兰在做什么呢?   她正坐在屋里,满脸娇羞的绣她的嫁衣呢!   她怎能不恨!她怎会不恨!   这番话,好似戳破了沈京兰的遮羞布,她一下就抑制不住情绪,怒道:“他的母亲可不可怜关我何事!我又为何要放过他?他作为家奴,弄伤主子理应受罚!就算是小伤又如何?我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珍爱容颜有错吗?”   沈京兰嗓音沙哑的辩驳着,眉眼越显愤怒,她不过是惩罚了一个犯错的家奴罢了,哪个世家犯错的奴才都是这么责打的,她根本没做错!   柳柳眼尾高挑着,泪眼嘲讽的看着她:“是啊,你多高贵啊,你可是沈家嫡出的大小姐,你是要嫁入公爵侯府的,你的容颜自然比一条奴仆的贱命重要了!你怎会有错,错的是我们这些出身低贱做奴仆的人啊!”   沈京兰被柳柳气到身子颤抖,靠在床头捂着心口直喘气,不过一个下人罢了,她打了就打了,她没错!   齐易南听到这里,已明白了,眼神望向沈京兰的时候,眉心紧蹙着。   还记得那一年和她议亲时,本来两家已经说好了要在四方山见面的,可是不过两日沈家就传来消息,说沈京兰病了,会面的日子更是推迟了一月之久。当初只当是沈京兰小染风寒,如今才知原来是发生了这样的事。   女子爱惜容颜是没有错,可是下人们,犯了错,也是要给改过的机会的……   沈京兰心气不顺,捂着胸口眼神怨怒的看着柳柳,咬牙道:“这便是你给我下毒的理由?”   柳柳唇色苍白的靠在圆凳上,闻言呵呵一笑:“理由,可真不止这一个。不过世子妃你一向都认为自己言行处事处处妥当有理,自然不会认为你自己有错。就如同哥的死,大娘的死,以及江小娘腹中的孩子一样,在你看来,和路边的野草又有什么区别呢?”   柳柳两句话,沈京兰的手便忍不住的颤抖起来,是被气的!   她死死瞪着柳柳,想到那天晚上若不是柳柳提醒她江小娘月事迟来,她又怎会想到去给江小娘灌落胎药!   此时此刻,沈京兰终于明白,原来自己所做的那一切事,都是柳柳刻意的鼓动!   可……她死死咬唇,目光轻颤着转向齐易南,只见他眼神幽幽的正望着自己,她不禁有些心虚烦乱的低下头。   齐易南看着她躲避的眼神,眉头紧拧,淡声道:“世子妃,别问了,直接处置吧。”   再问下去,没有意义,也只是白白生气罢了。   沈京兰闻言微微拧眉,看着柳柳觉得也的确不能由着她再乱说了,她知道的太多了!   可正要点头时,只听柳柳一声嗤笑:“怎么?世子爷不想让奴婢说了,是怕听见了太多世子妃不堪之事,以后看见她这张脸会吐吗?”   齐易南拧着眉,眼眸扫过沈京兰,发现她面色极其难看,便起身三两步到了内室外头,嘱咐玲玲进去看好柳柳,别让她发疯伤人。   玲玲一进去,就听见世子妃一声厉喝。   “你闭嘴!”沈京兰怒斥着,怒目看向一旁的缨穗和刚进来的柳柳,“你们两个,把她给我拖出去关去柴房!”   柳柳坐在地上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看来世子妃也慌了,是怕我说太多,令你面目尽露,世子爷更讨厌你是吗?哈哈哈……”   “柳柳,别说了……”缨穗上前来,皱眉弯腰想要将柳柳扶起来带走,可柳柳却一把扫落她的手,笑道:“世子妃,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从你第一天嫁进国公府开始,我就开始给你下药了!”   沈京兰闻言,双目一怔,手缓缓的抬起指着她,面目狰狞:“原来,那些年我不能有孕,一直是你……”   “哈哈哈……是啊,是我!”   柳柳大笑着:“我就是要你不能生,要你好好尝尝那种求而不得的煎熬滋味!可我后来又想,不过是生不出孩子罢了,根本就不够令你痛苦,我便停了那药,看着你怀上孩子,然后……再让你失去他!”   “哈哈哈,得而复失的滋味,怎么样啊世子妃,好受吗?心痛吗?是不是难过的想去死呢?”   “你这该死的贱人!”沈京兰被气到痛哭起来,无法想象那几年她是怎样如同一个傻子一样的被柳柳玩弄于股掌之间却不自知,她沙哑嗓子大哭着捶打着床铺:“给我拖出去,打死她,打死她!”   “哈哈哈……”柳柳疯魔一般的大笑着,缨穗含泪伸出手想要将她拽起来,不管怎样先带出去,至少别再激怒世子妃,就算她最终的结局都是必死,她也不想柳柳落的王同一样的下场。   可柳柳话还远远没说完,她还没解气,她是不会一动不动的坐着等被拖走关起来,然后直接一条白绫吊死的,所以在缨穗将她拉起来的那一刻,一直藏在她袖中小刀便被她亮出,一把横在了缨穗的脖子上!   “啊!”一声凄厉的尖叫,缨穗万般不可置信的感觉着那冰凉的刀在自己的脖子上,身体顿时瑟瑟发抖起来,玲玲更是在想要上前的那一刻,被柳柳冷声一喝:“敢过来,我就割破她的喉咙!”说着,那把刀微微一压,缨穗的脖子已被划伤,冒出了血花!   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了,沈京兰傻眼的看着这一幕,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门外听见不对的齐易南瞬间大步入内,一见这情形,眉头便紧蹙,“柳柳,放下刀,我能留你一个全尸。”   柳柳看着他挑眉轻笑,“世子爷,就算是我和缨穗相处多年,情同姐妹,你也别以为我不舍得动手!”说着,刀身再向下一压!   “啊……”缨穗顿时又发出痛呼来,急促的呼吸之下,额头已出密密细汗。   齐易南眼瞳紧缩,语声冰寒:“你到底想如何?”   柳柳笑笑,眼眸转向沈京兰:“我还有几句话要说给世子妃听。”   齐易南目光转向沈京兰,只见她咬唇看着这边,说不出话。   柳柳见齐易南顾忌着缨穗不敢上前来,拖着缨穗的身子靠在了衣柜处,距离齐易南远了些,视线也开阔了,身后也有依靠不至于会被人捅一刀,柳柳低声一笑:“世子妃,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这么些年来,世子爷从未碰过我,你是不是觉得很惊讶?”   沈京兰目光茫然的看向齐易南,不敢相信将柳柳推给他这么多年来,他竟都没碰过?他不喜欢柳柳,所以连碰也不碰,却也不告诉自己……他为何不说呢?   齐易南唇角冰冷,站在那里冰雕一样,冷然一身一动不动,她还想说什么?   沈京兰虚弱的身体,有点吃不消这一次又一次的刺激和气怒,心口发痛的蹙眉靠在床头,脑海中一片混乱。   柳柳见沈京兰已有些体力不支,眸光幽幽一闪,又笑道:“瞧瞧你们这对夫妻,貌合神离,毫不交心,谁也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就这样还能躺到一张床上去生孩子,哈哈,还真是可笑至极啊!”   沈京兰被再一次戳到了痛处,想到这两年来,每每床事,他都是一言不发的例行公事,一点新婚时的温存都不存在,她心中剧痛咬牙切齿的看着柳柳:“你住口!”   柳柳却看着她,眸光阴测测的一笑,转而看向齐易南:“世子爷,知道你在泰兰苑留宿时,世子妃为何从不点灯吗?”   *   只这一句话,沈京兰脑中瞬间“嗡!”的一声猛然响起来,浑身止不住颤抖的那一刻,沙哑的嗓子里传来一声凄厉至极的叫喊:“你闭嘴!”   她一声惊慌的大叫,抓起床头桌上的茶盏就摔在地上,瓷片掉落满地的同时,她目眦欲裂面目狰狞的瞪着柳柳那得意的眼神:“你敢说我定将你千刀万剐扔去喂狗!”   那一刻齐易南惊了,看着沈京兰那失控的样子,眼眸紧缩,是啊,为什么,他也疑惑了四年了。   “哈哈哈……”看着沈京兰这个恐惧的样子,柳柳开心的很,张狂的笑着,手中的刀横在混身颤抖的缨穗脖子里,轻轻的滑向喉咙处,她目光肆意的燃烧着邪气的火焰,讽刺笑着:“世子妃,你若是不让我说,那我就只能杀了缨穗给我陪葬了,现在给你个选择的机会,你是选你的秘密,还是选缨穗的命呢?”   那一瞬间,缨穗的眼泪瞬间落下,通红的眼睛里满是绝望,哀求着柳柳:“柳柳求你,别这样……”   沈京兰惊呆了,她双手撑在床上紧抓着褥子,瞪大了眼睛看着不远处那曾经站在自己身侧的那两个丫头,眼泪空洞的落下来,她死死的咬着牙,颤着身子却张不开口。   柳柳呵呵笑着,“世子妃,你不选是吗,不选,那我就说咯!”   沈京兰感觉这一刻自己被逼到了悬崖边上,逼着让她跳,可她不想跳啊……她颤抖着唇,眼神含泪的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只要你舍得动手,缨穗你要杀就杀吧,待她死后,我会供养她的家人一辈子,补偿她!”   柳柳闻言,低声冷嘲一笑:“缨穗,你瞧见了没有,似咱们这样的奴婢对她来说,也是几个银子就能打发了呢!”   缨穗满脸都是泪水,心中苦的一句话说不出,即便知道世子妃不会为了自己如何,可听到了这些话,她真的伤心……   齐易南亦是心头微动,转眸看向沈京兰的时候,目光中深深的疑惑,究竟是什么秘密,能让她连缨穗的命,都不在意了?   沈京兰喘着粗气,看着自己说完之后,依旧无所动的柳柳,缓口气道:“柳柳,我知道你下不了手,就放了缨穗,我可以不让你死,只要你不再说不该说的话,我可以当作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放了你自由!”   柳柳闻言,呵呵笑起来,摇着头,像是听到了多可笑的话一般,嘲讽又不屑,转眼间看着齐易南,一笑:“世子爷,还记得几年前世子妃打你的那个巴掌吗?”   “柳柳!你这个贱婢!”沈京兰一听就知道她要说什么,无比愤怒的要从床上下来,可无奈身体太过虚弱,一下床来就狠狠的跌倒在了地上,她恐惧的嘶吼起来:“你给我闭嘴给我去死!”   那个巴掌……齐易南记得……   那是他们新婚第四个月,他常留宿在她房中,倒也琴瑟和鸣,可她夜夜必须尽数熄灯,他从来没有看过她的身体,他很好奇,很躁动。就在那一夜她睡着以后起来点了灯,再回到床上想解开她的衣裳仔细看看她时,她醒了,发现了他的意图。   狠狠的甩了他一个巴掌!   那个巴掌,打在他心上又痛又麻,又羞又怒,时至今日那种窘迫又愤怒的感觉,他还记得很清楚。   可转头看着沈京兰那个害怕的样子,他心软了,转眸看向柳柳:“我不想知道,只要你别再胡言乱语,我保证你活着走出京城!”   不管世子妃的秘密是什么,她不想让自己知道,他就可以忍住好奇诱惑,一辈子不去探问。   活着走出京城,柳柳根本不信,更不做期待。   这一天她已经期待太久太久了,不酣畅淋漓的说个够,说个清楚明白,她死都不会甘心!   将手里的刀,竖起来对准了缨穗的喉咙,刀尖紧紧的压在那脆弱的肌肤上,以保证齐易南不敢随意动手。   然后,柳柳看着齐易南越发紧蹙的眉心,阴测笑着:“不点灯,是因为不敢让你看见她的身子,知道为什么吗?”   沈京兰将要晕过去,白眼向后一翻,撑着身体里不多的力气,撕心裂肺的哭喊着:“不要说……算我求你了柳柳,不要说出来,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耳边沈京兰难得卸下高傲的苦苦哀求,听起来是那么动听,可柳柳开心着却不为所动,目光也不曾看去半分,只紧紧盯着齐易南,一字一句道:“因为她的身体上有个巨大的黑色胎记,就长在左胸上,一左一右,一黑一白,奇丑无比!”   “呵呵,所以她不敢给你看,怕你看了会吐啊,最重要的是,她的左胸胎记上还会长出长长的汗毛,所以她每隔几日都会偷偷的将那些丑陋的汗毛拔掉,不然怕你和她同床时会摸到哈哈哈……”   “住嘴……住嘴……”   沈京兰已经泪流满面汹涌成河,柳柳每说一句话,就好像剥去了她一层衣裳,衣裳尽褪时,她感觉自己毫无遮拦的站在了所有人的面前,身上那个她隐藏了二十年的胎记,也都暴露于人前,所有人看着她的眼神都是嫌恶,恶心……她根本接受不了这样的结果,胸口痛的快要无法呼吸,唇色惨白。   柳柳张狂肆意的笑着,看着齐易南那深沉压抑的眸光,紧握的拳头,开心到了极点:“世子爷,那天晚上世子妃打你那个巴掌的时候,跟你说的那些话,你没忘记吧?那时候她说你无耻,下流,卑鄙恶心,说你不尊重她,说你是色欲熏心的败类哈哈哈……”   “如今我真是恭喜你啊,你娶了一个这么一个能言善辩,表里不一,倒打一耙的好妻子啊!待你有空闲了,可要好好瞧瞧你的世子妃,她的心可是真干净啊!”   齐易南冷眸寒光乍显的瞧着疯掉的柳柳,胸中的情绪翻腾起伏,薄唇压抑怒气:“住嘴,别说了!”   “啊!啊!”沈京兰已经绝望了,胸口憋满了气,目光中已然满是痛苦的血色,她竭尽全力的大叫着,却在片刻之后,狠狠的咳出了一口血!   床前地面上,喷出的血花鲜红,她一下子无力的倒在了地上,玲玲惊慌的上前扶着她,齐易南愤怒之余上前去将沈京兰抱起放在了床上,看着她无力到快要睁不开的眼,拧眉劝着:“深呼吸,别想那些事……”   沈京兰却颤着眼神望向柳柳,含着满口血色虚弱颤抖的指过去:“杀……杀了她……”   柳柳看着沈京兰满口的血,知道她快要被自己气死了,高兴的很,大笑着道:“这都是你活该知道吗?这都是报应!你一出生,因为身上那个胎记,给你接生的稳婆,丫头,但凡是见过你身上胎记的人,都被你的好母亲处理了!那些无辜人的血债,都是因你而起,都记在了你的身上,你又天生凉薄,视人命如草芥,你犯下那么多杀孽,还妄想你自己能一生顺遂?可笑!”   柳柳说完这些,一把狠狠的将缨穗推出去,缨穗身子倒在地上的那一刻,柳柳将藏在袖中的毒药一口吞下,那把沾了缨穗血的小刀她也摔在了地上,站在不远处一直等着机会的梅姑等人,片刻之间冲过来,拧着她的手臂,将她按在地上。   柳柳不顾手臂的疼痛,艰难的直起身子,口中毒药的味道很是特别,一点也不苦,她望着床上好像快死的沈京兰,开怀的笑着:“世子妃,你我到底是主仆一场,临死前,奴婢诅咒你这一生,将病魔缠身,孤寡而终哈哈哈哈……”   齐易南一个眼神,梅姑已经一个巴掌甩在了柳柳身上,下一刻,便将一个布团塞进了柳柳口中,拖着她离开。   病魔缠身,孤寡而终……   想到昨夜一切,她的孩子。   想到今夜一切,她被当众解开的秘密。   躺在床上的沈京兰,再也压制不住胸口的剧痛,猛咳一声,口中又喷出许多血迹,身子猛然抖了几下,瞪大的眼睛狠狠一翻,晕了过去!   齐易南看着那枕上染满的血花,冷眸厉喝:“快去叫大夫!” 第64章 不再见 夜并不深,大夫来的很快,诊了……   夜并不深, 大夫来的很快,诊了脉觉得情况不对,叫齐易南将晕过去的沈京兰侧过来, 狠拍了几下背, 又吐出许多血。   “气毒攻心导致的呕血,一定不能平躺着, 否则很容易呛到窒息而死。”大夫这般说着,从药箱里拿出一粒药丸, 指挥着齐易南放于沈京兰舌下, 后便急忙去写药方。   齐易南看着晕过去的沈京兰, 脑中思绪第一次乱成一团, 他从未想过她熄灯的原因会是这样,还以为是她性格古板, 没想到……他脑中乱的头痛欲裂,心烦的简直无法正常呼吸,他叫玲玲留下照顾沈京兰后, 便大步到了院中。   微凉的夜风吹来,渐渐的似乎多少抚平了他心中的烦乱, 他坐在廊下的石栏上, 靠在柱子上闭着眼睛。   几年前的那一夜, 他在世子妃这里, 生平第一次经受到那样的言语奚落贬低, 他为此愤怒到有很久的一段日子都没有再踏入世子妃的院门半步, 到后来即便和好, 他也再未在她的床榻间做过什么她认为的出格之事。   以后……他现在不能想以后,一想就头疼欲裂。   缨穗脖子上的伤已经包扎好了,眼睛通红满面失落的走到齐易南身边, 低声道:“世子爷,奴婢能去见见柳柳吗?方才王婆子说她,怕是要不行了……”   齐易南闻言睁开眼看看她,点了点头:“去吧,小心就是。”   缨穗点头,转身到了关着柳柳的杂物间,门外站着两个婆子,门开着,她一眼就看到柳柳难受的躺在地上,走进去,柳柳双眼无力的望过来,见是她,难受的笑了一下,声音很轻忽:“你来了……”   那一个瞬间,缨穗心酸的一下落了泪,缓缓的蹲下来看着她,轻摇着头:“柳柳,你何必呢,好好活着不好吗,为什么非要走到这一步……”   那个王同固然可怜,可他们也从未订过亲,柳柳这般,太可怜了……   柳柳一笑,眼中未有分毫后悔:“自然是因为我咽不下去那口气啊……”   “况且我做了这些事,绝对是活不下去了,就算世子妃不说要我的命,沈夫人也不会放过我的,与其等着她们来了结我,不如我自己选个死法,至少不会像同哥一样,被人打烂了……”   缨穗伤心的哭着,抓着她的手,哽咽的说不出话。   柳柳愧疚的看着生平最好的姐妹,“对不起缨穗,我不想伤害你的,我就是想把话说完,才利用了你……你的伤回头定要好生涂药,不要留疤了,对你今后嫁人不好。”   缨穗擦着泪,却擦不尽:“我没事,我不怨你……”   “你太善良,太心软了缨穗。”柳柳眼中水光盈盈,抓着她的手,腹中痛苦的令她面容有些狰狞:“借此机会,别在世子妃身边伺候了,她不值得,她太凉薄了,你跟着她……今后,不好……”   缨穗看着柳柳快要说不出话来,艰难喘息的样子,缨穗哭着问:“你别管我了,你呢,你……”   缨穗说不出遗言那两个字,太痛心了,柳柳也才二十一岁。   柳柳却摇摇头,眼泪滑落出来:“听我的,借着这些事,你回头去找世子爷,他心善……你求他放了你身契,他定会同意。到那时,你就可以回家,好好,嫁人了……总比,跟着她,好……”   “我记下了记下了,你快别担心我了……”缨穗泪眼模糊的看着她,“你呢,你快说……”   柳柳闻言,满目柔软的一笑:“我弟弟弟妹他们已经安顿好了,世子妃不会找到他们的。”   “我行事之前,也去了信,叫他们别,伤心,我……我死后,你要是愿意,就将我埋在同哥的坟边,就在,西郊李家村的后山脚下,他的坟前,我放了……三个海碗大的青石头,你别找错了……”   “放心,我一定不会找错……”缨穗看着她大口的喘息,痛苦的头发都汗湿了,含泪捏着袖子给她擦汗,看着她无力的躺在那里,她却无能为力。   柳柳知道自己快不行了,身体很痛很痛,眼皮都快睁不开了,恍惚间听着缨穗的低声哭泣,她好像回到了几年前,同哥死去的那个晚上,她趴在同哥被打烂的身子边上,眼睁睁的看着他断气,那一夜,下着特别大的雨。   还好,她想做的一切都做完了,算给同哥报仇了,他们可以相聚了……   夜半,沈京兰幽幽醒来,睁开眼看了看屋里,只有玲玲一人坐在床头的矮凳上。   世子爷不在,缨穗……也不在。   她眨了眨眼,眼泪无声的落下,又紧紧的闭上眼,不在也好……她没脸再见人了……   她死守了那么多年的秘密,那么丑陋的秘密,就这么被所有人知道了,她……生不如死啊!   微微的抽泣声,惊醒了正在混沌的玲玲,她迷糊着睁开眼看着醒来的沈京兰,轻声问:“世子妃,您是哪里不舒服吗?”   沈京兰深吸口气,双眼微微模糊的转过头来看着玲玲:“柳柳……”   玲玲闻言眉心轻轻蹙起,摇了摇头:“柳柳姐她……服毒自尽了……”   沈京兰眼神轻颤了颤,自尽了……一时间,闷疼难忍的心里说不清楚是什么滋味,有解恨的感觉,有五味杂陈的感觉,最终一切思绪化为一声轻叹。   死了,就死了,她做得那些事,把自己害到了这步田地,就算她不死,她也必须要让她死!   许久之后,玲玲只听她声音沙哑的嘱咐了两句话:“若世子爷来,就说我不见。明日一早,放了缨穗身契让她回家去吧,走之前……亦不用来见……”   天微亮,官年和起身,就得知了昨夜一切。   张姑姑看着她怔然的目光,叹口气道:“夫人,今日一早,玲玲传出世子妃话,世子爷探望不见。看来从今后,世子爷和世子妃怕是,再不能一如从前了呀。”   官年和轻颤着眼,想起那一年他们夫妻生的那一场气,当时只知道是夜半吵起来,究竟为什么,她不得而知,也因着是房中事,她未去刻意打听窥探,如今才知,竟是这般……   她无奈一笑,满目荒唐之感:“当年,为了不让先帝忌惮国公府,我放弃了大公主家的明云郡主,选了沈家这样的二流世家,如今来看,真是大错特错啊……”   张姑姑摇摇头:“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晚了,最主要的是大夫那边的意思,世子妃毒性入心,难以拔除,以后身子不会太好,怕是无法孕育子嗣了。”   官年和闻言,心烦的抬手掩眸,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了。   只许久之后,哀叹道:“不管怎样,事情不能泄漏出去,泰兰苑那边服侍的人,全部换掉。世子妃身边两个丫头一死一伤,也没得力人手可用,就知会沈家送人来吧。”   张姑姑点头:“是,那老奴这就去办了。”   岁宁院。   江宁听完青云所说的那些话,有些傻眼。   世子妃胸上有丑陋的胎记,从来不敢给齐易南看见,所以就寝必熄灯。   柳柳戳破了世子妃隐藏多年的秘密后,畏罪服毒自尽了,缨穗也走了。   一夜之间,世子妃更言明,拒绝齐易南的探望,不肯再见他。   她轻眨了眨眼,有些恍惚,也就是说,从今以后,世子妃除了拥有那一副病弱的身子以外……就只有她世子妃的名头了。   夫妻和谐,怀孕生子,她应该都不能了……   想到这些,江宁想笑,转眼看着院中明艳的花,她摇头轻声道:“若当年世子妃肯放过那王同,今日,她便也不会这样了。”   青云亦是点头叹息:“可怜世子爷了,这两日连续受创,心里不知道得多难受。听梅姑说,昨夜世子爷看着厅里那幅画看了半夜,最后亲手摘下烧了。”   烧了那幅画,是代表着什么呢?   是原谅沈京兰了,还是……不想再忆起那些事了?   江宁想着,站起身来,“青云,走吧,我们去看看世子爷。”   闲云院。   江宁来到齐易南的卧房,独自一人进去,看见齐易南少有的神情低迷不振的模样,他靠在窗边榻上,低着头,一身黑色的寝衣未换,发髻也有些散乱,看来是醒来后还没梳洗。   听见轻轻的脚步声,齐易南抬起眼眸来,见是江宁,紧锁的眉头似乎想要舒展却舒展不开,只是在江宁走近他的那一刻,他就伸出手去,将她拽着坐下在他怀里,他闭着眼就紧紧的抱着她,嗓音低沉的厉害,充满了无力感:“阿宁,我有点累。”   江宁温柔的笑笑,手抚上他的耳畔,轻揉了揉,有些可怜这个娶妻不贤的大男人,轻声道:“那就别说话,我陪着你歇歇。”   “心累……”他说着,长长叹口气,沉默许久后,脸埋在她脖颈,低沉说:“世子妃,从她进门起,我就尽力的尊重她,尽量不做令她不开心的事,那次争吵之后,我想着就算我们做不到夫妻恩爱,可至少也要和睦相处。”   “而从始至终,我对她的期盼就是坦诚,可我不知道,这个要求对她来说竟是最难,最不可能的。”   江宁听着,手叠着他的手,脸颊贴着他的:“她怕你嫌弃她,可其实,你不会嫌弃的对不对?”   “我怎会嫌弃,不过是胎记罢了,与我身上这些伤疤又有什么区别。”他说着,松开抱着她的手臂,躺在了她的腿上,目光恍然的看着她:“可惜,她不懂,而如今……”   就如同她难以面对他一般,他其实,也不无法想象,再见她时会是什么心情。   江宁抚着他眉眼,轻柔一笑低下头在他唇上轻吻了一下:“没关系,时间长了,世子妃会想通的……”   而她,一定要在世子妃想通之前,得到这个男人所有的宠爱,真正的站稳脚跟。 第65章 妒意 一天之内,沈家就派了人来接替柳……   一天之内, 沈家就派了人来接替柳柳和缨穗的位置,来的是沈夫人和身边的红乔和红桂,她们一来, 玲玲这个齐易南的人便回到了闲云院, 沈京兰如今连齐易南的面都不肯见,自然更不会允许齐易南的人在她的院子里窥探任何关于她的事情。   只是她的身体真的不行, 引产对身体的耗损特别大,孩子又是硬拽出来的, 她下身不停的出血, 血色也很不正常。再加上心中郁结, 体内毒性, 她竟身体软绵无力的近乎起不来床,不过短短几日, 往日里明艳的容颜都已经消瘦又发黄憔悴。   沈夫人连着几日往国公府跑,眼看着女儿身体一日差一日,太医也是束手无策说只能慢慢调养, 她就心慌。   此刻坐在床前,沈夫人看着沈京兰, 叹着气问:“今后, 你什么打算呢?”   沈京兰面色萎黄, 神色无光的垂下眼眸:“不知道……”   如今这样, 她都没脸见人, 还能有什么今后?   身子废了, 想必今生都不能再有孕。更何况, 胎记的事情被世子爷知道了,再加上那一次吵架她骂得那么难听,如今一字一句历历在目, 就像是一根根的刺横在他们之间,他怕是看见自己都恶心,哪里还会想要碰她身子?   再一想到,若见到世子爷,他会用鄙夷不屑冷漠的眼神看自己,她就痛苦的想死!   沈夫人见她毫无主意,心烦的道:“这一切都怪柳柳那个贱婢,若不是她,你如今孩子好好的,胎记的事也不会叫世子爷知道,可那个贱人竟服毒自尽,以为死了这件事就能算了吗?”   沈夫人说着,看向沈京兰咬牙切齿:“那个贱婢不是还有弟弟吗,人在哪里,我要把他找出来送他们姐弟团聚,否则难消我心头之恨!”   沈京兰眉头紧蹙,想到自己如今一切都是拜柳柳所赐,而她还没狠狠的惩罚她,她就死了,怎样都觉得心里有一团火烧的她难受。可再想到那夜柳柳说她凉薄,不给人留活路才致今日,她就心烦意乱的头痛起来。   “说呀,那个贱婢的弟弟住处在哪里?”   沈京兰闭上眼,无力的侧过身子拧着眉:“母亲,这件事便算了吧,柳柳的弟弟早几个月回老家修房子去了,如今根本不在京城了。”   “老家是哪里的,那个贱人以为把她弟弟送回老家就没事了?哼,想的也太简单!”沈夫人说着,拍了拍她肩头:“你要不说,我找人去问也是一样的,只多费些时间罢了。”   沈京兰不语,拉过薄被盖住头默默流泪,只觉烦累痛苦的快要死掉了……   黄昏时,应素文带着药材补品前来探望,沈京兰不见。   应素文回到自己屋里后,娇俏的面庞上勾起一丝不屑的笑:“如今世子妃这般样子,看来是以后不打算再出来见人了,又病歪歪的不中用了,正好我借着这个机会,好好的跟着姑姑学学管家,说不定将来有一天……那个位置,就是我的了!”   松儿闻言,干笑一下道:“小娘,管家事情又杂又乱,难学的很,您有这个功夫,倒不如在世子爷身上多花花心思。”   应素文闻言就有些生气,抬起手就去锤小腹:“我倒是也想趁机给表哥生个儿子出来,可是沈医官说了,我身子还没好呢,根本不宜有孕,表哥也是要么不来,要么来了也不肯多碰我一下……”   说着倒是想起了江宁,恨恨的咬着牙道:“这一次,世子妃不中用了,姚氏又禁足了,我也……那村妇看来是要捞到大便宜了!”   松儿赞同的点头,却不敢应声。   ——   这个道理,江宁自然也明白,她也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她已经出了小月子好几日了,自从世子妃卧床不起,拒绝有人去探望后,已经六七天了,齐易南心情不好都是独自宿在闲云院。   江宁过去的也不多,倒是听说应素文去过好几次,只是齐易南只见了她一回。   这一日天降黑时,落雨了,初秋的雨让人感觉凉爽又舒适。   江宁站在廊下,看着细细雨水,迷蒙雨幕,觉得这样的天气很适合喝点酒,便亲自去厨房做了两个小菜,叫青云去闲云院请人。   雨不大,齐易南没撑伞冒雨而来,一进门脸上湿雾雾的,看着江宁含笑那着帕子过来给他擦脸,他几日以来的郁郁心情,好似轻松了些,轻轻的一笑看着桌上的小菜,问:“你亲手做的?”   江宁点头:“今日有空就去做了,还备了你爱喝的花雕酒,我陪你喝两杯。”   齐易南净过手后坐下,眉头轻挑:“你会喝酒?”   江宁娇羞一笑坐在他身边,素手拿起酒壶给他斟满,到了自己后倒了半杯,这才眸光潋滟着娇柔道:“虽然不会喝,但想来总不至于一杯就醉了吧?”   齐易南摇头一笑,眸光竟带着些期许:“倒还真想看看你能喝几杯,醉了又是什么样子。”   “也许我天生酒量好,千杯不醉呢?”江宁说着,拿起酒杯至唇边,浅浅一尝辣丝丝的,进入喉中有些烧,不好喝但也不难喝,放下酒杯转眸去看他,只见他一动不动的盯着自己淡笑,便笑问:“怎么了?”   齐易南笑笑不语,抬手一杯酒下肚,转头看着如今在自己身边柔情似水的女子,心里叹着自己也没能护好她,她跟着自己也没少受委屈,就只是不挨拳脚罢了,流的眼泪……兴许比在长海时还要多。   心里愧疚怜惜弥漫开来,看着江宁的目光越发柔软,他拿起酒壶给她酒杯加满:“今夜你就放开了,看看几杯能醉。”   江宁笑着点头,也想尝尝醉酒的滋味,酒入喉中,她被这独特的味道烧的张着口,却在下一瞬被酒中的醇香熏的有些上头。   雨渐渐落大,桌上的菜用了没多少,都凉了。   江宁五杯小酒下肚,已经晕晕乎乎的站不起来了,脸颊红扑扑的像是桃子,齐易南抬手摸了摸,烫烫的,滑滑的,十分舒服。   江宁感觉着他的手在脸颊上流连,抓住他微亮的手贴在脸上,舒服的叹口气,微眯的眼眸望过去的时候,眼尾勾人,清纯又魅惑的摄人心魄。   “水备好了吗?”齐易南有意看着她醉,灌了她五杯,他却只喝了三杯,连晕都不晕,此刻看着她宛若一汪水的样子,他难忍心动。   “备好了。”青云说着,默默的退下,关上了门。   江宁恍惚间,身子一晃就被他抱了起来,头更晕了,靠在他肩上双手无力的攀附着,嘴里糯糯道:“怎么了呢……”   “带你沐浴,帮你醒醒酒。”他说着,抱着她进了净房,四方的浴池里早就蓄满了微温的水,他一手搂着她腰身,以防她腿软跌下去,一手有条不紊的解着她衣裳。   江宁脑子里清醒的知道他在做什么,可就是身体不受控制,无力不说,更是天旋地转找不到方向,好不容易抓到了他的手臂,说出的话却更是软糯:“我们难道要一起洗吗?”   齐易南眸光已烧起,拽下她身上小衣,脑中却忽闪现出一黑一白的场景……他心中一闷,微声一叹:“你醉了,我若不帮你,你会呛水的……”   池子里,他似乎真的是想帮她沐浴醒酒,只帮她清洗着身子,却不做什么了。   江宁微微睁眼看着他,见他方才眼底浮起热度已然消退,晕乎乎的脑中逐渐清醒,他,竟心不在焉……她都这样坐在他怀里了,他竟想着别的事情?   是还在想着世子妃那些事吗?   江宁迷蒙的双眼中,掠过一丝不甘,又在瞬间后压制下去,转过身坐在他腰间,双手捧着他的脸,在他唇上一咬。   不许你在我这里的时候,还想着别人,特别是那个女人!   她有意的招惹,齐易南根本招架不住,本来这段日子以来憋闷郁气的心情都难让他心情松动,但此刻她一上来,他就不禁倒吸一口气,脑中一切思绪皆回到她这里,水声碎响,他一把扯过架子上的布巾裹在她身上,打横一抱大步进了内室。   他宛若青葱少年般着急。   她却不肯让他轻易得逞,红如云霞的面庞上,那双醉眼水光潋滟的浮动着,双手无力却还是抵在他身前,细眉轻蹙语声绵绵的问他:“我是谁?”   “你是阿宁。”他哑声说着,试图往前一分。   江宁还不许,细眉微蹙凝视着他,“对,我是阿宁,你是在我这儿。”   “所以我不许你在我这里的时候,还想着别人,谁也不行!”   那一刻,齐易南头一次看到她眼中真切的,坦然的,霸道和妒意。   自从要了她,这么久了,她一直都是小心谨慎,完美的将她所有的情绪包裹起来,只流露出想让他看见的那些柔软,温情,美丽的一面面。   何曾见过她这样,真实的,毫无遮掩的显露出她的不悦。   他眼眸轻闪,愣怔片刻后竟然低沉一笑,眸光中浮起了愉悦,薄唇一勾,语声低哑焯烫:“这就跟你赔罪!”   一早,天还未亮,庆云就匆匆跑来,说谢铭有急报。   齐易南瞬间折起身子起床,迅速穿戴的同时,看着刚醒来还有些迷糊的江宁,道:“近段怕是要再出一趟远门,你若在家呆的无聊就出去逛逛,银子不够用就找梅姑。”   江宁揉揉眼睛就要起来:“我帮你收拾东西……”   他摇头,低头在她唇上亲了一口:“不必,庆云大概已经准备好了。”他说完就匆匆走了,也不知是多紧急的事。   江宁复又躺下,睁着眼睛怔怔的看着窗外还未大亮的天色,许久后轻轻的叹了一声,翻过身子继续睡了。   齐易南出门几日后,悠宁病了,江宁听说孩子咳的厉害,日夜哭闹不安,想着不说姚氏如何,至少悠宁也是齐易南如今唯一的孩子,她自然要去探望,便带着让青云专门出去买的小玩意儿,去了主院。   主院大门开着,院内许多丫头忙碌,能听见一些细碎的说话声音,江宁站在这门口等着,不确定官年和是否会见自己,毕竟自她进府以来,每每见到她,她都十分冷淡,一眼瞧的出不是很喜欢自己。   站在主院的门口等了许久,明乐才过来迎了她进去,她松了口气笑笑,跟着明乐第一次走进这个院子。   院子很大,清幽又雅致,种了许多据说名贵的矮松,形状各异十分优美,一看就是有人精心打理。来之前青云说过,说夫人不喜奢靡华贵,性子也冷淡,不爱多说话,叫她做好受冷脸的准备。   她眼神轻颤,深吸口气,挺直了脊背跨入厅中。 第66章 抬举 跟着明乐进了诺大的厅里,官年和……   跟着明乐进了诺大的厅里, 官年和正在哄着哭闹不止的悠宁,连一眼都没有看过来,江宁深吸口气缓缓上前行礼:“妾身见过夫人。”   官年和这才淡淡的看了她一眼, 心情不是很好的说了句:“起来吧。”   江宁起身, 看着她耐心哄着怀里又哭又咳的悠宁,孩子咳的小脸通红, 嗓子也不利索,便问:“夫人, 悠宁这看起来是痰咳, 可以给她多拍拍背, 痰咳出来她会舒服些的, 应该就不会这么闹了。”   官年和闻言侧眸看着她,“拍背?怎么拍?”   江宁轻笑笑:“这不大说的清楚, 夫人让妾身试试,您看了就知道了。”   看着江宁不似作伪的神情,官年和将悠宁送进了江宁的怀中, 悠宁一岁多了不大见过江宁,一时不愿意让抱, 哭着挣扎起来。江宁让青云拿出买来的小鸭子荷包, 上面还挂着铃铛, 在悠宁面前晃着, 悠宁看着新玩意儿哭声停止了一下。   江宁趁着这个机会坐下, 轻柔的让她趴在自己腿上, 开始轻轻拍着悠宁的背, 可不过片刻,悠宁就对那小荷包不感兴趣了,就又哭着咳起来, 江宁见此温柔的哄着:“悠宁乖,小娘帮你拍拍背,拍拍你就舒服了。”   可小孩子只管跟谁亲近就愿意跟谁,她觉得江宁陌生就不想靠太近,眼见着悠宁咳的厉害了还哭着,官年和就有些怀疑了,问:“孩子哭的太厉害了,你这法子能行吗?”   “夫人别急。”江宁说着,听着悠宁喉咙里咳嗽的声音,找准机会手掌三分力在悠宁的后心一拍,下一瞬,悠宁咳的的一声,吐出一大口痰来,青云立即拿出帕子擦。   官年和见此,倒笑了一下:“还真拍出来了……”   江宁接过水来给悠宁喂了一口,孩子嗓子里舒服了些,不是那么难受了,也就不哭了,只是抽泣着转过身就抬起小脚走向官年和要她抱,官年和抱起孩子,明显孩子喉咙里的呼噜声少了许多,不禁问江宁:“这法子是谁告诉你的?”   江宁笑笑:“长海那边风大,小孩子容易咳,但孩子太小药难喂下去,大夫就琢磨了这个法子,一日多拍几回,再加上喝药,总会好的快一些。”   官年和点头,冷淡的眉眼看着江宁也似乎不是那么嫌弃了,淡然一笑道:“那即如此,你便将这法子教与乳母吧。”   “是。”   在主院呆了一天,江宁一直都在教乳母拍背的手法和力道,可乳母似乎是过于谨慎,力道总不够,拍的不是很好。江宁便等着天黑后悠宁入睡了,才回到岁宁院去,说次日再去照顾。   洗漱完毕,她坐在镜子前,想起今日在主院里听到小丫头的议论,说前几日应素文一直在学着管家,可是却连认真看完一本账册的性子都没有,夫人对此还训斥了她几句。   江宁眼眸便幽幽亮了,现在世子妃不肯出门见人,躲在屋子里养身体。至于姚氏,她禁足不得出门不说,而且梅姑说过,齐易南的原话是过一阵子,悄悄的将姚氏挪去静心庵修行,不到一年不准回。应素文,又是个没耐性的。   如今夫人既要管家,又要照顾大小姐,时常还要出门赴宴难免分身乏术,自己若借此机会表现的好一点,说不定夫人会愿意抬举她也说不定……思及此,江宁决定今夜早些歇息,明日,早些过去。   官年和对于江宁主动来照顾悠宁,且照顾的很好这件事,感到十分的满意,毕竟江宁哄孩子还是有一套的,不过两三日悠宁就对她十分的亲近,咳疾也好了许多。   她转过头再想想自己宠爱的侄女儿,一本账册都看不明白不说,悠宁病了这几天,她不说来照顾了,都没来看两眼,官年和也难免有些失望。   这一日,江宁带着悠宁在院子里玩小木马。   官年和在厅里处理府中杂事,好不容易得空歇了,心烦的叹口气,觉得自己都到了卸下担子清闲度日的时候了,居然还要来管家里这些杂事,日日不得安宁,真是累坏人。   想着,身子轻轻的靠在椅子里,清冷的目光望着院子里咯咯直笑的孙女,和一旁心性沉稳的江宁,眼眸微闪,问张姑姑:“你觉得江小娘如何?”   张姑姑笑笑:“江小娘么,若抛开出身,倒是个不错的。您看她将大小姐照顾的多好,性子和善,说话也软和,待人也极真诚,是个实在人,不是那种花花肠子多的。”   官年和轻轻挑眉,倒也认同:“毕竟出身简单,见识也少,没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心眼很正常,只是性子看着柔弱,却不柔弱。你看前一段那些事,她竟也没吃什么亏。”   张姑姑笑道:“只要没有害人之心就是好的,真要是个面团,世子爷也看不上。”   官年和想着,是啊,虽然是个出身不好的妾,可只要人靠得住,不生幺蛾子,那也不是不能用。更何况,这个国公府,杂事真的是太多太多了,若再不提一个能用的来帮着处理,她早晚要累死。   夜色落下,江宁回到岁宁院,进了内室坐下后,看着青云将厚厚的一沓册子放在桌上,她长出口气。   果然去照顾悠宁多露脸是对的,夫人今夜竟就准许她学习打理家事了,只要她能在三日之内看完这些府中诸事的账册,记住那些主要的事项花费支出,来龙去脉,夫人便会指一位得力的姑姑亲自教她。   江宁明白,管家权,就是脸面。而如今夫人愿意给她这个机会,她就一定要牢牢的抓住。   青云看着她回来连口水都不喝,就要开始翻这些册子,不禁笑道:“小娘,管家一事可不容易,您是得用功些,可好歹先卸了妆发再看,这样一会儿脖子就会累的。”   江宁闻言笑笑,“倒也是,那你叫小冬备水吧,我干脆洗漱完再看。”   “嗯,奴婢这就去。”   三日之间,江宁废寝忘食的看那些账册支出,不懂的地方就跑去问梅姑,在梅姑的帮助下顺利的熟悉了这账面上的东西。每日里厨房所用多少,大项小项,每月府中几等的丫鬟小厮,月钱几档所费多少,园中修缮耗损工匠所用等等一切杂事,她都记了个大概。   待这一日到主院,张姑姑亲自来问她,她对答不说如流,至少也是没有错处的,官年和对此甚为满意,觉得至少她是用心学了,比素文是强多了,便指了协助她打理家事的黄姑姑开始着手教她。   黄姑姑为人爽利,行事稳重干脆,说话嗓门有些大,但是个缝人就笑的性子。江宁虽然在国公府根基浅,也不懂什么细处规矩,但只遵循一个道理,就是与人相交,先敬为上。   第一日跟着黄姑姑学管家,她提前问过青云,黄姑姑有一对双生孙子,看得跟眼珠子似的,就送了黄姑姑一对长寿金锁,黄姑姑自是喜笑颜开接下,教她时自然也格外耐心。   ——   泰兰苑。   沈京兰近几日身子格外不好,越来越萎靡没精神,话都懒得多说了。   红乔端着小厨房刚熬好的红枣粥进来,放在桌上后看着双眼无神的沈京兰小声道:“世子妃,方才听说,夫人那边抬举了江小娘,给她协理管家之权,已开始学了呢。”   闻言,沈京兰眼皮动了动,却未抬眸,只蹙着眉头无力道:“我现在……哪有心思管这些,抬举她,就抬举吧……”   这个家,总是要有人帮着管的,她如今自身都难保,指不定哪一日就死于大乌草之毒,再要操心这些事,才是真正的急着给人腾位置呢。   红乔轻叹口气:“反正夫人说了,要您好生的将养身子,只要您身子好了,将来一样什么都能有。”   沈京兰自嘲一笑,就她这幅残躯,和如今在世子爷心里的不堪样子,就算是来日身子好了,她也不没有勇气再站在他面前,理直气壮的说一句话了,她甚至不敢想,再和他同床的事,一想心就痛,她哪有脸……   如今,能保住的,大概也就是这个世子妃的头衔了吧。   转眼之间,齐易南出门已有月余,但却没有书信回来,江宁也不知他去了哪里,借着去主院交月账的时候她就提了一句。   官年和随意的翻着账册,淡然道:“放心吧,没回来就是还在忙,忙完了自会回来。”   江宁看着她一点不担心的样子,自己也就不挂念了,只是在要临走时,官年和又唤住她,“过两日是南儿祖母的八年冥诞,要去祖陵祭拜,几个姑奶奶也会去。你去管家那里了解一下规矩,仔细准备好,到那时你与我一同提前过去。”   “是。”江宁应声后,便离了主院,直接去找管家商议。   两日后清晨,大门外马车已经备好,官年和一身白色低调的裙装,带着同样一身素服的江宁,上了宽大的马车,前往城北四方山的齐家祖陵。   秋来天气舒服,坐在马车里也不热,官年和闭目养神,江宁偶尔看看窗外风景,其余时间便是静坐看书解闷,并不多言以免惹官年和不喜。   四方山在城郊处,山林多,田地少,村落也就稀疏,越往北便越幽静。   村路上路上马车极少,也颠簸些,江宁看不了书就将目光落在窗外景色上,田间一片丰收景象,金黄的稻米随风滚滚,是极好看。她心情轻松,唇角微微弯着,正欲喝口茶时,只听车夫一声惨叫,马车顿停!   她肩膀狠狠的撞在车壁上,官年和亦是惊诧的呼了一声:“怎么了?”   与此同时,车外更是传来丫鬟们惊恐的尖叫声!声声凄厉!   江宁心瞬间狂跳,推开车前小门一看,只见车夫瞪眼已经倒在地上,胸前赫然插着一根长箭!而不远处的田地里,手持弓箭的黑衣人,已快速的向这方跑来!   江宁惊惶的瞪大眼,一把迅速拉上小门,下一瞬一支箭就狠狠的镂空的木头,“砰”的一声,震人心神!   待她身子一颤回头时,马车后门正要被凶徒打开,一张长满络腮胡子眼神阴沉的男人面孔出现的那一刻,江宁想也不想的张开手臂栏在了官年和的身前! 第67章 她亦有聪慧 西郊大营,几匹快马飞速入……   西郊大营, 几匹快马飞速入营,马蹄扬起阵阵尘灰。   刚刚回京的齐易南,此刻站在国公爷的营房里, 一身黑衣沾染着许多灰迹, 脸上更是风尘疲惫,唯独那双眼眸黝亮。   “父亲, 怀王那边已经有所察觉,我们放在他别宫的暗桩都已经被拔了。我回来这一路期间, 别宫那边肯定会有所动作, 一旦怀王将私库里的东西尽数转移分散, 陛下那边的计划怕是要被打乱。虽然临行前我以陛下口谕交代陈将军严密关注别宫动静, 可别宫那些人狗胆包天,陈将军不一定压的住。”   国公爷齐兆宗英眉敛着, 闻言沉思片刻后,沉声道:“怀王即已察觉,转移私库财宝是必定的, 但好在你拿到了账册,再加上咱们手里搜集怀王恶事的证据, 就算怀王将私库搬空, 他也别想赖下这些罪证。”   说着, 从书桌后走出来, 道:“你我这就进宫与陛下商议, 举证怀王之事怕是要提前, 但还得要派人密切关注怀王府的动静, 以防有变。”   父子俩个说着便要离开大营进宫,可刚跨处营房,齐兆宗身边的一个副将就紧急跑来, 手里攥着一支沾了血的箭,和一封信,目光焦急的将信递给了齐兆宗:“国公爷,夫人出事了!”   副将语落,齐兆宗肃然的眉眼便狠狠一凌,急忙打开书信一看,手猛然一抖!   齐易南亦是心跳加快,眼眸如霜道:“父亲,是不是怀王……”   齐兆宗点了点头,手握成拳,那封信更是捏成一团,他咬牙切齿:“怀王这个畜生,捉了你母亲和你那妾室,威胁我们不许进宫,更要在天黑之前将账册交还给他,否则他就把你母亲她们……”   齐易南鲜少这么愤怒,双目怒红着,语气急迫:“怀王算好了每一步,如今我们进宫寻陛下是不能了,但也绝对不能让母亲她们……父亲,怀王信上可说了交易地点?”   齐国公一身暴怒压制着,黑眸中狂风暴雨,却格外冷静:“就在四方山下的土地庙。但,陛下那边也不能把事情办砸了!”   齐国公说着,转身大步回到营房:“陈副将,速叫袁先生来!”   *   一座低矮破落的空房子里,江宁和官年和被捆了手脚堵着嘴坐在满是灰尘杂物的地上,两个黑衣蒙面的男人站在屋门口,另外二人守在院中的枯树下。   官年和虽然没从这几个凶徒口中听说任何东西,但她是知道自己丈夫和儿子正在查怀王,自然而然就猜到了今日被捉的原因。一开始惊慌过后,到此刻被人捆住藏在这里,她已经冷静了下来。   怀王的目的应该就是用她们来威胁家里的那两个男人,以达到他的目的,如此来看如今儿子应该回来了,且行事已经被动受限。   如今这个地方不知是哪里,想被他们找到怕是不可能,无奈今日出门带的人少实在是失策,导致如今这样被人挟持。但好在今日凶徒一共八人,将他们带来这里的只有四人,其余四人处理完那些行凶痕迹不知会不会来,但此刻,一定不能坐着等死,得想想办法。   但侧眸看看身边一样从头到尾不惊慌,不大叫,甚至在那一刻还不顾一切性命拦在自己身前的江宁,她觉得一直以来都轻视这个性子坚毅冷静的女子了。   但下一刻,官年和眉头微动,被绑在身后的双手,被江宁试探着碰了两下……她抬眸看着门口的两个看守,身子更向后靠了靠,方便江宁试着解她的绳子。   这江宁,倒也有几分胆气和聪慧。   门口的两个男人,一个腰间挂着刀的,目光一直看着院外。另一个身上背着弓箭的,目光却时不时色迷迷的看向江宁二人。   江宁手在身后,小心翼翼的拽着官年和手腕上的绳子,动作很轻很慢,尽量不弄出明显的动作,所以当那个人眼神落在她们身上的时候,她就不敢动了,只做害怕的样子垂下眼眸。   那人有些心痒痒,看着两个长的天仙一样的贵人女子,虽一个年纪大了,但年轻的那个肌肤胜雪,细颈勾人,他就十分眼馋心热,不禁走到同伙那边去,小声问:“亮哥,就这么干等着,实在是无趣的很,要不咱们……”说着,冲江宁她们努努嘴,那个眼神不言而喻。   被叫亮哥的这人闻言,狠狠瞪了他一眼,压低声音道:“你个色鬼,那可是国公夫人,你想死啊,再说了指不定回头要放回去的,你就别想了老实点。”   色鬼却嘿嘿一笑说:“国公夫人不行,那旁边的小妾算不上重要,玩了就玩了,你就应了吧,等回头这儿完事儿了,我把上次王爷赏的两盏金樽送你……”   亮哥闻言目光亮了一下,这毛荣就占着是自小服侍王爷,往日里得赏最多,那两盏金樽分量可不少,他自然心动。目光望着江宁,不过就是个小妾罢了,别说玩了就是死了也不会有什么影响,只要这国公夫人好好的就行。想着便轻点了头,小声道:“那你快着点儿,别玩过火了。”   毛荣闻言嘿嘿一笑直点头,冲他摆了摆手,自个儿便进来屋里反手关上了门。   顿时,官年和心中大叫不好,江宁被绑在身后已经拉到她的绳结,身子往后缩的同时趁机用力,拽开了官年和手腕的绳子。   官年和得以松开后,看着毛荣将弓箭放在地上,去了一旁翻那破桌子时,回头看了一眼三两下解开了江宁手腕的绳子。   脚上还有,一时行动还不能自由,官年和冷然的目光看着江宁,眼神望向地上的弓箭,眨了眨眼。   江宁瞬间明白,夫人应该是会射箭,心里对于逃生的把握便大了许多,便轻点头,示意她明白。   江宁手上绑了许久,此刻看着那人翻着一个破桌子,目光望着官年和,又朝门口挑挑眉。   官年和轻轻点头,知道江宁这是叫她小心着门外的人,但只要能顺利将弓箭拿到手,她就有胜算!   两人眼神交流之间,再抬眸,毛荣已经垫好了破桌子,满眼贱笑的走了过来。   江宁不可能不紧张,可是她也知道今日若不想法逃出去,死路一条不说,更怕是会死的极其屈辱,便在这人过来拽上她手臂的时候,双手仍假装被捆住在身后握着,身体挣扎,口中呜咽的同时,更是有意的带着这个人的身子向后转,将这个人的背对着官年和。   官年和见此,暗叹她的确聪明,在毛荣转过背的同时,迅速的拽着脚上的绳子。   江宁已经被毛荣压在了满是灰尘的桌上,毛荣嘿嘿笑着,三两下解开她脚上绳子,便掀起了她的裙子,手臂夹住了她的一条腿,就在毛荣低下头的手伸向她腰间的时候,江宁眼角的余光瞥见官年和已经悄悄拿起了地上的弓箭,箭搭弦上了!   她亦眸光一凌,手瞬间从背后抽出,拽下头上的金簪,在毛荣察觉不对抬头对那一刻,金簪狠狠的戳进了他的眼眶里!   与此同时,官年和冷凝如霜的面容上,薄唇一抿,利箭离弦而出,正中毛荣后心!   门外院子里,三个黑衣男人聚在一起。   其中一人对于毛荣最为不屑,道:“这个色鬼,早晚死在女人身上。”   亮哥亦是一笑:“他若死在女人身上,正好你去接替他都位置。”   那人一笑,“若真有那么一天,我还真不会客气……”   然,话还没说完,“啊!!”毛荣一声惨叫,从屋内传出。   三人同时猛然一抖,手立即放在腰间刀上,紧张的大喊着走向那破旧的屋门:“毛荣,你货怎么了!”   屋子里,两人配合相当,不过几个呼吸之间就放倒了毛荣,毛荣惨叫着倒在地上,身体挣扎了不过片刻,就不动弹了。   江宁早已从桌上跳下来,看着那插在毛荣眼眶里的金簪,心跳奇快,咬牙一把将毛荣腰间的一把长匕首拔了出来,紧紧握在掌心,额头已然冒出细汗。   官年和早已经站在了屋门处,透过破烂的门缝看到院子里三人谨慎的一步步走过来,她眸光一紧低声冲江宁喊道:“过来,准备开门!”   江宁立即走过去,站在了另一侧门边,手紧抓着木门,紧张的靠着墙。   官年和两只箭同时搭在了弦上,眸光直直的望着门外,后退了两步后,急速道:“开门!”   那一刻,江宁用力拉开木门,光亮照进来的那一刻,两只寒光闪烁的箭便飞了出去,只听外面两声惨叫响起,江宁心跳呼吸眨眼,听着外头凶徒怒骂的瞬间,再去看官年和,她已经再次抽出了一支箭,搭在弦上!   可除了中箭的两人外,还有一人已经满目怒意,提着长剑跨进了门坎,那人手中的长剑更是直直的指向官年和,与她手中的弓箭遥遥对立!   那一瞬间,江宁知道自己哪怕是拼死也要护着官年和不能有事,眼中一切,生死一瞬,电光火石之下,她狠狠一推这半扇木门,木门撞上凶徒的那一刻,她看着凶徒手中的长剑抖了一下,却没掉,凶徒身子一个歪斜,目光转过来,她冷眸咬牙持着匕首便狠狠的刺过去!   “啊!”凶徒一声惨叫,瞬息之间他手中的长剑便要砍向江宁,江宁目光望着那长剑挥过来的那一瞬间,觉得如果自己死在了这里,兴许,齐易南是会为自己流一滴泪的吧……   可眼看着那寒光闪闪的一把剑就要落在江宁肩膀上的时候,官年和手里的弓箭动了,一箭离弦瞬间扎在了凶徒的脖子里!   血花甚至飞溅出了几滴,落在了江宁的脸上,凶徒手中的长剑一抖,落在了地上,目光死死瞪着,双手捂着脖子,口中大口吐血,不过片刻,身子就软了下去!   江宁手颤抖着,却只愣了一瞬,就回过了神,望向倒在院子里被两只箭正中上腹已口吐鲜血尚存一丝气息,想要爬起来逃离的两个凶徒,她冷然的深吸口气,捡起了地上的长剑,跟着官年和一起,跨出了门坎。 第68章 万幸 门口的地上,两人上腹均中箭,黑……   门口的地上, 两人上腹均中箭,黑色的长箭直中一人心下,估计是刺到了肺, 正在挣扎着大口大口的咳血, 看起来撑不了多久了。   倒是另一个人,似乎没伤到要害, 看到她们二人走出来的那一刻,已经颤颤巍巍的爬了起来准备跑, 官年和冷眼看着, 抽箭搭弦, 对着那人后心就射了过去!   “啊!”那人又一声惨叫, 整个人倒在了地上,痛苦的抽搐着, 却还不想死,挣扎着要爬向那破烂的大门口。   官年和却快步走上前去,一支箭搭在弦上对着他的脖子, 冷声问道:“与你同伙那几人,有别的任务, 还是随即就到?”   亮哥没想到, 这常年呆在后宅里的国公夫人居然还是个箭术高手, 他此刻万般后悔, 他应该更谨慎的将这两个女人綁的更紧一些的, 可是一切都晚了……   他前胸后心痛的要晕厥, 嗓子一痒吐出来大口血, 知道自己活不了了,可死在女人手里,实在是太丢人了!   他愤怒的咬牙不答话, 两个呼吸后瞬间翻身大吼着,拽下藏在腰间的信号烟花的盖子,只瞬间,那烟花引子便烧了起来!   “糟了!”官年和一声惊呼,瞪大了双眼,抬起手中的弓箭就想砸过去。   江宁从站在门外的那一刻,就担心这人还有后招怕伤到了官年和,一直死盯着这个人,所以在这人拿出信号烟花的那一刻,她眼光一瞬就冷了,那烟花引子燃起来的那一刻,她手中的长剑就已经高举砍了下去!   “啊!”顷刻间,男人又一声凄惨的痛叫,手指被砍下几根的同时,那燃烧的信号烟花也掉在了地上,却未熄灭。   眼看着,那引子就要烧完,烟花怕是还要炸,江宁脑子里什么也没有想,跳过去就用右脚狠狠踩了上去!   “砰!”一声极重的闷响,在这院子里炸开,江宁的右脚底在那一瞬感觉到了剧烈的灼热震痛,从脚底冲到小腿,她身子猛然一颤,紧紧咬着牙关没让自己叫出来。片刻后,她看着脚底鞋子冒出的青烟,缓缓的将脚挪过来,抬起一看,鞋底烂了黑糊一片,却没见血,想来还好……   那人惨叫着,还没气绝,官年和怒不可遏,用最后一支箭,了结了这人的性命!   惨叫声消失,官年和松口气走到江宁身边,蹙眉问:“如何?伤的严重吗?”说着要去看她脚下。   江宁摇摇头,没给她看,只道:“不严重,就是有些痛,但还能走。”   官年和点点头,看着颤抖的手,眼神却极力的保持镇定,唇角微软,问:“你知道信号烟花?”   江宁嗯了一声:“在长海时见过世子爷他们用,知道是干什么的。”   官年和难得赞赏的笑笑,转过身迅速将几个凶徒身上的箭拔了出来,随意甩了甩后便放入了箭筒中,将弓握在手中,道:“剩下的几个凶徒不知会不会来,但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说着,问她:“你应该不会骑马吧?”   江宁摇摇头,跟着她打开了大门,两人小心翼翼的探头出去看看四周远处,没见有凶徒的身影。   官年和搭着箭谨慎的看着四周,江宁一瘸一拐的去解拴在门口的马绳,片刻后,两人上马疾驰而去。   此时,齐兆宗齐易南父子同袁先生,已经商议好了办法,袁先生带上齐兆宗亲笔书信去找与齐家交好的顾侯,请顾侯入宫将此事知会明帝,父子两个带着怀王所要账册证据前去换人,待将人换回来时,明帝那边也定有行动。   一切准备妥当,父子两个带着少数的亲兵迅速骑马从北门出城,前往四方山土地庙。   与此同时,处理完国公府马车和下人尸体的几人,两人回城报信,两人前往破屋汇合,待来到偏僻的破屋前,两人一下马看向院子里的几具尸体就惊呆了,一人猛然惊呼:“不好!人被救了!”   根本想不到,他们同伴之死,是捉来的两个女人下的手。   另一人也顾不上这尸体了,直接翻身上马:“事不宜迟,快去通禀王爷,同时叫城门的人严查,不然若此事败了,咱们谁都别想活!”   两个人便马不停蹄的赶回城去。   一路上,官年和同江宁说了自己心中的猜测,江宁虽然不懂朝堂事,但也知道此事严重,毕竟连国公夫人都敢动,可见怀王胆子多大。   路上没有走管道,怕遇上怀王的人,这个决定无比正确,毕竟若是走管道,她们两人一匹马又跑的慢,怕是还没跑多远,就要被那发现同伴已死的两人追上了。   官年和带着江宁,骑马都是穿行在小村道上,到了一处小村子,官年和停下马,微微喘气道:“城门口定有怀王的眼线在守着,你我不能这样入城,必得乔装一下,你去村子里想办法借两套农妇衣裳,我们先换上。”   江宁下马便跑向村子里,脚底剧痛她也强忍着,敲开一户院门时脸上身上的血迹还差点吓坏了开门的老人家,扯了两句谎又将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作为报酬之后,才换来两套普通的衣装,临走前还洗了洗脸上的血迹。   两人换好衣裳,裹上朴素的头巾再次上马,路上遇到农夫就问路,终于在半个时辰后来到距离城门口不远的小湖镇上。   官年和带着江宁弃了马,找了一辆拉人入城的马车,同三个妇人一起挤在简陋的马车里,自南门入城,正好与齐易南他们错过。   四方山下土地庙,齐家父子带人来到,却发现土地庙前一个鬼影都没有,不禁怀疑是不是被怀王骗了,一直在这里等了将近半个时辰,父子俩个都快要等的杀人时,土地庙旁边的林子里,才走出十来个黑衣蒙面人,中间的两人一手拉着一个被蒙住脑袋的女子。   可惜距离太远,又蒙着头看不到脸,只看着身形有点像,却不能确定。   黑衣人之中有一人踏出来,高声喊着:“所有人不得近前一步,将东西放于土地庙门前,待我方查验属实,便放人!”   齐兆宗摆摆手,齐易南骑马上前,将一个小包裹仍在土地庙前之后,又骑马原路返回。   林子里的人便跑出一个,拿了那包裹进了林子,递给了其中一人,那人查看过之后,将小包裹塞入怀中,先行转身离去。   “放人!”齐兆宗怒吼着,浑厚的声音传的很远。   林子里的黑衣人直等到拿走账本那人走远了,这才将那两女子狠狠一推,转身迅速的消失在了林子里。   齐兆宗和齐易南见此,立即快马上前,到了那林边时,还未下马便听见了两个女子害怕的哭声,不对!   齐易南快一步下马,冲到那两女子身前,解下两人头套一看后,眼神便弥满怒火,咬牙切齿:“怀王这个畜生!”   两个女子都是陌生的脸庞,年纪也才二十来岁的样子,都穿着不太合身的华服,此刻缩成一团惊恐的抱着哭。   “奶奶的怀王这个王八犊子,敢耍花招!给老子追别让那群畜生跑了!”齐兆宗一声怒吼,一杨马鞭追了过去。   齐易南亦是满面阴沉的翻身上马,追出去的同时,嘱咐两个亲兵:“一人将她们护送回去,一人回城报信袁先生!要快!”   “是!”   ——   南城门,顺利入京的官年和江宁两人大松了口气,进城不久后就下了马车,换了一辆速度快的直奔国公府。   待马车停到国公府门前时,官年和跳下车,顾不上江宁直奔府中,行至门口时差点被守卫拦下来,扯下头巾的同时,她拧眉冷声厉道:“准备车架,即刻入宫!”   跳下车的江宁,看着眼前气派的国公府大门,肩膀才真正的松懈下来。   而明帝那边,早在接到顾侯递进来的消息时,就派出了他的虎卫,一批出城援助齐家父子,一批直接围了怀王府。   怀王府,王府外被围的水泄不通,府内王妃已经慌的不知该如何是好,年仅三十的怀王却还在书房里安然静坐。   围了王府又怎样,只要齐家父子手里的账册证据不能交到御案上,他封地一切就不会成为实证,就算是龙椅上那一位野心勃勃的帝王想将他打落沉泥,也不过是一场空谈。   只是,不知何时会叫他进宫呢?难不成要等到明日一早……怀王英俊潇洒的面容上,绽放出一丝冷嘲笑意,倒是没想到齐国公夫人颇有手段,竟自己逃了,否则手里还能多一个筹码,好多谈些条件。   齐家父子一路狂追,想要将那些蒙面人尽数捉拿,拷问官年和与江宁消息,可两方的马都是好马,再怎么追都是隔着一段距离,齐兆宗与齐易南无奈,只能马背上拉弓射箭,试图射伤两人捉拿,可距离太远,骑马又不稳,几支箭射出去,倒是倒下一人,紧追上去一看,已经死了,只能继续追。   可追到山脚一处拐弯时,只听前方那些人发出惨叫声,齐易南眼眸一亮:“父亲,定是陛下的人来了!”   “来的正好!”   父子俩狂奔过去,果然见着十几个黑衣人,已尽数中箭,死的死伤的伤倒在地上,马儿更是惊的跑散了不少。   齐易南看着这群人逃不掉了,松了口气,看着不远处骑在马上的虎卫协领拱手道:“多亏方协领来的及时,不然这群人还真不好追。”   方协领一笑,一双眼满是阳刚之气,道:“陛下有令,以找到国公夫人为第一要事,此刻凶徒伏下,国公爷,世子爷,快些拷问夫人下落吧!”   齐兆宗点头,并未下马,不用他多言半个字,就见齐易南已然一剑刺中某个还活着的黑衣人大腿,惨叫连连响起的那一刻,齐易南幽冷的声音从牙缝挤出:“说!我母亲她们在哪儿!”   说着,剑还在那人大腿里旋转,那黑衣人痛的死去活来,不过片刻就投降了,高喊着:“跑了,国公夫人杀了看守几人自己跑了,我们亦不知去向啊饶命啊……”   此话一落,齐兆宗和齐易南同时大松了口气,齐易南将剑拔出来的那一刻,转身看着马背上的齐兆宗,道:“父亲,若他所说属实,那母亲她们定安然无恙!”   齐兆宗叹着点头:“不管如何,没找人你母亲之前,什么话都不算数!”说罢,目光看着齐易南:“你先回城看你母亲是否回府,我再此同方协领收尾。”   “是。”齐易南说完,翻身上马,带着几名亲卫离去。   齐兆宗看着儿子离开,才蹙眉看向方协领,问:“方协领,方才路上可遇上他们的同伙,账册在那些人手中。”   方协领点头:“遇是遇上了,也捉了,只是可惜,账册已被毁。”   齐兆宗闻言,愤怒握拳,心知账册一毁,就算是陛下,也不能将怀王真正如何了……   国公府,官年和衣裳未换就入了宫,江宁被外院的丫鬟扶着,还未回到岁宁院里,得知消息的青云便匆忙跑了出来,见她人好好的,只是腿脚有些瘸,大大松了口气,生怕她在外遇到什么有毁清白的事,那才是真正的惨了。   待回到岁宁院,江宁靠在屋内的软榻上,才安心的闭上眼长长的舒出口气,活着回来了,今日幸亏是夫人会用弓箭,否则夫人如何她不知,但她就算是不死,也是再无踏入国公府寸步的可能……   青云和小冬留在屋里,其余人守在门外,青云小心翼翼的脱下江宁的鞋子,目光落在那袜子和皮肉连在一起的脚底,眉头紧紧蹙着:“小娘,这伤咱们自己处理不了,需找大夫的。”说着,转头看向小冬:“去,叫人去找外伤大夫,再备水,小娘要洗漱。”   小冬急忙出去传话。   青云看着江宁疲惫的样子,倒了温茶过来,江宁一饮而尽后,这才看着她:“今日之事,我自己尚且不太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但外面你去叫管家和张姑姑他们下令,别叫下人乱猜乱说,一旦发现有人乱嚼舌根,一律送去庄子!”   青云郑重点头:“小娘先歇着,奴婢这就去。”   不多时,水备好了,小冬扶着江宁进了浴室去洗,脱下那身外裙时,小冬眼尖看见了江宁衣领上喷溅的血迹,眼神立即就紧张了,压低了声音问:“小娘,这血是……”   江宁看着她无奈笑笑:“不是我的。”   小冬松了口气,但下一瞬手抖了一下,不是小娘的也就是说……是别人的……   炸伤的脚不能沾水,将脚搭在池子边缘,江宁在小冬的帮忙下洗干净,这才出来,大夫已经来了在外等着。穿好衣裳,梳好头发,江宁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再无一丝不妥的时候,这才叫小冬唤了大夫进来。   大夫年纪大了,六十多岁的样子,身后跟着一个十几岁的姑娘,一进来看了江宁脚底的伤,大夫只说了句:“不严重。”便坐在了一旁的桌上,开始配药。而这姑娘则开始用热水净手,然后便坐在矮凳上,拿着小剪刀一点点的分离她脚底的伤处。   烧烫伤本就格外痛,棉布又和皮肉连接在一起,再加上这一路跑动,伤处早就肿胀不堪血肉模糊,分离的时候痛极,江宁咬着帕子,胸口不停的起伏着,手抓紧垫子,死死咬牙撑着。   不知多了多久,小姑娘才放下剪刀,抬起手臂用袖子擦了擦头上的汗,老大夫早已将药膏配好她接过来,将干净的棉布缠在手指上,开始一点点的给她脚上抹药膏。   黑呼呼的药膏又凉又麻又痛,脚底抹了厚厚一遍这姑娘才起身看着青云:“这位姑娘,贵人这伤不可包扎,不可沾水,亦不可见风,但一定要晾着。每日晨起用艾叶泡水将头一日的药膏清洗干净,再厚厚的涂抹一遍,十天左右,就差不多能好了。”   “多谢二位,我记下了。”青云亲自送了大夫二人出去,可到了岁宁院门口时,远远就瞧见应素文往这边来,她眉头一蹙,转身快速进屋,问江宁:“小娘,应小娘像是要来,要拦住吗?”   江宁想着,她和夫人回来时候动静不小,但究竟是何原因府中人不知,应素文应该是来询问的,想着便摇摇头:“她来就来,反正连我自己都没弄清楚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也无法告诉她什么。”   青云便不言了,只是转身开始准备茶水。   片刻后,应素文果然冲了进来,一身娇艳的梅色红裙,头上戴着一圈镶着宝石的发饰,面色却极差,眼神极冷:“江小娘,听说姑姑和你去祖陵的路上,出了意外,姑姑如何,为何一回来就进宫,还有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一字不落的同我说清楚!”   青云站在一旁,闻言应素文这跋扈的口气,有些不喜的垂下眸子,应小娘永远不明白的就是,世子爷不喜欢她大部分的原因就是因为她的脾性真的是太差了。   江宁看着应素文,知道她是在担心夫人,便道:“你放心吧,夫人没事,至于进宫是为了什么,我也不知道。”   应素文一进门就闻见了一股味道,再看江宁搭在一旁抹满了黑色药膏的脚,蹙眉掩鼻的同时,不悦道:“你是故意装作听不懂我说的话是吗,我问的还有你们去祖陵的路上发生了什么事!”   她语气不好,江宁的眼神也就更冷淡了,“应小娘不必忧心,你只需知道如今夫人安然无恙就好,至于其他的事情,恕我无可奉告。”   “你!”应素文气的指着她,却无可奈何,咬咬牙后冷声一哼,又道:“你不就是怕被人知道了议论过多对你不好嘛,你放心,我就算是知道了,也不会乱说什么的,你就别藏着掖着了,赶紧告诉我。”   江宁摇摇头:“不是我不想告诉你,是真的连我自己也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若真想知道,等夫人回来你去问就是了。”   应素文看着她着死鸭子嘴硬的样子,气的直咬牙,正定在这里不知该怎么办的时候,齐易南一阵风一样的跑了进来。   踏入国公府大门的那一刻,他便知道母亲和江宁已经安全无虞的回来了,母亲马不停蹄的进了宫,而江宁一瘸一拐的回了岁宁院。   此刻,他看着江宁坐在软榻上,全身只脚受了伤,心里的紧张压迫才松了一些,长出了一口气。   应素文更是惊喜,在他走进来的那一刻,就冲了上去,攥住了齐易南的手臂:“表哥你可回来了,姑姑她进宫去了,我问……”   然,话还没说完,齐易南就将手臂抽了出来,转头看着一旁的青云和松儿,眉头拧着:“你们两个,带素文回去。”   “表哥!”应素文瞬间气的眼睛红了,许久许久都不见了,他毫不容易回来,却连句正经的话都不肯同自己说!她眼睁睁的看着齐易南走到江宁身前坐下,而坐下的那一瞬便握住了那个贱人的手,她通红的眼睛瞬间便烧起了怒火!   凭什么!这个出身低贱的贱人凭什么这么受宠!表哥连自己一眼都不看,却只关心她,她算什么东西!   青云和松儿见情况不对,两人眼神一个碰撞,便不敢再耽搁,一左一右的将不甘心的应素文扶着出去。   应素文不肯,落泪喊着齐易南:“表哥,我不走,我有话要跟你说……”   “再不走,禁足十日!”齐易南转过头来看着她,幽深的眼眸光影极冷,一丝温度都没有。   应素文在看见这个眼神的时候,混身猛然一颤,一股冷意从头浇下去,冷的她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待出了岁宁院,站在那门外时,午后的阳光照在她身上,她才渐渐从那冷意中抽离,眼泪根本止不住,禁足……她不过是想同他多说两句话罢了,他怎么可以这么凶……   内室,齐易南紧紧握着江宁的手,看看她脚上的伤,蹙眉担心的问:“你与母亲可有受苦?你这伤又是怎么回事?”   江宁看着他关切的眼神,想起今日一切生死关头,仍心有余悸,轻叹口气伸手环住他脖子,汲取着他身上的宽厚安稳感觉,声音中带着劫后余生的感慨:“别担心,我们没受苦,夫人安然无恙,我的伤也不严重……”   他闻言紧紧的抱着她,松口气闭上眼,声音沙哑:“万幸,你们逃出来了……”   否则,他真的不敢相信,若怀王那个小人按照信上所说,将母亲和她……那她们,将都活不下去! 第69章 赠礼 江宁靠在他肩上,闭着眼:“放心……   江宁靠在他肩上, 闭着眼:“放心,我和夫人只是被怀王的人绑起来关在一个破院子里,好在夫人会弓箭, 我们这才能想法逃了出来, 不然还真不知道,此刻会是如何……”   江宁声音轻轻的跟他说着被绑之后的事情, 说到差点被欺负的时候,感觉他抱的更紧了一些, 心中浮起温情来, 从他肩上离开, 问:“夫人的箭法那么厉害, 是跟国公爷学的吗?”   齐易南笑笑:“母亲出身武将世家,射箭是从小就学的。”但没时间多说了, 他揉揉她的脸,站起身:“你好好在家,我得进宫去了。”   江宁点点头, 看着他转身大步出去,轻叹口气靠在榻上, 许久之后忽然想起一件事, 叫了青云进来:“青云, 你去知会管家, 将今日随同我们出行的侍卫和丫头婆子的名单列出来, 估计他们是回不来了, 叫管家心里有数, 有家人来问的先安抚住,一切待夫人回来再商议。”   “还有祖陵那边,几位姑奶奶或许早早到了, 你叫管家派人去,今年的祭奠事宜,交与几位姑奶奶主理吧。”   “是。”青云觉得,近来一段时间,小娘家事打理的不错,人也越来越有心思主意,事情考虑的很仔细稳妥,不比姚小娘差呢。   皇宫。   齐兆宗同方协领带着捉回来的人一路进宫,待入了宫门后得知自己夫人已经进宫面圣,他眼神中的后怕渐渐消落,连步行的速度都快了许多。   待一路到了御书房,他不直接去见明帝,先问了官年和的所在,进去那诺大的屋子里,他看见官年和一身素衣,面容冷静,身无伤处,他一路提着的心才彻底的落了下去,急忙上前去:“夫人,可还好?”   官年和在他近前的那一刻,亦是心中感慨的站起身,靠进了他怀中,重重的舒口气:“还好,那凶徒手中有弓箭,叫我逃出来了,不然今日真怕你们情急之下,作出什么事来……”   齐兆宗抱着妻子,松着气拍着她的肩头:“怀王此举,为的是南儿手里握着他别宫的账册,本打算交了账册换你回来的,可不知你逃了出来,就拿着账册去换人了,只捉了人回来,账册却中途被毁,陛下的计划怕是要被打乱。本来怀王所为,再加上那账册,今日必能将怀王……这下,陛下怕是也为难。”   官年和松开他,镇定的看着他的眼睛,轻声道:“陛下有什么为难的,账册毁了又如何,只要怀王入了宫,账册在与不在,不是陛下说了算吗?”   齐兆宗明白她的意思,点了点头:“一会儿面见陛下,看陛下意思,我会见机行事,你就在此先等等,有什么需要叫内官。”   官年和点点头,“总之该说的我已经和陛下说了,剩下的能到什么程度,就看陛下怎么决断了。”   齐兆宗又抱了抱她,说了句:“等我。”便转身出去了,待到了门口还不忘招呼内官,给官年和送些茶水点心。   不出半个时辰,齐易南进宫,同样先来见了官年和,才去见明帝。   御书房,明帝已得知今日一切细节,对于怀王所为怒不可遏,公侯府的正室夫人他都敢绑来威胁,那以后他若不开心了,是不是连他都龙椅还想夺了去!   明帝坐在宽大的雕龙椅子里,面容冷肃的沉默着,齐兆宗父子站在一旁,亦不多言。   片刻后,明帝靠向椅子里,那双锐利的眼眸看着父子两人,道:“眼下怀王老实呆在王府中,定是等着朕提他进宫来问,可账册一应证据被毁,想光明正大的将他罪行公诸于众,是不行了。”   齐兆宗知道,明帝是绝对不甘心就这么被怀王摆了一道,一无所获,想到他查怀王的目的就是收回封地和怀王财产充实国库,好准备对幽洲国出兵,便想到了官年和所言,上前一步:“陛下,账册被毁一事,除去方协领捉回的那些人以外,并无其余人知。”   明帝闻言哼了声:“是啊,国之大计,岂能因为这种小事被搁置……”说着,目光转向身旁的内官:“去宣许翰林和刘阁老入宫。”   言罢,明帝目光转向齐兆宗:“国公,今日之事朕心中有数,亦不会叫国公夫人白白受辱,只怀王一事牵扯太广,需时间决议,国公便先护送夫人回府,世子留下,有些事朕需要他办。”   “臣,遵旨。”齐兆宗躬身退下。   齐易南看着父亲离开,目光转向明帝。   明帝看着他幽冷一笑:“一会儿朕会宣怀王,命他入夜进宫,余下的几个时辰,你亲领着朕的精卫兵,乔装围在怀王府周围,一旦发现有与怀王通信之人,一个不落的捉了!”   齐易南明白明帝这是要借着今日之事,拔出怀王在朝堂上的党羽,届时怀王在朝堂上被众臣口诛笔伐时,便会孤立无援。齐易南心中明朗,颔首肃声:“臣领命!”   齐兆宗带着官年和回到府中,张姑姑慌乱的心才安定下来,一边紧急的叫厨房上饭菜,一边唤明乐服侍她沐浴换衣。   可明乐备好了水,齐兆宗却摆手叫她退下,官年和刚进了浴室,转头就见到他进来,不禁蹙眉:“贱人,你跟进来做什么?”   齐兆宗不语,只上前去将她解下来的外衫搭在了一旁的架子上,官年和见着他没走的意思,也不多说了,夫妻这么多年了什么没做过,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便褪去衣衫下了池子。   温热的水包裹着周身,松缓着她紧绷了一天的筋骨,她靠在池子边舒服的闭上了眼,感觉到身后的男人坐了下来,没管他想干什么,只片刻后一双手在池子里撩起一些水来,落在了她的肩膀上,力度适中的揉捏着。   “你许久未碰弓箭,给你揉揉,免得明日一早身上痛。”   “嗯……”官年和轻嗯了一声,片刻后缓缓睁眼,“只是可惜了今日随我出门的那些人,年纪都正好呢。”   “这谁也无法预料的事,你若心疼,回头叫人多照顾着他们家人就是。”齐兆宗说着,想起江宁来:“南儿那个妾室……”   说起江宁来,官年和眼中便浮起赞赏,摇头轻叹:“那女子,虽出身低微也嫁过人,可心性却极坚毅沉稳。事发时不惊不惧,却是先来护着我。我们被绑时也是她先设法解开绳子的,很是聪慧。今日若无她配合,我一个人还真难说能不能杀了那几人逃出来。”   “对一乡下女子,你的评价倒是高。”齐兆宗笑笑,“看来南儿喜欢的人,的确是有些优点的。”   官年和想着就叹:“今日也是她跟着,若换了世子妃和素文任何一个,都不会有她那般沉稳镇定,遇事不乱。”   “是个好姑娘的话,你就多教教她,毕竟南儿喜欢。再者,如今世子妃身子不好,不知是否能再有子嗣,咱们也不能再等了,哪怕是庶子,多添些也好啊。”   是啊……官年和想着,京兰今后或许再不能生,但这诺大的国公府,却不能无人继承。   庶子如何,只要培养好了,照样能担起重任来,便是当今陛下,不也是……想着,缓缓闭上了眼。   ——   黄昏时,应素文来到主院,一进内室就来到官年和身边,紧张的问:“姑姑,你没事吧?听说你们去祖陵的路上出事了,我差点急死!”   官年和看着她笑笑,“没事,我好好的。”   “你没事就好。”应素文说着,目光轻轻一转,问:“那江小娘脚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你别管了,你不需要知道这些。”官年和说着,张姑姑进来了,说管家来了,官年和便起身将裙摆整理了一下,往厅外走去,一边道:“素文,我还有事要处理,你先回你那儿。”   应素文想知道今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却问谁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表哥凶她,姑姑不想多说,那贱人更是嘴巴缝起来了一样怎么看今日之事都那么蹊跷,她为不能得知真相,心里抓心挠肝的,却也只能应声离开。   厅里,只留了张姑姑一人伺候,管家将今日随行的人员名单递上来,官年和看过之后,长叹了口气:“国公爷已经派人去寻找他们的尸身,最多三日一定会有结果。他们的家人一定要尽力安抚,死者为大,这名单上每个人,补偿他们家人一白两银子,若今后家中有难处,亦可来寻求帮助。”   管家点点头,道:“那老奴这就去办。”   官年和嗯了一声,垂下眸子,手按着微痛的鬓角,片刻后抬眸看着外头黄昏照映的绚丽光晕,叹口气:“张姑姑,你代我去看看江小娘,她今日脚伤也不知如何。对了,去之前去我的库房,挑六套适合她年纪的发饰送她,都来国公府这么久了,总没个很像样的首饰撑场面也不像话。”   张姑姑明白,夫人这一回是真把江小娘看到了眼里,心里感叹着江小娘有福气,脸上笑眯眯的:“夫人放心,老奴这就去。”   天将黑时,张姑姑亲自来了,身后跟着一个丫头,手里还捧着两个大大的木盒,一进门来看着正在桌前喝茶的江宁就笑了:“江小娘,老奴奉夫人之命,来跟您送点儿东西。”说着,摆手叫小丫头将木盒放在了长桌上打开。   江宁还在高兴,夫人居然会送她东西,还以为是因为她脚上受伤了,送来的会是什么药材之类的,可是没想到那盒子一打开,她眼睛差点都闪花了。   全是珍奇精致的发饰,一共六套,四套金,两套银,耳坠项链手镯皆有,金饰花样奇特精美,几乎都镶嵌着各色青玉翡翠珊瑚之类的,连最普通的银饰上,都缀着数不清的珍珠,样样华贵美丽的让她一时惊的张着口,半天才回神说了一句:“这……太贵重了……”   张姑姑笑眯了眼,“小娘,这其实都是挺普通的样式了,京中女子对发饰要求高,还有更华丽的您还没见过呢。主要是咱们夫人说了,小娘以后是要帮着管家的,这装扮自然也要显出咱们国公府的气派来,不然怕您压不住阵,所以您就好好的收下吧,待伤好了就戴上,咱们世子爷看了也高兴啊。”   张姑姑是真会说好听的,江宁心中只感叹,今日一劫后福来的如此之快,夫人赠送的发饰就是对她的抬举上心,她自然不会拒绝。   而且她一开始厚着脸皮去照顾悠宁开始,不就是打的这个主意?如今一切顺利,自然是更好。便笑着道:“夫人的心意江宁明白,还请张姑姑代我谢过。”   “都是一家人,小娘不必这般客气的。”张姑姑又客套了两句后才离开。   厅里一时安静下来,服侍的丫头们都围在桌前羡慕欢喜的看着盒子里的几套首饰,小冬更是笑的眼睛都眯了起来:“这下好了,咱们小娘有了这么多首饰,以后再也不必被人背后说寒酸了!”   小冬天真,说话不会过多思考,说完了被青云瞪了一眼才觉得不太对劲,吐了吐舌头闭嘴不言了。   江宁自然知道旁人嘴里的自己是什么样的,也不在乎,小冬说了她就好像没听见一样,只是看着几套首饰,发愁有些不好意思戴出去,真的太华丽,太耀眼了……   青云笑笑说:“夫人送来的这些首饰真是及时雨,往日里小娘都是独独的簪子,一共也没几枝,想梳个好看的发髻都愁没有首饰配。这下好了,待小娘伤好了能出门了,奴婢就给您梳个盘仙髻,配上这一套银羽珍珠的头饰,定是极美的。”   江宁苦笑一下,下意识觉得自己配不上这些华丽的发饰,可是再一想,她如今早已不同往日,若连带个华丽发饰出门的勇气都没有,那未免太小家子气,便点了点头:“好。”   怀王府外,齐易南一行人乔装成了普通人的样子,从黄昏截止入夜,一共捉了五个前来传递消息的,兴许有漏网之鱼,但齐易南管不了那么多,待怀王前脚入宫,他后脚就带着这些人也入了宫。   明帝和怀王见面的地方并未在威严的御书房,而是在宫里最高的观天台上。   星河繁盛,观天台上夜风凉凉,除去明帝和怀王,便只有站在角落的内官长福了。   齐易南和方协领二人,则守在观天台长长的阶梯下,距离有些远,不是很能听清上面说什么,但偶尔也能听见怀王愤怒的只言片语。   “臣弟作为亲王,皇家子弟,陛下的手足,不过就是在封地劳民了些死了几人,收了一些礼这样的小事,陛下就想治下重罪,是否太过严苛了?”   “就因为你是朕的手足,就更当做起表率,以德服人,为国为民,而不是滥用私权在封地做土皇帝,行凶作恶,无法无天!”   方协领恨不得捂住耳朵,皇家兄弟的私谈之言,他可不想听,只站在这里太过寂静,总能听见几句,心烦之下,看向身边的齐易南:“齐世子,你觉得照目前看,怀王最终会如何?”   齐易南自然明白,明帝想要的始终都是怀王以及几位亲王手里的封地而已,他更是不想落得一个残骸压迫手足的名声供天下人议论,但怀王着实过分,将封地近六成的税收都据为己有,这在国库不丰的明帝眼里,那就是眼中钉肉中刺。   毕竟一个王爷,你敛财颇多,将封地一切官员控制的沆瀣一气,是不是还想将来养兵造反?   至于今日怀王闹出来的这桩事,跟明帝心中的大计比起来,根本算不上什么,想着,淡然一笑:“亲兄弟,总归是不同的。”   方协领闻言,小声道:“怀王毁了账册,无非是不愿将他行宫财务尽数交出,想模糊数目少交一点罢了。但若陛下不肯松口,就算兄弟又如何……待怀王服软,为了自保将封地献上,做了领头的那只羊,陛下兴许还会嘉奖他……”   齐易南眼眸望了望上头,微叹口气:“陛下雄心壮志,你我自当埋头效力就是。”   方协领嘿嘿一笑:“那是那是……”   直到深夜,齐易南才得以回府,却还不能休息,直接去了主院。   齐国公早已等的睡着了,听见书房门口传来动静,折起身子揉眼一看,站起身道:“如何?”   齐易南一路奔波而回,本就紧赶慢赶甚少休息,今日一回京又紧张忙碌了一日,此刻脸色已极疲惫,坐在椅子里靠着便闭上眼揉捏眉心:“陛下步步紧逼,怀王不想去一辈子守皇陵,同意了将封地献上。今日母亲一事,陛下命怀王亲自上门来赔罪,便算了结了。”   齐兆宗也猜到会是这个结果,叹一声:“为臣子的,为了陛下的国之大计,受些委屈正常。至于上门赔罪就算了,毕竟最近怀王肯定被人盯得紧,若是他来了回头再传出些不好听的,对你母亲不好。但你母亲今日所受之辱也不能真就这么算了……”   齐易南点点头,直了身子:“没了封地怀王就等同于纸老虎,有的是办法收拾他,不急。”   齐兆宗嗯了一声,摆了摆手:“快去休息吧,这事最近先不提。至于其它事情,就不关咱们的事了,自有那帮文臣来帮着陛下处理。”   “父亲也早些休息。”   出来主院,经过中门时,齐易南看着内院岁宁院的方向,最终摇头一笑,没去打扰。   她今日肯定吓坏了也累坏了,让她好好睡吧。   一早醒来,江宁只觉得不但这脚疼,连整条腿都是疼的,睁开眼一看,脚肿的比昨日还厉害。起来后洗漱过,梳头时想着反正也不出门也不见人,就只随便梳了一下,早饭也是在内室用的。   换药清洗时,很痛,秋日的一大早,她就出了满头汗,待结束后靠在那里长长的舒口气。   青云洗过手,给她泡了茶,道:“早起见到梅姑了,她说姚小娘差不多到了日子挪去静心庵了。”   江宁眨眨眼,可不是,失去孩子,已经两月多了呀……她淡淡开口:“姚小娘肯定不愿意走,不知梅姑打算怎么劝她。”   青云点点头:“梅姑可没那么多的耐心,劝不动的话肯定就是绑了走。只是如今她禁足这许久,大小姐都已经鲜少要找她了,若是再去静心庵一年回来,大小姐二岁多,根本就不会记得她分毫。”   江宁闻言,垂下眸子,姚慧之与她的孩子最多也就是分离一年,而她与自己的孩子却是再也没有了母子缘分,比起来,一年而已,还真不算多。不过待她回来,悠宁见她不识,对她来说怕是比呆在静心庵,还要令她痛苦万分。   半晌,梅姑开了玉园的大门,彼时姚氏已经被禁足两月多,人形消瘦不说,已经开始数着日子眼巴巴的盼着从院里出来,赶紧想办法接回女儿。大门打开那一瞬,她还以为是齐易南要提前放她出来,结果听到的却是叫她去静心庵修行一年的消息。   她怎会老实的去,静心庵是什么地方她早有耳闻,当即就钻进了屋里关着门,哭着不肯出来,要见齐易南。   梅姑办事不会这么拖拉,当即叫人撞开门,绑了姚慧之,堵了嘴,随意收拾了一些行囊,就从后门带上了马车。   消息到了泰兰苑的时候,沈京兰正在内室静坐,以前那么明丽的面庞,已经消瘦的不见分毫光彩,脸色更是发黄。纵然身上穿着一身正红的裙子,头上戴着华丽发饰,也撑不起半分的好气色,反而更趁的她那张脸色不好看。   姚氏是否真的要在静心庵一年才回,她没有半分关注的心思,只听着对面母亲的话语,满眼都是悲凉之色。   沈夫人也不想这样,可是私下里找了那么多大夫都说了,京兰再无有孕可能,她便不得不为女儿的以后做打算:“你如今不肯出门,不肯见世子爷也就罢了,但母亲却不能看着你一直这样意志消沉。”   “你父亲也说了,叫你五妹来照顾你,先预备着。待你们夫妻关系缓和了,你若能再生,自然更好。若不能,就叫画兰生,记在你名下,这样你就有了嫡子。纵然那贱妾得宠,你世子妃的地位也永远无人能动摇!”   “自从柳柳那贱人过后,我对外人是绝对再信不过了,你五妹挺好,性子软和,再有她母亲也捏在我手里,待她到了你身边,绝对不敢兴风作浪,定唯你是从!”   沈京兰目光空洞悲凉的看着窗外树上枯黄的叶,沉默了许久,声音飘忽道:“父亲母亲即考虑好了,那就这样安排吧……”   沈夫人松了口气,她同意就好,比起一时的伤心难过,永远坚守世子妃的地位,才是最重要的。 第70章 你不要动 齐易南黄昏时去见了些人,喝……   齐易南黄昏时去见了些人, 喝了不少酒,入夜回来的时候一身酒气,先在闲云院洗了后才过来的, 但还能闻见淡淡的味道。   进了内室, 一眼看见江宁靠在窗边的软榻上,一身淡黄色的里衣, 受伤的那条腿搭在小方桌上,另一条腿屈着, 支着一本书, 她正在静静的看。窗子开着, 吹来一丝丝的风, 吹乱了她散着的长发,她双眼盈盈静静的看过来, 轻轻勾唇一笑。   齐易南眼瞳发烫,不知是酒意上头还是她今日看起来有种格外的纯粹清透之美,让他心头热热的, 含笑走到她身边坐下,什么话也不说, 先去吻她的唇。   “怎么了……”   门未关, 时辰也还不算晚, 江宁不想叫青云她们撞见这一幕, 含笑躲了躲, 将书拦着半张脸。   他夺下书扔去一旁, 叹口气指腹摩挲着她微烫的面颊, 言语中有歉意:“自你跟我这小半年,竟没几日舒心的日子,不是受伤, 就是受委屈,我却也不能为你做什么,亏欠你了。”   江宁看着他的眼神,轻轻摇了摇头,声音极柔:“不要这样说,我如今的日子比之在长海不知强了多少倍,虽是有些委屈遗憾,也受了些苦,但我是开心的,真的。”   “你信我,对我好,我都知道的。而且,你也有你的难处,我也相信你心里有杆秤,会公平待我。”   受伤怎样,受委屈怎样,经历的那一切如今不是换来了好的结果吗?   一切都是值得的。   他向着自己,冷了世子妃,许久都未踏进泰兰苑半步,连应素文那里都很少去,今后可想而知,他身边最受宠的会是她江宁。   夫人那边如今更是对自己改观,不但愿意叫她管家,更愿意给她脸面,撑她气派,一切的一切都在往好的地方发展。   她只有开心的呀。   齐易南一直都知道她懂事,但有时候她懂事的叫他觉得歉疚,就如世子妃,知道她做了什么,又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今后夫妻还不知道要如何继续下去,可他知道迟早有一天,那个院子他还是要踏进去的。   纵然他打心底里对于世子妃已有抵触,可结发夫妻,纵不恩爱,也不能成仇。   但江宁,她所受的这些委屈,他无力做更多,只能尽力补偿,看着她清丽的眼神,他怅然一笑:“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江宁目光盈盈的看着他,纯粹极美的一笑:“我想要你的心,你给吗?”   他听着愣了一下,忽又摇头失笑:“给!”   江宁靠在他怀里,揪着他身前的衣衫,浅落的眸子里是平静理智的光影。   他这辈子是不会和离的,世子妃的位子只要沈京兰不死也是不会换人的。像他这样的身份,宠妾灭妻也是会被人弹劾的。所以,她不奢求什么身份地位,想要的就只是他的心偏向自己。   如今这个期望,算是完成了一半多,也是不错了。   但近段管家才发现,难怪以前别人看不起她,原来她穷的连个下人都不如。   世子妃有不知多少私产,不说各处的田地,就是铺子都有好多家,每年的进账不知有多少。姚小娘身家不多,但对于她这样一穷二白一点身家的人来说,那也是不少的家底。更不用说应素文了,听黄姑姑说,单良田就有五百亩,还有城内城外的铺子也是几家,难怪多次看到应素文戴的头饰,一点也不弱于世子妃的华丽程度。   可她什么也没有……她眼珠转了转,心里也有了盘算,就抬眸看着齐易南道:“前阵子打理家事时,发现有几处空着的铺子闲置,管家说那铺子都不是在主城区,不知做些什么生意合适,就一直空着。我倒是有些兴趣,想试着挑一间做点什么生意,多少进账一些,或许以后就不用问你要银子了呢。”   她提起这个,齐易南才想起来,自她入府后这么久,竟没给过她什么傍身的东西,顿时无奈一笑:“其实不用折腾,我有现成的铺子给你,随你挑两间,每月只管等着收钱就是。不过你要是有空,想学学做生意,你就自己看着办也行。还有田产,也得给你一些……”   他这么说着,已经在考虑给她何处的铺子和田产了,见他认真的,江宁含笑点头都接了,不说不要。不是她爱财,算计,实在是在这府里开支大不说,她也必须为今后做打算了,不能以后再给谁送个东西,都掏不起买礼物的钱,那就太难看了。   ——   两日后,一大早,怀王府就派人送来了许多贵重的礼物,自然是为那一日的事情略表赔罪,本身明帝是要怀王亲自过来,可是怀王自持身份高贵,怎么可能和一个臣妇低头,就只送些礼物便想了结此事,明帝的话他是一点也没放在心上。   官年和只管叫张姑姑收了东西,反正自家男人说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不急。   而半晌时,泰兰苑的红乔来了,说是给世子妃传话,官年和见了。   许久后红乔离开,官年和眼神无奈的看着院中地上飞来的雀鸟,轻叹口气和身边的张姑姑说:“沈家这般安排,倒也意料之中,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那个画兰我是见过的,模样倒是娇小可爱,只这般关系,南儿怕是不会愿意。”   张姑姑点头:“沈家是有沈家的想法,但他们从不想想,世子爷是秉直之人,又怎会愿意这般?”   官年和摇摇头:“罢了,世子妃如今这样,这个面子总要给沈家的,至于今后如何,全看南儿怎么想了。”可就她对儿子的了解,这画兰进府也终将成为摆设,他那个性子才不会去碰妻子的妹妹。   沈画兰是五日之后进府的,以来照顾姐姐为名义,直接住进了泰兰苑。   彼时江宁脚上的伤已经快好了,每日换药的时候也不是那么疼了,想来再有几天便可以下地行走。得知世子妃的妹妹进府来照顾姐姐,她倒是愣了好一会儿,回过神来问青云:“世子妃身边缺伺候的人吗,怎么叫了她亲妹妹来?”   青云知道她不太了解这其中的弯弯绕,轻咳一声小声道:“小娘,世子妃如今身子不好,今后或许不能有孕,叫沈家五姑娘进府来,大约是要借腹生子的。毕竟是亲妹妹,总比丫头亲近可靠的多,沈家这是怕再遇上柳柳那样的……”   江宁这才明白,但真的有些震惊,愣怔许久才无奈一笑:“世子妃竟能愿意……”   让她亲妹妹进府,住在属于她的院子里,等不久之后,她还要亲自将妹妹举荐成为她丈夫的枕边人……世子妃啊世子妃,如今的你,为了能有个孩子稳固你的地位,变得真是可悲又可笑啊……   青云缓缓道:“正室无出,向来是大忌,就算是借腹生子,只要记在正室名下,那便是嫡子。世子妃这般做,定然是思量过的。”   江宁看着她:“那你觉得,世子爷能喜欢这位沈家五姑娘吗?”   青云一下就摇头失笑:“这个,要看世子爷了,奴婢可不敢瞎猜……”   晚上,齐易南回来就听说了沈画兰已经进府的消息,眸光冷然,并不放在心上。   松儿已经来了好几回了,他在闲云院用过饭洗漱过后,天色很晚了才去了文和苑,应素文已经等的快要睡着了。   床边上,应素文一身红色的里衣靠在床头昏昏欲睡,听见有人进来的动静立即睁开眼,一见是齐易南瞬间就不困了,下床来走近前去,往齐易南怀里一靠,闻着他身上淡淡清香,眉眼中都是笑:“表哥,你沐浴过了?”   齐易南点点头,看着她一身红,便想起惯爱穿红的世子妃,一时心里郁闷,蹙着眉:“以后别穿红了,换下来吧,不衬你。”   应素文愣了一下,本想反驳,可想到什么就娇羞一笑,点了头:“知道了,那我不穿就是了。”说着,脱下他的外衫,看着他一身黑色的里衣,再没有那个女人拙劣的痕迹,心里也开心许多,看着他靠在床头后转身去柜子里拿了一套白色的上了床。   帐子放下来,小小的空间里,应素文跪坐在里面,伸出双手脸颊微红:“表哥你帮我换。”   齐易南闻言淡淡一笑直起身子,三两下脱了她里衣,看着她平日不爱动,已经有些长肉的肩膀,他拿过一边的新里衣想给她套上,应素文却娇羞笑着扑了过来,红唇主动落下。   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齐易南却侧过脸,应素文的唇落在了他脸颊上,他扯过一边的被子裹住她,将她按在一旁,目光极平静:“你还没好,不行。”   应素文不开心了,嘟着嘴就要挣扎:“你好久都没碰我了,就一次不会怎样的……”   “听话,等你彻底好了。”   “不要,我就要!”   应素文说着就要翻上来,齐易南却攥着她的双手,明明话语温和,却让应素文不敢再折腾:“你再不乖,我就走了。”   “哼,讨厌!”应素文只能消停,撅着嘴不再纠缠,可静下来又不甘心,只甩开被子将腿伸过去,“裤子也要你帮我换!”   齐易南懒得理她,转过身子背对她,“睡了。”   “表哥!”   直到深夜,齐易南还没睡着,身边躺着的人已经让他很不习惯。他有些苦恼,闭上眼强迫自己睡,不知过了多久才渐渐迷糊过去,天将亮时,身旁的人手臂一搭过来,他就醒了。   他睁眼看看窗外,悄悄的起床离开,出来院中经过岁宁院时,很想很想进去,却还是忍住了。   但是一整个上午,他都魂不守舍,听严羽他们说话的时候甚至都会走神,终于熬到了午时,他坐不住了,起身去了岁宁院。   一进内室,青云退下关门,他看着已经躺在榻上准备午睡的江宁那懵懵的眼神,眼眸滚烫的一边脱着外衫,一边走过去,嗓音低哑:“你不要动,我来就好。” 第71章 喜欢吗 江宁的脸一瞬就红了,侧过眼看……   江宁的脸一瞬就红了, 侧过眼看着未关紧的窗子,伸手关紧后,他已到了身边。   呼吸之间, 有些热, 她面红如桃花抬手摘下头上的发钗,他接过去放在小桌上, 下一瞬那灼人的眼眸就近了,软烫的薄唇就占据上来。柔情和强势之间, 他属于后者, 不知道他为什么那么急切, 但她竭力回应, 指尖都发颤了。   因脚上的烫伤,她不方便穿裤子, 裙摆里面就两层里裙便没了,他探过去的时候都愣了一下,似乎不敢相信, 解开一看果真,一下就笑了, 弄的江宁十分羞赫, 伸手就去捂着他的眼, 声音软糯的叫人骨头都酥:“不许看……”   “以后就这样穿, 方便。”   “才不要……”江宁说着, 他拿开她的手, 深深笑看她一眼此刻模样, 栖身上去。   软榻有靠背,她被挤在角落,双手紧抓着他手臂, 指甲深陷进他坚硬的肌肤里,他却毫无所觉,一只手握着她受伤的脚踝,看着她眼角滑下的泪珠,他低头含下滑上她唇角,嗓音低哑的厉害:“喜欢吗……”   江宁泪眼盈盈的望过去,一拳捶在他肩上,他明明知道她最怕这样的姿势,他还非要……   他一笑吻住她,吞下她破碎呜咽,看着她一分分的崩溃落泪,他觉得还远远不够,他想要她快乐到极致……   不知多久,一切静下来,窗外的鸟儿叫个不停,似乎在喧闹着什么好事。   江宁软的不能动,云鬓散乱唇红气喘,被抓红的脚踝被他放在小桌上,他神清气爽的捡起地上散落的衣裳穿了,去拿了水过来,沾湿帕子给她擦,她抖着哭了,另一条无力的腿踹向他,嗓音都变了:“你讨厌……”   软榻上都湿了,一会儿还得赶紧收拾,不然若青云见了,她就再没脸见人了。   齐易南却笑,凑近她狠狠在她唇上啄了一口,眼眸轻眯着,话语带着满满的调侃:“不知方才是谁哭着喊着叫我别停下……”   提起这个,江宁更恼羞成怒,折起身子在他脖颈狠咬了一口,眼睛都是红的,又羞又恼的哼一声转过脸不想说话了。   齐易南鲜少见她这样使性子,觉得有意思的很,薄唇顺着她肩头一路滑下去,还未尝到甜头,被她一把推开,他一笑放过她了。   衣裳在他的大手下缓缓穿好,绑好她腰带,齐易南换下垫子,这才抱着没力气的她,两人一起挤在这儿,相拥休息。   许久后,江宁声音软软道:“以后白日里不要了,传出去我没脸见人了……”   他过了一会儿才道:“白日里才好,看的清楚,只要你别出声,别人就以为我们在午睡。”   江宁闻言扭头愤愤的看着他:“自欺欺人……”   他一笑,将她抱的更紧些,在她耳后轻吻:“你说是就是……”   黄昏时,应素文无聊的在园子里晃悠。   姚氏去了静心庵,若不然这几日她解了禁足,她好歹也能有个说话逗趣的人,不像如今,这满院子都是她和不来的,想说说话也没人陪。   正是秋日菊花盛开时,园子里菊花绽放的热闹,许多蝴蝶落在花上翩翩飞舞,应素文拿着帕子想扑一只,却没扑到,正想叫松儿回去拿个网子过来玩时,转头就瞧见了几日前进府来的沈画兰。   一身淡粉色裙子,娇俏可人的面容上,那双杏眼水盈盈的,发髻上带着银丝蝴蝶流苏簪子,站在这盛放的菊花丛中,倒是应景的很。拿着帕子的手,细白柔弱,指尖一动捏住一朵菊花,凑上去轻闻着,肌肤极白净细腻。   纵然再养尊处优,应素文今年也二十岁了,比起眼前这个嫩的桃花苞一样的十几岁姑娘,她甚至觉得自己年纪已经很大了。心里自然不舒服,一股莫名的嫉妒荡漾开来,她冷冷一笑,先开口道:“呦,这不是沈家五姑娘嘛,进府来这几日都不见出门来,今日怎么有空出来转转了?”   听着就语气不善,颇有嘲弄之味。   沈画兰知道自己只要来到这国公府,迟早就会有这么一天,被人当面嘲弄,鄙视,她心里清楚,早就做好了准备。深吸口气眼神平静的转过头来看着一身华丽紫裙,头上更是带着珍珠金冠,眼神冷嘲的应素文,略一施礼:“应小娘好。”   应素文冷笑着撇撇嘴:“我好的很,就是不知道许久未出门的世子妃,近来好不好?我去了两次想要探望请安,都被拒了,令我好不伤心呢。”   沈画兰作为家中庶女,在沈家夫人那样的雷霆手段中得以熬到长大,在几个庶出姐妹中得到进国公府的机会,靠的可不是一点点小聪明那么简单,更有察言观色的本事,闻言娇娇软软的一笑:“姐姐身子还不太好,故而不能招待,还请小娘包涵。”   应素文呵呵一笑,摘了一朵菊花在手里,一下下的拽下花瓣扔在地上,嘲笑道:“可不是,若是世子妃身子好好的,五姑娘此刻定是在家里的闺房里绣花呢!”   沈画兰脸上的笑容抖了抖,却撑住了,垂眸一笑扯开话题:“我是听说园子里菊花开的好,想来摘几朵回去做点心的,待回头做好了,送与小娘一些尝尝,如何?”   应素文瞥瞥眼,扔下手里的残花,道:“算了,五姑娘可是来伺候世子妃的,我可不敢劳累。不过我还是想提醒五姑娘一句,真要有做点心这个功夫,倒不如省些力气想法用在我表哥身上。不然就按照如今我表哥一步也不肯踏入泰兰苑的架势,你们的姐妹的算盘,怕是就要白打了呢!呵呵……”   应素文说完,转身就走了,嘲弄的笑声直到很远还能听见。   沈画兰看着她那嚣张的样子,长长的舒出口气,心绪却极稳,只当什么也没发生一样,转头嘱咐丫鬟芳儿:“挑最嫩的,多摘些,待点心做好了,好给姐夫送一些。”   应小娘好意提醒她要多用些心思在姐夫身上,她若是不领了这份情,不是白白糟蹋了应小娘的这些肺腑之言。   回到泰兰苑,沈画兰进了厅里,沈京兰正在懒懒的坐着侍弄桌上的一盆菊花,见她回来抬眸看了一眼,却没吭声。   对于这个进府来预备着给她生孩子的妹妹,她算不上喜欢,只是实在无人可用了,便只能这样。好在这个妹妹和小时候一样,听话懂事,进府以来不但悉心伺候她,更是没有多说一句不该说的话,还算是有眼色。   沈画兰将篮子里的菊花放下,和芳儿一起慢慢的挑拣着,闻着对面传来的那种花香都掩盖不住的怪异气味,她眉头也不皱,只当闻不见,说:“姐姐,方才我在园子里遇见应小娘了,说话的确是刻薄的很。”   沈京兰闻言淡淡道:“她就是那个样子,仗着有婆母撑腰,从来不将我放在眼里,更何况是你,遇见了不想多说,躲着就是。”   “嗯,知道了,我不会跟她起冲突给姐姐惹事的。”沈画兰说着,眼珠轻轻一转,笑道:“姐姐,等菊花酥做好了,不如叫红乔送一些给姐夫过去……”   然,话只说了一半,沈画兰就眼看着沈京兰眼神冷凝的瞪了过来,“从你进府的那一刻你就该知道,他以后不再是你的姐夫,你该叫世子爷!”   沈画兰立即干笑着服软:“是我错了,姐姐别生气。”   沈京兰这才缓缓垂下眼。   沈画兰心中情绪翻涌着,片刻后缓和下来,又继续道:“不如叫红乔给世子爷送一些过去,就说是姐姐亲手做的,请世子爷尝个鲜,说不定世子爷看着姐姐挂心他,会开心呢。”   画兰也知道,如今他们夫妻关系冰冷,但她说话是绝对不可以戳姐姐的痛处,一定要婉转。   果然,沈京兰听了她的话没表现出什么,只沉默片刻道:“送一些过去,不过不是红乔送,是你亲自送。别忘了你进府来是有任务的,多在世子爷面前露脸,对后面的计划也能顺利。”   画兰心里高兴,进府这么多天,总算是有了一点进展,但面上却是一脸的担忧之色,道:“姐姐,就怕世子爷不肯见我……”   沈京兰皱眉看着她这个没用的样子,道:“就算他不肯见你你也要去,去的次数多了,总能见到,这样将来我安排的时候,他也不至于对你毫无印象。”   画兰听话的低下头,“知道了。”   入夜,沈画兰带着芳儿,提着篮子里新出炉的菊花酥,前往闲云院。   路上,她知道事情不一定顺利,也许更会吃闭门羹,一路的心都提着,可待到了闲云院,等着通报不久,她竟允许进去!   她简直是惊喜,都要喜上眉梢了,又怕情绪流露出来叫人看了觉得她轻浮,硬是忍着做寻常样子,一步步的进入她以前想也不敢想的,属于他的书房,他私人的领地。   踏入门中,她提着篮子,一眼看见站在墙上诺大地图前的男人背影,想起梦里他出现过的那几次,那些她令她渴望羞涩难忘的场景,她紧张兴奋的手心都是汗,低着头将碟子里的点心放在了书桌上,用她认为最娇软可人的声音,道:“世子爷,这是画兰亲手做的菊花酥,姐姐说送与您来尝尝。”   齐易南闻言回头,冷凝淡然的眸光瞧着眼前这个只见过寥寥姑娘,发现脑子里没什么印象,目光又落在桌上那盘精致的点心上,他话语淡然,不留情面:“点心我留下了,你以后不用来了。”   画兰闻言,那双暗含激动的眼眸,就透出失望来,提着篮子的手更是紧紧攥着:“世子爷……”   这是什么意思?叫自己进来,就是为了说这句话吗?   齐易南望着她,目光肃然:“回去更记得告诉你姐姐,她的想法,与我无关。”   那一刻沈画兰,宛若僵硬在无尽的寒潭中,她抱着一腔难以启齿的爱意来到国公府,盼的是做他的女人,如今他一句与他无关,就将她的期待和盼望,碾碎成了渣渣……   她不记得她是怎么走出他的院子,只知道站在那昏暗的院中时,她已泪流满面。   所以,他不想要自己,就算是姐姐同意的,他也不想要,是吗?   但她爱他啊,她好不容易才到了他身边,她绝对不要离开!   擦掉眼泪,沈画兰深吸口气往回走,红着眼目光里却满是坚定:没关系,不着急,一切有姐姐呢,只要她想要孩子,那她就一定会想办法留住自己在这府里,成为他的女人! 第72章 戳心 回到泰兰苑,画兰通红的眼睛遮不……   回到泰兰苑, 画兰通红的眼睛遮不住,丫鬟们都识趣的退下了,屋子里只有姐妹两人。   沈京兰看着她这样, 问:“怎么了?没见到人?”   沈画兰摇头:“见到了, 只是世子爷说,叫我以后不要去了。”   做了几年的夫妻, 沈京兰深知他不是好色多情之人,除了那外地来的寡妇之外, 他对于女色也一向克制, 更何况画兰也不是顶级美人, 自然难让他动容。想着, 眉头轻蹙起来:“没事,慢慢来。”   沈画兰吸吸鼻子擦擦眼泪, 目光晃了晃,道:“姐姐,世子爷还说了, 叫我跟你说句话,说你的想法, 与他无关。”   沈京兰一听, 正拿着茶盏的手, 缓缓的又放了下来, 眸光悲凉又含苦笑, 许久后长叹口气:“他这是怒极了我, 连一点面子也不想给了。”   “那我们怎么办呢……”沈画兰说着, 双眸愧疚的低下头去,指尖擦拭着泪,一副娇弱可怜的样子:“都怪我不好, 都怪我没用,父亲母亲原是叫我来为姐姐分忧的,如今世子爷这般说话,我怕是要辜负了父亲母亲的看重……”   沈京兰看着她掉泪,心绪有些烦乱,却又觉得母亲选她来是对的,这个五妹还真有股傻气,和她那个小娘一样的好拿捏,便道:“你别哭了,不过是他的两句气话罢了,你还认真了。”   这么久了,不亲自来就算了,更不曾派人来问候只言片语,可见是真气极了。但如今,她身子这般,无法再与他同床,连试一试是否再能有孕的机会都不敢再去想,她能指望的便只有画兰,她也更需要一个孩子,与他之间的确是不能再这么僵持下去了。   就算是无法维持之前的状态,至少也不能一直这么死水一潭。   想着看着眼圈通红的沈画兰:“天色不早了,你先回去歇,这件事容我好好想想。”   沈画兰回到自己居住的偏阁,一进内室擦泪的动作就停下来,坐在镜子前看着自己通红的眼睛,轻叹口气:“芳儿,你说,姐夫那样说话,摆明就是没有要我留下的意思,若姐姐再想不出什么好办法能解决此事,我是不是真就要被送回家去了?”   芳儿跟她做了十来年的主仆,自然知道她心中所想,只想了想道:“姑娘怕什么,沈家将您送过来,那就是豁出了脸面。世子爷再怎样,也不会不顾及沈家的脸面再将您送回去的,那叫您还怎么做人?依奴婢看,您也别担心,世子爷那边自有世子妃去斡旋呢。”   “姐姐和姐夫夫妻几载,情分不在脸面在,希望姐姐能善用她如今一身的苦痛,引得姐夫怜惜,那便能事半功倍了!”沈画兰说着,抬手摘下钗环,乌发散开,那张年轻的面庞上,双眼中却一丝稚嫩也无,只有满满的繁杂光影。   几日后,江宁脚上算是彻底好了,其实说是彻底好了也只不过是伤处愈合了,长出了新的皮肉,能走动了。但是脚底那些新长出的皮肉细嫩,还不能走动太多,牵扯起来会很痛,但至少不用日日都窝在屋子里不得动弹了。   这日,江宁一早起来,叫青云挑了一套官年和送来的首饰,略微低调些的那套银羽珍珠的发冠。白亮的银色轻薄羽毛,一片片的缀着流苏落下来在发冠一圈,行走时羽毛轻轻摇晃着,美到极致,发冠顶上还镶嵌着大小不一的许多珍珠,放在日光下犹如明珠汇聚般美丽耀眼。再配上一身白底银花的轻纱长裙,江宁简直都要认不出自己来了。   青云这是第一次见她戴发冠,简直是美极了,笑着说:“希望今日世子爷早些回来,小娘这一身,世子爷见了也定十分惊喜。”   江宁不免有些脸颊微烫,但看着镜子里变个人的一样的自己,心里怎会不喜欢,这样的自己才算的上是脱胎换骨了吧。   待一路走着,下人们的目光掠过,她也只是轻舒口气,心里很是沉稳,待到了主院,见到了官年和,她更是点头夸赞:“以后就这么打扮,多好的年纪,不用心打扮可惜了。”   “主要还是夫人的首饰好看。”江宁坐下来,勾唇浅笑。   以前,她在夫人的面前,从来都没有坐的资格,甚至连话都不能随意说,如今,这样真好……   官年和看着她,这一打扮竟一点也看不出曾经的出身贫瘠,淡然一笑:“你即伤好了能走动了,那就把前阵子的事情还接过去吧,近来秋日正好,外头各样宴会多,我得出去走动,家中一应事物你协同管家,黄姑姑处理,拿不定的主意再来问我就是。”   “是。”江宁答着,眼眸轻轻一笑:“只是夫人,如有多余时间,妾身可否出门?”   官年和看着她,微有诧异:“你要出门做什么?若是逛逛,自然是可以的,但要记得带上几个侍卫。”   江宁含羞一笑,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利索的说道:“前一段看到府中闲置了一些铺子,妾身想着若无事,能否去看看做些什么生意,小打小闹的试试看能否有些进益。”   这些铺子都是记在国公府名下的,要用自然要经过官年和的同意,此刻她一听想了想,也没多在意就点头了:“你若想试试就去做,决定了做什么生意就去找黄姑姑,她大儿子管着家中许多铺子,问他要管事和伙计就行了。至于等将来若真有进益,抛去成本,你拿四成,剩余归入府中公帐便可。”   倒挺顺利,江宁心中欢喜,点头起身:“那就等妾身想好了,再来知会您,此刻妾身就不多留了,这就去叫婆子丫头们领事了。”   官年和目光柔和:“去吧。”   上午处理了国公府一应杂事,午时休息了一会儿后,江宁便带着人出门了。   要去看的那家铺子在城北,半个时辰不到就到了,马车缓慢的行驶在街上,江宁透过小窗看向两侧。这条街不似城中那么富贵,来往的行人衣着打扮也相对普通一些,最让她满意的就是人多,有十足的烟火气。   到了街尾马车缓缓停下来,青云看着目光依然在外的江宁,问:“小娘,看了一圈,可有想做的?”   江宁转过头来一笑:“仔细看了,这条街杂货铺居多,粮铺次之,但卖成衣布匹的却只两家。”说着,她看向青云:“你下车去瞧瞧,那两家的布料价格如何。”   青云点头下车,许久之后回来,轻轻摇摇头:“价格倒是不高还算实惠,只是布料品质不大好,成衣不少就是样式简单没什么好看的。”   江宁想着,道:“我明白了,毕竟这附近住的大多都是平民百姓,出去做事的居多,真要一件衣裳过于繁琐,估计人们还嫌不方便呢。”说着,就笑笑:“我倒是有意做成衣生意,只是我也从来没接触过这些,还得回去问过黄姑姑,咱们便先回。”   “好。”青云说着,敲敲车前窗子:“回府。”   齐易南回府时,一眼就看到松儿等在那儿,想到那夜缠人的应素文,头疼了一下看着松儿眼巴巴的眼神,道:“你先回吧,改日过去。”   松儿闻言垂下眸子,失望的行礼转身。   回闲云院换了常服后,夜色已要落幕,进了岁宁院的院门,他一眼就看见正在廊下摆弄灯笼的江宁。   一身极仙的白裙,宽大的袖摆因为她手臂向上伸着,滑落到臂弯处,漏出那一截细白生辉的手臂。灯笼盈盈的光晕中,她优美的侧脸,脖颈,每一处都柔美的让他移不开目光,深吸口气,他觉得平静了一天的心绪,有失控的趋势。   江宁察觉到他来了,知道他站在那里看自己,却没着急回头,只高举着灯笼递给小冬看着她挂上后,才转头笑看着他,一见他眸光幽幽深邃的泛着隐隐绿光,她心头就颤,想到昨日榻间一切,面颊渐渐烧烫起来。   这一丝细微处的变化,没能躲过齐易南炙热的眼眸,他淡然一笑,抬步间潇洒自若,上前来牵着她的手便进内室。   青云似乎明白什么,抿唇一笑指挥着小冬,“赶紧挂,挂完咱们去喝菊花茶。”   内室,江宁跟着他脚步进来,刚站定在那儿,就听见身后关门声,她无奈又羞赫的回头去看,却见他人已经上前来,后颈处大手一暖一扣,她下颌便微微抬起,唇就被他噙住。   几许温柔几许澎湃,大手揽着她的腰身一寸寸的收紧,将她的身子抵在圆桌旁,桌上摆着的茶具发出几声清脆声音,他缓缓离开看着她红润的唇,又缠吻上来,难舍难分。   良久,江宁觉得身体都要烧起来了,双手无力的搭在他肩上,眸光潋滟的看着他眸底的欲色,轻声语问:“你这两日怎么了?有点奇怪……”   齐易南也有些说不清,就是见不到她总会想着,见到她心里就轻松惬意,碰到她就想云雨,比当初他年轻时,甚至都要难以自制。   看着她近在咫尺的面容,他额头抵着她的,嗓音哑然:“我也不知……就是,一见你就忍不住……”   他说着,唇又点点上来,蜻蜓点水着,却又不想止于此。   江宁却因为他这句话心中颤动,他这算是打心底里,喜欢自己了吗……   一有这个念头,她就无法淡然了,但也不至于因此就满足了,只双手勾着他脖颈,踮起脚尖亲他一下:“你的意思是在说,我是狐狸精吗……”   他一笑,眼眸微眯:“的确有点像。”   江宁笑笑,听着外头丫头们小声的说话声,不想这么早就和他滚到床上,脸颊微红的道:“我们出去走走吧。”   他温柔一笑点头:“好。”   夜幕深深,缓风徐徐,月色正是最好的时候,皎洁明朗的洒落在天地间每一处。   两人拉着手行走在园中,到了满园菊花处停下,江宁问他:“你喜欢喝菊花茶吗?”   他摇摇头,含笑摘下一朵□□定在她鬓边,看着她有些好笑的模样,道:“不喜欢。”   江宁轻哼一声,抬手就想将那朵花揪下来,他却出手拦,还道:“别,还挺好看的。”   “才不信你……”江宁非要去揪,他干脆抓住她双手,不许她动,玩闹之间,不远处一人疑惑的声音:“世子爷?”   齐易南立即停手,忽有些被人抓包的羞耻感,摸摸鼻子看向那处,只见许久未曾碰面的沈京兰,带着丫头静静的站在那儿。   江宁急忙拽下头上的菊花,一抬眸目光望过去,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不见。   沈京兰更是,没想到许久不出来,一出来就能让她看到,这么戳心的一幕!   那个与小妾温柔笑闹的齐易南,真的是她往日里那个冷静自持,不苟言笑的夫君吗! 第73章 当他是什么? 气氛在那几双眼睛撞到一……   气氛在那几双眼睛撞到一起的瞬间, 凝滞到了极点。   天上皎洁温柔的月光也似乎变得冰冷起来,那朵江宁从头上摘下来的花,早就落在了地上, 不知沾了多少尘土。   江宁眼神轻闪了闪, 看着沈京兰,她瘦的好像变了一个样子, 唯独那双眼睛看着她的时候还是那么的冷然厌恶,她不禁转眸看了看立在身边的男人, 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齐易南一瞬间的惊讶过后, 看着如今的沈京兰, 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有难受有复杂有纠结,却唯独没有上前去的欲望。   两人隔着不知多少团团绽放的菊花, 对视了那么几个瞬间,齐易南就先收回了眸光。   自那日后,她说了, 不见他,那就不见好了。   低下头, 目光落在身边女子宽大的袖摆处, 抬手过去握住她的手, 紧紧一握, 似乎在给她一些什么无形的东西, 拉着她转身欲走。   那一刻沈京兰的心, 好像正在经历着万箭穿心, 一颗心被眼前的一对男女,亲手戳出了无数个破洞,血流不止无法愈合。   月光下她那双冷然的眼睛也无法抑制的微微红了。她是没脸见他, 可那是她的夫君啊,看着她的枕边人,牵着别的女人的手,一句话都不同自己说就要离开,她又痛恨又耻辱又愤怒,却又无可奈何。   曾经,若是曾经一开始,她就坦诚的说出一切来,是不是今日他们也不至于就会走到如此地步?   可是一切都晚了,看着他们二人相携离开的背影,她感觉今日一切,就好像自己在路上看到了一个好看的石头,捡起来之后才发现上面有泥污,她就嫌弃的扔在了地上。可回头就发现有人捡起来,仔细的洗了干净,原来那是颗价值不菲的宝石。   但是她却已经错过了,失去了,再也得不到了。   一股浓重的郁结之气,憋闷在心里,令她心口发痛,沈京兰颤着手擦掉眼角软弱后悔的眼泪,深吸口气,看着要走远的人,尽力平静的开口道:“世子爷,请留步。”   不能一起回去了……江宁心里闪过这么一个念头,转头看着身边的男人,主动松开他的手,含笑道:“我先回去等你。”   所以,说完话就回来,别去任何地方,因为我在等你。   齐易南点点头,看着她离开后才缓缓转过身,站在原地未动,只眼眸平静的看着沈京兰,也不开口。   沈京兰垂眸自嘲一笑,缓缓上前去,却在隔着三步远的地方停下来,不能再靠近了,他会有察觉的。   她在他面前已经丢尽了脸面,若是再被他发现她如今身子这般,她就真的连一丝和他说话的勇气都没有了。   “世子爷,关于画兰,可否谈谈。”   齐易南猜到她或许是为了说这个,但他对于沈画兰,已经表明了态度:“不管世子妃你是如何打算的,对于沈家五姑娘,奉劝世子妃还是早日送回去的好。”   真是不留情面啊……   沈京兰想着,消瘦的脸庞惨淡一笑:“世子爷,夫妻一场到如今,我是错了,我更知道你气我怨我。但我真的需要一个孩子,希望你能看在我们夫妻几载的情分上,收了画兰吧。让她生下一个孩子,至少有了孩子,能让我在往后的余生中,不那么惨淡孤寂。”   “我说了,你的想法与我无关。”齐易南蹙眉看着她,知道她想要一个孩子,是为了让沈家和国公府的关系永远稳固,可是,他不愿意!   那个沈画兰,他为什么要收?就因为她沈京兰想要一个孩子,他就要收下那样一个陌生的女人,然后去播种?当他是什么,种猪吗?   这么理所当然,沈京兰还以为他能如从前一般,敬她顺她吗?   沈京兰猜到他会拒绝,但她必须这样,若是连个孩子都不能有,假以时日她身子熬不住去了,那沈家一定会被国公府弃如敝履。但只要留下一个她名下沈家血脉的孩子,沈家就永远不会与国公府分割开来,永远都会得到国公府的庇佑!   “求你了,世子爷,最后一次,这是我今生对你的最后一个请求!”沈京兰说着,眼眶微红,纵然如今她在他心中极为不堪,但她向来高傲惯了,能这般低声下气的说出这些话,便已是放下了她的尊严了。   可看着齐易南不为所动的眼神,她眼泪渐落,轻咬着牙:“要我给你跪下,你才会同意吗……”   “就算是你跪,我也不会同意这种可笑的事情。”齐易南说着,上前一步,看着她目光中的难过泪意,一点也不心软:“我的孩子,必是我想要。而不是,你想要!”   一个充满算计中出生的孩子,有这样一个满是功利的名义上的母亲,想想,就令人窒息!   他说完转过身,话语声冷然:“夜深露重,世子妃身子不好,还是早些回去吧。”   清冷的夜,寂静无声,沈京兰站在这花团锦簇之间,闻着那淡然清幽的菊香,缓缓的抬眸泪眼模糊望着天上的弯月,悲凉叹息:“他如今,真是厌恶极了我……”   红乔不敢说话,只在心里叹,世子妃说话……是真的不管用了呀……   回到岁宁院,他没有急着进去,站在院外许久直到满心的郁气消散后,他才跨入院中。   江宁已经洗漱完了,衣裳半遮的靠在床头侧着身子假寐,见到他回来身子未动,唇轻勾:“水备好了,去洗吧。”   齐易南缓缓松口气,点头进了净房,许久后再出来,上身未有衣着,下身穿着一条宽松的白色长裤,待坐在床边,江宁细白指长的手就顺着他的后腰一路滑上去,身子更是攀附上他,唇在他耳后轻轻开合,气息撩拨:“你回来太晚了,还以为你不来了……”   那个沈画兰,他是不想要,但是今夜也不知他和世子妃都说了什么,万一,他被说动了呢?   齐易南脑中纠缠不休的杂乱思绪,在她攀附上来的那一刻就彻底消散无形,他抓住她的手转过身,就见她酥胸半露,一副醉人姿态,他瞳孔轻缩起,将她压下去,语声哑然:“不来这儿,我能去哪儿?”   江宁一笑,抬手掩唇,那双清丽的眼眸绽放着无数光彩,调侃道:“还有应小娘啊,再不济……不是还有沈家五姑娘那里嘛……”   齐易南挑眉一笑,轻嘶一声,眼眸带着调笑:“你这……是吃醋了?”   江宁闻言,轻哼一笑,再不说什么,毫不客气的扯着他脑后长发,就将他拽下来,张口狠狠的咬上他的唇。   他身子一抖,瞬间反客为主,床榻上整整齐齐铺好的绵软被子,不过片刻就被折腾的乱成一团,他感觉着身下的女人今夜像是着了火一样翻身而上,居高临下,他心头狂乱看着那两朵他最爱的云,像是经历着狂风般乱颤,不知是谁降服了谁,不知是谁先丢了心……   “我们要个孩子……”他细碎的吻落在她鬓边,大手按着她的,十指相握。   她难耐的伏在枕上,听见他这句话,迷乱的眸子睁开,翻过身看着他,指尖轻触他眉眼:“那你要多来我这儿……”   “我日日都来。”他说着,攻陷一处,看着她蹙眉咬唇的模样,将手臂递在她唇边,眸色无比深谙:“咬我!”   深夜,一切才静下来。   江宁累极了睡了,齐易南手还搭在她肩上,睁着一双眼,毫无困意。   昏暗的烛光下,她肌肤像是笼罩着一层柔光,他心中柔软的凑上去亲亲,见她眉心微蹙后,又悄然后退。   想要个和她的孩子,同她一起悉心抚育,看着孩子一日日长大,是个女儿,爱着宠着,和悠宁做个玩伴。是个男孩,从小就教他仁义礼智,忠良秉直,对他寄予厚望,盼他承接门楣。   而不是,遵循着别人的意愿,去生一个或许连他自己都无法喜欢的孩子。   大手扯过被子盖在她身上,他笑笑将她搂进怀里,决定以后就宿在她这里,直到她有孕为止。   清晨,天光大亮,江宁醒来他还没离开,背着身子睡在一旁。   她迷蒙的眨眨眼,翻过身抱着他宽阔的背,他便转过身子,未睁眼先开口:“累么,多睡一会儿。”   “你今日不出门?”江宁整理了一下长发,转身趴在他身上,脑袋在放在他胸口处,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舒服的眯着眼。   “近段不忙,出不出门都可。”他说着,睁开眼,看看外头天色,忽然想起一件事,笑笑:“夏日时说好带你出去玩的,一直忙着没空,近来既然有时间,我带你去青台山小住几日如何?”   江宁闻言,抬眸看着他笑:“当然好啊,只是不知夫人同不同意……”   他笑笑,大手抚着她长发:“放心,我开口,母亲会同意的。”   午后,青云开始整理东西,青台山在城外比较远的地方,山不高但风景秀美,京中许多世家都在那边有别院,一到秋日满山的果树飘香,山坳处更有温泉,一到冬日里过去玩乐的人更是多。   打算是小住五六日,衣裳要带不少,服侍的人也要带一些,毕竟别院那边也就是有几个打杂做饭的,屋里的事就必须要带上青云她们。   收拾好东西,庆云过来说马车已经准备好了,叫准备出发了,江宁一身橘红色裙子,妆容难得艳丽,带着青云几人出发。   待到了府外,上了马车,马车缓缓行驶,看着他仍旧一身黑,江宁无奈一笑,正要笑他一天到晚跟没换衣裳似的,忽听外头车外传来应素文焦急的呼喊:“表哥停下,我也要去!”   齐易南无奈一摇头,敲敲车前小窗:“速度快些!”   江宁一听,笑着倒进他怀里:“你这般,应小娘估计要恨死我了。”   齐易南闻言眉头轻挑,调侃道:“那不然,叫她也去?”   江宁一哼:“那还是让她恨我吧……”   齐易南沉声一笑,亲亲她的额头,“路程远,坐累了告诉我。”   “嗯。”   主院,应素文已经满脸是泪的坐在官年和面前哭了。 第74章 偏心  74   官年和一身雍容典雅的……   官年和一身雍容典雅的墨绿, 此刻头疼不已的坐在主位上,看着下面哭个不停的应素文。   应素文是真的伤心又生气,泪珠子不停的往下掉, 抽泣着:“姑姑, 你都不管管表哥,他怎么可以这样……几个月前说好的有空带我一个人出去玩的, 如今好不容易空下来,却是带了旁人去, 跟我说过的话他竟是全忘了……”   官年和不知该怎么哄她, 看着侄女儿哭她不舍得, 可是那边儿子好不容易有心出去玩一趟, 带上想带的人也没毛病。更何况如今世子妃无用,素文身子也未好全, 这些人中也就江小娘身子无恙,她自然也是盼着能早日听见好消息的。   思来想去,先哄着道:“别哭了素文, 等你身子好了,我做主叫你表哥单独带你出去也住几日。”   应素文不肯罢休, 她为了那句话等了几个月了, 如今又要等, 她等不下去了, 一想到那个贱人独霸着表哥, 她就嫉妒的要死!   “姑姑, 表哥现在一心扑在江小娘身上, 我连见他一面都难。以前他忙就算了,如今他有空,怎么可以这般忽视我, 我真是太伤心了。”应素文说着,起身跪在官年和身前,眼睛都要肿了:“姑姑,你说句话啊,你不能不管我……”   是啊,当初是她做主将素文留下来的,如今南儿总忽视素文,素文怎会不伤心……官年和想着叹口气,将她从地上拽起来,无奈道:“行了行了,不就是想出去玩嘛,没什么难的,待三日后,你去就是了。”   应素文哭红的眼睛看着她:“今日不能就去嘛……”   官年和摇头:“这两个月你表哥心里也不轻松,让他先松快两日吧。”   应素文吸吸鼻子,是啊,有他喜欢的那个贱人陪着,表哥自然是高兴舒心的,只是便宜了那个贱人,多让她一人陪了表哥三日……   青台山别院,江宁下了马车,第一眼就看到了满山的美景,错落的山峰,林立的树木,各种不同的颜色层叠交落,美极了。   别院占地并不大,三进的院子,提前叫人来打过招呼,院里院外打扫的干干净净,连落叶都没几片。进了所居的内室,一切简朴,毫无国公府内那种低调奢华的感觉,四处都弥漫着一种乡野田园的纯粹简单感觉,很让人舒服。   青云她们一进门就开始忙活起来,铺床叠被,清扫抹灰,连摆在桌上的空花瓶都专门跑到外头摘了几支不知什么野花方了进去。   时间还早,齐易南便带着江宁往身山上去,一路顺着一条小道,二人牵着手迎着风缓缓的走着。   走了没多久,看到了一片果林,是梨子树。梨子树不是很高,树上的梨子也不很大,但是看着颜色很好,江宁走到树下伸出手去,竟然够不着,她回头笑看着齐易南:“你来摘一个。”   齐易南轻松闲适的一笑,不但不抬手,反而弯腰双手将她一抱,往上一举。   “呀!”江宁惊呼一声,急忙搂住他脖子,下一瞬明艳一笑,抬手去摘树上的梨子。   淡青色的小梨子,她掌心刚好握住,轻轻一拽摘了两个下来,倒没急着吃,就这么拿在手里跟着他继续走,穿过梨树林子,来到一片开阔的半坡,满山青草野花,她找了一块石头坐下,拿帕子仔细的将梨子擦了几遍,一人一个。   “很甜呢。”   齐易南点头,看着天边将要黄昏的美景,寂静无人的周围,不知道在想什么,只过了一会儿将手中的梨核一扔,转头看向身边的女子,眼眸轻轻眯着:“这儿没人。”   江宁点点头,手中的梨子还没吃完,汁水沾染的唇上都是,她看了看四周舔舔唇:“是啊,真是安静的很……”   但话说完,就感觉有些不对劲了,缓缓的转过头去,看着身边的男人那深邃如同古井的一双眼,含着的幽幽明灭火光,她心头顿时一颤,手中的没吃完的梨子一下被她扔在了地上,她提着裙摆就想跑。   那一刻齐易南悠然一笑,早有准备的一抬手,就拽住了她飞扬的袖摆,往怀里一拉,抱着她的身子往地上一滚。   满地繁盛的青草,呼吸中有种清新的气味,微微尖锐的草尖,刺着江宁侧脸痒痒,她抬手轻拂后,双手抵在他胸前她眼神惊讶又羞涩,心跳狂乱的看着他的双眼,摇了摇头:“会有人来的……”   “不会的。”齐易南深深一笑,低头就去吻她:“我尝尝你的甜不甜……”   黄昏的日光是耀眼的金橘色,遍洒在天地间每一处,她今日穿着的一身橘红色裙子,被散乱的搁在草地上,身下是他的黑色外衫。   极黑,极白,极美,每一种颜色碰撞进他眼底,他的血都要热一分。十指交握,她发冠早早被摘下搁在一旁,此刻云鬓散乱面红如桃,双眼含满水雾和紧张,担心有人会来。   他看出她的紧张,却不急着放过她,低吻间诱着她去看天边美到极致的云霞。   她顺着目光看过去,片刻后回眸来,对着他肩头就是狠狠一咬,颇有些恼羞成怒的意味:“你快些啦……”   他低沉一笑,将她提了上来,看着她瞬间惊慌失措扯过衣裳要遮掩,他玩心极大的拽回那衣裳,撑着她的肩头,抓住她双手不许她遮,看着她烧红的脸颊颤抖的柔软,颇为的可恶一笑:“想要我快些,看你表现。”   “你坏死了!”江宁咬着唇,目光惊如小兔的看着周围,最终一咬牙,细眉轻蹙,发丝摇起。   可她很快没力,他看着都要急哭的眼睛,只得一叹,起身狠狠吻住她唇,反下为上。   山林间清爽的凉风,似乎吹散了一些破碎的呜咽声,当黄昏的金光渐渐落下,夜幕将要上来时,他才背着江宁下山。   江宁都快哭了,衣裳皱的不成样子就算了,头发却是彻底散乱了,还不知沾了多少草叶在里头揪不出来,双腿更是软的没力气站,折样子一会去,只要不傻的人都知道他们在山里干了什么,一想想就觉得没法抬头了……   到了山脚,天色差不多黑了,齐易南见她路上一句话也不说,知道今日她受惊了,抿唇一笑哄她:“放心,天黑了,她们看不出来什么的。”   “……自欺欺人。”嘟囔了这么一句,江宁看着离别院越来越近,不禁拍拍他的肩膀:“放我下来吧。”   齐易南却笑:“你有力气走?”   江宁咬着唇,虽说此刻双腿还在发颤,可真要是下了地,也是不会走不动的,顶多走的慢一些罢了,“能走。”   齐易南却道:“我背着你,一会儿见了人,就说你方才在山里不小心从坡上滑了两下,她们聪明不会多问你的。”   江宁长长的叹口气,算了,就这样吧,希望青云她们假装什么也不知道……   回去后,青云一看江宁身上这个样子,自然聪明的猜到了什么只偷偷一笑,便直接叫小冬准备沐浴的水,帮江宁梳头时更是悄悄摘下那些草叶当作没看见,好歹让江宁不至于觉得羞耻感少了一些。   沐浴后,像是重生了一样,江宁长发散着坐在圆桌前,刚盛好一碗汤,同样沐浴过后的齐易南也到了,两人相视一看,目光中皆有情绪,他心满意足,神清气爽。她羞涩难言,又心中蜜甜。   鱼汤极鲜,江宁喜欢喝,喝了两小碗,倒是没吃多少东西,正想喝第三碗的时候,只听身旁的男人悠然道:“一会儿,带你去泡温泉。”   说话间,四目相对,看着他眼神中的意味,那一刻江宁满眼的无奈,不是吧,山上那么……这才多久,他都不觉得累吗?   半个时辰后,后院引下来的温泉池子中,江宁舒舒服服的靠在他怀里,感觉着水下他大手轻揉的按捏,骨头都舒服的软了,人也泡的昏昏欲睡。   温泉池子周围,种着一圈的翠竹,随着风叶子沙沙的响着,恍然间,她微微睁开眼,看着天上的一轮月,侧眸问他:“除了我,你还带着谁来过这里?”   他手从水下捉住她双手,交叠着放在她腰间,闭上眼摇了摇头:“没有,这么多年也只带了你来。”   “为什么呢……”他成婚数年,世子妃和应素文姚氏就跟了他几年,怎会谁也没有带着来过。   他沉默许久,才缓缓说:“那时候太忙,没心思,就算有闲情也……”   江宁轻眨眨眼,却并未说话,但能感觉到,他心里藏着许多东西。   但片刻之后,他又开口了,缓缓诉说着:“素文自小被母亲宠坏了,一直长不大,每每说不了几句话她就要使性子,根本不想带她去哪儿。姚氏就更别提了,有时候我根本不知道她哪句是真哪句是假。至于世子妃……”   他长叹口气,目光都虚空了:“新婚时与世子妃还算是和睦,但那一次争吵后,我就不再对她提出什么要求,不会在她面前多说什么,尽力的与她做一对相敬如宾的夫妻。可和她相处的时候,总觉得有一副枷锁,让我很累,但只能这样撑着,尽量做一个让她满意的丈夫。”   可这样的结果就是他永远不知道她究竟想要什么,而这么多年来他也未曾体会到世子妃对他有几分用心,除了想努力给他生个嫡子之外,他们之间有好像从来都没有认真的坐下谈过些什么……   就像他可笑自己对世子妃来说仅仅就是一个用来怀孕生子维持尊荣的工具,却根本说不出口。   行房时他不能乱碰,不能多言,因为不知何时会触碰到她的底线,令她发怒。多讽刺,夫妻之间,僵硬如木头,每次都是冰冷的执行,漠然的结束,剩下的就只有煎熬。想起那些年那些黑暗的夜,他至今都觉得心头闷的厉害。   “虽然你看起来什么都有,但你过得却不开心。”江宁侧过身子,靠在他肩头,看着他冷峻愁绪的眉眼,问:“后来你带我回来,你和世子妃的关系就更不好了,但我不认为,如今一切都是因我而起。”   “本就与你无关,你更是受了不少无妄之灾。”他说着,轻揉揉她耳畔,看着她清丽平和的眼眸,淡然一笑:“我和世子妃之间,今后大抵也就是维持一些体面了。”   体面?如今的世子妃,怕是连体面都难以维持,自从那个沈画兰进府,她最后的高傲就已经被碾碎了。   江宁心里解气,面上却是温柔笑意,更是意外他今夜竟能对自己说这些,这是不是代表,他已经全心的信任自己了?所以这些话,他就愿意说给她听?心里不免开心,蹭蹭他的脸:“没事,以后我多疼疼你。”   他一笑,将她抱的更紧一些,不得不承认,他的心如今真的偏了,偏向了她。   他真的很喜欢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似她这般性子柔和懂事,不矫揉造作藏着掖着,不任性撒泼无理取闹,不管是床上还是床下,你要如何她就如何,惹急了顶多咬两口,不但不疼还挺舒服,他自然愿意带她出来,只有她在身边,他才能真正的放松。   偏心就偏心了,以前没有心仪之人的时候,觉得谁都可以,不喜欢就冷着,将就也能过。如今不是,见不到她会想,见到她会舒心,夜夜同床鱼水交融的滋味太酥骨,他真的不想再回到以前那种上个床都压抑的日子。   江宁抬着头,看着天上的那轮弯月,唇角笑容恬淡:“你看,月亮多好看。”   他抬头,嗯了一声:“长海的月更亮。”   再提起长海,江宁如今已经能够做到无动于衷了,连心跳都不会多跳一下,只是淡然一笑:“但我喜欢这儿。”   她说着回过头,双手带着水花攀上他脖颈:“因为你在这儿,所以就算长海的月亮再好看,我也只喜欢京城的月亮。”   他温柔一笑,吻着她的唇低喃道:“那就留在这儿看一辈子。”   *   国公府主院,齐国公和妻子一起用过晚饭后,两人坐在对月的窗口下棋,屋子里静静地,一丝多余的声音都没有。   许久后,官年和叹口气,放下棋子,道:“又输了,不下了。”   “你在烦什么?”齐国公抬手慢慢的收着棋子,看着她愁眉不展的样子问着。   官年和摇摇头:“还不是素文,今日哭着说南儿如今对她不好,也吵着要去青台山,我被她缠的没法子了就应了她三日后过去。此刻又觉得,若她去了,也不一定能得南儿好脸色,指不定回来又要闹。哎,这丫头,什么时候能定下性子来,稳稳重重的南儿才会喜欢呢。”   齐国公闻言皱眉,“你就是把她宠坏了,儿子因为世子妃的事情郁闷许久,好不容易有心情出去走走,身边跟着的也是懂事的江小娘,我正盼着他们在那儿多住几日回来能有好消息呢,你叫她去搅和什么,明日找个理由不许她去了。”   官年和不应,说出去的话自然是泼出去的水,更何况今日看着素文哭的样子,丈夫的说法,她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的。   齐国公本来准备喝完这杯茶就睡下的,毕竟有几日没再这里留宿的,今夜过来就是想温存一番,可看着妻子的样子怕是根本就没心情,正想着一会儿该怎么勾她兴致时,外头张姑姑站在帘子外,沉声道:“禀国公爷,夫人,方才陈姨娘不舒服请了大夫来,结果一诊脉,竟是胎脉……”   一时,再次寂静。   齐国公那双浓眉顿时蹙起,抬眼看了看对面微微惊讶的妻子,一时有些不自在,轻轻咳了一声。   官年和看着他这样子,淡定的翻了个白眼,问:“你叫她停的药?”   齐国公立即摇头,眸子一凌:“怎么可能?你可别冤枉我,都已经有孙女儿的人了,我知道丢人的。”说着,又咳一声:“要么是意外,要么就是她自个儿偷偷停了药。”   官年和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吹,浅尝一口这茶可真清香,一副悠然姿态,显然是没打算多说的样子。   多年夫妻,齐国公了解她,摇头一笑转过身看着张姑姑:“你去,盯着她喝了药,待事毕,封些银子送回家去,告诉她,以后与国公府再无瓜葛,自行婚嫁就是。”   “是。”张姑姑得了准话,利落的转过身就去执行。   官年和却连眼皮抬也不抬,总归是人是他接进来的,色欲是他享的,绝情的事儿自然也是他来做,才理所应当啊。   只是,想起后院那一群女人,不禁蹙眉问:“有几个人那儿,你都三五年没去过了,你是什么打算,想留着她们在这府里老成一把骨头以后,给她们办后事吗?”   只要事情不涉及应素文,官年和骨子里的清冷傲然就浮出来了,眼神那么微微一凌,看着严肃,却是国公爷最喜欢的样子。   当年就是看中她这种月下仙子不染凡尘的样子才上门求娶,纵然如今都不年轻了,但一见她这眼一横的样子,依旧是心痒难耐的。   齐国公呵呵一笑,起身坐在她身边,手搭上肩,见她没反应凑的更近些:“不早跟你说过了,你随意处置就是,这都是小事我没空理。”   官年和眼皮一翻:“那我就不客气了,明日就都请她们走人。”说着起身,要往内室去。   齐国公急忙跟上,尾巴似的讨好着:“张姑姑那个碍眼的此刻不在,一块儿洗吧……”   “滚!”   *   次日,日上三竿江宁才醒,迷蒙着睁开眼,缓缓翻个身,腰腿竟是酸软的毫无力气,缓了好一会儿才起身下床,找了水漱了口,喝了点后才又回到床上,紧挨着他继续闭上眼睡。   睡到自然醒,什么也不用管不用操心,这种感觉可真是舒服啊……   身边的齐易南亦是,再健壮的牛耕田多了都是会累的,都是需要休息的,他其实也一样,只是,表面上看不出来罢了。   两人直接错过了早饭,起床后就是午饭,鲜嫩的青苗菜,油亮的腊肉,香软的焖鸡,爽口的酸辣汤,都是家常小菜,却做的色香味知足,吃的十分舒服。   饭后,又悠闲的午睡了一会儿,待半晌时,齐易南带着她去钓鱼。   一片小湖边,湖水深绿深绿的,江宁打着一把纸伞遮阳,坐在湖边的碎石草地上,陪他钓了半日。结果回去时,只钓了不足手掌长的三条小鱼,连熬鱼汤都嫌小,十分的磕碜,最终只能又扔回了湖中,空手回去。   为此江宁可是笑了好一会儿,取笑他看起来像那么回事的,竟是个半吊子,被他在腰上狠狠捏了两把,差点就被拖进一旁的树林子里去了。   而取笑他的结果就是这一夜,她又是几乎大半夜的没睡成。   次日,齐易南带着她去山上打猎,准备猎些野鸡野兔之类的回来尝鲜,落满灰尘的弓箭被他翻出来擦的明亮,两人拉着手往山里去。   可好不容易见到一只灰兔子,江宁又看着兔子可爱,舍不得叫他弄死,眼睁睁的看着兔子一瞬间跳的没影。齐易南无奈,只得去寻野鸡,可寻了半天都没寻到,眼看着日落黄昏,两人再一次空手而归,这一次连青云都笑了好久。   齐易南觉得再这样下去,他满身的优点似乎就只能在床上施展了。   惬意的日子,总是叫人格外的放松,也似乎过的更快些,当第四日上午江宁正和齐易南在山间摘山楂准备回去做糖葫芦时,不远处突然传来了应素文欢喜的叫声:“表哥,我来了!”   那一刻江宁脸上的笑容渐渐落下,看着提着裙子跑过来,就扑进齐易南怀里,还拿眼珠子瞪自己的应素文,她不想忍了。   她幽幽一笑,抬眸看着满目无奈的齐易南,上前轻轻拽着他袖子,一边轻摇着,一边声音软软的问:“上山时我的脚磨了泡,疼的厉害,你背我回去好不好?” 第75章 阴沉   75齐易南眸光微微一亮,知……   齐易南眸光微微一亮, 知道她是有些不开心素文到来,但对于她的撒娇他可是受用的很,当即便点头, 还顺手将手里提着的篮子交给了应素文:“你来拿着。”   说完, 便蹲了下去,江宁便俯身, 双手搂住他脖子,起身的那一刻目光淡然微凉的看着应素文, 什么也没说, 但是那幽深的眸光, 唇角似有若无的笑意, 就像狠狠一脚,踹进了应素文的心里!   应素文恨恨的咬牙, 手握着篮子恨不得摔在地上,看着表哥并未因自己的到来有任何让她开心的表示,反而去背那个贱人下山, 她嫉妒的要疯,她也是好不容易爬上来的!刚站在这里花都没踩扁几朵, 还没在这里玩一下下就得看着他们你侬我侬的下山!   她真的气都要气死了!   牙齿磨的吱吱响, 她一脚踢向一旁的杂草, 气呼呼的跟在后面, 余光掠过篮子里鲜红的山楂, 轻哼一声拿了一颗咬了一口, 差点没把她酸死, 一口吐了出来,心气更不顺了。   江宁靠在他宽阔的背后,回头看了看跟着的应素文, 小声道:“没想到她居然会来,不过她能来肯定是夫人同意的。”   齐易南俊逸的眉眼微弯:“她一来我头就疼,还是准备早些回去吧。”   江宁笑笑,若是明日就回,那今日刚来的应素文,肯定会气死吧?   回到别院,江宁进了厅里,看着院子里松儿已经忙碌着使唤丫头们收拾出了屋子,就在他们的隔壁一间,不禁郁闷的叹口气。   二人行变成三人行,怎么看都觉得尴尬又难受,今夜不用说,应素文是想尽办法也会让齐易南去陪她的,若到时他们在床上……那这一墙之隔,她是不是得捂住耳朵?   这般胡思乱想着,齐易南洗了手回来,见她静静的坐在那儿,一笑问:“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江宁眨眨眼,看着他:“在想晚上吃什么……”   然,齐易南一听她的话,眼瞳就缩了起来,知道她在扯谎,眉头微动:“吃素吧……”   江宁突然一笑,揶揄的看他一眼,没再说什么了。   这时应素文也已经回来了,进去她选的房间看了一番过后,才到了厅里来,直接就坐在了齐易南身边,先剜了江宁一眼后,才撒娇道:“表哥,这里有什么好玩的,带我出去玩嘛,坐在这里多没意思。”   齐易南转过头看着她,虽然这么多年来,自始至终就没能让她走进心里,但此刻看着她撒娇痴缠,心难免软下来:“带你去捞鱼,去不去?”   “要去要去!”应素文一下子高兴的几乎要跳起来,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可下一刻目光看向江宁,就轻哼道:“江小娘脚上不方便,就在家里休息好了。”   齐易南无奈一笑,看着江宁云淡风轻的点点头:“我是不打算去的,留在家里做糖葫芦,等你们回来好尝尝。”   这还差不多……应素文得意了,急切的拽着齐易南就要离开,生怕去的晚了鱼都跑了。   直到将要天黑两人才回来,一样的没捞到什么,偶尔的小鱼小虾也直接放了回去,但应素文却是开心极了,连回到院子里也叽叽喳喳的围在齐易南的身边说个不停,安排好了明日要去做什么,还逼着齐易南立即答应。   晚饭时,三人同坐。   江宁静默的坐在一旁不多话,只偶尔给齐易南夹个菜,坐她对面位置的应素文对着桌上的饭菜点评一番后,见齐易南不回应,哼一声道:“表哥,我说话你不认真听,那就罚你今晚去我那儿。”   此话一落,齐易南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淡然含笑的江宁,她没反应……再看看应素文,那个一副不答应她就哭的样子,嗯了一声。   应素文松了口气,再看着江宁的眼神遮不住其中的得意畅快。   晚饭后,应素文跑去看温泉,可是齐易南早交代过青云了,水早放光了不说,里头还落了不少枯黄的竹叶,她一看就傻眼了,回来后不开心的问道:“表哥,你这几日都没去泡温泉吗,那池子怎么一点水也没有?”   齐易南摸摸鼻子,淡然的很:“没去,没意思。”   应素文有些失望,却也不再纠结,毕竟来到这里的主要目的就是和那个贱人抢表哥,如今表哥已经在自己的屋子里了,一个破温泉自然就不要紧了,一转眼就又喜滋滋的叫人备水准备沐浴了。   许久后床榻上,齐易南手里拿着一本书心不在焉的看着,应素文弄完一切后爬上床来,靠在他肩上就伸手去按下他那本书,眼睛亮亮的羞涩的将唇递过去:“表哥,亲亲我。”   齐易南看着她的小嘴,目光恍惚了一下,凑过去亲了一口,然后摸摸她的脑袋:“困吗?”   应素文怎么可能困,高兴一笑就想伸手去解他的衣裳,齐易南却没有心思,不止是因为她身子还没好彻底,更是因为江宁就在隔壁。一墙之隔,怕是稍微有点动静就能听的一清二楚……一想到这个,他便无心也无力,直接按住了她的手:“乖乖的,你身子还没好。”   应素文直接就生气了,都好几个月了,他碰都不碰自己,总是用这个破借口,她早听腻了!上手就去扯他的衣裳,嘴里没轻没重的抱怨着:“表哥你这样我跟守活寡有什么区别!”   但也声怕隔壁的江宁听见了背地里取笑她,她声音也压着,只是双手双腿已经缠上来了,像没骨头似的。   齐易南实在是没办法了,只能翻身按着她:“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   应素文一笑,使劲的点头,侧身放下了帐子。   没多久,就安静了下来。   昏暗的光影中,应素文忍着腹中的不适感硬是不说,只看着他宽阔的背,听着他微喘的呼吸,小声的问:“表哥,你最近是不是太累了,怎么这么快就……”   齐易南背对着她,眉头紧蹙着,无语凝噎:“可能是吧……”   总不能告诉她,因为不想隔壁听见动静,才这么快的。   应素文听着他的话,却转了下眼珠子,声音里带着质疑:“是不是这几日江小娘,累你纵欲了?”   “……”齐易南无奈抚额,苦笑着:“别胡说了……”   应素文却哼一声,手搭在他腰间,心里想着肯定是这几日那贱人缠着他贪欢才会这样,不然好好的人怎么就不行了。想到这几日他们在这里,没有府里的人多眼杂,想干什么干什么,想怎么闹就怎么闹,她心里的妒火就熊熊燃烧起。   她也想和表哥无所顾忌的欢愉,可心里却难忍失望,好不容易有一次,表哥却是这样快。但感觉着下腹隐隐的痛楚,她轻咬着唇,决定最近还是不要缠着他行房了,不然怕是永远都好不了,更别提生孩子了。   次日一早,江宁早早醒来,和青云一起上山,摘了一些梨子回来,说要煮梨汤。   待跨着篮子回来,早饭已经做好,和昨晚一样的三人一桌。   但江宁看着摆在桌子中间的一碗奇怪的汤,问:“这是什么汤……”大早上的不是应该素食为主吗,怎么一上来就是油汤?   应素文闻言,狠狠的剜她一眼,说话一点也不客气:“有些人啊,就知道享乐,从不管旁的,这幸亏是我来了要不然哼哼……”   江宁无语的看着她,听得懂她的话是冲着自己来的,但是,她是真的听不明白什么意思啊!   齐易南不想说话,一早应素文就念叨着要给他补肾,还专门跑去厨房叫人去买猪腰牛宝回来……他的脸,都快没处搁了。   偏应素文好像看不出他什么心情一样,给他盛了满满的一碗放在他面前,“表哥快喝,喝了对身子好。”   齐易南看着那碗里薄薄的一层油,半点要喝的心思都没有,只沉默片刻起身道:“你们吃吧,我饱了。”脸僵硬着,就走了。   江宁亦是觉得好奇怪啊,他怎么了,看起来那么怪异……   然而,还不等她多想一会儿,坐在对面的应素文就重重的放下了筷子,看着她咬牙切齿来了一句:“无耻淫妇!”   “……”江宁怔了片刻,才恍然她这句是在骂自己,顿时眸光也不耐了:“你阴阳怪气的什么意思?”   应素文纵然再任性,此刻也说不出“表哥在我床上不行肯定是你掏空他了”这种话来,只眼睛瞪着江宁,咬牙道:“就那个意思,你听不出来吗?”   江宁微怒之余觉得她真是太莫名其妙,也吃不下去了,起身抬脚离开。   桌子边上就剩下应素文一个人,她亦是满肚子的气,看着桌子上的汤,叫着松儿:“把这汤温在厨房里,一会儿比表哥回来还是要让他喝的。”   松儿端着汤下去了,应素文一个人无趣的吃着野菜包子,过了许久早饭用完了,出来外头看了一圈没见到齐易南,问着门外清扫的管院妇人:“见到世子爷了吗?”   妇人笑着指指河边的方向:“世子爷方才往那边去了。”   “哦。”她应了一声,忽然想到一个问题,眉头蹙着又问:“江小娘是不是也往那边去了?”   “是啊。”妇人说着,就见应素文脸色一瞬间难看起来,提着裙摆疾步往河边的方向去。   清晨和缓的日光下,野外的草丛上还布着晶莹的露珠,应素文一路踩着草丛不多时鞋面已经湿了,她一边走一边寻,终于在不久后找到了河边相偕而立的两人。   不知道为什么,她准备的喊的,可是这一刻看着那两人并肩携手的背影,她的喉咙里就好像堵了什么东西一样,难以开口。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样,眼睫轻眨之间,她看见自己心爱的男人,主动低头去亲吻他身边站着的那个女人,那么温柔,那么缠绵,眼中还似有笑意……她的眸光怔住了,想起了自己。   这么多年来,表哥对她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你什么时候能长大?   而这些年,就算是他和世子妃关系冷淡,可他宿在世子妃那里的却是最多,一个月并不一定会去她那里几次,还基本都是她主动去求纠缠来的,她不去找他,缠他,他好像没几次是主动去的自己那里。   更别提像这一刻眼中的那一幕,主动亲吻,情浓绵绵,何时有过?哪一次不是她主动要,他才会给,更大多敷衍?   眼泪无声的晕开在眼底,应素文双拳紧握,恨恨的咬着牙,明白表哥是真的喜欢了这个出身低贱的女人。所以即便因为这个女人的到来,府里发生了那么多事情,这个女人都能安然无恙,全是因为他护着啊!   那她呢,和世子妃一样跟了他多年了,到头来竟比不过这个女人跟他的几个月?   这叫她怎么能咽得下这口气……   河边,江宁靠在他肩上,两人静静的看着河面上波光粼粼。   齐易南的大手在她肩上搭着,良久淡声道:“午后便出发回去吧。”   江宁闻言轻轻点头,抬眼看看四周的景致,幽幽来了一句:“今日不知是怎么回事,总觉得这漫山遍野的景色,没有昨日好看了。”   齐易南闻言无奈一笑,摸摸她的脑袋,心里都懂。   回到别院,齐易南本来打算带着应素文去打猎,玩一场就回去的,可应素文却坐在那儿不动,一反常态的说打猎也没意思,不想去。   齐易南觉得有些奇怪,想着是不是早上没喝那个汤她生气了,正想着好好问问她,却听她闷声说:“不想在这儿了,我们回府吧。”   坐在一旁的江宁闻言,亦是惊讶,看着早上还怒气冲冲骂自己无耻的应素文,此刻这个神情冷漠的样子,越发觉得疑惑了。   齐易南愣了一下,眉头轻蹙:“你确定?”   应素文点头,起身:“我回去收拾东西了。”   她呆不下去了,她真的不行了,就连此刻站在这个院子里,她都觉得她是多余的碍眼的那一个。   ——   午时之前一行人回到了国公府。   应素文性情突变,一下马车就头也不回的走了进去,连个招呼都不打,这一幕让齐易南很是疑惑。   江宁虽然不知道应素文是怎么了,但她不想管那么多,这不是她需要操心的事情。   而官年和得知他们回来,想着昨日刚去的素文,今日就回府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坐在屋里等着她过来哭的时候哄她,可是等了半天不见人影,叫人去看了,只说应素文在屋里歇着。   她心里觉得奇怪,也有些担心,就亲自去文和苑了。   内室,应素文目光空洞的躺在那里,官年和进来,她的眼睛却一动不动,浑身上下像是失去了灵魂一样的死气沉沉。   官年和从没见过她这个样子,吓了一跳,上前坐在床边,柔声问:“素文,你这是怎么了,看着这么不对劲……”   应素文缓缓的转过眼来,茫然的看着她许久,眼睛才渐渐回神,红了起来:“姑姑,我今日才发现,表哥他从来,都不喜欢我……”   官年和心头梗了一下,这……的确是事实啊……便轻叹口气:“其实有时候我也后悔,当初该给你找个好人家,风光大嫁的,可总怕你这性子被婆婆苛待,想着留在府里有我护着你会好一点,却……”   应素文眼泪落不停,侧过身子抓着被子无声的哭,官年和无奈只能哄道:“别伤心了,回头我说你表哥,叫他多来你这儿。”   应素文却哽咽着:“算了,人来了我这儿,心却在别人那儿,还不如不来的好……”   官年和愣怔了一下,细眉蹙着,这孩子……究竟是在别院受了什么刺激,早知如此,真不该同意她去的。   回到国公府,江宁便忙碌起来,家事接过来继续管着,还准备着铺子的事情,隔三差五的都要出去一趟,总算是在半月后,她的第一家成衣铺子准备的差不多,只等第一批成衣制好就能开店了。   铺子的一切都是黄姑姑的大儿子黄大主办的,铺子的装饰,购买布料的渠道,制作成衣的绣娘,一切都是他置办好了来知会后,江宁过去看一眼,只是在成衣的布料和款式上,江宁提出了自己的见解,比如布料要结实耐穿,款式要简单方便还要好看。   虽然没做过任何生意,但江宁觉得有得力的人帮忙,后面一定会顺利。   这一日,江宁去主院报了账后回去路上,遇到了沈画兰。   她似乎是出来转的,穿着一身淡黄色的鲜嫩裙子,身后跟着一个丫头,静静的坐在花坛边上,若不是她那一身的裙子还挺亮眼,江宁还不一定能看见她。   四目相对的那一刻,谁也没有动。江宁和世子妃之间那些事,注定了她对于世子妃有关的一切,都永远不会有善意。   至于沈画兰,她自认自己是世子妃的妹妹,更没必要和一个妾室表现什么和善,更何况若是被姐姐知道,她和江小娘打了招呼,那她可不会听见什么好话,便直接转过眼,只当看不见。   江宁淡然一笑,一样的抬脚离开,只在片刻后轻声问:“上次世子爷不是叫梅姑去给世子妃传话,叫她将沈家五姑娘送回去的,世子妃拒绝了?”   青云点头:“是啊,虽然世子妃当时没说什么,但是后来沈家五姑娘照样在府里住着,可见世子妃是不愿意的。只是奴婢也想不通,明明世子爷表明了没有那个意思,世子妃为何非硬要坚持呢?”哪有这样强买强卖的?不更惹世子爷不开心吗?   江宁轻嘲一笑,明知齐易南不同意,还绝不退步,看来世子妃这一次是真的穷途末路了呀……   午后,江宁在内室午睡,躺下许久都睡不着,总觉得心里有些燥,静不下心来。只得打消了午睡的念头,一个人坐在桌前将近来处理的事情一件件的顺了一遍,发现并无错漏之后,她才长出一口气,揉揉眉心,刚想躺回去,忽然想起月事,似乎推迟许久了……   自失去那个孩子后,她月事并未不调,每个月都不会相差多少,再想起那一阵子,齐易南几乎日日宿在这里,夜夜缠绵不休……顿时心开始隐隐期盼,会不会,是有孩子了?   青云正在外头厅里歪着昏昏欲睡,头低垂着,手里还拿着刺绣,一看就知是做着做着困了,听见江宁的声音后立即惊醒过来,揉揉眼看着这么久还没睡着的江宁,问:“小娘,怎么了,可是口渴?”   江宁摇摇头,一身青色裙子靠在门边,双手交叠在小腹上,眼神盈盈道:“青云,你去请个大夫来吧,给我诊诊脉。”   青云一开始不太清醒,还以为是她哪里不舒服,可是看着她眼中温柔笑意,突然回神了,展颜一笑有些兴奋:“我这就去!”   两刻钟后,青云亲自送了老大夫出去,还高兴的塞了一锭银子,待回到内室,满眼喜色的看着静静靠在榻上的江宁道:“小娘,从今日起,您的一切衣食住行,奴婢亲自盯,一定盯的紧紧的!”   江宁温柔笑着点头:“那就劳心你了。”   这个孩子,她无论如何,也一定会好好保住!   入夜,齐易南一回来,就觉得气氛怎么与往日不同,岁宁院的丫头都是一脸的喜色,再进内室,看着江宁同样的满目柔和喜悦,他便明白过来,心顿时漏掉了一拍:“阿宁……是有了吗?”   江宁点点头,向他伸出手在他坐下的那一刻,抱紧了他,轻声道:“这是我们的第二个孩子……”   齐易南即欢喜又伤心,感觉着她话语中浮现出的不安,他缓缓收紧手臂:“放心,这一次我一定保护好你们,谁若再敢做什么,我绝不会再留一丝情面!”   听着他的话,江宁心里有些安慰的笑着点头,却并不打算靠他保护,因为有时候他忙起来,根本靠不住……   第二日一早,江宁有孕的消息便传到了各院。   官年和盼了许久终于听到了好消息,自然是高兴极了,当即就叫张姑姑送来的不少的补品礼物,宣示着她对这个孩子的看重。   应素文得知后,许久未展露笑容的脸,更是阴沉。   而泰兰苑,沈京兰在一瞬的痛苦过后,自嘲一笑,该来的还是来了……而沈画兰,却是其中最高兴的一个。   姐夫身边最受宠的女人有孕了,以后便不能服侍床榻了,她沈画兰的机会,终于来了!   想着,她幽幽一笑着看向沈京兰,“姐姐,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沈京兰看着身边已经苦等许久的妹妹,淡淡一笑:“放心,一切都准备好了,只等一个机会。” 第76章 条件 静心庵。   秋来凉爽,庵后……   静心庵。   秋来凉爽, 庵后种着的粮食丰收了,静心庵的姑子们带着修行的女眷前去收,全部都穿着浅灰色的道袍, 头发高高挽着用一根木簪别着, 每个人的脸上都是死水一潭的麻木,包括姚慧之。   虽然她才来到这里不过两月, 但她已经被迫习惯了这里的日子。天不亮早起打扫做饭洗衣,稍微晚一点饭菜就没了只能喝水饱腹, 半晌一律跪着诵经, 稍有不慎午饭就不能吃了。夜里更是十来个人挤在一间屋子里, 因为不常洗浴, 屋子里一天到晚都是一股怪味。   这些对于刚来的她来说那都是最可怕的事情,她哭了不知几天, 也曾反抗过,可是被狠狠饿过两天之后,就不敢了。因为她知道, 这里的人是真的不在乎她们这些犯错女人的生死,毕竟被送到这里来的, 就都是想叫她们受苦后洗心革面的。   姚慧之手里拿着木棍, 满身汗水的捶打着手里的谷物, 不敢有丝毫的停歇, 即便手臂上还算细嫩的肌肤因为粗粝的谷物已经起了许多红疹痒到钻心, 她也没有开口请求休息一刻。   因为就在前几日, 一个不知何处来的生病的女子, 因为家人不肯送银子来请医治病,活活的病死在了这里,草席一卷就埋进了后山。   姚慧之不知那个女子是犯了什么错, 可是一个人至死,家人都视她为耻辱,不肯施救。她不免想到自己,如果病的人是自己呢?纵然静心庵会传递消息回去,可是世子妃能管她的死活吗?夫人会管吗?世子爷又会管吗……   纵然如今过的艰难,她也不想死,她还想活着回去见到女儿,就算今生都不能再得到世子爷的半分垂怜,她也不再乎了,她只想今生平平安安的陪着女儿长大,永远不要再来这地方了……   *   岁宁院,不管是江宁还是丫头们,从得知她又有身孕的那一日开始,青云就做了详细的分工。谁在哪个时间做什么,都分了什么任务,仔仔细细的列了明细出来,不允许换岗不允许耍滑。特别是江宁每日里的衣食住行,都在岁宁院的小厨房做,专门请了一个厨娘来做小饭,不和大厨房混着吃。   毕竟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虽然现在世子妃不出门,应小娘也不怎么出来,但府里还住着一个对齐易南虎视眈眈的沈家五姑娘,总归是小心一些的好。   晚上,齐易南回来,江宁已经躺下了。   洗漱后进了内室,江宁已经有些迷糊了,感觉他上了床,翻个身过来,睁眼看看他:“喝酒了?”   他点点头躺下,看着她迷蒙美丽的容颜,抬手轻拂:“今日都吃了什么?”   江宁笑笑,她这一次有孕不但不孕吐,反而有点贪吃,每日里一定要吃最少一顿肉,不然一到夜里就心慌的睡不着,闻言有些不好意思道:“午时吃了些鸡肉,鱼汤,晚上嘛……张娘子蒸了南瓜花肉糯,又吃了半碗……”   “能吃是福,说明这孩子有福气。”齐易南说着,手落在她小腹上,淡然笑道:“只是后头几个月可万万不敢这么吃,不然吃多了孩子太大,生产时可是要受苦的。”   江宁自然知道这个,点点头:“放心,张娘子说了,四五个月的时候就开始给我多做素菜了。”   齐易南笑笑,低头吻吻她的唇,软软的甜甜的,滋味很好,只是有了孩子,不能折腾了,也只是干看着,就算能碰可一想到回头难受的还是自己,那点心思也就消停了。   江宁感觉到他大手的温度有些烫了,抬眸轻轻的看着他笑:“你是想……”   齐易南低沉一笑,堵住她的唇,半晌才退开来,长出口气:“不过清心寡欲几个月,小事。”   江宁沉默了片刻,才轻声试探着说:“听说大户人家这种时候,都是要预备通房的……”   齐易南直接摇头:“我喜欢后院清净,不喜欢人太多。”   人多事情就多,麻烦就多,他也早受够了。   不准备要新人就好……江宁想着,往他怀里钻了钻:“不添人,那你就有更多时间陪我啦……”   一早,用过早饭,官年和派人叫给文和苑送去一些时兴的布料,叫应素文裁制冬衣,又想着如今江宁有孕,便叫人又往岁宁院送了许多,刚刚忙活完坐下来,外头丫头来报,世子妃来了。   官年和惊了一下,都好久没出门的人,怎么这突然就肯出来了?是想通了,还是被江小娘有孕的消息,所以坐不住了?   但不管是什么原因,人肯定都是要见的。   没多久,沈京兰进门来,穿着一身她一贯喜欢的红裙,头上发饰也是一如既往的华贵,只唯独那张脸,早已经不似以往般明艳耐看,如今消瘦不说,更是明显的蜡黄,一看就知身子不好。即便是上了妆,可那精气神,也完全不行了。   “儿媳给母亲请安。”   许久未过来,自然是要行大礼,官年和看着她衣裳都有些撑不起来,急忙叫张姑姑将人扶起来,无奈一笑:“你身子不好,不必行此大礼的,随意就好了。”   沈京兰惨淡一笑坐下,腰板已经不像以前永远都是挺直的了,只缓缓道:“许久没来给母亲请安,本就是我的过错,母亲宽宏不计较,但我却不能因此轻忽了。”   官年和摆摆手,“你啊,好好养好你的身子才是最要紧的,什么请安不请安的都无所谓了。”   沈京兰淡然一笑,是啊,反正已经是个生不出嫡子的儿媳了,摆在那里也就是个没用的物件,见不见自然就不在乎了。   心里这般想着,嘴上却是说:“母亲为我着想,我心里都知道,只是这么久了,身子其实也养的差不多了,虽不能如以前一样,但也好了许多。”   官年和看着她,心里猜着她来此的目的是不是她那个妹妹?是不是想让自己开口,将她妹妹的名分落实?思及此,想到前两日儿子过来,专门交代了叫她有空去说服沈京兰,早日将她妹妹送回去的事……便心里一阵嘀咕。   沈京兰看着婆婆,知道她最近是看重江小娘的很,心里不恨是假的,但是无能为力也是真的,毕竟就她如今境况,若在对江小娘如何,就算婆母不会怎么样,世子爷也会亲自撕了她最后的一层脸皮。   自嘲一笑自己如今的可笑境地,却还要为了将来而厚着脸皮出来谋算,她心里什么都懂得,也痛苦,但是一想到母家需要依靠国公府,她自己需要这个世子妃的头衔,好继续苟且偷生,不让那个寡妇太过猖狂,她痛苦也得出来啊。   无声轻叹,沈京兰看着官年和笑笑:“母亲,今日来,其实是想跟您说,如今我身子恢复的差不多了,也该将之前的家事捡起来了。毕竟您还要照顾悠宁,再要管家出门什么的,真的是太辛苦了。”   官年和闻言倒是有些意外,竟然是来要管家权的?她真的能有这个精力吗……看着她那厚粉都遮不住的蜡黄脸色,官年和想着她要权的主要目的,是为了方便给她妹妹铺路,还是不想将来江氏掌权过多……想着,便笑着摇头:“我看还是算了,你脸色看着还不好,我是真不敢累着你了,不然再有个万一,后悔可是来不及。”   说着,拍拍她的手:“家事虽杂可有张姑姑她们帮手,也累不着我,你无需操心的,好生将养身子吧。”   至此,沈京兰只能苦笑着点头,连管家权都要不到,以后……怕是一切更不会太顺利,既如此,那就换个法子。   几日后,夜。   齐易南不想留宿在岁宁院看得着吃不着,就回了闲云院独宿,都准备睡下的时候,庆云说世子妃来了。   他疑惑这个时间她还来做什么,但还是出去见了。   书房里,夫妻两个像是陌生人一样,相隔着几步都距离站着,屋子里只他们两个人,齐易南眉眼冷淡的看着她,问:“世子妃深夜来此,有何事?”   沈京兰看着他眼中的冷淡,心中难受,遂缓缓低下头:“自画兰进府,世子爷从未正眼瞧过,原以为时间久了,世子爷会念在咱们还是夫妻的份上,体谅我最后一次。可如今,世子爷宠爱的江小娘有孕了,想也知道画兰您是更看不进眼里了。所以,来此便是想说,明日我就会将画兰送回去,但,有个请求,还望世子爷同意。”   齐易南闻言,眉头微动,能将沈画兰送回去自然是好,可居然还有条件,便道:“你说吧。”   沈京兰抬眸看着他,定定道:“如今江小娘有孕,在这府里风光无限,皆大欢喜,但还请世子爷别忘了,您还有个正妻。纵然你我永不复当初,但还请您给我最后的一丝尊严和脸面。”   “所以还请世子爷,日后初一,十五,到泰兰苑走一趟。哪怕只是坐坐也好,至少让下人们知道,我这个世子妃,还活着呢。”   齐易南闻言,沉默片刻,再次抬眸看着她:“那就按你说的办吧。”   和她同床共枕,他如今根本无法想象,或许今生都不会再有上她床的那一天。但是,去走一趟而已,不会死。能叫她将那妹妹送回去,这点事他还办得到。   只是,看着沈京兰离开的背影,他心里难免疑惑,她真的妥协了吗?   前阵子他数次催促,她都不为所动,如今阿宁有孕,她不正是该努力的时候,竟然就能自己想通了?   总觉得,不太对劲。 第77章 事不过三 夜,月色微凉。   齐易……   夜, 月色微凉。   齐易南拉着江宁的手,两人在光线并不明朗的院子里散步,菊花还在开, 只是早没有一开始那么娇嫩。   江宁跟着他站在假山边上, 两人靠着假山的石头,吹着夜风柔声说着话。   “倒是没想到世子妃会愿意让沈画兰离开, 还提了这样的条件。”江宁说着,侧过身子双眼幽幽含笑看着她:“兴许是世子妃的身子好了?”   齐易南无奈一笑:“你学坏了。”   江宁亦是笑, 大胆的问他:“难不成你还真的这辈子都不打算和她同床了吗?”   齐易南闻言, 蹙眉轻挠了挠头:“不打算。”那么痛苦的事情, 他不想再折磨自己了。   江宁拉住他的手, 轻捏了捏:“不管怎样,我都希望你开心一点。”   他笑笑, 伸手揽住她的肩头,手轻轻放在她肚子上,眸光满含期盼。   不远处, 深谙的光影里,应素文的身子缓缓转回离开, 秋夜的风微微凉, 却似乎吹进了她的心里, 她的眼里。   自别院回来后, 她就再没笑过, 笑不出来, 每每想起这些年的一切都是笑话, 都是他的敷衍,她就心痛如绞,只想哭。   回到文和苑, 眼睛里的红微微的,松儿看见了也只能当作没看见,进去铺床不敢多说话。   片刻后小丫头端来一碗药,放在她面前的桌上,“小娘,该喝药了。”   喝药……这苦药她喝了那么久,一点用都没有。以前盼着给他生孩子,再苦的药她都喝得下,可如今……她眼眶微红的抬手一把扫落地上。   表哥从来都不盼着她的孩子,她又何必生?更何况,如今他喜欢的女人有了他的孩子,他已圆满了,她又何必再费心。   小丫头吓了一跳,不明白为什么最近小娘的脾气这般不好,只能立即蹲下来收拾这些东西,只还没弄干净,就听见应素文冷冷道:“以后不用熬药给我了,我不喝了。”   言罢,转身进了内室,小丫头蹲在地上双眼怔怔的,不喝了吗,那身子如何才能好呢……   *   几日后,初一。   泰兰苑连续几月入夜就关门的惯例,今夜破了。   沈京兰用过晚饭后,就一直亲自坐在厅里等着,直到等到下人都到了就寝的时间,齐易南才来。   一身万年不变的黑衣,冷峻的面容无任何表情,进门后更是不发一言,对于世子妃亲自迎接的屈膝行礼,也冷淡的一眼都没看。   红乔只觉得一股透心凉从头到脚,看着世子爷这个样子就知道,是真的来走过场的。   沈京兰对于他的冷淡也是意料之中,只淡然的跟着他进了内室后,看着他直接躺在了软榻上,吩咐红乔道:“灭几盏灯,给世子爷加薄被。”   红乔照做后,随着沈京兰去伺候她沐浴,许久后再出来,屋子里光线昏暗,榻上的人身子侧了过去,像是睡熟了。   沈京兰坐在镜子前,眼神空洞的望过去,许久后轻叹口气:“你出去吧。”   红乔离开,沈京兰起身将屋子里最后两盏烛光吹灭,躺在床上后,感觉着虽然是两个人,却死寂到令人绝望的空间,眼泪无声的从眼角落下。   一早,天微微亮,齐易南醒来,就离开了。   府中清扫的下人们也才出来开始忙碌,在榻上躺了一夜终究不如床舒服,他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肩头,抬步进了岁宁院。   进屋的时候江宁还没醒,他轻手轻脚的挑开帐子后,直接和衣躺在她身边,她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微微的蹙着眉,翻过了身子。他笑笑也不碰她,闭上眼打算在这舒服的床上再眯一会儿。   泰兰苑,红乔站在床前不远处,看着靠在床头的沈京兰,无声叹口气道:“世子爷离开后,是去了岁宁院。”   沈京兰讽刺的一笑,“我就知道……”   那么早的离开,真是一刻也不想多呆在自己这里,自然要去心爱的女人那里寻求些安慰的。   红乔看着她,第一次真心的劝着:“世子妃,其实有些事真不必强求的,就算这一次成了,今后如何还不是世子爷说了算。”   沈京兰闻言,愣怔了许久,似乎有些动摇,可片刻之后就摇头:“若我只有一年半载可活,那就算是父亲母亲逼着我,我也是不会这般自毁尊严做这些事的。可是,一年半载的我又死不了……死不了,就得争,总不能活生生的就这么看着,那个贱人一日日的骑在我头上,那我这世子妃,还不如早让给她做好了。”   总是要试一试,搏一搏的,反正夫妻情薄至此,再冷一点也无妨,权当苟延残喘吧……   几日后,江宁的第一家铺子正式开店,本来想去看看的,可是路途远,怕路上出个什么意外,就没去,只叫青云去凑了热闹。   她则在主院这边帮着官年和处理一些府中事物,如今即将入深秋,再过不了多久就是冬,府中的主子下人们,一应的冬装就要准备起来了,所用的布料,绣娘,银子一样样的算起来,也颇费功夫。   官年和最近忙的头疼,连悠宁都只是每日抱两下就没功夫管了,只交给乳母下人,每日里除去府里这些杂事,就是出门会各种宴。一开始也是不打算再叫有孕的江宁做这些事的,可是见她不孕吐也不懒洋洋的,每日里能吃能喝的也就逐渐放心了。   抽空还专门去了文和苑一趟,因为听说应素文私自停了药,她就去问问为什么,可是到了一见应素文神形萎靡的样子,就不忍心再逼着她了。只想着看看过了这一段日子,她能不能脉过心里这道坎,若迈过去了自然是好,若不行……   *   时间一晃过的很快,凉爽的秋意到了夜间已经有了冷然的意味。   沈京兰为了十五这一日准备了许久,从午后就开始叫红乔去知会厨房那边早点做好需要的菜,一直到天黑得知齐易南回来,便叫红乔亲自去请人了。   齐易南其实在外面已经用过饭了,但又到了十五,红乔还苦口婆心的说世子妃的期盼,他眸中浮过一丝不屑,低垂着目光在闲云院磨蹭了许久才过去。   厅里,没有一个下人伺候,沈京兰顶着那一张如今衰败的容颜,她亲自侍奉酒菜。   白玉酒壶,提在手上轻轻一倒,小小的杯子便满了,沈京兰难得僵硬的一笑,举起自己面前那一杯茶:“你我许久未曾共饮了,世子爷,赏个脸吧?”   齐易南看着自己面前这杯酒,眸光极冷的缓缓抬起,一饮而尽。   沈京兰喝了口茶,看着他被子放下的那一刻,先是给他夹了菜之后,又倒了一杯,这一次不用她多费口舌,齐易南就又喝了。   两杯下肚,已有成算。   沈京兰心里算计着差不多了,但还是又倒了一杯,只是还未开口劝着再让他喝下,却见他抬眸,目光幽冷似看破一切的道了一句:“世子妃,事不过三,你懂吗?”   那一刻沈京兰愣了一下,片刻后思绪才从莫名中抽回,有些不安的牵动唇角:“世子爷,可是这酒不合意?”   齐易南冷然一笑,却不语,似云淡风轻,又似悲凉失望。   沈京兰面无表情眨眨眼,放下了手中的酒壶,目光不禁看向外头,心里不安越发浓重。   泰兰苑偏院,屋里点着几盏灯,亮堂堂的。   沈画兰正泡在浴桶里,用泡开的芬香四溢的干花细细的搓洗着身子,她唇角含笑,面容带着春意,心里正期待着今晚过后,她就是世子爷的女人的了,若再幸运一夜之间怀上孩子,那她的永远不用担心被他驱逐出府。   虽然姐姐的计划不一定能够成功,可她真的爱他,哪怕失去尊严也愿意留在他身边,所以她要试试,她要搏一把运气!   她笑笑,洗着洗着觉得水不够温了,便小声喊着外头的丫头给她添水,外头门吱呀轻响,片刻后脚步声靠近她身后,她正要回头去看,只感觉一桶冰凉无比的水从头淋了下来!   “啊!”她一声惊叫,一下子缩起肩膀藏进了水里,双目惊恐的看着不知何时出现的梅姑!   糟了!事情败露了!一瞬间,她就明白了,今夜她和姐姐的一切谋划,早就被人看破了!   梅姑站在那里,冷漠的冲身后招招手:“把她提出来。”   下一刻,两个强壮的婆子就上前来,大力的揪着沈画兰的细胳膊将人提了出来。   沈画兰羞耻的咬着唇,在两个婆子的催促下,慌乱的穿上了衣裳,腰带还没弄好的时候,就被押了出去,可还是抱着最后一丝可笑的希望,质问梅姑:“梅姑,我可是世子妃的亲妹妹,你这般对我,可有想过如何跟世子妃交代?”   梅姑头也不回,冷冷道:“老身向来只听命世子爷,至于世子妃那边,老身还真说不上话,一切自有世子爷呢。”   看来,他早就知道了,可是却一直忍着,是故意等今晚一切成了事实,好向她们姐妹发难!   姐夫啊姐夫,你为何非要这般绝情,难道你真的不想要嫡子吗?   前厅,沈京兰坐在桌边,看着喝了两杯酒下肚,许久还未有任何情况的齐易南,已经着急了,面上神情更是有些遮掩不住的着急。   齐易南身体向后,懒懒的靠在椅子里,目光深谙的看着她,冷然问道:“世子妃,看起来有些坐立不安,是有事吗?”   沈京兰闻言看向他,犹疑不定着摇了摇头:“没有,世子爷多心了……”   她这话一落,齐易南冷嘲一笑:“是啊,若不是多心了这么一回,那此刻我是不是已经任由世子妃,你们姐妹摆弄了?”   一句话,沈京兰的心瞬间狠狠提起,目光满是惊愕的看着他那知晓一切的嘲讽眼神,指甲深陷在掌心,说不出半个字。   这才明白,他方才那句‘事不过三’是什么意思! 第78章 和离 梅姑带着沈画兰进来的时候,屋内……   梅姑带着沈画兰进来的时候, 屋内一片寂静,明明两人对坐气氛却是凝滞如冰。   沈画兰被毫不客气的推倒在了地上,衣衫不整齐, 头发更是湿漉漉的长长散在身上, 她揉着被磕痛的膝盖,眼神颤着看向沈京兰:“姐姐……”   沈京兰看着她, 沉默着片刻后又看向齐易南,语气里含着悲伤:“你早就知道了却不动声色, 就是为了这一刻, 叫我看看自己有多可笑是吗?”   齐易南冷凝的眼神看着她:“是。”   沈京兰闻言, 牙齿紧咬, 深深的吸一口气却无法平复自己的心绪,看着他冷漠的眼神, 自嘲一笑:“你到底是有多厌恶我啊……如今我身子都这样了,唯一就只盼着一个孩子相伴,你却都不肯给, 你真无情!”   齐易南看着她,一时没有说话, 片刻之后实在是觉得太可笑了, 讽刺的笑了。   无情, 也是她一手造成的, 若是这一次她乖乖的将沈画兰送回去, 再不生任何妄想, 他倒是不介意陪她做戏, 维持她世子妃的脸面。   可是,结果呢,结果她还是悄悄的将她的好妹妹接了进来, 藏在泰兰苑里,还准备了一壶下三滥的酒,准备灌给他。   到底谁无情?结发夫妻多年,历数她做下的这些事,他已经不想浪费心思去想了。   沈京兰眼眶渐红,好似心里有无数的委屈一样看着齐易南:“是啊,你有孩子了,你将来还会有更多的孩子,孩子的母亲还是你喜欢的女人。所以我,你的结发妻子,未来的这些年头怎么熬过,你怎么会关心在意呢?说不定,你心里更是盼着我早死,好给那个女人让位吧?”   齐易南看着她,觉得她真的是疯了。   一旁的沈画兰,这时也跪在地上爬了过来,冲着齐易南磕头:“世子爷,求您心疼心疼我姐姐,她如今什么都不想要,只想要一个孩子啊,看在你们夫妻多年的份上儿,求世子爷你就应了姐姐吧,她需要一个熬下去的理由啊……”   齐易南看也不看沈画兰,只淡然道:“梅姑,今夜世子妃一开始准备的那壶酒呢?”   梅姑道:“我收起来了。”   齐易南轻轻摆手:“将那壶酒赐给沈家五姑娘,明日日出之前喝下,送去城外小宋庄,配个人吧。”   梅姑点头:“是。”说着,便抬手示意身后的婆子,将沈画兰抬走。   可是沈画兰被这句话惊到之后,立即便惨叫一声:“姐姐!”她抬手就打开婆子伸过来的手,跑到了沈京兰的身边,死死的拽着沈京兰的手臂,眼睛瞬间流出了泪:“救我,我不能……”   沈京兰也急了,将妹妹拽向身后的同时,起身瞪着眸子看着齐易南:“不可以!”   齐易南看着她们姐妹,同样站起身,面无表情道:“所以这件事,世子妃是觉得我会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吗?”   “今后再也不会了!”沈京兰不得已,咬唇做下了保证,摇着头:“真的不会了,还请世子爷放过画兰!”   “我为什么要放过?”齐易南看着她们,脚步缓缓的走向一旁站定,侧眼冰冷的看着她们:“你们姐妹,算计我的时候,可曾想过放过我?”   沈京兰张口欲要说什么,齐易南却抬手,堵住了她的话:“不过,要我放过她也行。”   沈京兰姐妹一听,相互看了对方一眼,沈画兰身体直哆嗦着,目光看着齐易南的眼神,是无法预料的恐惧和慌乱。   印象里,那个唯姐姐是从的男人,从来的欧行事言语温和的男人,没想到怒起来,竟然也是这么狠……他是要亲手断送了她这一生啊。   齐易南目光嘲弄的看着她们:“要么,你妹妹交给我处置,要么,我写一封和离书,世子妃,你自己选。”   什么!和离书!   他竟然想和离!   沈京兰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男人,心瞬间狂跳起来,颤着唇:“世子爷,和离……你竟……”   齐易南什么也不再说,只静静的看着她。   这么龌龊的事情你们既然做得出,那他也没有必要做什么正人君子了。   沈画兰在听见这就话的瞬间,就身子颤抖着,轻轻的放开了沈京兰的手,完了,自己完了……姐姐定是不会为了保住自己,而与世子爷和离的……   “世子爷,你真要这么逼我?”沈京兰眼睛缓缓落下了泪,无法抑制心中的痛苦,含泪看着他:“和离,你就那么不想看见我?”   “是。”齐易南冷声道:“你我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和离兴许也是解脱。”   “我不!”沈京兰一把打碎桌上的酒壶,流着泪哭诉着:“我不要和离!我嫁给你这几年,吃尽了苦头,如今不过是想要个孩子,算计了你,你就逼着我和离!”   “可是你想过没有啊,这后院的女人,哪个不算计你呢?就连你心爱的江小娘,你以为她就是真心的喜欢你,和你情投意合吗?她不过也是一个为了攀龙附凤才在你面前表现的那么好罢了!”   “你不可以这样对我,我也是为了你才会变成今日这样啊,你怎能如此无情……”   齐易南听着她的话,心里一丝一毫的波澜都没有,只是看着她眼泪片刻,冷漠道:“我给了你两个选择的,你二选一就是了。”   沈京兰闻言,缓缓的坐下,含泪的目光垂落,她抬手掩着半张脸,心痛沉默许久后,眼神转向沈画兰:“妹妹,事已至此,是姐姐对不住你……”   绝对不可以和离!   和离之后,就她这样的残破身子,能如何呢?还不是缩在一角默默无闻的等死。家中更不可以在明面上和国公府作出分割。更何况,他竟然说和离……是想着趁此机会,将自己从世子妃的位子上赶下去,后面等那贱人生出儿子的时候,想要设法立那个贱人为世子妃吗?   她死也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那个贱人,至少在她活着的时候,那个贱人就只能是妾,她的孩子也只能是庶子!   她不会将这个位置让给那个贱人,看着她荣耀风光的!   沈画兰哭的伤心欲绝,她真的想不到事情会到了这样的地步,她喜欢一个人有错吗,想要给喜欢的人生儿育女有错吗,为什么老天爷要如此的残忍,要让她落的一个这样的下场……   “姐姐,你不可以这样,求你救救我……”沈画兰跪在地上,目光转向齐易南那张冰冷的面容上:“世子爷,求你放过我吧……”   齐易南冷漠的转过眼,一眼也不想多看,只道:“梅姑,去安排吧。”   梅姑点头,同那两个婆子一起,上前将沈画兰拽起来,就要拖走。   沈画兰却剧烈的挣扎,尖叫着:“姐姐!你不能不管我,我是为了帮你才来的呀,我可是你的亲妹妹……唔唔……”   梅姑上去捂住了她的嘴,三个人拖着沈画兰,瞬间便消失在了院子里。   *   天上的月色,不知何时竟被乌云笼罩住了,只在漆黑的云层里,透出一些稀薄的月光,看着叫人压抑。   沈京兰泪眼模糊的再次站起来,抬手轻摆,屋中的红乔便退下。   齐易南站在门口位置,看着夜空,沈京兰缓缓的走到他身后,那张消瘦的脸上此刻生无可恋,又似无比屈辱的抿着唇,提起裙摆缓缓跪在了地上,嗓音沙哑:“世子爷,求你放过我妹妹。”   齐易南淡然的回头看着跪在地上,低着头的沈京兰,眼神无光,淡漠的开口:“我说过了,跪也没用。”   沈京兰忽然愤怒的抬起头,通红的双眼落出的泪,她狠狠的抬手擦掉起身,怒声质问他:“世子爷你别忘了,我妹妹可是未出阁的姑娘,你这般行事,将我父母置于何地?”   齐易南眸子轻轻眯起,看着渐渐出现的月弯,缓缓道:“一个胆敢在我酒中下药的人,我就是当场杀了也不为过,世子妃倘若着真舍不得你妹妹,也是可以救她的。”他说着,回头看着她,那个眼神,无比讽刺。   沈京兰像是被他在心口上狠狠的捅了一刀,心脏剧痛,抬手狠狠压着,身形摇晃着差点跌在地上。   齐易南冷冷一笑:“舍不得这些身外之物,就不要那么贪心,面子也想要,里子也想要,怎么可能呢。”   沈京兰看着她,靠在一旁的桌子上,摇着头落下泪:“夫妻几载,竟没想到,你会有这么狠的一天……想和我和离?呵呵……”   她哭着,笑着,像是忽然疯了一样,颤动着身子笑的不停:“你别做梦了,不过就是个庶女罢了,你想如何就如何去,我不在意的,我更不会和离!我是以世子妃之尊嫁给你的,就算是死,这个位置我也不会让给一个低贱的人!”   齐易南闻言,转头凝眉看着她,许久冷言开口:“你简直无可救药。”   “哈哈哈……”沈京兰笑着笑着,又哭起来,坐在椅子里哭的抬不起头来,身体也逐渐虚弱,看着满地的碎瓷片,她颤着眼神看向齐易南:“反正,你我之间,已形同陌路,我还真不在乎,你再多恨我一些!”   深深的吸一口气,齐易南转过目光,不想再看见她,“城外的三个别院,你选一个去养病吧,三日之内决定好,就搬出去。你我以后,没有再见的必要了。”他说着,抬脚离开,最后的那几句冷语,在夜风里渐渐吹散。   沈京兰缓缓的跌坐在地上,看着他的背影,最后疯癫的哭喊着:“我才不要搬走!你休想赶走我!”   可许久,直到那人影消失,她也再没得到一丝回答。 第79章 自伤 人走后许久,沈京兰都还失魂落魄……   人走后许久, 沈京兰都还失魂落魄的坐在地上起不来,满脸都是绝望的泪痕,红乔进来后将她搀扶着带进内室, 给她用温水细细的擦了脸后, 她才缓缓的回过神来,身子还在抽泣着, 哽咽的说:“红乔,你听见了没有, 他叫我搬走, 他连府里都不许我留了……”   红乔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早前她就劝过世子妃最好别这么做, 可是她不听,如今这样谁能有什么办法呢……不过, 想着还是提醒她:“世子妃,五小姐那边,您什么打算?”   提起这个, 沈京兰愣怔了一会儿,通红的眼睛轻颤了颤, 最终说道:“如今我到了这个地步, 自己都顾不住, 哪里还能顾及她。”   红乔一听, 就知道她不打算管了, 那一刻她真的从心里都透出一股寒意, 世子妃她可真凉薄……   就算那是个庶女, 那也是她的妹妹,也是为了她才受人白眼来到这国公府里的,如今妹妹落得那样的下场, 她竟然就这么放着不管了……难怪以前的柳柳会那般对她,连缨穗也不肯留下,难怪啊……   人心一旦冷了,就不会再掏心掏肺了,红乔心里那些想要劝说的话,此刻也全然咽了下去。   闲云院,齐易南闭着眼一身疲惫的靠在椅子里,身前的桌子上放着一张纸,上面的墨水还没干透,梅姑和庆云站在一旁。   梅姑道:“沈画兰关在西厢房,婆子彻夜看守,人是绝对跑不掉的。只是,世子爷方才的话,明早还照做吗?万一沈家那边……”   齐易南眼眸未抬,“沈家若来闹,就拿这封和离书给他们,同样叫他们二选一。”   “知道了。”梅姑说着,看着他这个低沉的样子,一笑:“世子爷,别太心烦了,经此以后,世子妃那边定会有分寸的。”   齐易南闻言,淡淡抬眸:“梅姑,明日你亲自去处理沈画兰,庆云,明日你去问询世子妃是否挑好别院,若她迟迟不肯说话,你自己挑一个叫人先去归置。”   “是。”   交代完,齐易南轻轻摆手,两人便出门。   天未亮时,西厢房的门开了。   守在门口的两个婆子一夜过去熬的眼睛都红了,打着哈欠走进屋子里,看着蜷缩在地上的沈画兰,上手就将人拽了起来。   一夜过去,沈画兰早已哭的眼睛通红,被堵住的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被人拽出屋子的那一刻更是拼命的挣扎想要逃开,奈何婆子力气太大,她无法挣脱,只能在这还漆黑的天色中,被一路拉去后门处,塞上了马车。   “呜呜呜……”她眼泪狂流不止,看着马车里的梅姑,使劲的摇头,乞求梅姑至少给她个说话的机会。   梅姑端坐着不理会,只看着她淡淡道:“五姑娘还是别哭了,没用的。”   沈画兰听着,眼神绝望的靠在了车上,可是目光掠过一旁放在木盒子的那壶酒时,她突然双目怔着,一下子身子就撞过去试图将那壶酒给撞倒!   梅姑却眼疾手快的将她的身子推了过去,将木盒子放在了她的身后,嘴里不惊不怒的说着:“五姑娘,这壶酒可不能洒了,这可是给你今日成婚庆贺用的,待洞房花烛时姑娘饮下,以作助兴之用。”   “呜呜呜!!!”沈画兰圆瞪着眼珠,从地上起来就愤怒的用身体去撞梅姑,什么成婚,什么助兴,她死也不会就这样被随意配给一个低贱的男人的!   梅姑看着她不老实的样子,抬起手就是一个巴掌狠狠的甩过去,手上力道极大,一巴掌就将沈画兰的身子扇倒在地,然后拍拍手略带讽刺的说:“五姑娘何必呢,世子爷的话老身是一定会分毫不差的照办的。况且这件事也不能怪别人,谁叫你们先算计世子爷的?”   “昨夜世子爷不是也给了机会,可是……”剩下的话梅姑没说完,但那个意思沈画兰自然听得懂,只见她一瞬间眼神就满是痛心。   世子妃,她的好姐姐……她竟不管自己……   是啊,自己一个庶女,和她的世子妃之位比起来又算是什么呢?就算是出了这样的事情,在父亲的眼里一个不中用的庶女,又能有多重要呢?   沈画兰不是认不清自己的地位,可是她不甘心啊,不甘心自己在任何人的眼里就是个死了都不值得可惜的棋子!   两个时辰后,小宋庄到了,沈画兰被带下车就看到了眼前这个不起眼的小村落,和不远处那大片大片的农田。   她眼神发慌,被带进了一个院子里,再一次关起来。从昨夜到此刻,她未喝过一口水,未吃过一口饭,此刻胃中灼烧口中干痛,她透过破旧的窗子往外看,只见院子里片刻后便集中了不少人,有男有女,又老有少,似乎是在商议,将她配给谁……   许久之后,她看到梅姑在一群人中挑出了一个男人,长大不算高大却很强壮,一身灰扑扑的衣裳,那张脸上带着高兴的笑。   沈画兰看着那一幕,含泪回头看看这破屋里,一想到自己今后一生就要在这里度过,她想死的心都有。   怀着惊恐的心,她一直等到天黑,已经饿的浑身无力了,没多久,门开了。   那个男人手里提着那壶酒,来了。   沈画兰一下就疯了,看着这低贱的村民,开始用尽全身的力气踢脚,男人一时间没法上前去,只说:“听梅姑说你饿了一天了,没什么力气,你尽管踢 ,我看你能踢多久。”   沈画兰一听,呜呜的哭起来,反倒是不踢了,含泪的直接跪在了男人的面前,男人见她这样,愣了一下后抬手拿下她口中的布。   沈画兰绝望的哭着:“放了我,我把我所有的家当都给你!”   男人闻言却是高兴的一笑,“等你成了我的人,你有啥东西就都是我的了!”说着,再不犹豫,一把将沈画兰抱在床上,身体压上去,在沈画兰惊恐的眼神中,一只手捏紧她的下巴将酒全部灌了进去!   浓烈的酒放了一夜,仍然是辣喉咙,辣的眼睛都看不清了,她哭都哭不出来,衣裳被撕开的那一刻,她死了一样的躺在那里,满目空洞……   *   岁宁院。   江宁刚吃过饭,肚子饱饱的,坐在那里不舒服就站起身来打算出去转转的同时往闲云院去,从昨夜到今夜,他都没有来。   泰兰苑的事情她自然也是知道的,对此无话可说,世子妃的一切都是她自己作的怨不得任何人,如今也如她所想,世子妃真的成了一个笑话。从国公府搬走去别院养病,想来以后除去必须她出现的场合,估计她的后半生就要在别院度过了吧……   深秋的夜风已经有些凉了,青云跟在她身后将准备好的披风披在了她的身上,她们一路慢悠悠的来到闲云院,进去后远远看见他的书房亮着,江宁自己进去,青云则去找庆云说话。   书房里,他正在作画,听见开门的动静抬起头,见是江宁,淡然一笑:“你怎么来了?”   江宁笑笑走到书桌前,低头看着他所作的画,他似乎很喜欢画景物,今日也是,画了一片莲湖。   她瞬间就想起了夏日时和她去湖中嬉戏的那一日,顿时眉眼含笑的抬眸看着他,“这地方很是熟悉呢……”   齐易南笑笑,将她拉过来在自己的怀里,一边提笔给莲花上着色,温声道:“明年我们就可以带着孩子去了。”   江宁背后贴着他胸膛,听着他的声音,笑的很柔:“是啊……”   原以为他亲自将世子妃驱逐出去,心情会很差,没想到是她想错了,他心情还不算低落,正想着如今孕期已有三月,今夜要不要给他一些甜头的,外头庆云和青云惊慌失措的跑了进来,“世子爷,文和苑来报,应小娘自伤了……”   “什么?”江宁诧异之间,目光立即回头望他,身子也缓缓的从他怀中出来,“你快去看看……”   齐易南收回画笔,目光落在那方才手抖时洒了墨水的画作,眉头蹙的死紧,看着江宁:“今夜我不过去了,你一会儿回去的时候小心。”   江宁点点头,将他的身子轻轻推出,看着他大步离开后,缓步走到门口,问:“到底怎么回事?伤在哪里了?”   庆云小声道:“具体奴婢不清楚,只是方才听报信的说,应小娘晚饭时一口未吃,说是没胃口就进屋躺了,还说不许人打扰,待方才松儿不放心进去查看时,只见应小娘手腕上有伤,地上流了好多血,人都晕过去了……”   江宁抬步出来,站在这廊下,看着漆黑无光的夜幕,眸子轻轻眯着,声音随着冷风飘忽:“她怎么突然就想不开了呢……”   她自然知道应素文最近不对劲,自从别院回来后,不但很少出门,更是从来不像从前一样的过来缠着齐易南。偶尔她也会好奇应素文这样性格突变究竟是怎么回事,可也并不放在心上,哪知今日竟会这样?   割腕……那可是极疼极疼的,她竟对自己下的了手……   江宁想着,轻轻叹口气,“这下,夫人怕是要心疼坏了……”   庆云点头:“是啊,夫人最疼应小娘了……”   文和苑,脸色苍白的应素文躺在床上,床前的大夫正在给她包扎着手腕,她醒了,却好像失去了灵魂一般,眼神空旷无物,盯着一个地方许久都一动不动的,这幅木头一样的样子,令坐在一旁的官年和泪流不止。   待伤口包扎完,齐易南上前一步,看着此刻应素文的模样,深邃的眼眸里诸多疑惑,问:“素文,你哪里不开心,可以跟我说。”   应素文闻言,许久后才转过眼来,目光怔然着流下泪的那一刻,开口说了一句话:“我讨厌江宁,你把她送回长海去,好吗?” 第80章 恶毒 一语落地,满室寂静。   那……   一语落地, 满室寂静。   那一刻谁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是说应素文天真,还是……愚蠢?   她静静的看着齐易南, 看着他不说话, 眼神里有些惊讶的样子,惨白的脸色忽然一笑:“你不舍得的, 对吗?”   齐易南一时没有说话,只是缓缓的从床边的位置站起来, 往后退了一步, 许久后才看着她道:“素文, 以后不管怎么样, 都别伤害自己了。”   应素文闻言,眼泪汹涌的流出来, 问他:“我这样,你心疼吗?”   空气停滞了片刻,齐易南凝着眉, 目光中只有无奈:“我心疼你太傻了。”   “你说谎。”应素文哭着,“你犹豫了这么久才回答, 你根本就是说谎, 你根本就不心疼我, 不顾及我, 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 在你看来从来都不重要!”   齐易南无法否认, 如果不是母亲要求, 他是根本不可能留素文在身边的,他亦承认这么多年来对于素文,他没有上心。   但是, 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连世子妃都变得那样的面目可憎,他明白有时候该说的话,要早说。   思量片刻,便道:“我希望你活的开心,但是,你心里想要的东西,我做不到。”   若是人心这种东西可以随意掌控,那就好了。以前的时候,他也愿意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对素文好,可是现在,他的心早就偏了。面对素文的时候,他无法控制的想要敷衍,想要躲避,他知道这样不对,但,他也只是个有所好的凡夫俗子罢了。   “南儿,住口!”官年和生气了,这种话,有必要非要在这个时候说的这么清楚,这么无情吗?眼看着素文都伤心成了这样,他却非要在此刻再去戳素文的心吗?   她愤怒的语气落下,齐易南垂下了眸子,应素文无力的笑着,眼角晶莹剔透的泪水不停:“做不到……真可笑,我们青梅竹马长大,一起度过了那么多的日子,在你的眼里,那些难道什么都不算,一点感情都没有吗……”   齐易南沉默着,片刻后说了句:“是我对不起你。”   多说无益,谎言他也说不出口,便转身离开。   应素文看着他的背影,曾经,没名分的时候,她悄悄的喜欢他,他一句问候她都能高兴两天。   后来有了名分的时候,她日日夜夜都盼着他来,跟自己在一起,那时候哪怕是远远的看见他的身影,她都能欢喜着冲过去,现在……还喜欢他啊。但是好可惜,他喜欢的是别人……   官年和小心翼翼的拉着她的手,心里想着劝说她的话,可是还没想好要怎么开口,就听见她说:“姑姑,你别劝我了,没用的,劝我我也是伤心的……”   官年和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了,素文不过是因为看到江宁受宠,她心里难过,觉得南儿冷落她了。可是,别说如今江宁肚子里有孩子,就算是没有,南儿上了心的人,怎么可能会撵走。   素文所盼,终究是做不到的,可她如今却钻了牛角尖,怎么都出不来,她真的害怕她下次再做这种事可怎么办……   去岁宁院的路上,齐易南脚步很慢,甚至走走停停。   其实自带了江宁回京开始,他一直都不是很明白,为什么世子妃她们几个都不喜欢她,明明她的性格也不张扬,也很温柔。或许因为她的经历,有一些看不起她,可是,他想不到的是,她们对江宁的厌恶,居然那么深。   但若是换一个人,一个出身好一些的,她们是不是即便厌恶,也不至于这般明显的欺负?   人的偏见,真是这世上,很无情的东西。   进了内室,江宁沐浴过了,正在镜子前梳头,见他进来面上情绪有些不对,觉得如果应素文真有大危险,他肯定不会来自己这里了,便柔声问:“应小娘,怎么样?   “不伤及性命,不过需要养很久。”他说着,躺在了软榻上,好似十分疲惫一样的闭上眼。   江宁看了青云一眼,青云点头出去,关上门的那一刻,江宁到了软榻边,顺势躺在他怀里,感觉着他手抱过来,她轻轻侧过眼看着他的侧脸:“是因为什么呢?”   齐易南没法说,能怎么说呢,无奈一笑后缓缓睁眼看着她:“因为我对她不是那么好,她伤心了。”   江宁不傻,从那次别院回来之后,应素文的态度就可窥探一二,沉默了片刻,轻轻摇头:“心里的问题,谁也没办法。”   应素文是嫉妒自己得到了齐易南的宠爱是吗,可是,她不能吗?她不配得到别人的爱护吗?   自己一开始进京就知道这个男人有妻妾,来到这里就会谨小慎微,不敢做任何出格的事情。纵然抱着攀附他的心,可她也并不全然都是假的,她如今得到的一切,她亦是理所应当,她不欠任何人的。   *   天大亮时,沈京兰醒来,屋子里光线已经明亮,她揉揉眼默默的起身靠在床头,看着不远处红乔已经收拾好的箱子,掀开被子下床来。   打开木箱子,里头放着的大多都是冬天的衣物,她眼神轻颤了一下,漠然的合上。   红乔进来时,她已经坐在镜子前了,面容上一丝表情也没有,像木头又像冰块僵硬又冰冷。   “世子妃,一早庆云来说,南山别院那边,她已经叫人去整理了。”   沈京兰听着,没有说话,只眼睛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不过几月时间就好像老了十岁一样的面容,忽然连梳妆的兴趣都没有了。   红乔看着她不大有精神的样子,将梳子拿起,一边梳头,一边道:“世子妃,一早家里也来信了,夫人说五姑娘的事情就此按下,不必再跟世子爷有争议,家里会以她患病为由,在入冬前给五姑娘办丧事的。还叫世子妃您宽心,只要养好了身子,您的位置就不会便宜了旁人。”   沈京兰早就猜到家里会是这样的说法,此刻听了面上依旧淡漠,只道:“一会儿你挑一些衣物,平日里画兰喜欢的东西,叫人送到小宋庄去。旁的话不用多说,只告诉她,若还为她小娘着想,就安生在那儿过日子吧,时日久了,我会做主,叫她们母女见面的。”   红乔闻言,手不禁然冷的抖了一下,垂下眸子点头:“奴婢知道了,只是要给五姑娘送些银子吗?”   沈京兰思索了一下,“家里的意思是这件事就这么悄无声息办了算了,若给了她银子,有钱能使鬼推磨,她再生出什么幺蛾子,对谁都不好。银子就算了,送去些衣物鞋子就行。等她在那儿的日子久了,要银子过日子时,再给不迟。”   “是。”   午后,泰兰苑的婆子到了小宋庄,问了一圈见到了沈画兰。   一开始进了那屋子,婆子见到人真是吓了一大跳,头发乱的像鸟窝,脸上眼睛肿着不说,露在外头的肩膀脖子上青红的痕迹更是吓人,一看就是遭了罪了。   婆子上前去,手里提着两大包的东西,轻轻的放在了床上,看着痴傻了一般的沈画兰,轻声道:“五姑娘?”   沈画兰这才缓缓抬头看着她,目光中空洞无物,只在片刻后认出了人来,一下子紧紧的抓着婆子的手,满眼疯狂的期待,喉咙嘶哑道:“张婆子,是姐姐叫你来带我离开的吗?是不是?”   张婆子被她抓痛了,使劲儿的抽回手,却抽不出,便作罢了只面色无奈道:“五姑娘,不是的……”   “不是……不是来带我离开的……”沈画兰一听,那双满含期待的眼睛,立即幻为满满的痛苦绝望,流泪大吼着:“为什么不带我走!她为什么不管我!”   张婆子看着沈画兰这般要疯掉的样子,也是觉得可怜,但是人各有命,谁叫她是庶女,世子妃是嫡女,自然是嫡女对于家里来说更重要了,便想着赶紧说完了走人,道:“五姑娘,别哭了,世子妃还有话叫老奴传给你。”   沈画兰一听,痛苦的声音缓缓落下,胸口却依旧不停的起伏着,眼神幽冷怒恨:“说!”   张婆子咽了咽口水,道:“世子妃说了,事已至此,已无回旋余地,今后您在这里过日子但凡有什么难处,都可叫人捎信给世子妃。只是家里名声要紧,绝不能叫人知道咱们沈家的姑娘配了农夫。家里老爷夫人也都商量过了,过一段日子在城里会给您报丧,所以,请姑娘念在家中小娘的份上儿,好生在这里过日子,您在这里过的好了,安生了,您小娘才能在家里过的好呢。”   报丧?就是说,要让她在外人的眼里,变成一个死人,永远不能回去是吗?   还有小娘……她们竟然,用小娘……来威胁她?   那一刻,沈画兰的眼神满是震惊痛心的看着张婆子,唇颤抖着,手死死的抓着床铺,却说不出一句话。   张婆子有些心悸的干笑着:“世子妃还说了,等您在这里的日子过的平稳了,她会做主,叫您母女相见的。所以五姑娘就安心在这里住下吧,女人嘛,这辈子总是要嫁人的,虽说是农夫庄户,可只要安安生生的,将来儿女绕膝,一样是好日子。”   “好日子……”沈画兰听着这万般可笑的话,忽然癫狂的疯笑了起来,那一身的狼狈,满眼的痛恨,看的张婆子不寒而栗,往后退了两步。   “哈哈哈……这么好的日子,我让给姐姐行不行啊!”沈画兰笑着吼着,出其不意的从床上跳下来,怒瞪着眼睛伸手就来掐张婆子的脖子,“给我去死!都给我去死!”   好在张婆子离得远,脖子没被掐紧,几下挣扎就挣脱了,一把将沈画兰推倒,她摸着被抠出血的脖子,急忙的往外跑,一边跑一边大喊着:“姑娘您就在这儿好好过吧,家里小娘夫人和世子妃会替您照看的!”   老旧的木门,再次传来了上锁的声音,屋子里沈画兰大口喘息着跌坐在地上,眼泪汹涌流下来,血红的眼睛迸发出惊心的恨,撕心裂肺的嘶吼着:“沈京兰,你这个恶毒的禽兽,我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死也不会!” 第81章 真好 第四日一早,天微微亮,沈京兰的……   第四日一早, 天微微亮,沈京兰的马车便从国公府的巷子驶出了,目的是南山别院, 至于时日, 反正养病嘛,谁知道呢。   文和苑这边, 应素文也已经躺了几日了,整日里神魂不在, 茶饭不思, 莫名的就开始流泪, 也不说话, 这个样子急的官年和直心慌。   得知沈京兰离开后,齐易南闲云院廊下站了许久, 不知在想什么,但庆云知道,他不开心。   没多久, 庆云又转回来,走到他身边, 道:“世子爷, 夫人请您过去呢。”   “知道了。”齐易南说着, 抬脚向外走, 到了主院后, 会跑的悠宁正在院子里和丫头玩风筝, 虽然只有微风, 但丫鬟牵着线跑起来也是能飞一下的,悠宁就在后头小步跟着,笑着高兴的不得了, 笑声清脆的听在心里就高兴。   齐易南进了院子,没有表情的冷凝面容松散了许多,弯腰将女儿抱了起来,接过丫鬟手里的风筝,放进悠宁怀里。   悠宁高兴的不得了,将风筝护在怀里,可爱的小嘴脆生生的有些含糊道:“父亲,飞飞……”   “要父亲放是吗?”齐易南说着,拿过风筝牵着线,抱着悠宁在院子里缓步跑起来,风筝飞起的那一刻,悠宁抱着他的脖子咯咯笑个不停,开心的眼睛都弯起来了。   她已经不记得自己有个小娘了,已经很久都没有喊过小娘这两个字了,小孩子的世界就是这么简单,不过几月没见到的人,就已经彻彻底底的忘了。   玩了一会儿,齐易南将孩子交给了乳母,整理了一下衣衫进了厅里,官年和已经坐在这里很久了,面色亦有些打不起精神。   “母亲。”齐易南进来,问安坐下后,屋子里的丫鬟上了茶,就走出去了远远的站在院子里。   官年和目光复杂又无奈的看着他,问:“世子妃走了,你以后什么打算?”   “没什么打算,让她在那儿养病就是。”齐易南淡淡回答,语气里没有一丝感情。   官年和轻叹口气,心里不知是憋着什么东西,良久才道:“逢年过节,还是要让她回来的,不能叫旁人说咱们宠妾灭妻。”   齐易南闻言垂眸,没有反驳,也没有认同,逢年过节回就回,至于宠妾灭妻……若是可以他也不必到这一步的。   又是一阵无话,官年和看着院子里的孙女,忽然叹口气,抬手抚额道:“关于素文呢,你这几日可有什么想法?”   齐易南目光也看着外面,沉默片刻,眼神微微眯起:“我想了,不如送她去禹州她母亲那里去吧。”   什么意思,不用明说,已经了然。   那一刻官年和目光怅然又无力,“养你这么大,第一次觉得,你也是薄情之人啊。”   “不然呢?”齐易南转回目光,看着母亲话语里没有任何情绪:“让她继续留在国公府,满心怨愤的跟着我,仇视着江宁?还是说母亲能有好的办法,叫她以后别再这样,别再说胡话?”   官年和闭着眼,深深的吸一口气,再睁眼时目光微红:“是我错了,一开始我就不该将她给你的,导致今时这孩子,心里这么痛苦,割腕这种事情都做的出来……”   “经历了这么多事,我已经不想得过且过了,我看重江宁,心不会不偏,素文想要的,我给不了。我更无法像父亲那样,身心不一也能泰然自若。”   齐易南说着站起身,“母亲,你将素文看作女儿养大,最宠惯她,定不舍得她继续留在府里煎熬余生,便想想怎么说服她去禹州吧,有她母亲照看,将来会找到一个真心爱护她的人的。”   官年和无声流泪,捏着帕子擦了擦眼睛:“我对不起你表舅,他就这么一个女儿,原以为留在身边是护着她,没成想到了是害了她……”   “怪我,是我无情……”齐易南说着,叹口气:“若母亲无法开口,待过些日子,我亲自去说。”   官年和摇头:“算了,我说,要是你来说,她一个想不开再做出什么……”   齐易南无言,默默离开。   *   江宁有孕一切如常,府里人都说,她有福气,这个孩子在肚子里就这么乖,生下来肯定也乖,她对此不置可否。   只是应素文割腕的事情,在夫人的心里那就是一根刺,即便如今夫人对她已经不会再像以前那样轻视,可江宁也不傻,看得出夫人在面对她时候的矛盾,就尽量减少了去主院的次数。   时光飞快,一转眼到了寒冬,应素文在一段日子的休养过后彻底陷入沉寂,再也不肯出门,即便是漫天飞雪极美,也不见她出来走动。   姚氏从静心庵费力递了消息,乞求齐易南早日让她回来,那封信到了江宁的手里,她直接扔进了炭盆里。   世子妃住在南山别院,听说自入冬后已经换了好几个大夫,想来在那里养病,也不顺利。   只有江宁,挺着六个月的肚子,却依旧能够生龙活虎的帮着官年和处理府中的杂物,只是碍于她月份大了,冬日又经常下雪怕她走动太多出意外,每日里管事丫头们领事的地方已经换到了岁宁院,只有她不能决定的事情,才会去主院商议。   彼时齐易南已经出门两个多月了,怀王献上封地后,陛下就开始准备接手事宜,派了齐易南带着一众文官武将前往封地处理一众事宜,回信说年底回,也就还有半月时日。   坐在厅里,围着炭盆,江宁肚子沉沉的靠在椅子里,正吃着张娘子专门给她做的素菜饺子,青云和明乐正在一旁对账。   待片刻后,青云抬起头看着江宁笑:“小娘,今年初秋时新开的那几家铺子,这两月进益不错呢。”   江宁笑笑,怀孕并未使她身子有圆润的迹象,下巴的线条依旧是婉约清丽的样子,“快过年了,置新衣办年货的都开始准备了,接下来估计会更忙。”   正说着,肚皮一紧,里头孩子狠狠踹了一脚,她差点没端稳手里的小碗,倒吸一口气后放下碗摸摸肚子,舒口气:“你们都说这孩子将来肯定乖,我一开始也这么想的,如今倒是不认为,踹我的时候劲儿大的很,可难受了。”   明乐抿唇笑:“劲儿大,那应该是个小公子的。”   江宁笑笑,她虽然不知道肚子里是男是女,但是上一次沈医官前来把脉后,夫人看着她的眼神就又些暗含欢喜的感觉,当时她就觉得,兴许是夫人在背后问了沈医官什么。是男孩当然好,毕竟如今,就算是庶子,国公府也盼的,但在她的心里,这个孩子是男是女,她都只有喜欢。   没多久,明乐离开了,江宁想起一件事就问青云:“前两日,夫人去了应小娘那里,后来是如何说的?”   在齐易南离开不久,她得知夫人去了文和苑,问应素文是否想去禹州她母亲那里的,那时候应素文直接了当的拒绝了。这两个月以来,夫人也再没提过这件事,可前日齐易南送了信回来说不日即归,夫人心里估计思量过了,于是又去问了。   青云摇摇头:“听明乐说,咱们夫人的意思是,世子爷离家这么久,应小娘那里应该冷了点,估计会转变主意。禹州也正好来信,说房间已经给应小娘准备好了,想请她过去过年,一家人好好热闹热闹。夫人就去问了,可应小娘不想回禹州。”   江宁闻言淡然一笑,轻轻抚着肚子,“到底多年的感情,她不舍得世子爷也是正常的。”   青云摇头:“哎,舍不得有什么用,咱们世子爷做了决定的事情,一般是不会改变的。想让她回禹州,就是决心了要分开的,应小娘强留着,也没有意义。”   是啊,没有意义,但是人为情迷,哪是那么容易看开的。   她纵然不算很讨厌应素文,可是看着两个月前,齐易南因她而心有愧疚的样子,她就觉得,情字真害人。   但这一切,又不怪应素文,她也不过是一个痴情女子罢了,所以,多复杂,多纠结,却又无解。   半个月后,大雪满城飘洒,入目之处一片雪白。   齐易南远去而归,一身的霜雪进了岁宁院,下巴处胡子拉碴,一看就没有好好打理,一点往日里英挺俊逸的样子都没有。   江宁得知他回来那一刻,就站在了门前等着,待他跨进门来的那一刻,拉住他冰凉的手,眼睛就弯起来了:“一路上冻坏了吧?”   两月不见,齐易南的目光深深的看着眼前的女子,还是走时的模样,看不出胖瘦,只是肚子……大了一大圈,他不禁伸手缓缓放上去,眸光望着她一笑:“肚子这么大了,是不是很辛苦?”   江宁笑着摇摇头,解下他肩上的披风递给青云,拉着他进了内室,一边说:“没事,除了走路要小心一点,睡觉时不好翻身之外,和平时也差不多的。”   按着他坐下,江宁站在他身前,眸光看着他眉峰上的白霜,不禁伸手去抹他的脸,触手极冰,便轻轻蹙眉:“怎么满脸这么冰冷,不是坐马车进城的吗?”   他伸手将她往怀里一拉,让她坐在腿上,双手抱着她的腰,面庞埋在她颈肩处深深一吸,熟悉的淡然香气,让他满身的疲惫好似都消失了一样,只听他温温的声音道:“着急见你,骑马入城的。”   江宁心里怎能不温暖,双手捧着他的脸,看着他轻松下来的眼神,含笑吻他的唇,虽没言语,但齐易南看得懂,她眼神里的情意。   他手臂收紧,眼神轻闪,喉头滚了滚:“知道我现在想什么吗?”   江宁摇摇头。   他眯眼一笑:“想快点天黑。”言罢,目光落在她肚子上,又来了句:“六个月,应当行了的……”   江宁低声一笑,靠在他肩上闭上眼,他在身边的感觉,真好。 第82章 惊恐 年节很快就到,齐易南也回京,满……   年节很快就到, 齐易南也回京,满府都忙碌起来,江宁有孕在身每日都要睡会儿懒觉, 这种习惯自从齐易南回来越发明显。   连官年和都派了张姑姑来, 特意跟她悄悄交代,月份大了, 要注意分寸,别纵着他索求……江宁听这些话的时候脸红红的, 咳了一声, 只说知道了, 但到了夜里耐不住他缠弄, 又不敢真如何,最终都是她来帮着他解决。   不过, 瞎折腾,也好过他身边再多个通房小妾什么的。   又一晚,江宁和他吃了饭正围在炭火旁边喝茶时, 松儿来了,说应小娘有请。   齐易南目光微动, 沉默了片刻起身, 离开时看着江宁淡然含笑的眉眼, 道:“等我回来。”   意思就是不会在那里过夜。   江宁明白的笑着点头, 看着他身影走进了夜幕里, 心里猜想着应素文, 叫他去的目的会是什么……   文和苑, 应素文瘦了很多,夏日里圆润的脸庞,早已不见, 往日里忽灵的大眼,也似是死水一潭。   门口传来了说话声音,知道是他来了,应素文缓缓的站起身,上前两步等着他进来,她穿着一身最喜欢的淡紫色裙子,领子上缀着许多珍珠,很是好看,头上却是长发披散。   “表哥。”待齐易南进来,站在她身前几步外时,她先开了口,唇角堆不起一丝笑容上前靠近他一些,问:“你回来好几天了,若是我不让人去喊你,你是不是不打算来见我?”   齐易南的确是这么打算的,多冷着,时间久了,她或许就能想通,去禹州了。   看着曾经那个任性活泼的姑娘,如今变成了这种神色不佳的样子,他心里无力,有愧疚,却不打算再继续拖延着给她希望。   “素文,上一次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我希望你去禹州,去尝试新的生活。”   “你说不要我,就不要我了。”应素文说着,茫然的目光内又浮现伤心,想哭:“就算我回了禹州,你又确定我以后的日子能开心吗?”   “至少会比在这里好过一点。”齐易南说着,眉头轻蹙:“你还年轻,不应该将时间继续耗费在我身上,不值得。”   应素文流泪了,失望的看着他,“你喜欢她真就到了看不见其他人的地步了吗?世子妃你赶走了,姚氏你罚出去了,如今连我你也要赶走?你是不是以后还想,守着她一个人过一辈子啊?”   “是有这个打算。”齐易南说着,目光诚然,女人太多,麻烦争斗就多,他经历过了,实在是厌倦了,只留着江宁一人在身边,过清净的日子,也并无不可。   况且女色,不也就那么一回事,他并不贪。   “你怎么可以这样……”应素文伤心极了,眼泪流不止的看着他摇头道:“就算你喜欢她,那你也不能为了她,不要我们这些陪你更多年的人啊,就算是养条狗,也是有感情的,也不是说扔开就扔开的,可我在你眼里却连条狗也不如是吗?”   齐易南叹口气,看着她摇头:“素文,别这么说你自己,你知道我根本不是这么想的。”   应素文哭着坐下,捂着脸呜呜的哭着,许久后红着眼抬眸看他:“那我要是,就赖在这里,永远不走呢?”   齐易南静静看着她,目光无力,沉默良久垂眸轻叹:“你会更痛苦,更煎熬。”   “你不会再碰我了是吗?”   “不会,我说过了,不想你在我身上继续浪费时间,你值得更好的男人爱护你。”   “那个人就不能是你吗?”应素文说着,眼眸通红的看着他:“我想要是你……”   他看着她如此天真的样子,淡然摇头:“我做不到。”   “她有什么好的,你这么喜欢她……”应素文肩膀塌了下来,低垂着眼眸,怎么都想不明白。   “她是很普通,但我就是觉得她好。”   沉默良久,齐易南往后退了一步:“夜深了,她还在等我。”   应素文看着他的背影,又想起在别院时,那个早晨她看见他们站在远处,并肩而立,亲密相贴,表哥看着那个女人的眼神。   心再次刺痛,她控制不住的颤抖着手,捂着那处伤疤,低声的啜泣起来。   年二十九,一个婆子到了南山别院,说夫人请沈京兰回去过年。   沈京兰早有所料,无论如何,像是过年这种场合,世子爷身边都不可能是一个妾室站着,便点了头,说收拾一下就出发。   黄昏时,车架回到了国公府,沈京兰身体虚弱,可是久别而归府内,她还是需要摆一些排面的,便打扮了一下,一身正室红裙,头上戴着环翠金丝冠,扶着红乔的手,一路回到了泰兰苑。   一切还是她离开时的样子,但似乎是有人过来打扫过了,屋子里很干净,她进屋来坐下,看着红乔忙碌着,目光望着外头院子里树上已经挂着的红灯笼,一派新年的气象,想起来刚进门时,树上也是挂着红灯笼。   过了年,就算是五年了。   可如今,却再不比当初。   垂下眸子,她脖子上挂着的灯笼项链微微摇晃,她抬手按着进了内室,“红乔,我躺一会儿。”   红乔道:“知道了世子妃,待到了要去主院用饭时,奴婢叫您。”   以养病为由在外许久,一回来,自然是要做一些面子功夫的。而且国公府的惯例,守岁夜都是去皇宫宴饮的,届时自然没时间在家里设宴,所以年夜饭都是二十九就替了。   一觉到被红乔叫醒,沈京兰睡的很沉,自从入冬她身体每况愈下,胸口常常闷痛难忍,吃药颇多,睡的也多。起来后重新净面换衣上妆,一番过后,天已经黑透了,外头院子里的红灯笼都亮了起来。   走在廊下,冬夜里的风不留情面的吹着,像是刀子一样的割在人脸上,她不禁缩了缩脖子,待到了主院,灯火通明的厅里,她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那里抱着悠宁的齐易南。   他还是那么的俊朗,一身永远穿不腻的黑衣,哄着女儿的时候,脸上那种柔情真令人心动,五年了,他好像没变,可又好像变得她根本不认识。   淡淡的收回目光,她抬脚入内,眼角余光发现,坐在那里的男人,一眼都不曾看过来,她心口再次闷痛起来,对着主位上的国公爷和官年和行礼:“儿媳见过父亲,母亲。”   官年和笑笑,抬手:“你身子不好,快起来吧,张姑姑给世子妃上热茶,好暖暖手。”   国公爷淡淡笑笑,对于这个儿媳妇,看法一般,不欲多说,有个面子即可。   沈京兰坐下,看了看四周,发现没见应素文,联想起自己听到的府里消息,淡然一笑看向官年和:“母亲,素文不来吗?”   往年的年夜饭,都是一起吃的,沈京兰有此一问倒也正常,官年和只淡淡一笑:“她最近风寒了,也不爱出门了,你不用管她。”   沈京兰淡淡一笑,眸光看向对面的男人,心里觉得真是讽刺,自从他带回那个寡妇开始,这个家就再没平静过一天。他身边的这些女人,个个样貌,身份,一切都远远胜于那个寡妇,可是呢,他偏偏却就喜欢那种上不得台面的人。   反倒是她们这几个,陪他时间越久的,如今越惨呢。原以为应素文有婆母的爱护,至少也是能在他身边屹立不倒的,可如今呵呵……他竟亲口要撵走应素文,为了那个寡妇,他这是打算将身边的女人尽数解决掉,将来好扶正那个寡妇吗?   他痴情了吗,还真是可笑至极。   沈京兰按耐下心里的不甘,嫉妒,痛恨种种复杂的情绪,按了按胸口剧痛的地方,含笑冲悠宁招招手:“悠宁,过来母亲这里呀……”   可是别说以前她就不喜欢姚氏这个女儿了,就是现在,看见了也从心里抗拒,只是公婆在上头坐着,她总要表示表示的。   悠宁对她根本也没什么印象,自然不肯去,沈京兰见此笑笑也不再多喊。   齐易南从她进来开始,目光就未曾看她一下,直到饭菜上桌,两人坐了对面,沈京兰抬手给他倒了一杯酒。   他看着那杯酒,目光渐冷,抬眸看着眼神平静,丝毫没有为之前事情有任何愧疚之色的沈京兰,眉头轻蹙,垂下眸子,不打算喝。   国公爷倒是举起杯,乐呵呵的说着:“明日就是除夕夜了,依惯例要进宫去守岁了,今夜便是咱们的年夜饭,以此杯为祝,咱们国公府来年万事顺意,阖家安康!”   官年和淡笑着举起杯,沈京兰也举了,齐易南无奈,只得伸手,可是手还没碰到杯子的时候,外头明乐道:“世子妃,有个丫鬟来报,您有个重要的东西落在马车上了,她给您送过来了。”   沈京兰对这种事不在意,只想着是红乔她们遗漏了,正欲叫红乔去拿了,站在外头那小丫头却疾步走了进来,像是要将东西送过来,可是跨过门槛的时候,脚下却狠狠一绊,顿时只听那丫头一声惊叫!   “啊!”惊慌的叫声响起的同时,那丫头手里捧着的木盒子,也瞬间摔在了地上,里头的东西,尽数摔落进每个人的眼底。   一瞬间,满室极度的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惊恐的看着那盒子里摔出来的东西。   国公爷眯起眼睛,手里的酒杯抖了抖,酒都洒了,官年和倒吸一口凉气,素手紧握,齐易南……目光极冷。   只有沈京兰,目光瞪大如铜铃,胸口剧烈的起伏着,身子亦不可控制的颤抖起来。 第83章 若能重来 那丫头却速度的从地上爬起来……   那丫头却速度的从地上爬起来, 好似受到了无尽的惊吓一样,跪在地上就哭着磕头:“求世子妃饶命,奴婢不是故意的……”   一句话, 所有人的目光望向沈京兰, 她瞪大的眼睛看着他们,想辩解, 可一开口,却是喷出一大口血!   “世子妃!”红乔一声惊叫, 立即扶住了身子摇摇欲坠的沈京兰。   沈京兰满口血, 气息极度混乱急促, 眼睛狠颤着, 看着坐在对面面色阴沉的齐易南,急忙辩解着:“世子爷……不是我的, 是有人害我……”   闻言的齐易南,看着沈京兰的眼睛,仿佛看不到她身前吐的血, 缓缓的抱着女儿起来,淡漠的说了一句:“事实如何, 不重要。”言罢, 抱着女儿离开。   那一刻, 沈京兰看着他绝情的眼神, 冷漠的背影, 心彻底碎裂。   当目光转向厅里的人时, 她发现每个人看着她的眼神, 都是那样的鄙夷嫌恶……忍不住的心口剧烈一痛,她喉咙再次涌上一股腥甜,眼皮一翻, 彻底晕了过去。   沈京兰晕过去的那一刻,红乔更慌了,哭着看着官年和:“夫人……”   官年和压抑着怒气,“先将世子妃挪去偏厅,请大夫来。”言罢,回头冲张姑姑使了个眼色,张姑姑立即快步走过去,迅速的将那散落在地上的房里用的羞人东西捡起来,放进盒子里脸色难看的拿着离开了。   厅里人呼呼啦啦的瞬间散去,沈京兰被一个婆子背走了,国公爷早就放下了酒杯,此刻看着身边脸色都铁青的妻子,心烦的无奈道:“这都什么事儿……”   官年和气得头疼欲裂,一只手支着桌子,垂着头气闷道:“大过年的,闹出这种丑闻,真是要气死了!”   国公爷摇头道:“这种东西藏起来都来不及,怎么可能会落在马车上,肯定有人坑她。”   说着,正想叫人去查方才那个送东西的小丫头官年和一拍桌子,吓了国公爷一跳:“查什么查!谁做的重要吗,重要的是大庭广众之下闹出了这么丑陋的事情,传出去怎么办?我们一家还怎么做人?”   说着看向明乐:“去,方才谁在这里当值,谁都看见了,该发走的发走,该警告的警告!告诉她们谁要是敢乱说半个字,一经发现立即打死!别以为大过年的我会忌讳死人!”   “是,奴婢这就去。”   安排完这些,官年和一身冷凝怒气的站起身,一边往偏厅走,一边嘱咐回来的张姑姑:“叫人去知会沈家人,叫她们来人。”   “知道了,老奴就去安排,夫人可万万得先消气。”   官年和无法消气,从事发到现在手都是抖的,差点没气死过去,铁青着脸来到了便厅,红乔刚给沈京兰脸上的血迹清理了一番,人还晕着。   红乔见她进来,立即行礼:“奴婢见过夫人。”   官年和目光不耐的看了一眼晕着的沈京兰,就转过了眼,交代红乔:“一会儿沈家自会来人,事情的前因后果,你尽数交代清楚。”   这种事,她可说不出口。   红乔得令:“奴婢知道了。”   官年和心烦意乱,摆了摆手:“趁大夫来没来,我叫人将世子妃挪回泰兰苑,一会儿也好方便你们说话。”   红乔点头,无奈抬手抚额,世子妃这一次真的,彻底完了。   明乐处理那些丫头的速度很快,签了死契活契的不论平日里当着什么差事,在主家跟前再得脸,一律堵了嘴发去庄子。剩下的家生子,一个个叫进屋子里,以一家子的性命为前提,叫她们聪明的守口如瓶。这样一来,事情就没人再敢乱说,算是严密的捂了下来。   岁宁院亦不知,江宁知道今夜他们吃完年夜饭估计都很晚,她现在熬不住,就早早的叫小冬关了院门睡下了。   沈家听说沈京兰突然吐血,沈夫人就顾不得家里的事情了,来的很快。   可一进了泰兰苑,发现亲家母没在,女婿也没在,诺大的院子里,她的女儿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却只寥寥几人在伺候,这般寂寥冷漠,她便怒了,问红乔:“怎么回事?世子妃都吐血了,国公夫人和世子爷一个人都不来陪着吗?”   红乔眼睛红红的摇头:“夫人,别计较这些了……”   沈夫人怒哼一声:“世子妃醒了没有?大夫怎么说的,又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京兰为什么会吐血,你仔仔细细的跟我说清楚!”   “世子妃现下还没醒,大夫说世子妃身体,吐血是气急攻心,只能以调理为主。至于吐血……世子妃是被气的……”   红乔低着头将在主院发生的所有事情说了一遍,沈夫人一字一句的听着,从满心愤怒到脸色铁青的说不出一句话。   难怪国公府没人来,这种丑事……   良久,沈夫□□头重重的的一锤桌子,咬牙切齿:“这件事,肯定是画兰那个贱人怀恨在心,故意害京兰的!这个该死的庶女,居然敢做这种事,难不成连她小娘都不顾了吗……”   说着,却忽然想起了重病好几日没有出门的那个妾室,瞬间暴跳起来,冲自己带来的人喊:“立即回去给我看看柳氏,看她到底是重病,还是跑了!”   丫头转头就去,深黑的夜幕下,一切都是寂寥无声。   沈夫人在床边守了许久,沈京兰才醒来,睁开眼睛的第一眼看见了自己的母亲,空洞的眼睛睁着,唇颤了颤,却最后什么话也没说出来,便又闭上了眼。   “京兰,没事的,反正你以后也不怎么在国公府住,回头去了南山别院,时间长了这件事就没人记得了……”   “我方才叫人回去看了,柳氏那个贱人果然早跑了,此事是贱人母女害你的,你婆婆和世子爷都不傻,回头我与他们细说一番,他们会理解你的。”   沈夫人这几句话说完,沈京兰缓缓的睁开了眼,看着面前的母亲,语声飘忽无力:“不必解释了,谁害我的根本不重要,世子爷不在乎的。”   沈夫人抓着她的手:“不管他在不在乎,咱们总要解释的呀……”   沈京兰抽回手,目光无神的看着沈夫人,道:“母亲,这些年,我这个世子妃,做的很累,事到如今,你若是还想给我留一分的面子,就别去找他们解释了。”   “沈画兰她为什么会害我,还不是因为你和父亲叫她来了国公府,最后咱们又没能护住她,让她委身了一个农夫吗?若是当初,我不折腾那些,不听你和父亲的说法,那我现在和世子爷说不定根本不会成仇……”   沈夫人一听,脸色难看起来:“你的意思是,今日你和世子爷之间这样,全是因为我和你父亲的插手吗?”   沈京兰摇摇头,目光空空的流出了泪:“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彻底晚了……”   “我和你父亲所做一切都是为了你!就算是结果不好,你也不该这样指责我们!”沈夫人说着,气的扭过身子。   沈京兰无力一笑,为了她还是为了父亲的仕途,还是为了家中的利益,她不想再多说什么了,更何况她也有错,只叹口气道:“母亲,回去吧,大过年的,家里需要你。”   沈夫人看着她暂时没有生命危险,还有力气跟她争辩,就也不是那么担心了,哼了一声起身道:“这件事你莫要放在心里,这几日先不要出门,抱病在屋不见人就是,等过了初五回南山别院时,我亲自来接你。到时候柳氏那对贱人肯定能找到,届时我会带着她们来找你婆婆说清此事的,你就放心吧。”   沈京兰默默的流着泪,不应声,侧过了脸。   沈夫人见此,也不再多言,一甩袖走了。   房间里,只剩红乔守着。   夜深寂静,窗外吹着冷风呼呼作响,沈京兰默默下了床,走到窗口推开窗子,寒风立即吹进来,她冷的哆嗦的同时,此刻思绪前所未有的清醒。   红乔上前来,立即将窗户关上,“世子妃,可不敢吹,会吹坏的。”   沈京兰缓缓的转过身,却站在那个位置不动,只目光空洞的不知看着哪里,直到这一幕都令红乔心慌的时候,她才再次抬眸,轻声来了一句:“我这二十多年,好似白活了,特别是这几年,好好的日子,竟一步步过成了这样……”   红乔觉得今夜的她格外有些瘆人,都不敢去看她的眼睛。   沈京兰就这么又沉默了好久,缓步走到了桌边,坐了一会儿后,又默默起身回到了床上躺下。   红乔松了口气,蜷缩在床尾的地方,准备守夜。   “红乔,你说我是不是活该呢?”   红乔吓了一跳,眼睛狠颤了一下,憋出了一句:“世子妃,不怪您,都是老天无情……”   “呵呵,你真会哄我,把帐子放下来吧,我想好好睡一觉,什么事,我都想等明日再说。”   红乔起身放下帐子,将守夜时用的褥子拿了过来铺好,便又坐下。   帐子里,沈京兰将一直戴在脖子上的小金灯笼项链拽了下来,拿着那金色的小灯笼轻轻的打开,片刻后,一粒血红的药丸捏在指尖。   她看着这粒药丸,惨淡的一笑。   这是她去往南山别院后准备的,打算在哪一天不想熬这种苦日子的时候,吃了算了的。   只是没想到,这才没多久,居然就能派上用场了。   手轻轻颤着,将这粒药丸放入口中,咽下去的那一刻,她居然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轻松,眉头都舒展了。   她真的没脸再活着了,没有勇气再面对以后的境况了,她更害怕听见别人说她是荡妇……所以她决定去死。   死了,就不用面对那些事,那些人,那些非议和眼神了,就能轻松了。   不用再看他那凉薄冷漠的眼神了,不用再知道他有多宠那个女人了,就不会再嫉妒,痛苦着熬在这世上了。   或许还能见到她可怜的孩子,也说不定……   这个死期也好,未来的每一年,要迎接新年的时候,他肯定不会忘了自己的忌日。   腹中痛苦袭来的那一刻,她忽然想起新婚那一夜,他尚有少年朝气的面容,淡笑着跟她说:我们要坦诚。   她笑了,眼睛里都是晶莹的光,那时多好,若是一切能重来,她一定会毫不犹豫的跟他说:那我有一个秘密,要告诉你。 第84章 缘分已尽 大年三十,下人们起的格外早……   大年三十, 下人们起的格外早,天还没亮院子里就传来了细碎的清扫声音。   靠在床尾熟睡的红乔突然被那声音吵醒,她猛然睁开眼, 一看窗外天还不亮, 轻轻的耷拉下肩膀,头靠在床柱上又眯了片刻, 这才轻手轻脚的起身。起身后第一件事就是将帘子挑开一条缝,往里头看了看, 沈京兰侧身向里, 看样子睡的很熟。   她放好帘子悄声出去, 洗漱换衣后回来时, 天色已经微微亮了。因着沈京兰如今身子不好,早起去主院请安早就取消, 所以红乔也不叫她,想着昨日里发生那样的事情,估计世子妃夜里肯定是会哭的, 就让她多睡一会儿。   可是这一等,直到天色大亮, 床帏里也依然一点动静也没有。她便有些疑惑上前去看, 将帘子挂起, 站在床边的位置, 轻声的唤着:“世子妃, 该起了。”   连着三声, 都毫无反应, 没有声音,没有动静,就像是……红乔瞬间觉得不对劲, 不由得紧张起来,轻抖着手去触沈京兰侧着的脸,手一碰,冰凉!   “啊!!!”凄厉尖锐的叫声,从里间惊心传出,外头正在打扫布置的丫头们闻听这声音,冲进去几个,只见红乔大叫着跌坐在了地上,目光惊恐的看向床上。   一个丫头走近红乔,想要将她扶起来,伸手一拽,红乔抖的厉害,眼睛里都是惊恐的泪:“世子妃……她,她去了……”   沈京兰去了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各院,官年和夫妻是先知道的,彼时她刚起来,正在挑选今夜入宫的头饰,闻听这个消息后,手里的华丽头饰一下子掉在了桌上,磕坏了一个角,她瞪大了目光难以置信:“世子妃她……昨夜自尽了?”   国公爷一样的惊讶,但到底是男人,表现的更镇定,只蹙眉道:“不论如何,赶紧通知沈家!”   管年和回过神来的那一刻,眼睛微红,心头压抑难受。昨夜的事情她是生气,可是也知道肯定是有人故意坑她的,也不打算因为这件事对她有任何的苛责,毕竟她身子已经是那样了。哪成想,她竟会自尽……   一瞬间头疼欲裂,毕竟是相处几年的儿媳,纵然不是那么喜欢,可也到不了看着她死了也能无动于衷的份上,她轻轻擦去眼角湿意,看着国公爷,叹气道:“往宫里递消息吧,沈家那边很快就会来人,你也得出面安抚着。”   国公爷点头:“前头的事情交给我,你赶紧去泰兰苑,南儿估计已经去了。”   官年和点头,起身往泰兰苑去。   齐易南已经到了。   得知消息的那一刻,他甚至在想是不是弄错了,她自尽了?   来的路上,他心里复杂至极,往日经历的那一切一幕幕的出现在眼前,在他脑海里翻腾着,闪烁不停,他乱的厉害。   到了泰兰苑,进了内室,他步履缓慢,目光紧锁着那张床,直到走近床前。床上的人依旧一动不动,他眼眸轻闪着抬手放在沈京兰的肩上,扶着将她的身子缓缓转过来,本就消瘦的面庞上,眼睛紧闭着,唇色发青……他抬手指尖拂过她的脸,冰凉。   缓缓的,他手落下来,眸光中遮掩不住的伤怀,多年夫妻,纵然如今形同陌路,也没想过让她死。虽然更知道她身体不好,早晚会有这一天,但这般自尽而去,终究是叫人心中酸楚。   因为昨夜那件事,她被逼上绝路了,若那时,他换个说法,温和一点,再宽容一点,她是不是就不会这样了?   他目光悲悯,抬手尽量给她整理了衣衫,头发,等人来时,至少整齐一些。   红乔跪在一旁的地上,早已失了魂,一整夜,她都没有醒来,都没有发现世子妃服毒的迹象,若是她能发现,世子妃就不会死了。作为贴身侍女,她更是连她什么时候藏了毒都不知道……她眼泪好似流不尽,好怕一会儿夫人来了,叫她陪葬……   官年和到了,一进来看见齐易南坐在床边静默,她上前去,母子对视的那一刻,都从彼此的眼神里看见了后悔。若是昨夜,他们能在出事的时候,不计较心中的成见,宽慰她几句,那或许一切就会不同。   都不是真正狠心绝情的人,但到了此刻,再说什么都没用了……   岁宁院也听到了消息。   江宁在醒来后听到的第一句话就是青云说:“世子妃昨夜自尽了。”   此刻,她挺着大肚子站在厅堂门口,寒风吹来的同时,她目光淡然的看着院子外经过的每个人,沉默着。   她其实不想沈京兰死,她只是觉得如果沈京兰一直住在南山别院,只逢年过节回来走走场面其实也挺好的。那个位置有人坐着,总比没人坐着之后,不知多少人惦记,不知将来会有什么厉害的人再坐上去要好。世子妃之位,一直是沈京兰才是最好的选择啊。   可是她却自尽了,在出了那样的事情之后,她那么强势的人也扛不住了。   甚至心里有些悲凉,她也才二十几岁。   低头看看自己,轻轻抚着肚子,女子生产亦是鬼门关,她盼着自己能够跨过去,否则……   沈夫人是哭着来了,她年纪不算小了,中年之际日夜为了家事操心,昨夜今晨连接受到惊吓刺激,身体居然有了提不起气的征兆。   跨进泰兰苑的院门,她的哭声就传进来了,官年和母子就应声而出,在几人照面的那一刻,沈夫人痛哭着指着他们:“你们……你们这下满意了……我可怜的女儿啊……”   她哭着冲了进去,趴在床边那一刻摸着沈京兰凉透的脸,哭声撕心裂肺:“明明昨夜走之前说好的,这件事别挂在心上,别挂心上,你怎么就是不听娘的啊……”   官年和目光微红的上前去,扶着沈夫人的手臂:“亲家母,莫让眼泪滴落京兰身上了……”   沈夫人闻言才想起这个,急忙的直起身子擦眼泪,可是回过头看着官年和就甩开她的手,哭着道:“不必假惺惺的,你们母子,你们一家,怕是老早就盼着我女儿死了,你们好重新娶一个进门来!昨日那件事,事发后你们都不过来看一眼,都不来宽慰京兰半句,她如今这样有一半都是被你们的冷眼旁观给逼的!”   齐易南垂下头,不做辩驳,也没什么好辩驳的,这是事实,他亦心中有愧。   官年和眼睛湿湿的,听着这些话也未有半句不悦,只劝着沈夫人:“都是我们照顾不周,委屈了京兰,但亲家母,我们可从来都是盼着京兰身子一日好过一日的呀,万万没有你说的那种……”   她之前在得知沈京兰身子不好的时候,想的也是如果有个万一,她只将素文扶正就是了,从未打算再娶一个正室的。   沈夫人大哭着,怒不可遏的拍着大腿:“就是有你们也绝不会承认!若是想着对我女儿好一点点,也不至于将她一个病重之人赶去南山别院独居,她心里也该多苦啊,你们可真是好狠的心啊……”   越说越难听了,但官年和和齐易南都是只听着,再难听的话都没有关系,什么都比不过丧女之痛最痛。   哭骂累了,沈夫人有些体力不支,靠在床头的柱子上抽泣着,外头管家喊着要商议丧事一切了,官年和使了个眼色,齐易南去了。   她则留在屋中,亲自倒了茶,捧了过去,递进了沈夫人的面前。   骂过了,火发过了,女儿也没了,可是日后还是要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沈夫人懂得见好就收,擦擦泪接过茶喝了一口。   官年和见此松了口气,轻声问:“亲家母,关于京兰的后事,国公府必定厚待,你有什么要求,也尽管提,我们一定办妥,一定让京兰这最后一程,走的安安稳稳。”   沈夫人垂眸拭泪:“按仪程走就可,什么要求不要求的,人都没了,这些还有什么用……”   官年和叹口气,希望接下来几日,一切都顺顺利利的。   齐国公府世子妃病逝,虽去的急,但京中人都知她病的重,意外倒也觉得寻常,但非议之声难免。   一天之间,国公府满府挂了白,在天将黑时,满城四处烟花爆竹声热闹非凡,国公府一片哀切寂寥。   张姑姑忙不过来,下午时分就过来,将内院诸多杂事交由了江宁处理,她则四处跑着安排各处的人手,主理丧事的仪程,一切细节繁琐不堪,江宁从未经历过这样的事情,想帮手也帮不上,只尽量用自己的能力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天黑之前,灵堂在前院设好,棺木,寿衣,一切都准备妥当。   接下来,就是停灵七日,安排陵墓,最后出殡。   夜黑风高,寒风呼呼作响,不知是不是想下雪,江宁裹着厚厚的披风到了中门处向外看,齐易南正在灵堂边上,与管家商议着什么,过了许久他才说完话,回头后片刻,看到了江宁,愣了一下,抬脚快步走过去。   廊下灯笼被吹的摇摇晃晃,光影摇晃之间,江宁的眼神看着他,声音被风吹的有些轻忽:“你……”   来之前准备好的那些话,再看见他眼中的悲切之意时,就说不出口了。   纵然在这一段时间内,他厌恶这个正妻,可当沈京兰以这样的方式离开,他也觉得,意外又心酸了是吗?   他终究是宽厚的性子……   “我没事。”他说着,将江宁的披风紧了紧,眸光中有担忧:“这么晚了,你就不要出来走动了。”   “我来看看你。”江宁上前一步,肚子已经抵住了他的身子,抬手握着他的手臂,眸光柔和:“这几日,我就不来看你了,最后这一程,你好好送她吧。”   送完这最后一程,他们的夫妻缘分,就彻底尽了。 第85章 新生 大年初七,大雪,齐国公府世子妃……   大年初七, 大雪,齐国公府世子妃出殡,艮长的丧仪长队缓慢的行在城中街道上, 正值年节人们热闹闲散之时, 街道上看热闹的颇多。   一群拥挤的人群中,一个穿着不起眼暗红色花袄子, 兔毛围脖围着半张脸的女子在人群后面,当看见那黑色漆金的棺椁经过时, 她眼眸中绽放出黝亮解恨的光彩, 冷然讽刺的一笑, 低着头转身离开。   一路小心翼翼的低着头, 穿过许多小道巷子之后,沈画兰进了一个普通的小院中, 关上门她拿下围脖,进了堂屋,里头坐着的一个中年柔美妇人, 有些担忧的看着她:“没被什么人撞见吧?”   沈画兰摇摇头,将手伸到炭炉边烤火, 一边笑着说:“娘你放心吧, 我小心着的。不过你没去可惜了, 沈京兰这丧事的派头可不算小呢!”   柳姨娘闻言低下头:“你还有心思去看这个, 也不想想咱们什么时候出城, 住在这里日日提心吊胆的, 我真是担心被那大恶婆抓到。”   沈画兰不屑一笑:“娘你也太高看那个恶婆娘了, 咱们的事情她一不能报官,二不能大张旗鼓,就凭她手底下那些人, 能翻遍整个京城吗?更何况,如今她的娇娇女死了,她怕是正哭的起不来呢,哪有心思再来管我们。”   “真是解气啊,没想到就那么几个床上的玩意儿,竟然就能叫沈京兰死,呵呵……真是太畅快了!”   柳姨娘看着女儿,目光落在她还不显怀的肚子上,又是心烦意乱的叹气:“你高兴了好几天也该消停了,再不出城找个地方落脚,解决了你肚子里的孽障,就藏不住了!”   沈画兰厌恶的看着自己的肚子,眉眼已经冷了下来,“择日不如撞日,我觉得今天就是个合适的日子,我们收拾一下东西出城,这辈子都不回来了!”   柳姨娘闻言一笑:“好!”   雪白的鹅毛大雪飘洒在天地之间,江宁扶着腰身在屋子里走动,偶尔看着院外的雪出神,青云和几个丫头正围在炉子边上做小衣裳。   走动了一会儿,她觉得有些累了,就坐了下来,拿过一旁青云做好的小衣裳,看着那细密的针脚,她淡淡一笑,虽然都是女子,可她似乎天生的不擅长针线,自从来到京城这么久,不知练习过多少次,她那一手针线活仍然是拿不出手。   青云看着她笑笑:“小娘,你看看这小衣裳上,要不要绣什么花样?小孩子皮肤娇嫩花样不能绣多了,可也是能绣一些的。”   江宁摇摇头:“不必了,小孩子长得快,衣裳不需那么费心思的。”   正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在外头玩雪的小冬跑了进来,小声说:“小娘,应小娘来了。”   她怎么来了?她都多久没出门了?就连沈京兰死,她也没有从文和苑踏出一步来,为何今日就肯出来?   江宁扶着肚子缓缓起身,目光看向院门口的位置,应素文身上纯白的披风,似乎要与这天地间融为一体,她长发随意的挽着,垂落在肩上的发丝被一路的风吹的很乱,待她到了门口,抬脚入了厅里,两人目光对撞时,她消瘦的面容上神情比天地间的风雪还冷。   青云摆手让丫头们都下去,她自己则留在了屋子里,亲自泡了茶,可应素文却是没有坐下来的打算,而是目光冰冷的看着江宁的肚子,脚步缓慢的绕着江宁转了一圈,然后才再次站定在江宁面前,看着她的脸,幽幽道了一句:“看来你最近过的不错,气色很好啊。”   她的眼神,不太正常,江宁下意识的就往后退了一步,离她远了一些:“应小娘倒是瘦了许多。”   应素文冷冷一笑,转眸看着漫天的白雪,“不过是瘦了一些罢了,不会有事的,更不会像世子妃那样,福薄命短。”她说着,又转过眼来,“沈京兰死了,你应该很开心吧,毕竟她当初那么对你,你肯定是恨她的。”   江宁双手扶着肚子,闻言淡然一笑:“人都去了,什么都无所谓了。”   应素文看着她,呵呵笑起来:“真会装啊……就是因为你这么会装模作样,表哥才会被你骗着带你回京。”   江宁看了看凳子的方向,回头坐了下去:“随你怎么说了。”   应素文不知怎么了,突然不说话了,就这么静静的看着江宁,那眼神,让一旁站着的青云都心慌,生怕她扑过来做什么不好的事情。   良久后,应素文才再次开口,语气中满满的嘲讽:“知道吗,虽然沈京兰死了,但世子妃的位置,是不会一直空着的。将来,一定会有一个人坐上去的。”   江宁看着她,摇头一笑:“你想做世子妃吗?”   应素文吸一口气,撇嘴一笑:“也不是不可能啊,只要我想,姑姑一定会答应的。倒是你,别以为迷住了表哥,就能做他身边的唯一了,永远的一个人霸占他,世子妃之位,你更是不要可笑的妄想,你到死都不可能的,你永远都只会是一个妾!”   “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做他身边的唯一,更没想过你口中所说的东西。”江宁说着起身,看着应素文:“以前不会,以后也不会。所以你真的不用专门来提醒我世子妃之位,如你所说,只要你想,那个位置你坐就是了,能坐上,我恭喜你。”   齐易南都想让她离开了,连夫人都几次劝说她,她却不肯走,或许是不甘心走,或许是真的爱惨了齐易南。   但不管是哪个原因,一个性格不稳定,随时有自伤或伤及别人可能的人,就算是夫人宠她,也并不一定会同意将她扶正。   她来此,也不过就是让她再一次认识到,她的卑微和低贱,让她明白就算是有孩子,她和她应素文相比,依旧是云泥之别。   看来她这几个月关在屋子里不出来,是越来越恨自己了……江宁想着,转身进了内室,留下了一句话:“青云,送应小娘。”   应素文呵呵笑起来,满口嘲讽:“江宁,你不会一直都这么得意的!”   江宁靠在软榻上,听见这句满含嫉妒的话,讽刺一笑,应素文你尽管嫉妒到发狂吧,反正她握在了手里的男人和东西,是一定不会再松开的!   丧事毕,那夜齐易南回来之后,并未见人,江宁也未去打扰。   待到三日后,他才来,一身黑衣俊朗,唇角淡然眸光柔软,似乎那一切都事情都已经在他心里消散了。   自此后他一半时间宿在岁宁院,一半宿在闲云院,同床时不在做任何亲密之事,最多亲亲她。月份越大,他留宿岁宁院的日子就越多,夜里她翻身总是困难,起夜也频繁,他都会扶着,耐心的照顾。   一转眼,时光悄悄走到了初夏四月间,江宁快要生产了。   初夏还不是很热,江宁在院子里扶着青云和小冬在缓慢的走动,从院外绕一圈,再回来,进屋后休息半个时辰,再出去走一圈。产婆早就预备好了,让他每日里出去转几圈也是产婆要求的,因为她肚子看起来挺大,怕孩子也大不好生。   进了屋里,江宁累的满身是汗,小冬急忙给她扇扇子,青云给她递帕子,歇了一会儿,里头汗湿的衣裳要换,解开衣裳时她看着自己高耸的肚子,已经看不见脚了,靠着坐下后,青云拿过一旁护肤的膏油又细细的给她涂了一遍。   “小娘肚子虽然大,可是皮肤上并未长纹路,想必生产后好生护理,会和以前一样的。”   江宁就怕肚子上长出难看的纹路,所以平日护理的很勤快,好在没白费功夫。桌子上放着温茶,她弄好衣衫后抬手去拿,可伸出手臂的那一刻,突然就觉得肚子一疼,和被踢的疼痛是不一样的,艮长又紧痛,她难受的捂着肚子,拧着眉头。   青云一看她这个模样,急忙问:“小娘,是肚子疼?”   江宁点点头:“肚子疼了,你去叫稳婆来,让她看看是不是要生了……”   青云立即出去。   黄昏时,齐易南匆匆回来,头上还带着满头的汗,一进岁宁院就见官年和坐在厅里,他跑进去就问:“母亲,怎么样了?”   官年和看着他着急的样子,笑笑:“估计是还早着,但是也说不准,她每日走好几圈,兴许生的快些。”   齐易南一下子松了口气,正在城外听见这个消息就急忙跑回来,生怕错过了孩子出生的那一刻,还好赶上了。他抬脚走向门口,直接就推开了,坐着的官年和愣了一下,想阻拦也来不及了。   待他进去,江宁正靠在床头,肚子上搭着薄被,还没开始真正生产,见他进来满眼无奈的笑:“你进来做什么……”   “我进来看看你。”他说着,坐下在床边,看着她痛苦难受的样子,也不知该怎么办,就是抬手给她擦汗。   江宁却抓住他的手,正疼的剧烈死死的抓着他,却说:“你出去吧,别进来了……”   他正要说什么,外头官年和也已经开始喊了,齐易南只能起身,临出去时看着她:“我就在外头,有事就喊我。”   江宁点头,冲他摆手,下一刻难受的低下头咬着牙,喉咙中发出痛苦的呜咽,稳婆已经再次掀开薄被……   深夜,外头四处漆黑,岁宁院灯火通明。   官年和已经在隔壁的床上睡着了,齐易南还在厅里心焦的等着,虽不是第一次做父亲了,可是姚氏生产那时他不在家里,不曾体会到这样期盼有焦急的感觉。从黄昏到此刻,他一直听着里头传出的声音,他心里根本安定不下来。   又等了许久,只听里头一声痛极的哭叫,他心头一颤转过身,酒听见了里头婴儿洪亮的啼哭声响起。   生了……他长长松了口气,目光满含高兴的站在门口,片刻后,青云探出头来,满脸都是笑意:“恭喜世子爷,小娘给您生了个白白胖胖的小公子!”   他深眸一笑,真好,今后有儿有女,有她相伴,人生足矣了。 第86章 傻不傻 江宁醒来的时候,天还没有亮,……   江宁醒来的时候, 天还没有亮,熟悉的内室里点了许多的蜡烛,屋子里亮堂堂的, 她睁开眼第一个瞬间看见的就是躺在软塌里的睡着的男人, 他的一只手还搭在小床的边上,好像生怕睡着了, 那小床能跑了……   江宁心里从未有过的暖意流淌着,她笑着翻过身子来, 昨日那种痛不欲生的感觉早已消失不见, 随之而来的就是哪怕睡了一夜也依旧无法恢复的疲惫感, 她不想动, 她就这么静静的看着那边,目光落在襁褓里漏出的小脸上, 小小的,软软的,那么好看。   青云轻手轻脚进来的时候, 第一眼就看见了醒来的江宁,然后便笑着指向小床, 江宁点点头。   青云轻轻的将孩子抱了过来放在江宁的身边, 江宁这才真正认真的看着自己的孩子, 昨夜太累, 强撑着力气没能仔细看多久, 就撑不住睡着了, 今早一看, 可爱清秀的不得了,她喜欢的眼睛都眯起来了。   青云顿在床边看着孩子,小声笑着说:“小娘, 小公子长得像你呢。”   江宁笑笑,刚出生的孩子她自己倒是看不出太出来,抬手捏着孩子举在脸颊边的小手,又软又暖,她凑过去亲了亲。这时,熬了几乎一夜,刚刚睡着不久的齐易南,醒了。   第一眼看向小床,没见孩子在里头,惊了一下,立即转过头去,看见江宁醒了,孩子在她身边,这才清醒过来,深深一笑起身走了过来,第一件事就是俯身在江宁的脸上亲了一口,语声极致温柔:“辛苦你了。”   江宁摇摇头,问他:“青云说孩子长的像我,你觉得呢?”   他俊朗的眉目看了看孩子,眉尾一挑:“我觉得长的像我。”   江宁和青云一听都笑了。   待天大亮起,孩子还没醒来,睡的依旧香,江宁都起床换洗过了,看着孩子还没有醒的迹象,不知道这样是不是正常的,就叫了乳母过来问,乳母说小孩子贪睡是正常的,她才不担心了。   等官年和喜滋滋的来时,孩子已经吃饱了,正在乳母的怀里半睡不睡的,眯着小眼一会儿闭上,一会儿睁开,那个样子让官年和向来清冷的面容都绷不住了,满是慈爱的笑意,将孩子接过抱在怀里,看着江宁说:“孩子的名字,他祖父这两天就起了,小名就你们来想吧。”   江宁看了看坐在一旁含笑的齐易南,转头笑道:“我和世子爷想过了,小名就叫福崽,有福气的意思。”   普通人家养孩子那都是取个好养活的名儿叫着长大,官年和在听见‘福崽’这个名字的时候就笑了,但是这个名字意头好,她笑也是点头:“福崽就福崽,咱们家的小崽子,那自然是有福气的!就听你爹娘的了,小福崽。”   福崽嘛,现在刚出生,什么都还不懂,自然也无法拒绝这个名字,但当他长大懂事的时候,估计再有人叫他这个名字,他怕是就会想咬人了。   下午时,齐易南将悠宁抱了来,两岁的悠宁可爱又机活泼,一见到福崽惊讶的两眼放光,小嘴长大了发出“哇!”的惊呼,趴在小床边上顶着里头的福崽,盯了许久看着齐易南,手伸着:“父亲,我抱抱。”   齐易南听着一笑,将醒来自己看着玩的福崽抱起来,拉着悠宁进怀里,将福崽放进了姐姐的双臂中,他手在下面托着。   悠宁高兴的咯咯笑个不停,抱了几下手臂没力气了,跑到床边拉着江宁的手,笑着说:“小娘,弟弟可爱。”   悠宁长的像父亲一些,从她的小脸上几乎看不出什么姚氏的影子,江宁也时常照顾她,是打心里喜欢悠宁的,就柔柔的笑着说:“那弟弟快快长大,陪你玩好不好啊?”   “好,好……”悠宁高兴的跳着又跑去看弟弟了,自此后每一日,小丫头都要来一两次,每次都要抱抱弟弟。   几日后,国公爷亲自来了,官年和抱着孩子在偏厅,呆了半个多时辰才将孩子抱回来,临走时留下了国公爷想了几天的名字:文韬。   江宁转头看着在一旁给她吹热汤的齐易南,问:“文韬,这个名字是不是有什么含义?”   国公爷想了那么多天,居然就……江宁有点意外。   齐易南摇头一笑,“父亲大概是想着,他和我都是武将出身,好不容易有了孙子,估计是盼着他将来学文,别再上战场的。”   江宁闻言,点了点头,看着怀里自从出生后,除了吃喝拉撒之外,哭都懒得多哭两声的孩子,眨眨眼道:“你看咱们福崽,哪像个刚出生的小娃娃,一天难得听见他哭几声,这样的性子,好像的确不太适合舞枪弄棒的……”   齐易南对于这个天生自带稳重性格的儿子,简直是不知该说什么好,半天只来了一句:“我现在就是在想,福崽出生后连哭都不怎么哭,就怕……他万一是傻的怎么办……”   话音一落,江宁就无法控制的白他一眼,哼了一声:“你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你看看福崽这小眼睛,机灵灵像是傻吗?还有,他只是不爱哭而已,但是他饿了尿了不舒服了他也是会哭的,若是傻的,饿了怕是都不知道哭。你这个当父亲的真是……等福崽长大,我一定要告诉他,他小的时候,他父亲还以为他是个傻子。”   齐易南放下手里的碗,淡定一笑摸摸鼻子,将福崽抱到自己的怀里,看着儿子那双像极他母亲的清灵双眼,幽幽来了句:“看这眼睛的确不像是傻的……”   “……”江宁深吸口气,又白他一眼,打算一定不要忘了这件事,等儿子长的后,一定狠狠告他的状!   纵然是庶子,可这也是国公府的长孙,更何况正室已殁且没留下子嗣,更不知什么时候更有下一任的世子妃,所以福崽就是目前国公府拥有继承权的独苗。   满月宴,齐国公准备大办,一是要告诉外人,这个孙子就算是庶出,那也是他们国公府的宝贝,是打算按照嫡子来看待培养的。二是这些年送出去的礼实在是太多了,趁此机会好好办一场,把送出去的礼物都给收回来,全当给福崽攥家当了。   江宁这是第一次坐月子,她觉得简直是太舒服了,什么事情也不用管,也不用操心,每天就是吃吃睡睡看看孩子。更好的是孩子乖得很,每天和她一样的吃了睡,睡了吃,母子两个一个月这么养下来,江宁圆润了一些,福崽更是泡豆芽一样的长了许多,圆乎乎的更可爱了。   江宁在得知满月宴要大办的时候,心里自然是高兴自己的孩子得到了国公爷的这般看重,但当张姑姑亲自送来了从里到外,从上到下的一套衣裳和首饰,告诉她满月宴那天,夫人允许她出席时,她真的惊到了。   满月宴,那可是大日子,是全京城里只要和国公府有往来的世家公侯全会出现的场合,她一个妾室,夫人竟会允许她出席……   江宁愣了很久,依旧无法平复自己的心情,直到齐易南回来,她问他为什么的时候,齐易南只是一笑,说:“你是福崽的亲生母亲,出席自己孩子的满月宴,是应该的。”   但他这句话,不能彻底打消江宁心里的惊讶与疑惑,但,能有一个正式出现在人前的场合,告诉所有人她就是福崽的母亲,她只有高兴,其他的,就都不重要了。   五月初七,盛夏已到,齐国公府满月宴开,来往宾客多不胜数。   前院男客有国公爷和齐易南招待,后院女客,有官年和同齐家几位姑奶奶招待,前后院热闹非凡。   江宁一身橙红色的精致裙子,领口袖口全部都缀着圆润的珍珠,一圈下来不下百颗。头上更是带着金丝圆环发冠,发冠的一圈镶嵌着七颗衣裳同色的珍稀宝石,修长优美的脖颈,白净无暇的肌肤,清丽的容颜,一身柔和温软的气质,早已不是最初做什么都谨小慎微的她。   青云从院外进来,走到她跟前笑着说:“小娘,园中女客已落座,夫人说叫您抱着小公子过去呢。”   江宁点头,深吸口气,转身将乳母怀中的福崽接过来,眼神含笑的抬起脚步,这将是她踏入京城贵妇之间的第一步。   诺大的园中,每张桌子都摆在树荫下,亭子里,假山水湖边,足足三十来桌。   江宁这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世家贵族的夫人小姐们,紧张之余,还好有官年和一路跟着,跟她介绍着,她尽力的不出错的还礼,客套。   一圈下来,笑的脸都要僵了,更是没少感觉到各种各样的眼神,但她毫不在意,若是连这些东西都受不了,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出来。   见过宾客后,乳母带着孩子离开,官年和带着江宁落座,期间还要认人,敬酒,官年和一身迎来送往,谈笑风生的本事,江宁都在暗自学着。虽不一定用得上,但能学点什么也是好的。   主院,乳母抱着福崽在安静的内室哄着,福崽刚吃了奶睡着了,一同服侍的两个小丫头也被叫去前头帮忙了。   过了一会儿,乳母正有些犯困时,外头一个脸生的丫头探进脑袋来,小声喊着:“许大姐,江小娘叫我来喊你,说要问小公子的状况呢,你快跟我过来吧。”   乳母闻言愣了一下,看了看睡的正香的福崽,心里有些疑惑,可身边的丫头却也说着:“许大姐你去吧,回小娘的话要紧,小公子睡的正香,我来照顾就行,你快去快回。”   乳母闻言,眼神晃了晃起身,点了点头嘱咐了小丫头两句,就出去了。   屋子里,小丫头看着乳母走了,便低头编起了花绳,没过多久,她听着门口有动静,还以为是乳母回来了,抬头一看正要张口说话,就见来人是许久未曾出门的应素文。   应素文一身紫色的裙子,消瘦的面庞上一丝笑容也无,进来到了福崽旁边,眼睛看着刚满月,胖乎乎的福崽,眉眼中有几分与他母亲的相似,眸中乍现出厌恶之色。再抬眸时,盯着小丫头:“去给我倒茶来。”   小丫头闻言,低头看了看福崽,面色为难的没动。   应素文见此,冷冷一笑:“你想死吗?”   小丫头害怕了,咬着唇低头出去,想着只要回来的快一点,应该不会有事,脚下便生风一样的跑了出去。   屋子里静悄悄的,应素文缓缓的坐下,轻轻抬手指尖落在福崽圆呼呼的小脸上,捏了一下,福崽小嘴动了动,转过了脑袋。   应素文眼眸轻眯,长长指甲的手放在福崽的脸上,捏着他的脸将他的小脑袋转了过来。 第87章 累赘 应素文眼眸轻眯,看着手心里孩子……   应素文眼眸轻眯, 看着手心里孩子的小脸皱起正欲醒,眼神晃了晃准备放手,只听门口的位置传来乳母一声惊慌的大叫:“你干什么!”   应素文被惊的身子猛然一颤, 手往回一缩, 下一刻福崽发出了洪亮的哭声。   “叫什么!”应素文起身,回头怒看着冲过来的乳母, 满眼都是怒意。   乳母急忙跑过来一看,福崽委屈的大哭着, 不仅脸蛋通红, 鼻子上更是被指甲刮破了一条血痕, 小小的血珠都冒了出来, 乳母一下就慌了,抱起福崽恐惧的看了应素文一眼, 质问道:“应小娘,你对小公子做了什么?”   应素文皱着眉头,眸光含怒的看着乳母:“不过一个小孩子, 我能对他做什么?敢冲我大呼小叫的,不愧是岁宁院的人, 一点规矩都没有!”   乳母抱着大哭不止的福崽, 轻晃着哄着, 知道自己胳膊拗不过大腿, 多说无益, 便抱着福崽转身就走。   方才她跟着丫头出去了, 走了几步觉得不能留福崽一小娃娃给一个不懂事的丫头照顾, 更何况,若真是江小娘担心福崽,一定会派人来问, 而不是专门叫她走一趟。她猜着或许是有问题,就不顾那传话的丫头阻拦,跑了回来。   此刻再看看福崽的可怜样子,乳母万分庆幸自己回来的还算是及时,若是再晚一点,应小娘怕是就对福崽……想起自她进府后,传言的应小娘和江小娘不睦,她心中惊惧,加快了脚步,不多时就抱着福崽回到了岁宁院。   福崽还在哭,哭的小脸通红,她急忙喂奶先哄着,今日府里忙,丫头们大多都被抽调到各处去了,院子里就剩下一个平日里打扫的小丫头在,乳母叫她赶紧跑去园子里喊江小娘回来。   园子里,正被官年和带着在宴席上走动敬酒的江宁,眼神瞥见不远处的青云和小丫头耳语两句后,脸色突变的走过来,眉头就皱起。   果然,青云一近前来,就小声道:“小娘,乳母说福崽在主院那边,被应小娘弄伤了脸!”   什么!江宁手中的酒杯,差点就掉在了地上,紧张愤怒的同时,看着眼前的场合,缓缓的深吸口气,将手里的酒杯放在身后丫鬟的托盘里,走到正在前方说笑的官年和身旁,小声说了两句。   官年和一听,脸上的笑容差点崩了,好在经验十足,笑容僵硬了一下就冲江宁摆了摆手,转过身继续谈笑风生。   江宁提着裙子,尽量不疾不徐的从走出园子,待园子里的人都看不到的时候,脚步迅速加快,片刻后回到岁宁院,冲进内室第一件事就是到乳母怀中看福崽。   只见福崽的脸红的异常,鼻子上被扣出的那一条血痕,叫人心惊又心疼,江宁心疼的指尖都在颤抖,看着睡熟的福崽,她压抑着怒气问乳母:“到底怎么回事,你说清楚。”   乳母点头,毫不隐瞒的将事情的原委详细的说了出来,江宁听了,缓缓的直起身子,目光冰冷的道:“照顾好福崽,不要走出屋子一步。”   乳母点头,见江小娘没有责骂她的意思,她松了口气。   江宁一路到了主院,院子里静静的,一个小丫头端着水盆出来正要倒水,江宁就问她:“应小娘在里头吗?”   小丫头摇摇头:“回江小娘,应小娘方才回去了。”   江宁闻言二话不说的转头就向文和苑去,不多时到了文和苑,院门开着,她直接踏进去,松儿正在院子里侍弄花草,见她来了愣了一下,急忙走进屋里:“小娘,江小娘来了。”   应素文正靠在椅子里发呆,闻听这一句,皱着眉头起身出来,江宁的身影已经从院子里走进了屋里。   两人照面的那一刻,应素文面上一副厌恶之色,似乎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语气嫌恶的问道:“你来做什么?”   江宁上前一步,本就比应素文高不少的个子,此刻站在她面前眼神冷然居高临下,让应素文颇为不舒服,正欲往后退一步,却见面前的女人,瞬间高高的扬起了手!   “啪!”一声清脆的巴掌声音,在安静的厅里响彻,松儿瞬间惊慌失措的捂着嘴,往后狠狠的退了一步。   应素文的脸被力道不小的一个巴掌狠狠的扇偏了过去,那白净的肌肤上,不消片刻就已经现出明显的一个巴掌印子。火辣的灼痛提醒着应素文她被打了,被这个她一向看不起,最厌恶,不屑,嫉妒的女人,打了脸!   她捂着脸满眼愤怒复杂的死死瞪着江宁,反手就要还手,江宁却抬手就攥住她挥过来的手腕,紧紧的握住,语声里带着压抑的浓浓怒意:“竟然对一个刚满月的婴儿下手,应素文,你简直禽兽不如!”   “你这个贱人!你给我放手!”应素文奋力甩开了江宁的手,捂着半张脸满眼怒火,一点也不觉得自己有错,大声叫道:“我做什么了?不过是不小心刮了他一下罢了,有那么金贵吗,会死吗?竟敢跑到我这里来打我,别以为你生了儿子就能越过我头上!”   她怒吼着,瞪着眼睛抬起手就要扇回去,可江宁被她一席话气的快要炸开,伸手将她身子狠狠的一推,应素文叫着摔倒在地上的那一刻,江宁死死咬着牙顺势弯腰,一手拽着她的衣领,另一手举起对着应素文的脸就是狠狠一挠!   “啊!”应素文痛的大叫,颤着手去摸,只摸到一些血迹,她顿时疯了一样的怒吼:“江宁,你敢动我的脸,我杀了你!”   江宁愤怒到了极点,胸口剧烈的起伏着,眼睛都气红了,“动你的脸又怎么样?你有多金贵,这点小伤会死吗?”   眼看着要打起来,松儿正要上前去拉着应素文的时候,却见厅堂门外,官年和冷着一张脸,已经到了。   张姑姑先一步跨进来,双手过来扶着江宁的身子,将她扶到一旁去,看着江宁红了的眼睛,急忙劝着:“小娘别哭,夫人来了,这件事交给夫人吧。”   江宁目光看向管年和,心里的委屈根本忍不下,眼泪滴滴往下掉,“夫人,福崽还那么小,鼻子上被她挖了那么长一道血痕,平日里那么不爱哭的孩子,哭了那么久,可见有多怕多疼……”   官年和去看过了福崽,心疼的不得了,更气的不得了,此刻才会过来,刚一到院子里就听见了应素文的那句话:有多金贵,会死吗?   就这么一句话,官年和的心凉透了,此刻她看着站在一旁,眼神一点也不服气,不认错的应素文,满眼都是失望,心凉。深深吸口气,她转头看着哭泣的江宁,安抚道:“事情我都知道了,你先回去照顾福崽。”   江宁闻言,擦擦眼泪,不再说什么,狠狠瞪了应素文一眼转身而去。   厅堂里,安安静静的,应素文脸上的三道指甲印子也出血了,她烦躁的站在那里,看着官年和走过来,那个眼神没有温度,她的心被狠狠伤了一下,反而是讽刺的一笑:“姑姑,你也要打我吗?”   官年和摇摇头,叹口气,目光失望透顶:“你今日把乳母支开,到底是想对福崽做什么?”   应素文一笑,擦擦眼角:“姑姑是在怀疑我什么?怀疑我会毒杀一个孩子吗?”   官年和看着她,语气平静,可张姑姑知道,她心中隐藏着难以抚平的波涛:“你支开乳母究竟是想做什么?福崽脸上的血痕又是怎么回事?你是故意的吗?”   应素文看着她,眼泪掉下来,“姑姑既然不信我,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你信那个贱人的就是!”   官年和闻言,心口刺痛,咬着牙,呼吸有些起伏,片刻后深吸口气,摇了摇头:“你不说算了,我也不逼你了。”   说着,她转过身,闭着眼抬手抚额,肩膀疲惫的塌了下去:“从今日起,你就别出门了,等今日忙完,我会叫人来给你收拾东西,你也准备一下,回禹州去吧。”   “你要赶我走?”应素文瞪着眼睛,看着官年和的背影,似乎无法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一样的震惊:“就因为我不小心碰到了那个孩子一下,姑姑你就要赶我走?”   官年和闻言转身,压抑着失望的怒意看着她:“那你倒是说清楚,你到底为何要支开乳母,弄伤福崽!”   “我不是故意的!”应素文伤心透了大声哭喊起来:“我就是想看看那个孩子究竟有什么好的,能叫你们这么大张旗鼓的办这个满月宴!我支开乳母不过是为了叫那贱人着急一下罢了,谁叫你带着她出席宴会让她在人前露脸,她一个乡下来的狐狸精凭什么去到人前!”   “就因为她生了个儿子吗?可要是表哥对我好一点,我也是能生的!”   应素文哭喊着,满腹的委屈,看着最依赖的姑姑,也跟表哥一样向着那对母子了,她的心就像是被刀戳成了筛子一样痛!   官年和听着她的话,无可耐何的心都闷疼起来,“素文,你娘已来信好几次了,她心里是挂念着你的,你回去也好,回去,就不用在这里,看着江小娘,心里难受了。”   应素文泪眼模糊的看着官年和,目光怔然迷茫的笑了一下,笑的像哭:“姑姑你有了孙子,我在你眼里,就是累赘了呢……”   官年和心被戳痛,却不否认,而是平静的看着她:“你好好休息,脸上的伤我会叫人来给你诊治,明日一早我就会给你娘写信,告诉她你要回去的消息。”她说完,转身出去,走到文和苑外的时候,嘱咐张姑姑:“叫明英过来看着她,别再叫她做了傻事。”   张姑姑点头,转身就去安排。   官年和回头,望着应素文站在那里的落寞身影,眼眶微湿。   当年,那个天真可爱的孩子,终究是,被她宠坏了呀……都是她的错,从一开始,她就不该将这孩子留下的…… 第88章 薄情 夜,白日里热闹忙碌的国公府,终……   夜, 白日里热闹忙碌的国公府,终于恢复了平日里的安静。   齐易南抱着福崽在厅里晃悠,夏日里穿的薄, 福崽的小胳膊露在外头, 圆滚滚的小肉肉白嫩嫩的,时不时的小手抓一抓, 鼻子上的一道伤痕还是红红的,两只眼睛机灵的转着, 已经乖得很不哭不闹。   江宁洗漱过后出来, 长发柔和的散着, 走到齐易南身边, 看着他抱孩子的娴熟样子,笑笑:“前两日还听夫人嘀咕什么国公爷年轻的时候, 总嘴上说什么抱孙不抱儿的,说你小的时候他几乎都没有抱过,到了你这儿, 你倒是挺喜欢抱孩子的。”   他笑笑,俊逸的眉眼满是温和:“悠宁小的时候总是吃不胖, 一直都是瘦瘦小小的, 每次抱的时候我都怕力气大了弄伤她, 抱的时候也不多。到了福崽, 你看他长的这么胖, 看着就结实, 抱的时候不小心捏重了也没事, 反正他也不爱哭。”   江宁无奈一笑,看着福崽,剪短了指甲的指头轻轻的在孩子的肉脸上蹭了蹭, 问他:“夫人方才不是叫人来唤你,你该去了吧?”   齐易南点点头,将福崽放进江宁的怀里,又捏了捏小手,这才道:“不知何时回来,你不必等我。”   江宁嗯了一声,看着他出去,抱着福崽在原地怔了一会儿,才低头看着正在呆呼呼的福崽笑笑,“福崽,玩的真好啊,娘抱你去睡觉。”   主院,官年和疲惫无神的坐在那里,一旁的明乐给她揉着肩,见到齐易南来了,明乐转身去泡茶。   “父亲还没醒吗?”齐易南进门来坐下,看着母亲不太好的神情,问了一句。   “他今日高兴,喝的太多了,还不知什么时候能醒呢。”官年和说着,轻声叹气:“他醒了又如何,说起来也会是怪我当年考虑不周。”   当年,一开始她是想过,让素文做正室,可是国公爷不同意,说她性子太过幼稚任性,担不起主母之责。后来她也曾想过将素文嫁出去,可却发现了素文喜欢南儿,就思来想去做主让素文做了妾。如今多年过去,这孩子居然……她无奈的抚额叹气,头疼欲裂。   “素文能有今日,大部分是怪我平日太过宠惯她的缘故。这些年,她同她母亲早就不亲近了,乍然回去肯定是极其不习惯的。但有她母亲护着,将来她的日子也会顺利,只是我终究亏欠她颇多,原本给她攥着的私产,我打算再多加五万两银子,就当是未来给她的嫁妆吧。”   齐易南垂下眸子,沉吟片刻后:“禹州民风淳朴,物价也不高,母亲给的足够她安然一生,你心里其实不必这么难受的,她也不小了,心里想什么也不是你能左右的了。”   官年和心烦的靠在椅子里,很少见到这样疲惫无力摆在脸上的她,她沉默许久,摇了摇头:“那你呢,可想过以后?素文一走,你身边就只剩下江氏,姚氏两个妾室,正妻之位,打算空到何时呢?”   齐易南抬眸看着她,淡然一笑:“母亲,你应该也看出来了,我不是很善于平衡后宅。所以,正室,不打算娶了。”   官年和闻言,怔了一下,眼神轻颤了说:“正室不娶……你这是打算,将来找机会想要扶正江氏吗?”   “不可吗?”齐易南笑笑:“母亲,你喜欢福崽吧,那么好的孩子,好好教养肯定会不负所望,你就忍心福崽永远以庶子之名立身?”   提起福崽,官年和不免心中喜欢,眼神中也有了笑意:“福崽这个孩子啊,我是真喜欢,只是还太小了,看不出什么来。你的想法我也暂时不驳你,只等过两年再看吧。”   齐易南淡然一笑:“不急,还早呢。”   三日后,文和苑一切收拾完毕,随行人员也已经挑选出来,护卫,婆子丫头,一共四十多人。   院子里,官年和站在廊下,看着下人们将箱笼一样样的搬出去,昨日里堆了半个院子的东西已经只剩一小部分,她回头看了看失魂落魄坐在门口的应素文,叹口气上前去:“你心里不高兴,怪姑姑就是,只是路上一定要吃好睡好,有不舒服了一定要说出来,别苦了自个儿。”   应素文眼神茫然的看着她,过了片刻才道:“我都要走了,表哥也不来送送我吗?”   “他今早出门时我交代过的,他说了午时之前就能回来,会亲自送你出城的。”官年和说着,拉着应素文的手,“走进屋,该换衣裳了。”   应素文起身,转过身的那一刻,眼泪就又掉了下来,脚步顿时又定住了:“姑姑,我能不走吗……”   官年和闻言,心疼的搂住她肩膀,深吸口气:“留下没有意义了素文,你乖,这么些年,你娘也极想你的……”   劝着,哄着,应素文换了衣裳,大红色,端庄明艳,只是她眼睛红红的,也不愿意梳繁琐的发髻,只戴了两支金簪,略显简单。   “等回了禹州,和你娘,你弟妹,继父还有你继父那边的兄姐,都好好相处。说话前要想着点,别想什么说什么,知道吗?”   应素文点点头,没有力气开口说话,只看着窗外默默发呆。   半晌,东西已经尽数安置好,马车和随行人员都已经到位等待,齐易南也赶了回来,直接就在大门外。   官年和带着应素文出来,阳光耀眼,应素文还未走到门口就看见他的背影,想着这些年,看的最多的就是他的背影,心里更是酸涩。   齐易南见着她低头出来,不说话也不看他,直接就钻进了马车里,淡然一笑,看着官年和:“母亲,还有要交代的吗?”   官年和摇摇头,该说的都说了,以后的日子,就是她自己做主了,她也管不了,也看不到了,说再多也没意义了。   齐易南见此点头,马车准备行驶,他直接翻身上马,行在马车前面。   官年和眼看着马车要离开,眼睛逐渐酸涩,可下一刻就见那马车的窗帘被挑开,应素文通红的眼睛望过来,带着哭腔:“姑姑,保重!”   官年和一下湿了眼,挥着手:“你要好好的……”   收回手,应素文拿帕子擦着眼泪,纵然如今离开心有不甘,可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是她永生不能忘的。   马车渐渐行到了城外,宽阔的管道上,车队缓缓停了下来,齐易南骑着马到了马车边上,抬手敲了敲车架。   片刻后,应素文掀开了帘子,含泪的一双眼看着他,却不说话。   齐易南眼神中有歉意,话语温和:“到了禹州,多出去玩,别总闷在家里。”   应素文怔怔的看着他,喉咙酸痛的梗了梗,道:“表哥,原来总听姑姑说,姑父这个人啊,风流又薄情,不是个好男人。她总夸你不像姑父,你没学坏,是个宽厚又长情的人。其实不然,你根本就像极了姑父,你也薄情的很。”   齐易南不否认,他在有些地方的确无情了些,但,那都是必须的。   他淡然笑笑:“嗯,你说的都对。但我相信,将来有一天你一定会明白的。”   应素文眼神颤了颤,想开口,却没有,再一次看着他转过身,只留下一个背影,越来越远。   她目光再次模糊,他,真的好无情啊……   入夜,齐易南沐浴过后回来,江宁已经身形柔软的靠在床头,小福崽躺在她的心口位置,小嘴巴大大的打了个哈欠,目光里顿时水汪汪的。   齐易南坐在床边,伸出手来将福崽从江宁的身上抱起来,放在床里头,自己则转而将脑袋搁了上去,闭上眼的那一刻还不忘舒服的道一句:“真软……”   江宁一下笑了,抱着他的脑袋,低头亲亲他的额头,他却瞬间睁开眼,抬手就轻轻摩挲着她的唇,目光幽暗:“你故意的?”   他已经忍了很久了,久到他现在一靠近她就快要憋到爆掉,她再这么一勾,他更是煎熬。   江宁却推开他的手,目光带着些羞涩,“没有……就想碰碰你不行啊……”   “那你要负责。”他说着,转过头看着一旁眼睛滴溜溜看着他们的福崽,眉头一皱:“小子,你看什么?这是你能看的吗?”   福崽的小嘴张大了大,胖乎乎的小手开始往脸上抓,那副什么也听不懂的样子,可爱的要命。   江宁顿时推开身上的男人,将福崽抱在怀里:“福崽,今晚和娘一起睡行吗?”   “不行。”福崽不知所以,齐易南先开口了,双手伸出将福崽抱到他怀里,起身一边往外走,一边道:“他饿了。”   将孩子给了青云抱走,他回身来就关了门,屋子里的蜡烛他边走边吹,到了最后两盏时,他人已到了床边。   江宁已经笑着拉过被子盖住了身子,他按住那被角,眼眸紧缩:“床就这么大,你想往哪儿躲?”   “我没想躲啊,我就是困了……”   他却上床来,将被子掀开甩在一旁,抓住她的手将她压在了身下,一边摩挲着她的腰身,一边嗓音暗哑的低声道:“你这身子,近来好像越发软和了……”   江宁咬唇一笑,感觉他近在咫尺的呼吸,眼眸柔柔媚媚的:“我有点热……”   他一笑,低头吻她:“那我来帮你把衣裳脱了……”   江宁微微羞涩,迎身而上,她觉得现在幸福的有点不太真实,她急需做点什么,让自己清醒过来。   腰身被掐痛的那一刻,她清醒了些,可不过片刻,就被那久违的浪潮淹没,什么也都想不了了…… 第89章 完结 夏日里天热,江宁胃口不是很好,……   夏日里天热, 江宁胃口不是很好,月子里养出来的一些肉,慢慢的瘦了下去, 身形恢复到了以前的状态。这让她松了口气, 没生之前一直害怕生产后变丑了可怎么办,现在好了, 不需要再担心这种东西。   福崽乖很好带,白日里江宁忙着处理家事的时候, 有乳母照看着也不用她费什么心思, 有时候官年和闲了下来, 还会将福崽抱过去在她那里呆一天。   国公爷也特别喜欢福崽, 只要福崽过去了,都会抱很久。   齐易南又忙了, 接了陛下给的外差去了外地,归期不定,只每月最少有三封书信回来, 字里行间,颇为念家。   时间一日日行着, 转眼炎夏已过, 初秋来临, 福崽已经将近五个多月了。   内室榻上, 江宁扶着福崽的后背, 看着圆呼呼的小胖子坐稳了后, 慢慢的松开手, 然不过片刻,小胖子的身子就歪倒了。   他正两只手抓着两只脚,就算是身子倒了过去, 手还没松开,只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看着江宁,小嘴啊啊的叫着,似乎在说:我都倒了,不扶我起来吗?   江宁和青云都要笑倒下了,无奈只能将福崽扶起来,抱在腿上:“这个小胖子,都五个月了,不会坐也不会翻身,照这样看怕是满了一岁也不一定会走路呢。”   青云拿着小布老虎塞进福崽的手里,看着福崽上去就咬住小老虎的耳朵,她笑着道:“小娘急什么,乳母不是说了,每个孩子都不一样,咱们顺其自然就好。”   江宁笑笑,抱起福崽,福崽就站在了她腿上,两只小肉手就上来她脸上招呼,一下子抓到了她的耳朵。她假装痛的叫了一声,福崽眨眨眼,却不松手,咯咯笑了起来。   江宁亲亲他的脸,看着长开的福崽有不少地方已经像他父亲了,眯眼一笑:“福崽,松手。”   福崽听了,小嘴啊啊两声,还真的松了手,转眼就搂住她脖子,然后江宁就感觉到,脑后的头发被他揪了。   “我头发又被他抓了。”   青云笑笑,将福崽抱了过去,拿着小铃铛逗他,一边看着到镜子前整理头发的江宁:“小娘,方才庆云来说,静心庵那边姚小娘递了消息出来,说一年之期已至,不知何时接她回来?”   江宁闻言,怔了怔,最近的日子过的太轻松,太安心了,她居然忘了姚氏该回来了……愣怔了片刻,她垂下眸子:“世子爷不在啊……这件事,我也不能做主,明日你去请示夫人吧。”   青云点头:“姚小娘回来了,估计是要伤心了,大小姐现在根本都不记得她了。”   江宁笑笑,伤心了才好,才会对那件事记忆深刻,才不敢在以后再做相似的事情,不过,她也的确不足为惧了。   几日后,梅姑亲自去接了姚氏回来,回来后,姚氏直接到主院请安。   江宁一早就带着福崽去了主院,姚氏回来的时候,她正带着悠宁和福崽在院子里玩,听见门口有动静的时候抬眸望过去。   一年不见,曾经那个圆润明丽的姚氏,已经消瘦憔悴,穿着一身宽松的绿色旧裙子,长发简单的用一根木簪簪着,一身的朴素样子,可想而知她在静心庵过的肯定不太好。   目光对撞的那一刻,姚氏疏离又小心的眼神颤了颤,看着江宁如今的一身华服,姣妍明艳的样子,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随即,她就看见了站在江宁身边的二岁多的女孩,女孩眨巴着一双明亮的大眼,好奇的看着她,她颤抖着唇,眼泪潸然而下,想要上前来的那一刻,只听见女孩清脆的问:“小娘,她是谁啊?”   姚氏的心,在那一刻撕裂的痛,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双手紧紧的揪在一起,果然,她的女儿,早就不记得她了……   江宁温柔笑笑,拉着悠宁的手,道:“悠宁,她不是别人,她是你的生母,你该问她叫娘的。”   悠宁虽然还小,但很聪明,很多事都懂了,闻言小脸上的眼神就变了,变得有些紧张抗拒,直接摇了摇头:“我不认识她,我不要叫她娘。”   姚氏闻言更是心痛如绞,想要上前来抱抱女儿,跟她仔细解释的时候,身后的梅姑缓缓道:“姚小娘,你这般样子最好还是不要太靠近大小姐了,不然吓到了大小姐,就不好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姚氏急忙低头看看自己,这一身狼狈的样子,的确是不好,便深吸口气擦擦眼泪,尽力的对着悠宁笑了笑。   悠宁却转头钻进江宁的怀里,不再看她。   这一幕,深深的刺痛了姚氏的眼睛,她的女儿,竟然跟那个女人,如此亲近吗?   梅姑提示姚氏继续走,路上还闲话聊道:“其实姚小娘在外修行的这一年时间,大小姐有两次生病,都是江小娘亲自照顾的。大小姐也很喜欢江小娘和小公子,日日都要亲近的,以后姚小娘就会知道了。”   姚氏心中如乱麻,待到了厅里,跪下问安过后,她回头看着院子里女儿小大人一样的坐在那里,抱着那个女人的孩子,她心中无比的难受。分离的这一年时光,她错过的,真的太多太多了……   两个月后,深秋,齐易南总算是回来了。   一去几个月,往来只有书信,对于心里挂念的人,他也羞于在书信上多表达什么,男人嘛,总要有几分的内敛。   可一回来,一见着,一靠近,那些什么自以为是的内敛沉稳自持,就都喂了狗。   还不到黄昏,青云看着人进了门不敢多待多看,直接就转身关门出去了,她也是已经出嫁的姑娘了,早什么都懂了。   江宁牵着他的袖子进了内室,站定的那一刻,莞尔一笑,伸出双后搂住了他的腰,什么也不说,可光那眼神,就足够齐易南心甘情愿的沉迷了。   从长海见她第一眼,那时清纯如同一汪水的眼神,到如今明艳含情的动人心魄,他都喜欢。   “这几个月,想我了吗?”他声音低沉,双手掐着她的细腰,一步步的缓缓的带着她往后退,一点点的退到床边。   窗外的光线还明亮,屋内光影斑驳,她的眼睛像是蒙着一层雾气,红唇微动时呼吸近了:“我要不说呢?”   “我会让你说出来的。”   江宁不想大白天的,他一回来就滚到床上去,纵然此刻院子里都是自己的丫头,可也不想一会儿出门的时候总觉得不好意思抬头,就在他想要低头吻她的时候,伸手捂住了嘴巴,轻声笑着:“快换衣裳,去看看福崽吧。”   他叹口气,出门时不是没人示好送女人给他,只是他不习惯碰陌生的女人了,不是很有兴趣,就都拒了,硬是忍了这么几个月,早就快成和尚了。乍一回来,她又这样,他着实无奈,只一笑:“看在福崽的面子上,就先放过你。”   江宁笑着,也不敢上前帮他换衣裳,转身出去等了,片刻后他一身干净的黑衣出来,两人携手去了主院。   将近八个月的福崽,瘦了一些,脸蛋早不像小的时候那么圆嘟嘟像个肉球了,只依然肉乎乎的,见到齐易南的那一刻,小眼睛瞪大了一些,对于眼前这个男人是一点印象也没有了。   齐易南伸手就将福崽抱进怀里,福崽惊的瞪着眼,好半晌直勾勾的看着他眼珠子都不转一下,过了片刻回过神来,伸着手就想来找江宁抱,小嘴叫着:“呀呀,呀呀……”   “呀什么啊福崽,这是你父亲啊。”江宁乐不可支,福崽两只手不停的伸向自己,齐易南却故意的将他抱着转过去,不让福崽看见他,福崽着急,不停的扭动着脑袋,寻找她的方向。小家伙被他父亲坑的像个陀螺似的在那儿转个不停,却也不恼不急躁,只在片刻后身子也不扭动了,眨了眨眼,一巴掌就拍到了齐易南的脸上。   “福崽,打得好!”官年和正好出来,就看见这一幕,笑呵呵的看着刚回来的儿子,心道居然这么快就来看福崽了,还以为小别要磨蹭到天黑也不一定能来呢……   齐易南被亲儿子拍了一个巴掌也只能笑,眼见着福崽不待见他,他也不撒手,抱着福崽就到了院子里,将这小东西放在木马上,一边给他摇,一边逗着:“福崽,叫父亲。”   “哇呀。”福崽牙牙着,也不知说什么,一边玩着木马一边眼珠子滴溜溜的总看向他娘的方向。   江宁站在廊下远远看着这一幕,眉眼中满满的幸福笑意,官年和在她身边,亦是满面笑容,幽声道:“咱们福崽这么好的孩子,若再有两个弟弟妹妹,一定会是个好兄长。”   江宁一听就笑了,眼神微有羞涩的嗯了一声:“弟弟妹妹,他会有的……”   官年和一笑,转身回去了。   江宁看着即将日落黄昏的天色,抬手触了触微烫的脸颊,走到父子的跟前坐下,拉着儿子的手亲了亲,满眼都是柔和。   齐易南抬眸淡笑看着她微红的脸色,“方才母亲跟你说了什么?”脸色这样好看。   江宁缓缓抬眼,目光明明清透明亮,却叫他觉得心都被勾走了,她只一笑,去转头看着福崽:“福崽,想要弟弟妹妹跟你作伴吗?”   “啊啊。”福崽说着什么,咯咯笑起来。   江宁故意挑眉,“咦,你竟不想要吗?”   齐易南见此,眼眸深暗一笑:“你没听懂,他说要,而且,今晚就要!”   四目相对之下,看着他眼中的炙热,江宁羞涩一笑拉住他的手,“走,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