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的假丫环是个真大佬 作者:背影杀手   文案:   文文四岁那年,捡了一个超级无敌漂亮的小姐姐回来当丫环。   十年来,她和小姐姐同吃同睡,突然有一天小姐姐不见了。   两年后,当她准备嫁人的时候, 小姐姐又回来了,还怂恿她和她一起嫁给一个不能人道的质子,说这样以后两人嫁过去了,还能像以前一样同吃同睡。   文文迷迷糊糊地嫁了过去,婚后的生活——同吃同睡没错啦,但又有点不一样的地方——小姐姐变得超能吃!每顿能吃三大碗饭!睡觉的时候也不像以前一样乖巧了!   轻松小白文:从头甜到尾/架空:各种朝代乱入   排雷:这是一篇小白文,剧情如文案所示,也很小白。祝看文愉快,可可爱爱^ω^   一句话简介:我的丫环是女装大佬!   立意:星光不问赶路人,时光不负有心人。   内容标签:布衣生活 天作之合 甜文   主角:容文文,容玉 ┃ 配角: ┃ 其它:女装大佬,扮猪吃老虎 ============== 第1章 红烧猪蹄 一只色泽棕红油亮、肉感丰满……   月黑风高的晚上,夜黯淡无光。   大将军府隔壁的寂静小院里,一团黑色的身影熟练地翻-墙而过,跃上将军府东厨的屋顶。   容文文踮起脚尖,猫着身子快速行走在屋檐上,圆润的身子略显笨拙,但动作却极为灵巧。   片刻后,她已经自在地跨坐在东厨的横梁上,白皙的小手中抓着一只色泽棕红油亮、肉感丰满弹滑的红烧猪蹄,两只只穿着棉袜的小脚丫悬在横梁两边,悠哉游哉地摇晃着。   喷香的肉味扑鼻而来,容文文深嗅一口,迫不及待地咬了下去。   猪蹄软弹不失嚼劲,入口油而不腻,咽下后仍觉唇齿生香。   几口猪蹄入腹,容文文舒服得眼睛都眯了,肉嘟嘟的小脸上一脸餍足。   吃着肉,又岂能没酒呢?   她摸出腰间挂着的小葫芦,灵巧的拇指轻轻一拨,葫芦塞子便开了,“咚”的一声在这寂静的夜色中尤为清晰。   她仰头咕噜咕噜喝了两口。   两年前酿的青梅酒酸甜回甘,入口后与肉香交融,一下子唇齿间酒香肉香四溢,好吃得她连骨头都想吞下。   一只比她拳头还大的红烧猪蹄入腹,加上半葫芦的青梅酒,容文文吃得半饱,打了个酒嗝,正欲伸手拿吊篮里温着的第二只红烧猪蹄,忽听外面传来了嘈杂声,她手一顿,受惊似地缩了回来。   嘈杂声越来越近,容文文竖起耳朵仔细听了听,隐约听到一些“搜查刺客”之类的话。   刺客?   糟糕!   容文文忙从怀中摸出一瓶松木香的花露,往四周撒了一下,然后收起双脚,整个人直挺挺地趴在横梁上,双手紧贴身体两侧。   不过,最近是不是又长胖了一点?   她忙将双手举到头顶,身子绷得紧紧的,尽量缩小自己的体积。   做完这一切,她微微仰起头来,鼻子像小兔子般嗅了嗅,闻到松木香中还隐约夹杂着喷香的猪蹄味。   这猪蹄味,主要来源于自己头顶吃剩的猪蹄骨头。   “厨房也不许放过!都给我仔细搜!”   外面传来官兵凶巴巴的声音,急促的脚步声仿佛近在咫尺。   情急之下,容文文忙抓起骨头往自己嘴巴里塞,塞得满满的,然后将盘子压到了自己胸下。   下一刻,官兵便“呯”的一声破门而入。   这阵势,仿佛是来抄家似的。   容文文紧紧地埋着头,大气不敢喘一口。   不过,被发现也不至于送官吧,她也就是大半夜地回自己家里……偷吃两只猪蹄而已。   顶多就是这事传出去后,她贪吃好睡又懒惰的名声,在贪吃这块贪吃出新境界而已。   抓刺客的官兵似乎是宫里来的,尤其凶残,在厨房里粗暴地翻来找去——菜筐一脚踢翻,米袋直接扎穿。   容文文听见刘管事诚惶诚恐的声音——   “大、大人,我们这里好歹是将军府,您能不能让手下的人……”   “呵,将军府?”赵有识不屑道,“依本官看,你这们这将军府的牌匾也挂不了多久了!”   “大人,我们将军对大楚忠心耿耿,一定是被人陷害的,他是不可能替秦国练兵的啊!”   “陷害?你说说看,他都被俘四年了,要是我,早在睢阳被攻破时就自杀殉城了!他苟活四年,只怕早就被收买了!这回传回练兵的消息,不正是坐实了!”   “大人,这是秦国使的反间计啊!”刘管事哀求道,“您在圣上面前……”   “闭嘴!你一个小小的管事也敢管这么多!容青仲那个窝囊废在朝上还不敢替他大哥说一句话呢!”赵有识说着,抬起靴子一脚踢开了刘管事。   刘管事“哎呦”了一声,摔在了柴火堆上,好一会儿后才爬了起来,不敢再说什么了。   “大人,没见到刺客!”   官兵们将东厨翻了个底朝天,也看不到刺客的影子。   “那就去别的地方搜!对了,你们这隔壁住的什么人?”   “回、回大人,”刘管事紧张道,“隔壁住的我们大小姐,就她一个人,和几个仆妇。”   “大小姐?”赵有识回想了一下,“不是听说前几年就给容青仲送到庵堂去了吗?”   “大人,您是有所不知啊!”一旁的副将哈着腰道,“听说那文大小姐送到庵堂没几天,吃了几日斋后就开始生病,得吃荤腥才能好。庵堂的师太看不下去,又把人给送了回来。”   赵有识闻言哧笑了一声,“那依你说,她的院子是搜还是不搜好?”   “大人,这万万不可啊!”刘管事忙道:“我们大小姐尚未出阁,您、您这大半夜的这么多人去搜查,这要是传出去……”   “刘管事你这话就不对了,我要是刺客,哪里会躲到将军府来,一定是躲到隔壁的小院去了。所以说为了你们大小姐的安全,我们还是去看看才是!”副将说着,眼中露出不怀好意的精光。   他早就听闻,这文大小姐生得珠圆玉润的,是个草包美人,他就想看看小美人儿半夜被惊醒后花容失色、最好还是衣衫不整的模样!   “大人!”门外有官兵匆匆来报,“百寿坊发现了刺客踪迹!”   赵有识闻言,大手一挥,“快走!”   副将心中暗骂一声这刺客出现得真不是时候,却也只得忿忿跟上。   不一会儿,嘈杂的东厨便复了往日夜里的寂静,只余一片狼藉。   刘管事送走官兵后,匆匆折了回来,往梁上唤了一声,“大小姐?”   一脸的老谋深算,哪还有刚才在官兵们面前惊慌失措的模样。   容文文这才小心翼翼地探出半个头来,一双星子般明亮的杏眸中隐着些许担忧的水雾。   刘管事压低声音道:“将军的事您不必担心,待会儿再走,莫爬屋顶,钻狗洞回去,知道不?”   容文文听话地点了点头,吸了一下因含着一堆骨头几乎耷拉下来的口水。   刘管事正准备出去,外面就传来了脚步声,他听出是容青仲的声音,连忙迎了出去。   还没出门口,就换上了一副哭天喊地的面孔,急得手指天脚跺地的,“二爷二爷,您瞧瞧!他们都把这里糟蹋成什么样了!真不把咱将军府放在眼里!”   容青仲进来看到被搜查得乱七八糟的东厨,气得肝疼,“狗仗人势!狗仗人势!算了算了,你先去花厅那里帮徐管家清点一下打破的东西,这里明儿天亮了再让人收拾!”   刘管事连忙应下,在将厨房的门关上时,他不露痕迹地瞧了眼横梁,迅速收回了眼。   容文文听到关门声,立马又探出了头来。   这一探不要紧,她明显地感到自己脑后一松,等她反应过来时,发髻上的玉簪已经滑落,她下意识地伸手想要接住,可披散垂坠下来的长发挡住了她的视线,她手抓了个空。   容文文吓得闭上了眼,一瞬间脑海中浮现出玉簪坠地的后果——   她二叔还没走远,要是让他听到玉簪摔碎的声音,以她二叔贪生怕死的性子,只怕会以为刺客就躲在厨房,立即喊官兵回来……   然而,她想像中簪子落地的清脆声却迟迟没有响起。   她缓缓地睁开眼,只见本应摔得粉碎的玉簪,正完好无损地被一只修长而白皙的手,轻轻执于指间。   这只手的主人就在她身后,她却觉察不到任何气息。   她的这支玉簪是由青玉所制,玉身通体碧色,由上好的工匠琢成竹节状,只一眼,便能教人看出竹魂之风骨。   而眼前的这只手,色泽莹白如寒玉,骨节分明若修竹,看着竟比她的玉簪还多出几分凛然不容侵犯的风骨。   下一刻,这只手以簪头轻挑起她的下巴——   簪身微冷,容文文感觉,这个人的手若触碰到她,他的指尖应当也如玉般寒凉。   手的主人使了巧力,将她的脸微微转了过来,她对上了他的眼——   是一个脸上蒙着面巾的黑衣人,仅露出来的一双眉眼,生得极其令人惊艳。   双眉斜长,几乎入鬓,有如鹤翅。   眉下,是一双狭长而漆黑的风目,眼尾微微上挑,略有些勾人。 第2章 容玉 就算她有一天要嫁人,也要把玉姐……   容文文怔怔地看着他,她双颊还涨鼓鼓的,如同一只口中塞满松果的小松鼠,清澈的杏眼中带着藏不住的惊艳和懵懂,仿佛刚从温暖昏暗的树洞里钻出来,第一次看见被初雪覆盖的冰雪世界。   黑衣人指间一旋,将玉簪收入掌心,转而用食指的指背轻轻摩挲了下她鼓鼓的面颊。   软嫩的脸蛋下,包裹着滑溜溜的骨头。   脸颊传来的触感,一如容文文想象中的冰凉,仿佛带着寒玉的凉意,以及冰雪般的清冽气息。   寂静的夜色中,容文文仿佛听到面巾下传来一声轻笑。   他低低地开口,语音似隐着笑意,“还以为胖了这么多。”   声音清雅矜贵,若珠落玉盘,雨击芰荷。   连声音都好听得不像话。   可是,他说她胖?   容文文不服气了,正想开口,却发现自己口中还塞满骨头。   她连忙摸出盘子,低头将骨头都吐了出来。   就在她吐完准备说话的时候,那只白玉般的手轻轻地收拢住了她的长发。   容文文身子一僵。   他的五指穿梭在她的发间,带来一种像是从发梢传回头皮的密密麻麻的触电的感觉。   柔软的长发被卷成一束,再慢慢地收紧,最后用玉簪灵巧地挽成了一个发髻。   他的髻挽得很紧实,还没有弄疼她。   容文文突然觉得,这人的手比她的梳头丫环还巧。   可是,他是什么人?   等容文文回过头来的时候,身后已经空无一人,仿佛是她的一场幻觉。   她的手有些难以置信地扶上脑后稳妥的玉簪——不是幻觉。   真的有个来无影去无踪的黑衣蒙面人,大半夜地跑来给她挽了个发髻……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蒙面人给了她一种,既陌生,又熟悉的感觉。   他像是——她以前很熟悉很熟悉的一个人,但因为多年没见过,所以变得陌生了,可他身上却还残留着她记忆中熟悉的气息。   还有他替她挽发的动作——像是以前曾替人挽过许多许多次,但也因多年没做过,所以变得生疏了,但生疏中却还有着当初熟悉的手感。   容文文想了一下——这人不会是她六年没见过的爹吧?   唔,应该不是。   记忆中,她爹的眉目是很阳刚的剑眉虎目,绝对没这个人的眉眼那么……勾人,而且,她爹梳头好痛的。   容文文眼珠子转了一下,险些从横梁上掉下来——   她知道这个黑衣人是什么人了!   刺客!刺客!他是刚刚那些官兵们搜查的刺客!   ***   容文文钻狗洞回到小院的时候,口中还咬着她的第二只猪蹄。   她一边吃着猪蹄,一边同柳嬷嬷含糊不清地说道:“嬷嬷,那狗洞好像又变小了,我们再扩大一点吧。”   她刚刚钻得好辛苦才钻回来,险些卡住了。   柳嬷嬷打量着她丰腴的身段,有些委婉道:“要不,我们以后少吃点?”   那狗洞要是再打大一点,杂草都挡不住了,很容易引起别人注意,毕竟东厨那边闲杂人等太多了。   容文文闻言,咬猪蹄的动作一顿,欲言又止。   过了一会儿,她懂事中带着点委屈地说道:“好吧,以后你让刘叔给我留两个小一点的猪蹄。”顿了顿,又补充道,“但不要太小了,不然我吃不饱。”   柳嬷嬷连忙答应,心中是又欣慰又心疼。   大小姐今年已经十六了,却连个上门提亲的人都没有,要是夫人还在,就算将军一直没回来,也不至于如此。   身为大将军容玄伯的独生女,容文文自小就是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   容玄伯虽说是个武将,却是个极宠爱妻女的人,对这唯一的女儿更是疼得像眼珠子似的。   容文文的模样也生得好,没有容玄伯的半点粗犷,五官面容像极了她温柔的母亲雀氏,甚至比雀氏还要美上几分,说是生得倾城倾国也半点不为过。   就是这身段,似乎有些丰润了。   她没继承到容玄伯的外貌,却继承到了他的大胃口,饭量是寻常姑娘家的好些倍。   这些年因为吃得多了,就传出了好吃的名声,再加上她打小就是肉嘟嘟的体质,又被传成了好吃懒做。   容文文自己是觉得无所谓的,但止不住柳嬷嬷替她担心。   柳嬷嬷是想着她要是能瘦下来一些,再传出些勤快的好名声来,指不准就有人上门提亲了。   其实柳嬷嬷心里也清楚,这些年来没人上门提亲的原因,主要还是因为大将军。   大将军六年前就去北方打战了。   四年前的睢阳之战,他被秦军俘虏,打那之后,就不时从前线传回一些消息,时好时坏的。有说将军一直不肯投降,被秦国囚禁了起来;也有说将军已经投诚,在秦国当了将军。   消息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一直无法分辨。   也正因此,金陵城中都在观望着他们将军府,可以说将军府的荣辱,都系在了大将军的身上。   如今府中作主的是二爷容青仲。   容青仲也是武将,不过只是空有个头衔,手中并无什么实权,还是个胆小怕事的主儿。   当初容玄伯投诚的消息一传回来,他生怕受牵连,忙不迭地和兄长撇清了关系,还将容文文送到了庵堂去。   谁知几天后又传回了消息,说之前投诚的消息是谣传,再加上容文文在庵堂里生了病,容青仲怕她出事,又将她接了回来。   只是前线那边的消息时好时坏的,他们也不敢直接接回府里,干脆赁了将军府旁边的这间小院给她住着了。   这一住,就住到了现在。   ***   容文文吃饱喝足后,又趴在榻上看了一两个时辰的话本,直到天微光才睡了,这一觉,直接睡到了午后。   这几年来,她都是这样过的。   自从八岁那年,她娘去世后,就没人拘着她睡觉了。   两年后,她爹去打战了,唯一能管她的人也没了。   但好在,她有一个从小陪着她一起长大的贴身丫环——容玉。   有容玉的陪伴,她也不孤单。   容玉是她四岁那年在郊外踏青时捡回来的一个小姑娘,长她两岁。   容文文自小就喜欢漂亮的东西,当时看到容玉的第一眼便觉得惊为天人。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一个长得比自己还漂亮的小姑娘,当天就把她带回了家,让她当了自己的贴身丫环。   十年来,她和容玉同吃同睡,两人关系好得不得了,说是主仆关系,其实胜似亲姐妹。   只可惜,她的这位玉姐姐,在两年前的某一天,突然不见了,只给她留下了一张小纸条,说三年内会回来,让她等她。   容玉不见后,她生平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孤单,还有寂寞——再也没人陪她睡觉吃饭,和她分享她的喜怒哀乐了。   好在日子还有盼头,玉姐姐说了,三年之内,她会回来。   玉姐姐向来说话算话,容文文便数着日子,盼着她回来。   随着时间的推移,容文文心中的念头越来越强烈——要是玉姐姐回来了,她再也不会让她离开了。就算她有一天要嫁人,也要把玉姐姐带过去当陪嫁丫环。 第3章 灌汤包 青花瓷碟里的鸭肉片粗细切得刚……   小碧伺候容文文盥洗好的时候,柳嬷嬷已经从提着食篮从外面回来了。   府里当家的二夫人谷氏,是个没眼见的,这几年来对这边是越来越懈怠了。明面上的克扣不敢,可每日厨房送来的那些吃食,哪份不是让各个院子挑剩下的。   就比如说今日中午送来的吃食,三菜一汤,说是有鱼有肉,可一瞧,盐水鸭连片整的鸭肉都没,全是鸭碎,红烧鸡块里全是鸡骨头,银耳木须肉没两片肉,全是菜底,还有鱼头豆腐汤,汤里只几块豆腐,连片鱼鳞都没见着。   就这样的菜肴,她和小碧都瞧不上,每次拿过来,都是赏给院子里做粗活的王妈妈吃的。   柳嬷嬷打开食篮,里面是四个拳头大小、皮薄如纸的灌汤包,因为刚出炉的缘故,还带着腾腾的热气。   内室里,容文文刚往脸上搽完桃花露,就闻到了灌汤包的香味,立马就跑出来了。   小碧拿着桃木月梳追了出来,“大小姐,头发还没梳呢。”   “待会儿再梳嘛。”容文文笑看了她一眼,随手将长发挽至耳后,拿过她手中的月梳调皮地插在了自己鬓上。   她头发浓密,轻轻一插就能稳住,也不怕长发垂下来影响她吃食。   容文文开心地上了榻,拿起热乎乎的灌汤包,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小口,开始吸里面鲜香的肉汤汁。   柳嬷嬷说着“小心烫”,将一碟盐水鸭肉片端到了榻上。   青花瓷碟里的鸭肉片粗细切得刚刚好,鸭肉白嫩细腻,鸭皮肥瘦适中,泛着光泽,码得整整齐齐的,满满一碟子,比起厨房里送过来的,可谓是天壤之别。   这是刘管事让人送过来的。每次厨房里做了什么好菜,他都会偷偷留一份最好的给容文文。   鲜美的灌汤包,就着咸香的鸭肉片,搭配着非常好吃。   容文文吃完第四个灌汤包的时候,鸭肉也没剩几片了。   容文文拿出去喂了奶黄。   奶黄是她两年前养的一只小狗,刚来的时候还没满月,只她两个拳头大,现在个头已经长得很大了,跳起来一双前爪都能搭上她的肩膀。   小家伙聪明得很,有时刘管事那边不方便的时候,它还会过去叼食篮过来。   狗鼻子可灵了,哪里会不知道里面是好吃的,可它从来不偷吃,每次都乖乖地送来。   奶黄正欢快地吃着,忽然扭头朝门口叫了起来——有外人来了。   容文文入了屋子回避,王妈妈前去开门。   是谷氏派来的嬷嬷,说有事请容文文过去一趟。   王妈妈忙将嬷嬷请到偏房去喝茶,让她稍等一会儿。   内室里,小碧忙着给容文文梳头,柳嬷嬷在一旁压低声音道:“大小姐,早上老奴听说了一件事。”   “什么事呀?”   “听说……二爷准备给二小姐说亲了。”   容文文闻言,惊讶了一下,面色有些古怪,小声问道:“说、说的哪一家的呀?”   容娴娴是二房长女,和她同龄,只小了她两个月,模样生得不差,也知书达礼的,只是……有一只眼睛是瞎的。   一想起这事,容文文心里就难受。   她出生到现在,自问从来没有对不起过任何人,除了容娴娴。   容娴娴的眼睛是她弄瞎的。   她们两个小时候在一起玩耍的时候,她推了容娴娴一把,害得她的眼睛撞到了桌角……容娴娴治了大半年,眼睛还是没能保住。   这事是在她两岁时发生的,她自然是不记得了,容娴娴也不记得,大人们都瞒着这件事。   她和容娴娴因着年龄相近,感情还很好。二叔家还有两个女儿,她都不怎么喜欢,只喜欢这个二妹妹。或许也是因为小时候她娘经常叮嘱她,让她好好照顾二妹妹的缘故吧。   前几年她搬到小院来的时候,容娴娴还常常偷偷来看她,给她带好吃的,直到两年前——   那时容娴娴已经十四岁了,到了说亲的年纪,可是因为眼睛的缘故,上门提亲的寥寥无几,有意说亲的,要么同样是身有残疾还品行不佳的,要么是年纪大到足以当她祖父的,她当时还来小院这里找容文文哭诉过,容文文还安慰了她。   可是等第二天容娴娴再来的时候,一见到她却是狠狠地推了她一把,哭着说她毁了她的一生,她永远都不会原谅她。   要不是柳嬷嬷和小碧拦着,她还要过来打她。容文文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当时都傻眼了。   直到容娴娴被人带走后,柳嬷嬷才告诉她,昨儿府里有个老嬷嬷说漏了嘴,容娴娴知道了当年的事。容文文也是直到那个时候才知道,容娴娴的眼睛是自己弄瞎的,也哭了老半天。   自那日之后,容娴娴就再也没有踏入她院子半步了。   柳嬷嬷叹了口气,压低声音道:“怕是要嫁到禁坊去。”   容文文瞪大了眼,“嫁到禁……嫁到那里去?要嫁给哪一位啊?”   禁坊,是楚国专门软禁各国质子的地方。   当今天下礼崩乐坏,周天子的权力已日渐式微,稍微有些国力的诸侯国都自立为王。   在众多诸侯国中,国力最为强大的就是他们楚国和位于北方的秦国,两国互相牵制,都想着吞并对方。   除此之外,还有十几个小国,因各种原因无法吞并也无法收买,便发展成为了如今的状况——各国献出质子,楚国以此作为制衡。   这些质子能被送来,便说明他们于国中是不受宠的,随时会成为弃子。如今天下局势不稳,万一哪天他们的国家投了秦国,那他们便随时有可能被杀掉。   容文文没想到二叔会将自己的女儿嫁到禁坊里面去。   柳嬷嬷的声音低了又低,几乎耳语,“是大周那位。”   容文文更惊讶了。   在各国的众多质子中,身份最特殊的便属大周的那位了。   所有的质子,不过都是来自一些小国,他们的父亲,或自称为君,或自称为王,就连称霸诸侯的楚国和秦国,也只敢自立为帝,而大周的那位,他的父亲却是真正的天子,唯一接受了天命的,周天子。   大周的这位质子,也是个残疾的。   听说送来的时候不过才六岁,本来是好好的,后来不知怎地就摔断了腿,性格变得很阴郁,不肯见人,走到哪儿脸上都戴着一副狰狞的面具,怪吓人的。   容文文是经常看市井里的那些八卦话本的,话本上有写,这质子戴面具的原因是因为他长得很丑,而且话本上还说,他摔断的不止是腿,还有……那个地方!   简而言之,这是一个不仅长得丑,脾气怪,还不良于行,不能人道的人啊!   容文文觉得把她二妹妹嫁过去,就真的……很过分了。 第4章 嫁妆 除非玉姐姐回来了,不然谁来我都……   容文文打算先探探她二婶的态度,看看这门亲事还有没有回旋的余地。如果有的话,她要好好劝劝她二叔。她的话,她二叔多少还是听一点的。   “大小姐,”柳嬷嬷提醒道,“二夫人这次让你过去,怕是想要和你要嫁妆。”   容文文听了,“哦”了一声,然后垂下眼来,轻声道:“这自然是要给的。”   容娴娴本是庶出的,她的生母是柳姨娘。那件事情发生后,容文文的母亲雀氏提议将容娴娴记到谷氏的名下,当是对这孩子的补偿。   谷氏同意了,从雀氏那里得了不少好处。雀氏也答应了,等将来容娴娴长大了,她会亲自替她寻一门合适的亲事,嫁妆也由他们长房这边出。   只是雀氏去得有些突然,连自己女儿的亲事都没有安排好,更不用说容娴娴的了。   谷氏不是容娴娴的生母,对她的亲事自然也上心不到哪儿去。她难生养,嫁过来好些年后才生了一个女儿,小容娴娴四岁,今年不过十二,她操心起女儿的婚事来,便惦记上了容娴娴的嫁妆。   谷氏见到容文文后,同她寒暄了几句便开门见山了,果然是为了嫁妆一事。   容文文自然不会推拒,和她说这两日整理好礼单后,便给她送过来。   当初雀氏去世的时候,容文文还小,雀氏怕容玄伯常年不在家中,留给女儿的东西会叫府中的人贪了去,临终前将她的私产都存到了钱庄里。   容文文及笄之前,那些钱每个月只能由柳嬷嬷取一小部分出来;她及笄后,自己便能取了,取多少都行。不过容文文平日里不缺钱,是以还没去过钱庄。   一番交谈之后,容文文便知道容娴娴的亲事是怎么一回事了。   谷氏之前帮容娴娴相看了两个人,一位是夏家的二公子,年方二十,家中是经商的,家境尚可,也还未娶妻,不过却是个瞎子;还有一位是姓蔡的官家老爷,已经死了两个妻子了,最小的儿子比容娴娴还要大一岁。   谷氏比较倾向于蔡家,因为那边给出的彩礼要多一些,可容娴娴不愿意,哭了好几日。   就在这时,朝中下了一个诏令。   朝廷准备给禁坊里的适龄质子们婚配,让朝中官员家中但凡有两个以上未婚配的女儿的,选一个上来,由礼部筛选后赐婚于质子们。   按照诏令的规定,他们将军府也得提供个名额上去。   容青仲有三个女儿,除了长女容娴娴,还有次女容媛媛和小女儿容娇娇。   容娇娇是嫡出的,今年才十二,谷氏自然不会报她的名儿上去;容媛媛今年十四,生母方姨娘因生下了将军府唯一的男丁五少爷,在老夫人面前很有地位,一番哭闹之下,老夫人也不同意让容媛媛去。   如此一来,就只有容娴娴能去了。   而容娴娴又是个身残的,金陵里身残的官家女儿还真没几个,一旦她的名字报上去,只怕立刻就会被许配给那位不良于行的。   容文文离开将军府的时候,正好碰到容青仲下朝回来,连忙请他到一旁说话。   当容文文听容青仲说报上去的适龄少女名额有数百个,而需要婚配的质子不过才八-九人时,她心中就有了主意。   “二叔,这种能请礼部的人行个方便的吧?”   容青仲有几分为难的样子,“能是能,就是……”   容文文心下了然,“二叔不妨直言。”   “你是不知道啊,好多人都让礼部那边疏通,礼部今儿放出消息,钱给得少的话他们就不能保证了。”容青仲一脸愁苦道,“娴娴也是我的女儿,我自然不舍得她嫁给……那一位的,我之前还准备了五十两银子,礼部的人都嫌少没收……”   “那现在是个什么价位?”   容青仲犹豫了一下,“至少也得二百两吧。”   容文文思索了片刻,“二叔明日上朝前,来我院子取吧,我会让嬷嬷准备好的。二妹妹的事情就拜托了。”   容青仲老脸一红,“你有心了。”   他有些窘迫道,“你也知道,府里都是你二婶在管家,二叔的俸禄也没多少……”   “侄女明白的。”容文文体贴道,“另外,二妹妹的亲事,二叔是不是也留心一下?”   “这个……”容青仲忙道,“有的有的。”   “那……”容文文提醒道,“那位姓蔡的老爷是不是年纪大了些?我听说,他年纪比我爹还大呢。”   “是有一点,不过……”容青仲有些赔笑道,“也是正值壮年嘛。”   容文文看了他一眼,不说话。   容青仲知她心中不认可,只好道:“那、那我和你二婶再商量一下吧,其实那夏公子也挺好的。”   容文文垂下眼,“二叔方便的话,再看几家吧。当初我娘留给二妹妹的嫁妆还是挺丰厚的,二妹妹本身条件也不错。”   容青仲想到这段时日以来妻子一直挂在嘴边的那份嫁妆,眼睛一动,“那是,那是,我再看看啊。”   容文文冲他笑了一下,“二叔您要是对这事上心的话,侄女还是很放心的。”   容青仲看到这张与雀氏酷似的笑容,不由得有些恍了神,很快,他收回了眼,笑了一下,“那是,那是,你就放心吧。”   得了容青仲的保证,容文文稍稍安了心。   她二叔这个人,怎么说呢,有时候不怎么靠谱,有时候又挺靠谱的。   就好比四年前将她送入庵堂的事,其实也是经了她同意的。   她爹传来那样的消息,他将她送入庵堂,也是为了保住她。   不过容文文觉得,自从她长大后,她二叔一对上她就有点紧张,仿佛是在忌惮着什么。   她记得小时候她爹没怎么在家,二叔一直都很疼她,只是后来她娘去世后,她也长大了,兴许是男女有别吧,二叔同她生疏了许多,到后来见面都是这样客客气气的,还带着些拘谨和讨好。   容文文思来想去,只想到一个理由,那就是——她娘给她留下的财产太多了,而二叔又很穷,所以……嗯,指望着她呢。   容文文让柳嬷嬷准备了五百两的银票给容青仲,这样……容娴娴应该就不会被选上了吧。   次日容青仲来取银票的时候,看了一宿话本儿的容文文才刚睡下,银票是柳嬷嬷送出去的。   天微光,东方露出了鱼肚白,整条巷子阒寂无人,静得连秋叶落下的声音都听得清晰。   容青仲接过银票后,却没有离去,踌躇了一会儿,声音极低地问了一声,“她……还好吗?”   整整八年了,一点音讯都没有。   柳嬷嬷眸色一深,警告地看了他一眼,面上仍是很和善,笑着回道:“大小姐哪有那么早起,睡得正香呢。”   容青仲垂下眼,讷讷地应了声,转身有些慌张地走了。   ***   午后,容文文差不多要醒的时候,小碧轻声唤醒了她,道是有客人来了。   容文文一般都是睡到自然醒的,很少让人叫醒。   她揉了揉惺忪的眼睛,没精打采地问道:“谁呀?”   自从她爹出事后,她以前结交的那些官家小姐,是没一个来找她玩了。   她嘟囔道:“除非玉姐姐回来了,不然谁来我都不想见。” 第5章 来访 白嫩的脸庞上还带着刚睡醒的红润……   小碧挽起浅金色的纱账,俯下身子询问她,“是二小姐,要见吗?”   “二妹妹?”容文文一听,立即坐了起来,她抓了抓有些乱糟糟的头发,“她、她怎么会过来?”   “奴婢也不知道,”小碧想了一下,眼睛一亮,“会不会是为了亲事的事情,特地来感谢小姐的?”   容文文眨了眨眼,有些紧张道:“那、那你让她进来,等我一下。”   容文文简单洗漱了一下就出来了,长发只匆匆地挽了个松松垮垮的髻。   容娴娴端坐在榻上,白色的帷帽放在一边,看不见的那只眼用一个特制的刺绣抹额遮住了。   她的气质偏清冷,性情也是柔静的,自幼时起和容文文两人便是一静一动,倒也相处得很好。   两人久没见面,相视了一眼,都不约而同地低下了头来。   容文文有些拘谨地上了榻,冲她羞赧地笑了一下,“二妹妹,你来啦。”   容娴娴抬眸看了她一眼,轻轻地“嗯”了一声。   两年没见,容文文的身段似乎比她记忆中还要丰腴一些,气色也很好,白嫩的脸庞上还带着刚睡醒的红润,看起来有如玫瑰般娇艳。   昨儿她听母亲身边的嬷嬷说容文文睡到未时才醒,她还以为是嬷嬷故意说迟了,没想到是真的。   她垂着眼,轻声道:“是不是吵到姐姐睡觉了?”   “没有的,”容文文连忙摆手道,“我平时也是这个时候差不多要起了。”   容娴娴看眼窗外的日晷,已是未时三刻了。   容文文有些尴尬地笑了一下,“我昨儿睡得比较晚。”   容娴娴抬眸看了她一眼,“姐姐为何那么晚入睡?”   “就……看话本儿啊!”容文文顺手就从榻几下摸出了一沓话本儿出来,笑容灿烂,“很好看的!你要看吗?”   容娴娴轻轻地摇了摇头,她从来不看这些东西。   “哦,好吧……”   容娴娴轻声开口,“婚事的事,爹爹和我说了。”她顿了顿,“谢谢姐姐。”   容文文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下,“没什么的。”   容娴娴低下头来,没说话。   安静了一会儿,竟是拿起手帕开始拭泪了。   容文文有些慌了,直起了身子,“怎么啦?哭什么啊?谁欺负你啦?”   容娴娴自幼时起便是个性子软的,任谁都能欺负,每次被欺负了,都是容文文带着她去找人算账。   容文文许是因为自小就很能吃的缘故,力气也比一般的小孩子大,挥着肉呼呼的小拳头,常常能把比她年纪还大的小男孩打得嗷嗷叫。   她一问,容娴娴的眼泪就和断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掉。   她啜泣道:“爹爹中午回来了,说我的事情……礼部那边,通融不了。”   “为、为什么啊?”容文文诧异道。不是说二百两左右吗?她都给了五百两了啊。   “就因为我是个瞎子……”容娴娴哭得抽抽噎噎的,“礼部的人说……上面的人都在等着瞎子配瘸子,除非……除非我们将军府呈上去的不是我,不然谁也不能保证……”   容文文唇张了张,不知道当说什么。   几乎是一瞬间,她就猜到容娴娴过来的目的了。   他们二房,还有三妹妹和四妹妹,可容娴娴竟然求到了她这里来,是想要——呈她的名字上去么?   “姐姐,你就帮帮我吧……”容娴娴哭得梨花带雨,“母亲说了,伯父是大将军,你的名字呈上去的话,上面的人是不会让你嫁给质子的……哪个质子都嫁不了……”   饶是容文文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是在亲耳听到容娴娴提出这样的要求时,心仍是拔凉拔凉的。   她低下头来,没有说话。   容娴娴啜泣道:“你不肯吗?爹爹和母亲都说了,你的名字呈上去的话,是不会入选的。”   容文文沉默了片刻,抬起头来,看着容娴娴道:“我不愿意。”   她这话说得很坚决,容娴娴一噎。   半晌,容娴娴才道:“姐姐,我就求你这一回。这回只要你帮了我,以前的事……就让它过去,你不再欠我什么,好吗?”   容文文抿唇想了很久,就在容娴娴以为她会同意的时候,却见她抬起头来,正色道:“不行。我欠你,这点我不否认。当时我年纪小,我娘已经替我做了补偿——你记到二婶名下,还有你的嫁妆……”   顿了顿,她继续道:“你的亲事,我娘不在了,我来负责。身为你的长姐,我会帮你寻一门最好的亲事,包括以后你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我都会尽量帮你。可是这件事不行。”   她是欠她,但不代表她要用她的余生来偿还。   说是不会入选,可名字呈上去了谁能保证?   禁坊那种地方,没人想去。   容娴娴下唇翕动着,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是因为这两年来,两人关系生疏了吗?   以前的时候,无论她要求什么,容文文都会答应她的,可是现在……   这几年来说亲的委屈忽而一涌而出,她哭着质问道:“你帮我?你怎么帮我?我要是入选了,我就只能嫁给那个人了!我还有和别人说亲的机会吗?就算有,你看看和我说亲的那些人,不是瞎子就是瘸子,好手好脚的年纪都能当我祖父!这一切,都是因为你!我要是不瞎,好好的,就算我是个庶女,我也能嫁个普普通通的正常人!”   她因为这只瞎掉的眼睛,从小到大受到了多少歧视?就算有嫡女的身份又如何,她都不敢去赴宴。   每次有小孩子喊她睁眼瞎的时候,容文文都会替她讨公道,以前她还感动过,可是在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后,她却半点都感动不起来了。   有时她甚至在想,容文文说不定早就知道自己的眼睛是她弄瞎的了,所以一直以来才会对自己那么好,这些都是她欠她的!她毁了她的一生啊!   容文文让她说得哑口无言。   刚端着茶点进来的小碧正好听到容娴娴的话,她放下茶点,有些愤愤不平道:“二小姐,您怎么能这么说大小姐呢?”   她从小就伺候在大小姐身边,自然知道大小姐对二小姐有多好的,刚刚大小姐还叫她拿最好的茶点出来招待二小姐呢!   大小姐这人很护食,一般好吃的都是自己藏起来吃的,能让她分享的人,在她心中的地位自然不言而喻。   门外守着的柳嬷嬷也听到了容娴娴的话,她走进来,板着脸道:“二小姐,老奴说句不中听的话,如果您现在好好的,怕是早两年就让二夫人嫁给蔡老爷当小妾了。”   容娴娴若是没有瞎眼,确实称得上是花容月貌,可娶妻娶贤,纳妾纳色,她有才有色却无地位,加上生母又懦弱,以谷氏的性子,只会拿她来换取钱财富贵。   容娴娴又羞又恼,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她们两个道:“我哪里算是什么嫡女,现在就连你们两个下人都能来教训我!”   她说完这句话就哭着跑了。   容娴娴走后,容文文在榻上发了好一会儿呆,小碧正想安慰她几句,却蓦地发现她眼眶已经红了。   容文文低头揉了一下眼,很快下榻,跑回床上钻进了被子里,瓮声瓮气道:“我睡一会儿,别吵我。”   小碧还想说些什么,柳嬷嬷对她摇了摇头。   她是看着她们两个长大的,还不了解她们的性子吗?   二小姐看着柔柔弱弱的,实则受不得一点委屈,每次受了委屈,都有大小姐为她讨公道。   大小姐看起来大大咧咧的,可真碰着委屈的事了,只会闷在心里。   只能说,会哭的孩子有奶喝吧。   像大小姐这种爱笑的,谁会知道她哭的时候都是躲起来哭的。   容文文躲在被子里哭得正伤心,忽然感觉有人在拽她的被子。   容文文不满地“哼哼”了两声,将被子扯了回来。   可过了一会儿,那人还在拽她的被子,容文文以为是小碧,带着哭腔不高兴道:“你走开啊!”   那人安静了一会儿,清冷的语音中带着几分她熟悉的宠溺,“那奴婢走了。” 第6章 郎君 玉姐姐,你要是男子我第一个嫁给……   听到这陌生又熟悉的声音,容文文像触电般怔了一下,猛地掀开了被子,就看到了一张冷艳而不失清贵的面孔。   容玉侧坐在床沿,身着白衣,一身清冷,弯弯的唇角带着盈盈的笑意。   容文文刹时间又惊又喜,下一刻,她像奶黄般跃起来整个人扑进了容玉的怀里,“玉姐姐!玉姐姐!你回来了!”   她这一扑,要是换了别人,早就掉床下去了。   好在容玉是习武之人,稳稳当当地接住了她。   容文文激动得叫了起来,又哭又笑。   容玉修长的手在她背上轻轻拍了拍,“小姐受委屈了。”   他不说还好,一说容文文突然就觉得自从他走后的这两年,自己是诸事不顺,身边一个朋友都没有了,于是抱着他哭得哗啦啦的。   容玉安安静静的,像一尊面怀慈悲的玉观音,温柔地用手顺着她的背。   容文文哭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停歇。   哭定后,她还有些一抽一抽的,“玉姐姐你这两年去哪儿了?你为什么不回来?以后都不许走了!”   “嗯,不走了。”容玉温柔答复。   “你说的,你走了就是小狗!”   “嗯。”   得了他的保证,容文文高兴地搂住了他的脖子,脸颊埋在他肩上,亲昵地蹭了蹭,甜甜地撒娇道:“玉姐姐我好想你啊!”   容玉听到了鼻涕声,拧了拧眉,“小姐,不要将鼻涕擦在奴婢身上。”   容文文听到这话破涕为笑,一下子吹出一个鼻涕泡来,还破了。   她差点都忘了,玉姐姐很爱干净的。   容玉面上显露出几分嫌弃,却是伸出手,轻轻地擦掉了她眼下凝着的一颗泪珠,温柔地摸了摸她哭得发红的眼睛。   浓密而纤长的睫毛都让她哭成一簇一簇的了,明亮的大眼睛哭得红彤彤水润润的,仿佛让春雨打过似的。   见她哭完了,容玉吩咐小碧打盆温水进来,给容文文洗脸。   不一会儿,温水便打来了,容玉将干净的巾子放入铜盆中浸湿,拿起来拧干后,欲给容文文擦脸。   容文文接过来,有些不好意思道:“玉姐姐不用了,我自己来,我已经长大了。”   容玉闻言,眸色一深,目光落在她身上,确实,他也感觉到了,和以前不一样的地方。   小姑娘长成大姑娘了,到了嫁人的年纪了。   容文文洗完脸后,之前松松垮垮挽着的发髻已经彻底散得不像样了。   她正想唤小碧进来帮她梳头,却见容玉拿起了妆台上的月梳。   容文文见状,一屁股坐在绣墩上,一脸乖巧地等容玉帮她梳头。   容玉没有用月梳,而是用五指轻柔地帮她疏通着散乱的长发,一点都没有弄疼她。   容玉这动作,忽而使容文文生起一种很熟悉的感觉,但她还来不及回忆,注意力便让铜镜中容玉出色的面容给吸引了去。   两年没见,玉姐姐出落得越发清贵了,若说她以前的气质像佛前供着的莲花般神圣不可触摸的话,现在则有如西王母瑶池中百年才凝得一滴的玉露,圣洁得连看一眼都觉得是冒犯了。   容文文忽而想起,以前她带着玉姐姐出去的时候,还有和她不对盘的官家小姐当着她的面说玉姐姐的气质比她还好,她一个大小姐让身边的下人衬托得像个小丫环一样。   容文文当时听了这话还挺高兴的,玉姐姐气质是很好嘛。   容玉在她身后,从容地为她通着发,专注的神色看起来有几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清,但容文文却在其眼眸中看到了她熟悉的温柔。   容文文心中一暖,笑眯眯道:“玉姐姐,你都好久没帮我梳过头了。”   容玉以鼻音轻轻地“嗯”了一声,然后不紧不慢道:“以后奴婢天天都帮小姐梳。”   容玉说话总是不慌不忙的,每次听她自称奴婢,容文文总觉得,她好像是在自称本宫,带着一种高贵冷艳。   容文文开心地应道:“嗯啊!”   不一会儿,容玉就帮容文文梳好了一个精致的双平髻。这是他以前经常帮容文文梳的发髻样式,梳好后头上是两团小揪揪,再在揪揪上缀满珠花,看起来伶俐又可爱。   容文文觉得好看是好看,但是——   她嘟囔道:“玉姐姐,我今年都十六了,去年就及笄啦!以后不梳这个了。”   容玉唇角弯弯,纤长的指尖轻轻捏了捏她头顶两个软软的小揪揪,一本正经道:“可爱。”   容文文朝他皱了一下鼻子。   容玉轻笑,慢慢俯下身,下巴虚虚地抵在容文文的小揪揪上。   他抬手,以一只食指轻轻托起了容文文的下巴,眸色专注地打量着镜中的少女。   镜子里出现了两张不同类型,但同样绝色的面孔。   容文文是巴掌大的小圆脸,秋波眉下一双杏眼波光流转,小巧的鼻尖娇俏可爱,樱唇珠润饱满,不点而红,美得娇俏可人。   而她上面的容玉,一双羽玉眉衬得狭长的凤目颇具神韵,棱角分明的面容,于女子来说有些过于高挺的鼻梁,微尖的下巴和桃花瓣般的樱粉薄唇,组合起来美得令人惊心动魄,还带着几分雌雄莫辩的美色。   容文文看得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有些傻乎乎道:“玉姐姐,你好漂亮啊!”   “小姐也是。”容玉慢条斯理道,“不知道将来,哪位郎君有幸,能娶得小姐入门。”   他在说这话时,眼睛却是直勾勾地盯着铜镜中的容文文,仿佛是在看着自己的囊中之物。   容文文捧脸小小害羞了一下,然后幻想道:“我将来嫁的夫君,一定会长得很好看的。”   容玉轻轻地“嗯”了一声。   “玉姐姐,”容文文有些试探性地问道,“你有没有想过,你将来要嫁给一个……什么样的人啊?”   容玉垂眼看她,不答反问,“小姐呢?将来想要嫁给什么样的……男子?”   “我?”容文文仔细想了想,“唔……要长得好看的!”   容玉唇角一勾,声音带了一点低低的诱惑,“那像奴婢这样的,好看吗?”   容文文瞪大了眼,“当然啦!玉姐姐你这样都不算好看那谁能算好看啊!”   容文文抬手,调皮地勾了勾他的下巴,语气里带着几分调戏,“玉姐姐你要是女扮男装,一定是金陵第一美男子!哦不,大楚第一美男子!玉姐姐,你要是男子我第一个嫁给你!谁都不能跟我抢!”   容玉唇角泛起笑意,“是么。”   容文文点头如捣蒜,又面露遗憾道:“只可惜玉姐姐你是女子,我也不可能找到一个比你更好看的男子了!不过,他要是比你差一点点……哦不,有你一半的姿色就够了!我也嫁的!”   “那小姐对郎君,”容玉慢吞吞地问道,“可还有别的要求?”   容文文眼珠子转了转,说道:“他要养得起我,每天都能给我吃好多好吃的!不能不给我吃东西!不能嫌我吃得多!也不能嫌我胖!”   容玉眸中含笑,“小姐吃得不多,一点儿也不胖。”   “是吗?”容文文乐了,虽然她捏着自己的小圆腰还是肉乎乎的,但她听到玉姐姐说她一点儿也不胖就好开心!   容玉又问,“就这样?”   “嗯啊!那……玉姐姐,你喜欢什么样的呀?”   容玉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眼,“依奴婢看,像小姐这样的,就很好。” 第7章 翡翠虾丸子 色白如玉的豆腐脑入口即化……   “啊?”容文文一听,登时有些傻了眼。   她将自己性转了一下——自己若是男子,不就是一个贪吃好色,还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吗?   这么说来,玉姐姐的要求还真低啊。   以玉姐姐的条件轻轻松松就能嫁给一个这样的人。   哦,不过她自认为自己有一个所有的纨绔子弟都没有的优点——她专情!   虽然她好色,但是有玉姐姐这样的绝色大美人,一个就够了!多了她吃不消啊!   可是,她不怎么想嫁给这样的自己啊。   夫妻两个都好吃懒做,那谁出去赚钱养家啊?虽然她娘给她留了很多嫁妆,但总有一天会坐吃山空的,将来要是再生几个像他们夫妻俩一样的饭桶……容文文不敢往下想了。   她怕她老了之后,还要和孩子抢吃的。   容文文犹豫了一下,“玉姐姐,要不……你和我一起嫁人好不好?”   容玉头微微一歪,“嗯?”   容文文转过身来,一把搂住他的腰,“我想要你当我的陪嫁丫环!”   她仰头,眼巴巴地看望着他,撒娇道:“好不好?好不好?答应我好不好?”   容玉似思索了一下,而后轻轻地点了点头。   容文文眼睛都亮了,“真的啊?”   “嗯。”   “啊!好棒啊!”容文文激动得站了起来,紧紧地抱住他,“玉姐姐你最好了!你放心,我眼光不差的,我一定会好好挑的,挑一个你也喜欢的!”   “上门女婿也行!然后呢,他只能有我们两个,不许有别人!到时候……单数的日子我就让他陪你,偶数的日子再陪我。”   容玉脸色一滞。   “玉姐姐你不喜欢单数吗?要不偶数的给你?或者我们三个一起睡也行的!不过……”容文文苦恼了一下,“到时候谁睡中间啊?”   到时候郎君是要睡中间吗?可是她想贴着玉姐姐睡……那让玉姐姐睡中间?   容玉轻点了一下她额头,“尽胡说八道。”   容文文吐了一下舌头,很快又注意道:“玉姐姐你是不是又长高了啊?”   她和玉姐姐离得近,说话还得仰着脖子。   她记得以前玉姐姐就高出她差不多一个头,这两年来她已经长高了许多,可现在一对比,玉姐姐还是高出她一个头来。   以玉姐姐如今的身高,在女子中显得有些鹤立鸡群了。   容玉伸手,轻轻揉了揉她脑袋,“小姐不也长高了?”   容文文叹气道:“唉,难道我永远都要比你矮一个头吗?”   容玉唇角弯弯,“当然不是。”   以她如今的身高,也就到自己实际身高……胸前的位置吧,那可远不止一个头。   “说得对!”容文文仿佛受到了鼓励一般,“我还会再长高的!我要多吃点!”   外面端着吃食进来的小碧听到她这话,笑道:“小姐,您要是再吃啊,那可不是竖着长,而是横着长了!”   容文文呆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小碧这话是什么意思,她佯装生气,插着腰气鼓鼓道:“哼,你这丫头,说话是越来越没规矩了,我要罚你当二等丫环!”   小碧笑,半点也不害怕,“玉姐姐一回来,奴婢可不是成了二等丫环了?”   容文文“扑哧”一声也笑了。   “好啦小姐,”小碧笑道,“快出来吃饭了,今儿还没吃东西呢!”   听她这么一说,容文文才发现自己饿得不行了,连忙从内间里跑了出来。   小碧将还温着的什锦豆腐涝和煎饺从食盒里端了出来,仔细地摆在榻几上。   容文文一坐下,便迫不及待地舀了一大勺豆腐涝送入口中。   色白如玉的豆腐脑入口即化,鲜滑咸香,滋味十足。   容玉随在她身后出来,在她对面从容自如地坐下。   他的手肘撑在榻几上,托腮看着她,一会儿后,慢吞吞地问道:“好吃吗?”   “好吃啊!”容文文舀了一勺,直起身来,一只手撑在榻几上,送至他唇边。   容玉张唇,尝了一口,容文文直接咽下去的豆腐块儿他却是轻轻地咀嚼了一下,然后道:“还成。”   豆腐质地细腻绵柔,非长岳山清晨的山泉水所不能制。   “哪有玉姐姐你做的好吃呀!”容文文端着碗过来,往容玉身边讨好地蹭了蹭,笑得一脸娇憨,“玉姐姐,你什么时候给我做好吃的呀?”   她说这话的时候,唇瓣上还挂着些许红油,如同抹了一层色泽嫣红的唇脂,看起来分外诱人。   容玉微垂下眼睫,眸若睡凤,目光在她唇瓣上停留了片刻,才收了回来。   他声音轻缓,带着些许幽怨,“两年未见,小姐是想奴婢,还是想奴婢做的好吃的?”   “当然是……”容文文一脸诚恳道,“都想啊!”   “我肚子一饿就想起你做的那些好吃的!肚子不饿的时候就想你!”   玉姐姐会做的东西可多了——水晶猪肘子、糖醋排骨、翡翠虾丸子、梅菜香扣肉、八宝鸡……外面酒楼的招牌菜都没她做的好吃!   还有各种各样的糕点——核桃红枣糕、千层云片糕、咸蛋黄奶酥、红豆桂花酿……数都数不完!只要是玉姐姐这双巧手做出来的,就没有不好吃的!   容文文现在想到还忍不住想流口水。   ——哦,口水已经不争气地流出来了。   容玉对于她的回答似乎不怎么满意,只冷淡地“哦”了一声。   容文文见状,连忙补充道:“我每天就分两个时候——肚子饿的时候,和肚子不饿的时候,这么说来,我真是日日夜夜、无时无刻都在想着姐姐呀!”   她挽着他的胳膊,柔软的胸脯在容玉的胳膊上蹭呀蹭,撒娇道:“我晚上想你还会想得流口水……”   容玉喉结动了一下,不露痕迹地将手臂从她怀中抽了出来,轻咳了一下,“奴婢知道了。”   “玉姐姐你的脸怎么红了?”容文文凑到他眼前,伸手轻轻摸了摸,“还有点热呢。”   玉姐姐的皮肤好滑啊,肤如凝脂,吹弹可破,说的就是玉姐姐这种了。   容玉微微别过脸,起身离榻,“屋里有些闷,奴婢出去透透气。小姐慢慢吃。”   容文文只能“哦”了一声,看着容玉离开。   可是容玉出去没一会儿,她又端着碗跟了出来了。   容玉微微侧过头,看了她一眼。   她连忙冲他笑了一下,乖巧中带着几分讨好,然后蹲下喂奶黄,仿佛自己出来不是为了跟着他似的。   容玉收回了眼。   像一个两三岁的小孩子。   很粘娘亲,然后有一天,娘亲因为有事离开了她几日。这几日,也有别人照顾她,她还是和以前一样吃吃喝喝,说说笑笑,可是等娘亲回来后,她却变得尤其地粘人,要寸步不离地跟着,娘亲一离开她的视线,她就慌慌张张,四处寻找。   慌乱的神情下,是娘亲不在那几日积累了但又没有表现出来的受伤。   怪惹人心疼的。   容玉抬脚,朝她走了过去。 第8章 亲事 金黄的夕阳透过疏枝密叶,细碎地……   容文文手里拿着个煎饺在喂奶黄,一边喂一边和它介绍,“奶黄奶黄,这是玉姐姐,不能咬她哦!咬她我就不理你哦!”   说完抬起头来,冲容玉讨好地笑了笑。   容玉唇角弯弯,细致地拢了拢长裙,款款坐在她身后低矮的台阶上。   容文文见状,将碗递了过来,“玉姐姐,你要不也喂一下奶黄?喂一下它就认得你了。”   容玉看了眼碗里金黄香脆的煎饺。   平日里柳嬷嬷给她带回来的这些吃食,就是将军府里那几位主子都吃不起。这只狗倒好,跟了这么一位主子。   容文文和奶黄都眨巴着黑溜溜的大眼睛望着他,奶黄黑漆漆的鼻子还动了动。   一人一狗脸上都写满了“你怎么忍心拒绝我”的表情。   容玉拿过容文文手中的筷子,然后从碗中夹起一只煎饺,轻放在奶黄面前。   奶黄立马就叼了起来,欢快地吃了起来。   容文文一边看着它吃,一边碎碎念道:“奶黄,喂你吃饺子的是姐姐哦,不是别人哦,知道不?”   奶黄咽下饺子,抬头看看她,又看看容玉,然后冲两人叫唤了两声。   容文文笑,“你知道了是吧?”   她开心地摸了摸奶黄软暖的脑袋,夸奖道:“奶黄真聪明!”   然后又将碗递到了容玉跟前,眼巴巴地看着他。   直到容玉将碗里的煎饺都喂给奶黄吃完了,她才心满意足地笑了,眼睛弯弯如一轮皎洁的新月。   容玉觉得,要是她身后也有条尾巴,这会儿一定和奶黄一样,摇得很欢快。   秋风徐徐,两人在台阶上并肩坐着,金黄的夕阳透过疏枝密叶,细碎地撒在二人身上,星星点点的。   奶黄蹲在两人跟前惬意地摇着尾巴。   容玉眼角余光扫了她一眼,见她低着头,乖巧地对着手指,头上的两团珠花泛着光泽。   容玉缓缓伸出手,轻轻扣在了她小巧的肩上,然后往自己这边一压。   容文文抬起头来,眨着眼睛有些呆萌地看着他,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容玉正想将她的头按在自己肩上,小碧就从外面回来了。   她一把推开了大门,手中拿着一本册子,兴奋地挥舞着,“小姐,这一期的八卦小册出来啦!消息好劲爆啊!王侍郎家的七小姐和她的侍卫私奔了啊!”   “不是吧!”容文文打了个激灵,下意识就挥开了容玉搭在她肩上的手,朝小碧跑了过去。   容玉的手臂在空中停了片刻,默默地收了回来。   容文文和小碧站在门口,翻阅着薄薄的小册子。   两人两颗脑袋凑在一起,眼中散发着八卦的光芒。   容文文迅速翻到了私奔那一页,一边看一边问道:“她那个侍卫你见过吗?俊不俊俏呀?”   那王七小姐她以前也在花宴上见过几次,柔柔弱弱的,没想到胆子这么大,居然敢和侍卫私奔。   那侍卫也很有胆量啊——他要是被抓回来,按大楚律法,主家能直接将他杖毙的。   “奴婢记得七小姐身边有个侍卫确实长得挺好看的,就白净白净的那种!不知道是不是他?有空奴婢去问问小桃!”   小桃,正是那王七小姐的丫环。   容文文点了点头,然后道:“你看!这上面说,王七小姐是因为府里把她的名字报上去了,她为了逃婚,所以才和侍卫私奔的!”   “不是吧?这不是还没入选吗?怎么这么着急啊?”   “对啊,她急什么呀,等真入选了再跑也不迟啊!”容文文不解道,同时又有些替他们担心,“你说他们会不会被抓回来啊?”   “这就得看他们逃到哪里去了,”小碧挠了挠头,“如果逃到秦国的话,应该就不会被抓回来了吧。”   毕竟秦国和他们楚国是敌对国,秦国的犯人要是逃到他们楚国这里来,按楚国律例,还得收留保护他们。   “可是从我们这里去秦国好远啊,”容文文皱着眉道,“也不知道他们路上有没有带够盘缠。”   容文文话本儿看多了,看到这种私奔的事自然是希望两人能成功逃到一个鸟语花香的地方,隐姓埋名,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容文文忽而想到,“你说我二妹妹不会为了逃婚也和人私奔吧?”   小碧讪讪道:“大小姐,二小姐能和谁私奔啊?”   “哦,说的也是……”   被冷落了许久的容玉慢吞吞地踱着步过来了,声音轻飘飘的,带着一如既往的高冷,“今晚,奴婢准备做炙烤……”   “哦对了!”小碧忽地想起了什么。   容文文正想问容玉他在说什么的时候,注意力便猛地被小碧接下来说的话吸引了去——   “刚刚奴婢听说了一件事,有人上门和二小姐提亲了!”   容文文惊讶问道:“真的吗?是谁啊?”   “听说是一位秀才,以前家里是当官的。”   “那现在呢?”   被冷落的容玉:“……”   “现在?”小碧抓了抓脑袋,“现在就在当秀才啊!”   容文文心中着急,弹了一下她额头,“我是问他现在家中还有些什么人?在做什么?”   小碧有些可怜地捂了一下额头,“听说他爹娘和长兄都去世了,现在靠寡嫂做些针线活养活。”   容文文一听,印象有些不好,“那他自己什么都不做吗?”   “他要读书考取功名啊!哦对了,听说有帮人抄书,还有写信补贴家用,也挺能干的呢!”   “这还差不多。”   被完全冷落的容玉:“……”   “还有一点——”小碧凑到容文文耳边道,“这秀才好手好脚的,年方二十,长相周正,眼不瞎耳不聋口不哑!”   容文文嘟囔,“这样的人上街一抓一大把呢!”又忽地想到,“他怎么会突然来和二妹妹提亲?”   “据他所说,几年前他在白马寺上香时见过二小姐一眼,对她一见钟情。”   容文文摸着下巴,“这都行?”   而且,这桥段听着好像莫名地熟悉啊……   对了!她好像在话本上看到过,还不止一次!昨儿晚上她看的话本上就有这个桥段!这不就是穷书生和富家小姐初遇的情节吗?   被忽视了许久的容玉默默地走开了,在经过趴在地上的奶黄身边时,奶黄还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黑溜溜的大眼睛中,竟好像还带了几分感同身受的同情。   容玉眸色一冷,寻思着今晚不如改吃狗肉温鼎。   奶黄像有所感应似的,立刻就耷拉下眼皮,不敢看他了,连尾巴都夹紧了。 第9章 国师 一身白衣的容玉侧卧在贵妃榻上,……   “奴婢还听说了一件事,”小碧道,“听说那秀才的寡嫂和五少爷的奶娘是远房亲戚。”   五少爷的奶娘?   容文文回忆了一下——五少爷是二房的方姨娘所出,今年不过四岁,他出生后不久容文文就离开将军府了,对他和他的奶娘都没什么印象。   小碧道:“五少爷的奶娘是方姨娘的一个表嫂。”   容文文“哦”了一声。   姨娘的穷亲戚的更穷的亲戚——单就从这点看来,那秀才的身份其实是有些配不起容娴娴的,毕竟容娴娴现在是嫡女的身份。   而且,容文文对方姨娘的印象也不太好,不过谁家里还没几个极品亲戚呀,不能一竿子打翻一船人。   容文文心中忽而有了一个主意——晚上她要不出去溜达溜达?   想到这,她吩咐小碧道:“你去查查看秀才家住哪儿,有关他的所有信息,掘地三尺都给我查出来,查不出来就去八卦市里问。”   八卦市,正是发行八卦小册的地方。   八卦市的结构有如其名,市内呈八卦状,四通八达,里面经营着数百间涉及各行各业的铺子——酒肆、当铺、茶坊、布庄等等,应有尽有,无所不包,还有不少新奇精致的舶来品。   里面的店铺大多数是以垂坠的巨大帷幔隔开,遮天蔽日,如果不看上面的指路牌,人一旦进去是无论如何都出不来的,内里设置就像个迷宫一样,即便它有乾、坤、巽、震、坎、离、艮、兑八个可自由出入的门。   八卦市之所以这样设置,当然是别有深意。   因为它里面除了出售看得见的货物外,还出售看不见的货物——各种各样的小道消息——上至朝堂宫廷的机密,下至深宅内院的阴私。   而且,你不仅能花钱来买消息,也能靠卖消息来赚钱。   入了八卦市的人,只要你愿意,都可以戴上一模一样的面具,披上一模一样的披风。   交易过后,你穿梭在巨大的帷幔间,随手取下面具,解下披风,随便从八个门中的哪个门出去,神不知鬼不觉。   是以上至达官贵人,下至贩夫走卒,每个月就算再忙,也要抽出那么几天时间在那里逛上一逛,各有缘由。   这八卦市是五年前创建起来,据说幕后之人是国师。   当今国师,是个很神秘的人,相传是鬼谷子的传人,精通儒释道兵法墨,一身集多家之所长,自十年前来到楚国后,一直备受楚帝厚爱,但他为人低调,经常四处云游,国中见过他真面目的人是少之又少。   不过,容文文却是听说过一件有关于他的逸闻趣事的。   传说有一日,丞相在府上为他的嫡长子摆百日宴,国师正好路过,丞相听闻,急急忙忙地就抱着嫡子就出来了,请国师替他批命。   之前在宴会上,宾客们看着孩子,各种吉祥喜庆的话像不要钱似的拼命夸,比如说——   这孩子,将来是要当大官的。   这孩子,将来是要做将军的。   这孩子,将来是要中状元的。   然而,国师端详了襁褓中的婴儿片刻,慢吞吞地说了一句,“这孩子,将来是要死的。”   据说丞相当时听了脸都绿了,可是——谁能说国师批的命不准呢?   在听说了这件事后,容文文觉得,国师这个人还挺逗的。   她能想象出他当时的样子,嗯,一位仙风道骨的老人家在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容文文翻完手上的册子,倒是意外地在册子最末一页发现了前两日刺客一事。   还真不愧是八卦小册,这都敢写。   然而看完后,她忍不住瑟瑟发抖——原来那日,那刺客竟是去禁坊刺杀大周质子的!   都说了禁坊那里不是人呆的地方了!   禁坊的众多质子中,最危险的莫过于大周质子了。   其它国家质子的命运尚且与他们的国家系在一起——只要他们的国家保存中立,他们就平安无事。可大周的这位,就算他们的国家保持中立,他也随时随地有可能被人暗杀掉!   他们楚国这里软禁了这么多质子,秦国那边自然也不例外。   与其它国家送出的不受宠的皇子不同,大周被迫送出的这两位皇子在国中上极为受宠的。   送到楚国来的七皇子,和送到秦国去的四皇子,这二位皇子与大周的太子一母同胞,皆为皇后所出,都是尊贵的嫡出,二者身份不相上下。   所以说,无论哪一位皇子在软禁他们的国家出了事,敌国都有可能借此出兵,师出有名地讨伐。   八卦小册上,执笔人的意思很明显——这刺客是秦国派来的,想要暗杀掉大周质子后借此起兵,但是大楚是不会让他们得逞的,他们会加倍保护好大周质子,同时又斥责了一番秦国的卑鄙无耻。   话是说得正义凛然,但容文文心中也清楚,所谓兵不厌诈,他们大楚说不定也暗戳戳派了刺客去暗杀秦国那边的质子呢。   秦国和楚国一样,都想着吞并中原这片土地上大大小小的诸侯国,说得好听一些叫统一天下。   要叫容文文说呀,像以前一样奉大周为天子,好好当他们的诸侯不就行了,这不就统一了吗?说来说去还不是为了自己当皇帝。   容文文感慨了一番,合上小册后,忽然感觉身边好像少了点什么。   她寻思了一会儿,很快恍然大悟——玉姐姐呢?   她连忙奔入屋里,就见一身白衣的容玉侧卧在贵妃榻上,以手撑头,闭目养神,神色安详得如同一尊卧佛。   容玉听到她进来的声音,抬起眼皮懒懒地看了她一眼,凉凉道:“小姐,倒是想起奴婢来了?”   容文文娇憨一笑,一屁股坐在贵妃榻上,想要和他挤一挤。   容玉却没有给她让位,一脸冷淡,“不知道刚刚,小姐是肚子饿的时候,还是肚子不饿的时候?”   “嘿嘿,”容文文冲他讨好笑道,“刚刚是我看八卦的时候。”   容玉不给她挪出位置,容文文只有半个屁股坐在榻上,便撅着屁股好玩似地蹭着容玉的肚子,想要讨好她。   容玉似是怕了她了,往后让了让。   容文文得了位置,连忙躺下。   她手肘撑在榻上,仰头托腮看着容玉,哄道:“玉姐姐,八卦小册一旬才出一册呢,我看完一册也就花上一柱香的时间,所以一个月也就三柱香的时间,没那么想你而已。”   容玉以鼻音“哼哼”了两声,似乎还有些小脾性。   容文文轻轻扯了下他的衣袖,嘟嘴撒娇道:“玉姐姐你不要生气啦!”   见容玉还是一脸高冷,容文文忽而将脸埋在了他胸前,猛地蹭了蹭。   容玉顿时像炸毛的猫一样,一下子坐了起来,一个侧身就从榻的另一边下去了。   容文文抬起头来一脸懵,“怎么了?”   容玉双手捂着胸,有些羞愤道:“这话,应该是奴婢问小姐才是!”   “可是……”容文文有些委屈道,“我平时生奶黄的气的时候,奶黄也是这样哄我的啊!”   每次奶黄都会扑到她怀里用它的狗头蹭她,她觉得又痒又好玩,每次都会让它逗笑的。   容玉似有些难以置信,“怎么哄?”   容文文便给他演示了一遍,低头做了个埋胸的动作,还使劲地蹭了蹭。   容玉的脸色一下子就黑了,沉声道:“若奴婢没记错,奶黄是公的吧?”   “是啊!”   容玉面容冷酷,“阉了。”   “啊?” 第10章 烤羊腿 羊腿烤至七八成熟,外层焦红酥……   奶黄这会儿正好活蹦乱跳地入了屋,待对上一脸冷酷的容玉时,它愣了一下,眼神都变得有些怯怯的,转了个方向就朝容文文跑了去。   容文文一把抱住它,泪眼汪汪的,“不!奶黄以后还要当爹的!不能阉!”   奶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还天真地在容文文怀里蹭了蹭,一下子舒服得眼睛都眯了。   容玉一声冷笑。   奶黄忽地警觉地睁开了眼,看了看容玉,只见容玉眯着一双凤目,似笑非笑地盯着它看。   奶黄摇得欢快的尾巴渐渐慢了下来,没一会儿,它突然挣脱开容文文的怀抱跑出去了。   原来是外面有人来了。   王婆子进来禀报说,谷氏那边派人来问礼单的事。   倒是心急。   柳嬷嬷已经将礼单整理好了,容文文便让柳嬷嬷亲自将礼单送过去。   礼单按容文文吩咐的,整理了两份,一份送到谷氏那里去,一份送到容娴娴那边去。   柳嬷嬷走后,容文文犹豫了一下,同容玉道:“玉姐姐,我想将我的嫁妆……分一半给我二妹妹,你觉得如何?”   容玉抬眸看了她一眼,“为何?”   “嬷嬷说,她的嫁妆要是经了我二婶的手,再到她手上时,只怕没剩多少了。”   偏偏这嫁妆就得经她二婶的手。   她二婶肯定是要贪掉大半的,即便容文文能够出面帮她争取来全部的嫁妆,容娴娴也不敢全部收下,还得看谷氏的意思。   因为容娴娴即使出嫁了,也离不开娘家,娘家才是她的靠山。再有一点,她的生母柳姨娘还留在府里。谷氏有的是法子牵制她。   容玉问道:“小姐的嫁妆有多少?”   柳嬷嬷这两日也顺便将容文文的嫁妆单子整理了出来,容文文便从屉子里拿出来给他看。   容玉接过来,在手里掂量了一下,还挺厚实的一本,看来嫁妆颇厚。   他打开,随意扫了几眼,然后道:“不必。待她出嫁时,小姐给她两间铺子,为她作下添妆即可。”   “可是……”   容玉慢悠悠道:“以二小姐的性子,你给她多少都留不住。她要是嫁到秀才家,以后有的是来求你的时候。若是嫁的夏家二公子,倒还好。”   容文文惊讶道:“为什么这么说呀?”   “秀才家缺钱,夏家不缺钱。”   “就这样?”   “嗯。”   “可是……”容文文又道,“夏家二公子眼盲,二妹妹似乎不大喜欢。”   “有些人眼盲心不盲。我看二小姐,还不如瞎子看得通透。”   容文文嘟囔,“你不要这么说她。”   容玉伸手,微凉的指尖在她还有些红肿的眼下轻轻刮过,“就这点事,也值得小姐哭那么久?”   容文文低头不说话。   容玉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子,轻声道:“她不值得。”   容文文抬起头来,眨了眨眼,有些调皮道:“我才不是为她哭,我是为玉姐姐哭的,因为你离开太久了。那你说……你值不值得?”   容玉眸中泛笑,“奴婢以后,不会再让小姐哭了。”他低下头来,在她耳畔低声道,“真正值得小姐哭的人,都不会让你哭。至少奴婢……舍不得。”   容玉在说这话的时候还不知道,后来的许多个晚上,他都恨不得让她,哭出声来,才没有半点舍不得。   他说这话时,口中的热气轻轻呼洒在容文文的耳垂。   容文文缩了缩脖子,竟有些面红心跳。   两年未见,玉姐姐身上的味道似乎和以前不一样了,身上似乎……少了些女子专属的柔暖香气,多了几分清冽而陌生的气息。   他身上这股陌生的气息,让她似害怕,又似喜欢。   容玉垂眼,看着她红扑扑的脸蛋,像一颗娇艳的红苹果般,让人忍不住想咬一口,尝尝。   他抬手,轻轻地摸了摸她光滑的脸颊,慢条斯理道:“小姐脸红了。”   容文文连忙捧住脸,“没有!”   可是,她的脸为什么会这么热?   “小姐……”容玉微微歪头,看着她,眸色干净得如同一面水镜,“为何脸红?”   容文文对上他的眼,当容玉这张雌雄莫辩的绝色面孔在她眼前逐渐放大时,容文文只觉得自己不仅是脸越来越烫,就连心跳也跟着快了起来。   她忍不住后退了两步,结结巴巴道,“这、这屋子……好热!”   她落荒而逃般地跑出了屋子。   好奇怪的感觉。   她为什么会在玉姐姐面前害羞呀?唔……一定是因为好久没见的原因!   小碧打听到秀才家的住址之后,容文文原是打算晚上去夜探一下的,但一听到容玉说晚上准备炙烤羊腿吃,她立马就将这事往后推了,明儿再去吧,差不了这一天。   为了晚上这顿炙烤羊腿,容文文晚膳只吃了个七分饱。   夜幕降临,天上繁星点点。   院子外面的小巷安安静静的,阒黑一片,院子里面却光亮着,不时响起欢声笑语。   院墙上,燃着两团烧得正旺的火把,院墙下,置着一只沉重的八兽足饕餮纹长状青铜烤炉,烤架上是两只比容文文小腿还粗的事先腌制好的羊腿。   羊腿已经烤至七八成熟了,外层焦红酥脆,内里白嫩流油,泛着光泽,发出诱人的香味。   容玉手执木柄长油刷,有条不紊地为羊腿涮着油,不时撒些不知名的香料上去。   香料均匀地散落在滚烫的腿肉上,发出滋滋的声响,高温释放出独特的香味,瞬间在空气中漫延开来,馋得旁边的一人一狗直咽口水。   狗是奶黄,人自然是容文文。   容文文尚能自持,奶黄已经不争气地垂涎三尺了,狂摇着它狐狸尾般毛茸茸的长尾巴,不时用两只后腿站起来,目光贪婪地看着烤架上烤得油脂涌动的烤羊腿。   “玉姐姐,”容文文急得忍不住直搓手,“什么时候能吃呀?”   容玉唇角弯弯,“快了。”   他从一旁的架子上拿起一把洗净的匕首,从羊腿上最肥嫩的地方开始切肉片,匕首锋利,加之他刀功过人,切出的肉片薄厚大小都十分合适。   肉片切下后,被整齐地铺在烤炉的边缘上,用炙气彻底烘熟。   这样烤出来的肉片不会焦干,而是酥脆中带着肉汁饱满的柔嫩。   “盘子。”容玉轻轻开口。   容文文一听,眼睛一亮,连忙双手端起一个盘子,眼巴巴地等在一旁。   一旁的奶黄也跟着立了起来,两只前爪勾在胸前,乖得不行。   容玉一转身过来,就见这一人一狗,从动作到表情再到眼神,都极为神似。 第11章 香料 南疆的茴香,宋地的肉蔻,中原的……   他唇角一弯,自容文文手中接过盘子,将烤熟的肉片一片片摆上去。   容文文心急,直接就想用手抓起烤肉片吃,哪知手还没碰到肉片,手背就让容玉轻拍了一下。   她连忙缩回了手,有些委屈地撅嘴看着他。   她在旁边看他烤了半天,都饿死了,感觉像是饿了一整天都没吃过半点东西!   容玉开口,“烫。”他将盘子递给她,“数到十才能吃。”   容文文连忙接过,以自己最快的口速从一念到十,中间还吞了几个数,然后就迫不及待地夹起了一片烤肉。   烤肉入口,香气四溢,容文文一下子热泪盈眶。   容玉一讶,“烫到了?快吐出来。”   “不是……”容文文咽下烤肉片,哽咽道,“是好吃哭了!”   容玉:“……”   “玉姐姐,你烤的羊腿怎么能这么好吃啊!比刘叔做的还要好吃一百倍都不止!我感觉我再也离不开你了!”   容玉眸色愉悦,面上不显,只轻声说了一句,“是么。”   容文文又夹了一片送入口中,也没空答话了,只点头如捣蒜。   一旁的奶黄见容文文只顾自己吃,没有喂它,忍不住叫唤了几声。   容文文这才想起它来,可是……夹哪一片给它好呢?哪一片都舍不得。   容文文在自己盘子上的肉片迟疑的时候,容玉已经切了一块烤得略焦的肉片丢到了地上,奶黄立马就捡起来吃了。   容文文眯眼笑了一下,在盘子里夹了一块她觉得最好吃的,送到容玉唇边,“玉姐姐,快尝尝!”   容玉扫了一眼,慢吞吞地问道:“烫么?”   “不烫了,”容文文想起他是猫舌头,怕烫得紧,连忙拿回来轻轻吹了吹,然后才喂给他,“诺。”   容玉这才张口吃了。   “是不是好好吃!”容文文高兴问道。   容玉轻轻“嗯”了一声。   容玉边切边烤,容文文在一旁边吃边等,不时喂容玉吃上几片。   容玉切给容文文的腿肉,多是三肥七瘦的,口感最佳,其余的,他都喂了奶黄了。   一柱香的时间下来,两人一狗都吃了半饱。   容玉将一只羊腿的腿肉切掉,削去烤黑的外皮和骨屑,在烤炉旁支了个炉子,煮起了羊骨汤。   容文文填饱了肚子,也学着容玉的样子,在肉片上撒香料,将它们翻来覆去。   容玉只当她觉得好玩,便由着她去。   一会儿后,却听她开口,“玉姐姐,你能不能教教我这个羊腿要怎么烤啊?”   “小姐喜欢吃?”   “嗯啊。”   “这羊腿至少得提前十二个时辰腌制,小姐想吃的话可以和奴婢说,奴婢好做准备。”   “不了,你教我吧,俗话说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容文文叹了口气,撇撇嘴道,“万一玉姐姐哪天你又走了呢?到时我又没得吃了,还不如自己学会算了。”   容文文说完这话,眼珠子悄悄看他,待发现容玉在看她,又连忙收回眼睛,面露哀伤。   容玉捕捉到她的眼神,哪里会不知道她这点小心思。   “奴婢以后,都不会离开小姐了,小姐放心便是,想吃什么,只要说一声,奴婢都会做给小姐吃。”   容文文等的就是他的承诺,她心中大喜,但面上又不敢过于显露,嘟囔道:“那你要是说话不算话怎么办?”   “那就……”容玉凑过来,在她耳旁低声道,“任由小姐处置。”   容文文这下终于仿佛吃了颗定心丸般,眉开眼笑了,“你说的啊!”   容玉应下后,忽而觉察到身后的院墙传来审视的目光,他双眸一敛,面上仍是不动声色,似不曾察觉。   片刻后,院墙传来刘管事敲墙头的声音。   容文文抬头一看,就见刘管事伏在墙头上,她开心道:“刘叔,你来得正是时候,快来吃烤羊腿!”   刘管事从墙头一跃而下,盯着容玉,明知故问道:“大小姐,这是谁回来了?”   容文文有些惊讶,“刘叔,这是玉姐姐啊,你不记得啦?”刘叔记性什么时候这么差了?   刘管事皮笑肉不笑,“两年未见,容玉这丫头,倒是女大十八变。”   这通身的气派,怎么看都不像个丫环。   容玉唇角一弯,迎上他打量的目光,不卑不亢道:“两年未见,刘管事倒是一点儿都没变。”   “不知这两年,你是去哪儿了?”   容玉还未回答,容文文便道:“之前是玉姐姐的家人找到她了,把她带走了,然后她想我,又回来啦!”   “哦?家人?”   “对啊,他们本是宋国人,当年为了避祸逃去齐国,结果不小心把玉姐姐丢在了路上!他们在齐国安定好后,就一直在找她,直到两年前才找到!当时又怕仇人发现,就赶紧把她带走了。”容文文说得头头是道,对于容玉告诉她的这些,她没有半点怀疑。   刘管事围着热乎乎的烤炉踱着步,眼睛却是锁在了容玉身上,“这么说来,你是从齐国回来的?”   容玉对上他锐利的目光,没有半点躲闪,“正是。”   片刻后,刘管事的目光终于从他身上收回,转而看向了架上摆放着的各种香料。   他捏起其中一种,揉开后放至鼻下嗅了嗅,笑道:“南疆的茴香,宋地的肉蔻,中原的罗勒,西域的迷迭香……样样都是稀罕之物,便是在八卦市得以寻齐,只怕也是价值不菲吧。”   容玉浅笑,“刘管事倒是见多识广。”   “老奴当年有幸随将军四处征战,虽不是上前线冲锋陷阵,只是在军营里当个小小的火夫长,却也因此识了不少香料。只是不知,你一介寻常女子,这些香料是打哪得来的?”   “刘管事不知,奴婢随家人辗转多地才回到齐国,期间奴婢一直惦记着小姐,不管途经何处,都会去集市寻些好吃的好玩的。如今奴婢有的,可远不止是这些香料。”   “看来你府上也不是寻常人家,不知家在齐国何处?”   “奴婢家中仇人至今仍是宋国权贵,恕不便直言。”   “玉姐姐不想说,刘叔你不要再问啦!”容文文道,“玉姐姐你放心,只要你还在我们将军府,那齐国的甭管是什么权贵,都不敢来找你的!”   容玉盈盈一笑。   刘管事看了他一眼,不再说什么。   “对了,刘叔……”容文文忽地想到了什么,将他拉到了一边说悄悄话。 第12章 香香 玉姐姐,你闻闻我香不香?我超香……   “那天……”容文文小声问道,“那个刺客,他是来刺杀大周质子的是不是?”   刘管事知她看过八卦小册了,点了点头。   “他没被抓到是不是?”   “尚未,小姐为何问起他?”   “我……”容文文眼珠子转了转,笑道,“没有,我就是好奇问一下。”   不知道为什么,想起那晚的事,她觉得有些心虚,不怎么敢让刘叔知道,也怕他担心。   “这刺客身份不简单,小姐还是不要太好奇的好。”   刘叔这么一说,容文文更好奇了,“为什么呀?我听说死了一个副将是不是?”   八卦小册有写,缉拿刺客的时候,一位副将被刺客反杀。   刘叔点头。   “不会是那个……说要来我院子搜查的那个吧?”容文文记得那个人的声音,虽然当时她躲在柱子上,没看到他的样子,但听着他的声音就觉得很猥琐。   刘叔“嗯”了一声,压低声音道:“他被刺客一剑封喉,这刺客不是寻常刺客。所以,小姐不要问过多这刺客的事,也不能四处去和人打听。”   容文文一听,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一来是因为那副将之死;二来是想起那个刺客,明明上一刻还拿着玉簪为她通发盘髻那么温柔的手,下一刻竟然拿起剑杀死了一个生龙活虎的人。   羊肉汤的香味随风飘来,容文文这才回过神来。   看着冒着白烟的热汤,容文文有些安了心,只觉得冒起的鸡皮疙瘩都让这温暖的烟火气息安抚了下去。   容玉已经盛好汤了,见她看过来,轻轻柔柔地开口,“小姐,汤可以喝了。”   容文文问道:“刘叔,你要不要也吃一碗啊?”   刘叔摇了摇头,“不必了,年纪大了,晚上不怎么想吃东西。”   他自己就是厨子,对这些吃吃喝喝的不怎么感兴趣。   容玉的手艺,他自然是知道的,不然也不会勾得大小姐想念了这么些年——飘在空气中的肉香闻得出是羊肉的味道,却没有半点膻味,反倒是鲜香无比。   容文文笑,“刘叔你年纪才不大呢!看起来比我爹还年轻!”   容文文说完,脸上笑容忽地淡了下去,其实她好久没见过她爹了,都快忘记她爹长什么样子了。   刘叔知道她心中所思,宽慰道:“小姐放心,将军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容文文冲他笑了一下,重重地点了一下头,“嗯啊!那我去喝汤啦!”   容文文跑回去准备喝汤,在经过烤炉旁边的架子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架子。她眼角余光瞄到有东西掉下来,下意识就想伸手去接,却不知掉下的银色物品正是容玉拿来片肉的匕首。   刘叔见到,正想喝斥一声,却见容玉已经出手,迅速却又温柔地扣住了容文文的手。   匕首直落,刀尖入地。   刘管事眸色一深,就容玉这快速的反应和出手的动作,绝对是个练家子。   容文文看到插在地上的匕首,才觉得有些后怕,连连拍着自己的胸口,“吓死我了!”   这么锋利的刀子,她刚刚要是用手接到,怕是连手指头都要给削掉了。   “是奴婢的错,没将匕首放好。”容玉俯身,将匕首捡了起来,拭净后收好,又有些责怪道,“刀子落地,小姐怎能用手去接?”   容文文嘟囔道:“我不知道是匕首嘛。”   “无论何物,掉就掉了,不要去接。”   容文文听笑了,故意问道:“那要是一大块金子呢?”   “随它掉就是,掉一下又不会贬值。”   “那要是块玉呢?”   “也不必接。”   “为什么呀?玉掉到地上就碎了呀。”   “奴婢怕砸到小姐,小姐手疼。”   容文文笑,她眼珠子转了转,忽而伸出食指勾了勾他的下巴,眨着眼睛调戏他,“那要是玉姐姐这块美玉掉了呢?”   容玉唇角弯弯,“宁为玉碎,也不能伤到小姐分毫。”   容文文笑出声来,声音像串风铃一般,在夜风中尤其清脆。   刘管事看在眼中,眸中担忧之色愈深。   大小姐好久没笑得这么开心了,就连瞎子都看得出来,她有多喜欢容玉这丫环,可容玉的身份,只怕极不简单。   夜,小碧侍候容文文在净室里沐浴的时候,容玉正在妆台前轻轻通着发。   柳嬷嬷过来,微微弯着身子,低声禀报道:“主子,刘管事让我小心提防您,您可要?”   此时此刻的容玉,早已换上了一副冷淡的面容,哪里还有半分在容文文面前的温柔神色。   “不必。”他一脸淡漠,“他知道,我不会伤害她。”   刘管事定会去八卦市查,但能查出来的,也只是他事先安排好的身份罢了。   容玉通完发的时候,容文文已经沐浴完出来了。   她身上只穿着一套鹅黄色的寝衣,盘起的发髻有些潮湿,微微带着些水汽,一张白皙莹润的小脸让热气氤氲得染上了几分酡红。   “玉姐姐,快去沐浴呀,晚上你和我一起睡哦!”容文文想到这就很开心,“我们好久没有一起睡啦!”   她平时都没睡这么早的,但今天不一样,玉姐姐回来了,她有一肚子的话想和她说,可以聊一个晚上。   容玉坐在妆台前,扫了一眼镜中的她,淡淡地“嗯”了一声。   容文文心情愉悦,从她身后抱住她,小脸在她脖间蹭了蹭,“玉姐姐,你闻闻我香不香?我超香的!”   少女沐浴后的馨香扑鼻而来,令人心神一震。   容玉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轻轻挣脱开她的怀抱来,“香。”然后站起来,“奴婢去沐浴了。”   “哦,好吧。”容文文跳上床,熟练地从枕头底下抽出了个话本儿出来,她盘起双腿,正想打开看一下,忽地想到了什么——   她一把丢开话本,侧躺在床上,以手撑头,摆出一个诱人的姿势,朝容玉勾勾手指,“洗快点哦,等你回来哦!”   容玉眸色一深,“少看话本。”   容文文吃吃地笑,动动手指,将自己丝滑的寝裤往上扯了扯,露出线条匀称丰满的白皙小腿,“你看看我这条腿,它又长又白。”   容玉微微咳了一声,没有言语,转身走了。 第13章 共眠 不好好睡觉?   容玉沐浴完回来的时候,容文文话本已经看了大半了。   她趴在床上,胸下垫着一个柔软的抱枕,原本盘起的发髻已经散开,一头绸缎般光泽柔软的墨发顺着线条优美的背部蜿蜒至腰下,宛若伏在岩石上对月泣珠的鲛人,不时翘起的一双交叠的小腿,如鲛人的一对鱼尾拍浪。   容玉眸色一深,眼底有惊涛骇浪汹涌而过。   等他落坐在床边的时候,眸色已恢复往日水镜般的平静。   容文文看话本看得专注,直到他坐下来后才发现他回来了,忍不住抱怨道:“玉姐姐,你沐浴了好长时间啊!”   话本她都看了一半了,她原本以为自己沐浴已经够久的了,没想到玉姐姐比她还磨蹭。   容玉慢吞吞道:“女子沐浴,不都是细致些的么,又不似那些臭男人。”   “说的也是,让我闻闻你香不香!”容文文一下子就扑了过来。   容玉连忙接住她,又不露痕迹地以手隔开她。   容文文却发现了什么,“玉姐姐,你睡觉怎么还穿着肚兜啊,睡觉穿肚兜不舒服的。”她又小小声道,“听说晚上勒着长不大的!”   她看了一眼容玉的胸脯,发现玉姐姐的……好像是不怎么大。   不过玉姐姐身段纤细,看起来倒也纤纤柔柔的,要是大一些,估计身段还不怎么好看。   容玉抿唇不语,容文文见她面色冷淡,以为自己口无遮拦,连忙解释道:“玉姐姐,我没有说你胸小的意思,你别生气啊!”   “其实胸大也不好的!”容文文说着还动手掂量了下自己的,“跑起来特别容易抖,颤啊颤的!很累赘的!”   前两年她嫌自己胸太大了,晚上睡觉还特意穿了肚兜睡,想着能不能勒小一些,结果难受得怎么都睡不着,那没办法,就只能凑合着了,她其实还挺羡慕那些小胸的女子,就好像玉姐姐这样的。   “知道了。”容玉一句话带过这个话题,拿起了她丢在枕头上的话本儿,“小姐最近在看什么?”   容文文想起这话本儿里面有不少儿童不宜的内容,连忙拿了过来,“就是……一般的话本儿!以后我再介绍给你看哈!”   容文文平时看的话本儿都是市井里流传的,多少有点肉渣,但今天这本,里面的肉肉还蛮多,虽然很香,但是——像玉姐姐这样的小仙女,仙女怎么能看他们这种凡夫俗子看的东西呢!   容玉眸色一敛,悄悄扫了眼话本名字。   容文文钻进了软被里,问道:“玉姐姐,你要和我盖一床被子吗?”   容玉犹豫片刻,“不。”   他拿起了床尾的被子,轻轻覆在了自己身上。   容文文“哦”了一声,有些失望。   虽然她们两人一起同床共枕了许多年,但自她记事起,两人都是各自盖一床被子的。   玉姐姐不怎么喜欢和人有身体上的接触,尤其是不喜欢光溜溜的身子。   她记得有一年夏日特别热,她只穿着肚兜和短裤睡觉,被子也不盖,玉姐姐发现后生气地抱着枕头一个人跑去榻上睡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当时委屈得直掉眼泪,觉得自己被嫌弃了。   打那以后,她夏日睡觉都穿得严严实实的了。   虽然玉姐姐一直不大喜欢别人碰她,但容文文真的好喜欢她,总是忍不住想碰碰她的小手,捏捏她的小蛮腰,揉揉她细白的脸颊。   她整日这碰碰那摸摸的,玉姐姐都没生过她的气。   这次玉姐姐回来后,她对她又搂又抱的,她也没有半点不耐烦。   刚开始容文文是一下子太激动忘了这回事,后来想起来了,又装作不知道,继续对她搂搂抱抱,玉姐姐好像也没发现?   容文文壮着胆子,悄悄掀起她的被子一角,麻溜地钻进她的被窝里。   容玉垂眼看她,面色平静,“不好好睡觉?”   容文文轻轻搂住她胳膊,下巴抵在她肩上,冲她讨好地笑了笑,“我想抱着姐姐睡。”   容玉没有说话,只是喉结滚动了一下。   容文文有些好奇地看了眼她的喉结,忍不住伸出手摸了一下,很快就让容玉制住,声音微哑,“别乱摸。”   容文文“哦”了一声,声音软软的,“玉姐姐,你喉结好像有点……大呀。”   尤其是这会儿躺下来的时候,特别明显。   容玉喉结又忍不住滚动了一下,“那又如何?”   容文文脱口而出,“像男人。”   容玉眼睛扫了过来。   容文文又“嘿嘿”笑了一下,“我开个玩笑啦!我知道,你是因为太瘦了,所以喉结才会比一般女子明显。”   “像我二妹妹也是,她太瘦了,喉结就特别明显。有一次我听到府里有嬷嬷说她的喉结像个男的一样,搞到那阵子我老是盯着她喉结看,越看越感觉她像个男的,唉,疑邻盗斧啊!要不是我从小和她一起长大,我差点都以为她是个阴阳人呢!”   容玉听到她最后一句话时,不慎让自己的口水呛到,连忙撑起身子来,背过身去咳嗽。   容文文近距离地看着她的背影。   玉姐姐的骨架似乎有些大,但腰又有些纤细,显得腰线十分窈窕,还……很性感。   容文文忍不住伸手戳了戳她的小蛮腰,容玉的腰线瞬间就绷紧了。   咦?玉姐姐腰上的肉肉怎么这么硬?   容文文又忍不住戳了一下,但此时容玉已经转过身来,容文文直接戳到了她小腹上——   唔……也是硬邦邦的。   容玉脸色有些不好看,“再碰来碰去,就回你的被子睡。”   容文文连忙收回手,“不碰了!”   看样子玉姐姐好像要生气了。   容玉躺好后,容文文才小心翼翼地依了过去,轻轻柔柔地挽着她的胳膊。   话说,玉姐姐的胳膊也是有些硬呢,硌得她有些不舒服。   不过没关系,她肉多,只要姿势对了,也不是很难受。   她于是抱着容玉的胳膊,想找一个让自己舒服的姿势。   她不断蹭来蹭去,容玉有些黑了脸,声音也有些冷,“还睡不睡了?”   容文文有些委屈地“哦”了一声,不敢再乱动了,乖乖地抱着她。 第14章 小气 你以前还叫人家小猪猪呢!   宁静的夜,烛影摇曳。   被褥里熟悉的暖香中,隐约多了些陌生的气息。   这气息,自然是来自容玉身上。   容文文的鼻子像小兔子般动了动,又似小奶狗一样在容玉颈窝里嗅了嗅——玉姐姐身上的味道好好闻啊。   她记得,以前玉姐姐很喜欢佩茉莉香囊,身上便总有一股淡淡的茉莉味,但现在那股茉莉香气似乎不复存在了,而是变成了一种……类似青竹的味道,像是在清晨的阳光下,竹叶上还垂着晶莹的露珠的时候竹子散发出来的味道,清香,又纯净。   容玉凉凉开口,“你是属狗的?”   “啊?”容文文抬起眼,眼神有些受伤,“不是啊,我是属猪的!玉姐姐你都忘记我是属什么的了吗?你以前还叫人家小猪猪呢!”   容玉:“……”   片刻后,容玉无奈道:“我没忘。”   容文文声音带了隐隐的哭腔,委屈道:“那你又问人家是不是属狗的……你就是忘了!”   容玉:“……”   半晌,容玉终于侧过身来,“真没忘。所有和小姐相关的,奴婢全记在了心里。”   容文文吸了吸鼻子,“那我考考你。”   “嗯。”   “我生辰。”   “四月初四。”   “我第一次来癸水的时候。”   “四年前冬至。”   “你第一次来癸水的时候。”   容玉怔了一下,“嗯?”   容文文眨眨眼,“你不记得自己第一次来癸水是什么时候了吗?”   玉姐姐长她两岁,癸水是比她先来的。   她记得自己第一次来癸水的时候,懵懂而害怕,还是玉姐姐温柔地安慰她,说这是见喜之事,是所有女子都会经历的,意味着她长成大姑娘了,就连月事带都是玉姐姐教她怎么用的,玉姐姐还帮着她挑了几条刺绣很漂亮的月事带。   那一天,玉姐姐忙前忙后的,让她乖乖躺在榻上,抱着手炉取暖,给她熬老姜红糖水,还仔细地交待了她许多注意事项。   当时容文文隐隐有种感觉,玉姐姐看起来年纪轻轻,也不过才十来岁,却像是来过十几年癸水的,经验十足。   好一会儿后,容玉才缓声道:“十二月初六。”   那年冬天似乎特别冷,她睡到半夜,使劲往自己怀里钻,身子又软又暖。   清晨他醒来的时候,他才意识到在睡梦中发生了什么事,当时还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弄脏了她的裤子。   在他还没想好要怎么处理的时候,她却醒了。   她以为自己这么大还尿床,羞得都哭了,抽抽噎噎地让他不要说出去,他寻了个借口,说自己刚刚起来喝水,不小心洒到了褥上,她一听,这才破涕为笑。   这是他不为人知的秘密。   容文文倒是不记得那日的事了,只是道:“那还挺冷的呀。其实女子还挺惨的,夏日闷热,今日又冷。”   容玉一本正经地“嗯”了一声,仿佛他也亲身经历过的样子。   “玉姐姐,”容文文声音轻了下来,“这两年,你过得好吗?”   容玉犹豫了一下,“尚可,小姐呢?”   “我呀?”容文文垂下眼,“感觉不怎么好,我爹出事后,大家都不理我了,你走了,二妹妹也和我断绝了往来……”   “不过现在,”容文文话音一转,开心道:“你回来啦!我感觉我的日子要好起来了!”   从小到大,只要有玉姐姐在她身边,不论发生了什么事,她总能逢凶化吉,顺利地解决!即便碰到一些无法解决的事,比如她娘的死,她爹的事,玉姐姐也有办法开解她,让她静下心来。   可是在玉姐姐走后发生的事,比如二妹妹和她的决裂,却让她难受了足足两年。直到今日玉姐姐回来,一句不值得落泪,才点醒了她,她总算没那么难过了。   容玉伸手,轻轻揉了揉她脑袋,声音很温柔,“嗯,以后,万事有奴婢。奴婢会一直陪在小姐身边的。”   容文文笑眯眯地“嗯啊”了一下。   想了想,又问道:“玉姐姐,你家里都有些什么人啊?”   “方便说吗?不方便说的话,以后我都不问了!”   容玉沉吟片刻,“爹娘不便说,家中还有两位兄长。”   “兄长?”容文文一听眼睛都亮了,“他们和你长得像吗?俊吗?”   容玉唇角弯弯,“奴婢和二哥有几分相似,我们生得像娘亲。”   他和二哥年龄相近,虽然幼时便分离,一个天南,一个地北,但二人记事早,这些年来暗中也常常往来,不曾断了情分。   容文文一听他的话,眼睛瞬间放光——天啦噜!长得像玉姐姐的男子!那得多好看!像几分也足够了!   容文文有些支吾地问道:“那、那你二哥今年多大了呀?”   “长奴婢两岁。”   容文文心中隐隐有些小期盼,面上显露出几分羞涩,声音也小了下来,“那……那成家了吗?”   容玉听到这,终于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他双眸一敛,声线也冷了下去,“尚未。”   容文文听到这消息,心中只顾欢喜,也没发现容玉眸色也跟着冷了下去。   容文文捧着脸娇羞道:“玉姐姐,我……其实我也到了说亲的年纪了,要不……”她有些扭捏,“你二哥是不是生得很俊俏呀?要不,你考虑下我当你二嫂?”   容玉一声冷笑,“小姐真会说笑,不是说了,让我当你的陪嫁丫环。”最后“陪嫁丫环”四个字,他几乎是咬牙说出来的。   容文文一听,顿时有些泄气,一会儿又小声嘟囔道:“那、那我当了你二嫂,也是可以和你在一起的嘛。”   容玉冷笑不语,转过了身去,背对着容文文。   容文文连忙从她身后搂住她,哄她道:“好啦好啦,玉姐姐,你不喜欢,我不打你二哥的主意就是了,你不要生气了。”   容玉哼哼了两声,还是没理她。   只是,心却软了下来。   因为,背后好软。   容文文也感觉出她似乎没那么生气了,想了想,仍有些不死心,“玉姐姐,我问你最后一个问题哈。”   容玉不吭声。   一会儿后,容文文小心翼翼地问道,“你哥哥,生得好看吗?和你比起来怎样?”   如果真的生得很好看,她多哄哄玉姐姐就是了,无论如何都要当她二嫂啊!别看玉姐姐很冷酷的样子,其实她一对上她,耳根子是很软的。   容玉冷哼一声,“他哪里有我一半好看。”   谁知容文文一听就乐了,连连点头,“那也够了啊!”   容玉心一塞,很快,他又冷静了下来,“忘了说了,奴婢二哥还未成亲的缘故是,他身有隐疾,所以没有女子嫁他。”   “啊?”容文文一听,登时傻了眼,“隐、隐、隐疾?是……是那里不行?”   容玉没有说话,像是默认了。   容文文如同被浇了一盆冷水,那就不行了,她挺喜欢小孩子的,还想着以后生多几个娃娃,家里热热闹闹的呢。   北方的秦地,烧着地龙的宫殿中,窗前一个衣带飘飘的男子负手而立,从背影看,他似乎在赏着窗外的雪景,然而走近一看,却能发现他漆黑的双眼中没有半点焦距——他双目皆盲。   他忽而打了个喷嚏。   身后一位身材娇小的小太监连忙为他披上一件藏青色的鹤氅,关切地问道:“殿下,可是冷了?”   他笑容清浅,摇了摇头,“无碍,许是三弟想我了。”   他也正想着三弟。   这边,容文文又打听道:“那你大哥?”   容玉凉凉道:“最小的孩子都会打酱油了。”   容文文:“……”   就在容玉以为她已经死心的时候,却听得容文文鼓起勇气道:“那你还有表哥表弟,是尚未成家,还身无隐疾的吗?”   玉姐姐既然说她像娘亲,那就是她娘亲这边的人生得好看了!   容玉:“……”   直到容玉抱着玉枕软被生气地离开架子床的时候,容文文这才痛哭流涕地求他原谅,“玉姐姐,我知道错了!你回来睡吧!”   她抱着被子坐在床边,抓着他的衣角,抽抽噎噎的,像受了委屈的小媳妇。   容玉心一软,脚步一顿。   却听得她继续哭哭啼啼道:“我还不是想着既然是你的表哥表弟,那你也能随着我一起嫁过去,到时我们还能亲上加亲!”   容玉当下就迈着坚定的步伐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15章 喵呜 呜呜呜,娘亲我再也不敢干坏事了……   容文文欲哭无泪,她还以为今晚能和玉姐姐聊个彻夜无眠,谁知说没几句话就将玉姐姐给气跑了。   大晚上的,她也睡不着,在床上辗转反侧了一会儿之后,忽地想起了今日秀才的事情来。   反正也睡不着,要不……就今夜去探探情况?   容文文想到就做,当即就换了平日回将军府偷食时穿的深色夜行衣。   换好衣服后,她蹑手蹑脚出来,就见容玉侧卧在美人榻上,好一副睡美人的模样。   容文文忽然就起了色心,这一刻恨不得自己化身采花贼!嘤嘤嘤她好想蹂-躏玉姐姐这朵娇花啊,啊啊啊不行她要做个人!   容文文咬咬牙,收回了眼,果断地推开窗牗,悄悄地钻出去了。   窗牗合上的那一瞬间,容玉便睁开了眼。   金陵城里宵禁,街上一个人影都看不到。   月夜下,她一团黑影轻盈地跳跃在屋顶上,只觉得有些好玩。   她的武功是刘叔教的,刘叔只教了她三种:轻功,防身术以及脱身术,她学的最好的就是轻功,当然,也有可能是她每晚翻将军府的高墙给练出来的。   这个时辰,百姓们大多都已息灯睡觉,偶有几扇窗户透出微弱的灯光,传出小儿啼哭声或是窃窃私语声。   容文文怕碰上在大街上巡查的金吾卫,专门挑小巷走。   她正想着秀才家的方向,忽而脚下一滑,险些掉了下去,她连忙压低重心趴在了屋顶上,却冷不妨碰到了瓦片,发出了声响。   没一会儿,屋里便传来一个妇人的声音,“当家的,快醒醒,什么声音?不会有贼吧?”   容文文一听,连忙学着猫叫了两声,“喵~喵~喵呜~”   她打小学猫叫就学得很像,叫出来的猫声软萌软萌的,像小奶猫一样。   “猫叫呢!”男人不耐烦道。   妇人仍有些担心,“一般的猫哪有刚刚那么大声响啊?要不你出去瞅瞅?”   “喵嗷呜!喵嗷呜!”容文文连忙学起了平时听见的猫打架的声音,扯开嗓门,叫得凄厉又惨绝。   她想像着猫爪挠在自己身上,一下子就入戏了,顿时惨叫个不停,险些都停不下来了。   容文文在模仿猫咪惨叫的时候,还忘情地配上了动作,猫着腰撅着屁股趴在屋顶,小脑袋像嘶吼的狮子一样转着圈圈,叫一声就转一圈。   藏身在她身后树上的某人看到这一幕,忍不住以手抚额。   “他娘的!”男人骂骂咧咧道,“大半夜的在屋顶发-春!要是让老子抓到看不扒了这畜生的皮!”   容文文动作忽地僵硬:????   她明明是在模仿两只猫咪打架好吗?怎么就叫发-春了!   男人被吵醒了,心情不快,各种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不断。   容文文听得捂住了耳朵,只想着快点走。   走的时候气不过,揭了他家屋顶,偷了他家两块沉甸甸的瓦片——哼哼,下雨了你家就等着漏水吧!   容文文还是第一次做这种坏事,也有些心虚,怀揣着两块瓦片跑了好远才敢丢掉——好重啊!下次再也不干这种事了,累死她了。   报应也来得快,没过多久,容文文就哭丧着脸四处奔走了——   她迷路了!都怪天太黑了啊!   秀才家她明明知道在哪儿的!她前阵子还去那附近买过豆腐花吃!   可是为什么同样的路,晚上走和白天走会完全不一样!   还有,回去的路和来时的路也不一样!她想顺着原路回去都找不到方向了!   这就是现世报吗?容文文寻思着,要不把两块瓦片还回去算了——可是她连那家人的屋顶都找不到了!   呜呜呜,娘亲我再也不敢干坏事了!   容文文在屋顶上飞累了,干脆落到地上来,借着不甚明亮的月光努力辨认着街名,想着能否寻到回去的路。   就在这时,前面的牌坊处忽然传来了齐整的声响——那是巡视的金吾卫走路时身上的甲胄碰撞发出的声音。   容文文心一跳,连忙躲入一旁的小巷中。   听声音金吾卫似乎是往这边来的,容文文正想从小巷另一边溜走,这头却传来了更夫的打更声!   她悄悄探出半个脑袋看了看,果见不远处,一位更夫打着竹梆子往这边走来。   容文文下意识地想要翻-墙逃跑,可连试了几次,小巷太窄,两边围墙又高,还有伸出的滴水檐挡着,她飞不上去。   而且,小巷里空荡荡的,没有藏身之处,没有任何借力之物。   听着甲胄声和竹梆声越来越近,就要从巷口两边经过,容文文没辙了,干脆整个人直挺挺地贴在了墙上,紧紧闭着眼睛,心中默念:你们看不见我!你们看不见我!   她努力缩着自己的翘臀,前胸紧贴着墙,恨不得化身成一只壁虎趴在墙上。   就在这时,身后忽然出现了一个人,用一双带着寒凉夜风的手臂抱住了她。   容文文还没来得及惊叫出声,便被他迅速地捂住了口。   下一刻,他施起轻功,拥着她飞入高墙后的小院里,两人轻飘飘地落地,如秋叶落下般悄然无声。   容文文正想挣扎,却听这人低声在自己耳边“嘘”了一声。   就这一声简单的气息,使得容文文整个人都安静了下来——她心中生起一股说不出来的熟悉感,仿佛这人她认识已久。   很快,墙外便响起金吾卫经过的声音。   金吾卫叫住了巷口那一头的更夫,核实了他的身份后,才放他走了。   容文文出了一身冷汗。   好险,方才她要是还贴在墙上,只怕早就被抓住了!   直到金吾卫的甲胄声渐渐远去,身后那人才松开她,低沉的嗓音在她耳畔响起,带着几分好笑,“就你那点三脚猫功夫,宵禁后也敢出来?”   可不是一只三脚猫么,学猫叫也学得像。   只是,他怀疑,她真的知道她后来模仿的那些猫叫……是什么声音吗? 第16章 夜探 说回家,原来是偷偷跑来看这个?……   听到他的声音,容文文瞪大了眼,这声音不是——那个刺杀大周质子的秦国刺客吗?   仿佛他身上长着刺似的,容文文一下子就跳了起来,离他离得大老远的,指着他,“你你你……”   “你”了半天,她忽地反应过来,抬起双手紧紧捂住自己的眼睛,“我什么都没有看见!天太黑!天太黑我眼睛就看不见的!大夫说这叫雀蒙眼!这是病!真的!”   她怕她会杀她灭口啊!即便她还没见过他的真面目——他捂得那么严实,谁认得出来呀?   容文文悄悄从指缝里瞄他——那日见他,他还露出了一双眉眼;今日见他,面罩下只露出一双勾人的凤眼来。   若不是听到了他独特的嗓音,她是无论如何都认不出他来的。   他轻笑一声,“雀蒙眼?”   容文文连边点头,“对对对!就是到了晚上天一黑,就伸手不见五指的那种!”   他闻言,语音中的笑意又多了几分,“原来还有人天一黑,伸手就能看见五指的。”   容文文:“……”   “我是说,晚上天一黑,点了灯我都看不见!睁眼瞎的那种!”   “是么?”他低低地说了一声,似信非信。   “是的是的!”容文文点头如小鸡捣蒜,求生欲很强地说道。   一会儿,这人却是慢悠悠地伸出了一根手指来,在她眼前晃了晃,“那你现在看看,我现在伸的几根手指?答对了,我就放你走,要是答错了……”   他尾音滑过一丝笑意。   容文文忽然就觉得搬起石头砸到了自己的脚。   答对了,她就能走,可她不是睁眼瞎吗?又如何能看得见!   容文文寻思了片刻,咬咬牙,手猛地一抬,像刚好抓到了他的手似的,她紧紧握住他的食指,还仔细地摸了摸,认真道:“我摸着是一根。”   容文文话刚落音,就眼睁睁地看着他当着自己的面,缓缓地竖起了他的拇指和尾指,慢条斯理道:“答错了,是三根。”   容文文:“……”   好气哦!真当她瞎的吗?可是她又不能说他看见他作弊了!   见到她气鼓鼓的样子,他揶揄道:“眼神不好,这大晚上的还跑出来?”   “摸黑走,”容文文嘟囔道,“这不就迷路了?”   “哦,是迷路了呀?可要我带你回去?”   本来有些丧气的容文文一听这话,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她委实找不着回去的路了,要不……就请这个人帮帮忙?   不知道为什么,她并不怕他。   她能感觉得到,他没有要伤害她的意思。   再者,以他的武功,若是想杀她害她,只怕比捏死一只蚂蚁还简单。   容文文小声问道:“要不,你带我回到上次我们见面那里?”   “上次见面那里么?”他似乎还回忆了一下,“哦,是将军府。”   容文文轻轻地点了点头,脑海中忽而回忆起那夜他替她盘发时……指尖的温柔。   “行吧。”他语气轻松地答应了,仿佛不过是一件举手之劳的小事。   容文文眉眼弯弯,连忙和他道了声谢——她就知道他是个好人!   看见她眼里的防备因自己的一句话尽数散去,他眼眸一敛,“这么相信我?不怕我把你卖了?”   “啊?”容文文眨了眨眼,一下子又变得警惕了起来,“你、你想把我卖到哪儿去啊?”   容文文本以为会听到勾栏瓦舍这一类的地方,却听得他认真地说了三个字,“猪仔栏。”   容文文一听就忍不住笑了,这人还挺逗。   他竟然会同她开玩笑,那她就更不怕他了,小声地回了一句,“你才是小猪仔呢!”   他唇角弯弯,没有说话,一把扣住她的腰身,将她带了起来。   两人轻松起落在屋脊兽檐上,容文文还是第一次和男子这般亲密接触,但却丝毫没有受到冒犯的感觉。   月光下戴着黑色面巾的他,就像一个行侠仗义、劫富济贫的江湖侠士,一身正气,容文文竟对他生起了几分崇拜的心思来。   这人轻功好厉害啊!武功也一定很强!   要是她能拜他为师……啊打住!她想到哪里去了?这人可是秦国刺客!   这刺客带她经过一条小巷时,容文文竟认了出来,“这里是不是浣衣巷?”   他应了一声。   “那等等!你放我下来吧,我知道怎么回去了!”   这里就是那秀才家!她要去她要去!她才不要白出来一趟!   刺客眉一挑,“认得路了?”   “是啊!”   “那你等下准备摸黑回去?”   “我、我有办法的啦,谢谢你啦,我不耽搁你时间了,你该干嘛干嘛去吧!”只希望明天不要听到八卦小报的消息说他杀了人,或者被人抓住了就好了。   刺客松开她,双手抱臂而立,“那行,你去吧。”   容文文朝他道了声谢,转过身就弓起身子,压低重心,双手像只小松鼠一样缩在胸前,踮起脚尖偷偷摸摸地走了,还不时地左顾右盼,十分谨慎的样子。   某刺客:“……”   这鬼鬼祟祟的样子就……像极了小偷。   不一会儿,容文文就趁着月色摸到了秀才家。   秀才家是一进的院子,只东厢房里灯还亮着。   这么晚了还不睡觉,难道是在挑灯夜读?容文文当下就心生佩服。   像这个点她要是还在看书,一定看的是刘皇叔!   容文文小心地扒开了一片瓦片,目光落在书案上。   书案上还放着摊开的书页,但却没人,反倒是内间传来了细碎的说话声,听声音似乎有男有女。   容文文有些纳闷,秀才家的情况她是让小碧打听清楚了的,知道家中只秀才和寡嫂两人,这么晚了,寡嫂还在秀才房中,是不是有些于理不合?   容文文又摸到了内间的位置,刚扒起一块瓦片,就听到里面传来了娇喘声——   “我的好哥哥……好叔叔……”   “好嫂嫂……”   只见泛黄的纱帐里,隐约有两具白花花的身体纠缠在了一起。   容文文一下子就懵了,老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只手伸出来,温柔地挡住了她的眼睛,语音带着盈盈笑意,“说回家,原来是偷偷跑来看这个?”   容文文的脸“唰”的一下就红了,突然就有种躲在被窝里偷偷看刘皇叔然后被长辈抓包的感觉! 第17章 夏二 小孩子,看不得。   等容文文掰开他捂住自己双目的手时,他另一只手已经有条不紊地将瓦片放回原位了。   容文文有些结巴地解释道:“这是……意、意外!”她也没想到会看到……这种情形啊!   她小脸通红,说不清是羞的还是气的。   这秀才真的……她都不知道怎么说好了。   楚国本处南蛮之地,近些年来才渐渐融入中原地区,学习周礼。   以前在楚国的一些地方,确有因家中穷困而兄弟数人同娶一妇的旧俗,但这种旧俗为周礼所耻,已渐摒弃。   这秀才怎么说都身处楚国大都,还是儒家学子,这般行为……可以称得上是乱了伦常了!   若叔嫂二人真的两情相悦,那这秀才大可抛弃他的儒子身份,带着寡嫂南下,去到周礼还未完善的地方娶寡嫂为妻,也不会有人指指点点。   可他现在却是一边与寡嫂乱-伦,一边还肖想着求娶她二妹妹!明显就是冲着她二妹妹的嫁妆来的!   容文文想到容娴娴嫁过去后,对两人私通之事毫不知情,还得将长嫂当婆母般孝敬,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这秀才好生过分!”容文文气道,“我二妹妹不可能嫁给这种人!”   刺客垂下睡凤眼看她,小丫头心思还是单纯了些——之前还知道在他面前掩饰一下自己的身份,现在一气之下,一句话就将自己的身份暴露了。   “生气了?”他问道。   “当然!”容文文气得攥紧了小拳头,现在她只想把秀才家屋顶的瓦片全部偷走!让秀才和他的嫂子无瓦遮头,最好老天爷再下场倾盆大雨把他们两个淋成个落汤鸡!   刺客轻笑一声,掀起瓦片来。   容文文正欲探头看,就让他以手轻轻推开了,“小孩子,看不得。”   容文文嘟囔,“我才不是小孩子!”   话说,她看不得,他就看得?   容文文寻思,这刺客有多大年纪了?   唔……感觉当有三十好几了,她有时隐隐能在他身上感觉到她爹的感觉,就是给人感觉相当沉稳,稳如磐石的那种。   只见刺客从瓦片上拾起了一颗指甲片大小的碎石子,碎石子弹射出去那一瞬,书案上的油灯应声而倒。   容文文嘴巴都张圆了,好家伙!上次杀人,这次放火!   刺客起身,不紧不慢地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还不走?想留下来救火?”   “不不不!”容文文连忙跟着起身。   放了火,当然是得跑啊!虽然这火不是她放的,但她感觉自己是从犯。   很快,刺客的手扣上她的腰,带她飞离了小巷。   一路上,容文文有些不放心,频频回头看,生怕看到秀才家火光冲天——   “不会出人命吧?”   “不会,”刺客淡定道,“书案上书不多,火烧不大。”   容文文这才有些放心,又生起了一股恶作剧后的愉悦感,哼,就该吓吓这对偷情的叔嫂!   刺客带着容文文经过一条巷子时,容文文看到有座府邸前的灯笼上写着个“夏”字,她忽然想起容娴娴的另一个说亲对象夏家似乎就在这附近。   玉姐姐说过,二妹妹嫁秀才不如嫁夏家二公子。   “这里是乌雀巷吗?”她忙问道。   刺客“嗯”了一声。   “那这是夏家吗?就是府上经营钱庄和布庄的?听说府上的二公子是个眼盲之人,酷爱读书。”   “是这家。”   “那我们能进去看看吗?”容文文又问。   她怕刺客问她缘由,正想着找个什么借口,这刺客却很好说话的样子,什么也没问,直接就带她去了。   两人立在垂花门顶上,容文文指着西厢房道:“我们去那儿。”   夏家的二公子是次子,当是住在西厢房。   西厢房的灯也还亮着,传来低低的说话声。   经了方才秀才的事,容文文这会儿心理还有些阴影,但见东面的窗牗是开着的,才敢过去——既然开着窗牗,想必也做不了什么红袖添香之事吧。   容文文这会儿不急着上屋顶掀瓦,而是先在另一边的西窗下听了会儿墙角。   听声音,屋里只有二公子和书童在,这会儿书童正在读书给二公子听,听着像是史书。   容文文听得昏昏欲睡,也不见这二公子开口说一句话。   书童似乎也困了,读着读着打了个呵欠。   这二公子总算开口说话了,听来是个温柔的人,“小南,困了就先下去睡吧。”   容文文喜欢听好听的声音,听到这声音当即就对二公子起了好感,再细听他说话的内容,还是个温柔体贴的主人。   书童小南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公子困了吗?要不小的再给您读几页?”   “不必了,你先去睡吧,我想点事情。”   顿了顿,小南问道:“公子可是在想和容家二小姐的亲事?”   夏二公子莞尔,“你今日一整日闷闷不乐,想的便是这个?”   容文文摸了摸下巴,一个眼盲之人,竟然能发现自己的书童闷闷不乐,可见是个心细之人。   小南似乎有些不快,“小的听说,那容二小姐本不是嫡出,是因为……”   夏二公子打断他,“人之出生,哪里有得选择?以后切不可以此议人不是。若论身份,我们不过商贾之家,与官家也是不当对的。”   “小的知错了,可是……小的还听说,那容二小姐瞎了一只眼。”   夏二公子轻笑,“我还瞎了两只眼呢,又有什么资格嫌弃人家?”   小南一噎,又道:“女子瞎了一只眼,便不好看了。”   夏二公子好笑道:“她好不好看,我又看不见,有何干系?”   小南还想说些什么,夏二公子正色道:“好了,以后不可再说她不是了。你想想,倘若她的丫环,在她面前也像你这般说我双目皆盲,你心里又该作何感想?”   小南连忙道:“小的知错了!公子教训得是!”   夏二公子浅笑,挥了挥手,“下去吧。以后若再提,我就把二妞许配给你。”   “不要!”小南急了,“二妞那么会吃,小的可养不起!”   二妞是厨娘的女儿,生得又胖又壮,还很会吃!   小南话没说完就跑了,生怕跑得慢一些,亲事就给定下来了。   听着他慌乱离开的脚步声,夏二公子轻笑,摇了摇头。   窗外,容文文用手肘轻轻碰了碰刺客的手臂,压低声音道:“我觉得夏二公子人挺好的呀,你觉得呢?”   刺客看了眼屋内的熟悉身影,轻笑出声,“尚可。”   容文文连忙“嘘”了一声,“别那么大声,等下他听到了!”   刺客笑,眼盲之人本就耳力过人,她刚刚说得可不小声,夏二当是发现了,他不过是出声让他安心罢了。 第18章 小猪仔包 她居然敢使唤秦国刺客替她去……   容文文指了指屋顶,“你带我上去,我瞅瞅他好看不!”   她觉得这夏二公子的性格挺好的,就是还得再看看样子,只要不是太丑就行。   出乎她意料的,这夏二公子模样竟还生得……挺好看的。   她是见过二妹妹的那只瞎眼的,因为眼珠子保不住了,整个眼眶都是凹陷下去的,眼皮也皱巴巴的,瞧着有些吓人。   而这夏二公子,眼珠子还在,仍是漆黑的,只是没有光,一双眼睛并没有折损他的容颜。   容文文这下有些理解书童为什么对夏二公子娶她二妹妹一事那么愤愤不平了。   这夏二公子看着就像个正常人一样,模样俊,脾性好,家中还不缺银钱。   相较之下,她二妹妹好像有些……配不上人家。   不不不,配得上配得上!   容文文想起容娴娴的好来——   当年她爹出事后,她被送到庵堂,就只有她二妹妹还偷偷来看过她,给她带过整整一只烤鸡!   容文文现在还记得那只烤鸡的美味!她吃了整整三天豆腐青菜后吃到的第一口肉!永世难忘!   后来容文文搬到小院,容娴娴也常常来看她,有时来不了,便让丫环偷偷给她捎些好吃好玩的……   容文文也知道,没了她的照拂,容娴娴在府中的日子也不好过,可二妹妹还是记挂着她,直到当年那个秘密……那之后二妹妹才变了。   容文文一直记着当年姐妹俩的好。   容娴娴除了有些爱使些小性子外,性情其实也是很好的——娴静温柔,精通琴棋书画,针黹尤其好!嫁了人,也当是一个贤惠的妻子,配得起这夏二公子。   对!她要想办法让二妹妹嫁入夏家,如此也算完成了母亲当年的承诺——帮二妹妹寻一门最好的亲事。   容文文下定了决心,握紧了拳头。   “可看清了?”刺客问她。   容文文点了点头,“嗯。”   “可还满意?”   容文文咬唇笑了一下,“还挺好看的。”   刺客挑了挑眉,笑成这样是什么意思?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来给自己相看的。   “你等等啊,我再看清楚点。”   刺客微微皱眉,有些不满意了。   只见容文文一个倒挂金钩,轻巧地从东窗跃了进去,然后直奔榻几上的糕点而去。   刺客:“……”   这下又没有不满意了。   榻几上,摆着一碟小猪仔模样的包子,猪身子圆滚滚白胖胖的,厨子手巧,捏出了小巧的猪鼻子和微塌的猪耳朵,还有卷卷的猪尾巴,猪眼睛也用两颗小红豆做了点缀,瞧着十分讨人喜欢。   容文文拿起一只,捏在手中十分松软,还有些暖和,当是夜间才蒸好的。   看来这夏家对这二公子很好呀,没有丝毫懈怠,即便他看不见,送来的糕点也毫不含糊,就是……怎地送的这般有童趣的糕点呢?   容文文有些舍不得吃,对着猪鼻子亲了一口,才咬下了猪头,是红豆馅的,甜而不腻。   她一边嚼着小猪仔包,一边来到夏家二公子身前,仔细地看着他。   夏二闻到了女子身上淡淡的馨香味,还有……浅浅的红豆味——是小南晚间端进来的包子,他尝过一个。   他不动声色,似发着呆。   容文文看清他的长相后,满意地点了点头。   嗯,这公子模样不错,生得真俊,白白净净的。   她二妹妹一定会喜欢的!   容文文看够了,自己利索地回到屋顶,“走吧!”   刺客相当好说话,仿佛是个任劳任怨的车夫似的,很快就带她离开了。   容文文咽下最后一口包子后,含糊道:“这包子真好吃,早知道多拿几个好了。”   刺客刚带着她飞过垂花门,闻言在影壁上将她放下,“在这等会儿。”   容文文看着刺客轻快地折回了西厢房,有些呆地舔了舔唇角的红豆馅。   夏二公子听到刺客回来的声音,眼睛看向传来声音的方向,若不是双眸暗淡无光,看起来就与旁人无异。   刺客开口,“路过,拿几个包子。”   夏二公子闻言微微一怔,以为自己听错了,“嗯?”   “有油纸吗?”   夏二公子这才反应过来他是真的要拿包子,轻轻地摇了摇头,“没有。”然后道,“主子要的话,就整个拿走吧。”   “那我拿走了。”   刺客将整个盘子端走。   正欲离开,又听见夏二公子笑问了一句,“属下可能问问,这姑娘是谁?”   刺客轻笑一声,没有回答他,一跃出了窗子。   容文文看着刺客端着一盘子包子回来的时候,都有些惊了,“你你你……顺手拿一两个也就算了,你还把人家整个盘子都端了?”   这样人家不会发现吗?好歹把盘子留着呀。   刺客没有回答她,径直将盘子往她手上一塞,“吃吧。”   容文文下意识接住,犹豫了一下,才往口里塞了一个包子,然后,她从怀中摸出几张油纸,将剩下的包子包了起来,塞入怀里。   她每次夜间出来,都是去隔壁将军府的东厨找吃的,因此夜行衣里一直都备着油纸。   刺客看着她这娴熟的动作,眸中带笑。   “好了,”容文文把盘子往他手里一塞,“还回去吧。”   刺客挑眉看她。   容文文动作一顿,暗恼自己怎么开始使唤起他来了?就像是下意识的动作,是因为他看起来很好说话吗?   她连忙冲他憨笑了一下,“我自己还回去哈。”   她居然敢使唤秦国刺客替她去还盘子,真是胆儿肥了。   容文文猫着腰,踮着脚尖踩在屋檐上,不一会儿就将盘子还回去了。   刺客看着她笨拙又可爱的模样,唇角忍不住泛起笑。   容文文回来后道:“你告诉我回去的路吧,我自己回就成了。”她就不麻烦他了。   他这次出来,应当也是有任务在身的吧,看他这悠哉游哉的样子,任务当是已经做完了。   “无碍,”刺客手扣住她的腰,“顺路。”   容文文只能“哦”了一声。   有人带着她飞,其实还挺轻松的。   两人一路无话,容文文觉得有些尬,于是找话聊,“你多大了呀?”   刺客微微一笑,“你猜。”   容文文想了想,她感觉他和她爹年纪差不多,那就——   “三十六?”   刺客脚下一滑。 第19章 荷香糯米鸡 他模样生得极好,身份也颇……   容文文连忙抱紧了他,生怕自己掉下去。   刺客冷声问,“眼睛什么时候瞎的?”   “啊?”容文文怔了怔,“那是四十六?”   刺客:“……”   容文文笑出声来,杏眸弯弯如月牙,“我说笑的,你是二十六吗?”   才二十六么?   其实她也有种感觉,他虽然沉稳,但其实很年轻,只是他武功这么厉害,她便觉得他应当习武许多年了。不说别的,就这一身轻功,少说也得有二十年的功底了吧?   要是让刘叔见了,指不准还得说上一句——已经到了踏雪无痕的境界了。   刺客唇角抽搐了一下,没有答话,将她送到将军府东厨后便利落地离开了。   容文文这会儿虽然不饿,但还是习惯性地在东厨找了一圈,没找到什么好吃的,便回了自个儿的院子了。   她悄悄钻回屋里,见玉姐姐还在榻上熟睡着,容文文松了口气。   次日,容文文仍是睡到日上三竿,但因昨晚奔波了一夜,平日起床的时辰到了,她还没醒。   容玉轻轻唤她,“小姐,要起身了。”   容文文迷迷糊糊应了一声,翻了个身,又沉沉睡去。   但不一会儿,她鼻子便动了起来,一股难以描述的食物香味顺着她的鼻子直直钻入腹中,五脏庙瞬间清醒,她人也醒了,猛地坐了起来,深嗅了一口——   清新的荷叶味中夹杂着一股香喷喷的鸡肉味,是糯米鸡!   容文文闻香而动,赤着脚就跑了出来,便见容玉坐在榻上,一手撑头,一手拿着一双玉箸,漫不经心地拨着碟子里的吃食。   包裹着糯米鸡的荷叶已经打开,珍珠般的糯米粒粒分明,泛着油光。   金黄莹润的糯米中央,是一块鲜嫩的鸡腿肉,再配以黑色的香菇丁,金色的板栗块、红色的枸杞粒加以点缀。   容玉抬眸,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起来了?”   容文文连连点头,直咽口水。   玉姐姐做的糯米鸡真的敲好吃的,她都好久没吃过了!   容玉这才不慌不忙地唤小碧进来,伺候容文文洗漱。   容文文以自己最快的速度盥洗完,长发也懒得挽了,直接在鬓边别了把月梳,便匆匆上榻,准备吃食了。   容玉舀了一碗鸡茸四君子汤,递到容文文跟前,“先喝口汤。”   鸡茸四君子汤,是以鸡茸加四种白色菇类熬煮成的,入口香滑鲜美。   容文文乖乖低头喝汤,小碧打开食盒,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缠枝莲白瓷碟。瓷碟上,是一块还冒着热气的糯米鸡。   容玉手持玉箸,优雅将荷叶一一打开,然后拿起剪子,仔细地剪掉多余的荷叶边,才将碟子推到容文文跟前,温柔说了一句,“趁热吃。”   容文文忙不迭夹了一筷糯米入口——荷叶吸了鸡油,去了油腻,糯米则吸满了肉香和荷香,入口清香弹滑,简直是人间美味!   容玉做的糯米鸡大小适中,用了四两米,加上配料,一块糯米鸡约莫重五两,容文文很快就吃完了,感觉才吃了个半饱,眼巴巴地等第二块。   容玉只给她舀多了一碗汤,“糯米鸡吃多了难克化。奴婢煮了糖水,小姐待会儿饿了就能吃了。”   “哦,那我们晚上吃什么呀?”   “小姐想吃什么?”   容文文想了想,“温鼎好不好?”   这阵子入秋,天气转凉了,吃温鼎是再好不过的了。   容玉点了点头。   “对了,等会儿我要去将军府一趟,和我二妹妹说一下她的婚事。”容文文笑眯眯道,“我觉得玉姐姐你说得对,二妹妹嫁给那穷秀才,还不如嫁给夏家二公子呢!”   容文文还想着,要是她和容娴娴谈得好的话,说不定还能把容娴娴叫到她这里来一起吃温鼎呢!   吃温鼎就是要人多热闹一些才好吃!   容文文没发现,她在说这话的时候,正收拾着碗筷的小碧同情地看了她一眼,眼眶都有些红了。   容玉扫了小碧一眼,眸带警告,小碧连忙垂下眼,收拾好碗筷就下去了。   容文文吃饱饭就懒得动,干脆在榻上躺下了,她将榻几移到一旁,头枕在容玉腿上。   她吃饱就犯困,这么一躺下,突然有种想睡回笼觉的感觉。   容玉拿下她鬓边的月梳,为她轻轻梳理着柔顺的黑亮秀发,缓缓开口道:“小姐,有件事,奴婢要和您说一下。”   容文文懒懒地抬眸,看了他一眼,“嗯?”   “奴婢,有心上人了。”   “啊?”容文文一听,顿时就精神了起来,人也撑坐了起来,“谁呀?我认识吗?”   “小姐不认识,但当听说过。”   “谁谁谁?”容文文连忙问道。   她心中忽而有些不是滋味。   奇怪,玉姐姐有了心上人,她不是应该为她高兴吗?可不知为何,她感觉自己没有想象中的高兴。   像是……想知道那人是谁,又害怕知道那人是谁。   容文文还没细想,就听容玉垂眸道:“他身份特殊,奴婢不便说。”   “啊?那这……”   “不过,”容玉适时地害羞了一下,“他模样生得极好,身份也颇尊贵。”   容文文心中忽而泛了酸,有些支支吾吾道:“那……那……”   “只是奴婢的身份,有些配不上他。”   “啊这,”容文文面上忍不住显露出欢喜,“配不上就不要了。”   见容玉看着她,容文文连忙收了脸上的笑,一本正经道:“配不上就算了,咱们不稀罕他。”   容玉垂眸,“奴婢是想着,小姐若能嫁给他,到时奴婢便能随小姐一起嫁过去了……”   容文文瞪了瞪眼,心中忽而有些恼怒——不要!   她才不要嫁过去看着玉姐姐和那个狗男人卿卿我我!   容玉还想再说些什么,便听外面传来了说话声,小碧进来禀报,说是容娴娴过来了。   容文文一听,连忙起身,“快,让她进来!”   她看了容玉一眼,有些心虚道:“正好,我有事儿找二妹妹。”   其实她是不想和容玉继续这个话题了——她不想玉姐姐嫁人。 第20章 钟情 你是想我嫁给他,然后带着你一起……   容娴娴一进来,容文文就发现她眼眶红红的,显然是哭过了。   容文文忙问,“怎么了?二婶逼你嫁人吗?”   她以为容娴娴是为自己的亲事哭的。   容娴娴怔怔地看着她——她还不知道吗?   容娴娴正欲开口,忽见屏风后款款走出一白衣女子来,待看到女子容貌,她惊讶得瞪大了眼,“这不是……”   “是啊,”容文文有些欢喜道,“玉姐姐回来了,昨儿刚回来的!”   容娴娴老半天才回过神来,之前她便觉得容玉这丫环气度不凡,未曾想两年不见,她竟出落得如此超尘脱俗。   这通身的气质,哪里像一个丫环?说是宫里出来的主子都有人信。   容文文邀容娴娴到榻上坐,吩咐小碧上茶,然后道:“你的亲事,我派人去八卦市查了,那个秀才你千万不能嫁!”容文文犹豫了一下,“八卦市的人说,他品性龌龊,是奔着你的嫁妆来的……”   叔嫂私通之事,她就不告诉容娴娴了,免得污了她的耳朵。   “至于那夏家二公子,虽然眼盲,但听说模样生得极好,品性也好,从未苛责过府中的下人,府上也不曾因他眼盲而怠慢了他。”   听着容文文的话,容娴娴一下子也忘了自己来这儿的目的。   她垂下眼眸来,其实她是比较倾心秀才家的。   秀才家贫,她嫁过去了,好歹是低嫁,秀才定会敬着她,再加上秀才家只有一个寡嫂,没有公婆要伺候,最重要的是,那秀才好手好脚的……   至于夏家,她想到丫环小月和她说的话——外面的人都在笑话,说她要是嫁到夏家了,夫妻两个人只有一只眼睛!   她听到这话,当时的感觉就像被人在心上剜了一刀似的,当即就断了嫁入夏家的心了。   可现在姐姐却说……   容娴娴一下子有些犹豫不决。   见她迟疑的模样,容文文又说服道:“那夏家二公子,你先看看再说。你若愿意,我找个机会安排你悄悄见他一面,待见过他后,你若觉得他不好,我也不说什么了。”   容文文觉得,夏家二公子生得文质彬彬,身上更有一种温良俭让的气质,二妹妹指不准会对他一见钟情呢。   听到容文文的话,容娴娴的眼泪一下子簌簌落下,哽咽道:“姐姐我……”   她上次和她闹翻了脸,她却一点都不和她计较,还这般操心着她的婚事……   其实她何尝不知道姐姐对她的好呢?自姐姐离开将军府后,府中就连下人都敢欺负她了。她被人欺负的时候,却再也没有人上前来保护她了。   见她一直哭,容文文问道:“我二婶不会逼你嫁给那官家老爷吧?”   容娴娴摇了摇头,“姐姐我……我对不起你。”   容文文心中浮起一丝不祥的预感,“你对不起我什么?”   容娴娴一下子语不成调,“我真不知道你会入……”   就在这时,一直立在容文文身后的容玉忽而沉声开口,打断了她的话,“时辰不早了,二小姐也该回去了。”   容娴娴一噎,可对上容玉阴沉的面孔,竟下意识地觉得有些害怕。   容文文回头看容玉,不明白她逐客的意思。   容玉微微俯下身来,对着容文文温声道:“早晨发生了些事,奴婢刚刚正要和大小姐说,二小姐就过来了。”   容娴娴讪讪道:“那就……让容玉和姐姐说吧。姐姐你……你也不用太担心,我爹会想办法解决的……”   听到两人这样的话,容文文心生慌乱,“发生什么事了,你们瞒着我什么?是我爹出事了吗?”   “小姐放心,”容玉道,“将军没事。”   “那是谁出事了?”   容玉看向容娴娴。   容娴娴见状,连忙起身道:“姐姐,我、我先告辞了。”   小碧送容娴娴出去,屋内就剩了容玉和容文文两人。   容玉这才道:“不瞒小姐,奴婢的心上人是……周质子。”   容文文惊呆了,“周、周……你、你怎么会认识……他呢?”   “小姐可还记得,有一年我们去西郊踏春,奴婢被临安王世子调戏?”   “记得啊……”想起这件事,容文文还有些垂头丧气,“都怪我没有保护好你,还好你机智,跑进了桃花林……”   玉姐姐入了桃花林后,很快就出来了,那临安王世子就倒霉了,竟被一条剧毒的蛇咬到了,后面命虽然保住了,腿却保不住。   听闻毒蛇咬到的是他的大腿,大夫只能从腿根处锯掉;后面更有传闻,因为离子孙根太近,毒性也影响到了那方面的功能……   因着身残和子嗣艰难,临安王世子的世子之位也没了,由他的一个庶弟继了位,那之后,他在府中的地位更是一落千丈,听说就连奴才都敢欺负他。   他这么惨之后,容文文反倒有些同情他了——虽然这也算是他好色的报应,但代价未免大了些。   容玉道:“其实,当时是周质子救了奴婢。”   “啊?”   “奴婢也因此对他一见倾心。”   “可是……他不是戴着面具吗?”容文文悄声道,“我听说他长得很丑!像夜叉一样!”   容玉微微皱眉,“传闻又岂可尽信?奴婢见过他的真容。”   “真的吗?”   “他的姿容,还远在奴婢的二哥之上。”   “不是吧?”容文文惊讶极了,而后又有些呆萌地摇了摇头,“想象不出来。”   玉姐姐要是说像她二哥那样,她兴许还能想象得到周质子的容貌是怎样地惊为天人,可是玉姐姐说比她二哥还好看,那这样的容貌就在她想象力之外了。   见她懵懂中又夹杂着几分质疑的模样,容玉只好道:“和奴婢差不多。”   容文文一听口水就出来了,连忙擦了擦口水,又有些将信将疑,“不是吧?还真有像玉姐姐一样好看的男子呀?”   “小姐有机会见下就是了。”   “这个可以有!”   真有这么好看的人,她就是冒着生命危险也得见上一面呀!   “等等!”容文文忽地反应了过来,“你是想我嫁给他,然后带着你一起嫁过去?”   容玉点了点头。   “怎么可能啊?周……他的身份不同寻常,要圣上赐婚才行,那可不是说我想嫁就能嫁的。”   “那要是小姐能嫁,可愿意嫁?”   容文文想了想,依旧摇了摇头,“不嫁。”   “为何?可是嫌弃他不良于行?”   容文文摆摆手,“不良于行没什么!”她凑过来,在他耳旁小声道,“我担心的是他那里不行啊!”   容玉脸色一沉。   容文文却没发现,自顾自说道:“你说,那么好看的人,只能看,又吃不到,就眼馋着,多难受呀。”   容玉微微一笑,说出来的话却有些咬牙切齿,“小姐放心,只要嫁过去了,奴婢保证小姐既看得着,又吃得到。”   容文文小脸狐疑,“你想说他那里没问题?”   “自然没问题。”   “你怎么知道?”   容玉笑盈盈的,“小姐试一下不就知道了。”   容文文顿时大惊,“你试过?他糟蹋了你?”   容玉:“……”   容玉闭目,好一会儿才道:“没有。奴婢只是知道。”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嘛!”   “知道就是知道,奴婢不便明说。”   “他会不会骗了你呀?”   容玉眸色一冷,“小姐要如何才能相信奴婢?还是要奴婢替小姐去试上一试?”   陪嫁丫环就是这个作用,在小姐与姑爷正式成婚前,丫环先替小姐与姑爷同房,看看未来姑爷有无隐疾。   “不要!”容文文激动道,“玉姐姐你不要这么想不开!我不允许你这样作践自己!” 第21章 赐婚 说来说去,小姐是不愿嫁是吗?……   容玉脸色有些不好看,“说来说去,小姐是不愿嫁是吗?”   容文文愁眉苦脸道:“我想生娃娃。”   容玉:“?”   容文文抓着她的袖子泪眼汪汪,“我将来还想生多几个娃娃的,可是我听说那周质子不行啊!”   容玉抚额,只好道:“真不行我们改嫁成不?”   “那不行,”容文文摆摆手,“嫁过人了,不好改嫁。”   “那就我们两个过。”   “?”   容文文抬眸,有些呆滞地看着容玉——她怎么恍惚依稀貌似仿佛从这句话中听出了不一样的意思?   未待她细思,容玉轻轻拍着她的小手,语重心长道:“小姐昨日说,想让奴婢当陪嫁丫环的事,可还记得?”   容文文连连点头,“当然记得了!”   “那小姐可曾想过,为何要奴婢当陪嫁丫环?”   “我……我想和玉姐姐在一起,永远都不分开,就像我们以前一样!”容文文一把搂住她纤细的腰身,“早晨你唤我起身,晚上一起睡觉!白天你还能做好多好吃的给我吃!”   容玉轻轻摸着她的脑袋,声音如同带着蛊惑般哄道:“那我们嫁给他,不也一样吗?奴婢保证,嫁过去后,我们还能像以前一样同吃同睡,永远都不分开。”   容文文仍有些迟疑——话是这么说没错啦,可那周质子的身份又如何能同寻常男子相比?嫁入禁坊,就等同于将脑袋别在了腰上呀。   可依目前这情况,她要是再拒绝玉姐姐,玉姐姐怕是要不高兴了。   想到这,容文文干脆道:“玉姐姐你说得对!你说得我都心动了!我真的好想好想嫁给周质子啊!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他身份不同一般,我想嫁也嫁不了呀,怕是要让玉姐姐失望了!”容文文一脸痛心道,“唉,要是我能嫁给他就好了!”   容文文说着,偷偷露出了一个狐狸般狡黠的微笑。   她这话说得情真意切,自己都要信了。   但是,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   当今圣人有意给质子们赐婚,已经让礼部呈上适婚少女的名单了,她可不在那些名单中。   就算在,也不可能选中她,她爹可是曾经手握重权的大将军,除非……除非圣上赐婚是抽签的,又刚好那么巧抽中了她。   所以说,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容玉将她的小心思都看在眼中,他眸中带笑,“那依小姐的意思是,要是能嫁,就一定会嫁给周质子?”   “当然了!”容文文一脸坚定道,“要是能成全玉姐姐,带着你一起嫁给你的心上人,我做梦都要笑醒!”   一个时辰后,容文文哭着从梦中醒来。   刚刚,就在她说完那句话后,隔壁将军府突然来人了,说是圣旨到了,让她过去接旨。   她怀着忐忑不安又莫名其妙的心情去接旨,就听到她被赐婚给了大周质子!她当场就晕了过去。   醒来后,容文文才知道发现了什么事——   之前,将军府是要呈容娴娴的名字上去的,她为了容娴娴不被选上,还很大方地给了她二叔五百两,让他找礼部的人通融一下。   其实价格她也知道,她二叔只要给个二三百两,容娴娴就能安然无恙,可谁曾想她二叔目光短浅,贪婪这几百两,竟动了心思,将容文文的名字给呈了上去——   他是想着,以容文文的身份,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被选上的,谁知道突然冒出个国师来,国师看过容文文的生辰八字,竟算出她与周质子乃天作之合,当即就将这门婚事定下了!   容文文欲哭无泪。   此时此刻,她想打死这个国师,还有她二叔。   秦国的人还在盯着这大周质子呢,她要是嫁过去,身为他的枕边人,说不定哪个晚上就被刺客给咔嚓了!   刺客若是存心杀她,她也躲不掉,但她怕他杀错人呀。毕竟大晚上的也看不清,刺客要是把她误杀了,她岂不是死得很冤枉?   又或者,刺客放过了她,只杀大周质子,可要是有一天她睁眼醒来,发现枕边人头身分离,死不瞑目,那也很恐怖!   想到未来会发生的这些事情,容文文抱着容玉哭得稀里哗啦的,“不能嫁啊,嫁过去会死的……”   容玉眸色一敛,斥道:“胡说什么!”   容文文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只抽抽噎噎着,不敢再说话了。   容玉拧了湿帕子帮她拭着脸,说出来的话语冷硬,手上的动作却很温柔,“敢情小姐下午说的话,都是在骗奴婢?”   容文文心虚了,“不……不是。”她嘴硬道,“我说的都是真心话。”   容玉捏着帕子,抬起她的下巴,“那小姐可是心甘情愿嫁的?”   容文文忍着眼眶里打转的泪,一双雾蒙蒙的杏眼状若桃花,看起来可怜兮兮的,瘪着嘴难过道:“是、是的……”就差“哇”的一声哭出来了。   容玉唇角一弯,“那笑一个给奴婢看看。”   容文文很勉强地扯出一个笑来。   见了她这委屈巴巴的模样,容玉倒是“扑哧”一声笑了。   她擦了擦容文文鬓角的细汗,“好了,有奴婢在,嫁过去,委屈不了。”   容文文闻言惊讶得收了眼泪,“玉姐姐你也要跟我一起嫁过去吗?”   “不然?”   容文文唇张了张,“这不、不好吧?”   她一个人入那狼窝虎穴就算了,怎么能带上玉姐姐一起呢?   容玉反问,“有何不好?”   “这……”   容文文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玉姐姐向来聪慧,应当比她更清楚嫁入禁坊的下场的。   容玉盈盈一笑,“能嫁给自己的心上人,与他朝夕相处,那是再好不过的事了。小姐觉得呢?”   容文文听了这话,心中有些不快,但面上还是附和道:“是、是吧。”   容文文突然就记恨上了大周质子——哼,他抢走了她的玉姐姐!   傍晚的时候,容青仲上门,容文文恼他,没有让他进来,让奶黄将他赶走了。   亏她还以为她这个二叔是个拎得清的,没想到眼界这么低,区区几百两就把他的良心给收买了。   容青仲在她这里碰了壁,晚上又让容娴娴过来。   容娴娴过来后,替容青仲道了歉,又道:“现在大家都知道了,我爹为了几百两,将你的名字呈了上去,大家都在笑话他……”   不止是同僚们笑话,现在就连市井的百姓们都在对他们将军府指指点点。   容文文还气着,“那也是他活该!”   “是他不对,”容娴娴轻声道,“他也在想办法弥补了。”   “还能怎么弥补?”   “你这门亲事是国师定下的,我爹说,明日十五,国师会去白马寺和方丈论经,到时他去求国师,看看有没有法子挽回……”   “圣旨都下了,哪里还有反悔的余地?”   “这个不好说,”容娴娴小声道,“听闻圣上很听国师的话……只要国师那边答应了,便是圣旨也能收回的。”   容文文皱了皱眉,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他们的婚期定得很紧,下个月就得成婚,这也是容文文听到当场就晕过去的原因之一,就算死刑还得等秋后问斩呢。   这还不止,连同大周质子在内,那一天禁坊里总共有八个质子要成婚。可想而知,那日会是怎样地鱼龙混杂,她要是刺客,一定会在选择那一天刺杀大周质子!   容文文认真地想了想,拍案而起,“好!明日我便去会会国师!” 第22章 上香 禁坊里面,既像深宫,又像天牢。……   容娴娴惊讶,“姐姐你、你明日也去?”   “是啊!对了,那个夏家二公子的事,你考虑得如何?”   容文文话题突然转到她的亲事上来,容娴娴有些不好意思,“姐姐,我的亲事不急,先解决你的吧。”   “我的怕是解决不了。倒是那夏家二公子,明日是十五,我听说他每个月初一十五都会陪他娘亲到白马寺上香,你要不……明天和我一起去看看?”   容娴娴低头犹豫了半天才答应,“那明日我陪姐姐去白马寺,若能碰上那……夏家公子,便瞧一眼。”   “放心,包在我身上!”容文文拍了拍胸口,忽觉得有些饿了,“你用晚膳了吗?”   容娴娴摇了摇头。   “那正好,晚上我们吃温鼎,你要不……”   容文文话未说完,容玉便轻咳了一下,然后道:“小姐,食材不够。”   “啊?你不是准备了很多吗?”   容玉木着脸,“不够吃。”   “娴娴吃很少的,我少吃两口就行啦!”   容玉板着脸不吭声。   还是容娴娴会看脸色,连忙道:“姐姐,那边厨房里给我备了晚膳,我还是回去吃吧,下次再过来吃。”   不待容文文说话,容玉便道:“小碧,送客。”   容娴娴走后,容文文有些不快,“玉姐姐,你为什么不让二妹妹留下来一起用膳?”   “因为……”容玉理所当然道,“奴婢做的菜,只给小姐一个人能吃。”   容文文闻言,眨了眨眼,“好吧。”   玉姐姐的意思是不是,她在玉姐姐心目中的地位是独一无二的?   其实两个人吃温鼎也挺有意思的。   她最喜欢和玉姐姐一起吃温鼎了,以前每次都是玉姐姐负责煮,她就负责吃,嘴巴都没停下来过。   现在容文文懂事了许多,不会只顾着自己了。   她会夹菜到容玉碗里,“玉姐姐你好瘦,要多吃点呢!”   还有容玉夹到她碗里的,她咬了一口觉得好吃,便喂给容玉,“玉姐姐这个好吃!”   容玉并不嫌弃,看也不看,张口便吃了。   站在一旁伺候的小碧隐约嗅出了一种不一样的味道——前不久她在小姐看过的话本里看到过一个故事,叫分桃而食,好像说的是卫灵公和他男宠的故事——怎么瞧着有点像现在小姐和玉姐姐呢?   她是不是想歪了?   因着明日一大早要去白马寺,容文文今晚也不敢太晚睡,沐浴过后直接就上床了。   她昨晚没睡够,这会儿其实还是有些困的,但又不怎么睡得着,便让容玉帮她摸背。   小时候她娘都是这样哄她睡觉的,就用手顺着她的背慢慢地摸下来,一下又一下,摸着摸着她就睡着了。   这会儿,容文文抱着一只小鹿形状的软枕半趴睡着,背对着容玉。   容玉则侧躺着,一手撑头,一手缓缓地帮她顺着背。   少女的背部线条优美,身上只穿着一件薄薄的丝质真衣,摸下来极为顺滑流畅。   容玉的指腹甚至能感受到轻薄的寝衣下透上来的肌肤的温度。   “玉姐姐,”容文文开口,声音已经有了些微的倦意了,“你明日要和我去白马寺吗?”   “不去。”   “为什么呀?你不想去逛一下吗?”   白马寺坐落在半山腰,风景极佳,她已经几年没去过白马寺了,还想着带玉姐姐去白马寺逛一下。   自从她爹出事后,她已经很少光明正大地出去了,每次出去,大都是偷偷摸摸地去街上吃些小吃。   容玉轻声道:“奴婢明日一早要去采买些吃食。”   “哦,这样呀,那你记得戴好帷帽呀。”   容文文有些不放心。   因为玉姐姐实在是生得太好看了,每次出去总容易受一些登徒子觊觎。以前还好,她是将军府的大小姐,护得住她,而现在,她是护不住的了。   “小姐放心。小姐去白马寺也小心些。”   “嗯啊……”容文文喃喃应了一声,只觉得眼皮子有些重了,不一会儿便沉沉睡去。   容玉缓缓收回了手,帮她捻了捻被角,目光落在她怀中抱着的小鹿软枕上。   软枕枕套本是柔和的月白色,这么多年过去了,都洗得褪成白色的了。   容玉垂眸,他一直都知道,这个爱笑的小姑娘其实很缺乏安全感。   自从夫人去世后,她晚上总是睡不安稳,半夜常常哭醒,怎么哄都不管用,后来,他给她缝制了这么一只小鹿形状的软枕。   说来也怪,自从有了这小鹿抱枕后,她晚上抱着它睡,总能一觉到天亮。   算来这个抱枕也抱了足足有八年了,好在当年他用的都是上好的针线和面料,如今除了旧一些,倒也看不出什么残破之处。   容玉起身,扯了一匹月白色的布,铺在榻几上,仔细描出了小鹿的边缘,在灯下细细裁剪着……   裁好后,容玉看了眼滴漏,很快起身,将布料放到了衣柜顶上。   这个地方,以容文文的身高是看不到的。   放好布料后,他有条不紊地燃了一支安神香,然后利落换上夜行衣,便从窗口跃了出去。   容文文第二天让小碧唤醒的时候,困得不行,第一句话就是问,“玉姐姐呢?”   “姐姐去西市采买了。”   “这么早么?”容文文嘟囔,“她戴帷帽了吗?”   “奴婢没瞧见,姐姐老早就出门了。”   “戴了,”柳嬷嬷端着吃食进来道,“小姐就放心吧。”   “嬷嬷你没和玉姐姐一起去的吗?”   “没,今日嬷嬷陪你去白马寺,容玉那儿有王妈妈陪着呢。”   容文文这才“哦”了一声,王妈妈是粗使婆子,力气也大,应当能保护好玉姐姐的。   马车上,容文文连连打着呵欠,容娴娴问了好几次,“姐姐要不要先睡一会儿?”   容文文又一次摆手说了不用,然后头一歪,就靠在车壁上睡着了。   快到的时候,容娴娴才唤醒了她。   容文文昏昏欲睡地下了马车,好在戴着帷帽,旁人倒也看不出她没精打采的。   只是姐妹二人没想到,今日因国师的到来,入白马寺得提前预定,没预定的香客,今日是不给进寺的。   容文文觉得简单,摸出一锭银子,笑眯眯地对知客僧道:“小师父,我们添多点香油钱行吗?”   “阿弥陀佛,”知客僧很好地诠释了什么出家人叫视钱财如粪土,“几位施主还是请回吧。”   容文文于是又摸出一锭,“行吗?求求你了小师父!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   知客僧不解,“施主此言何意?”   容文文:“……”   就突然有点编不下去。   这时,身后来了几位香客,似乎是提前约好的,但并不着急入寺,而是耐心地等在她们身后。   容文文眼珠子转了一转,连忙道:“不瞒小师父,我乃大将军容玄伯之女。小师父当也知道,我爹至今仍下落不明,信女此番和妹妹前来,是想为我爹祈福,保佑我爹能平安归来,求师父成全。”   知客僧犹豫片刻,道:“今日国师到来,确实不能随意出入,施主还是明日再来吧。”   容文文泫然欲泣,“小师父身在佛门,当是不知,信女昨日蒙圣上赐婚,不日将要嫁入禁坊,只怕……下次不知何时才能来了。”   所谓禁坊,便是进去了出不来的意思。   禁坊里面的质子们,是不能随意外出的,可以说禁坊里面,既像深宫,又像天牢。   知客僧显然还不知赐婚一事,有些为难,“这……”   “小师父,”身后传来一位妇人和善的声音,“您就通融一下吧。” 第23章 面具 拜堂你自己来!洞房你更要自己来……   “阿弥陀佛,”知客僧对妇人行了一佛礼,“夏夫人。”   容文文转过头,便看见了一位梳着燕尾圆髻的温婉妇人,妇人身后,跟着一位长相俊逸的年轻公子,正是昨晚容文文见过的夏二公子。   今日的夏二公子身穿一件深蓝色圆领襕衫,面容温和,若不是手中持着一把沉香木盲杖,看起来就与常人无异。   容文文暗暗扯了扯容娴娴的袖子。   容娴娴隐在帷帽下,悄悄打量了他一眼,当下也对他的身份有几分了然。   在夏夫人的劝说下,知客僧终于同意让姐妹二人进去。   容文文怕容娴娴害羞,只同夏夫人道了谢,便与他们道别了。   分道而行后,容文文悄声问容娴娴,“怎样?那夏二公子生得可俊俏?”   容娴娴红了脸,没有说话。   容文文知这是看上了,故意道:“不喜欢么?我看生得挺好的呀,他娘看起来也是个好相处的。”   容娴娴窘迫极了,“姐姐,今日我是陪你来找国师的……”   “哦,国师啊,不着急。我今日是陪你来看这夏家二公子的呀!刚刚有没有看清?要不我们再去看多几眼?”   容娴娴羞急,跺了跺脚,转身要走。   容文文连忙拉住她,“好啦好啦,不逗你了。我真心问你,你觉得这夏二公子如何?你要不喜欢,我们就再看几家,只是……我没那么多时间啦,你要就快些。”   容娴娴一听,未免神伤,“姐姐……”   她自然知道容文文这话的意思,姐姐就要嫁入禁坊了,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出来,姐姐是想在入禁坊之前替她安排好亲事。   容文文自顾自道:“秀才家是不能要的,他那寡嫂,我听说是个厉害角色,你嫁过去,怕是没好日子过。”   容文文不敢直说秀才与寡嫂私通一事,只另外寻了借口。   容娴娴有些迟疑,“这事……我怕作不了主,要问过母亲。”   这就是同意了,容文文有些欢喜,只觉得心中一块大石头都落了地,“你放心,此事交给我。”   两人在白马寺转了半圈,好不容易才在一个小沙弥口中打听到国师在方丈禅房内。   待赶过去,就看见方丈院子外候着不少香客,其中还有一个眼熟的,不正是她二叔容青仲么?   容青仲也见到了她们,几人面面相觑。   容青仲硬着头皮过来,讪道:“文文,是二叔对不起你。”   容文文没搭理他。   容青仲在怀中摸了老半天,摸出她当初给的那张银票,“这……这银票就还给你吧。”   容文文也不接。   容青仲只好给了容娴娴。   容娴娴接了过来,塞到容文文手里,“姐姐……”   容文文这才接过,让同样冷着脸的柳嬷嬷收起来。   容青仲讪讪道:“二叔在这儿等国师,待会儿要是国师出来了,我、我去求求他……”   容文文开口,“二叔可方便借一步说话?”   “当、当然。”   两人去到一边说话,容文文直接就开门见山了,要她原谅他也行。   他要对容娴娴的亲事负责,将容娴娴许给夏家,还有容娴娴的嫁妆,一分也不能少。   刚开始容青仲还有些支吾,将容娴娴嫁到夏家,他倒是做得了主,可是容娴娴的嫁妆,他怕谷氏那边不肯松口。   “我不管,”容文文道,“嫁妆一分钱都不能少。这样吧,到时候我爹回来了,我帮二叔说两句,就说是我同意你将我名字递上去的。不然的话,到时你自己去跟我爹交待吧。”   以她爹的性子,要是回来后得知她嫁入禁坊的前因后果,怕是得直接拔剑砍掉她二叔一只手!   容青仲纠结半日,才道:“二叔尽……尽量。”   “不是尽量,是一定!”   容文文说完这话就转身走了。   姐妹俩等了许久,到了午时,还去五观堂用了斋饭才回来,可直等到日落西山,都没见到传说中的国师,直到香客当中有人说国师并不在方丈院中,而是和方丈去了山巅论经,众人这才渐渐散了。   容娴娴不信,还想再等,容文文却没了耐心,再不走她都要饿死了。   中午都没吃到肉!没吃肉那能叫吃饭吗!她饿到两条腿都发软了,也不知道玉姐姐在家中做了什么好吃的等着她。   想到这,她更饿了。   容文文二话不说,拉起容娴娴就走了。   快出寺门口的时候,听到一位大娘在和知客僧打听国师的容貌。   容文文驻足,便见知客僧满脸敬仰道——   国师身高七尺有余,鹤发童颜,白衣飘飘,仙气渺渺,有如踏云而来……   容文文心下怀疑,小师父你不是信佛的吗?怎么一副要信道教的模样?   回去的路上,容文文心中把这浪费了她一天时间的糟老头骂了个遍。   禁坊,周院里的密室中。   仙风道骨的国师刚用药水卸下雪白的胡须和眉毛,便一连打了两个喷嚏。   旁边一个坐在轮椅上的男子轻飘飘地站了起来,“看来骂你的人不少。”   国师一声嗤笑,取下白色的假发套,露出一头束紧的黑发来,“若不是为了你,本座至于在白马寺和一个老秃驴论经论了一日。”   男子笑,抬手取下了脸上的金色面具,露出一张绝美的面孔来,正是容玉。   他仍是女子的眉目,只是玉冠束发,让人一眼望去,只觉得雌雄莫辩。   与此同时,国师也洗掉了脸上的皱纹,露出了一张俊逸清贵的年轻脸庞来,瞧着竟与容玉有三四分相似。   “本座真累啊!”国师慨叹了一声,接着就一屁股瘫坐在了轮椅上,哪里还有半点在人前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质。   “这阵子盯紧点,婚事别出了差错。”   “放心吧!”国师翘起二郎腿,“对了,到时要我帮你拜堂吗?”   容玉盯了他片刻,一字一句道:“我突然想起,身边还缺个贴身的太监,不如你顺便……”   国师生怕他说出“你顺便阉割了吧”这一类的话,连忙道:“殿下,属下开个开玩笑的!拜堂你自己来!洞房你更要自己来!”   容玉冷哼一声,便从暗道离开了。   国师托腮,叹了口气。   他觉得他承受了太多,既要精通儒释道兵法墨,好忽悠君王百姓,又要不良于行和不能人道,经年累月坐轮椅……   还差一点点就断子绝孙了。 第24章 沐浴 玉姐姐,有机会我们一起泡温泉吧……   容文文回家的路上已是饥肠辘辘,刚进小院,就闻到了一股麻辣的香味,一下子垂涎三尺。   只见院中的炭炉上,置着一小锅,小锅往外冒着热气,送来阵阵香气。   赤红色的汤底滚烫翻涌,隐隐可见一簇簇的竹签子。   “这是什么呀?”   容文文跑了过去,直咽口水,闻着好香啊!   王妈妈正端着碗筷出来,闻言笑道:“大小姐,玉姑娘说这是蜀地的串串香。”   容玉听到容文文的声音,才慢吞吞地从屋里出来,开口就让容文文去洗手。   容文文乖乖照做。   洗完手出来后,就见一旁的小案上已经摆好了碗筷,还有新鲜的食材。   这些食材都洗净了,并以竹签串好,一串串地摆在盘中,有各种各样的肉丸子、肉串、蔬菜、菇类,还有海虾、藕片、豆皮儿等等。   容玉则正襟危坐在小锅前,将熟了的吃食取出来,用筷子仔细地拨置在盘子上。   明明是在料理着人间烟火,可那从容的态度、优雅的举止却仿佛是天上的仙子在天宫中提笔书画一般。   容文文差点都要感动哭了,扑过去一把抱住容玉,“吧唧”一声就在她脸上亲了一口,“玉姐姐我爱死你了!”   容玉身子一僵,手上的动作也一顿。   “玉姐姐我再也离不开你了!”容文文搂住她脖子动容道。   片刻后,容玉才“嗯”了一声,夹了一块肉串喂到她口中,“尝尝。”   容文文立刻就张口吃了,入口首先是花椒的麻辣,嚼下去之后则是肉的鲜香在唇齿间漫延开来,既而又被藤椒的香味所覆盖。   “好好吃啊!玉姐姐你好棒!什么都会做。”   容玉唇角弯弯,“坐下慢慢吃。”   容文文一屁股在容玉身边坐下,容玉将吃的从签子上一一拨下来,容文文只要夹起来吃了就好。   当然,她也会时不时地喂容玉吃上几口。   奶黄也依在她身边,乖乖地等她丢吃的给它。   容玉扫了一眼一脸乖巧的奶黄,冷漠道:“小碧,把奶黄拴起来。”   “啊?”容文文正喂着奶黄吃肉块,“为什么呀?”   容玉凉凉道:“它吃过了。”   奶黄似乎能听懂容玉说的话似的,很委屈地“嗷呜”了一声。   容文文惊讶地“啊”了一声,有些意想不到。   看着奶黄一副嗷嗷待哺的样子,她以为它还没吃呢,却不曾想她一手养大的奶黄也是只小心机狗呀。   奶黄被拴起来后,容文文便不用再分神顾及它,专心地喂起容玉来了。   两人你一口我一口的,看起来好不亲密。   不远处,被拴在树下的奶黄只能泪眼汪汪地看着二人,尤其是看到容文文夹起香喷喷的肉块喂容玉的时候,水汪汪的眼神中还带着些小委屈。   主人不爱它了吗?   容玉斜睨了它一眼,心中冷笑。   呵,一只畜生还想和他抢吃的。   吃这东西有些口渴,容玉给容文文备好了冰镇的酸梅汤,容文文嫌喝着不过瘾,小小声地提出想喝一点点果酒。   容玉没同意,让柳嬷嬷将准备好的桃子雪泡水端了出来。   容文文看到雪泡水眉开眼笑,喝了小半杯后又道:“要是能兑一点点青梅酒就好了。”   容玉端起了一盏酸梅汤,幽幽问道:“喝那么多酒做什么?”   容文文叹了口气,小大人般道:“唉,我这是借酒消愁呀!”   容玉慢慢品了一口酸梅汤,然后才似笑非笑地问道:“小姐何愁之有?”   何愁?自然是和周质子的亲事了!但容文文又不敢说,怕容玉不高兴,只呵呵笑了两声。   容玉盯着她看。   容文文眨眨眼,“玉姐姐你好像又变美了!”   容文文说的是真心话,月光下,容玉的脸染上了一层月华之色,看起来皎洁胜月,就连那双淡漠的眼,也因睫羽的阴影多上了几分殊丽的颜色。   容玉无动于衷,淡淡道:“小姐还没喝酒,就醉了。”   容文文嘟囔,“才没醉呢!不过你既然说我醉了,我就喝一点点青梅酒吧。”   容玉:“……”   在容文文的软磨硬泡下,容玉还是让她喝了一小杯。   喝完一小杯后,柳嬷嬷过来告诉容文文,明日宫里会有绣娘过来替她量身准备嫁衣,让她明日记得早些起来。   容文文听完后,仰天长叹了一声,又喝了一大杯青梅酒。   直到沐浴的时候,还在吟唱着“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   屋里,容玉已经缝好了小鹿抱枕,收了针之后,将容文文被窝里的旧抱枕取了出来,换了新的。   容文文沐浴完之后,搽过香香就上床了。   只是,容玉坐在妆台前梳头等了老半天,容文文还没发现软枕是新的,反而催促她,“玉姐姐,快去沐浴了,我等你一起睡觉呢!我都困死了!”   容玉心下叹气。   世上应当很少有这么粗枝大叶的姑娘吧。   容玉入了浴桶,正闭目养神,忽听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是容文文的,他缓缓地睁开了眼。   下一刻,容文文便推门而入,兴奋道:“玉姐姐!你是给我做了个新的小鹿吗?”   容玉背对着她,长发高高束起,露出如白天鹅般线条优雅的后颈,两条白皙修长的玉臂搭在浴桶边缘。   容文文看得一怔,好一副美人沐浴图啊!   不,她想看美人出浴!   容文文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就见容玉缓缓地转过身来,她的五官面容氤氲在热气中,隐约可见性感的锁骨,整个人笼在一种若隐若现的朦胧美中。   容文文小步小步地走了过去,色心已经起了,只是色胆还不大够。   容玉收了一双玉臂入水中,身子亦微微下沉,只露出好看得不像话的肩线,幽幽问道:“小姐走这么近做什么?”   容文文却觉得她说这话时整个人都带上了媚色,像……像极了话本子上祸国的妖妃!   ——娇软的身子窝在帝王宽阔的怀抱当中,口中娇滴滴地说着大王要以国事为和理,但那双眼却直勾勾地盯着帝王,妩媚得仿佛会说话似的——大王您今晚留下来陪臣妾嘛!给臣妾一个机会,让臣妾好好地伺候您……   容文文舔了舔唇,色心大起,随即色胆微壮。   她举了举怀中的小鹿软枕,当借口道:“这、这是玉姐姐做给我的吗?”然后偷偷瞄波光滟滟的水面下的风光。   容玉从容不迫地应对,“小姐喜欢么?”   “当、当然喜欢了!”容文文趁着说话的功夫,拿小鹿软枕挡在身前,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地往前迈了一小步。   容玉却是目光如炬,“小姐当止步了。”   容文文见被发现,有些失望地“哦”了一声,停下了脚步。   其实她一直很纳闷,玉姐姐为什么从不和她一起沐浴,包括她沐浴的时候,玉姐姐也不喜欢伺候她。   之前她有问过,玉姐姐说不喜欢浴室里的潮湿之气,可她自己每次泡澡都泡好久!   “玉姐姐,”容文文提议道,“有机会我们一起泡温泉吧?”   容玉眼神一动,一会儿才“嗯”了一声。   容文文听到她的回答,眼珠子转了一转,忽而快步上前来,一下子就趴在了她的浴桶边缘。   不过她的眼神也不敢乱瞄水下的风景,只笑眯眯地看着容玉的双目。   容玉盯着她看了一下,一直靠在壁桶上云淡风轻的她忽而如人鱼般一个摆尾潜了过来,修长湿润的手指攀在浴桶边缘,低头极快速地在容文文的唇上轻啄了一下。   容文文登时呆若木鸡。 第25章 磨镜 莫非玉姐姐的衣物里有什么见不得……   容玉这一下,亲得快而轻,以至于容文文怀疑自己是不是在这如梦似幻的烟雾缭绕中产生了错觉。   却见容玉唇角弯弯,“小姐是要调戏奴婢么?”   容文文这才反应过来,脸“唰”的一下就红了——她、她被玉姐姐反调戏了!   玉姐姐居然直接……亲她、亲她的……   她的初吻……就这么?嗯?被一个女子……夺走了?   容文文一下子羞得不行,转身落荒而逃。   跑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衣架,衣架上的衣物也掉了下来。   容文文本没想捡,但发现掉下来的一件肚兜中,似乎裹着两团沉甸甸的水状物。   容文文下意识想要捡起来看一下,身后却忽然传来容玉的喝斥声,“住手!”   这声音和容文文平日听到的有些不同,许是因说得急的缘故,语音少了几分柔和,多了几分低沉。   乍一听,还以为是个男子在说话,容文文不由得吓了一跳。   待转过头来,便听容玉的声音已经缓和了下来,一如以往般的温柔,“小姐出去吧,等下奴婢自己捡。”   容文文连忙讪讪收了手,乖乖出去了,同时心中也有了些许困惑——莫非玉姐姐的肚兜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容文文今日起得早,白天也没补觉,回到屋里一沾床就睡了。   等容玉出来的时候,就见她抱着小鹿枕睡得像个孩子一样乖巧香甜。   容玉缓缓俯下身来,凝视着她姣好的面容,目光落在她花瓣般娇嫩的唇上——   啧,当真柔软得不像话。   次日,宫里的绣娘是下午才来的,容文文正好起身。   绣娘很好说话,也很热情,同容文文说了许多禁坊里面的事。   容文文这才知道,禁坊里面有十几个小国的质子,这些小国当初都是大周的封地,是以如今质子们也大多仍以周质子为尊。   周质子所在的周院,是禁坊唯一的正院,其余质子都是住在偏院。   楚帝此举,一来是表出尊崇大周的意思,二来也是让周围的质子们监视着周质子。   容文文此次嫁进去,大体等于成了禁坊内的“皇后”,要管理底下的一群“妃子”们。   意识到这,容文文忽而感觉有些棘手。   她还以为进去了就是混吃等死,谁知却进了“宫斗”中心?   不过好在,有玉姐姐在,她感觉问题不大。   所谓入乡随俗,此次婚宴,是按楚国的风俗来的。   周质子的婚事楚帝下令,按王爷迎娶正妃的礼度进行,其余质子则稍低一等,按侧妃的来。   容文文的婚服自然也和其余的新娘子不同,会比较隆重些。   因着婚期紧急,婚服都是成衣。   楚国的婚服是大红色的,绣娘倒是带了几个绣样过来给容文文挑选——牡丹花寓意花开富贵、石榴花寓意百子千孙、祥云纹寓意如意吉祥……   虽然容文文并不期待这门婚事,但这并不妨碍她挑选自己喜欢的嫁衣,毕竟这世上大多女子一生就嫁一回,自然希望自己穿得漂漂亮亮的。   容文文拉着容玉帮她看,容玉扫了一眼,“石榴花挺好的。”   容文文却不大喜欢,她也不图什么寓意,反正送来的都是寓意好的,她只挑自己觉得好看的,最后选了蝴蝶图案的,寓意是成双成对。   绣娘走后,容文文道:“玉姐姐,我明儿去给你订石榴花的嫁衣。”   容玉:“?”   容文文眨眨眼,“你刚刚不是喜欢石榴花图案的吗?”   容玉只是陪嫁的丫环,宫里是不会为她准备嫁衣的,只能靠娘家这边准备,而且颜色也不是大红色的,而是桃粉的。   容玉想到粉红色的石榴花裙,沉默半晌,“奴婢是觉得红色的石榴花样好看。”   “那你喜欢什么花样的?要不我们明日一起去看看?”容文文忽而托腮看着她,“玉姐姐,你穿粉衣应当也很好看的!”   只可惜,玉姐姐平时只喜穿白衣、青衣或是蓝衣,都是偏素净的颜色,她都没见她穿过粉色或是鹅黄淡紫这种女儿家喜欢的颜色。   以玉姐姐的肤色,定是穿什么衣色都好看的!   容玉的皮肤很白,但和容文文的白不一样。   容文文是肤白中带点桃粉,整个人看起来粉粉嫩嫩的;容玉则是冷白色。   其实这个冷白的肤色……容文文忽而觉得她穿黑色会最显白,有种特别强烈的反差感,视觉上很受冲击。   容文文开始幻想——要是玉姐姐穿上一身黑色的劲装,束起长发,哇,那一定是话本儿上的禁欲男主!一下子性别都变了!   容玉见到容文文的花痴样,微微皱眉,“在想什么?”   容文文回过神来,“没、没什么的!”   在容文文的软磨硬泡下,容玉最后有些勉强地给自己选了碧波纹的嫁衣。   容文文觉得容玉似乎对挑嫁衣这件事意兴有些阑珊,因为玉姐姐第二日宁愿去市场采买,也不想和她一起去嫁衣铺瞧瞧。   容文文只得约了容娴娴一起去,在帮容玉挑好嫁衣后,容文文看着嫁衣铺里绣工精美的花样儿,又想起容玉给她缝制的小鹿软枕,忽而有些心血来潮,想着绣点什么送给容玉,但又不知绣什么好。   容娴娴给她出主意,姑娘家的交情,大多也就是绣些荷包、手帕一类的小物件。   容文文觉得不大行,她绣工不好,绣出来放在明面上有些丢人现眼,玉姐姐这样仙子般的人物,身上可不能带着绣工蹩脚的东西。   容娴娴思来想去,“见不得人,又贴身的东西,怕是只有肚兜了吧?”   容文文猛地点头,“这个可以有!”   最后,容文文决定给容玉绣个鸳鸯戏水的肚兜~   容娴娴还帮容文文画好了一个简单的花样——两只鸳鸯在几片荷叶间戏水,外加两朵简单的莲花。   花样定好了,就差个尺寸了。   容文文决定偷偷去看一下玉姐姐的肚兜尺寸。   她回到家后,容玉还没回来,容文文悄悄去翻她的箱笼,却发现容玉的贴身衣物都锁起来,放在了一个小箱里。   容文文摸着下巴,想起肚兜里两团沉甸甸的东西来。   她曾听说——有些胸小的姑娘因为自卑,会往肚兜里塞棉花,假装自己是大胸……   难道——她的玉姐姐也是这种虚荣之人吗!   不应当啊,玉姐姐的胸也不大,若塞了棉花后还只有那么一点,那她原来的岂不是——怕是连一马平川都没有吧?难道是凹进去的?   入夜,容玉回来后,容文文忍不住盯着她的胸看,开始思考如何判断是个假胸。   “玉姐姐,要不我们来踢毽子吧?”   她记得她以前踢毽子的时候,胸抖得厉害。   容玉一脸淡淡,“不踢。”   “那跑步?”   “不跑。”   “那……”   “小姐自己去玩吧,奴婢有些倦了,先去沐浴了。”   容文文眼前一亮。   容玉去沐浴后,容文文想偷偷溜进去,找她换下的肚兜,却发现容玉将门窗都关紧了——计划失败!   入夜后,容文文打算等容玉睡着了,偷偷袭胸,谁知道,自己倒先睡着了,醒来时天已大亮,玉姐姐已经起身了——计划再度失败!   下午,容玉去市场采买,容文文一人在家中百无聊赖,便去了平日里常去的书屋,准备买些喜欢的话本儿囤着,打算到时入了禁坊可以看看打发下时间。   她去的这家书屋名叫颜如玉,掌柜和伙计们都是小娘子,里面的书也鲜少有些四书五经,大多都是市井里的话本儿,一般也少有读书人来,来光顾的大多都是宅门里的丫环们,替自家小姐买来消遣之用的。   容文文照例是戴着帷帽去的,掌柜娘子见她来了,同她说了句悄悄话,眼神带着些许暧昧,“我们这儿新进了一些好书,姑娘可要瞧瞧?”   容文文意会,去了二楼的小角落。   这个小角落,是容文文偶然发现的,那日她随手从这里拿了一本书,回去后看着看着就发现了不得了的地方,然后就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容文文挑了好些本,什么《邪魅王爷追妻记》、《大力将军家的软娇娘》之类的,一一收入书篮中。   书架上的大多书,她都是耳熟能详的了。   她眼睛往下扫了扫,发现较下层的书架上写着四个小字:磨镜话本。   磨镜话本?什么意思?   她抽出一本,只见书名上写着——《大小姐家的小丫环》。   再抽一本——《小姐和她的贴身丫环》。   再抽一本——《小小姐和大丫环》。   容文文:“????”   容文文大概翻了一下,发现里面讲的都是府中的小姐和她的丫环关系要好的故事,有个情节是——丫环哭哭啼啼,小姐好声好气地哄她,说了许多好话都没用,但只从身后抱了她一下,小丫环顿时就破涕为笑了。   啊,这主仆之情,看起来分外感人啊! 第26章 秘密 呵,不小心让小姐发现了他的秘密……   容文文下意识就联想到了自己和容玉,当下唇角泛起一个欣慰的微笑——这几本书,她都要了!   她觉得可以拿回去和玉姐姐一起看,增进一下她们之间的感情,她们两个可不止是主仆之情,而是姐妹情啊!   容文文拿了这些书结账的时候,掌柜娘子下意识地扫了一下容文文和她身后的小碧,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来。   掌柜娘子又眼中含笑地问了一句,“姑娘,您可要些压箱底的好货?”   容文文瞬间秒懂。   呜呜呜,她不干净了!   咳咳,她左右看了看,见周围没人,小声道:“行,来几本吧。”   反正她都快成亲了,这些事,多少也要懂一些的。   掌柜娘子娇笑了一下,“您是要这种,还是这种?”   她的纤纤玉指,分别指了指《邪魅王爷追妻记》和《大小姐家的小丫环》。   容文文有些不解,正想问下这两种有什么不同,却见外面又进来了些客人。   她一做“坏事”就心虚,生怕被人发现,于是连忙道:“都来点儿都来点儿!”   掌柜娘子明白,立马就从柜下抽出了好几本书出来。   容文文发现价格有些贵,掌柜娘子立马道:“这是上色的,精装画本儿!姑娘在别的地方儿可买不到!”   听起来好像很物有所值的样子。   容文文从书铺出来后,又去芙蓉阁买了喜欢吃的芙蓉糕,然后才回家。   回到家后,却发现容玉还没回来,柳嬷嬷道容玉在市场采买的时候遇到了之前在齐国的故人,今晚不回来用膳了。   柳嬷嬷已经备好了精致的晚膳,可容文文吃着总感觉少了点味道。   不由得心叹,玉姐姐回来才几日,就已经把她胃口养刁了。   还是因为这两日有玉姐姐陪着用膳,看着玉姐姐的绝色容颜比较下饭?   容玉是在快宵禁的时候才回来的,容文文担心了半天,正想问下她去哪儿去了这么久,又见了些什么人,却见容玉突然拿了一只香喷喷的酱板鸭出来。   容文文一看到吃的,脑子里一堆想问的话都飘到了九天云外去了,当即就接过在榻几上吃了起来,还招呼小碧去拿壶桃花醉过来。   酱板鸭配桃花醉,是最好不过的了。   容玉有些洁癖,今日在外面奔波了一日,回来第一件事自然是沐浴。   她入内室拿换洗衣物的时候,容文文正撕下一只鸭腿在啃着,忽地想起了什么,于是悄咪咪地进了屏风内。   容玉似乎觉察到了,很快就将箱笼合上了,转过身来温柔道:“小姐,吃的不要拿进里面来。”   容文文“哦”了一声,觉得是酱板鸭的味道出卖了自己。   她杵在屏风外啃着鸭腿,一双眼睛直往容玉身上扫,似乎想从她身上发现些什么。   容玉抬眸,对上她的眼,“小姐在看什么?”   容文文眯眼笑了笑,“没什么的!玉姐姐,你要沐浴啦?”   容玉“嗯”了一声,几乎是一瞬间,容玉忽然感觉到了什么,迅速地转过身去,背对着容文文,“奴婢去沐浴了。”然后匆匆入了净室,留下抓着鸭腿的容文文在风中凌乱——   她、她看到了!   刚刚玉姐姐猛地转身过去的时候,正好面对着红木穿衣镜,她、她看到——玉姐姐的胸掉了!掉了一边!   有一边的胸直接掉到了腰间!   容文文目瞪口呆,好一会儿后,才缓缓地捂住了口,忍不住热泪盈眶——难以置信,真是难以置信!   玉姐姐的胸,居然是假的!   难怪这么多年来,玉姐姐一直穿着肚兜睡觉,想来这一定是她难以启齿的秘密。   容文文在震惊中吃完了一只鸭腿,才后知后觉地想到——她的肚兜,看来是送不出去了。   送肚兜给玉姐姐,这不是扎她的心吗?而且她的肚兜都是特制的!   那送什么好呢?   啊!有了!容文文忽然眼前一亮!   见不得人,又贴身的,除了肚兜还有……   嘿嘿嘿,这个可以有!只是好私密哦!容文文觉得有些羞涩,但她和玉姐姐都这么熟了,没关系啦。   净室里,容玉靠在浴桶边缘上,白皙的指尖轻轻拂过锁骨下的一道浅红色伤痕。   今日不小心受了一道剑气,女子的肚兜带就是薄弱,竟然断了。   他当时意识到肚兜要掉下来的时候,只条件反射地转过身去,却不曾想对上了穿衣镜,以小姐在他身后的角度,怕是看见了。   呵,不小心让小姐发现了他的秘密了呢。   但是,他们就要成亲了。   她只有知道了他的秘密,他们才能成为真正的夫妻。   容玉出来的时候,容文文正趴在床上翻看着今日新买的话本儿,见到他过来,也只是抬眸看了他一眼,然后冲他眯眼笑了笑,神色如常。   容玉上了床,缓缓在她身边侧躺下,撑头看着她。   容文文仿佛在专心致志地看着话本儿,但容玉却从她有些克制的呼吸,以及眨得有些频繁的眼睫中发现了她的紧张。   果真发现了呢。   现在让她知道也好,两人下个月就要成婚了,多少得给她一些缓冲的时间。   毕竟要推翻一个人过去十几年的认知,冲击还是有些大的。   容玉幽幽开口,“小姐发现了吧?”   容文文“啊?”了一声,抬起头来看着他眨了眨眼,“发现什么?”   一脸毫不知情的模样。   容玉唇角弯弯,“小姐莫不是,发现了我的秘密。”   容文文抿住了唇,心跳飞快——玉姐姐居然把话挑得这么明?这是破罐子破摔了吗?怎么办?她好像也装不下去了!   容玉淡淡道:“小姐知道了也好,这样以后,我也方便许多。”   容文文犹豫片刻,终于轻轻地点了点头。   也是,这样以后玉姐姐晚上睡觉,不用再穿着假肚兜了。   容文文轻轻扯了扯他的袖子,一脸乖巧道:“玉姐姐,其实你也不用过于自卑的。”   容玉:“?”   “我知道我这样说……可能有点站着说话不腰疼,但是我真心觉得……”容文文一把合上话本儿,坐了起来,正色道,“平胸没什么的!你无需为此自卑!”   容玉:“??”   容文文一把抓住她的手,覆在自己身上,“我们俩谁跟谁啊!我的就是你的!你要是想体验这种感觉,我随时都在!没人的时候,你更是随意!”   容玉:“……”   “而且,这女子胸大胸小,要看身段的,像你,胸大了绝对不好看!像我,胸小了也不好看!”   “而且你的……”容文文扫了她一眼,这才发现,玉姐姐似乎没穿,而她的胸也是……   这一刻,容文文只想冲出屋外,跪地大喊道:“真的好平啊!” 第27章 伺候 要不玉姐姐你以后多喝点牛乳?   理智与情绪交战后,理智略胜一筹,容文文咬咬牙,捂住自己的良心道:“也不算太平的!”   容玉眼眸一动,“小姐,真的不觉得奴婢平么?”   容文文终是不忍一而再再而三地撒谎,她目露同情道:“要不玉姐姐你以后多喝点牛乳?”   “可是奴婢……”容玉缓缓起身,“不怎么喜欢牛乳的味道呢。”   他说这话时,纤纤玉手已经在轻解罗衫。   他先前还怕一下子透露自己的身份会吓到她,看来如今……倒是可以循序渐进。   容文文的眼睛随着容玉的动作越睁越大,在看清了眼前堪比官道般平坦的景色之后,她眼泪险些要掉下来,迅速地将他衣衫拢上,一把抱住他,痛心疾首道:“玉姐姐,良药苦口啊!”   容玉:良药苦口?   容文文紧紧地抱住他,拍着他的背,“没事的,会好起来的!”   她都不知道,玉姐姐是哪来的勇气,竟敢这样直接袒露在她面前,可是——她真的不忍再看啊!   就说平日,她在市井看到的那些没穿上衣的工匠,都比玉姐姐的大!   话虽如此,容文文还是想到了安慰的话语,“我看过一个和你差不多的。”   “嗯?”   “我二妹妹就和你差不多,”容文文道,“就跟门板上两颗没完全打进去的小铁钉一样……”   当然,容文文没说的是,那是小时候的事情了,小时候她经常和容娴娴一起沐浴的。   容玉重重咳了两声,“奴婢知道了,小姐不必多说。”   可是该死的,那自动生成的画面竟在脑海里挥之不去了!   容玉第一次觉得自己有些暴躁。   他眼眸一动,扫了眼容文文的,忽然觉得好多了。   容文文小心翼翼地看着容玉,“那玉姐姐,往后你睡觉,不用再穿肚兜了吧?”   容玉轻轻地“嗯”了一声,顺水推舟道:“既然小姐都知道了,那以后奴婢就不必再穿戴那等累赘之物了。”   容文文见说开了,心下也松了一口气,“是啊,我看着都替你难受。”又保证道,“玉姐姐你放心,以后你和我睡觉,我让小碧不要进来,只有我们两个人,好不好?”   容玉欣然颔首,“小姐真是体贴奴婢。”   “当然啦!”容文文牵起容玉的手,温柔地拍了拍,“玉姐姐,这是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秘密。我发誓,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绝对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容玉扫了她一眼,见她仍是当年那般两小无猜的模样。   容玉心下一动,软下腰身,将头依在了容文文小小肩上——再微微往下的位置,“奴婢就知道,小姐是这个世上对奴婢最好的人。”   对于容玉的突然讨好,容文文有些受宠若惊。   当然,胸前突然多了这么一个硬邦邦的脑袋,她也有些不适应,但在手足无措了片刻后,她还是一脸慈爱(?)地抱住了容玉的头——玉姐姐少有这么小鸟依人的时候呢,果然敞开了心扉后,两个人会亲近上许多。   天未亮的时候,容文文睡得正香,容玉便起身和柳嬷嬷外出采买了。   小碧还有些睡眼惺忪,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她忽然觉得容玉身上似乎有些秘密——哪有人早晚出去采买个不停的呀?将军府里负责采买的管事都没玉姐姐这么忙呢。   但她也没有多想,开始打扫起屋子来。   早晨这个时候小姐还没起身,不需要人伺候,她可以忙些洒扫之事。   在收拾到昨日买回来的话本时,小碧见柳嬷嬷没那么快回来,便起了偷懒的心思,坐在小凳上翻看起话本来。   她打小就伺候在容文文身边,跟着容文文识了点字,虽然不会写,但这些年来经常看容文文看过的话本儿,字倒认识了不少。   小姐和丫环的题材?倒是有些新鲜。   小碧翻开了一本,看到一小半的时候,她才发现了这不是普通的话本儿——这是磨镜话本儿!还带有一系列不可描述的画面!   啧啧啧……   她身为丫环,接触到的事物可比容文文接触到的复杂多了,别说小姐和丫环,就是大户人家的丫环和丫环之间,也常常有些不可说的秘闻……   在翻到另外两本小姐和丫环的话本儿时,小碧脑海中忽而有什么灵光一闪——   小姐和丫环?小姐和丫环!   就比如她家小姐和玉姐姐?   啊啊啊这一对的话,她吃啊!   小姐珠圆玉润,玉姐姐冰肌玉骨,天啊!这是什么神仙组合!   玉姐姐一看就攻气十足,而小姐一定会被欺负得眉眼发红,只会嘤嘤嘤……   ***   容文文起身梳洗的时候,看着镜子里一边为她梳头一边笑得不怀好意的小碧,有些怀疑道:“我觉得你今天有些不对劲。”   小碧稍稍敛了笑,“哪有,今日奴婢和平时一样。”   不不不!她好期待啊!自从发现小姐和玉姐姐的秘密后,她就好想等玉姐姐回来,看这两人同框!   尤其刚刚她收拾床褥时,想到这几天小姐和玉姐姐都同床共枕……   哦不她的脑海里已经出现画面了,要流鼻血了!   容文文撇撇嘴,“我怎么觉得你笑眯眯的样子有点……”   有点什么呢?她又说不出来。   哦!不是笑眯眯!小碧这笑,明明是色眯眯!   容文文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小碧突然这么色眯眯地盯着她看干嘛?   容文文忽而回想起,平日小碧伺候她沐浴的时候,总喜欢盯着她的……肩部以下看。   可是她却从来没有看过小碧的——这么一想,好像有点不公平?   容文文又想起昨夜看到的玉姐姐的……不知道昨晚是不是因为烛火太朦胧的缘故,她总觉得看得有些不真实。   ——但凡一个真正的姑娘,总不至于平成那样吧?   还是她见识太少?   容文文沉思了好久,抬头对小碧道:“小碧,你把衣服脱了我看看。”   小碧动作一顿,有些没反应过来,“小姐你说什么?”   “衣服脱了。”   小碧讪讪道:“脱、脱衣服做什么呀?”   “我想看一下你的……唔,就肩膀以下的部分。”   小碧的脸色木了那么一瞬,脑海中满是今儿早上看过的那本小姐和丫环的话本里面的内容——那些早上看过的词句、情节、场景、画面,开始在自己脑海中随意飘荡,任意组合……   小姐,和丫环……   小姐,看上了她身边的丫环……   她万万没想到——丫环竟是她自己!   小碧心疼地抱住了自己,瑟瑟发抖中又带着几分委屈道:“小姐,奴婢……”   “什么啊?你伺候了我沐浴了那么多次,看过我千千万万次,我看你一次怎么了?”   “小姐!”小碧跺了跺脚,一脸屈辱道,“奴婢喜欢男人的啊!”然后就捂着脸跑出去了。   容文文挠了挠头,一脸懵——   刚刚发生了什么事了吗?小碧突然和她说她喜欢男人是什么意思?   哪个姑娘家不是喜欢男人啊?她也喜欢男人啊。   容玉正好采买回来,便碰到小碧一脸羞愤地跑了出来。   他耳力过人,自然听到了小碧说的那几句话。   入屋后,他问道:“小碧怎么了?”   一瞬间的功夫,容文文自己便瞎想了一通,这会儿有些愤愤不平,“哼!我以后再也不让小碧伺候我沐浴了!”   把她看光了,居然给她看一眼都不行!   容玉:“?”   “玉姐姐,”容文文斩钉截铁道,“从今日开始,你伺候我沐浴!”   她再也不让小碧占她便宜了!好歹她还看过一眼玉姐姐的呢!   容玉面无表情,没有答话。   继而,喉结明显地滚动了一下。 第28章 醒悟 这晚,容玉一夜无眠。(含入V通……   容文文觉得玉姐姐可能真的不怎么喜欢呆在潮湿的净室里吧,玉姐姐的伺候她洗澡——只是帮她备好衣物和倒好热水,然后就走了。   不像小碧,小碧好歹还会留下来帮她捏捏肩擦擦背什么的。   容文文觉得有些失望,但也能凑合着。   天气渐冷,容文文近来沐浴喜欢在热水里泡多一会儿,但泡着泡着,水就变凉了。   容文文往外喊道:“玉姐姐,加水啦!”   喊了好几遍,容玉才提了一桶热水姗姗来迟。   容玉进来的时候,容文文就背贴在桶壁上,抱着双膝一脸乖巧地看着她。   容玉垂着眼,进来后沉默着拿过一旁的水瓢,将浴桶里的水舀了一些出来。   随着浴桶里水平面的渐渐下移,容文文的一对小香肩也露了出来。   容玉眼角余光扫到,“坐下去一点,肩膀别露出来。”   说这话时,脸上带了几分公事公办的冷漠。   容文文“哦”了一声,觉得玉姐姐好像有点凶,但还是乖乖沉下身子,连同脖子都淹在了水下,只露出有些圆润的下巴。   容玉这才扫了她一眼,便见小姑娘眨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眸色间带着几分委屈。   容玉只好耐心地解释了一句,“这样不会着凉。”   容文文一听,心中的那点小委屈一下子就消散了,对着容玉露出一个灿烂的笑来。   舀了一些水出来后,容玉才给她添热水。   她顺着桶壁慢慢地添,不时用水拨弄几下,调试着水温,直到水温合适后,才说了一句,“好了。”   容文文一听,立刻就在水里愉快地玩耍了起来。   容玉正打算出去,就见容文文背过了身去,“玉姐姐,帮我捏下肩膀呀。”   容玉脚步一顿,回头一看,就见一对珍珠般莹白圆润的小香肩露出水面来,肌肤上还挂着晶莹剔透的水珠。   ……   自这天后,容玉便不肯再伺候容文文沐浴了。   容文文后来自我反省——自己是不是要求太多了?可是也没有吧?她就让玉姐姐帮她捏了一会儿肩,然后擦了一会儿背,最后帮她拿浴巾过来而已呀?   玉姐姐拿浴巾的时候,她当然得从水里出来啦,可为什么她一站起来,玉姐姐就跟见了鬼一样吓得花容失色,然后冲过来用浴巾一把将自己裹了起来?   不过,玉姐姐将她整个人紧紧裹住的时候,那种感觉她好喜欢呀!   就好像回到了小时候,沐浴完后娘亲拿着浴巾将小小的她裹了起来,因为怕她着凉,所以将她裹得严严实实的。   她小手小脚都被束缚在浴巾中,动弹不得,却一点儿也不闹,反而笑得开怀,这个时候,娘还会极其宠溺地在她小脸上温柔地亲上一口……   唉,她好想她娘亲呀。   这晚睡觉的时候,容文文一个劲儿往容玉怀里钻。   虽然玉姐姐的怀抱和娘亲的怀抱不大一样,但却能给她同样的安全感。   就是……玉姐姐的身子硬了一点,不像娘亲一样软软香香的。   这晚,容玉一夜无眠。   容文文第二天下午醒来的时候,坐在床上抱着小鹿软枕发了好一会儿呆——昨晚她梦到她娘了。   她梦到了她娘弥留之际的那阵子。   那个时候,娘突然生了很重的病,不到几日便瘦得脱了相,躺在床上形容枯槁。   她还记得,当时娘拉着她的手,一遍一遍地摸着她的脸,极为不舍。   娘说——   娘如果死了,并没有真正地离开,娘会在你看不见的地方保护着你的,所以,不要害怕……   娘还让玉姐姐好好照顾她……   当晚,年幼的容文文做了个梦。   梦里是漆黑的夜晚,只在外间有着朦胧的烛火。   她鬼使神差地起了床,往外走去,然后她看见——   她娘撑着病体,对着玉姐姐行了大礼,还说了一些话。   因为离得不近,娘亲说话声音又轻,她并没有听清娘说了什么,只记得自己当时扶着屏风一脸困惑的模样。   很快,玉姐姐便发现了她,然后娘亲过来,温柔地哄她睡觉,说她是在做梦。   她迷迷糊糊地睡着了,醒来后想起昨夜之事,只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娘亲身为堂堂一个将军夫人,怎么可能会对她身边的一个丫环行那样的大礼呢?   未等她细想,外间便传来噩耗,说她娘过世了,容文文当即嚎啕大哭,鞋子也来不及穿,披着长发就跑了出去。   最遗憾的是,那个时候她爹还在外面打战,没能及时赶回来见娘亲最后一面。   等爹赶回来的时候,娘已经下葬好些时日了。   那天,爹在娘的坟前站了很久,他没有开口说一句话,也没有掉一滴眼泪,但那双肿得像核桃一样的眼睛却红得可怕。   那是容文文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做生离死别。   ***   容文文起来梳洗过后,正吃着容玉出门前为她熬好的红枣山药粥,就见小碧拿着最新的八卦小册匆匆地跑了进来,“小姐!有劲爆消息啊!”   容文文立马放下瓷勺,兴奋地问道:“什么消息啊?”   “和侍卫私奔的王七小姐被抓回来了啊!”   “什么!?”   “还有!和二小姐相看的那个秀才,居然和他的寡嫂私通!”   “什么?!”   这件事虽然容文文早就知道了,但却没想到会被八卦小册爆料出来。   “还有……”小碧声音小了下来,“小姐你也上八卦小册了。”   “什……”   正准备下榻的容文文一听,直接从榻上掉了下来。   “小姐……”小碧连忙去扶她。   容文文整个人定住,还保持着摔倒的姿势,但身上已经开始冒冷汗了——   虽说她平时很喜欢吃瓜,但吃瓜吃到自己,又是大大的不同了。   正常情况下,能登上八卦小册的都不是什么好事。   所以——她身上发生了什么倒霉事了吗?   小碧打开八卦小册道:“这上面说……”   “等等!”容文文连忙制止她,“你你你、把关于我的那一页撕下来,我不看!我不看!”   只要她不看,她就没有上八卦小报!   “哦……”小碧“嘶啦”一声,把其中一页撕了下来,又问道,“小姐,要烧掉吗?”   “烧什么!”容文文皱着眉,小脸鼓鼓,“你先留着,等玉姐姐回来了给她看!”   哭唧唧,她不敢看啊!她要让玉姐姐看了之后,再转述给她。   不管什么样的坏消息,只要经过玉姐姐转述,杀伤力都会大大地降低。   容文文心慌意乱,只能找些别的事情做,于是看起了别人的八卦——   啊这,王七小姐被抓回来了,还要替府上的姐妹嫁入禁坊?   不说别的,她和她的侍卫私奔了这么长时间,清白自然是……可朝廷却还要将她嫁给梁国质子,这是何用意?   原来是,前不久梁国卖了一大批弓箭给秦国。   梁地多燧石,以燧石做的箭头能将人的头骨射穿,因此梁国以弓箭闻名,而梁国制的弓箭,也就成了诸国争抢的武器之一。   他们楚国对梁国此举不满,是以将王七小姐嫁给梁国质子,以此作为对梁国的羞辱。   这么一想,梁国质子和王七小姐都挺惨的。   容文文想着,到时她要是入了禁坊,能在那里面说上几句话的话,她一定要对这王七小姐多多照顾一下。   就……好可怜的一对苦命鸳鸯啊!   还好那侍卫逃掉了。   如果没有逃掉,留下来只怕是死路一条。   可是他以后,还会回来找这王七小姐吗?   容文文想到这,不免觉得有些凄凉,对于那秀才和寡嫂的事,也没了八卦的心思,只匆匆扫了两眼——   不过是偷情的时候,让邻里发现了。奸情暴露后,两人匆匆收拾了行李就跑了,成为了邻里闲谈的笑话。   这一对,倒是成双成对了。   不过因着秀才之前和他们将军府说过亲,她二婶倒是受到不少诟病——竟给自己的女儿找了那样的说亲对象?果然不是亲生的!   将军府里。   容娴娴已经听说了,这会儿正在自己的闺房里垂泪不语。   她知道的可远不止这些。   那日白马寺相见,她确实对夏二公子一见倾心。   回来后,她姨娘还悄悄来找了她,劝她不要嫁给秀才,让她想办法嫁入夏家。   她没想过,一向安分守己的姨娘竟将她的婚事分析得头头是道——   秀才家是五少爷奶娘的亲戚,奔着她的嫁妆来的。秀才家穷,她要是嫁了,谷氏能将她的嫁妆贪上许多,便只留个十分之一给她,秀才家都对此感恩戴德。   而夏家是富贵商户,商人总是精明些的,也见过大世面。谷氏不好贪太多,至少得给一半的嫁妆,是以谷氏一点都不想让她嫁入夏家。   谷氏心中的这些盘算,可不会让容娴娴知道,只会让容娴娴身边的人给她上眼药。   待姨娘将这些事情点透之后,容娴娴才后知后觉,只觉得自己瞎掉的不止一只眼,而是一颗心。   她的丫环小月和身边伺候的奶娘,分明都是谷氏安排的人——   从一开始就怂恿她嫁入秀才家,说什么嫁过去了,上面没有公婆伺候,只有一个寡嫂,秀才家穷,她这是下嫁,嫁过去了,对方定都会敬着自己,不敢纳妾……还说什么到时候秀才金榜题名了,她好日子也来了……   现在想想,分明是给她画了许多大饼哄骗她。   还有夏家二公子——   “外面的人都在笑话,说小姐要是嫁到夏家了,夫妻两个人只有一只眼睛!”   容娴娴还记得自己当时听到这句话,全身都在颤抖,只觉得羞辱无比。   好一个从小伺候在她身边的小月,说话可真会诛她的心!   若她真的放弃了夏家二公子,嫁入了秀才家……   容娴娴想到嫁过去后,秀才背着她和寡嫂私通,只觉得人都险些要昏厥过去。   她一直都知道,她不是谷氏亲生的,谷氏对她好不到哪儿去,可是她却没想过,谷氏会为了嫁妆,将她送入火坑中。   现在她才发现,这世上对她好的人,除了姨娘,就只有姐姐了。   姐姐从来都没有害过她,反而一心一意地对她好。   是她不好,听信了小人的话。   当年的事,两人都是无知幼童,哪有什么对错之分?她本来也不至于和姐姐离心,直到有一次,她听到奶娘在和小月说话——   “大小姐对二小姐这样好,八成是早就知道了二小姐的眼睛是她弄瞎的了,在补偿二小姐呢!”   “对啊,二小姐真可怜,还以为大小姐是真心对她好的呢。”   ——现在想想,当时哪里是偶然听到,分明是这两人故意让她听到的。   她们挑拨离间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她和姐姐心生间隙。这样子,她就会在府里失去唯一一个可以依靠的人。   好一个谷氏!   容娴娴气得浑身颤抖,她不是要贪她的嫁妆吗?那她就让她一分都得不到!   还有……既然她的眼睛不是姐姐弄瞎的,那么这些年来欠姐姐的,她也该还了。 第29章 算账 二小姐的眼,不是你弄瞎的。……   容玉还没回来,容文文等得心急如焚,只能抱着奶黄干等,都快把奶黄的狗头给薅秃了。   她一听到容玉回来的声音,立马就将奶黄放了。   奶黄如蒙大赦,立马钻进了自己的狗屋,不肯出来了,它感觉自己头顶有点凉飕飕的。   容玉刚踏入院子,容文文就拿着张纸跑了过来,将纸往她手里塞,“玉姐姐,我上了八卦小册了,你快帮我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容玉心下了然,接过将纸展了开来。   容文文背过身去,捂住眼睛道:“好消息你立刻告诉我,要是……要是坏消息,你想好后再告诉我!”   容玉简单扫了一眼,正要说话,容文文又拉着她入屋,“等我找个地方坐好,免得晕过去。”   说是坐,容文文回到榻上,却是找了几个软枕垫在自己身侧,然后躺了下去,双手交叠在小腹上,闭上双目,一副安息的模样,“好了,你说吧。”   容玉见了她这模样,只觉得有几分好笑。   他在她身侧坐下,缓声道:“这上面说的是你和二小姐幼时的事。”   容文文一听,就睁开了眼,“我和二妹妹?”   幼时的事?说到这,容文文就不免想起了容娴娴的那只盲眼——容娴娴的眼是她弄瞎的没错,可是八卦小报为何要旧事重提?   “二小姐的眼,不是你弄瞎的。”   “什么?”容文文一听,猛地坐了起来,整个人都打了个激灵。   她想拿过容玉手中的纸看看是个什么情况,但又有些不敢。   容玉继续道:“这上面说,当年是谷氏身边的嬷嬷没看护好,容娴娴自己摔倒磕到了几角,才致眼盲。那嬷嬷怕受罚,便推到了你头上去。”   容文文听后,呆了半晌。   当年她不过两岁,发生了什么事,自是记不清了,但那时的事,却是听柳嬷嬷详细提起过的——   当时是二房的方姨娘要生了,却有些难产,她娘和谷氏都过去了,只留下柳嬷嬷看着容文文,还有谷氏身边的赵嬷嬷也留了下来,负责照看容娴娴。   姐妹俩在榻上玩耍,容文文玩着玩着,将一个小绒球丢到了窗外去。   柳嬷嬷出去捡,可才刚走出屋子,就听到里面传出突然的嚎啕声,她连忙折了回去,就见赵嬷嬷脸色惨白地抱着大哭的容娴娴,她一只手捂着容娴娴的眼,有血顺着她的指缝直往下流。   一旁的容文文,许是吓到了,只怔怔地看着几人。   柳嬷嬷连忙上前询问发生了什么事,可赵嬷嬷却什么都没说,慌慌张张地抱着容娴娴去找大夫了。   柳嬷嬷问容文文发生了什么事,容文文年纪小,话也说不清,只指着榻几,“妹妹……摔摔。”   当时,柳嬷嬷还以为是容娴娴自己摔的,可赵嬷嬷却说,是容文文推的。   她说得板上钉钉的,说容文文自己的小球丢了,要抢容娴娴手上的,容娴娴不给,容文文便推了她一把,这才使得容娴娴撞上了榻几。   赵嬷嬷说起这事时,距离事情发生已经过去了大半日了。   雀氏问容文文的时候,容文文也答不上来,估摸着都想不起上午发生的事了。   就在这时,一旁的谷氏开口问道:“文文有没有推妹妹?”她一边说,一边做了个“推”的手势。   容文文见了,跟着做了个“推”的动作,口中说道:“推!”   当时雀氏脸都沉了下来,容文文这个年纪,正是喜欢学人说话动作的时候,谷氏这不是在故意引导她吗?   等容玄伯和容青仲兄弟俩一起过来问的时候,容文文还当着众人的面傻乎乎地点了点头,“推妹妹了。”   如此一来,还真的跳下黄河都洗不清了。   容玄伯见状,话不多说,对容青仲和谷氏道:“文文年纪尚幼,子不教父母之过,娴娴的事,我们夫妻俩会负责。”   容玄伯给容娴娴请了最好的大夫,甚至还请来了宫中的御医,可医治了大半年,容娴娴还是只能剜掉眼珠子保命。   小姑娘瞎掉了一只眼,可是影响终生的大事。   刚开始,容玄伯是打算将容娴娴过继到自己名下的,但雀氏觉得有些不妥,他们长房已有嫡女,无端端过继个二房的庶女过来,反倒有几分“此地无银”的嫌疑,最后长房和二房商议好,将容娴娴过继到谷氏的名下。   雀氏开给二房的条件也很丰厚。   容玄伯和容青仲是兄弟俩,容青仲不敢和兄长要什么,谷氏却是个贪心的,雀氏本打算给谷氏两间铺子和一笔钱,谷氏收下了铺子,却不要钱。   她眼红雀氏的嫁妆,知道雀氏的库房里有许多珍贵的首饰,便提出想从她库房里挑点首饰,将来好给容娴娴添妆。   雀氏也好说话,让她自己挑三样。   谷氏贪心,入了库房,直接就挑了三套完整的头面,林林总总加起来足有一百多样首饰,雀氏对此也没说什么。   不仅如此,长房还负责了容娴娴的余生,这些年来,容娴娴的吃穿用度,都是按着嫡出的标准,由长房那边出的,雀氏连嫁妆都为她备好了。   对此长房只有一个要求,就是容文文推容娴娴一事,不得对任何人提起。   不然这事要是传出去,便是容文文当年是无心之举,也容易落个残害姐妹的名声。   其实对于容文文推容娴娴这件事,雀氏也不是没有怀疑过,可是赵嬷嬷一口咬定是容文文推的,雀氏对此也无可奈何,若是她再三质疑,反倒显得他们长房有心推脱责任。   雀氏身为容文文的亲娘,也不敢保证自己的女儿没有推容娴娴。   容文文随了容玄伯,自幼时起力气便比别的小孩子大,性子还有些霸道。   别看她长大后那么照顾容娴娴,颇有姐姐的模样,小时候可是个小霸王,常常欺负容娴娴,经常把容娴娴欺负哭。   再说了,小孩子玩耍时推搡一二,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这件事,长房只能这么认下了。   却不曾想,多年后还有真相大白的一日。   当年那件事发生后,赵嬷嬷因看护不周,被送去了庄子做粗使婆子。   说到这,便不得不提一下赵嬷嬷的身份——赵嬷嬷是谷氏娘家带过来的人。   她到了庄子后没多久,便被悄悄送回谷氏的娘家去了,回到谷家,又当了一个管事的嬷嬷。   这事雀氏后来也知道了,只当是谷氏徇私自己的娘家人,对此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直到前阵子,赵嬷嬷的女婿醉酒后,将这事说给了自己的友人听,就此传了开来。   原来是,赵嬷嬷的女儿是谷家的家生子,在谷氏娘家当丫环,赵嬷嬷为了提点自己的女儿,曾将此事告诉过她,她女儿守不住秘密,又告诉了自己的丈夫,这才使得此事重见天日。   不仅如此,八卦小册上还暗指,谷氏对此事也知情,甚至极有可能是幕后指使者,为的是占长房的好处。   容文文听完来龙去脉后,拿过八卦小报,沉默着将上面的字来来回回地看了许多遍。   容玉也没说话,只静静地陪在她身边。   容文文心情如同打翻了五味瓶般复杂。   她难过吗?不难过。高兴吗?也不高兴。像是唏嘘吧,又不像。遗憾吗?又有些许。   兴许,还有些些的释怀。   她可以释怀了吗?——二妹妹的眼盲,不是她害的。   她终于可以不用再内疚了。   可是,如果可以,她多想回到那个时候,去拉自己的二妹妹一把,这样……二妹妹就会好好的了。   这么一想,她好像又有些许难过。   容文文瘪了瘪嘴,朝容玉伸出手来,“抱抱。”   容玉将她整个人像孩子一样抱起,放在自己怀中。   容文文搂住他的腰,将脸埋在他胸前,一脸受伤的模样。   但很快,忧伤的情绪便被柔软的触感吸引去了——   玉姐姐的胸好软呀,不知道是用什么做的?   容文文忍不住伸出手戳了戳,咦?还水水的?   还欲再戳,被容玉一把抓住手腕,头顶传来有些冷的声音,“别仗着难过,就胡作非为。”   容文文“哦”了一声,乖乖收回了手。   容文文在他怀中窝了半日,忽地生气道:“好过分啊!我要去找我二婶算账!”   终于想起来了。   且说谷氏这边,已是焦头烂额。   秀才的事一出,她这个当主母的名声已是有些不好了,只好逢人便解释,她也不知道秀才是这样的人,还有,那秀才是容娴娴自己看上的,与她无关。   这解释虽有几分勉强,但众人也能接受。   可容娴娴眼盲一事,她却是长了几张嘴都说不清了,只好风风火火地回了娘家,亲自抓了赵嬷嬷过来审问。   容文文去将军府讨说法的时候,赵嬷嬷已经将所有的事情都认下了,还被打了板子,血肉模糊。   谷氏开口,说了一大堆自己有多无辜的话,最后才道已经将赵嬷嬷发卖了。   看着奄奄一息的赵嬷嬷,容文文也不好说什么。   事情过去了这么多年,当年之事,谷氏是否知情,是主谋,还是顺水推舟,都难以追究了。   但说来说去,此事谷氏到底不占理。   容文文喝着茶,一脸淡定道:“既然当年的事与我们长房无关,那当年我们长房的出的钱,是不是当还了?”   谷氏一听,脸色“唰”的一下就白了。   这什么跟什么! 第30章 一更 这个死丫头是要她的命啊!……   这些年来, 长房是将容娴娴当嫡女养大的,每个月的用度足足有二十两!   虽说谷氏暗地里贪了不少,实际落实到容娴娴身上的至多不过十两,但现在要还, 岂不是等于之前吞的都要吐出来了?   还有, 容娴娴若不是嫡女, 他们二房养一个庶女,一个月用度也不过才二两银子, 她养自己的女儿一个月也花不了十两啊!   容文文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个精致的小算盘出来,噼里啪啦的打得脆响,“便按一年十二个月来吧, 闰月不算了啊,统共十四年, 每个月二十两银子……”   容文文算出来后, 才三百多两, 她隐约觉得这数有点不对。   她之前估摸着算了一下, 一年都要两百多两了,怎么十几年的算出来才三百多两?   容文文又算了一次, 这回算出来的才二百多两?   容文文突然有点方了, 这算账的架势不能输啊!   谷氏见容文文打着算盘噼里啪啦算个不停,仿佛看见这些年来的数目在她眼前飞涨, 她忐忑不安地问了一句,“多少啊?”   容文文咳了一声, 清了清嗓子。   她身后的容玉一看算盘, 便知道容文文算错了,心算了一瞬后,替她开口道:“统共三千三百六十两。”   谷氏一听, 眼睛瞪得老大——三千多两?她哪来这么多银子啊?   容文文连忙将算盘上的珠子一收,“对,三千三百六十两!这还没算逢年过节的呢!大家都是亲戚,就算二婶四千两吧!”   谷氏刚开始听到“大家都是亲戚”这一句,正心下一松,谁知紧接着就听到下句,她忍不住惊呼道:“怎么要四千两?”   “加上逢年过节的啊!”   谷氏咋舌,“那加上逢年过节也、也不至于要四千两那么多吧?”   “四千两不多了二婶,”容文文一本正经道,“我只同你们算了这些年来实打实送到二房的钱,当年二妹妹求医问药的钱,我可没算呢!就因为是亲戚,这笔钱算我们长房出了,要真算起来,光是请大夫的钱都不止四千两了吧?”   谷氏眼珠子差点没瞪圆——这丫头竟然还要同她算当年长房给容娴娴求医问药的钱!   但她也知晓,这笔钱的开销可不小,毕竟当年大伯可是请过宫中御医的。可是,当年若是由她们二房来治,区区一个庶女,至多花个一二百两,治不了就算了,哪里会花上那么大几千两啊?   谷氏感觉像是吃了一个极大的哑巴亏,内心隐隐愤怒起来——   一个小丫头片子,居然敢和她要四千两!她会给才怪!   只是,谷氏如今名声遭了殃,这会儿正是挽回的时候,不好当场拒绝她,便赔笑道:“这四千两也太多了,我、我作不了主,得和你二叔商量下。”   她将这事推给容青仲便是,容青仲要是答应了给,让他自己给去!反正她才没那么多钱!   她就不信,这小丫头片子会和她二叔撕破脸面,要真撕破脸面,那这钱也不用给了。   如今长房都没人了,她还怕这么个小丫头不成?   就是容青仲这个拎不清的,心里还是有些向着长房的,想到这,谷氏心中又有些拿捏不准。   容文文也不催她,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行,二婶你和二叔商量下,总共四千两。”   谷氏心下松了一口气,以为容文文来这的目的就这些了。   谁知道容文文话锋一转,“对了,当年我娘好像还给了你们二房两间铺子,这个……也当还了吧?”   谷氏一噎,还要铺子?   当年雀氏给的那两间铺子,地段佳,盈利也好,所以她才收下。这些年来可是赚了不少钱,补贴了二房不少家用的。   谷氏有些慌了,讪笑道:“那两间铺子,也不怎么赚钱的……”   容文文听笑了,“二婶,这赚不赚钱都得还,是这个理吧?”   谷氏只得强颜欢笑道:“是这个理。我……这几天我让掌柜的交接一下。”   要交出这两间铺子,谷氏心痛不已,她只能拖延一下时间,想办法掏空这两间铺子了。   谁知容文文却揪着不放,“二婶不如让掌柜的将账本一起拿过来吧,十几年了,虽说不怎么赚钱,但多少也赚了一些吧?”   谷氏眼皮子一跳,“你的意思是?”   容文文笑得一脸无害,“这铺子既然是我们长房的,那这些年来的盈利也得归我们吧?”   谷氏险些一口气没上来,有些失态地喊道:“这两间铺子可是我这些年来辛辛苦苦经营下来的啊!”   她居然还要和她算这十几来的盈利?   这些年来,铺子是赚了不少钱,但都花完了,现在和她要,她上哪儿吐出来啊?   还有,前些年经济不景气,若不是她力挽狂澜,那两间铺子能有如今的盈利?敢情她这些年来都是为他人做嫁衣裳?   容文文收了笑,一脸深沉地点了点头,“侄女理解,这些年来,两间铺子的掌柜都辛苦了,二婶平日里对账也挺累。这样吧,这些年来的盈利,二婶就和我们长房二八分吧。”   谷氏差点没吐出一口老血——这是把她当帐房先生了?   “二婶不如现在就请掌柜的将账本带过来吧?要是过几天才拿过来,指不准外面要传言二婶这几天做假账去了。”   谷氏听了容文文这话,气得脸都抽搐了,偏生又不能发作,手上的帕子可遭了殃,都要让她绞烂了。   容文文不待谷氏回答,直接对柳嬷嬷吩咐道:“柳嬷嬷,你去请那两位掌柜的过来吧。”   柳嬷嬷应是,然后离去。   谷氏气得咬牙切齿,但又不能表现出来,她面上强挂着笑,脸都要抽搐了。   她身边的嬷嬷见状,连忙暗暗顺了顺她的背,给她递了杯茶水,缓声道:“夫人口渴了吧,喝杯茶润润嗓子。”   以此示意她稍安勿躁。   谷氏接过,却发现自己气得双手都在发抖,看着容文文,恨不得当场摔个杯子震慑一下她——她要真豁出脸面撒起泼来,又岂是她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招架得了的?   容文文似乎也察觉到了谷氏凶狠的神色,反而笑盈盈道:“二婶杯子可拿稳了,现在外面的人都在等着看我们将军府的好戏,人言可畏呀……就怕二婶不小心摔了个杯子,传出去就成了使脸色给侄女看了。”   谷氏气得直咬牙,打开杯盖,闷声咕噜咕噜地灌下了满满一杯茶!   喝完还觉得不解气,又让丫环给她添茶。   容文文见谷氏情绪平静了下来,又接着道:“对了,我听府里的老人说,二婶当年还从我娘的库房里挑了三套头面……”   谷氏正喝着第二杯茶,闻言直接就让茶水呛到了,咳个不停——这个死丫头是要她的命啊!   那三套头面价值不菲,若说刚刚那两间铺子是断了她两条胳膊,那这三套头面要回去就等于挖了她的心啊!   她前阵子才花了大价格送去玲珑阁保养过,这些年来花在保养头面上的钱,她都还没穿戴回本呢!   容文文又道:“不过,这头面就算了。”   谷氏一听,总算喘定了气,还未等她欢喜,便听得容文文轻轻松松道:“我听说当年二婶要来,是要给二妹妹添妆的。二妹妹好事也近了,到时就麻烦二婶代我们长房添妆了。”   谷氏顿时气得上气不接下气,指着容文文道:“你、你你你……”   这头面她哪里想过要给容娴娴啊?她是想留着给自己的!兴许将来还舍得分一两套给自己的亲生女儿!如今听容文文的意思是,这头面她得拿去给容娴娴添妆,还得以他们长房的名义?   容文文见谷氏气得面容扭曲,连忙起身道:“时辰不早了,侄女还有事,就先告退了哈!”话落音,就立马带着容玉和小碧溜了。   她感觉她二婶要发飙了,得赶紧撤!   果不其然,主仆几人刚出屋子不久,就听到里面传来摔东西的声音。   容文文竟然觉得有些罪过,“我感觉我二婶要被我气死了。”   小碧捂嘴偷笑,“可不是!还好小姐英明,跑得快!可是小姐,您和二夫人要的这些,真能要回来吗?”   容文文思索了片刻,“至少能要回大半吧?”   不为别的,至少得气气她二婶,不然她还以为他们长房没人了,她一个小姑娘好欺负呢。   容文文摸出一锭银子递给小碧,悄声道:“你去八卦市那里找人八卦下。八卦得越多,我们能要回来的也越多!”   只要谷氏还想在这金陵呆下去,她就丢不起这个脸。   她要真舍不得大出血,唾沫星子都能淹死她!   容玉接过容文文手中的银子,“奴婢去吧,保证让二夫人连本带利地还回来。”   容文文一听,当即竖起大拇指,“玉姐姐你真厉害!”   只要玉姐姐开口的事,就没有办不成的!   当晚,容青仲就找上门来了。   容文文还以为八卦市的八卦见效如此之快,但容青仲一开口,却让容文文吃了一惊。 第31章 二更 这圣旨都下来了,岂是她说代嫁就……   容青仲此次过来, 是为容娴娴来的。   今日他一回府,容娴娴便过来找他,说要替容文文嫁入禁坊,态度坚决得就差以死相逼了。   容文文怔了老半天才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呀?”   她今日回将军府了, 没有去见她, 主要也是因为事情刚发生, 怕两人见面尴尬,二妹妹不会以为她找了二婶算账, 还会找她算账吧?   容青仲无奈道:“我哪里知道她在想什么?怎么说都不听劝,哭得我头都大了。夏家那边都已经在议亲了,你二婶也松口了, 说好这几日相看,她却不肯去了, 硬要代你嫁入禁坊, 这可如何是好?”   “这圣旨都下来了, 岂是她说代嫁就能代嫁的?”   又不是王侍郎家, 王侍郎家只怕是上头特意点明的,王家才会让王七小姐代嫁。   容青仲拢了拢袖子, 低声道:“她说要和你换生辰八字, 倒也不是没法子,只是怕被查出来……”   当初国师之所以将容文文点名配给周质子, 就是因为容文文的生辰八字和周质子的八字属于难得一见的姻缘——至于这姻缘是好姻缘或是其它,就不是他们能置喙的了。   容文文一听, 正色道:“二叔, 这可是欺君之罪,非同小可。二妹妹年纪小,不知道后果, 难道二叔也不知道吗?”   容青仲叹了口气,一脸愧色。他何尝不知,换生辰八字这个法子,也是极有风险的。   容文文知道,她二叔是想做些补救,她也轻叹了口气,“二叔有心了。我先前便说过了,二叔若能将二妹妹的亲事处理好,我爹回来后,我自会给他解释。”   况且,以如今的情况,她爹也不一定能回来……   她二叔倒也不是个无情之人。   “你放心,你二妹妹的亲事,我一定给她办妥当了。”容青仲顿了顿,有些难为情地开口,“我听说,今日你过来找你二婶了?”   容文文一听他提起这事,当即板起了脸,“二叔,这件事是没得商量的。你别和我谈这个,别伤了我俩的感情。”   容文文直接把话摊开了说,容青仲面露窘色,“那、那我再想想办法……想办法,给你筹钱。”   容文文见了他这副拮据穷困的样子,心下一软,但只能咬咬牙狠下心道:“二叔,这事你不用插手,当年那些财物,哪个不是二婶收受的?现在要她还回来,如何就还不了了?”   容青仲红着脸,垂头不语。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今日他回府,女儿闹完,妻子又闹——谷氏哭哭啼啼的,言里言外嫌他俸禄少,一口咬定二房拿不出那么多钱来还给长房。   他心里清楚,谷氏私房钱是不少的,东拼西凑,好歹也能还个七八成,但以他对谷氏的了解,谷氏怕是一分钱都不想还的。   这阵子家里怕是有得闹腾了。   也好,家里出点事折腾一下,盯着他的人便少一些。   容青仲最终还是无功而返,容文文倒是答应了,明儿一早去找容娴娴谈谈。   次日,容文文怕谷氏找她撒泼,有心回避,便没有亲自过去将军府,而是派了小碧过去,好说歹说将容娴娴请了过来。   容娴娴过来的时候,整个眼睛都是肿的,只怕是哭了一夜。   容文文见她这小可怜的模样,只觉得也有些头大,她这个二妹妹怎么这么爱哭啊,每次一哭都止不住。   在容文文的耐心哄问下,容娴娴才将谷氏算计她的事情说了。她是想着,她要是嫁入禁坊,谷氏不敢在她嫁妆上动手脚,只能全部交出来。   容文文听得抚额,“傻孩子,你就算不嫁到那里,嫁到夏家去,二叔也会帮你要到全部嫁妆的。”   容娴娴红了眼眶,“我知道的……”   这事,她已经听她爹说过了,也正因此,她才觉得更加愧疚。   容娴娴垂泪道:“既然当年我眼睛的事和姐姐无关,那姐姐也不用管我的亲事了。你们又不欠我什么,反而是我欠你们的,我唯一的用处也就是这样了。我已经是个身残之人,还不如代姐姐嫁过去,反正也是了此残生。”   听了她这自暴自弃的话,容文文有些生气,“你干嘛要这么想啊?好端端的亲事放着不要,非要嫁进那牢笼似的地方!”   “我不能嫁,那姐姐又如何能嫁?”容娴娴也难得地同她顶嘴,“那地方,进去了要什么时候才能出来一趟?姐姐你又如何受得了?我不同的,给我些书看,我在哪儿呆着都一样。”   容文文有些来气,便故意吓唬她道:“我可是听说周质子很凶的,面丑身残,还爱打人!”   容娴娴闻言,身子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却还是道:“我不怕的,他要是打我,我就躲远点,反正他也站不起来,总不至于推着轮椅过来打我吧……”   容文文听笑了,她想象了一下——周质子一手推着轮椅,一手拿着棍子,追着人打——这画面想想都有几分可笑。   “好啦,”容文文一把抱住她,“这周质子,我是要嫁的,你就别和我抢了。我偷偷告诉你个秘密,你谁也不许说。”   容娴娴闻言,好奇地看着她。   “我……其实喜欢周质子,已经与他私订了终身。这门亲事,也是好不容易得来的,你就不要给我捣乱了。”   容娴娴闻言,诧异得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儿才结结巴巴道:“姐姐你……和周质子?你们、怎么会、会认识?”   容娴娴的惊讶程度,完全不亚于容文文当初听到容玉和周质子的私情时。   容文文直接将容玉的故事套到了自个儿身上,并加以改编,“有一年我去西郊踏春,于桃花林中遇到了他……”   容文文绘声绘色道来,容娴娴听得都痴了,竟无半点起疑,反而一脸艳羡。   没办法,容文文话本儿看多了,对于这种英雄救美、浪漫偶遇的情节简直就是信手拈来,还能添油加醋说上许多细节。   “所以说呀,你就乖乖地嫁到夏家吧,过两日的相看,你也好好准备一下,争取给夏家二公子和夏夫人留个好印象。”   容娴娴脸一红,低下头来不说话。   “你和夏二公子的亲事若是能成,我也就放心了。只是,我怕是送不了你出嫁了……”   “姐姐……”容娴娴目露哀伤。   容文文笑,“不过,我们以后还有见面的机会的。”   “姐姐此话何意?”   容文文压低声音道:“妹妹怕是不知,禁坊里面的衣物织布皆是出自夏家,夏家的掌柜常常出入禁坊,妹妹以后若有机会,可随夏家掌柜一道前来。”   夏家当家的,便是那夏二公子的兄嫂。   容文文打听过,夏大公子长夏二公子十来岁,自幼便很疼爱这个年幼的弟弟,他夫人是个江湖女子,为人豪爽,有经商手段,却没有那么多宅院阴私的算计。   容文文觉得这一家子挺好的,家中人口齐全,也简单。   最后,容娴娴是红着脸离开容文文的小院的——姐姐说话总爱逗她,连将来生几个娃娃这种话都敢说,她羞得不行,实在是呆不下去了。   丫环小月看着自家小姐娇羞的脸色,心下觉得不妥,看来姐妹俩的关系又回到了以前相亲相爱的时候了。   大小姐院子里的人真可恶,每次都不让她进屋子,今日外面又有个小碧一直盯着她,搞得她都没办法偷听。   小月犹豫了一下,小声道:“二小姐,奴婢……听到了一件事,不知道当不当说。”   容娴娴扫了她一眼,心下了然,“你说吧。”   “奴婢听说,赵嬷嬷是冤枉的,是有人给了她银子,叫她认下当年的事……还有,奴婢见小碧这两日,常常揣着银子跑到八卦市去……”   容娴娴脚步一顿,“你的意思是?”   “奴婢是想……会不会是大小姐要成亲了,怕自己名声不好,所以就……”小月点到即止。   她每次都是这样,话说一半,剩下的,就教容娴娴自个儿猜想去。   容娴娴因着眼残,又是以嫡女的身份养在并不疼爱她的谷氏身边,是以自幼时起便心思敏感,极爱胡思乱想。   容娴娴一声冷笑,“你的意思是,当年其实还是我姐姐推的我,只是她收买了赵嬷嬷替她顶罪?”   小月没想到容娴娴会这么直截了当地说出来,顿时有些尴尬,连忙道:“奴婢不敢。”   容娴娴似笑非笑,“那她可是好大的能耐,能收买得了赵嬷嬷,还收买得了八卦小册。”   小月顿时心惊胆战,不敢说话。   容娴娴并无当场发作,主要是,小月的卖身契还在谷氏那里。   等她出嫁时,她定会想办法要来小月的卖身契,将她发卖了,重新找个忠心的丫环!   容文文这边,安顿好了容娴娴,只觉得舒了一口气,中午还睡了个囫囵觉。   然而醒来时,却听到了个不怎么好的消息——皇后要召见她们。   此次嫁入禁坊的总共有八位臣女,她身为禁坊里地位最高的周质子的聘妻,明儿得带着另外七位臣女入宫觐见皇后娘娘。   容文文小时候倒是随她娘入过几次宫,但都是小时候的事了,而且,她对那幽暗的深宫可没什么好印象。   宫里森严不说,规矩还多,她小时候爱笑也爱说话,但一旦入了宫,便不能随便说笑了,还要动不动行礼请安。   最重要的一点是,她只能一个人入宫,不能带丫环婆子们随行,单枪匹马啊!   没有玉姐姐陪着,她总觉得此次入宫有点悬。 第32章 三更 如此佳人,真要赏赐给那个周质子……   次日一早, 天还没亮容文文就让容玉唤醒了。   容文文整个脑子都是懵的,往常这个时辰,她都还没入睡呢。   容文文头昏脑胀,闭着眼任容玉小碧为她梳妆打扮, 直到被塞上马车, 容文文闻到了马车上食物的香味, 她才睁开了眼。   用过早膳后,容文文人才算是清醒了过来。   马车还有差不多半个小时才到宫门口, 这期间,容玉又和容文文细细叮嘱了宫规,容文文一一应下。   而后, 容玉又考察了一下昨夜让容文文背的另外七位一同觐见的臣女的身份名字等信息。   容文文昨夜不够睡,这会儿有些记不住, 容玉便又帮她加强了一下记忆。   马车到了西华门前便停下了, 容文文一下车, 才发现足足有七车人在等着她!   容玉没有下马车, 在车里低声道:“去吧,不用担心。”   容文文想起方才玉姐姐和她说的话, 玉姐姐说宫里有一位她认识的御厨, 她已经托那位御厨找了相熟的太监宫女照顾她了。   想到这,容文文稍稍放了点心, 朝贵女们走了过去。   贵女们见她来到,纷纷下了马车, 面色或恭谨, 或不耐,或不屑,皆而有之。   容文文注意了下, 有位跟在大家身后的蓝衣女子,一直垂着眼盯着地面,看起来有些失意。   容文文认出,这正是之前与人私奔的王七小姐。   其余的贵女似乎都不屑于与她站在一起,她脸色有些白,孤寂得如同一只离群的孤雁。   为首的,则是一位身穿紫色纱裙、容貌姣好的女子,她款款同容文文行了一礼,笑盈盈道:“姐姐总算来了,可让我们好等。”   她说这话时,神色态度都极好,但旁边的人听了,却是有些不快。   这不,她身侧一个黄衣女子便不满地嘟囔道:“也不知道早点来,等下皇后娘娘问起来,大家都不认识,还怎么回话啊?”   紫衣女子笑道:“没关系的。”她上前来,热情地同容文文介绍其余六位贵女,最后才介绍了自己。   她介绍时,话说得有些快,一下子李御史的六小姐,一下子林编修家的四小姐,一下子说这两位是表亲,一下子说那两位母亲是手帕交。   容文文看着她涂了桃红色唇脂的口一张一合,对她的话左耳进右耳出,愣是一个字儿都没听进去,最后只见她面容亲切地问了自己一句,“容姐姐,妹妹刚刚说的那些,你能记住吗?”   容文文回过神来,微微一笑,“嗯,都记住了。”   “不过,陶小姐这声姐姐我可当不起,”容文文也笑盈盈地回道,“若我没记错,陶小姐和我同年,是三八哦不对,是三月初八生的,还长我差不多一个月呢。”   陶杏儿面色一滞,好一会儿才失笑道:“姐姐客气了,您是周公子的聘妻,按身份在我们之上,我们尊称您一声姐姐,也是应当的。”   容文文“哦”了一声,仿佛恍然大悟的样子,“是这样啊,那走吧,我都记住了。”也懒得和她过招了。   众人入了宫门,一踏上深宫禁地,便不能说话了,一行人在引路宫女的带领下沉默着走了将近半个多时辰。   容文文趁着这功夫,仔细回想了下这几人的身份。   其实这七位贵女中,容文文认识的便有三位,包括那位王七小姐在内,只是她和她们交情都不深,主要也是因为她这几年来没参加过什么宴会,对她们的印象都停留在大家还是十二三岁的时候。   如今见到了,便都想起来了。   至于不认识的那几位,昨夜容玉给她反反复复看了这几人的画像,她今儿见了,一眼便认出了陶杏儿来。   关于陶杏儿,玉姐姐教给她的口诀是——杏下讲学,桃李芬芳。   陶杏儿父亲姓陶,母亲姓李,嫁的是方国质子——陶李婚方,她一下子就记住了。   玉姐姐还说陶杏儿此人心机颇深,极会“口吐芬芳”。   还有刚才那个黄衣贵女,叫李娡,她眉角上有一颗痣,这还不止,玉姐姐还说,她有痔疮和口气,简而言之,就是个有志(疮)(口)气的人。   她的年龄也是众人当中最小的,今年不过才十四岁,别看她年纪小,志气可不短,当初曾经追求过二皇子,幻想过当二皇子妃。   啊,当真是有痔不在年高,是个有痣之士啊!   容文文将众人的身份回忆了个遍后,正好到了皇后娘娘所在的华清宫,有宫女上前来,引领她们入偏殿等候。   众人屏气敛息等了将近一个时辰,皇后娘娘也没说要召见她们。   这期间,偏殿里的众人不敢说话——所谓祸从口出,等下无心之言教有心人听了去,只会给自己招惹来麻烦;也不敢吃喝,一来是怕饮食有问题,二来也怕待会儿受皇后娘娘召见时肠胃不适。   容文文看着她们个个眼观鼻鼻观心地坐好,也不想和她们说话。   但是,她看到茶几上摆盘精致的吃食,却是忍不住直咽口水。   玉姐姐说,今日有份糯米团子,是她那个御厨朋友做的,她要是想吃的话可以吃,但茶水要少喝,免得等下要小解。   容文文犹豫了片刻,在安静如画的众女当中……缓缓伸出了自己的手,然后,在她们讶异的目光中拿着帕子,轻轻地捏起一块粉红的糯米团子,优雅地送入口中。   在外面,吃还是要有吃相的。   唔……是桃花味的,入口软糯而不粘牙,真好吃啊!   红色的,是红豆味的;绿色的,是绿茶味的;黄色的,是绿豆味的;紫色的,是香芋味的……   不一会儿,容文文就将自己面前那盘五颜六色的糯米团子都尝了个遍,身边的贵女从一开始的目瞪口呆,到震惊不已,再到最后,一脸的无动于衷。   大家表面上一脸平静,内心却是波涛汹涌——   她们差点都忘了,将军府家的大小姐,听闻自幼时起便力大无穷,饭量惊人!   听说她尚在襁褓之时,喝奶奶娘都是用碗灌的!   容文文才刚吃饱,便来了宫女,说是皇后娘娘要召见她们了。   容文文斯文地擦了擦唇角,领着众人过去了。   她吃得饱饱的,走起路来脚下生风,有几个弱不禁风的贵女,都险些跟不上她——她们饿得前胸贴后背啊!   她们刚刚走了那么长的路,又端坐了那么长时间,耗力气得很,再有就是,她们早膳都没用呢,水也不敢喝——这是家人叮嘱过的,说是怕在觐见皇后娘娘期间想出恭。   她们刚刚看容文文吃得那么香,其实也好想吃啊!   入了正殿,容文文领众人行了礼。   皇后娘娘今年约莫四十来岁,她是楚帝的结发夫妻,姿色只称得中上,算不得貌美。虽是楚国最尊贵的女人,但岁月对她似乎并没有格外地宽容,那张不苟言笑的脸已是有些显老了。   容文文觉得,皇后娘娘似乎没她记忆中那么好说话了,她面上虽是和颜悦色,但说出来的话却是绵里藏针,完全就是在敲打她们。在敲打完她们之后,她还同容文文说了几句话,大意是让她教导好禁坊里的女眷,若是女眷们出了什么差错,便唯她是问。   容文文觉得自己好惨。   她们出差错,关她什么事啊?   末了,皇后娘娘还让她抬起头来,仔细端详了一下她的脸,然后不紧不慢地说了一句,“你这模样,倒是和你娘生得颇像。那周公子,是个有福气的。”   容文文诚惶诚恐,低下头来不敢答话。   皇后娘娘似乎也不指望她回答,挥了挥戴着金镶玛瑙护甲的手,便让她们下去了。   容文文舒了口气,还好在马车上,玉姐姐帮她在膝上系了两个软垫,所以她跪了老半天,膝盖也不觉得痛。   这不光是痛的问题,华清宫的地板看起来好冷啊!她刚刚眼角余光瞄到几个贵女,起身的时候双腿都在发抖,也不知是跪久了还是冷到了。   还是玉姐姐有先见之明!   她之前还天真地以为,皇帝娘娘会给她们赐座,谁知道她们全程都是跪着答话的。   容文文等人出了华清宫,正要松一口气,谁知竟猝不及防地遇上了圣撵!   一行人连忙跟随引路宫女行了大礼,跪在一边,静待圣撵过去,却不曾想,圣撵竟在容文文的跟前停了下来。   片刻后,圣撵中传来一男子浑厚的嗓音,“容将军家的女眷,是哪位?”   容文文头皮发麻——她好像在被皇后单独点名后,又被皇帝点名了。   她只能硬着头皮,毕恭毕敬地回道:“是臣女。”   “头抬起来。”   啊,这皇帝夫妻俩,还真是同心。   容文文缓缓抬起了头,忽而感觉到圣撵上的人似乎呼吸一滞。   按理说,她双目当是垂视地面,不可直视圣颜的,但是她感觉圣撵上那个人,盯着她看的目光有些灼热,仿佛是在看故人一般。   在好奇心的驱使之下,她偷偷抬眸看了一眼圣撵上,那个身穿明黄色龙袍的人。   就——挺平平无奇的,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只是他身上穿的那件衣服,让他整个人都散发着权势的金光。   他看着自己的眼神,容文文隐隐觉得有些不舒服。   只一瞬间,容文文便低下了头来,却恍惚听到那人低笑了一声。   不一会儿,圣撵便转入了华清宫中。   圣撵上的皇帝,摩挲着大拇指上的羊脂白玉扳指,喃喃道:“真是像啊……”   像极了当年那个国色天香的女子,只是兴许是年纪尚幼,多了几分娇憨之美。   如此佳人,真要赏赐给那个周质子么,岂不是可惜了。 第33章 本座已告知圣上,此女命……   容文文一出宫门口, 便见自家的轿子候在不远处了,想到轿子里还有一个等着她的容玉,先前碰到皇帝的那点不安都烟消云散了。   她正想过去,却让陶杏儿叫住。   陶杏儿邀她赴后日他们陶府举办的花会, 说届时大家都会去, 正好熟悉一下, 以后入了禁坊也有个照应。   容文文没有多想,点头答应了。   回到马车上, 容玉已经备好了饮品糕点等吃食。   容文文走了那么长的宫道,这会儿口渴得紧,拿起梨汁饮咕噜咕噜地喝了大半盏, 才觉得缓了过来。   然后,便一五一十地将入宫后发生的事都告诉了容玉, 包括遇到了皇帝的事情。   “玉姐姐, 我感觉圣上看我的眼神怪怪的。”   “怎么个怪法?”   容文文拧眉, “我也说不出来, 就是有些不舒服。”   容玉顿了顿,“不用想太多, 圣上许是因你爹的关系, 才想见见你。”   容文文想了想,觉得有点道理, 便不再多想,拿起一块芙蓉糕吃了起来, “对了, 你那个朋友做的糯米团子真好吃!”   容玉微微一笑,“奴婢也会做,什么时候小姐想吃, 奴婢就做。”   “那我明天能吃吗?”   容玉浅笑着点了点头。   “那我明日和玉姐姐一起做!”容文文亲热地依着她,“我给你打下手!”   容玉唇角弯弯,想起楚帝,又眸色一冷。   还真是自掘坟墓呀。   宫中,楚帝已经召见了国师。   在和国师说了许多不相干的话后,他叹了一口气,“国师,朕心中有一愁,不知国师可能解?”   “圣上但说无妨。”   楚帝踌躇片刻,才道:“朕今日偶遇了容将军的独女,甚是心悦,国师看……可有法子?”   国师闻言,面不改色,心中的小人却是恨不得跳起来给这狗皇帝一个锤子!   你要死了!敢动我们七殿下的女人!   他一脸云淡风轻道:“本座已告知圣上,此女命格倾国。”   楚帝皱眉,“敢问国法可有法子……改其命格?”   国师游历过多国,见过周天子,也见过身在秦国的四皇子,他说这二人身上皆无龙气,反而是被囚禁在他们楚国的这位七皇子身上有龙气护体。   可是,对于这真龙天子,若是想伤他害他,只怕会遭受天谴,动摇国祚,唯一的办法便是破坏他身上的龙气。   国师算出,将来会有一女子祸害他。   那日他看到容文文的生辰八字,忍不住惊呼出声,道容文文便是那女子。   容文文有倾国之命,只要将容文文嫁给他,就能慢慢驱散七皇子身上的龙气,使其一生平庸。   可现在,却是他看上了这女子。   没办法,这少女,和她娘雀氏实在是生得太像了。   当年他还未自立为帝的时候,便在一次宫宴上对雀氏一见倾心,奈何相逢恨晚,雀氏已为臣妇,尤其容玄伯还是个战功赫赫的武将,他不得不有所忌惮。   那之后,他一直对雀氏念念不忘,后来他寻到一个机会,准备趁着容玄伯在外征战的时候,使计将雀氏收入后宫,谁知她却突患重病,不出半月,便香消玉殒。   红颜薄命,让他痛心至今。   今日见到她女儿,仿若佳人再现,可以说,便是会成为亡国之君,他也想如愿以偿。   国师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楚帝的神色,沉吟片刻后道:“圣上若真对这女子志在必得,本座倒有一法子,只是时间久了一些,不知圣上等不等得了?”   楚帝一听,忙道:“国师请说!”   “需等三年。”国师道,“只要这女子嫁入禁坊,陪在七皇子身边,不出三年,七皇子身上的龙气必被摧毁。届时,再让这女子入道观修行上七七四十九天,本座再为其改命。”   “这样,朕就可以纳她入宫了?”   “不可。”国师肃容道,“圣上不可给其任何名分,只能让她以宫女身份随在身边伺候。”   楚帝思索了片刻,“可以。”   虽然他给不了她名分,但他一定会让她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这三年时间,还望圣上稍安勿躁。”   国师微微一笑。   呵,三年时间,不信搞不死你。   楚帝点了点头,又有些迟疑,这三年内,她若是嫁给周质子的话……   他知道,周质子体弱,在房事上怕是不行,但即便是阉人,也能与宫女对食——他要的是干干净净的女子。   不过,这问题不大,他自然有的是法子,让她的身子在这三年内干干净净的。   ***   容文文这边,出宫后正是午后,她不想用午膳,直接去小吃街逛了一圈,将好吃的东西都吃了个遍。   虽然玉姐姐说以后即便入了禁坊,也可以悄悄托人出来买外面的吃食回去,但容文文觉得,带回去的哪有当场吃的好吃啊,便依旧吃个不停。   吃得肚子圆滚滚后,她才和容玉一起去八卦市散步消食。   刚入八卦市,她就让地上的一个东西吓了一跳——是一颗吃了一半的龙眼,被人丢在了地上。   半边白色的龙眼肉裹着黑色的龙眼核,乍一看像是一颗眼珠子。   容文文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脯,没有多想。   直到她走进一间专卖舶来品的铺子,看到了一串由龙晶石所制的念珠,她脑海中像是有什么一闪而过——纯黑色的龙晶石,看起来和龙眼核很像,相对的,也像眼珠子。   容文文拿起一颗龙晶石仔细研究了下,发现这宝石不光是表面上泛着光泽,内里还有些许的纹路,从各个角度看纹路都是一致的,有一些纹路,竟隐约与人的瞳孔相似。   “玉姐姐!”容文文兴奋道,“你觉得,这个龙晶石可以拿来当假眼珠吗?”   容玉接过来,审视了片刻,“可以,不过……”容玉顿了顿,“小姐想送给二小姐?”   容文文点了点头,期冀道:“你觉得可行吗?能塞进眼眶吗?”   容玉安静了片刻,她想得太简单了。   这个首先得找到酷似人瞳孔的纹路,兴许是万中选一,最后再由能工巧匠仔细打磨成合适的形状,怕是颇费心血。   可是,看着容文文满怀希望的眼,容玉淡淡开口,“问题不大。”   龙晶石当假眼珠,倒也不是不可。   此物有去腐生肌之效,本就可以入药,若将其至于眼眶内,嗯,问题不大。   容文文一听,眼睛都亮了,“真的吗?”   “嗯,奴婢去和掌柜商量一下。”   “玉姐姐我和你一起去!”   两人找到掌柜,容文文忙将自己的要求说了,最后十分豪气道:“掌柜的,钱不是问题!”   她要送这个给二妹妹!二妹妹要是收到这个,肯定会高兴的!以后她就不用再戴着眼罩出现在大家面前了,也不用再自卑了。   掌柜的听了容文文的描述,只觉得是天方夜谭,但身为生意人,自然不会直接点破,便笑道:“姑娘,这不是钱的问题……”   容玉径直拿出一锭银子,放在柜台上,“掌柜的想想办法。只要办成了,钱不是问题。”   掌柜的赔笑道:“姑娘,您说的太简单了。您就是找遍整个楚国,也不一定能寻到酷似眼珠子的龙晶石啊!这个小店真的办不到……”   容玉拿起银子,在柜台上轻轻敲了敲,“掌柜的瞧仔细了,这可是十两银子。”   掌柜一听,眼眸一动,他拿起银子仔细端详了片刻,便看到了银子底部并不显眼的记号,他打量了容玉一眼,很快便改口道:“这倒也不是没办法,兴许能办到,就是有些花银子……”   容文文连忙道:“掌柜的,我都说了,银子不是问题!”   “既然这样,那我就想想办法……”   “如此,”容玉道,“这锭银子就当是定金了。”   掌柜的毕恭毕敬道:“客官请放心,小的一定给您办妥善。”   “那什么时候能来拿呀?”容文文问道,只当自己是定做了一件有些珍贵的首饰。   掌柜的太阳穴一跳,这姑娘莫不是以为他店后面有一座矿山,是专产龙晶石的?   最后,还是容玉帮掌柜的解了围,让他尽快便是。 第34章 想我教你?   假眼珠一事, 容文文放心地交给了容玉。   没过几日,容玉便请来了一位大夫替容娴娴看眼睛。   容娴娴起初过来这边,不知容文文找她何事,在听说要看眼睛后, 有些抗拒。   容文文哄道:“就看一下下。大夫说呀, 人生来有二目视之, 如今你一目损,另一目要观八方, 自会疲之损之,长久下去怕是不妥。”   这话还是容玉教她说的——他们得找个借口帮容娴娴看下眼睛能否镶嵌假眼珠,但又不能让她知道他们的打算。   见容娴娴低着头不说话, 容文文又劝道:“你可不想过多几十年这只眼睛看东西都看不清楚吧?到时还怎么给你的夏公子做贴身衣物呀?”   近来容文文总爱拿这夏公子打趣她,容娴娴一听就脸红, 这会儿又闹了个大红脸。   自上次姐妹俩说开后, 容娴娴还是很听容文文的话的, 容文文劝了一会儿后, 她便乖乖答应了。   一直在隔间候着的老大夫很快就过来了,提着一个医箱, 看起来慈眉善目的, 容娴娴见了,难堪的心情也散了大半。   容文文怕她别扭, 正准备出去回避一下,容娴娴却拉住她的手, “姐姐, 你留下来陪我。”   容文文微讶,很快又笑了,“好, 姐姐陪你,不怕啊。”   老大夫经验丰富,很快就看完了。   容娴娴的眼睛问题不大,毕竟当年都是请的最好的大夫治疗的,只是多年眼眶内空无一物,导致眼皮有些凹陷萎缩。   老大夫说,再这样下去,眼睛周围的皮肤也容易皱巴巴的,最好的办法就是往眼眶里填充假物。   容文文故作惊讶道:“填充什么呀?”   老大夫很配合地唱着双簧,“珍珠即可。珍珠本就有治目肤翳之效,可治烂肌损骨,放入眼眶内,是再适合不过的了。”   他说着,拿了几颗大小不同的珍珠出来,是椭圆状的,“刚开始可能有些不适应,可循序渐进,由小到大。第一日可先放两个时辰,等眼眶适应了,再慢慢延长时间。”   未待容娴娴说话,容文文便连忙答应了,“大夫您放心,我们一定谨遵医嘱!”   大夫又拿出一瓶淡褐色的膏药来,“此药有生肌润肤之效,初时眼皮会有紧绷之感,可将此药涂抹在眼皮上,以作缓解。”   “多谢大夫!”容文文一把接过,“大夫您可真是华佗再世扁鹊重生啊!”   老大夫有些不自在地咳了一声,“姑娘言重了。”   这大小姐,演得有些过了啊。   看完大夫后,容文文拉着容娴娴入了内间,从小柜里翻了一点东西出来。   两人窃窃私语,不知在讨论些什么。   容玉进去时,容文文还急急忙忙地将手上的东西藏了起来。   容玉觉得有几分好笑,有种——他的小姑娘长大了,也有了不能和自己说的秘密的感觉。   容玉也瞧见了一些,猜到了几分,笑问,“小姐在绣些什么?”   容文文故意道:“不告诉你!”   这可是她亲手绣的,她到时要给玉姐姐一个惊喜。   容玉唇角弯弯,也不再多问。   容玉出去后,容娴娴忍不住低声道:“姐姐,这容玉笑起来,也太好看了吧?”   容文文笑,“你才发现呀!”   她的玉姐姐当然好看啦!世上超级无敌最好看!   容娴娴迟疑了一下,“姐姐,容玉当你的陪嫁丫环的话……那到时候……周公子会不会喜欢她多一些?”   姐姐的容貌虽好,但比起这容玉……好像也是不相上下的样子,只是不知那周公子,喜欢哪一种类型的姑娘了。   容文文不以为意,“喜欢就喜欢嘛,我和玉姐姐不分彼此的!”   玉姐姐和周公子本来就是两情相悦,周公子喜欢她才好呢!她都感觉自己像是横插进玉姐姐和周公子之间的,巴不得周公子当她是透明的。   容娴娴皱了皱眉,“姐姐,说实话,我觉得容玉这丫环不简单,尤其是她回来后,你还是小心些好。”   “好啦,你放心啦!”容文文将绣品拿出来,“你帮我看看这针脚要怎么改……”   容娴娴见她这样,只能心下叹了口气,只希望容玉这丫环,是个知恩图报的吧。莫要像自己以前那样,像猪油蒙了心。   接下来几日,容文文白日就出去外面溜达,吃喝玩乐,晚上则回来,一个人躲起来鼓捣她那点绣品。   容玉隐约猜出她是要绣东西送给自己,也不拆穿她,心中反而有几分期待。   那日,他听到她在和容娴娴讨论,说绣两条够不够,容娴娴说够了,一条洗一条用。   容玉估摸着,八成是手帕。   这夜,容文文神秘兮兮地将一个小盒子交到容玉手上。   今日她脸上一直挂着笑,容玉便知道,她东西绣完了。   容玉明知故问,“这是什么?”   容文文双手背在身后,摇头晃脑,满脸讨好道:“玉姐姐你打开就知道啦!”   容玉唇角泛起一个笑,“小姐送给奴婢的?”   “嗯啊!”   “小姐亲手做的么?”   “嗯啊!”   容文文骄傲的小脸上写满了“求表扬”,这模样神态,就和奶黄平时卖乖时一模一样。   容玉笑,“那奴婢先谢过小姐。”   “玉姐姐你先打开看看喜不喜欢嘛!”   “小姐亲手做的,不论是什么,奴婢都会……”容玉的话在他打开盒子看到里面的东西后,戛然而止,连同笑容也僵在了脸上。   容文文觉得有些不对劲,“玉姐姐……你、你不喜欢吗?”   容玉盯着盒子里面两条鲜红的月事带沉默了片刻,而后,缓缓地呼出一口气,调整了下呼吸,恢复微笑,“小姐有心了,奴婢很喜欢。”   容文文有些怀疑,“真的吗?”   容玉笑容不变,“真的,非常……喜欢。”   容文文笑,将月事带拿出来,“玉姐姐,你看我绣得怎么样?”   这花色是她和容娴娴一起挑的,一个花开并蒂莲,一个蜂蝶戏花间。   前面那个还好,后面这个有些难绣。   容文文嘟囔道:“我绣这朵花的时候还让针扎了一下,好痛的。”   容玉拿过她的手一看,果在食指指尖上看到了一点黑点。   他声音很温柔,“还痛吗?”   容文文眼珠子转了一转,调皮道:“玉姐姐呼呼就不痛了。”   小时候她摔了跤,玉姐姐都会给她呼呼,然后她就不哭了。   容玉于是低下头,轻轻地在她手指头吹了一口气。   他靠得近,容文文指尖被他一吹,只觉得热乎乎的,仿佛他吹到的不是她的指尖,而是她的心尖儿。   容文文莫名其妙地,心跳有些快了起来。   好奇怪,自从玉姐姐回来后,她总感觉两人之间好像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但又说不上来。   容玉将两条月事带收好,最后一本正经道:“以后,小姐不用再绣这些东西给奴婢了。”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太辛苦了。”   容文文确实觉得很辛苦,只当他是心疼自己,便一口答应了。   ***   快乐的时光飞逝,大婚之日即将到来。   容文文收拾了好几日的东西,将自己要用的东西都带上了,有些幼时的玩具,或者自己尤其喜欢的物品,则留在了这里。   用容文文的话来说便是,丢了也没关系的东西就带走,不能丢的就留在这儿——倒是真将禁坊当成火坑了。   是夜。   容文文收拾了一日的东西,倒也不累,入睡前还神采奕奕的。   容玉沐浴完出来,就见容文文撑着身子趴在床上,朝自己勾了勾手指,笑得有些……不怀好意。   容玉凤目微敛,隐隐约约有种感觉……这丫头,又要“折磨”他了。   “玉姐姐,你快过来呀!”见他磨磨蹭蹭地不肯上床,容文文忍不住催促。   容玉只好慢吞吞地走了过去。   容文文娇憨一笑,掩着檀口在容玉耳边说了句悄悄话,“玉姐姐,我给你看个宝贝哦!”   容玉太阳穴一跳,喉结也跟着一动,目光落在她衣襟领口上,心思正旖旎着,便见容文文“豁”的一下从枕头底下摸出一本小册子来,然后冲她嘿嘿直笑。   这笑容……容玉有些说不上来。   他认识她多年,第一次见她笑成这模样,笑得有点儿傻,又带点儿坏,唔……似乎坏比傻还要多一些。   容玉垂下凤目,看着小册子,“什么东西?”   这册子的封面平平无奇,连个书名都没有,让人猜不出里面的内容。   容文文笑得一双眉眼都弯了,“你准备好了没有?”   “小姐要奴婢看什么?”   容文文“嘿嘿”地笑了一声,然后一把打开了小册子!   容玉了然,原来容文文刚刚那种笑,是色眯眯的笑。   在此之前,他还真没见过容文文,笑得色眯眯的样子——   这是本避火图。   容文文咳了两声,装作一脸老成道:“别害羞哈,我们两个就快成亲了,这个东西……听说成亲前都要看的。”   容玉听得唇角弯弯——他们两个就快成亲了,这倒也是。   但是自古以来,夫妇俩在成亲前一起看避火图学习的,恐怕他们两个还是头一对吧?   “玉姐姐,有几个画像我没看懂,你能懂吗?”   容文文熟练地翻着画册,没看懂那几页她都折角做了记号了。   容玉眉一挑,“都看过了?”   这丫头,什么时候偷偷看这些,他竟然不知道?   容文文没有多想,老实回答道:“都看过啦!”   就是看得迷迷糊糊的,好像有点懂,又好像全然不懂。   容玉眼眸一动,“想我教你?” 第35章 事不过三,懂?……   “啊?”容文文怔了片刻, “玉姐姐你懂?”   她原本还打算自己偷偷学会了,再教玉姐姐呢,结果玉姐姐居然……懂这些?   容玉沉吟片刻,谦虚道:“略懂……一二。”   容文文舒了一口气, 哦, 原来只是略懂一二呀。   她就说, 她的玉姐姐如此清纯,又还未成亲, 怎么可能会懂这种世俗之事!   “玉姐姐,我也是略懂一二的,我们一起学吧。”她戳了戳画册上的两个小人儿, “这个姿势我一直没搞懂,要不我们两个按图上的试试?”   容玉眸色一深, “试试?”   “对啊!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纸上得来终觉浅, 绝知此事要躬行!你想要当前面这个还是后面这个?”   容玉扫了一眼画册, 声音带着笑意, “你确定……后面这个你当得了?”   容文文眨了眨眼,不知道怎么地就想起了一件事情来——   小时候, 她曾在巷口看到过两只小狗, 一只大白狗和一只小黑狗。小黑狗一直想骑到大白狗的背上,可是它腿很短, 抬起的头还没大白狗的屁股高,于是怎么也骑不上去……   容文文小脸狐疑, “玉姐姐, 你是在笑话我腿短?”   容玉轻笑,脸上写满了“我就是这个意思”,口中却说着——“奴婢没这个意思。”   容文文朝她皱了下鼻子, 心中起了较劲的心思,想用图上的动作来证明自己,结果她用力地扳容玉的肩膀——   一次,玉姐姐一动不动;两次,玉姐姐稳如泰山;三次,玉姐姐坚如磐石……   容文文:原来小黑狗竟是我自己……   在容文文尝试第四次的时候,却没想到容玉忽然反客为主,手扣在她肩膀上,轻轻松松地就将她扳了过来,在她耳后吐气如兰,“事不过三,懂?”   容玉轻靠在她身后,并无如册子般贴紧了她,只是说话时靠近了她一些,“这样,懂了吗?”   容文文身子僵硬——她居然被看起来柔柔弱弱的玉姐姐制压住了!丝毫没有反抗的能力!好歹她也是习武之人啊!   容文文正想挣扎,容玉却先她一步松开了她。   容玉一把合上两人跟前的画册,一本正经道:“这册子不好看,奴婢那里有更好的。”这几条胳膊大腿画得像萝卜似的,简直难以直视。   “不是吧?”容文文一下子就让她转移了注意力,“这一本要一两银子呢!掌柜的还说别处儿可买不到!”   “奴婢那本……”容玉低声道,“世间独一无二,可谓无价之宝。”   还有两日时间,他当绘得出来,绘些自己……喜欢的便是。   容文文一听,眼睛发光,“在哪里呀?”   “等我们成了亲,奴婢再拿出来,慢慢教小姐。”   容文文并没注意到容玉这话有什么不对劲,她的关注点在后面,“怎么要成了亲才看啊?这种都要成亲前看的。”   “不差那一两日。小姐先睡吧,明日还要早起。”容玉说着伸出手来,在容文文脖后轻轻捏了捏。   再让她这样胡闹下去,他都不用等到成亲了。   容文文像小猫般转了转脑袋,好奇怪,每次玉姐姐一摸她脖子,她就犯困,比帮她摸背哄她睡觉还有效。   容文文还没来得及多想,眼皮子便渐渐地合上了。   容玉抱她躺好,给她盖好被子。   夜很寂静,窗外不时响起几声虫鸣。   容玉凝视了她片刻,脑海中闪过她今晚色眯眯的笑脸来——怎么有人能笑得这么可爱?明明想法不纯洁,脸色却比谁都天真。   他伸出手,轻轻摩挲着她娇嫩的唇瓣,快了,再过两日,她便会成为他的新娘子。   两人自幼一起长大,因他的刻意隐瞒,她从未对自己有过男女授受不亲的提防。这些年来,反倒是他一直恪守着界线。   他很早就知道,她对他来说,就是世上最独一无二的那个人,他将来一定会娶她为妻,如果他能好好地活着的话。   之前他一直不敢保证。   但这次回来,他却敢了。他能保证,他一定会好好地活着,活得很好,也能给到她世上最好的一切,保护好她。   他回来就是要娶她的。   当初让她等他回来,也是说——等他回来,娶她。   是以回来后这段时日,对于她的过分亲近,他也不再像以前那般推拒了。   “还有两日,”他低低道,“文文。”   第一次唤她的名字。   起身前,他在她眉心轻轻落下了一吻。   容文文睡得还不算太沉,似有些察觉,她皱了皱眉,伸出小手挠了挠被他轻吻过,有些发痒的眉心。   容玉低低笑出声来。   两日后,容文文大婚。   下半夜的时候,容文文便让容玉唤醒了,宫里的妆娘已经过来了,要为她梳妆打扮。   容玉伺候容文文盥洗时,同她细细交待了一些话,无非是说在花轿里已经给她偷偷备好了吃食,让她别饿着了,困的话在轿子上先睡一会儿诸如此类的。   容文文有些失望,但还是一一答应了。   玉姐姐昨夜才告诉她,她出嫁的时候她不能陪同,按宫中规矩,她得先入禁坊去等她。   没玉姐姐陪着,她有些不安。   容玉能感觉到她的紧张,他轻轻抓了抓容文文有些肉肉的小手,柔声哄道:“不用怕,小碧和柳嬷嬷都在轿子旁随着,有事的话就叫她们。我待会儿把奶黄藏在椅子下面,让它陪着你。”   容文文一听就欢喜了,“真的吗?”   有奶黄陪着她就好了!那她坐花轿就没那么紧张了。   “嗯,屉子里还有你喜欢吃的糯米团子,给你准备了一小壶冰糖茉莉茶,记得别喝太多。”   容文文连连点头,“玉姐姐你也别怕哦,我们晚上就见面了。”   容玉颔首,“嗯,晚上又见面了。”   容玉要走的时候,容文文又悄悄往她袖子里塞了个小荷包,小声道:“玉姐姐你要是饿了,也吃点东西。”   容玉轻轻点了点头,揉了揉容文文的脑袋。   她还未开始梳妆,一头柔顺的黑亮长发披在肩后,眼睛圆圆大大,脸上带着笑,看起来很乖。   趁着夜色离开后,容玉打开小荷包,发现里面是容文文最喜欢吃的芙蓉糕,还有好些糖果。   容玉笑,修长的手指轻轻捏起一颗糖果,送入口中。   他向来不大喜欢吃甜食,但偶尔一次,却有一种不一般的感觉,好甜,甜到心里,却不嫌腻。   他知道,她尝起来一定会更甜。   直到天大亮,容文文才让妆娘们梳妆打扮好,然后塞入花轿。   此次接亲,不是新郎官们来接的,而是宫中的礼官代为接亲,容文文估摸着,宫中那位,怕是怕质子们趁机逃跑吧。   今日成亲的不止容文文一个,她上了花轿后,礼官们还要带着她依次去接另外七位新娘子。   于是,容文文在花轿上抱着奶黄睡得东歪西倒,刚开始还能坐着,后面直接就躺下了,睡了几觉醒来,人都精神了,礼官们才接了最后一位新娘,往禁坊里去。   入了禁坊,正是黄昏吉时,容文文在喜娘的牵引下下了花轿,接过了不知道谁递来的红色喜绸,然后,就听到了身边传来木轮椅转动的声音。   她知道,这是不能人道哦不对,不良于行的周质子在他身边。   两人拜过堂,容文文便被送入了喜房。   一入喜房,容文文就让小碧帮着她脱下沉重的花冠和婚服,穿着这套衣裳,她都要累死了,还好当初喜娘帮她将衣裳做宽了些,不怎么紧。   玉姐姐说了,她入了喜房后,就怎么舒服怎么来。身上的衣裳重了,直接换下,饿了就吃,累了就休息,不用担心什么。   周公子那边,她已经同他说过了,他是不会见怪的。   容文文觉得,这周公子人还挺好的,然后,玉姐姐和周公子关系也好,好到……她好像有一点点小吃醋。 第36章 既然成亲了,夫人当改口……   喜房内的摆设, 大致与容文文之前闺房内的摆设一致,容文文身处其中,还有小碧和柳嬷嬷在身边伺候着,倒生出几分亲切感。   待吃到自己熟悉的吃食时, 甚至还产生一种她尚在闺中的错觉。   容文文吃饱喝足后, 洗漱了一番, 换上红色的寝衣,准备就寝。   上了床后, 她才有些后知后觉——这就成亲了?怎么没感觉?   哦,还是有些感觉的——   她在枕头底下没摸出话本儿,反而摸出了一些红枣花生桂圆莲子。   桂圆还挺甜的。   容文文剥了几颗吃, 正想唤小碧拿个碟子过来装桂圆壳,就听到外面传来了说话声——新郎官来了。   容文文的心瞬间提了起来, 但很快又放松了下来。   玉姐姐说了, 周公子晚上只是过来走下过场, 不会留下过夜的。   容文文对此深信不疑, 毕竟这周质子不能人道嘛。   容文文连忙坐起身,将桂圆壳塞入枕头底下——不能让他知道她偷吃桂圆了。   喜房的门槛是特制的, 铺了斜板, 整个周院都是这样的设计,为的是方便周质子出入。   容文文刚走了出来, 便见周质子自己推着轮椅,进了喜房。   看到轮椅上的人时, 容文文有些惊讶——他和她想像中的很不一样。   她曾见过几个不良于行的人, 他们的性子大多有些孤僻,人缩坐在轮椅上,脸色蜡黄, 神色暗淡。   可眼前的人,他虽然坐在轮椅上,却给人一种气宇轩昂的感觉,仿佛他正顶天立地地站着。   这人,即便沦为质子,身上也带着一股与生俱来的,独属于周王室的尊贵,凛然不容侵犯。   他身穿大红色喜服,玉冠束发,脸上戴着一个金色的面具,不知道是不是受了玉姐姐的影响,容文文直觉……这面具下的脸似乎生得很好看。   虽然看不见他的脸,但她就是这么觉得。   容文文目光落在他手上——这人有一双冷白修长的手。   这会儿,他的手正轻轻搁置在轮椅的扶手上,扶手由黑檀木所制,浑厚深沉,大红色的宽广袖袍掩住半截手背,一黑一红,衬得他的手白得像是落在红梅枝上的雪。   容文文正看得入神,他推动了轮椅,朝她走了过来。   一双手因使了力而骨节分明,肌理紧绷,动作之间满蓄着等待爆发的力量。   之前安静时,这双手雅致得像是生来就执笔书画的,让人忍不住去猜想,手的主人当是个胸藏锦绣腹隐珠玑的文人墨客。   可是当他推动轮椅时,这双手又有力得像是生来就当握剑的,让人觉得,手的主人当是个仗剑走天涯千里不留行的江湖侠客。   他在与容文文仅有数步之远的距离停下,微微仰首看着她。   他的脖子因动作更显修长,瞬间就吸引了容文文的目光。   华贵繁复的交领喜服,穿在他身上极为合身,衣领的交叉处堪堪抵住喉结,露出半截冷白优雅的脖子,大红色的喜服衬得这喉结有些诱人,仿佛自带高贵禁欲的气息。   容文文有些想象不出来这性感的喉结上,金色的面具下……会是怎样的一张脸了。   此人,当真有玉姐姐说得那么好看么?   不不不,按照她以往的经验来说,手这么好看,脖子这么好看,脸怕是配不上。   人都是因为丑才戴面具的,他总不能像兰陵王一样,是因为过于貌美才戴面具吧?   若真看到这周质子的真面目,她八成会大失所望。   于是,容文文充分发挥自己的想象力,使劲地将他的脸往丑八怪的方向想象,寻思着这样到时要是看到他的脸了,就不会心情直落三千丈了,毕竟有了心理准备了。   周质子似乎也打量了她片刻,然后抬了抬手,示意在一旁伺候的小碧退下。   小碧看了容文文一眼,见容文文点了点头,这才退下。   小碧出去,将门带上后,容文文才有些迟钝地同他行了礼,“周公子。”   其实各国送来的质子皆是皇子,他们当尊称为殿下才是,但楚帝兴许是为了打击他们身为皇子的尊严,不让这么称呼,众人于是便都唤他们为公子,只在公子前面加上他们的国号,权当区分。   周质子听到容文文的称呼后,似乎轻笑了一声。   “既然成亲了,夫人当改口,唤我夫君才是。”   出乎容文文意料的是,他说话的声音也是异常地好听,磁性中带着些许悦耳的温和。   若是平日,容文文兴许还能觉察出这声音听起来有几分耳熟,但是这会儿,容文文却让他说的话弄得有些别扭——他叫她夫人?还让她唤他夫君?   这……应该是演戏吧?好吧,那她就配合一下。   但容文文还是有些不处在,她支吾了一会儿,才小小声地说了一句,“是的,夫、夫君。”   这回,容文文很确定她听到他笑了。   他笑得轻而快,这笑声听起来并不怎么爽朗,却让人感觉他这会儿心情很愉悦。   容文文尬了一会儿,跟着他傻笑了一声。   他语音带笑,“容玉都和你说了?”   容文文一听他提起玉姐姐,当即就放松了下来,开心道:“是啊!玉姐姐都和我说了!”   她说你呆一会儿就走。   所以——你什么时候走啊?   容文文眼巴巴地看着他,他却没再开口了。   她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一张冷漠的面具。   他沉默着不说话的时候,脸上的面具给人一种内敛而沉郁的感觉。   容文文怕冷场,连忙找话聊,“你和我玉姐姐是一对哦?”   周质子安静了片刻,极轻地“嗯”了一声。   “那……真是太好了!”容文文试探性地说道,“我和玉姐姐情同姐妹,那我就把你……当姐夫了啊?”   她觉得还是说清楚一点好。   如果这周质子真的和玉姐姐情投意合的话,她不想插入二人之间。   虽然也会有点嫉妒玉姐姐和他这么要好,但是……只要玉姐姐幸福就好啦!   “姐夫?”周质子声音很轻,用的反问的语气。   容文文尬笑了一下,“是、是啊!”   这个周质子干嘛?不会是因为看到了她国色天香的脸就心动了,然后就想对她……做什么不纯洁的事情吧?   哼!渣男!   周质子轻笑一声,“对了一半。”   “啊?”   “不是姐夫。”   “嗯?”   容文文仔细想了一下——“姐夫”两个字对了一半?她脑海中忽地灵光一闪,那不就是——姐姐?!   “是姐姐吗!”容文文大喜,指着他道,“难道你是……”   女扮男装!   容文文目光落在他胸口上,额,好像有点平?不过玉姐姐也是这么平的……还是这周质子束胸了?   难怪玉姐姐一直怂恿她一起嫁过来!想来玉姐姐早就知道为周质子的真实身份了!那之前玉姐姐说什么桃花林相遇相知相爱的……八成也是假的!   对!这周质子不是皇子!其实她是公主!代兄长过来当质子!天啊,她怎么这么机智!   轮椅上的某人看着脸上表情一直在不断变化的容文文,就知道她已经自行脑补了一大堆,只能无奈叹了一口气。   容文文正期待着得到他肯定的答复,却见他轻轻地转动了一下轮椅——   眼看着轮椅就要朝她而来,容文文正欲侧身躲过,谁知周质子竟直接将她打横抱起,搂在了怀里!   身体突然凌空,容文文吓了一跳,下意识就搂住周质子的脖子,双腿也缩了起来,整个身子往他胸膛上靠——她不敢直接坐到他腿上。   虽然她一直说自己不胖,但对自己的体重,她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她怕自己一屁股下去压断他的双腿啊!人家双腿已经残疾了,让她这么猛地一坐,八成要断!   而周质子,也就这么地抱住了她。   他的双臂十分有力,将她抱得稳稳当当的。   容文文是知道的,双腿残疾的人,一切只能靠自己的双手,所以他的双手会比一般人强壮有力!   正这么想着,容文文忽然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她胸口好像正顶着……   她下意识低头一看,便发现自己正紧紧贴着周质子的胸口!   容文文慌忙松开搂住他脖子的手,身子往后仰了仰,他也将自己轻轻放了下来——放在他的双腿上。   而她身下的双腿,并没有她想像中的瘦弱纤细,反而是异常地结实有力,一如他的双臂和胸膛。   这样的双腿真的不能走路吗?容文文觉得,这双腿走起路来怕是箭步如飞吧!   未待她仔细感受这双腿的力量,这人已经轻轻抬起了她的下巴。   容文文微微缩了缩脖子,不知他要对自己做什么。   只听得他低低开口,“是丈夫。”   容文文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所以说——不是姐夫?是丈夫?什么丈夫?等等!他让她把他当丈夫?   “你……”   容文文正欲说话,他又将食指轻轻放在了她唇上,“嘘……”   示意她不要说话。   她双唇暖软,而他指腹微凉。   容文文眨着眼睛看着他。   奇怪,这人身上……好像有种玉姐姐身上的味道——青竹的味道。   可是比起玉姐姐,他身上似乎还多了一点别的味道,有点类似于檀香味。   容文文嗅了嗅,想要捕捉住这股熟悉的味道。   就在这时,周质子不知从哪儿抽出一条红色的丝带来,这丝带,轻轻地覆在了容文文双眼上。   容文文正欲伸手拨开这丝带,却让他轻轻按住。   他低声道:“乖,听话。”   鬼使神差的,容文文缩回了双手。   在她发呆的时候,他已经将丝带轻轻地系在了她脑后。   容文文偷偷睁开了眼,透过有些透光的丝质绸带,她隐约看见了这周质子的动作……他伸手,取下了他脸上的面具。   他一只手拿着面具,另一只手依旧环着她。   容文文极力地瞪开眼,想要看清他的脸,然而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轮廓。   慢慢地,这轮廓越来越近。   他的脸型好像很好看的样子……   容文文正想像着他的模样,忽而,一个吻轻轻地落在了她唇上。   同时,她背后的那只手也转而扣住了她后脑勺。   容文文的大脑瞬间空白。   因为眼睛被蒙上,触觉的感受似乎被放大了。   他的唇是暖的,也很软,没有她想象中的凉意。   她以为,男子的唇当会比女子硬一些的,可是……为什么这周质子的唇,像玉姐姐的一样软?   在此之前,只有玉姐姐吻过她。   但是玉姐姐太快了,她还来得及感受——简而言之就是,没感觉。   而这会儿,她的所有感受都像是被放慢了一般。 第37章 玉姐姐!我发现了一个大……   唇瓣抵在了一起, 片刻的摩挲后,他轻轻咬住了她的下唇,反复品尝……   对于这个吻,容文文后来有些记不真切了, 她只记得, 自己就像只松鼠一样缩着手, 双手撑在他胸口,全身都紧绷着。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 他已经解开了蒙住她双眼的丝带,而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戴上了面具。   容文文知道,自己当时的脸肯定很红, 因为她感觉她的脸比发烧时还烫。   她不敢看他,慌慌张张地就从他身上下来了。   “好好休息。”   他说了这句话后, 就推着轮椅转身离开了。   容文文心情复杂, 沉淀下来后只觉得又羞又恼。   他居然还叫她好好休息——在这样亲过她之后!她怎么可能还睡得着?   容文文冲到门口去, 打开房门。   正在门外守着的小碧让她急促的开门声吓了一跳, 见容文文脸色不对,连忙问道:“小姐, 怎么了?”   这周公子才进去没多久, 又是个行动不便的,总不至于对她家小姐做了什么吧?   容文文问, “玉姐姐呢?”   “玉姐姐今晚在偏院歇息呢。”   “你……让嬷嬷喊她过来。”   小碧便转身吩咐了下去。   容文文立在门前双手抱臂,肉嘟嘟的小脸有些严肃——这和玉姐姐当初说的都不一样。   这个周质子, 八成是个陈世美, 玉姐姐定是被他骗了。   等等!周质子今晚没歇在她这儿,不会是跑去找她的玉姐姐了吧?   这个周质子她现在确定,是个男人没错!那胸口!那大腿!还有那……   他的腿绝对有问题!至于他能不能人道?恐怕也是个问题!   莫非他今晚意图染指玉姐姐?   容文文连忙抓住小碧问道:“周公子他刚刚出来后往哪儿去了?”   小碧指向南书房, “周公子说他今晚要宿在书房。”   容文文心中顿时警钟大响,书房的位置,和玉姐姐所在的偏院,是同个方向的!   “小碧,你现在就去喊玉姐姐过来,就跟她说我有急事,无论如何都要将她带过来!”   容文文已经开始想象玉姐姐失身的过程了!   “不行的,”小碧连忙摇头,“玉姐姐吩咐过,入了禁坊,无论发生什么事奴婢都不可以离开小姐。”   “傻丫头!现在可是紧急情况!”   “那就更不行了,玉姐姐说越是着急,奴婢越是不能离开,指不准这就是敌人的调虎离山之计!”   “……”   无论容文文怎么说,小碧这丫头就是不肯去找容玉。   容文文气恼,正打算自己亲自跑一趟,便见容玉从不远处的回廊款款走来——她身上披着一件银灰色绣金边的氅衣,身后随着一位婆子。   回廊下,喜庆的宫灯散发着橘红色的光线,暖暖的光柔和地打在她的披风上。   夜风拂动她的披风,她身量要比寻常女子高些,远远看着,像是走来了哪家风度翩翩的少年郎。   不一会儿,少年郎便飘然而至。   容文文直到这会儿才回过神来,她愤愤地点了一下小碧的额头,“明日再找你算账!”然后便拉着容玉入了房间。   关上房门,她第一句话便问,“玉姐姐,那周公子有去找你吗?”   容玉摇头,一脸平静,“并无。”   容文文气得脸鼓鼓的,“他占我便宜!”   “嗯?”   “他占我便宜啊!”   容玉顿了顿,“你们……都成亲,拜过天地了,如何能算占便宜?”   “玉姐姐你这是在帮他说话?”容文文惊讶得瞪大了眼,“你帮他不帮我?”   容文文胸脯微微起伏,眼睛瞪得老大,容玉知道,他要是敢帮自己再说一句话,这丫头就要炸毛了。   他牵起她的手轻轻拍了拍,安抚着:“小姐当知道,无论发生什么事,奴婢都是站在小姐这边的。”   容文文这才勉强让他顺了毛。   “小姐倒是说说看,他如何占你便宜?”   “他、他……”容文文支吾了一下,有些脸红红的,“他亲我。”   “怎么亲?”   容文文不吭声了,脸红得像苹果一样。   “他勉强小姐了吗?”   容文文忽而觉得自己有些没底气,“这、这倒没有……”   “既然是你情我愿的事,又如何算是占便宜?”   “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容文文羞恼得紧,“他、他身上有你的味道……我就……”容文文现在想起来都觉得有些难以置信,那周质子要亲她,她居然就那么稀里糊涂地从了他?   容文文努力给自己挽回尊严,“我觉得他八成对我使了迷魂计或者下了迷香什么的,不然我不会……不会那样的。”   才不会傻乎乎任他亲呢。   “他对你使计?就为了亲你一口?”   容玉这话说得轻描淡写,容文文忍不住激动道:“不止是亲一口!他亲得很、很那个那个的……”   “哪个?”   容文文绞着帕子,有些说不出口,“就那个那个……”   容玉微微歪头,“嗯?哪个?”他一脸纯洁,“奴婢不懂。”   容文文咬唇,羞恼之下,她一把捧住容玉的脸,踮起脚尖来,往她唇上啄了一下,学着周质子的样子,轻咬了一下她的下唇,“就这样!还不止!”   容文文说完低下头来,神色懊恼,她怎么能这样对待玉姐姐呢?她自己觉得羞辱,便也这般待她?   容文文羞愧地对着手指,但道歉的话又说不出口,只好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   玉姐姐见到她这样,一定会知道她知道错了,然后原谅她的。   容文文没注意到,容玉这会儿眸中带笑,还轻轻地舔了下被她咬过的下唇——有点滋味了。   容玉正想继续开解几句,容文文忽地跳了起来,“对了,玉姐姐!我发现了一个大秘密!”   “嗯?”   容文文凑过来,在她耳边小小声道:“那周质子的腿,我怀疑是好的!”   “哦?”容玉波澜不惊,“小姐为何有此怀疑?”   “玉姐姐你坐下!”容文文拉着她在八仙椅上坐下,然后屁股轻轻地坐在她腿上,一边捏着她的大腿,“我今天坐在他腿上,就跟坐在你腿上的感觉一模一样!他的腿很结实的!”   “是么?”容玉眸色一深。   这丫头,手不老实,乱捏。   他伸手,轻轻地环住了她,让她整个人坐了下来。   之前容文文怕压到她,是半悬着身子的。   容文文让他这么一楼,顿时整个后背都撞入了一个宽阔的怀抱中,她怔了一下,第一个想法就是——玉姐姐今晚没穿肚兜?   第二个想法是——   “玉姐姐,我重吗?会不会压到你?”   容玉喉结一动,声音多了分平日没有的嘶哑,“不重。”   容文文这才慢慢地将自己的身体重量放在容玉腿上。   她侧过身来,继续道:“他的腿,绝对是有知觉的!八成能站起来!他那两条腿站起来,估计人有两丈高!脚一踢,就能将人踢出十万八千里!”   容文文说得夸张,容玉忍不住失笑。   见她笑,容文文心情也很好,跟着笑了起来。   忽然,她在容玉身上闻到了一股……似乎刚刚才闻过的味道。   容文文凑到她脖颈处嗅了嗅,很快脸色一变,“玉姐姐,你身上怎么会有周质子身上的味道!”   容玉闻言,笑容渐敛。   下一刻,便听容文文有些生气地质问他道:“他刚刚去找你了是不是?你为什么要瞒着我?”   容玉一怔,忽而觉得容文文这模样,像足了一位发现丈夫又跑去青楼找老相好的妻子?   片刻后,容玉才道:“没有。他刚刚来之前,我和他见过面。”   容玉这般好脾气地解释,容文文一听,便觉得自己的反应有些凶了,连忙一把抱住容玉在她怀里蹭了蹭,像奶黄一样撒娇认错,“玉姐姐对不起我错怪你了!我就知道你不会骗我!”   容玉微微抿唇,试探性地问道:“如果有一天,小姐发现奴婢骗了你,小姐会生奴婢的气吗?”   容文文抬头看她,认真地想了想,然后很肯定道:“不会!”   “为什么?”   “因为我知道,玉姐姐如果骗我,一定是为了我好!玉姐姐说的所有谎,都是善意的谎言!玉姐姐是天底下最好心最善良的小仙女!”   她说这话时,眼睛亮晶晶的,眼中充盈着……像是一个孩子对自己母亲的无条件的信任。   容玉抿唇不语。   为什么他好像更想听到,她说不会原谅自己。   这般地信任依赖于他,反倒让他愈加不安。   “玉姐姐,”容文文软下声音问道,“你和周质子究竟是什么关系呀?你们真的是一对吗?”   容玉思虑片刻,轻轻地摇了摇头。   “真的啊?”容文文听到这消息,不知为何,竟有些高兴。   “嗯。”   容玉眸色复杂,寻思着如果他现在和她坦白的话,她会生气吗?会气多久?他要怎么哄?这个时节,吃的倒是蛮多的,很多食材都适合烤肉和温鼎……但是,最好还是让她先吃上几天素的,才会好哄一些。   在此之前,他并不打算这么快和她坦白,他是想着……等她喜欢上身为周公子的自己的时候,等她真正明白自己喜欢上了一个男人的时候,再告诉她。   可是现在,他却有些不确定了。   相较容玉心情的沉重,容文文却是无比轻松,“那就好了!”   “嗯?”   “他配不上你!”   “为何?”   “他有点……”容文文小小声的,有些嫌弃道,“那个那个。”   容玉这回是真的不懂,再看她一脸嫌弃的模样,心中难免有几分不安,“哪个?”   他是亲吻了她没错,但是……他是小心翼翼地依着她的反应循序渐进的,以他对她的了解,她顶多会气恼一下,总不至于厌恶上了吧?还是他过于着急了?   容文文觉得有点难以启齿,干脆从他身上起来,打开自己带来的箱笼,往底下翻了半日,抽出一本避火图来。   容玉已经跟了过来,容文文翻开,指着上面的某处道:“他好像用这个东西……碰我大腿!你说是不是……很那个那个!”   容玉脸色一滞。   他现在算是知道了——什么叫做窦娥冤了。   容玉当即转身,回八仙椅上坐好,然后一脸严肃地朝她勾了勾手指,“你过来。”   容文文乖乖过去。   “当时你坐他腿上?”   “是啊!”   “怎么坐的?你再给我坐一遍。”   容文文低头看着容玉的两条腿,有些怕压到她,不过——玉姐姐看着瘦,可这两条玉腿,似乎不怎么纤细呀。   她有些迟疑,“那、那我坐了啊?”   她和周质子的那个坐姿,可比刚刚直接坐她腿上承重要更多一些。   容玉没有半点迟疑,“坐。”   容文文于是打横坐了上去,双腿翘在了八仙椅的扶手上。   容玉板着脸问道:“你说……他碰你哪里?”   容文文仔细回忆了一下,摸了摸自己大腿肚子的位置,“这里。”   “这里?”   “嗯。”   “你确定,他碰得到这里?”   “啊?”   容文文低头看了一下,她整个人是呈弧形坐在容玉腿上的,屁股正好卡在她腿上,腿肚子那里好像……离得有点远。   要是真碰上的话……容文文比划了一下,周质子大概得有……这么长。 第38章 玉姐姐怎么可能会没办法……   容文文和册子上的对比了一下, 就知道自己误会了,她眨了眨眼,面露困惑,“那玉姐姐, 碰我的是什么呀?”   容玉低下头, 在她耳边一字一句道:“当然是……玉佩。”   不怕懂的, 也不怕不懂的,就怕她这种一知半解的, 最容易胡思乱想。   容文文恍然大悟,“这么说,我错怪他啦?”   容玉欣然颔首。   “也是!”容文文这下悟了, “我就说他看起来那么……凛然正气的一个人!才不会这么……那个那个呢!”   容玉挑眉,“哪个?”   “就那个那个啊……”   “你倒是说说, 哪个?”   见他一直追问, 容文文也就直说了, “好色呗!”   容玉低笑, 反问道:“有你好色?”   容文文让他问得一怔,很快就捂脸大笑了起来, 在容玉怀中笑得东歪西倒的。   她笑着拿起身上的册子, 作出一副登徒子的模样,“既然让玉姐姐发现了我的本性, 那我就……禽兽到底吧!”   她翻着册子,“玉姐姐, 今晚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 你可不能喊救命哦!”   容玉唇角一勾,直了直身子,双臂展开, 自在地搁在两边的扶手上,眸中带着几分挑衅,“来。”   容文文见到她没有半点害怕反而还有几分期待(?)的模样,下意识地怂了一下。   不对!她的色胆呢?   她目光落在小册上,忽而大喜,“玉姐姐你看这个!像不像我们现在!”   画像上的人物正好就在椅子上,还是一模一样的八仙椅!椅背镂空!两面都有扶手!   容玉忽然觉得嗓子有些干了——要不现在就和她坦白了?直接洞房花烛夜?   “对了玉姐姐,”容文文忽地想了起来,她低下头来,有些羞涩地对了对手指,“你上次不是说……有那个那个看吗?”   容玉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哪个?”   “就……那个那个呀。”容文文朝他眨了眨眼,露出一副“你懂的”的表情。   容玉了然,轻咳了一声,“明晚给你。”   容文文“哦”了一声,“那好吧。”   夜色已深,容文文忍不住打了个呵欠,眼角沁出湿意,觉得有些乏了,便不和他玩闹了,“玉姐姐快睡觉了,我今天好累啊,明天还得早起呢。”   容文文说着径直从他身上起来,一边伸着懒腰,一边往床上走去。   她双手如柳枝般舒展开来,腰肢摇曳,分外妖娆。   容玉只觉得身上一轻,心仿佛也跟着空荡了几分。   他喉结滚动了两下,终是叹了口气,再忍几天便是。   今日不是时候。   以她的性子,若是知道了真相,估计会直接将他赶出去,再生上好几天的气。   他们刚入禁坊,现在还不是她能怄气的时候,至少要等几天,他安顿好一切后再说。   这几天,可以先让她吃一些普通的饭菜,等她馋得差不多了再坦白……到时候,最多三顿好吃的,就能哄到她。   容文文上了床,入目是满眼的喜被喜帐,未免有些不习惯,见容玉也上床了,便闭了眼往他怀里钻,待闻到容玉身上的味道,她才感到心安。   虽说白日在花轿上补了觉,但一天下来还是很累,容文文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听着她绵柔的呼吸,容玉缓缓睁开了眼。   片刻后,他抱容文文躺好,给她盖上柔软的喜被后,便换上夜行衣,入了秘室,往宫中的方向去了。   今日,他还有事要办。   容文文第二日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午后了。   她有些慌张,忙往外唤小碧,“你们怎么都不叫我起床?”   那日从宫中出来后,皇后娘娘便派了一位嬷嬷过来,指派了她好些职责。   她要负责管教禁坊中的女眷们,每个院子的夫人,每日早上都要来她这里禀报一下各自院中发生的事务,大事的话还得由她定夺,此称为例议。   容文文非常地不愿意,她不想管别人的事,更不想每日那么早起,可也没办法拒绝。   今日这个时辰,她自然是睡过头来了,有些怕皇后娘娘会怪罪下来。   小碧不慌不忙地进来,笑道:“小姐放心吧,玉姐姐今儿早晨已经吩咐下去了,咱们周院这边怜惜新娘子们昨日新婚,将例议的时间推迟至黄昏了。”   容文文这才放了心,黄昏好,这个时辰她最精神。   话说,要是每日请安的时间都是黄昏就好了。   小碧伺候容文文盥栉的时候,容玉端着吃食进来了。   禁坊内各位质子身后的国家关系错综复杂,有条件的院子都是自己开小灶的,周院自然也是。   今日的膳食是杂菌粥,浅色的菌菇点缀在米粥中,粥面上洒着数点暗绿色的葱花,看起来十分寡淡。还有几碟送粥的小菜,也是干巴巴的样子。   容文文一看就觉得没胃口,“这早膳谁做的呀?”   瞧这卖相,还不如王妈妈做的呢。   周院里面怎么会吃得这么差啊?   容玉一脸愧疚地回道:“是小厨房做的,奴婢今日有些忙,没时间备膳。”   “哦没事没事,”容文文一听,连忙摆手道,“玉姐姐你辛苦了,没时间就不用做了!不要太累哦!”   至于小厨房那边,她有空说一下就好了。   容玉盈盈一福,“多谢小姐体谅。”   容文文乖巧地在容玉臂上蹭了蹭,然后乖乖用膳。   这杂菌粥味道还成,挺鲜的,就是味道淡了点,不过——这几碟小菜?   容文文放下筷子,“这菜是不是忘放盐啦?”   容玉闻言,拿起一双筷子尝了几口,“味道是淡了点,奴婢待会儿吩咐下去,让厨娘以后做菜多放点儿盐。”   容文文叹了口气,这周院厨娘做的菜肴真不合她胃口啊!   她吃了几口就不想吃了,吃这些还不如吃自己带来的糕点呢。   容文文吃过糕点后,容玉便递来了一本小册子,“小姐,你看看……”   容文文眉毛一跳,连忙一把接过来藏进怀里,“怎么大白日的给?等下让小碧看到!”   容玉一怔,然后一本正经道:“小姐,这是禁坊内各国质子的情况,您看看。”   “啊?是这样啊……”容文文尬笑了一下,忙将册子拿了出来。   嗐,她还以为是压箱底的好货呢!   容玉禀报道:“昨夜,除了我们周院和鲁院没有同房外,其余五个院子都同房了。其中,方院要了两次水。”   容文文仔细想了想,鲁院不正是王七小姐嫁的鲁公子吗?   她和周公子没有同房,主要是听说周公子不行,但没听说过鲁公子不行啊?还是鲁公子因为嫌弃她和人私奔过,所以……   这么一想,王七小姐好像又更惨了。   至于要水。   她话本看多了,知道要水是什么意思。   方院嫁的,就是那日的紫衣姑娘陶杏儿,容文文不大喜欢她,不过看来那方公子还挺喜欢她的。   黄昏的时候,各个院子的夫人都来到了,大家刚嫁过来,也没什么事发生,彼此寒暄客气了几句,气氛倒也其乐融融。   容文文借此机会提议将每日例议的时间改至黄昏,大家也都同意了。   例议过后,便到了晚膳时间。   容文文在此之前只用糕点垫了垫肚子,这会儿只觉得肚子空荡荡的,十分期待晚膳能有大鱼大肉祭祭她的五脏庙。   然而在看到容玉端上来的吃食时,她顿时傻了眼——   荷塘小炒,素三鲜,清炒笋片,蒸豆腐,什锦时蔬汤……   容文文话都有些结巴了,“为为为、为什么吃这些啊?”   好像连点肉沫都没有?   看着这些素菜,她忍不住回想起前两年在庵堂吃了好几天素食的恐怖日子……   容玉十分耐心地解释道:“周公子说,今日是周文公祭辰,需斋戒一日。”   容文文倒吸一口冷气,看着满桌子清淡的素食,眼泪差点要掉下来。   她可怜巴巴地拉了拉容玉的衣袖,“玉姐姐,我想吃肉……”   她要吃肉啊!   容玉一脸为难,“奴婢去厨房找过了,半点荤腥都找不到,小姐姑且忍耐一下。”   容文文拽着他的袖子哀求道:“可是我想吃肉!我要是吃不到肉,晚上一定会睡不着的!”   看着容文文这小可怜的模样,容玉有些于心不忍,只能狠了狠心,“小姐,奴婢确实没有办法。”   容文文抓起她的食指,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我想吃肉!”   玉姐姐怎么可能会没办法呢?一定是她的样子还不够可怜。   食指传来的湿热,让容玉眼眸一深。   他收回了手,沉思了片刻,“倒也不是没办法,眼下倒是有一个食材,就是不知道小姐舍不舍得……”   “当然舍得!”容文文连连点头,直咽口水,“是什么食材啊?”   她直觉好像会很香的样子。   容玉微微一笑,“把奶黄宰了,够小姐吃好几天。” 第39章 身为女子,矜持还是要的……   容玉一句话就将容文文治得服服帖帖的——她瞬间就不馋了, 乖乖地将晚膳都吃完了。   晚膳的味道其实还算不错,只是清淡了些,没有半点油水,容文文吃过后没一会儿, 就感觉肚子空了, 空虚的空。   容文文忽而无比怀念以前的日子, 以前她好歹还能翻-墙去隔壁的将军府找些吃的,可是现在?她怕她还没翻出周院的院子就让不知躲在哪的侍卫给打下来了。   看着容文文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容玉终是心软了那么一点点,拿出了一包用油纸包着的东西来。   容文文瞬间眼睛都亮了——是肉!一定是肉!   她立马冲了过来,激动地打开油纸——啊!是四只香喷喷的卤鸡小腿啊!   容文文差点没感动哭了, “玉姐姐我就知道你不会眼睁睁看着我饿死的!”   不过一日没吃到肉,容文文却感觉像是一年没吃过了一样, 吃完肉后还将骨头都嚼碎了, 骨髓也好香啊!   她吐出来的碎骨头自然是让奶黄吃得一干二净了, 真正的偷吃不留下半点痕迹。   奶黄今日也是一日没吃荤食, 这会儿吃得很香。   容文文心疼地摸着它的狗头,“奶黄, 你跟着我受苦了。”   奶黄抬起头来, 一脸天真,还冲主人笑了笑, 丝毫不知道自己今天差点就成了香喷喷的狗肉煲。   好不容易等到入夜,容文文趴在床上翻看着话本儿。   容玉怀揣着亲自装裱好的精装小画册, 在床边落坐下, 清了清嗓子,“小姐。”   容文文这会儿话本儿正看得入神,头也没抬, 只“嗯”了一声。   “小姐。”容玉又戳了戳她的手臂。   容文文这才抬起头来,就见容玉坐在床沿,模样看起来端庄又矜持。   “怎么啦?”   “你昨夜不是说……”容玉轻挽了一下鬓发,似不经意地提起,“想看那个那个吗?”   “哪个啊?”容文文话刚落音,便想了起来,“哦,那个啊……”   她有些意兴阑珊,“唉算了,下次吧。”   容玉手已经伸入怀中,正想着拿出来,听到她这话手上动作一顿,“怎么了?”   怎么突然就没心情了?   容文文托腮,叹气道:“唉玉姐姐,你没听说过吗?饮食男女饮食男女,饮食在前啊!这人都吃不饱,哪里还能饱暖思淫-欲呀。”   容玉:“……”   敢情还饿到了?   “你刚刚不是还吃了四只鸡小腿?没吃饱?”   容文文十分夸张地比着小尾指,“那四只鸡小腿,就跟小鸡仔的小腿一样,哪能吃饱啊?换四只大鸡腿还差不多!”   不说了,一说就饿。   容文文继续埋头看她的话本儿。   容玉心中有些不快,“那你现在,不想看画册,话本儿看得倒香。”   “玉姐姐,这可是我的精神粮食啊!”   容文文话刚落音,她的精神粮食就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毫不留情地夺走了。   “诶我还没看完呢!”容文文起身,欲夺回来。   容玉将自己的画册放在她跟前,“看这个。”他一脸高冷,“有什么不懂的,奴婢牺牲下色相,亲自教小姐。”   容玉说着,不慌不忙地侧躺下来,一手撑头,另一只手漫不经心地拉开了自己的衣带,露出一小片冷白而平坦的肌肤。   容文文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仿佛下一刻就要淌下两道鼻血。   但身为女子,矜持还是要的。   她欲拒还迎地摆摆手,眼睛直往他衣领里瞄,“我又不是那种人……”   “不是么……”容玉轻轻说了一句,伸手就要拢上自己的衣裳。   容文文连忙按住她,“等等等等!我学我学!”   容文文连忙打开画册,一眼就让画册上的人儿惊艳到了。   画册上的人儿,只用寥寥数笔勾勒出精致的眉眼,有如泼墨山水画般倏忽缥缈,让人看不清面容,却又忍不住去想象。   女子发髻如云,簪钗摇摇欲坠;男子墨发飞扬,风流倜傥。   两人衣衫半解,女子指若茭白,臂如玉藕,若有飞仙之姿,与她在书屋买到的画册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容文文快速地翻了几页,惊叹道:“玉姐姐,这根本就是美人图呀!这画师真厉害!”   容玉唇角弯弯,“喜欢么?”   “当然喜欢啦!我好喜欢啊!”容文文连忙将封底和封面来回找了,却未找到署名,“这谁画的啊?这画师还画了别的册子吗?我想收藏!”   呜呜呜,真的画得太美了!比她以往见过的十二美人图还美!   容玉淡淡道:“没有了,只此一本。还是孤本。”   “孤本?孤本这么新的么?”容文文也没多想,她迫不及待地合上画册,双手合十,闭上眼睛驱散了脑海中的杂念,然后才睁眼,打开了画册,认认真真地从第一页开始欣赏。   容玉凑过来,语音中带着些低低的诱惑,“想学么?”   却见容文文一脸正色道:“玉姐姐,意境如此雅致的画,你不好好鉴赏在想什么呢?你这是在侮辱这位画师!”   容玉:“?”   此时此刻,容文文脑海中就没有半点旖旎的心思,她是怀着十分虔诚的心情在欣赏这些画的。   容玉一手覆在画册上,“我不介意你侮辱我。”   “啊?”   容文文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玉姐姐这是你画的?”   “嗯,连夜赶出来的。”   但他似乎没画好,不然,为何诱惑不到她?   容文文差点尖叫出声,“玉姐姐你也太厉害了啊!”她一把扑到他身上,紧紧抱住他,“玉姐姐你你你……你这个可以拿去卖钱啊!一定能卖很多钱的!”   容玉脸色一沉,“不卖。”   他早该知道了,这丫头,不止好色,还贪财。   “为什么不卖啊?”   容玉慢吞吞道:“这画,是以我自己为原型的。”   “啊?”容文文看了看画上的女子,再看看他平坦的胸,忍不住笑,“玉姐姐,你是说这个男子是以你为原型的吧?”   容玉凉凉地看了过来。   容文文意识到自己说错话,连忙捂住口,“对不起。”   容玉道:“总之,不许让其它人看见。否则,我清白不保,懂了么?”   “可是玉姐姐,”容文文眨了眨眼,“你和画上的女子……半点都不像啊。”   玉姐姐顶多像上面那个男子!这画上的女子,还不如说像她呢!   容玉一脸不快,“若小姐让第三人瞧见了,我就自缢,以保清白。”   “别别别!”容文文一听就慌了,“玉姐姐你千万别想不开!你放心好了,我不给其他人看!我一定会像守住你的清白一样守住这画册的!”   容玉一听,这才有些满意。   容文文仍有些不放心,小小声道:“玉姐姐,其实做人,也不用太贞烈的……” 第40章 原来不是小碧有小人之心……   容玉扫了她一眼, “小姐还学么?”   再不学,天都要亮了。   “学学学!但是我、我们不学这本了啊,这本我一看,就自惭形秽……对了, 我还有两本没看过的, 我去找找看, 说不定好看些!”   容文文起了身,又去翻压箱底的好货了。   容玉垂眼, 寻思着再饿上两天,应该就差不多了,再花两三天时间哄回来, 估摸着四五日后就能同房。   容文文很快就拿着两本小册子兴冲冲地跑了回来,一下子跳回床上。   两人趴在床上, 容文文翻开了册子。   这册子的画风确实比之前那几本好看些, 不过, 容文文看了不一会儿就歪着头, 有些迟疑地问道:“玉姐姐,你觉不觉得……这两个好像都是姑娘家呀?”   只不过其中一个姑娘家, 腰上似乎系了一个什么东西……   容文文瞪了瞪眼, 忽地想到了她今晚看的那本越看越觉得奇怪的话本儿,瞬间就明白了——这压根儿就是两个姑娘!   容玉目光落在被他丢到床角的话本上, 看着上面的书名——《小姐和她的贴身丫环》,他心下一动, 低低凑到她耳边, “小姐,你说画上这两人儿,像不像你和我?”   容文文瞬间心如小鹿乱撞, 面红耳赤起来,“不不不……我我我、没、没那个意思……你你你别误会啊!”   自从她上次说过要看小碧的胸后,小碧看她的眼神总怪怪的,一副生怕她会轻薄她的模样。   她可不想玉姐姐以后也这样,她还想以后能和玉姐姐打打闹闹占一下她的便宜呢。   “如果说……奴婢想误会呢?”   “啊?”   容文文还没反应过来,容玉便低下头,轻轻咬住了她的耳垂。   容文文只觉得大脑中“嗡”的一声,本来跳得飞快的心一下子骤停。   下一刻,容玉松开她,转而轻轻咬住了她的唇瓣,细细品尝着……   容文文整个人都懵了,仿佛回到了上次周质子将她搂在怀里亲的时候……   好一会儿后,容玉才松开她,嗓音有些低哑,“男女之间,也大约是这种事,奴婢多少能教小姐一些,小姐学会了吗?”   容文文有些呆地摇了摇头。   “还没学会?”   容文文仍有些没反应过来。   “那奴婢再教小姐一次,小姐可要……记好了。”   他人又依了过来。   若说刚才那一次,容文文半点都没记住,那这一次,容文文则是记得一清二楚了,感受分外地清晰。   最后,容玉才松开她,嗓音已经哑了,低沉地问道:“会了么?”   容文文脸红得像熟透了的虾子一样,蚊子般“嗯”了一声,然后钻入了被中。   死定了。   这一次,好有感觉。   她觉得她八成是有……磨镜之好。   容文文失眠到天亮,第二日黄昏的例议,她起不来,便告了病假,由容玉代她出席。   容文文则一个人躲在被窝里,继续看昨夜没看完的话本儿。   嘤嘤嘤,这磨镜话本儿怎么这么好看!怎么这么带感!容文文看完了话本儿,又忍不住拿起昨夜的磨镜画册来看,这一看,忽然间就全都看懂了。   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   这回她几乎确定了,她真的有磨镜之好,她一想到玉姐姐就……心怀不轨!   难怪小碧会那么提防她,原来不是小碧有小人之心,而是小碧早就看出了她的本性!   这叫她以后还如今面对玉姐姐?   要是让玉姐姐发现了她的龌鹾心思,玉姐姐以后一定不会再理她了。   可是,昨夜明明是玉姐姐先勾引的她!   不不不,她怎么能这么说玉姐姐,玉姐姐冰清玉洁,她是怀着认真教导自己的想法才会对她那样那样的,是她自己心思不纯洁。   容文文哭丧着脸,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今日的例议开得有些久,容玉直到掌灯时分才处理完回来。   容文文正好盥洗完,当听小碧说今日又是那周公子哪位老祖宗的祭辰,还得斋戒一日时,她只觉得是雪上加霜。   好在玉姐姐说,她可以做些素肉给她吃。   容文文感激涕零,又一次觉得——要是没有玉姐姐,她可怎么活啊?   她千万不能让玉姐姐知道她的心思!   可是喜欢一个人又不能让她知道的感觉,实在是太痛苦了,尤其是这个人就在自己的身边,与自己朝夕相处。   做素肉颇花时间,容玉在小厨房忙活的这段时间,容文文又看完了一本《小小姐和大丫环》。   昨日那本,是小姐欺负丫环,她还没什么代入感。   可今日这本,她代入感十足!   今日这本的小姐,又娇又软,遇事没主见,只会被人欺负,而她身边的大丫环,做事十分果决,在房事上还……十分主动。   她忍不住代入了容玉……   她似乎越来越肖想玉姐姐了。   如此痛苦,可怎么办才好?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啊!   是夜,当容玉端着刚做好的素食入屋的时候,便见容文文脸色酡红,软着身子倚在凭几上。   见了他,醉眼潋滟,波光流转。   而她面前的榻几上,摆着一壶果酒,还有一个酒杯,酒杯已经见底了。   容玉微微皱眉,过来拿起酒壶,掂量了一下——已经空了。   这是空腹喝了一壶酒?   “小姐怎么喝酒了?”   容文文也不知有没有听进他的话,一双因醉酒而分外勾人的杏眼,只望着他痴痴地笑。   容玉拿起筷子,夹起一块素肉喂她,“小姐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别醉了。”   虽然,看着已经像醉了大半。   容文文扫了一眼他筷子夹着的素肉——素肉金黄,泛着香味。   她是尝过玉姐姐做的素肉的,味道吃起来,几乎以假乱真,香得很。   但这会儿,她怎么觉得——拿着筷子的这只手更加诱人呢?   再顺着这纤细的皓腕往上看,似乎这玉人儿……更加地秀色可餐呢。   她娇笑着,抬手轻轻拂了他喂过来的吃食,软绵绵地撒娇道:“我不想吃。”   容玉蹙眉,难道是饿过头了?   他心中难免有几分内疚,便放下筷子,在榻边坐下,很温柔地问她,“小姐想吃什么,奴婢去给您做。”   容文文还是笑,软着腰肢像水蛇一样依到他怀里来,茭白似的玉指轻轻戳了戳他的胸口,然后手指徐徐往上,点呀点,点过他的喉结,下巴,最后停在他桃红色的薄唇上,娇道:“我想吃这里。”   容玉喉结难以克制地滚动了一下,发出吞咽的声音。   容文文听见了,眨着大眼睛,似乎有些新奇地看着他的喉结,嘟囔道:“玉姐姐,你喉结似乎又大了一些,是不是太瘦了呀?”   “还有你的胸……”她小手也不安分起来,“也太平了,以后还是多喝点牛乳吧……”   容玉按住她的手,哑声道:“小姐,你醉了。”   已经露出他本来的声音了。 第41章 她没想到,玉姐姐居然和……   容文文发出低低的娇笑声来。   她仰起头来, 轻轻咬住了他的下唇瓣。   玉姐姐的唇瓣很软,她好玩似的咬着玩,贪婪地闻着他身上好闻的味道。   容玉的忍耐在一点一滴地决堤,不多时, 他便将她打横抱起, 大步往内室走了去。   ……   第二日醒来, 容文文就见大红色的床褥一片凌乱。   待爬坐起来,发现自己衣衫不整, 不由得心惊不已。   她抱着发疼的脑袋,有些呆滞。   对于昨夜的事儿,她有些记不清了。   她只记得自己在榻上喝多了, 然后玉姐姐进来,她便对着她又亲又摸……   容文文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一场春梦, 不然玉姐姐怎么没有半点抗拒, 反而还很顺从呢?   她还记得当时的感觉, 玉姐姐唇是软的, 又软又暖,暖到近乎发烫, 可是胸口却……滑是挺滑, 就是有些硬……   真是奇怪的手感啊。   她最后的记忆停留在——玉姐姐突然将她抱了起来,是猛地抱起那种, 她脑袋跟着晃了一下。   对于被玉姐姐抱起之后的事,她是半点都记不起来了。   这会儿容文文多希望, 玉姐姐将她抱上床后, 给她盖好被子就离开了,然而床上凌乱的一片……却让她忍不住胡思乱想——这床上都折腾成这样了,总不能是她自己半夜一个人耍酒疯和枕头被子玩相扑吧?   容文文起来的时候, 容玉已经代她去前厅例议了。   她悄悄问小玉,得知了玉姐姐是在天亮后才离开的。   容文文不由得瑟瑟发抖,这么说来,她昨晚和玉姐姐相处了一个晚上,她不会对玉姐姐做了什么无法描述的事了吧?   容文文心下叹了口气,看来不止是男子,女子也会酒后乱性的呀。   容玉回来的时候地,就见容文文站在窗前背着手,像个小老头一样唉声叹气,愁眉苦脸的。   待见到他,眼神躲闪,一脸心虚的模样,还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讨好。   容玉知她对昨夜的事,大半儿是记不起来了,就算记起来,也分不清是真是假,估摸着还要探探他的口气。   这个时候,他得稳住阵脚。   容玉脸上没什么表情,只问了一句,“解酒汤喝了吗?”   “喝了!”容文文连忙回道。   见容玉板着脸,她越发不确定昨夜自己是不是做了什么坏事,她讪讪笑了一笑,“玉姐姐,昨晚我喝醉了……”   容玉冷笑一声,“你还知道喝醉了。”   容文文心中“咯噔”一下,紧张道:“玉姐姐,我、我我没对你做什么吧?”   容文文这会儿确实心虚,主要是因为她昨日看了不少……避火图啊!   她自问有色心没色胆,就自己在心里浮想联翩了一下下……真没想过要付诸行动的啊!   容玉木着脸道:“昨晚对奴婢做了什么,小姐自己还不清楚么?”   容文文听到这话,脑袋顿时“嗡嗡”地响了起来,像围了一大群蜜蜂。   半晌,脑袋里那群蜜蜂才散去,她颤声道:“我……昨晚亲你了?”   容玉微微别过脸去,没有说话,像是默认了。   “摸你了?”   容玉低下头,继续默认。   “还对你做什么了?”   容玉垂下眼,“小姐既然已经不记得了,问来又有什么意思?”   容文文此时此刻,就是后悔,非常地后悔。   她耷拉着脑袋,非常诚恳地认错道:“玉姐姐,我昨晚真的喝醉了,如果……真对你做了什么不好的事,那绝对不是我的本意!我对你……真没那个心思的!真的!我喜欢的是男人!我不喜欢女人的!我昨晚……可能是把你当成男人了……”   容文文说出的这些话,其实自个儿也是不信的,但是……为了不让玉姐姐像小碧那样提防她,她只能先哄着她。   对于容文文的解释,容玉有些不满意——她对他没那个心思?   呵,撒谎。   容玉微微眯了眯凤眼,“小姐对奴婢……真的没那个心思?”   容文文看着容玉的盛世美颜,下意识就咽了咽口水。   她非常非常有那个心思啊!   不不不!这说不定是玉姐姐的美人计,玉姐姐说不定已经在怀疑她了!在套她话呢!   想到这,容文文非常坚定道:“对!没有那个心思!”   然而,容玉听了这话,却是眼下微红,侧过身去,“原来是奴婢自作多情了。”   容文文:????   她是不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玉姐姐,你这话……什么意思啊?”容文文连忙凑到容玉跟前。   容玉却背过身去,躲着她,“昨夜……小姐口口声声说喜欢奴婢,想和奴婢长相厮守,对奴婢是又亲又抱,现在人清醒了……倒是撇得干净。”   容文文瞠目结舌——这种事,心里想想就是了,结果她竟然说出来了?她不止说出来还做出来了?   “既然小姐不喜欢奴婢,那奴婢以后……”容玉说着,抬脚欲离开的模样。   “不不不!”容文文急了,连忙紧紧拉住她,“喜欢的!我喜欢的!”   这会儿她终于对上容玉的脸,却发现容玉的脸并没有她的声音听起来那般泫然欲泣,那一双凤眼沉着冷静,甚至隐隐有几分算计的精光。   容文文脑海中似有什么一闪而过。   她记得她以前看过的话本儿——有个草包少爷就是这样被自己喜欢的姑娘算计到手的。不过,两人之前是两情相悦,后面的结局也是皆大欢喜。这么看来,倒也算不上是算计什么的。   容玉垂眼,掩住眸中的精光,“小姐真喜欢奴婢么?”   容文文有些不敢说话。   “小姐可想好了,”容玉凑近她,低声道,“小姐只能在奴婢和周公子之间,选一个。”   容文文正想问,为什么要在她和周公子之间二选一?然后忽地想到,她已经嫁给周公子了,名义上是周公子的妻子,所以玉姐姐才有此一问。   “话说……”容文文小小声道,“我们两个这样……要是让周公子知道了,会不会不好啊?”   她要是和玉姐姐在一起了,这不就是给周公子戴了两顶绿油油的帽子吗?   “小姐若是选择了周公子,奴婢自会退出,成全你们;小姐若是选择了奴婢,奴婢便去和周公子坦白,周公子是不会有异议的。小姐可想好了?”   容文文嘟囔,“我又不喜欢周公子。”   “那小姐的意思是……想和奴婢在一起吗?”   容文文有些红了脸,悄悄抬眼看她,“可、可以吗?”   她没想到,玉姐姐居然和她是……同道中人?   虽然她还不确定自己是不是,但是……八成就是了吧? 第42章 我是男子,你会害怕?……   容玉喉结一动, “既然如此,那以后奴婢……就是小姐的人了。小姐要怎样对奴婢,奴婢都欢喜。但同样的,奴婢如果想对小姐做些什么……”   容玉说着, 忽地凑到她耳边来, “小姐也会欢喜么?”   他说这话时, 声音极低,几乎是用气音说的, 温热的呼吸轻轻吹入容文文的耳朵。   容文文忍不住打了个激灵,一会儿后,才红着脸害羞道:“欢喜的。”   其实就昨夜之事, 她还觉得怪可惜的。   她难得对玉姐姐做了什么,结果竟然什么都不记得了?   “那……”容玉又低声问了一句, “如果奴婢是男子, 小姐也欢喜吗?”   容玉没来由地问出么一句话, 容文文有些不大明白她的意思, 但还是乖乖地点了点头,“一样欢喜的。不管玉姐姐是男子女子, 我都喜欢。”   容玉这下对她的回答十分满意了。   他轻轻拥她入怀, “那今晚,奴婢将昨晚小姐对奴婢做的, 再做一遍,帮小姐好好回忆一下。”   容文文脸“唰”的一下就红了。   ——怪难为情的, 但又好期待是怎么回事?   夜色渐浓。   容文文将自己洗得香喷喷的, 躺在床上,一边等着容玉,一边悄悄地翻着画册儿, 寻思着待会儿和玉姐姐试试哪个好。   不多时,容玉便沐浴完过来了。   他披散着长发,身上只穿着一套白色的丝质寝衣,中衣没有系上衣带,隐约露出冷白平坦的胸口。   在墨色长发的衬托下,他的脸的五官显得尤其深邃,乍一看,让人觉得雌雄莫辨。   容文文看得有些发呆,仿佛眼前走来的是个男人。   容玉在床沿坐下,声音阴柔,“怎么了?”   容文文这才回过神来,忙道:“没有没有!”   她心思,自己是想多了,于是笑道,“玉姐姐,你刚刚走过来,好像男的,我吓了一跳。”   容玉低低地问她,“我是男子,你会害怕?”   “哈!”容文文大笑,“我怎么可能会怕呀?玉姐姐你从小和我一起长大,你是男子还是女子,我还不清楚吗?”   容文文说着,故意调戏她,“再说了,我待会儿就好好确认,玉姐姐你究竟是男子还是女子……”   这两日看了不少磨镜话本儿,她是知道的。   一对姑娘中,会有一个比较男性化一些,在房事中会占上风。   这个所谓的“上风”,其实就是雄风。   容文文隐隐觉得,玉姐姐就是那个占上风的,但她又有点不服气,寻思着自己也可以“一展雄风”的,所以,这开头的第一次就很关键了。   容玉微微一笑,并不说话。   他放下红色的帷幔,慢条斯理地除了中衣。   容文文扫了一眼,忍不住面红耳赤,不敢多看了。   话说,玉姐姐真的平得好像男的啊!   不会真是男的吧?   这个疯狂的想法在容文文脑海中一闪而过,很快又被否定。   怎么可能,她和玉姐姐从小一起长大。   听柳嬷嬷说过,小时候她们两个还经常一起洗澡呢,还是她娘帮她们洗的。   “小姐,到你了。”容玉慢吞吞道。   容文文“啊?”了一声,才反应过来容玉说的是什么。   她缓缓地解了衣带,却不肯脱衣,仍有些害羞。   之前的时候,她还能坦荡地面对玉姐姐,在她面前沐浴更衣。   但今晚,却是生出几分洞房的感觉来,总觉得十分难为情。   看着她遮遮掩掩的模样,容玉十分体贴道:“要不……奴婢把灯吹了?”   “好啊好啊!”容文文连忙道,她巴不得呢。   容玉于是起身。   容文文看着容玉转身的背影,心中感慨:玉姐姐的腰真细,就是肩膀宽了点,蝴蝶骨好漂亮,还有……背好白啊!   灯熄了,只有月光透过窗棂斜穿入屋。   容玉进来的时候,容文文只看到了个影子,忙道:“玉姐姐你小心点,别摔了。”   容玉视力过人,将她脸上的担忧都看在眼中,却伸出手道:“小姐扶我一下。”   容文文应了一声,正准备摸黑下床,然而脚还没落地,便被人一把拽入怀里,紧接着下巴被猛地抬起,一个如火般炙热的吻重重地覆在了她唇上……   次日,容文文回想起来的时候,还有些郁闷。   玉姐姐说她只是将前一晚她对她做的事示范了一遍,但是,她觉得玉姐姐分明是变本加厉地示范并重复了许多遍。   她不可能亲她亲得那么狠吧?昨晚玉姐姐像要吃掉她一样。   如此过了几日,容文文已是有些适应了禁坊里的生活了。   除了白日吃的不大满意,其余的都挺好的,尤其是晚上和玉姐姐过的那些没羞没臊的生活。   白天的时候,她也缠过几次,让玉姐姐做好吃的给她,玉姐姐却说晚上太累,她还能说什么呢?   而且,这几晚,她都没占过上风。   容文文下定决心,今晚她一定要占一回上风。   若是占不到,她就给玉姐姐吹耳边风,让她答应明日做好吃的给她吃。   好不容易等到了晚上,容文文摩拳擦掌,正准备着好好占一回上风,容玉却说今晚她癸水来了,容文文只好作罢。   不过,容玉倒是给她准备了一盏红枣花生牛乳。   容文文喝完后,便在容玉怀中沉沉睡了过去。   容玉抱她躺好,放下帷幔,唤了柳嬷嬷进来守夜。   “看好了,若有危险,抱小姐入密室。”   “是,主子。”柳嬷嬷恭敬应道。   容玉很快换了夜行衣,入了暗道,往宫中的方向去了。   他实在不喜欢,有人盯他的女人盯得这么紧。   秦国和楚国,都是要灭掉的。之前按他们的计划,是先灭秦国,再灭楚国,但他等不及了。   他向两位兄长提议,先灭楚国。如此一来,总要多付出些努力的。   容文文第二日醒得有些早,不到午时就起了。   醒来后,她舒服地伸了个懒腰。   前几晚,和玉姐姐这样那样,舒服是舒服,但是也挺累的,偶尔休息一下,感觉还养足了一些精神。   容文文是好久都没睡过这么舒服的一觉了,她寻思着,也不知是不是那盏牛乳的原因。   玉姐姐昨晚端来给她喝的时候,说是有安神补血的功效。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这功效似乎也不止安神补血吧?还补……   容文文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掂量了一下,好像又长大了一些?   那她可不能再喝牛乳了,牛乳应该给玉姐姐喝才是。   想到那前几晚,容文文忍不住红了脸,玉姐姐似乎很喜欢她这里……   不过她也能理解,玉姐姐自己没有,所以就特别馋她的。   容文文觉得这样还挺好的,至少玉姐姐没有嫉妒她。 第43章 你是来刺杀周公子的是不……   容文文盥洗过后, 还没见到容玉,便随口问了小碧一句,“玉姐姐呢?”   小碧闻言,正帮她梳着头的手停了下来, 凑到她耳边低声回道:“柳嬷嬷说玉姐姐出去了。”   “出去?去哪儿了?”   容文文以为容玉只是出去院子外面走走。   她知道, 禁坊里面有好几个花园, 听说还有湖泊什么的,她还打算过几天去看一下呢。   小碧很小声地回了一句, “外面。”   容文文一怔,看着镜中的小碧,“你是说……禁坊外面?”   小碧点了点头。   容文文惊讶地转过头来, 小碧这会儿正抓着她的一束长发,还没来得及松开, 一下子就扯到了她的头皮。   容文文也顾不上疼, 连忙问道:“玉姐姐出去了?她如何能出去的?”   禁坊里面, 是不许人随意出入的。   小碧也有些没主意, “柳嬷嬷说可以偷偷出去,但是不能让别人知道, 不然就麻烦了。”   容文文却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这哪里只是麻烦的问题?   禁坊这种地方,守卫森严, 寻常人如何能随意出入?这偷偷地跑出去,要是被抓到, 怕是比死罪好不到哪儿去。   容文文忙让小碧将柳嬷嬷唤来。   柳嬷嬷到了后, 只让容文文放宽心,说容玉晚上就会回来,她们要做的只是帮忙隐瞒一下即可。   在容文文的追问下, 柳嬷嬷才道出容玉出府,是周公子安排的,她要出去帮周公子办点事。   容文文这下明白了。   玉姐姐果真是周公子的人。   这周公子,果真不是个简单人物。   整个下午,容文文都有些心神不宁。   玉姐姐是周公子的人?那她是大周人吗?她是什么时候成为周公子的人的?是失去音讯那两年才被周公子收买的?还是……从很小的时候就是?   容文文有些不敢往下想了,如果是后者——那很有可能,玉姐姐是周公子很早之前就安插在他们将军府的一颗棋子。   容文文觉得,等容玉回来后,她得好好问一问她才行。   黄昏的时候,到了例议的时间。   容玉不在,容文文还是第一次一个人主持例议。   贵女们嫁进来也有些时日了,已经渐渐熟悉了禁坊里的生活,这会儿有什么不满的地方,有些胆子大一点的贵女们也敢提了,左右不过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这个院子的大晚上弹曲子,吵到隔壁院子的了;这个院子的去厨房里拿饭菜,拿回来的饭菜都凉了,还有在饭菜里吃出虫子来……   容文文打起精神来,一一处理了。   末了,陶杏儿问了一句,“姐姐,今儿怎么不见你身边的玉姑娘?”   容文文有些没精打采道:“她生病了。”   “哦?病了?严重吗?”陶杏儿一脸关切地问道。   “不严重,就我和前两日一样,感染了风寒罢了。也怪我传染给了她,其实我风寒也尚未痊愈。”容文文说着,有模有样地咳嗽了两声。   离她离得近一些的贵女们,都忍不住将身子微微往后仰了仰。   这阵子入冬,不少人都患了风寒,她们可不想被传染。   陶杏儿也轻轻以手帕掩了下口鼻,“那玉姑娘可看大夫了?”   “放心,刚刚吃了药睡下了。”容文文客气道,“多谢方夫人关心。”   容文文自觉和她们不熟,是不会对她们姐妹相称的,都是统一叫的夫人。   “既然如此,姐姐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陶杏儿体贴道,“这几日风大,莫出来外面吹了风。”   这时,坐在陶杏儿身旁的李娡忽而开口,“既然姐姐这几日身子不适,那还不如呆在屋里多多休息。其实这例议的事情,也可以找合适的姐姐们代为处理的,我看陶姐姐便很不错。”   陶杏色有些不好意思,“我哪里担得了?”又对容文文道,“我看姐姐的身子也恢复了差不多了,今儿早些回去休息,估计明儿就好了。”   容文文面色淡淡地看着这两人一唱一和。   “不是,”李娡笑道,“这不是天气就要入冬了,我是怕姐姐每日这个时辰出来吹了风,再感染了风寒就不好了。要不,咱们将例议的时辰提前一些,改成午时吧?午间太阳大,姐妹们出来晒晒太阳也好。”   容文文听了她这话,心下便有些不高兴了。   这两人想着从她手里争权就算了,若是玉姐姐同意,她还巴不得将这职位双手奉上呢。   可是将例议时间提前?她意见就大了。   每日午时的时候,她睡得正香呢。   这李娡八成是打听到了她的生活习惯,想借此让她让权给陶杏儿。   不行!她要是真交出手中的权利,那她们将例议的时间改到早晨怎么办?就凭这点,她也一定要手握大权!决定这例议的时间。   想到这,容文文清了清嗓子,“我突然感觉大好啊!”   她二话不说,当场就跳出来表演了一套以前刘叔教她的拳法。   她运起这套拳法来,手脚生风,可谓虎虎生威,看得贵女们都傻了眼。   待容文文收拳时,她后背已是出了微汗,忍不住感叹道:“真舒服啊!”   好久没练了,打完一套拳法,通身舒畅了许多!   以前刘叔让她每日早晚练一遍,她偷懒,几日才练一遍。这阵子更不用说了,但好在,身体的记忆还在。   半晌,目瞪口呆的贵女们才有人反应了过来,讪讪地说了一句,“真是……虎父无犬女啊。”   容文文干脆利落地抱了一拳,“过奖了!”   她这会儿要是不施展下威风,还不被她们当成病猫吗?   容文文回到座位,笑盈盈地问道:“咱们明儿还是这个时辰来吧?”   贵女们纷纷点头,没有异议。   李娡白着脸,也不敢说话了——刚刚容文文在耍那套拳法的时候,有几拳是直冲着她的面门来的!感觉只差一点就要打到她了!她是死死抠住椅子的扶手才没让自己尖叫着跳起来的!   容文文对大家的回答很满意,“中午大家伙要是有空,可以出来外面晒晒太阳,去花园里赏赏花什么的。”   容文文说着,忍不住摩拳擦掌,一副技痒的样子,“要是有懂功夫的,尽管喊我出来切磋!”   容文文此言一出,贵女们面面相觑,仿佛听到——要是有不怕死的,尽管来喊我!   她这话的意思不就是——以后大家若是中午邀她出来,就是找她切磋武艺的意思?   她们在座各位,大多都是文官之女,就算家中有当武官的叔伯兄弟,可她们身为闺中女子,哪里会去习武呀?   贵女们思及此,当即都下定决心,以后千万不能主动去找周夫人。   容文文打的这套拳法其实还是挺能唬人的,她们也害怕,不是有句话说,拳脚无眼吗?她们都看到,她好几次都差点打到人了!   今日的例议,容文文自觉还是处理得挺好的,下马威给了,估计她们能安分上一阵子。   在吃完不甚满意的晚膳后,容玉还没回来。   容文文有些坐不住了,柳嬷嬷过来,说容玉要等夜间才好回来,让她先就寝。   容文文哪里睡得着,点了灯等着容玉。   就在她等得快睡着的时候,她忽然听到西窗那里传来了声响。   下一刻,榻几上的灯就灭了。   容文文心一惊,起身正欲点灯,却发现西窗前立着一个高大的黑影!   她吓了一大跳,正欲喊人,却听那黑影“嘘”了一声,听起来有几分耳熟。   容文文懵了一下,意识到他是谁后,她吓得连连后退,“你是来刺杀周公子的是不是?他不住我这里的!他住在南书房!你出门右转就是了!” 第44章 这个小姑娘长得和玉姐姐……   半晌, 黑影低沉道:“知道了。”   他推开窗户,似准备离开,又道了一句,“别说见过我, 知道么。”   “知道知道!”容文文求生欲很强, “我谁也不说!”   黑影背对着容文文, 手用力地按在心口上,强忍着肺腑传来的剧痛。   他后背受了暗卫一掌, 内伤颇重,刚刚是好不容易才爬进来的,现在还得再爬出去。   爬就爬吧, 可是不能让她看见自己狼狈的身影。   黑影于是道:“转过身去。”   容文文带着哭腔问道:“我要是转过身去……你不会从背后杀了我吧?”   黑影:“……”   这想太多。   “不会。”他道。   “可是……”容文文颤声道,“我不是很信任你……”   虽说前两次碰到这刺客, 他人还挺不错的, 还送过她回家。   但是他现在是在执行任务啊, 指不准他是个很专业的刺客呢?   黑影:“……”   他只得无奈道:“那你入净室, 将门关上吧。”   容文文一听,立刻就拔腿冲进了净室, 将门“呯”的一声紧紧关上!   听声音, 似乎还拉了许多重物挡在门后。   很好,看来一时半会儿都出不来, 他也不用再费尽爬出去了。   容玉脱掉夜行衣,开始运缩骨功。   片刻后, 只见原本合身的中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自上而下地变得宽大了起来。   而这具身子本就白皙的脸, 也变得愈加惨白。   这缩骨功他自幼时就开始练,已是运用得炉火纯青,只是每次缩骨和恢复本来的体型, 都要忍受常人难以忍受的痛楚。   这么多年了,他还是不能习惯。   待缩到容玉的身段后,他身上已是冷汗涔涔。   容玉颤着身子换了一身合适的中衣,刚藏好衣裳,便看到东窗外有一道熟悉的人影冲过。   他唤道:“小姐!”   人影刚冲出不远,便又折了回来,在房门外试探性地唤了一声,“玉姐姐?”   “是我。”   容玉上前,打开了房门。   容文文一见,连忙将他拉了出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你一个人在里面?”   容玉被她这么一拽,身子颇为不适,只能强忍着疼痛,尽量面色如常道:“奴婢刚回来,小姐怎么会在外面?”   “我、我刚刚好不容易从净室窗口爬出来的!”容文文凑到他耳边,“刚刚有刺客!我们快跑啊!”说着就要拽他离开。   容玉这会儿不动如山,“他已经走了。”   “啊?”容文文大惊,“玉、玉姐姐你认识他?”   “是。”   “可是、他不是来刺杀周质子的吗?”   “不是。”   “可是、可是……”容文文有些懵了,“我怎么记得他……”   难道这个刺客不是八卦小册上说的那个刺客?   “他是周公子的人。”   容文文“哦”了一声,然后心忽地一跳——糟糕!她之前还以为这个刺客是来刺杀周公子的,还给他指了路,待会儿这个刺客不会告诉周公子吧?   那她现在在周公子眼里岂不就是一个——大写的叛徒?!   容文文心虚地咬着手指,不敢说话了。   容玉幽幽道:“他说,你答应了他,不会和别人说见过他的。”   结果一眨眼的功夫,就将他卖了。   容文文忙冲容玉讨好地笑了一下,“玉姐姐你又不是别人!”   容玉轻轻地“嗯”了一声——这回答尚可。   他肃容道:“以后遇到什么事,找我或者柳嬷嬷商量。其他人,谁也不能说,明白吗?”   容文文很认真地点头,“记住了。”   容玉怕她不长记性,又低声道:“若不小心说出去,可能就是灭族之罪。”   容文文心一跳,虽说她已经猜到七七八八了,但这会儿听到玉姐姐这么一说,她又怪害怕的。   “玉姐姐,”她小小声问道,“按照大楚律例,如果周公子把我们两个都休弃了,那他出事,我们还要跟着受罚吗?”   容玉唇角一抽,这丫头,还没出事就想和他撇清关系。   他冷着脸道:“要的。”   容文文哭丧着脸,“玉姐姐,我感觉你有好多事情瞒着我,你打算什么时候才告诉我呀?”   玉姐姐早些和她说清楚,也好让她有个心理准备呀。   她可以安排一下。如果她们的处境真的很危险,那她得先找个机会把柳嬷嬷和小碧发卖了,免得到时候她们跟着受牵连。   “过两日吧,我今日身子有些不舒服。”   容玉唇色已是有些发白了,只是在清冷的月光下,看着不甚明显。   “哦,好吧。”   容文文也没有多想,只当他是因癸水来了,加之在外面奔波了一日,有些疲累。   容玉抬手,将胳膊搭到了容文文肩上,“扶我入屋先。”   他有些坚持不住了,将大半身子的重量都倚到了容文文身上。   容文文力气大,搀扶着他入了屋,又不免担心地问道:“玉姐姐你怎么了吗?”   “没事,我休息一下就好。”   容文文便扶他在床上坐好。   容玉斜靠在床柱上,“小姐,帮我倒杯水吧。”   “好好好。”容文文连忙跑去倒水。   小炉里还有温着的热水,容文文倒了一些,又兑了好些凉水。   趁容文文背过身去倒水的功夫,容玉从怀里摸出两颗黑色的药丸放入口中。   片刻后,容文文小心翼翼地端了水过来,“小心烫啊。”   容玉于是轻轻啜了一口,然后发现——水是凉的。   他抬眸看了容文文一眼——也是,她哪里伺候过人。从小到大,也就只见她分外地讨好过自己罢了。   容玉灌了一大口,将口中的药丸吞入腹中。   “啊?不烫吗?”容文文见他喝得这么快,有些诧异。   容玉摆摆手,已是没力气说话,径直躺下睡了。   容文文拿着杯子喝了一口,立刻就吐了出来——啊呸!好冷的水!   她好像兑太多冷水了。   等容文文放下杯子折回去的时候,容玉已经睡着了。   容文文见状,连忙轻手轻脚地在他身边躺下。   话说,这还是她第一次看玉姐姐睡觉。   玉姐姐每天好像都不用睡觉似的,每次都是她先睡着,等她睡来的时候,玉姐姐就已经起身了。   话说,玉姐姐睡着的样子好美啊!   她的侧颜就像连绵起伏的山峰似的,从旖旎的眉峰,到高耸的鼻峰,再到秀丽的唇峰,线条优美得不像话。   容文文忍不住偷偷亲了她的脸颊一口,然后乖乖地挽着她的手臂睡了。   近来天气冷,她睡觉时尤其喜欢挨着玉姐姐睡。   能和这么个美人长相厮守,这一生就算无儿无女,也算不得遗憾。   其实容文文是有认真考虑过和玉姐姐在一起之后的日子的。   和玉姐姐在一起,什么都好,唯一的遗憾大概就是她们不会有儿女吧。   容文文寻思着,过些年她们要是觉得两个人有些寂寞的话,也可以收养几个孩子,到时候老了就有儿孙围绕在身边,热热闹闹的。   至于那周公子,可能还活不到她们□□的那时候呢,不是什么大问题。   不知道为何,容文文直觉周公子就是个短命鬼,可能是关于他是个病秧子的传闻听多了吧。   像玉姐姐这么聪慧的人,一定早就给她们想好退路了。   说不定会在周公子出事之前带着她死遁离开,然后两人去山野林间过着隐姓埋名的生活……   容文文迷迷糊糊地想着,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容文文忽然梦到屋里走水了,猛地惊醒了过来。   一睁眼,入目是火红的喜帐,身边灼热逼人。   她慌忙去推身边的容玉,“玉姐姐,快起来,走水了!”   容玉却睡得死沉,没有半点反应。   容文文这才发现,她梦中感受到的热气来自容玉身上,再定睛一看,眼前红色的喜帐随轻风微涌,夜色寂静冷清,哪里是走水了。   她伸手一探容玉的额头,忍不住惊呼了一声——玉姐姐发高烧了,额头好烫!   照这样烧下去,不出半个晚上怕是要烧成傻子!   一想到仙女般高冷不食人间烟火的玉姐姐会变成见到谁都傻笑还会流口水的傻子,容文文感觉天都要塌下来了。   酒酒酒!   她连忙从床底下摸出自己偷藏的酒来,迅速拉扯开容玉的上衣,用酒打湿帕子给她擦拭身子,一边往外喊,“小碧!小碧!”   然而喊了好几声,小碧都没有回应。   今日小碧不用守夜,怕是睡得有些沉。   容文文心急如焚,连忙跑出去外面唤人。   然而,当她带着柳嬷嬷和小碧匆匆赶回来的时候,却见床上空无一人。   容文文呆了一瞬,下意识地跑去净室找人,然而净室里也没人。   几人将屋子找了个遍,都没看到半个人影。   容文文忽然没来由地心慌意乱——玉姐姐都烧成那样了,如何还起得了身?难道是被人劫走了?   再仔细看,床上的被子是被人掀开的模样,而且,玉姐姐的鞋子也还在!   糟糕,这八成是被人带走了!   “柳嬷嬷!”容文文当机立断,“你去找周世子,就说玉姐姐不见了。还有小碧,你在院子里面到处找找!记得,悄悄地找,不要让人知道。”   玉姐姐身份特殊,她不见了,还是不要声张的好。   说不定,说不定她待会儿就回来了。容文文这般安慰自己。   大半夜的,容文文怕小碧在外面提着灯笼东张西望,会引起别人的怀疑,便将奶黄偷偷叫了进来,然后让小碧借着找奶黄的名义偷偷找玉姐姐,她自己则和奶黄呆在屋里。   容文文又将屋里翻了个底朝天,连床底下和衣柜里面都找了,也没发现半点痕迹。   大冷天的晚上,容文文找得出了一身汗,最后累得瘫倒在榻上。   只有奶黄,还不知愁地在她跟前摇着尾巴,容文文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奶黄身上——听说有些聪明的狗会闻气味寻人。   抱着一丝希望,容文文拿了容玉今晚枕过的枕巾给奶黄嗅,“奶黄,你能找到玉姐姐吗?你要是找到,我给你吃一整只大羊腿!一整只哦!”   奶黄眨着大眼睛看着容文文,仿佛听懂了她的话。   它的狗鼻子凑了过来,对着枕巾嗅了嗅,忽而叫唤了起来。   容文文连忙捂住它的嘴巴,“嘘嘘嘘,别叫!”等下让人听到就不好了。   奶黄却又仰头叫了几声,黑溜溜的大眼睛盯着头顶。   容文文顺着它的目光看了上去,就发现头顶的横梁上,竟垂下了一截白色的衣袖!   这么高的横梁,怎么可能会有衣服丢到上面去?   容文文呆了呆,难道玉姐姐跑到上面去了?   就在这时,横梁上忽然传来些微的声响,像痛苦的呻-吟,又像呼吸困难的喘息。   ——这上面果真有人!   容文文正欲跳上去看下是什么情况,却见横梁上的白色衣袖动了一下,紧接着就从上面掉下了一个……小娃娃。   容文文下意识就伸手接住了,然而当看清怀中的小人儿时,她目瞪口呆,整个人仿佛石化了一般!   她怀中,是一个约莫两三岁的小姑娘。   小姑娘身上不着寸缕,仅用一件白色的中衣包裹着,五官和脸蛋儿精致得像观音娘娘座下的小玉女似的,只是原本奶白通透的脸色,这会儿因发烧的缘故变得红彤彤的,可即使如此,模样看起来也分外可爱。   不!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这个小姑娘长得和玉姐姐一模一样啊!简直就是玉姐姐的迷你版啊!   容文文这下知道了,玉姐姐当年为什么会突然离开!   却原来是!她珠胎暗结!生孩子去了! 第45章 主子什么时候有孩子了?……   小姑娘脸蛋烧得通红, 呼吸微弱到几乎觉察不出,似十分虚弱的样子,极费劲才抬起眼皮来看了容文文一眼。   一双凤眼与容玉如出一辙,这会儿湿漉漉的, 看起来好不可怜。   这可怜见的模样, 看得容文文心都要碎了, 忙将她抱在怀里温柔地哄着,“乖啊, 不怕啊,没事了……”   估计是猛地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吓坏了。   “对了, 你娘呢?”   小姑娘垂眼,微微抿了一下娇滴滴的樱桃小嘴, 没有说话。   这么小的孩子, 估计也问不出什么, 容文文便没再往下问了。   见她身子滚烫得紧, 忙将她放在了榻上。   因着是小孩,不能用酒擦身, 容文文只好兑了温水来帮她降温。   在帮小姑娘擦身的时候, 她打开了包裹着她身子的中衣,然后发现……小姑娘两腿间多了一点东西。   容文文陷入了沉思中, 目光在小丁丁和小姑娘瓷娃娃般的脸来回移动——   看脸,这分明是个漂亮的女娃娃;可是看这里……   “小姑娘”似乎也察觉到了, 用力地蹬起了双腿, 给自己翻了个身,对着容文文露出一个又白又嫩的小屁股来!   容文文差点没让他的动作可爱哭了。   这屁股怎么这么可爱!翻个身还会弹的!就像软豆腐一样!她好想咬一口怎么办!   容文文将他扳了回来,“乖别动啊, 我帮你擦一下身子,这样就不难受了。”   “小姑娘”因着生病体弱,这会儿挣扎不过,只能让她摆布。   发烧之人,主要是擦拭腋下和腹股沟这几处地方,容文文擦到腹股沟时,实在有些好奇,忍不住用拨弄了一下,正觉得有些好玩,就见“小姑娘”夹紧了双腿,不满地哼哼了两声。   容文文一看,便见他小脸涨得通红,竟从他神色中见出几分羞愤之情来。   这么小的孩子,已经知道害羞了吗?   容文文没养过小孩,不太懂,但也感觉自己好像有些冒犯到了他,忙哄道:“乖乖,别生气哦!你叫什么名字呀?”   他生气地扭过脸去,肉嘟嘟的小脸还随着他的动作颤了颤。   容文文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这也太可爱了叭!怎么能连生气的样子都这么可爱!她也想生个这么可爱的孩子啊!   见小家伙来了脾气,容文文也不好再逗他,认认真真地帮他擦好身子后,又喂他喝了一些温水,小家伙许是累了,没一会儿就沉沉睡去。   抱着他软软的身子在怀里,容文文心都要化了。   她她她,她好想当他的娘啊!   玉姐姐的孩子,不就是她的孩子吗!   这孩子长得漂亮不说,还乖得很,换了别的小孩,身子这般不舒服,怕是要哭破天了,可他不哭也不闹,懂事得很,容文文实在是喜欢得不得了。   这孩子也不知道多大了?   容文文扳着手指算了一下,玉姐姐走了两年零八个月,回来到现在两个月,也就是两年零十个月。   玉姐姐当时走的时候是怀了几个月的身子?   容文文向来心大,没注意过玉姐姐那阵子有没有显怀,就假设她怀了两个月的身子,那现在这个孩子是——多大来着?   还要减掉十月怀胎的那十个月,容文文突然觉得手指有点不够用,便从榻几下摸了个小算盘出来。   然而算来算去,却将自己给绕晕了。   这孩子算起来,约莫就两岁多一点,可看他模样,又好像不止两岁多一点,估计有三岁的样子。   啧啧啧,真没想到玉姐姐的肚子这么争气,居然能一举得男。   男孩子好呀,以后长大了还能陪着她们,女孩子的话,长大了就要嫁出去了,她才不舍得自己这么漂亮的女儿嫁人呢。   只是他长大后,她应该怎么告诉他,他有两个娘亲呢?   不对啊,容文文忽地想了起来——她差点忘了她和玉姐姐的关系。   她是主母,玉姐姐是她的陪嫁丫环,那玉姐姐生的孩子,她就是这个孩子的嫡母啊!   那么问题来了,她要怎么让周公子认下这个孩子?   容文文正想着,外面忽然响起嘈杂的脚步声,还夹杂着轮椅声——是柳嬷嬷带着周公子过来了。   容文文慌忙将这孩子藏到了床上,用被子虚掩着。   很快,柳嬷嬷和周公子入了屋。   周公子直接开门见山,“是何情况?”   容文文便将容玉不见的事情又说了一遍。   这还是自洞房花烛夜之后,容文文第一次见到周公子。   不知为何,她隐隐觉得,这个周公子和洞房花烛夜那晚有点不同,但是哪里不同,她又说不上来。   周公子推动轮椅,在屋内巡视了一圈。   他巡视到床边的时候,容文文心一紧,连忙拉着柳嬷嬷说悄悄话,“嬷嬷,玉姐姐不见了,可是她偷偷留了一个孩子下来!”   柳嬷嬷听得一愣,“什么孩子?”   “玉姐姐的孩子啊,你不知道吧?”   很好,看来柳嬷嬷也不知道这件事,不止她一个人被蒙在鼓里。   柳嬷嬷怔怔地摇了摇头——主子什么时候有孩子了?   “玉姐姐生了一个儿子!有两三岁了,当年她离开,其实就是去生孩子去了!”容文文说得有板有眼,不知情的,还以为她是亲眼看着孩子出生的。   两人说的话,隐约落入周公子耳中。   他推着轮椅过来,“你们在说什么?”   容文文噤了声。   柳嬷嬷宽慰道:“没关系,周公子是自己人。小姐,你说什么孩子?”   容文文看了看周公子,他脸上戴着面具,她也看不出他的脸色来。   犹豫了下,她才道:“玉姐姐不见了,她临走前把孩子藏在了横梁上,刚刚我在屋里,孩子突然就掉了下来,还好我接住了。”   她都没想到,向来心细如发的玉姐姐会做出这么粗心的事情!不过,也可见当时情况紧急,玉姐姐只能将孩子留在了那么危险的横梁上。   周公子一滞,“什么孩子?”哪来的孩子?   容文文上了床,将软被下的孩子抱了出来,“喏,在这儿呢。他发烧了。”   看到那张和容玉一模一样的睡颜,周公子和柳嬷嬷皆默了那么一瞬。   周公子心中浮起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来,他开口,“我给他诊一下脉。”   容文文将孩子递了过来。   周公子伸出两指,按在孩子纤细的手腕上,忍不住皱了皱眉。   而后,他大掌在孩子的前胸后背摸了一通,似在摸其筋骨。   果真如此。   传说缩骨功练到极致,会进入一个返老还童的境界。   只是殿下这情况,筋脉紊乱,倒像是走火入魔误入此境界多一些,也不知该如何恢复。   “如何?”容文文问道。   周公子顿了顿,“无碍,只是有些发热,我给他开些药就好了。”   “那他娘呢?”   容文文这么一问,周公子下意识就想到了大周的皇后娘娘,正纳闷她为何有此一问,却忽地反应过来——她问的是容玉,他忍住笑,“放心,他娘没事。”   他说完,垂眼看了一下怀中昏迷不醒的小人儿。   还好殿下这会儿已经不省人事了,不然怕是得给他记上一笔账。   容文文仍些担心,“玉姐姐真的没事吗?”   “嗯,你放心吧。你若不放心,明日我让她给你来一封信。”   “那她现在在哪儿?”   “她帮我去办点事了,没那么快回来,你且安心。”   几人说话间,忽听外面传来嘈杂声。   周公子迅速将孩子递给容文文,“把这孩子藏起来。你,躺到床上装病。” 第46章 ——唉呀,被发现了。……   柳嬷嬷方才去找周公子, 就是以容文文半夜突发高热为借口的。   正好,有了这个借口,周院也可以顺理成章地熬煮伤药。   容文文将孩子藏到了藤编的箱笼里面,刚藏好, 周公子便递来一颗药丸, “服下。”   “这是什么?”   “此药可使你高热不退, 但人并不难受,可以瞒过大夫。”   容文文有些不放心地看向柳嬷嬷, 却见柳嬷嬷已经在帮她倒水了。   那……好吧。   容文文刚吃下药,外面便传来了说话声。   周公子推了轮椅出去,容文文听着外面人的说话, 才知今夜宫中出了大事——就在刚刚,有刺客潜入东宫刺杀太子!太子也因此受了重伤, 生死未卜。   刺客武功十分了得, 暗卫追捕了许久, 还是让他逃了。   不巧, 他逃走的方向是往禁坊这边来的,现在御林军正在挨个院子地搜查刺客。   由于兹事体大, 便是女眷的院子也得一一搜查。   很快, 便进来了四五个御林军。   他们搜查得十分仔细,上至屋顶的横梁, 下至床底和榻下,包括中间的衣柜都找遍了。   还好还算客气, 他们并没有动手将她们的衣柜箱笼什么的翻得一团乱, 而是让柳嬷嬷自己动手,翻找给他们看。   柳嬷嬷打开那个藤编箱笼时,动作极麻利地将一边的衣物拿了起来, 给他们看过后,便轻巧地盖上了盖子。   御林军此次要搜查的是一个身高八尺的刺客,自然不会想到有个三尺小儿就蜷缩躲藏在另一边的衣物下。   最后,领头的目光落在还未搜查的床上。   两边的帷幔被挽起,容文文在柳嬷嬷的搀扶下坐了起来,小脸烧得通红,还极为难受地咳了两声。   因着临近冬日,床尾还放着一床叠好的被子,像是一处能藏人的地方。   领头的御林军命柳嬷嬷上床去检查。   柳嬷嬷于是将被子抖开了,床的四周围也按平了给他看。   他上前一步,查看了一下帐顶,确认无人后,才转过身来,对周公子抱了一拳,“多有打扰了。”   周公子微微颔首,“无碍。”   出了门后,这领头的又在院中高声道:“若发现刺客的任何可疑踪迹,务必上报!凡隐瞒者,罪同刺客,可诛九族!”   这御林军的话挺能吓人的,容文文就被吓到了。   诛九族啊,也就是说她二叔家,二妹妹,还有二妹妹的未婚夫家……全都得被咔嚓!   至于刺杀太子的那个刺客,很在可能就是她今晚见到的那个刺客。   玉姐姐说这个刺客是周公子的人……可容文文什么也不敢问!   她知道,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   很多问题她只敢问容玉,现在她只盼着玉姐姐能早些回来。   在玉姐姐回来之前,她当然要照顾好玉姐姐留下来的孩子了。   玉姐姐一定也是因为信任她,才会将她的儿子留在她这里的,她是不会辜负玉姐姐对她的信任的!   御林军前脚刚走,禁坊里的大夫后脚便过来了。   他诊过脉后,给容文文开了一些药,然后就离开了。   周公子也给孩子开了一张药方,柳嬷嬷拿了药方,亲自下去熬煮。   折腾了这么半宿,天都微光了。   周公子嘱咐容文文好好照顾孩子后,便准备离开。   “周公子,”容文文唤住他,“那个……你知道玉姐姐的儿子叫什么名字吗?”   周公子稍一迟疑,回道:“不知。”   容文文有些发愁,“那我叫他什么好呀?”   “不若,你给他取一个?”   “这样啊……”容文文眼珠子转了一转,很快就想到了,“不如我就叫他小宝吧!”   周公子沉默了片刻,然后“嗯”了一声。   不知为何,容文文似乎从他这一声简短的“嗯”中听出了一丝丝强忍着的笑意?   在容文文狐疑的目光中,周公子转动轮椅,出了屋子。   ——等等,他肩膀是不是在抖?   容文文摸着下巴,今日这周公子,确实和她洞房花烛夜遇到的周公子,有些不一样。   也是,戴着面具,谁知道面具下是什么人呢?   想不通的事,容文文便不再多想,专心地照顾起小宝来。   在容文文的悉心照顾下,小宝终于在这天黄昏的时候醒了过来。   他睁开眼,第一眼便看到了正守在他身边的容文文。   容文文见他醒了,高兴得不得了,低头便在他额上亲了一口,“小宝你终于醒了!”   容玉小脸一滞——小……宝?   他好多年没听人这么叫过他了,只有他娘才会这么叫他。   容玉因着她这声称呼,眼神中带着几分怔然,容文文看在眼中,便觉得是孩子独有的天真和懵懂,仿佛看到了世上最干净的一双眼,心又要化了。   她将他轻轻抱了起来,疼爱道:“乖乖,我是你娘的好姐妹,我叫文文,你叫什么名字呀?”   容文文寻思着,他要是能说出自己的名字,她就按他名字叫他;要是说不出,那她便叫他小宝吧。   容玉沉默了——他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容文文见他答不出来,便道:“那我就叫你小宝咯。小宝,你肚子饿吗?想吃点什么?”   容玉还是不说话。   碰到这糟心的情况,他是一个字也不想说。他只想一个人静静。   见小宝一直不开口说话,容文文不免有些担心。   昨日似乎也没听小宝说过话,只听他“嗯嗯哼哼”地在叫,她以为他是身子不舒服烧糊涂了才没力气说话,但这会儿怎么也不肯开口?   不是已经退烧了吗?   容文文将唇抵在了他额上,感受着他额头的温度。   她记得自己幼时发烧的时候,她娘也是这样对她的,不会用手去探她额头。   容玉突然被这么地亲了一口,心中没有半点欢喜,反而是有些古怪。   容文文喃喃道:“没发烧了呀。”又软声哄道,“我喂你喝点粥粥好不好?”   容玉眼神一敛。   还粥粥……   他不喝粥粥!   喝粥就喝粥,叫什么粥粥!幼稚!   不过,他这会儿腹中也确实饥饿得很,只能开口道:“喝粥。”   容文文终于听到他说话,心下松了一口气。   容文文往外吩咐小碧去厨房端些热粥过来,一边抱起小宝准备出去外面吃粥。   可才刚站起来,小宝就挣扎着要下来。   容文文刚将他放下来,就见他迈开小短腿,直奔净室而去。   “哎,小宝你去哪儿?”   容文文连忙跟上,刚入净室,就见小宝站在和他差不多高的恭桶面前。   容文文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你要嘘嘘?”   小宝板着小脸道:“是解手。”   容文文差点没忍住笑,嘘嘘就嘘嘘,说什么解手呀?这副模样,装得像个小大人似的。   容文文这里没有孩童的衣服,小宝现在身上是直接套的她的一件中衣,袖子挽起,衣带在他小肚子的地方松松地打了个结,衣角都垂到了他小腿处。   小孩穿了大人的衣服,看着有些滑稽,也有种说不出来的可爱。   容文文走过来,在他面前蹲下,“我抱你嘘嘘呀。”   “不要,我自己来。”他小脸抗拒地后退了一步。   容文文觉得有些好笑,“可是你不够高啊。”   他还是个小不点,只比这恭桶高出一个头来。   小宝审视了净室一圈,很快搬来了一个小板凳,正准备爬上去,又看了容文文一眼,“你出去。”   还带着有几分命令的语气在里面。   容文文忍住笑,相当配合地出去了。   小宝爬上小板凳,正欲解手,忽地想到了什么,转过头去,便见容文文躲在净室的门外,偷偷探出一个脑袋来看他。   ——唉呀,被发现了。   容文文连忙收回了脑袋。   过了一会儿后,她还想再偷偷看一下,可才刚探出头来,就见净室的门迎面而来,差点撞上她的鼻子!   门“呯”的一声被关上,相当无情。 第47章 “娘子。”   容文文:“……”   现在的小孩子已经这么知羞了吗?   她不是想偷看他嘘嘘, 她只是担心他会一头栽进恭桶里啊!   容文文在外面等了一会儿,还没见他出来,忍不住敲了敲门,“小宝, 你好了吗?”   一会儿后, 里面传来了一本正经但仍掩不住奶声奶气的声音, “好了。”   容文文推开门,就见小家伙已经搬了小凳子, 站在铜盆前洗他的小手了。   嘘嘘完还知道洗手,真是个爱干净的小宝。   不,这是玉姐姐教得好啊!   容文文正打算抱他出来外面吃粥, 小家伙又义正辞严地拒绝了,“我自己会走。”   然后挺起小胸膛, 迈开步伐出了内间, 那模样, 仿佛是一个威风凛凛的小小男子汉。   容文文乐了, 玉姐姐的儿子怎么这么可爱!   小男子汉踩着脚榻,爬上了罗汉榻。   因着动作有些大, 宽松的中衣还露出了半条白嫩嫩的大腿。   他似乎有所觉察, 觉得腿间凉飕飕的,上榻后, 很快拢好了衣角,端正坐好。   小碧已经端来了粥, 见到他, 笑得眼睛都眯了,“真的好像玉姐姐呀,像是一个饼印印出来的!”   若说睡着的时候只有七八分像, 那现在睁开了眼,简直就是像了个十成!走出去说不是玉姐姐亲生的都没人信!   “对啊!真可爱!”容文文说着,忍不住动手捏了捏小宝的脸。   小宝眼一瞪,眼睛圆圆,小脸包包。   容文文觉得更可爱了,干脆放开手揉了起来。   小宝翻了个白眼,只能一脸麻木地任她揉捏。   想当年,他身为大周七殿下,除了他娘,谁敢捏他的脸。   看在是她的份上,就由了她去吧。   小碧也想捏,但不知为何,又有些不敢,只能看着容文文捏,自己在一旁过过眼瘾了。   小碧这边盛好了粥,小宝正想吃,容文文却率先端起了碗,“小宝,我喂你呀。”   小宝垂了垂眼,没有拒绝。   小时候都是他喂她的呢。   容文文舀了一勺粥,仔细地吹了吹,才喂给他。   小宝张口,乖乖地吃了。   没一会儿,一碗粥便喂完了。   他吃得干干净净的,一滴粥水都没洒出来。   小碧在一旁忍不住赞道:“好乖啊,奴婢从没见过哪个小孩子吃饭这么乖的。”   容文文笑眯眯地拿帕子擦了擦小宝的唇角,十分有当娘的成就感,笑问,“好吃吗?”   小宝脸上没什么表情,“还行。”   容文文忍不住笑,这说话的神情和语气,怎么和玉姐姐一模一样呀?   容文文怜爱得不行,抱住他亲了一口。   小宝皱了皱眉,拿过她的帕子,有些嫌弃地擦了擦脸上的口水。   容文文被他这动作逗得哈哈大笑,一把抱住他猛亲,故意亲得他一脸的口水。   小宝刚开始被她亲得一脸懵,只觉得自己一脸凉飕飕的,但下一刻,他就将脸埋在了容文文胸前,使劲地蹭,直接将自己脸上的口水蹭干净。   容文文被他蹭得好痒,抱着他在榻上笑得东歪西倒的,揉着他的小脑袋——这不就是传说中的天伦之乐、舐犊之情吗?   容文文哄道:“小宝,叫娘呀。叫——娘,会叫吗?”   小宝眼睛微微一敛,然后开口,“娘——”   容文文笑得眼睛都眯了,然而下一刻,就听到小宝喊出了下一个字,“子。”   “娘子。”   他又叫了一遍。   容文文呆了一会儿,抱住他笑得肚子都痛了。   “小姐,”一旁的小碧笑盈盈提醒道,“时辰到了,您要去例议了。”   “哦对哦,我差点忘了。”容文文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眼泪,不舍地摸着小宝的脸,同他交待了几句,然后叮嘱小碧好好照顾他。   出门的时候,还一脸感慨道:“这当了娘的人啊,真的是一刻都舍不得离开孩子呀。”   榻上的小宝闻言,唇角忍不住一抽。   今儿下午的时候,柳嬷嬷便同容文文说了昨夜禁坊内各个院子被御林军搜查的情况,知道今日例议会有些麻烦。   昨夜宋公子和宋夫人正在同房,御林军突然就闯入了,自然是将两人都吓坏了。   其余的院子也好不到哪儿去,听说被搜查得一团乱,东西也损坏了不少,女眷们都给吓得花容失色。   就连向来沉静的陶杏儿都坐不住了,让容文文入宫和皇后娘娘说说,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要就昨夜之事给她们一个交待。   容文文是傻的才去。   皇后娘娘是太子的生母,太子遇刺,至今还未苏醒,刺客也未抓到,她巴不得御林军掘地三尺找到刺客,哪里还会管搜查刺客是否会闹得禁坊鸡飞狗跳?   容文文思索了片刻,认真道:“你们说得对,只是现在太子还未苏醒,皇后娘娘怕是无心接见我们。要不过几日,太子殿下醒过来了,我们一起进宫觐见皇后娘娘吧!”   听到容文文最后一句话,各位夫人们都不吭声了。   这个时候入宫觐见皇后娘娘,怕不是嫌命长?想去给皇后娘娘当出气桶?   陶杏儿轻声道:“皇后娘娘既要打理六宫,又要担心太子的伤势,我们太多人去,只怕她也无心接见。”   容文文无奈道:“主要也是我们周院这边,确实没受到什么打扰,到时见了皇后娘娘我也不好说什么。我是想着呀,各位夫人都是受了打扰的,咱们一起去,当着皇后娘娘的面将各自院子里的情况说说,皇后娘娘见我们这么多人过去,当也会重视一些。”   大家伙不吭声了,一会儿,才有位夫人小小声道:“那也不用全都去吧?”   “确实,也必要去那么多人。这样吧,我们去个三五个就行了。你们这两天安排下,看谁到时和我一起去呀。”   容文文话落音,便有位夫人道:“我院子里情况尚可,收拾一下就行了。”   又有夫人道:“我的也是,只要把打坏的东西赔偿一下就可以了。”   几个人陆续开口后,便没人再提要入宫觐见皇后娘娘的事了。   接下来就简单了,容文文看了看各个院子呈上来的器物衣帛损坏的情况,一一审批,然后再由她递到上面去。   折腾了半天,回到后院时已是大半夜了。   柳嬷嬷扯了两匹布,帮小宝做了身合身的衣裳,小宝已经换上了。   月白色的常服用料极佳,小宝皮肤奶白奶白的,瞧着像是哪家的小贵公子。   容文文怔了片刻——也不知道小宝的爹会是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男子才配得上她的玉姐姐呀?   小宝发现了门口的她,抬眼看了过来。 第48章 他算是知道了,以后不能……   容文文笑着入屋, 一进来就忍不住将他抱了起来,在他脸颊上亲了又亲,“小宝有没有想娘呀?”   小宝扫了她一眼,直接喊她名字, “文文。”   “没大没小!”容文文笑着点了点他的小鼻子, 一点儿也不恼。   她闻到他身上有澡豆的香气, “小宝沐浴啦?”   小宝点了点头。   “真香!”容文文埋头在他脖间蹭了蹭,许是有些发痒, 小宝缩了缩脖子,倒是难得地笑了一下。   容文文觉得小宝的性子许是随了玉姐姐,不像寻常孩子般爱笑爱闹, 这会儿见逗得他笑了,便还想继续逗他。   小宝却伸手推她, “文文没沐浴。不让你抱。”   容文文见自己被一个小孩嫌弃了, 只好放下他, 乖乖地去沐浴。   沐浴完出来, 就见小宝已经在她床上了,正在翻看她放在床头的话本儿。   容文文可不认为他能看得懂, 便故意问他, “你还看得懂呀?”   小宝随意翻了几下,将看了大半的磨镜话本儿合上, “不懂。”   他本来是不看这些话本儿的,但是俗话说, 知己知彼, 才能百战百胜。   容文文笑,又问他,“晚上你想和我一起睡?”   小宝点了点头, 垂下眼皮,掩住眼底的心机,然后一把扑进她香香软软的怀里,有些撒娇道:“不要一个人睡,害怕。”   难道小宝主动一回,容文文心都软了,怜爱地拍着他小小的后背,“小宝不怕哦,娘陪你睡呀。”   他纠正道:“文文陪我睡。”   “好,文文陪你睡呀。”容文文将之前容玉给她缝的小鹿抱枕塞到他怀里,“这是你娘做给我的,你喜欢吗?”   容文文的本意是让他晚上抱着好睡觉,谁知小宝一把推开,“我喜欢文文。”   容文文一听,笑得眼睛都弯成月牙了,“我也喜欢小宝。那我们两个一起睡?”   小宝点了点头,懂事地躺下。   容文文也跟着躺下,可刚躺下又想到了什么,撑起身来问道:“小宝,你会尿床吗?”   小宝小脸一绷,“不会。”   问这问题是在羞辱他,他自记事起就没有尿床这回事!   话虽如此,容文文还是不放心,不顾小宝的反对,往他身下铺了一张皮垫子。   小宝似乎蒙受了奇耻大辱,翻过身去不理她了。   容文文戳了戳他的小屁股,哄道:“小宝别生气呀,文文给你讲故事。”   “不听。”   容文文自顾自的,“从前有一座山,山里有个和尚……”   容文文讲着讲着,却将自己给哄睡了。   睡着之前,她还想着今晚不能睡得太熟,要是小宝踢被子了,她得起来给他盖好被子,再摸摸他尿床了没有。   然而事实是,容文文刚睡着没多久,自己便踢掉了被子,连着把小宝身上的被子也被踢掉了,最后还是小宝自个儿将被子拉了回来,给两人盖好。   容文文摸到了香香软软的身子,以为是小鹿抱枕,一把捞过来就抱住了,习惯性地压在了胸下。   小宝差点没窒息,好不容易才挣脱出来——原来还有他消受不起的时候。   容文文呓语着揉他的脑袋,“奶黄别闹……”   小宝:“……”   这是将他当成狗了?   容玉盯着她看了半晌,终是抬起手来,轻轻地摸了摸她因熟睡而看起来分外乖巧的脸。   他算是知道了,以后不能让她带孩子。   她自己都还是个孩子。   容玉的目光落在自己的小手上,没来由地羞恼。   现在这只手,还没她巴掌脸的一半大。   想当初他以容玉的身体出现的时候,一只手就能轻易地包住她半张脸。   正想着,窗外忽然响起了两三声布谷鸟的叫声。   容玉知是国师来了,伸手在容文文脑后轻轻揉了揉,不一会儿,容文文的呼吸就变得绵长了起来。   很快,容玉迈着一双小短腿下了床。   容文文第二日醒来的时候,怀中还抱着熟悉的小鹿软枕。   睁眼后,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直到小碧进来服侍她起身,问了一句,“小姐,小宝呢?”   “小宝?什么小宝?”容文文话落音,惊道,“对啊!小宝呢?”   容文文心中忽而生起一个可怕的念头——   小宝不会被被子闷死了吧?   她怕他冷,可是给他盖了两层被子。   她连忙将被子仔细检查了一遍,没有。   还好,没被闷死。   ——那是掉床底下了?砸到头了?   可是找遍了床底,也不见人。   还好,也没有砸到头。   ——难道!是半夜起身小解,掉恭桶里溺死了!   容文文匆匆跑进了净室,却不敢去看恭桶,哽咽着让小碧去,“你去看看,恭桶里面有没有人……”   小宝要是出了什么事,她怎么对得起玉姐姐啊!   小碧让容文文的话吓了一跳,壮着胆子小心翼翼地去看了一眼,很快松了一口气,“小姐,小宝没在里面。”   容文文拍了拍胸脯,吓死了,还好。   可是,小宝人呢?   难道是半夜梦游出去?掉湖里了?不对,小宝出不了院子,可是院里有一口井啊!   容文文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忙让小碧去后院的井里瞧瞧。   小碧出去后,容文文还扒开了奶黄的口检查,欲哭无泪道:“小宝不会让你吃了吧!”   小时候她听过一些吓人的故事,比如说……大狗会吃小孩子。   正想着,横梁上忽然落下来一个白色的身影,声音清润悦耳,“文文。”   容文文正蹲在地上,冷不妨让他吓了一跳,直接跌坐在地上,待看到眼前的人时,不由得怔住了——   眼前是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少年,唇红齿白,好看得不像话。   少年的模样,是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了,但是,与其说他像生得像容玉,不如说像小宝。   小少年像是小宝几年后长大的模样。   容文文有些结巴,“你你你、你是什么人?”   小少年微微一笑,“我是小宝的哥哥。”   容文文有些石化,这个身份……像是在她的意料之中,但又很让她意外,更有种说不出来的古怪。   小宝的哥哥?   “你是小宝的……亲生哥哥?”   “是。”   容文文郁闷了,玉姐姐生不出这么大的孩子吧?   “等一下!小宝人呢?”   “他被我姑姑带走了。”   “你姑姑?”   “容玉。”   “容……你是说,玉姐姐是你的姑姑?那你爹是玉姐姐的……”   “兄长。”   容文文恍然大悟——原来玉姐姐没有生过孩子啊!   “小姐,”外面响起小碧的声音,“井里没人!”   小碧匆匆跑了进来,在看见少年后怔住了,“小小小……好像小宝啊!”   “这是小宝的哥哥。”容文文解释道,有了不淡定的小碧后,容文文就显得淡定了许多。   小少年身着白衣,一掀长袍利落上了榻,“姑姑说,我这几日可在此处暂住。” 第49章 小少年好像有点自来熟。……   小少年好像有点自来熟。   容文文“哦”了一声, “好……吧。”   玉姐姐的侄子,就是她的侄子!   话说,这少年生得真好看。   许是年纪尚小的缘故,精致如画的眉眼中还带着些柔和的稚气, 安安静静的时候瞧着有点小姑娘。   容文文忍不住偷偷地瞄他, 越看越觉得赏心悦目。   “你叫什么名字呀?”   小少年沉吟片刻, “叫我容二即可。”   容文文点了点头,然后又觉得有些不对劲, “你们家也姓容?”   玉姐姐当年是她捡回来的,无名无姓。   她娘因见小容玉生得像个玉人儿似的,给她起名叫小玉, 后来又因着容文文分外喜欢她,给她赐了家姓。   容玉后来虽然认回亲生父母, 但容文文却没问过她本来的姓名。   容二沉吟片刻, “不是。”   “那你们家姓什么呀?”   “不便说。”   他们的姓乃大周国姓, 一说出来, 怕是任谁都能猜出他们的身份了。   见他不欲多说,容文文也不好往下追问。   容文文的目光忽而落在少年身边的几本话本上, 她眉毛一跳, 冲容二笑了一下,然后一边笑, 一边将话本儿收走。   她好累。   昨儿来了个小宝,她连夜将儿童不宜的避火图都收了起来。   今儿又来了个容二。   容二看起来虽只七八岁, 但其镇定从容的言谈举止, 让容文文觉得他脸上写满了“睿智”,是神童般的人物。   神童,肯定是识字的了, 还是识字量很大,理解能力超强的那种。   她看的话本中不时夹杂些一些儿童不宜的描述,她怕容二不小心翻阅到,为了避免误人子弟,容文文忙将屋子里散落了四处的话本儿都收好,塞到床上去。   容二需在这里呆上几日,容文文怕他无聊,正好,她才刚让小碧找了一些玩具过来。原本是打算给小宝玩的,但这会儿小宝走了,给小宝的哥哥打发一下时间也好。   容二看着容文文从小木箱里拿出来的拨浪鼓,唇角忍不住阵阵抽搐。   还好他“长大”了,不用被迫玩这些东西。   容文文见他嫌弃,又拿了一些七巧板和九连环出来。   容二依旧没有说话,但容文文却能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不屑。   “那……”容文文提议道,“我陪你下棋?”   “可,下什么棋?”   “双陆吧!”   容文文兴冲冲地拿了棋盘和骰子出来。   然后,她连输三盘。   她叹了口气,“唉,是我运气太差了!这种棋呢,是讲究运气的,你知道吧?”   容二轻轻“嗯”了一声,但没有说的是,也讲究技巧。   “要不我们下五子棋吧,这个五子棋呢,就是讲究实力的,还很简单,你会吧?”   容二颔首。   一柱香的时间过去了,容文文连输了七盘,开始有些怀疑人生——   她怎么觉得这容二心机颇深?每次都趁她不注意就给偷偷地连成五子了?   不行,她要找回她身为大人的尊严!   容文文正色道:“要不我们玩象棋吧?”   象棋可是要顾全大局的,届时且看她如何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少年颔首,“可。”   容文文摆好象棋,“你年纪小,我让你先走。”   等下别说她以大欺小,她要把他杀到片甲不留,虐到他哭着叫姐姐说他以后再也不敢了!   少年容色淡定,“你是女子,你先走。”   “你说的啊!”容文文也不推拒,先出了个炮,唇角泛起一丝狡猾的笑意。   容二眸中带笑。   他记得,容文文下象棋,最喜欢用的两个必杀计就是重炮和双车错,看来又要故技重施了。   不一会儿,容文文就将两只大炮对准了他的帅,“将军!”   容文文的笑已经显露在了脸上,这还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呢!   容文文以为自己赢定了,却没注意到,容二不知在何时已经一声不吭地给他的“帅”找到了退路,接下来,容文文一败涂地。   行,这局侥幸让你赢了。   第二局,容文文使出双车错,谁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车”没吃到“帅”,反而被远处的一颗大炮给轰炸了,她又输了一局。   第三局,容文文干脆也不按套路来了,当然也是,因为她只会那两招。   这局倒是下了很久,直到最后容文文被吃剩了最后一颗“将”,孤立无援。   容文文被气得直磨后槽牙,“小孩,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虐杀折辱人是不对的!”   容二不疾不徐地将自己的“帅”对准了她的“将”,慢悠悠道:“下棋欺负小孩也是不对的。”   容文文气得脸鼓鼓的,“我怎么欺负你了?”   他的棋子都还剩大半!她的呢?就剩一颗了!   容二慢条斯理道:“这一局,你的马蹩了五次脚,趁机逃走了三次,还吃了我两颗棋子。两只象还过了河,吃了我一颗‘车’。”   容文文:“……”   她的脸慢慢地涨红,嘟囔道:“我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的棋艺……都是你姑姑教我的……”她望向窗外,“天好像黑了,我要去例议了,你你你……好自为之吧!”   容文文心虚,跑得比什么还快。   现在的孩子,这么不好骗的吗!   她七岁的时候都不知道象不能过河,也分不清蹩马腿。后来就算知道了,可每次和玉姐姐下棋,玉姐姐都会让她的!   容文文例议完回来的时候,就见容二已经摆好了围棋,在榻上等着她。   容文文眉毛一跳,仿佛看到自己被他吃得一个子儿都不剩的下场。   “哎呀,今日例议好累呀,”容文文揉着太阳穴入了屋子,“管这么大一个禁坊,真是太劳心伤神了。”   “既然如此,”容二道,“文文先去沐浴吧。”   “是啊,好累啊。”容文文脚底生风,往浴室去了。   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澡出来,夜色已深,就见容二正在榻上看书,榻几上,还摆着围棋。   容文文下意识看向了自己藏到床上的话本儿,“你在看什么?”   容二将书拿起,给她看了一眼书封。   容文文松了一口气,是《嘉礼》,《周礼》中的一本。   大周为礼仪之邦,经礼三百、曲礼三千,《嘉礼》只是其中的一部分。   这里是周院,想来这书本来就放在这里的书架上的。   容文文凑过去,笑问,“这有什么好看的呀?”   她记得自己在他这个年纪的时候,只读了诸如《弟子规》、《千字文》一类的启蒙书籍,四书五经上的,都是玉姐姐挑选一些有趣的故事,来讲给她听。   容二合上书,一本正经道:“不学礼,无以立。”   容文文笑,她刚刚都瞄到了,他看的是婚冠之礼,小小年纪,还看这个,是已经准备娶媳妇了不成?   容文文调侃道:“你说‘不学礼无以立’,那你当叫我什么?”   容二眼睛眨也不眨,“文文。”   容文文笑点了一下他的鼻子,嗔怪道:“你失礼啦!”   容二将书放至一旁,起身端坐道:“文文,陪我下棋。”   容文文闻言脸色一变,看了一眼窗外,“这……夜深了,该就寝了吧?”   “下一局再睡。”   “可是我……”   容二道:“围棋我不太会,刚学。”   这一局要哄回来才行,不然他上不了床。   容文文咬着手指,有些犹豫,因为围棋,她也不太会……   容二不等她回答,已经落子了,容文文只能硬着头皮上。   但很快,她就发现有戏!   容二确实不太会的样子,不一会儿,她便吃了他好些子。   容文文越下越精神,而容二,也变成了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到后面,局势变得越来越粘着,容二落子前都要考虑再三。   相较之下,容文文落子就很快了。   她落子向来冲动,不喜思虑太多。   容文文子一落,容二忍不住以手抚额——她又给自己铺了一条死路。   以他的棋艺,碰上棋艺一般的人,若他有心,可以输得不露痕迹。   可碰上不按套路走的容文文,她总能无视掉明摆在她眼前的生路,一头冲进死路,他拦也拦不住。   容二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最后两人棋罐空了的时候,棋盘上黑白相间,密密麻麻,一时间看不出胜负。   两人开始数子,最终,容文文以二子险胜!   在确认自己终于赢了之后,容文文差点没高兴得从榻上蹦起来——   她终于赢了一局了!而且赢得特别不容易啊。   对于这来之不易的胜利,她差点喜极而泣。   再看对面的容二,正木着脸擦额上的微汗。   容二暗暗舒了一口气,差一点点。要不是他刚刚趁她不注意,偷偷藏了几颗黑子起来,他就正好赢她一子,她得气炸。   容文文赢了一局,心情大好,但见对面“闷闷不乐”的容二,她也不好表现得太过得意,便拍了拍少年的肩膀,语重心长地开解他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你刚学围棋不久,年纪又小,有输局是正常的。”   容二轻轻地“嗯”了一声,然后看向窗外,“夜深了,我们也该就寝了。”   容文文欣然颔首,然后神色一滞,“我们?”   “嗯。”   “你、”容文文有些结巴道,“你今晚在这榻上睡呀。”   他年纪不小了,正是刚开始懂事的年纪,容文文当然没想过和他一起睡,她觉得让他睡在外间的榻上是再合适不过了。   容二听了她的话,眸中闪过一丝受伤,然后缓缓地垂下眼来,低声失落道:“不是和文文一起睡吗?”   容文文惊讶极了——他怎么会有这个想法?   男女七岁就不同席了,亏他还在读《周礼》。   容文文本想说教一番,但对上少年受伤的神色,话却说不出来,甚至还产生一种——他本来就该和她一起睡,她怎么可以把他一个人孤零零地赶到榻上来睡的错觉?   小少年垂着眼,轻声道:“可是姑姑说,你会保护我的。”   容文文一听,心忍不住一软。   “晚上也会看护好我。”   哦豁,心更软了。   “以前我都是和姑姑一起睡的。”   不行,心已经软了。   看着眼前幼小无助、极需人保护的小少年,容文文怜爱道:“那这样吧,你和我一起睡就是了,不过,终归是有些不方便的,我们两个中间放一碗豆子好吧,豆子不能撒了。”   “真的吗?”少年抬起眼来,眸中似有星光闪烁,“文文不会嫌弃我吗?”   容文文惊讶,“我嫌弃你什么?”   他生得好看,穿戴干净齐整,身上也是香香的,她喜欢他还来不及。   容二冲她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来,“我还以为文文嫌弃我,不愿和我一起睡。”   他这么一笑,若万千星光璀璨闪烁,容文就有些傻了眼。   这么小笑起来就这么好看,要是再长大一点,得俘获多少少女的芳心呀?   容文文回过神来,连忙道:“当然不会啦!”   她生怕他产生寄人篱下的想法,连忙牵起他的手往里间走,“我们一起睡呀。”   容二极为顺从地随在她身后,唇角露出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来。 第50章 “姐姐。”少年浅笑,重……   容文文带容二上了床后, 又出去吩咐小碧拿碗豆子过来。   等她拿着豆子回来的时候,就发现容二正在翻阅她放在床头的话本儿!   容文文连忙跑过去,“别看别看!”然后迅速地将话本儿从他手中抽走。   容二似不解,“为何?”   “这个……小孩子不能看!”   容二眼眸一动, “其实我懂。”   “什么?”   容二抬眼看她, “你和我姑姑……有不同寻常的关系吧?”   他说这话时, 眼底闪过一丝狡猾但在容文文眼中看来是机智并且洞察了一切的光芒!   容文文心惊胆战,“你你你、是怎么知道……不对!这饭可以乱吃, 话不能乱说呀!”   这事打死都不能承认啊!她不想被浸猪笼!   容二淡定从容地指了指话本儿的封皮——这连着好几本,都是什么丫环和小姐——他朝她投来一个昭然若揭的眼神来。   容文文慌忙将这几个话本儿抱住埋进怀里,“这个书, 不是我看的,是小碧看的!她她她……”   容文文正寻思着要不要说“小碧觊觎她”这一类的话来, 却见容二微微一笑, “没事的, 我能理解。”   “啊?”容文文傻了眼, “你说啥?”   他说的这个“理解”是她所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容二唇角一弯,“我们家人很包容的, 可以接受。所以, 希望你能和我姑姑百年好合。”   容文文做梦都没想到能从他口中听到这样的话——毕竟她和玉姐姐之间的感情,是为世人所不容的。   “这个……”容文文小小声问道, “你们家真能接受呀?”   和玉姐姐在一起之后,她也想了很多, 甚至想过要是不小心让她爹发现了之后会怎样。   当然——她爹八成是不能接受的, 没想到玉姐姐家人居然能这么包容?   容二给了她一个肯定的问题,又问道:“文文,很喜欢我姑姑么?”   容文文闻言, 有些难为情地拉过小鹿抱枕,半晌,才低头害羞地“嗯”了一声。   几日没见到玉姐姐,其实她好想她了。   “那文文以后,”容二又问,“还会喜欢上别人吗?”   “当然不会啦。”   容二颔首微笑,“如此,我便放心了。”   容文文摸了摸后脑勺,觉得两人的对话古古怪怪的——他放什么心呀?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子,瞎担心自己长辈的事情不说,而她居然也将他当成大人般对话。   “好啦,快睡觉了。”容文文不欲再多说了,她让他躺好,给他盖好被子,然后嘱咐道:“我和你姑姑的事,你可不能出去外面乱说呀。”   得了他的保证后,容文文才在两人中间放了一碗黑豆,哄道:“你睡觉要乖呀,豆子可不能撒出来哦。”   容二很听话地“嗯”了一声,乖得不得了。   容文文钻入被中,因着刚刚与他的对话,有些失眠,翻了一会儿身才睡着。   刚睡着不久,就踢了被子,打翻了黑豆。   容二起身,给她盖好被子,再将豆子一一捡起,最后将豆子放到了床头的楠木几上。   临走前,他摸着她的脸,似笑非笑——真这么喜欢他呀。   容文文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床边又是空的,她下床找了一圈,也不见容二的身影。   这回容文文却没那么担心了,容二年纪虽小,但看起来颇沉稳,只是不知道去哪儿了。   她站在屋子中间唤了一声,“容二,你去哪儿了呀?听到应一声呀。”   四周空无一人,容文文也不指望有人能回答,却忽地听头顶传来一个年轻的声音,“他走了。”   容文文被吓了一跳,抬头一看,只见横梁上坐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   少年白衣墨发,雪白飘逸的衣袂裙摆自梁上垂落,衬上那如画的容颜,呈飘飘欲仙之姿。   容文文看呆了,只因他这张脸,与容玉有八-九分相似,又有些像是容二长开了之后的模样。   少年对她弯唇一笑。   这一笑,若云散月明,雨后天清。   容文文险些流下口水,连忙擦了擦唇角。   少年一跃,轻飘飘地落了下来,如谪仙降凡尘。   容文文心跳忽然就飞快地跳了起来。   少年面上还带着几分稚气,年纪看起来约莫比容文文还要小上一点,却高出她一个头来。   这样的身高差之下,容文文不免生起一种和异性相处的拘谨感来。   见他离自己有些近,容文文忍不住退后了一步,问道:“你又是谁呀?”   “容二的哥哥。”   “亲哥哥?”   “是。”   “你们家……到底有几兄弟呀?”   少年面色诚恳道:“三兄弟。”   因为难得有一句真话,所以在说这真话的时候,他的眼神分外地真挚。   容文文也信了。   但沉默了片刻,她还是忍不住感慨道:“你们三兄弟……长得真像啊!”   少年眼睛都不眨一下,“大家都这么说。”   容文文悄悄地看他,心里好奇得跟猫爪挠似的——这三兄弟的爹娘是怎么生的啊?怎么能生得好像按大中小三个饼印印出来的一样?她真想看看他们爹娘长什么样!   容文文忽地想到,“你不会……也要在我这里暂住吧?”   少年笑得人畜无害,“姐姐愿意暂时收留我一两日吗?”问完后,还眨着漆黑明亮的眼睛期冀地望着她。   容文文让他这声“姐姐”叫得一怔。   那两个小不点都是直呼她名字的,怎么这会儿来了一个——虽然看起来是比她小上那么一点点但却高出她很多的,突然就改口叫她姐姐了?   对此容文文只能自我解释——那两个太小了,所以没大没小;而这个是半个大人了,所以尊长知礼。   而且,被他这么一唤,那种辈分的感觉就出来了。   再一看他,那双亮晶晶的眼仿佛会说话,似能蛊惑人似的。   容文文清了清嗓子,努力摆出长辈端庄稳重的模样来,“可以是可以,可是……你姑姑为什么不让你去周公子那里呀?”   这是个问题,前面两个小孩还好,这个……好像年纪大了点。   “姑姑说,周公子那里眼线太多,不方便,你这里好藏身。”   听起来很有道理的样子。   可是——还是很不方便啊!   容文文又问道:“你要在这里住多久?”   “如无意外,一晚,明日一早便走。”   容文文犹豫了一会儿,才答应了,“好吧。”   对!玉姐姐的侄子,就是她的侄子!把他当自己的亲侄子看待就好了!   “你睡外间啊。”   “这是自然。”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容大。”   容文文摸了摸下巴,一脸深沉道:“这名字起得挺好,有容乃大。”   容大提醒,“姐姐,这是我的排行。”   “哦。”   话说,少年这一声“姐姐”叫起来挺甜。   “你叫我什么?”   “姐姐。”少年浅笑,重复了一遍,眼若星辰。   十五六岁的少年,已经过了变声期,声音清澈若空谷泉音,因他开口时还带了几分故意的讨好,仿佛也染上了清泉的甘甜。   容文文听得心情愉悦,“再叫一遍。” 第51章 这个笑起来也是最好看的……   少年忽而凑过来, 低头在她耳畔叫了一声,“姐姐。”   这声“姐姐”与之前的不同,他故意压低了嗓子,叫得缱绻暧昧, 如同情人之间的呢喃。   容文文心跳快了一拍, 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便见他面上带着几分揶揄。   容文文的的脸“唰”的一下就红了起来——他是在调戏她吗?   可是看少年的神色,她若是斥责一番, 只怕他还要露出一副无辜的表情来——姐姐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容文文有些羞恼,但也怂,干脆一溜烟儿跑了, 一个下午都不敢回来。   傍晚的时候,她例议完, 还拉着几位夫人陪她逛花园游湖打发时间。   如今已经入冬, 随着夜色的降临, 大晚上的寒风阵阵, 即便点了灯笼,花园里和湖面上也是漆黑一片, 什么也看不清。   若说赏月, 今日还是月初,连月光都不甚明亮。   各位夫人不免谨慎了起来, 寻思着容文文不会是要设计害她们吧?——推她们入湖?或带她们到人烟稀少的地方,诬陷她们与人私通?   一时间, 大家各怀心思, 不一会儿,便有夫人推脱头痛要回院子了。   有人开了头,大家纷纷各寻借口离开了, 最后只留下容文文和小碧两人立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小碧被风吹得脸都冰了,哆嗦道:“小姐,我们还是回院子吧?”   冷风吹来,容文文打了个寒颤,“走走走!”   刚刚人多的时候大家走在一块,还没觉得这么冷,现在就她们两个了,没人挡风。   容文文回到自己院子的时候,发现容大并不在,柳嬷嬷说是去周公子那里了。   容文文松了一口气,舒舒服服地泡了个热水澡,才觉得暖和过来了。   泡完热水澡,回到床上刚打开话本儿翻没两页,就听到容大回来了。   容文文立刻就打起了精神——对!虽然他是自己的晚辈,但是男女授受不亲!她要誓死捍卫自己的清白,绝对不能让他入里间!   可是出乎她意料的,容大回来后却是安安静静的,洗漱完后就乖乖上榻就寝了,全程安静得不可思议。   容文文等啊等,也没听到外面传来什么声响,好像人已经睡着了。   她瞅了瞅自己怀中抱着的棍子,虽说这样有点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嘛!   许是今日游园走得太累,容文文刚闭上眼就睡着了,结果手一松,棍子掉到了床下的脚榻上。   脚榻上铺了软垫,声响倒也不大,只是容文文刚入睡不久,睡眠还浅着,一下子就惊醒了,下意识就去摸棍子——然后没摸着。   好一会儿,她才借着昏暗的烛火找到了棍子。   捡起棍子后,她仔细听外间的声音,总觉得外间安静得有些诡异。   容大应该是已经睡着了吧?   容文文却精神了起来,怎么也睡不着,她总觉得要出去看一眼,确认容大已经睡着了才安心。   于是容文文抱着棍子,蹑手蹑脚地出去了。   榻上是小碧准备的被褥。   因着她是新婚,备用的被褥都是桃色粉色绣各种花的,容大就睡在了这么一团粉色的绣花锦被当中。   容文文拿着烛火走近一看,发现他确实是睡着了。   墨色的长发如泼墨般随意地披散在枕上,如玉的脸颊与胭脂底绣桃花的丝质枕巾相映照,竟生出几分人面桃花相映红的美。   在烛光的照映下,他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浓密的黑影,连鼻影都比一般人高耸。   看着他这张与容玉酷似的脸蛋,再加上被相似的锦被簇拥着,容文文忽地就想起了几日前她和玉姐姐在红账内耳鬓厮磨的画面来。   她忽而心生惆怅,若是玉姐姐是个男子该有多好?她就可以和她生……这么几个像饼印一样印出来的孩子了。   啊不行,她怎么可以嫌弃玉姐姐不是男人呢?   她也不是男人呀。   或者说她自己是个男人就好了,她就可以让玉姐姐生几个这么好看的孩子出来。   容文文生平第一次恨自己出生没带把。   正想着,忽听耳旁传来幽幽的声音,“姐姐看够了吗?”   “啊!”容文文吓了一跳,差点把烛火都打翻了。   “我我我我……”容文文连忙伸手帮他提了提被角,“我是出来帮你盖被子的。你刚刚……踢被子了!被子都掉到地上了!我刚刚才帮你捡起来盖好!”   “是吗?”容大眸色幽深,“可是我睡觉从不踢被子的。”   “这个……”   好像是这样,她出来的时候他睡得很乖,甚至给人一种被子盖得一丝不苟的感觉。   “那个,你认床吧?”   “有点。”   “这就是了,你第一次在我这里睡,睡不习惯,踢被子是正常的。现在天气这么冷,我也是……关心你嘛。”   “这外间睡觉确实有些冷。”   “是啊。”   容大朝她眨了眨眼,“那我能进里面和姐姐一起睡吗?”   容文文呆了一下,然后冲他吼道:“不能!”   容文文瞪大了眼,脸上写满了“我好生气!”——他是十五六岁,不是五六岁啊!居然想和她一起睡?这不是欺负她吗!   容大却是冲她笑了一下,“姐姐莫气,我不过是开个玩笑。”   奇怪的是,他这么一笑,容文文的气好像一下子就消了——就好像是玉姐姐在冲她笑一样。   不行,她的脾气呢?   容文文自己手动生气,装出一副气鼓鼓的模样来,然后转身,走人!   容文文本以为自己回了里间,会气得睡不着,谁知一躺到床上,竟不知不觉就睡着了,连怎么睡着的都不知道,只知道第二日醒来,天已经大亮了。   再出来一看,很好,这人已经主动走了。   容文文心中腹诽,这三兄弟,最讨厌的就是这个了。   但是——他的笑忽而又浮现在她脑海中——这个笑起来也是最好看的。   他是和玉姐姐最像的一个。   不知为何,容文文这会儿满脑子里都是他的笑,还有昨日他依近她时唤的那声“姐姐”,以及他昨晚的那句玩笑话……   容文文忽而心乱如麻,只觉得似乎对他生起了一种不一样的情愫。   啊啊啊这有点可怕啊!   明明才刚认识没两天,怎么会对他有一种两人已经认识了很久的错觉?   容文文使劲抓了抓自己的长发,甩了甩脑袋,她一定是还没睡醒,还是先洗个脸清醒一下吧!   容文文入了净室,却发现净室里氤氲着一片热气。   再一看,浴桶里装满了热水。   奇怪,她没有要沐浴啊,小碧是什么时候准备的热水?   不过这会儿有点冷,可能是因今日起得有些早的缘故。   嗯,容文文觉得,她泡个热水澡会暖和一些。   想到就做,容文文正欲解衣带,忽地想到——等下那容大不会突然又跑回来吧?   想到这,机警的她连忙跑去将门给锁上了,还有窗户,嗯,这下安全了。   容文文站在浴桶前,衣裳纷纷落地,在正式踏入浴桶前,她习惯性地拨了拨水,试下水温。   谁知一拨,浴桶水面忽然缓缓地浮出一个人来!   容文文尖叫出声,猛地抱住了自己,然后发现——浴桶里的人好像是她几日不见的玉姐姐?   虽说浴桶上面氤氲着些雾气,看不太清五官,但容文文仍能感觉这人和她的玉姐姐有着十分酷似的面容和气场,而且这会儿,他湿透的墨发贴在肩上,更衬得冰肌玉雪,容文文丝毫没想过眼前的人会是男子。   “玉……玉姐姐?”   容文文试探性地问了一句,忍不住将上身凑到了水面上,想要看清他的脸。   容玉的目光落在她抱着自己的手臂中间的部分,喉结忍不住一紧。 第52章 “你当我傻的吗!我才不……   容文文瞪大了眼, 仔细辨认着,觉得这人和玉姐姐的眉眼似乎有些不同,眉锋要凌厉一些,似乎多了几分阳刚之气。   容文文正想着, 就听他用容玉的声音开口, “是, 文文想我了吗?”   容文文听到熟悉的声音,有些欢喜, 但又觉得有些不对劲,玉姐姐从来都不唤她文文的。   他这一声唤,使得容文文下意识地想起了容大。   但还未来得及细想, 又听得容玉道:“几日不见,奴婢甚是挂念小姐。”   这说话, 又正常了。   容文文不再怀疑, 心下一松, 双手撑在了浴桶边上, 欢喜道:“玉姐姐,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呀?”   容玉眸色一深, 双眼直勾勾地盯着近在咫尺的风景。   他目光过于直接, 还有着掩饰不住的欲望。   容文文让他盯得有些不好意思,又恢复了之前双手抱臂的动作, “玉姐姐,你这样看我做什么……”   她话未落音, 容玉忽而从水中起身, 将她打横抱起。   容文文惊呼一声,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在水里了,她被容玉抱在了怀里, 水没至她肩线,她一双小腿还翘在浴桶边上。   这一番动作,在水面上激起一层热浪湿雾,容玉俊美的面容越发朦胧。   “玉姐姐你……”   容文文还未细看他,容玉便凑到她耳边低声道:“小姐,奴婢正巧带了个好物什,小姐想试试吗?”   “好物什?”容文文没明白。   但很快,容玉就让她明白了。   容文文后来才知道,不是“带”,是“戴”。   ……   容玉抱着容文文从净室里出来的时候,容文文已经睡着了,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地方不是红彤彤的。   眼睛和鼻子是哭得通红,脸颊许是让浴水和热气氤氲到了,酡红如醉。再往下,脖颈处也是星星点点的,绽若桃花。   容玉将容文文放至床上,给她盖好软被后,在她唇角落下温柔的一吻,低低道:“文文乖。”   容文文因被他点了睡穴,这会儿睡得很沉,没有半点察觉。   容玉起身,从衣柜里给她拿了一套衣裳出来,放在了她的床头,从小衣到亵裤,一应俱全。   他目光落在她床头的话本上,唇角一弯,拿起《小小姐和大丫环》这本,然后翻至其中一页,以容文文的腰带作了书签。   ***   小碧入净室收拾的时候,一推开净室的门,当场瞠目结舌——小姐和玉姐姐两人是在这里面打水战了不成?   浴桶周围全都是水,墙面,还有地面,再看浴桶里面,只剩了半桶冷掉的水。   小碧忽地就想起了前不久她偷看的小姐买回来的话本儿,里面有本丫环和小姐的,好像描述过这么一个场景——丫环在伺候小姐沐浴,伺候着伺候着丫环也入了浴桶,然后就开始了不可描述,关键是那丫环还事先准备了“好东西”……   小碧想到了容文文和容玉的颜,险些要流口水。   小姐的身段她是知道的,该纤细的地方纤细,该丰腴的地方丰腴,全身上下白得像上好的羊脂玉似的……   至于玉姐姐,小碧没见过,但稍微想像一下,啧啧啧,攻气十足,一定会把小姐欺负得“嘤嘤嘤”……   小碧一边想,一边忍不住猥琐地笑,忽地,她想到了自己,笑容不由得凝固在了脸上。   她突然感觉到了危险!   她记得有一阵子,小姐不让她伺候她沐浴,难道是……小姐怕自己会忍不住对她做什么?   要是小姐想对她做什么,她是从还是不从好?   小姐虽然颜好身材正,她自己也很吃小姐和玉姐姐这一对,可是真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话——她喜欢男人的啊!   ***   容玉回来的时候,已是夜深时分。   容文文已经就寝了,容玉听她的呼吸声,知她还未入睡,便没有刻意放轻声音。   容文文听得窸窸窣窣的声音,知是容玉回来了,可想起今日在净室里发生的事,气不打一处来,便转过身去装睡。   不一会儿,被子被人轻轻掀开,身后的人带着些微的凉意钻进被中,轻轻拥住了她,软声讨好道:“文文。”   容文文闭上眼装睡,不理他。   可身后人的手却不老实,开始摸索着。   容文文装不下去了,只能睁开眼来,小猪仔般地“哼哼”了两声,用手肘挣开他的拥抱。   容玉在她身后哄道:“小姐生奴婢的气了?”   容文文重重地“哼”了一声,表示自己现在很生气。   “奴婢知错了。”容玉说着,往她耳窝里轻轻吹了口气。   容文文耳朵发痒,缩了缩脖子,忽地想到——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吹耳边风?   不!她才不会那么快原谅她!她就是生气!   容玉轻轻咬着她,低哑道:“小姐不要生气了,奴婢好想小姐,一时间控制不住。再说了,是小姐先勾引的奴婢……”   容文文想起白日两人见面时的情形,不禁有些羞恼,“谁勾引你了!你见谁沐浴还穿着衣裳的?”   她肯说话,便没那么生气了。   容玉轻笑,“小姐没有勾引,是奴婢主动勾引的小姐,现在还爬了床,奴婢就是一个爬床丫环。”   容玉这话,有些逗笑了容文文,但容文文想着自己还在生气,便努力地憋住笑。   容玉又哄了几句,容文文才气鼓鼓道:“都说痛了,你还要来!”   玉姐姐生得人高马大,她自己用的那东西,尺寸又不合适她,她竟然对自己……哼!   “奴婢知错了,”容玉哄道,“这种事,初次都有些痛的,往后便会舒服了……”   容文文恼道:“才不舒服!我痛!全身都痛!还酸!”   “那奴婢帮小姐揉揉……”   一会儿后。   “你揉哪?”   “小姐不是说全身都酸?”   “别碰我,你自己不也有!”   “奴婢的哪能和小姐的比……”   容玉好声好气哄了半晌,红帐内仍传出容文文不满的哼哼声——   “以后不许用那个了!”   容玉柔柔道:“可那是你我欢好必备之物……”   “那你换个小的!你那个太大了,不适合我。”   “小姐不妨再给奴婢一次机会……”   “你当我傻的吗!我才不要!”   容玉直哄到下半夜,容文文也没答应再给他一次机会,当然,容玉也没答应给容文文换个小的,不过,却是将她哄得七七八八了。   “奴婢明日给小姐做牛乳膏吃?”   “加点红豆沙。我还想吃椰汁膏。”   “好。”   “还有烤乳鸽,还有东坡肉,还有……糖醋排骨。”   “好。”   容玉一一答应。   美食当前,容文文自然是气消了,也困了,她在容玉怀里眯着眼迷迷糊糊的,说的话都有些含糊了。   就在她快要睡着之前,容玉又问了她一句,“今日嬷嬷给小姐准备的汤药,小姐喝了吗?”   容文文皱了皱眉,想了一会儿,才想起今日起床后,柳嬷嬷给她端来了一碗汤药,说是玉姐姐给她准备的,可以止痛消炎。   她当时喝了一口觉得不好喝,加上也觉得没那么痛了,便不想喝了,可柳嬷嬷非要亲眼看着她喝,她只好趁柳嬷嬷不注意偷偷倒了,换上一碗茶水,然后才当着柳嬷嬷的面喝完。   容文文撇撇嘴,抱怨道:“不好喝。”   容玉轻笑了一笑,在她额上落下一吻,“不好喝也要喝,文文乖。”   容文文敷衍道:“知道了。”   她困得紧,伸手抱住容玉,脚尖像往常一样想蹭一下他的脚背再睡,却发现有些不对劲——以前她窝在玉姐姐的怀里,脚尖都能碰到她脚背的,怎么今日伸长了脚尖也只能碰到脚腕处?   容文文又抬脚蹭了蹭,确认碰不到容玉的脚背,她抬头,困惑道:“玉姐姐,你的腿怎么好像变长了?”   好像还不止,肩膀也宽了一些,还有这腰线,似乎也没以前那么纤细了…… 第53章 小姐眼神不好。   里间并没有点烛火, 容文文只能借着外间不甚明亮的光线看着他模糊的轮廓。   容文文正打算摸一下他的脸,容玉却抬手在她脖后轻轻揉了揉,低声温柔地哄道:“文文在做梦呢……”   唔……讨厌,那种昏昏欲睡的感觉又来了。   她记得今日在净室的时候, 最后她无力地趴在了玉姐姐的身上, 想着眯一小会儿, 谁知玉姐姐摸了摸她的脖子,她就睡着了。   容文文第二日醒来的时候, 容玉已经不在了,但昨晚答应过的,给她做的好吃的, 已经做好了。   接下来几日,容玉都是早出晚归。   每次回来时, 容文文都睡得迷迷糊糊了, 他就缠着容文文亲热, 一番折腾下来, 容文文都会累得睡了过去,好在他也没用那物什对付她, 容文文倒也欢喜。   但这么几日下来, 容文文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玉姐姐每次总是摸黑回来, 这几日来她都还没看清过她的脸。   这夜,容文文点了明亮的烛火, 一边打着瞌睡一边等着容玉回来。   等她觉察到有人正掀开帷幔时, 容文文睁开眼,发现室内的烛火已经灭了。   一个黑影带着她所熟悉的气息向她倾身而来。   “玉姐姐,你吹灯做什么?”   容玉钻入被中, 拥住她,呢喃道:“不是睡觉么?”   “你去点灯。”   “不点。”容玉轻咬着她。   “那我自己去。”容文文推开他要起身。   容玉将她压在身下,“为何要点灯?”   这几日来都是这样,他的脸离得很近,容文文总看不清他的脸,只能看到他一双深情的眼,看久了便沉沦了进去。   容文文捧着他的脸,有些撒娇道:“好久没见到你的脸了。”   “现在不是见着?”   “可是看不清。”   “小姐眼神不好。”容玉在她唇上轻啄了一下。   容文文朝他皱了皱鼻子。   不止是看不清,这几日她想摸一下玉姐姐有些陌生的身子,可每次玉姐姐一觉察到,就直接将她两只字按住,然后对她为所欲为……   容文文挣扎着要起来,她下定决心,要将灯点亮,好好瞅瞅玉姐姐这一身的冰肌玉骨,然后也对她为所欲为回来!   容玉让她起身,却在她准备下床的时候说道:“二小姐的假眼珠准备好了。”   容文文一听,立马折了回来,“真哒?”   容玉颔首。   “在哪儿啊?我看看!”   容玉朝她伸出一只握成拳的手。   容文文像孩子般去掰他的手,但掰开来却是空的,容玉的大掌顺势包住她的小脸,将她脑袋扣了过来,对着她的唇角亲了一口。   容文文恼。   容玉浅笑道:“明儿小姐一早醒来就能看见了。奴婢今日好累,我们早些休息吧。”   他说这话时,声音透露出几分疲惫。   容文文想到他这几日早出晚归的,不免心疼,只能顺从了他,乖乖躺下睡了。   然后——她就发现自己被骗了!   玉姐姐精神得很!折腾了她半宿,她才好累!   次日醒来,容文文还有些恼,但是在自己的枕边发现了一个小小的雕花香木盒子,打开一看,正是容娴娴的假眼珠。   这假眼珠做得非常精致,中间的龙晶石有如一个瞳孔,光泽的表面甚至可以映射周遭的景物,几乎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容文文一下子心情大好。   小碧进来伺候她盥洗的时候,还给她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容玉悄悄安排了容娴娴进来,姐妹俩今晚可以在周院的月华池小聚一下。   容文文惊喜得不得了,她入了禁坊,就知道自己失去了自由了,却没想到二妹妹能这么快来看她。   月华池她知道,是位于周院后院的一个小温泉池,位置有些隐蔽。   听说里面的泉水有理疗之效,是当初周公子摔断了腿后,楚帝为了安抚周人特意命人修建的。   容文文想起周公子那双强健双力的腿,觉得事件不简单——该不会周公子假装摔断腿,就是为了诓骗楚帝给他修建一个泡澡的温泉池吧?   容文文被自己这个想法逗笑了,当然不是。   她记得当初周公子在他们楚国摔断腿后,秦国人还借此出兵,说要替七皇子讨个公道,结果不出两日,在他们秦国当质子的四皇子,就被人毒瞎了双眼。   楚国一听,也嚷嚷着要为四皇子讨个公道,两国险些交兵,后来还是周国太子从中调节,两国才收了兵。   容文文现在想想,觉得有点意思。   依她看,在他们楚国的这位周公子的瘸腿八成是假,至于在秦国的那位四皇子,眼盲也不一定是真。   ***   入夜后,容文文就带着小碧往月华池的方向去了,小碧手中还捧着换洗的衣物。   到了月华池,就见乔装成丫环的容娴娴等在了那里。   姐妹相见,容文文开心得不得了,容娴娴却是喜极而泣,还是那个爱哭的性子。   “好了,别哭啦。”容文文哄道。   因着乔装成丫环,容娴娴不好再戴眼罩,这会儿眼睛里装了一颗珠子,夜色下,她只要垂下眼,旁人不仔细看也发现不来。   但这会儿容文文近距离看着,却觉得她眼中这颗假眼珠有些吓人,这是一颗外白内黑的珠子,看着像死鱼眼一样。   容文文正打算将那眼珠子拿出来,容娴娴却先从怀中摸出了一包芙蓉糕来,拭着泪笑道:“姐姐,这是你最爱吃的,我今儿下午才去买的,还新鲜着,你快吃!”   容文文有些感动,道了声谢,接了过来,然后将香木盒子递给她,笑盈盈道:“我也有礼物给你,你打开看看。”   容娴娴微讶,接过来打开一看,便怔住了。   容文文拿起一块芙蓉糕,已经开始吃了起来,有些含糊不清地说道:“你要不要现在试试?我感觉做得很真,你戴上去都看不出来是假的。”   容娴娴呆了老半晌,回过神来后,眼泪一下子就簌簌而下。   容文文连忙咽下芙蓉糕,“好啦好啦,不要哭了,等下伤眼睛。”   容娴娴忙止住泪,又道:“大夫说,我可以多哭一下,对我这只眼睛好,可以消炎滋养。”   容文文:“……”   这要求对容娴娴来说简直不要太简单!   一会儿后,容娴娴在容文文的期待下换上了新的眼珠。   待她再睁开眼来时,容文文惊呼道:“真的,一点都看不出是假的!”简直是栩栩如生!   一旁的小碧也高兴道:“是啊,二小姐您这样走出去,别人都不知道你哪只眼珠子是假的呢!”   “真的吗?”容娴娴摸了摸自己的眼睛,她刚刚看的时候便觉得这颗眼珠逼真得紧,心中也很期待。   容文文连忙拿出小镜给她照,容娴娴照着镜子,眼泪又出来了,连忙仰头盛泪,好让泪聚满眼眶。   她的眼泪多是真的,仰着头都溢出了眼眶,顺着眼角直往下掉。   容文文拿帕子给她拭泪,笑道:“都是金豆子呢。”   容娴娴哽咽道:“谢谢姐姐,我真的不知道……要怎么谢谢你才好。”   “你呀,过得好就行了,一定要和那夏公子长长久久的呀。”   容文文知道,前几日,容娴娴已经顺利和夏家订亲了。   容文文提起夏公子,容娴娴脸一热,有些害羞地“嗯”了一声。   “对了,二婶将嫁妆都还给你了吧?”   容娴娴点了点头,“嫁妆礼单,夏家那边都过目了,想来母亲不好再反悔了。”   “那就好,她没有为难你吧?”   “没有,”容娴娴轻声道,“那阵子,大舅舅过来了一趟,好像将母亲训斥了一顿,然后母亲就……好了很多了。”   谷氏的兄长?   容文文印象中是有这么一个人,看起来有些严肃,似乎是在朝中当官的,品阶不高也不低。   容文文想起来,这位谷大人好像和自己的二叔关系挺好,也是,大舅子嘛。   容文文没有多想,姐妹俩又说了些体己话,可是没一会儿,带容娴娴进来的丫环便催促着容娴娴要离开了。   姐妹二人只好就此别过。   容娴娴走后,容文文也准备离开。   小碧提醒道:“小姐,您还没在这里泡澡呢。”   柳嬷嬷交待了她,做戏要做全套,别让人看出端倪来。   容文文“哦”了一声,也是,既然来了,那就顺便泡一泡吧。   容文文除了衣裳,舒舒服服地入了温泉,小碧则出去外面守着。   小碧刚出去,柳嬷嬷就过来了,让小碧先回去,换她来守着。   小碧没有多想,冲柳嬷嬷福了下身就退下了。 第54章 两杯足以,这酒后劲大。……   容文文靠在温泉池边上, 头上顶着一块叠成方形的湿棉巾,舒服得眼睛都眯了。   皇室的人真是会享受呀,她们将军府都没有温泉池。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他们将军府太穷了。   容文文将手臂伸到水面上来, 以温泉水轻轻拍着, 听说这样皮肤会变得紧致, 女孩子嘛,总是爱美的。   话说, 她感觉自己胳膊好像瘦了一点儿,唉,都是因为这阵子玉姐姐太忙了, 都没怎么做好吃的给她。   容文文想起,玉姐姐以前还答应过她, 要和她一起泡温泉的。   唔……要是这会儿玉姐姐也在就好了。   容文文一边想着容玉, 一边哼着小曲儿, 忽而, 一阵风拂来,池边的一盏灯被吹灭了。   容文文口中小曲儿一顿, 也没放在心上, 继续哼,这不温泉池边有四盏灯嘛。   然而紧接着, 另一盏灯也灭了。   容文文口中的小曲儿慢了下来。   接下来,第三盏也灭了。   容文文口中的小曲开始变得断断续续——她突然间觉得阴风阵阵!   几乎是在第四盏灯灭掉的同时, 容文文就叫了起来, “小碧!”   “小姐,奴婢在。”   身后,传来容玉清幽的声音。   容文文回头一看, 就见容玉提着一盏红木八角如意宫灯款款而来。   宫灯散发着柔和的光线,他身披一件大氅,朦胧的光影衬得他的身材看起来异常地高大。   “玉、玉姐姐?”   容文文有些不确定,感觉像玉姐姐,但体又不大像。   “是奴婢。”容玉柔声回道,将宫灯轻放在地上,然后朝她缓缓走来。   听到熟悉的声音,容文文有些放了心,又道:“玉姐姐,好暗,你点一下灯。”   “暗点不好吗?”   “为、为什么要暗点啊?”   容玉语音带笑,“才有情调。”   容文文“扑哧”一声笑了。   说话间,容玉已经到了池边。   容玉解下氅衣,就见容文文睁大了眼睛看着他,将想看他胴体的欲望赤诚地写在了脸上。   容玉微微一笑,氅衣一落,直接就罩在了容文文头上。   容文文叫了一声,等她好不容易将厚重的氅衣从自己头上拿开时,就见容玉已经不疾不徐地入了水了,水正好没过他的腰线,然后慢慢往上淹。   容文文有些失望,好像啥都没看见。   她心生一计,头一歪,头顶的棉巾倾斜,掉入水中。   她深呼吸一口气,正想潜进水里,谁知容玉伸手一捞,直接就将她的棉巾从水里捞起来了,拧干后仔细地叠成小块,稳稳地放在她头顶。   容文文不死心,又深呼吸了一口气,然后紧闭上眼睛,一头栽入水中。   可是她睁开眼后,却发现容玉也潜入了水中,二话不说直接在水里就吻住了她,吻得十分霸道。   容文文一下子就被吻懵了,直到她呼吸不过来,猛拍他的肩膀,容玉才拥着她浮出水面。   容文文趴在他肩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刚喘定气,又被容玉压在池壁上,不由分说地吻了一通,到后面,容文文只有喘息的份儿了。   容玉舔了舔自己的红唇,笑容妖艳,如同一个祸国妖姬。   容文文刚被他亲完,反而没那么馋他了,加之身子没在水中,有些喘不过气,她干脆转过身去,在池边上撑起半个身子,露出水面来给自己透透气。   容文文正觉得舒服了一些,就见容玉轻推着一个浮在水面上的木托盘过来了。   托盘上,有一个白釉高脚酒壶和两个小杯。   容玉不慌不忙地斟了两杯酒,递了一杯给容文文,浅笑道:“尝尝,新酿的桑葚酒。”   容文文印象中,玉姐姐是不大喜欢她喝酒的,这回难得主动给酒她喝,她有些受宠若惊地接了过来。   她有好些日子没喝酒了,这会儿馋得紧,接过后三两下就啜完了,“真好喝,但好像有点浓。”   容玉轻轻“嗯”了一声,眼神微动,又殷勤地给她斟了一杯。   容文文便又喝了一杯,喝完还砸吧了一下小嘴巴,问道:“没有下酒菜吗?”   容玉垂下眼,“时间仓促,来不及准备。”   “连颗花生米都没有,这样喝很容易醉的。”   容玉弯唇,“有奴婢在,不怕。”   容文文小声嘟囔道:“有你在才怕好吗?”   容玉失笑,从她身后斜拥住她,轻咬她耳朵,“小姐什么时候这么聪明了?”   容文文缩了缩肩膀,“我一直都很聪明的!”   容玉笑而不语。   两杯酒入腹,容文文感觉肚子已经有些热起来了,她想着再喝一杯就好,正想倒酒,容玉却将酒壶拿了,“两杯足以,这酒后劲大。”   他说着,仰起头来,直接用酒壶倒酒入口。   酒入喉,性感的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滚动。   容文文看得跟着呆呆地咽了咽口水。   玉姐姐的脖颈有如白天鹅般优雅修长,但是……中间的喉结好像特别突出啊!于女子来说尤其违和。   容文文脑海中隐隐有个可怕的想法——   玉姐姐不会是个阴阳人吧?   趁他还在喝酒,容文文深呼吸了一口气,猛地潜入水中,然后就发现——   他下身穿着一条白色的短裤。   容文文悻悻地浮出水面,就见容玉似笑非笑地盯着她,明知故问道:“小姐今日怎么这么喜欢憋气入水?”   容文文一脸幽怨道:“玉姐姐你泡温泉还穿裤子做什么?”   容玉一脸坦然地回道:“奴婢害羞。”   容文文有些怀疑人生,她觉得玉姐姐好像……脸皮越来越厚了,以前那个小仙女呢?   容文文在水中浮沉了两下,酒劲有些上头了,便想着回去休息了,“玉姐姐,我泡好了,你什么时候走啊?”   容文文说着正想爬出池子,却让容玉一只手搂住纤腰给抓了回来,然后抵在池壁上。   他凑过来,在她耳边低喃道:“急什么,不如留下来好好玩一玩。”   容文文眨了眨眼,“玩、玩什么?”   “自然是……鸳鸯戏水。”   容玉话落音,便封住了她的唇。 第55章 我应该是得了相思病。……   容文文第二日醒来, 只觉得有些头痛,坐在床上抱着软被发了一会儿呆,才想起昨晚发生什么事。   玉姐姐好过分,又拿那个东西欺负她!   不过,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喝醉了晕乎乎的原因, 好像确实没之前那么痛了, 甚至还有种……别样的滋味。   容文文娇羞地捂住脸,玉姐姐怎么会比书上的还会玩!   虽然有点迷迷糊糊的, 但她依稀记得玉姐姐姿势和花样都好多。   想到这,容文文忍不住激动地抱着小鹿软枕在床上打了个滚——啊,全身都好酸啊!   容文文起不来了, 唤了小碧进来帮她按摩。   “腿、腿好酸,还有腰、腰这里……”   小碧纳闷了, “小姐, 那温泉不是说有理疗之效吗?怎么你泡完之后全身都酸痛啊?”   容文文支吾了一会儿, 脸红红道:“这个……可能效果因人而异吧?”   话刚落音, 就听柳嬷嬷在帐外咳了一声。   容文文一抬头,就见柳嬷嬷手中端着一碗汤药, “小姐, 这是解酒汤,喝了可舒缓头痛。”   这会儿容文文懒得起身, 便道:“放着吧,我待会儿喝。”   “现在喝吧, 趁热。”柳嬷嬷说着将碗递了过来。   容文文只好接过碗来, 可一闻到味道,便皱了皱眉,“怎么这解酒汤闻起来那么像上次的药啊?”   “这当中有几味中药是一样的, 味道闻起来也就差不多,小姐快点趁热喝了吧,冷了喝容易腥。”   “那嬷嬷帮我拿颗橄榄来吧。”   柳嬷嬷没有多想,出外间给她拿橄榄去了。   柳嬷嬷一出去,容文文立刻就将汤药倒到了小碧端进来的漱口杯中,然后藏到了床底下。   小碧看得目瞪口呆,“小姐你……”   容文文连忙“嘘”了一声。   柳嬷嬷回来的时候,就见容文文正仰头捧着碗喝着,末了把碗放一旁的小几上一放,皱眉道:“真难喝啊!”   柳嬷嬷端着碗出去后,容文文狡黠一笑,这么难喝的药她才不喝呢!   因着今日起身晚了,容文文还没来得及用膳就匆匆赶往前厅参加例议,却不曾想一到前厅就听到了从宫中传来的噩耗——   几日前被刺客行刺受了重伤的太子不治而亡,皇帝悲痛不已,下令全国上下斋戒一个月!   容文文听到这个消息,当场就哭了。   在场的夫人们虽然都面露悲痛,却还没有到痛哭的地步。   见容文文哭得伤心欲绝,陶杏儿忍不住试探地问道:“姐姐,您和太子很熟?”   容文文强忍泪水,哽咽得语不成调,“太子……乃、乃国之储君,他的薨逝……实是让人痛心!”   在场的夫人们听了,面面相觑,心下了然。   看来周院这位,心机颇深啊!与太子素不相识,竟然能哭成这个地步,这演技,她们自愧不如!   最后,容文文因过于悲伤,例议也无法进行了,只能由自己的丫环扶着回了周院。   一回到周院,她就躺到了美人榻上,默默流着眼泪,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一个月没肉吃,这可怎么熬啊?她怕是熬不过去了。   一会儿后,小碧忽然兴冲冲地提着个食盒回来了,“小姐,你看看这是什么!”   容文文闻到肉味,当即起了身,人也精神了起来。   原来是小碧趁着厨房收到消息前,把那里的熟肉全都搜罗来了。   容文文高兴了一下,又垂头丧气道:“只够吃三天。”   太子之死,带来的不仅仅是一个月的斋戒,更在朝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太子死了,最有可能继位的是二皇子,二皇子哭诉是被三皇子陷害。不久后,便在三皇子府发现了刺客的踪迹,三皇子也哭诉自己遭人陷害。一下子,事情似成了罗生门。   经过一番调查后,甚至有传言,刺客其实是太子找来刺杀自己的,目的是为了陷害近来威胁到他储君地位的二皇子。   这个传言一出,皇后娘娘坐不住了,自己的孩子死了还要背这个污名,于是皇后娘娘的娘家也插了手,二皇子和三皇子齐齐下狱,这下,得利的是四皇子,四皇子又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之上。   不止是朝堂之上,就连后宫中几位皇子的母妃,也开始明争暗斗起来。   相较之下,禁坊看起来风平浪静,容文文也是这么觉得的。   直到这日御林军过来抓走了几个院子的质子,容文文这才知道什么叫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巧的是,这日她正好生病了,起身后吐了几回,胆汁都呕出来了,例议也去不了。   众夫人只好匆匆推举了陶杏儿暂时当任主事夫人,陶杏儿嫁的方公子正是被抓走的质子之一,她倒也沉得住气,帮着容文文主持了几日。   她当容文文是装病,也想着借此机会掌一下禁坊的权,可是没几日,就传来方公子被人毒死在了大牢的消息。   她听到这消息才慌了,连忙辞了主事夫人之位。请辞时是装病,可第二天就真的是病倒了——方公子一死,她的余生怕是都好不到哪儿去了。   容文文的病本来已经好了,可听说了外面的事情后,又不敢好,便继续“病”着。   禁坊的夫人们推举来推举去,也没人敢当这主事夫人,每日的例议便不了了之,大家伙都乖乖呆在自己的院子里,不敢出院子半步。   死掉的方公子,连白事也没人操办。   容文文这边,身子刚好了几日,这日起来后,人又不舒服了。   那日她生病后,大夫来诊治过,说是脾胃失调,给她开了些消食的药膳,让她饮食清淡点,按时节量,慢慢调理。   大夫还能说什么呢?太子薨逝,举国上下斋戒一月,这位周夫人都吃荤食吃到吐了!他啥也不敢说,啥也不敢问。   今日大夫又过来了,诊治过后,还是得出一个脾胃失调的结果。   见也没外人在,大夫就压低声音明说了,“周夫人,您夜间少吃点肉吧。”   容文文有些委屈,她昨晚就吃了一只不大不小的猪蹄。   “那大夫,你再帮我开点消食的药膳吧。”   这大夫之前给她开了一些山楂粥,吃起来酸酸甜甜的,她挺爱吃。   “周夫人,离斋戒结束只剩两日了,这两日您且忍忍,等斋戒完了你白日多吃些,夜间少吃。”   容文文瘪瘪嘴,“好吧。”   大夫走后,容文文躺在美人榻上唉声叹气,同小碧道:“我觉得这大夫诊得不准。”   “啊?”   容文文抱着小鹿抱枕,幽幽道:“我应该是得了相思病。”   小碧:“……”   小姐你这是要直接和奴婢挑明您和玉姐姐的关系了吗?   容文文确实很想容玉了,自那日温泉池之后,她已经有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没见到玉姐姐了。   这期间,玉姐姐倒是有回来看过她几次,但每次都是天快亮的时候回来的,那个时候她睡得最沉,只迷迷糊糊地知道他回来了,抱着自己亲个不停。   这个时辰又是最冷的时候,容文文怕冷,一个劲儿地往他怀里钻,他怀中暖和,她只会睡得更香。   容玉许是觉得自己没时间陪她,为了补偿她,夜间总差人送些好吃的过来,容文文也就有多少吃多少,却不曾想吃出了病来。   今日容文文也没胃口吃食,特别想吃脆李。只是这个时节上哪儿找脆李呀,小碧只找来了一罐青梅。不曾想,容文文不出一个时辰,就将一整罐表梅吃完了。   柳嬷嬷觉得,光闻这青梅的味道就能酸倒她一口老牙,而容文文却吃得不亦乐乎,她不由得心生起一个可怕的念头——   小姐不会是…… 第56章 容玉沉吟片刻,“嗯,我……   入夜后, 周公子过来了。   他听说容文文生病了,便过来看看,顺便帮她诊下脉。   容文文一边吃着零嘴儿,一边伸出手给他诊脉, 同时悄悄打量着他。   这周公子, 每次见他总觉得他和上次给人的感觉不同。   她垂下眼, 目光落在他给她诊脉的手上,这人的手虽然也好看, 但不如洞房花烛夜的那个好看。她可以确定,这个面具下的人,肯定不是洞房花烛夜那个。   容文文忽而发现, 他探在自己腕上的三指似乎僵硬了那么一下。   下一刻,他抬起另一只手, 下意识地想擦汗, 然后碰到自己的面具, 这才清醒了过来。   他收回了手, 过了一会儿,似平复了下心情, 又重新给容文文诊了下脉。   容文文咬着零嘴儿, 有些好奇地问了一句,“周公子, 我怎么了吗?”   怎么看他这反应,好像自己得了什么不治之症一样啊?   他顿了顿, “没什么, 只是脾胃失调罢了,这几日,饮食注意下即可。”   容文文有些怀疑地“哦”了一声。   “时间不早了, 你早点歇息吧,不要太晚就寝,对身体不好。”   他交待完便推着轮椅离开了,柳嬷嬷相送。   容文文偷偷随在两人身后,躲在门后,便听到两人在门口低声说着话,容文文隐约听到这周公子对柳嬷嬷说了一句“这阵子她要吃什么,尽量满足她”,容文文听得心中“咯噔”一下,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巴——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她……将不久于人世?   入夜后,容文文躲在被窝里,偷偷地抹眼泪,哭到累了便睡着了。   迷迷糊糊间,身后有人轻拥住她,是她所熟悉的气息。   容玉摸到了她的手,手指轻按在她腕上,半晌,一声叹息。   然后,轻轻执起她的手,双唇抵在她手背上,像是极为珍重的一个吻。   容文文眼泪滑落眼角——看来连玉姐姐也诊出来了,她患了绝症。   容玉发现她醒了,收紧了怀中的她,唇抵在她发上。   “玉姐姐……”容文文开口,啜泣着。   “嗯?”容玉扳过她的脸来,微微皱眉,“怎么哭了?”   容文文转过声来,哭着问道:“我是不是要死了?”   容玉脸色一变,“胡说什么?”   容文文搂住他的腰,脸埋在他胸前,哭道:“你不用说了,我已经知道了。”   “知道什么?”   “我知道我得了不治之症,今天周公子过来了,他让柳嬷嬷满足我,我想吃什么都满足我……”   容玉一时间不知作何解释好,再看她哭得眼角红红的模样,干脆抬起她的下巴,轻轻地吻了上去。   刚开始只是想吻一下,却没想到一沾染到她的唇,就如同受了蛊惑般,吻得越来越深入。最后,他的吻星星点点地落在她的眼周,以此作结。   一顿安抚的亲吻后,容文文终于止了哭,窝在他怀中,神色哀凄,满脑子都是自己的身后事。   “玉姐姐,我要是不在了……”   容文文话未说完,便让容玉按住了唇,“不许胡说。你身体好着。”   “可是……”   容玉正色道:“捕风捉影要不得。”   “难道我不是……”   “当然不是,你是……”   “我是怎么了?”   容玉喉结动了动,低喃道:“得了相思病了。”   容文文“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搂住他,也不知是信还是不信,“玉姐姐回来了,我的病就不药而治了。”   容玉神色有些沉重,不知道当怎么和她说——这消息对她来说,怕是过于突然了,会吓坏她。   “玉姐姐,”容文文忽然道,“你的腰好像粗了好多。”   容玉沉吟片刻,“嗯,我怀孕了。”   “啊?”容文文傻了眼。   容玉弯唇一笑,“骗你的。”   容文文松了一口气,“你要吓死我。”   “文文有想过……”容玉轻轻摸着她的头发,声音很温柔,“有想过要生娃娃吗?”   “生娃娃?”容文文眨了眨眼,然后垂下眼道,“没有娃娃,也可以的呀。”   她和玉姐姐在一起又生不了,她也不想两人中间多个男人出来。   “如果可以,文文想生吗?”   容文文看着容玉的眼睛,然后摇了摇头。   “为什么?”   容文文小声道:“不用,我觉得我们两个现在这样……挺好的。”   她说不用,不是不想生。   容玉抿唇,意识到以现在的情况问她这个问题,似乎并不合适。   就好像在让她知道自己怀孕之前,得先让她知道,他是个男人。   容玉心中开始规划着如何让她知道这两件事。他觉得比起直接告诉她,让她自己慢慢发现……似乎更好接受。   “玉姐姐,你想生孩子吗?”容文文忽然问他。   容玉沉默片刻,“都可。”   容文文听了这回答,只觉得心里闷沉闷沉的。   玉姐姐不会嫌弃她给不了她一个孩子吧?想到她可能会因此移情别恋,容文文的眼泪就忍不住掉了下来。   容玉见到成串的金豆子,有些无措,“怎么又哭了?”   听说孕妇容易喜怒无常,但是这也……太喜怒无常了吧?   容文文转过身去,抱着小鹿抱枕抽噎了起来。   容玉哄道:“明日给你做梨花酥?”   容文文“哼”了一声,不理他。   “做水晶肘子?”   “做酱板鸭?”   “做白糖糕?”   容文文忽而恼道:“不要!你去给别的男人做吧!”   容玉:?   这回,容玉怎么也猜不到容文文的心思,还没等他哄好,容文文就已经困得睡着了。   睡着时,眼角还挂着晶莹的泪珠。   容玉头都大了,只能跑厨房去做些好吃的,想着哄哄她。   做好这些吃食后,他便匆匆离开了。   谁知容文文起来后,见到一大桌子好吃的,一下子悲从中来。   玉姐姐突然对她这么好,一定是做了对不起她的事,想补偿她。   柳嬷嬷今日也有些古怪,盯她盯得很紧,容文文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像是怕她磕了摔了还是什么。   晚膳后,柳嬷嬷还拉着她在院子里散了会儿步,同她讲了好多有趣的故事,容文文本来情绪有些低落,但听了她的故事,心情都好多了。   直到天黑,柳嬷嬷才带着她回屋。   柳嬷嬷先她一步入屋,入了里间后,又出来同容文文道:“小姐,有客人来了。”   “谁呀?”   容文文问了一句,可柳嬷嬷只是笑了一下,示意她安心,然后退出去,还顺便将门关上了。   容文文想到会不会是容娴娴,忙兴冲冲地入了里屋,可一拐进屏风,就发现西窗前站着一个黑衣人,正是那个刺客,唔……也是自己人。   容文文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他双手抱臂,“容玉说,我可在此处暂住几日。”   容文文傻了眼。   之前来个容大就算了,这这这这……这个刺客比容大还大啊!   她这里什么时候成了专门收留这些人的客栈了呀?   容文文也不知为什么,这几日情绪变化很大,都控制不住自己,就比如这会儿,她忽然心生委屈——玉姐姐也太不把她的清白当一回事了。   她八成是变心了。   她恼道:“我不同意!”   “容玉说,你若不同意,我摘下面巾即可。”   “什么?”   刺客抬手,轻轻扯住面巾一角,盯着她,“你做好准备了吗?”   “什、什么?”   容文文有些慌,这刺客不会想说他很丑,让她不要让他丑到了吧?   “看我的脸。”   容文文后退了一步,手撑在身后的花几,有些害怕又有些好奇,“看……看就看啊。”   能有多丑呀?不至于丑到会吓死人的地步吧?   刺客缓缓地拉下了面巾。   随着他面巾的下拉,容文文的嘴巴慢慢地张圆了,眼珠也差点没瞪出来。 第57章 他娘的(不是骂人)血统……   这、这这这这不是玉姐姐吗!   可是又不是, 他比玉姐姐要高,而且毫无疑问,他是个男子啊!   黑衣人开口,“我是容玉的……兄长。”   容文文目瞪口呆, “你是小宝的爹?”   小宝的爹年纪倒是说得通, 可是容二和容大呢?他看起来也就弱冠之龄吧?   黑衣人咳了一声, “我是容玉的二哥。”   容文文觉得有些诡异。   半晌,忍不住问道:“你们……怎么全家人都长一个样啊?”   黑衣人一本正经, “我们家血统比较强。”   “那你们爹娘……也长得和你们一样吗?”   “我们随我娘。”   容文文心生感叹——他娘的血统也太强大了吧?   话说,这世间还真的有和玉姐姐长得一模一样的男子啊。   容文文忽地想起来,之前玉姐姐便说过, 她有个二哥和她长相颇为相似,那时容文文还打过她二哥的主意……   但是后来, 玉姐姐透露了她的二哥身有隐疾, 当时容文文还颇为惋惜。   现在看到本人, 更觉惋惜!   长得这么好看的一个男人, 怎么就不行呢?   容文文目光落在他下三寸,目露怜悯。   难怪玉姐姐会这么放心地把他放到自己身边来, 看来是她错怪玉姐姐了。   容玉早已忘了当时胡诌的话, 见她盯着自己,问道:“怎么了?”   容文文连忙收回眼, “没、没什么。”   话说,她见到他的第一眼竟是想借种生子, 只可惜……嗯, 可惜了。   “对了,这位兄长怎么称呼?”   容文文随口一问,只当他也会回个“容什么”的化名出来。   却不曾想, 他浅笑回复,“在下姬玊。”   “姬玊?”容文文皱皱眉,以为他叫容姬玊,只觉得这名字有些拗口,也没有多想,“容公子,你在外间随意吧。”   黑衣人纠正道:“在下姓姬名玊。”   “姬?”容文文这下听出不对劲了,“你姓姬?是、是那个姬吗?”   那那那、那个姬不是大周国姓吗?   容文文陷入了沉思中——姓姬的,只有可能是大周宗室。   然后,她问出了一个有些笨的问题,“你们全家都是这个姓吗?”   他浅笑,“皆随父姓,母姓姜。”   容文文脸绷住了。   母姓姜,这不仅仅是是周宗室了吧,周后便姓姜,他这是……皇室本室啊。   容文文讪讪问道:“你在家中行二?”   说实话,大周除了太子,在秦国的四皇子,还有在他们楚国的七皇子外,剩下的皇子皇女因不是周后所出,她都没听说过。   不对!他说他母姓姜,那就证明……他是周后所出?   果不其然,他盈盈一笑,“姬某在家中嫡出行二。”   容文文脸色瞬间石化,她怎么觉得这黑衣人所有的话语都在表明——对,我就是大周那个本应在秦国当人质的四皇子!   容文文弱弱地问道:“敢问君从何处来?”   “刚从秦国来,奔波了月余,累矣。”   容文文再度石化,连忙摸到罗汉榻上坐下,不行,她腿软。   脑子突然有点不够用了。   按他这说法,玉姐姐也是周皇室之人?那她岂不是公主?再看玉姐姐的长相,当也是周后所出。   可容文文从小到大,只听说周后生过三个皇子,没有听说她生过公主呀?   但转念一想,玉姐姐年幼时便隐姓埋名在楚国……外人不知她的存在的话,好像也能解释通。   对了,还有年纪,玉姐姐和七皇子同龄,那就只有一个解释了——他们是龙凤胎。   龙凤胎是不吉利之兆,是以周后将龙凤胎中的凤藏了起来。   这一切,全都解释通了!她竟然靠一己之力将线索全都梳理清楚了!   容文文深呼吸了几口气,“你老实和我说吧,你究竟是什么人。我已经准备好了。”   容玉微微一笑,“正如你所思,我是周皇子。”   “行四?”她就再确认一下下。   容玉笑而不语。不,他行七。   容文文当他默认了。   像意外,也在意料当中。   周公子这般不简单,她便猜得到他在搞大事。唯一没想的就是玉姐姐也会是周皇室的人。其实不管是不是,她们早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这么一想,又好像什么都没变。左右不过是诛九族的罪。   但是!她竟然让玉姐姐一个嫡出的公主当丫环伺候了她十几年!她有罪啊!   不行,她要赎罪了!   从现在起,换她来服侍玉姐姐。以后晚上,玉姐姐想对她做什么,她都会答应她的!   “为了方便行事,”容玉道,“你以后唤我容公子即可。”   容文文“哦”了一声,心中寻思:你早让我这么叫你不就得了吗?又何必告诉我你的真实身份?   不过,他这么和她坦白,是不是意味着他把她当成自家人了?难道玉姐姐告诉他她们的关系了?   “那个……”容文文小声问道,“玉姐姐呢?”   容玉眉眼一动,“想她了?”   容文文脸一热,“没、没有……”   见他面色不悦,又连忙改口,“想、想了!”   容玉这才微微一笑,“我让她晚上来找你。不过,听说她惹你生气了?”   “没没没!”容文文连忙摆手,她哪敢生大周公主的气啊?她连大楚公主的气都不敢生!   夜,柳嬷嬷送来了今晚的吃食,是药膳珍珠什锦粥,外加几碟酸爽开胃的小菜。   这位容公子还跟着容文文用了一碗。   容文文心生激动——没想到有朝一日,她竟然能和周皇子同榻而食!   许是今夜的药膳有安神之用,容文文上床后没多久就睡着了。   一觉到了天亮,天微光时,有人从身后拥住了她,是再熟悉不过的味道了。   容文文一下子就醒了,连忙转过身来抱住他,“玉姐姐?”   容玉的吻温柔地落在她发上,带着几分讨好,“听说……你不生气了?” 第58章 好一副美人品茶图。哦不……   容文文连忙回抱住他, 声音也软绵绵的,“不生气的。”   容玉微微一笑,“那就好。”   容文文乖巧地依在他怀里,一会儿, 抬起头来亲吻他。   容玉自是回应了她, 但很快, 他就发现今日的容文文不若往常般害羞,反而有些主动。   容玉觉得有些古怪——怎么感觉两人的身份像是调换了过来似的?她的手法和姿势好像都在模仿自己以前对她做的, 然而却生涩得很。   可为何笨拙的动作更勾得他惹火。   容玉按住她不安分的手,“怎么了?”   “玉姐姐,”容文文脸红红问道, “你不想吗?”   她也可以像她对她那样对她的。   容玉喉结一紧,好一会儿才道:“我今日有些累。”   他哪里是不想, 是不能。还没满三个月。   容文文似有些失望地轻轻“哦”了一声。   两人相拥而眠, 就在容玉以为容文文快要睡着的时候, 容文文忽而轻声问他, “玉姐姐,你将来会嫁人吗?”   “不会。”   “那……你会喜欢男人吗?”   “不喜欢。”   容文文抬头看他, “你从来都没有喜欢过男人吗?”   容玉半撑起身子来, 盯着她,“从来没有喜欢过。我这一辈子, 只会喜欢女人。女人当中,只喜欢文文。”   容文文听了他这话, 将脸埋到他胸前, 忍不住偷笑。   “那我们之间不会有别的男人哦?”她又有些不放心地问道。   “不会。”   “女人呢?”   “也不会。只有我们两个。”   “那……”容文文犹豫了一下,又问道,“你家里人会逼你嫁人吗?”   原来担心的是这个。   “不会。”容玉摸着她的秀发, 莞尔道,“我们会长相厮守。”   容文文心安了,他说的她都信,她没有再往下问了,只是抱紧了他。   这几日她似乎比以前还嗜睡,不一会儿就睡着了,唇角还挂着笑。   容玉轻轻拥着她,看来她已经接受了他的真实身份了,还差发现他是个男人,还有……怀孕的事。   次日容文文醒来的时候,容玉自是不在了。   姬玊在,正在榻上慢慢地品着茶。   好一副美人品茶图。哦不,是美男品茶图。   容文文立在屏风侧打量着他——玉姐姐的脸,配着一个男人的身体。   她看着总觉得有些不习惯,像是既陌生又熟悉。   一整个中午,容文文都忍不住在打量他,然后就发现……这容公子的言行举止,与玉姐姐十分酷似。   就连品茶的姿态,膳食的口味,说话的语气,都像得不得了。   容文文感慨,真不愧是亲生兄妹啊!这相似像是刻在骨子里似的。   这几日容文文也不用例议,闲得慌,想去院子外面的花园走走吧,可她对外还在称病,加之禁坊内形势不明,她只能呆在周院里。   在屋里呆得闷了,容文文想去院子耍一套拳,可刚起了个势,柳嬷嬷就赶紧过来,让她好好休息,说什么也不让她打拳。   这时,容公子出来,“我教你打太极拳。”   容文文一听就来了精神,“太极拳?我会啊!”   她立刻动作了起来,一边打着太极一边配上解说,“圆圆的大西瓜呀,切成两半!一半给你,你不要我收回来~另一半也给你,你不要我再收回来~”   容公子见了她这模样,忍不住低笑起来,笑容若清风明月。   容文文看得怔怔的,玉姐姐的二哥笑起来好好好……好好看啊!   她一走神,没注意就让自己的脚绊倒了,一个踉跄眼见着就要跌倒——   容玉脸色一变,立刻上前一步,长手一捞扣住容文文的腰,温柔而迅速地将她收入怀中,“你没事吧?” 他下意识地地看了眼她的小腹。   容文文有些懵,她不就是差点摔了一跤吗?他这么紧张做什么?   容文文对上他的眼,便见他眸中满是关切。   容文文大脑空白了一瞬,绕是迟钝如她,也从他眼中发现了不一样的情愫。   他他他……不会对自己有意吧?   容文文怔怔地看着他俊美的容颜,两人四目相对,容文文的心忽而“扑通扑通”地跳了起来——糟糕,是心动的感觉!   她居然对一个男人心动了!这个男人还是玉姐姐的哥哥!   容文文连忙收回眼,心虚的她正想小跑回屋,可刚一抬脚,就被他一把扣住腰,温柔关心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小心些,慢点走。”   天!声音好温柔!   容文文甚至都不敢转过头去看他,只含糊地应了一声,然后放慢了脚步。   刚回到屋子,正想喘下气,却发现他也跟了进来。   容文文气息又不稳了,连忙随手抓起一本书,假装看书。   他语音带笑,“书拿反了。”   容文文忙将书倒过来,心跳却忍不住跳得飞快。   容玉在她对面坐下,柔声问道:“你想吃糕点吗?”   容文文好一会儿才放下书,脸颊还有点红,“吃、吃什么糕点呀?”   “我听容玉说你喜欢吃糯米团子?”   容文文点了点头。   “现在想吃吗?”   容文文瘪瘪嘴,“没人会做呀,这糯米团子只有玉姐姐和宫中的御厨会做。”   “我会。”   “你会?”   容玉微微一笑,看着她的眼,认真道:“容玉会的,我都会。”   容玉自觉他这话说得很明显了,然后容文文看着他这张与玉姐姐一模一样的漂亮脸蛋,呼吸一滞,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他好会啊!   容文文跟着他到了厨房,见他慢条斯理地卷起了袖子,露出结实劲瘦的手臂。   很快,他就开始熟练地揉起了面团。   揉面时,小臂线条紧绷起,聚满力量。   容文文莫名其妙地看得面红心跳,连忙移开眼去,开玩笑似的问道:“这不会是你们的家传厨艺吧?”没想到大周皇室居然有下厨的喜好?   不应当啊,大周尊崇儒道,讲究君子远庖厨。   容玉清浅笑了一下,“不是,我特意学的。”   “特意学的?为什么?”   “为了喜欢的姑娘。”   “啊?”容文文小小地惊讶了一下,“你、你有喜欢的姑娘?”   “嗯。她很喜欢吃这个。”   容文文轻轻地“哦”了一声,心中竟然有点酸酸的。   容文文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好像是在吃醋,她纳闷了,玉姐姐的二哥有喜欢的姑娘,她吃什么醋啊?   而且,他……他不是不行吗?   哦,那就是暗恋,求而不得。   他有喜欢的人了,可是因为自己身体的问题,给不了那姑娘幸福,所以没有和她在一起。   容文文自行脑补出了一出爱情悲剧,竟然觉得有些感动,再看看认真揉面的他——多好的男人啊,揉面都能揉得这么优雅,出得厅堂,入得厨房,不就是不举吗?多大个问题啊?   其实……只要两个人相爱就行了,那种事,像她和玉姐姐那样也可以开开心心的呀。   容玉揉好面团后,洗净了手,开始做馅料。   洗净的手指白净修长,好看得不像话,容文文正看得赏心悦目,忽而脑海里似有什么一闪而过——这么好看的手,可不多见,可为什么看起来还有点眼熟呢?   容文文盯着他的手,电光石火间,洞房那晚的画面闪现!   她脑袋突然“嗡”的一声——   这位四皇子,不会就是洞房花烛夜那晚的……周公子吧?   那天他代他弟弟成亲?和她拜堂?然后还亲了她?   前面的她还能理解,她不能理解的是他亲她做什么!   在这之前,两人也不是很熟吧?就之前他当刺客的时候,两人碰到过两回而已啊?   容文文怕自己冤枉了他,于是试探性地问了一下,“你和你弟弟应该长得挺像的吧?”   “还成,有几分相似。”   “那……你弟弟经常戴着面具,有时候你会不会代替他……嗯?”   “有时。”   容文文陷入了沉思中。 第59章 她就说,玉姐姐怎么可能……   一会儿, 容文文小小声道:“我能不能问下……”   她话未落音,容玉便“嘶”的一声,迅速收回了手——他切到手了。   “你没事吧?”容文文忙上前,便见他食指上一道红色血痕, 因手指玉白, 显得有几分触目惊心。   他的手正好在容文文眼前, 容文文下意识就低头含住了,小猫似的舌尖轻轻舔了一下他的伤口, 然后往一旁吐出血水,吐完后,发现有些不对劲。   抬头一看, 就见他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容文文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做了什么,脸“唰”的一下就红了, 连忙后退一步, “对不起对不起, 认错人了, 我刚刚以为你是……你妹妹。”   刚刚是多么熟悉的场景啊——玉姐姐在厨房里做好吃的,她在一旁一边看一边等, 然后玉姐姐不小心切到了手指……   好在这容公子并无半点介意, 反而浅笑道:“多谢。”   容文文脸红红的,“不……不客气。”   见他食指又冒出血来, 容文文小声道:“你这伤口有点深,得上药。”   “如此, 便麻烦文文了。”   容文文怔了一下, 她好像也没说要帮他上药吧?但是——唔,他都这样了,好吧。   不一会儿, 容文文就帮他包扎好了伤口。   本来如精雕玉琢般的十根手指,这下只剩下九根好看了,受伤的那根手指,让容文文包得像个蚕茧似的。   容玉轻轻动了动食指,总觉得这只手指有些头重脚轻。   “别动!”容文文有些紧张地叮嘱道,“这样动不容易好的!”   容玉微微一笑,“嗯”了一声。   因他手受了伤,剩下的活儿就做不了了,好在也完成了大半,容玉指导着柳嬷嬷,好歹也做完了。   糯米团子刚蒸出来,晶莹剔透,一会儿放凉了,才慢慢现出它的本色来。   容文文迫不及待地尝了一个,软软暖暖的,入口即化,好吃到她眼睛都眯了。   她毫不吝啬地夸奖道:“真好吃!和玉姐姐做的一模一样!”因着口中的糯米团子还未咽下,说出来的话嗡声嗡气的,听起来分外可爱。   容玉故意问她,“那是我做的好吃,还是容玉做的好吃?”   容文文眼珠子转了转,然后道:“当然是玉姐姐做的好吃!”   玉姐姐做的天下无敌最好吃!不接受反驳!   不过,她也有点想讨好玉姐姐的这位兄长,便又道:“可能因为后面是嬷嬷做的,所以稍微失了那么一点水准。我相信,如果全程是容公子你亲手做的,那做出来的一定比玉姐姐的还好吃!”   一旁的柳嬷嬷眼观鼻鼻观心站好,当作没听到。   容玉弯唇一笑,低声喃道:“你这张小嘴,可比糯米团子还甜。”   容文文让他说得脸一红,这容公子夸人就夸人吧,偏说话那个调调,好像是在……调戏她一样。   入夜后,容公子便说有事要离开了。   空荡的屋子里,只剩了容文文一人躺在美人榻上。   她抱着容玉留给她的小鹿抱枕,脑海里乱糟糟的——   一会儿是容玉冒出来,幽怨地看着她;一会儿是容公子冒出来,笑盈盈地看着她。   容文文只觉得有些烦躁。   她以前常常在想,如果世上有一个和玉姐姐长得一模一样的男子,长得好看,说话温柔,还会做饭,那简直就是她夫婿的第一人选!可现在这个人真的出现了……   容文文只觉得是天意弄人。   她已经和玉姐姐在一起了,更重要的是,这容公子也有了意中人——既然这样,那她还在烦什么呢?   她不应该对这容公子起心思的,她忽然觉得好惭愧,她为什么要如此见异思迁!   容文文正烦躁着,小碧端了夜宵进来。   这几日的夜宵都换成了很淡的汤羹,昨日是昙花一现,即昙花煮出来的糖水,而今日这汤羹……容文文看着有点眼熟,这汤羹的名字几乎就到嘴边了,但又说不出来。   “小姐,”小碧介绍道,“这是水性杨花羹。”   呜呜呜……   “我不吃!你拿下去!”容文文恼道。   连上天都在骂她水性杨花吗?她也就是想想,她从来没想过要背叛玉姐姐,也没想过要插足容公子和他的意中人之间,为什么!为什么要给她喝水性杨花羹!她没有水性杨花啊!   “这是怎么了?”外间,传来容玉温柔的声音。   容文文一回头,就见容玉踏了进来,白衣飘飘。   许是好久没在这么亮堂的环境见过他,容文文眼眶一热,眼泪差点要掉下来。   这阵子他总半夜三更摸黑回来,她感觉都很久没见过他了。   对,一定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她见到和玉姐姐一模一样的容公子,总忍不住偷偷看他,像怎么也看不够似的。   容玉挥挥手,示意小碧下去,款款来到容文文跟前。   容文文一把搂住他的腰,将脸埋在他胸前,带着哭腔道:“玉姐姐,我好想你。”   容玉摸着她的头,柔声道:“我这不是回来了。”   一会儿后,两人躺在美人榻上,容文文趴在他胸前,仰头看他,手一直在摸他的脸。   在容文文的手摸到他的唇时,容玉一口含住了她的手指,轻轻地咬了咬,容文文低低笑出声来,心情愉悦,仿佛又回到了从前。   “玉姐姐,”容文文道,“我想以后都和你这样,不分开。只有你一个。”   容玉搂着她,“嗯。”   “玉姐姐你什么时候忙完呀?”   容玉沉吟片刻,“大概还要几个月。”   “那么久呀……”   “嗯。过阵子,我找个人来陪你好不好?”   “谁呀?”   容玉唇角弯弯,“一个……你很喜欢的人,也很久没见的人。”   容文文惊喜问道:“是小宝吗?”   容玉神色一滞,“不是。”   容文文有些失望,“哦。”   “很喜欢小宝?”   容文文一听就来了精神,“超喜欢的!”   容玉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那以后……生个像小宝那样的娃娃,好吗?”   容文文有些懵,“生、生娃娃?”   容文文在脑海中想了一下,脑海中的小人儿立刻尖叫了起来,她要是能生个小宝那样的崽崽……啊啊啊啊!然而,她很快又清醒了过来,小声嘟囔道:“我们……又生不了。”   容玉喃喃道:“说的也是。”似乎才意识到这个问题似的。   “没关系的。”容文文轻轻顺了顺他的背,故作坚强道。   玉姐姐这样……像是一个给不了心爱的女人一个孩子的……太监,看起来怪让人心疼的。   容玉不知容文文所想,将脸埋在了她脖间。   容文文以为他在难过,却不知他这会儿唇角正泛着笑——   他刚刚问出“生娃娃”的问题时,他看到了她眼里的光。她想要有一个娃娃,而他已经给了。   夜深后,两人上床就寝。   上床前,容玉想熄灯,容文文闹着不给,他便在里间留了一盏不甚明亮的烛火。   上床后,许是这阵子太累,容玉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听着他沉静的呼吸声,容文文的心跳却飞快地跳动着。   刚刚……她拉着玉姐姐上床就寝的时候,她去拉她的手,玉姐姐却吃疼地收回了手,好像……手上有伤口似的。   她心中忽然生起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来。   她悄悄地,悄悄地摸到了容玉放在胸前的手,他睡得很沉,似乎没有半点要醒来的迹象。   容文文于是轻轻地扳开了他的食指……   呼,容文文松了一口气,没有伤口。   她就说,玉姐姐怎么可能会是容公子。 第60章 小姐……好像发现了奴婢……   容文文放心地搂着容玉睡了。   而容玉, 似乎让容文文的动作弄醒了,他翻了个身,也将容文文翻了个身——从她身后抱住她,半压在她的背上——这是他很喜欢的一个睡姿, 像是将软软小小的她护在自己的怀里。   这个睡姿一出来, 他的手便极其自然地放在了容文文眼前, 微微蜷缩着,却正好能让他看清手上的伤口——傻姑娘, 搞错了,我切到的是这只手。   容文文眨了眨眼,心跳一点一点地快了起来, 最后飞快如擂鼓。   帐外的光线有些明亮,足以让她看清容玉食指上的伤口。   她清晰地看到——玉姐姐的食指上有一道, 和今日容公子在厨房里不小心切到的, 一模一样的伤口。   方才脑海中那个不可思议的念头, 似乎一点点地变得真实了起来。   刹时间, 许多画面在她脑海中如走马灯般闪过——   “那以后……生个像小宝那样的娃娃,好吗?”   “不是, 我特意学的。”   “特意学的?为什么?”   “为了喜欢的姑娘。”   “啊?你、你有喜欢的姑娘?”   “嗯。她很喜欢吃这个。”   “容玉会的, 我都会。”   容文文脑海中仿佛有烟花炸了开来,这样的话, 以前让她感到困惑的一些事情……似乎都解释得通了。   这容公子,就是洞房花烛夜那晚的周公子——亲了她的周公子。   当时, 她就像被他蛊惑了一样, 任他亲吻拥抱,原因无它,因为……他就是她的玉姐姐, 他身上有她喜欢的、再熟悉不过的气息。   所以说……玉姐姐是容公子,有时候还是周公子?   等等!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不就是等于……玉姐姐是男、男的!男的?   不不不,这个想法太刺激了,容文文不敢往下想,坚信这当中一定有什么误会。   对对对,容公子比玉姐姐高出半个头来,所以他们怎么可能会是同一个人?   可是,容文文又想起,有一晚她突然发现玉姐姐的腿变长了……   还有一点,玉姐姐的胸,很平,很平,平得像个男的。   但是如果说,他本来就是男的呢?   容文文忽地想起在浴桶里、还有在温泉池里发生的事情!   她紧紧地捂住了自己的口,生怕自己叫出声来——   那那那东西!就不是玉姐姐戴着的!而是他……天生的!生来就有的!   所以,玉姐姐才不肯答应她换小一点的!   她就说,玉姐姐一直以来都那么宠她,怎么会非要用个那么大的东西欺负她!她哭了也只是哄着,怎么都不肯停下来。   容文文有些抓狂了!不不不,她还要再确认下!   而现在,要确认玉姐姐是男子还是女子,有一个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污了点。   但是,玉姐姐已经睡着了,她又不知道……   于是容文文的小手……偷偷摸摸地往身后摸了去。   然后,她握住了,结结实实的。   她的大脑彻底空白。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低哑的声音自她脑后传来,“小姐……好像发现了奴婢的秘密呢?”   容文文像被烫到似的,猛地缩回了手。   “我我我……”   她下意识地想解释——不不不,这个时候她答应什么呢?要装睡才是!   她连忙闭上眼,咿咿呀呀含糊不清地说了几句话,假装刚刚是在梦呓。   容玉轻轻咬着她的耳垂,大有就算她睡着了,也要把她咬醒的意思。   容文文只好睁开眼来,讪笑道:“玉姐姐,发生了什么事了?我刚刚睡着了。”   容玉低低道:“刚刚有人不老实。”   容文文紧抿着双唇不说话。   是谁不老实!是谁大半夜不老实!他要是老实她能一下子就!   容文文决定继续装傻,“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玉姐姐,你刚刚是不是做梦了……”   她话落音,便被容玉扳过身子,压在了身下,危险的气息呼洒在她鼻尖,“做梦么?小姐你感受感受……真不真实。”   ……   容文文感觉自己手都要断了。   真实,太(哔——)地真实了。   容玉起身,拧了条湿帕子过来,笑盈盈地帮她擦着手。   容文文像个委屈巴巴的小媳妇似的,低垂着脑袋,有些不知道如何面对他。   容玉拥着她躺下,抱她在怀里,轻轻说着话,“当年我被送来楚国当质子,母亲担心我的安危,便让一长相与我相似的大臣之子,代替我入了禁坊,而我,则隐姓埋名潜入将军府。”   “隐性?”   容玉知她的意思,轻轻捏了捏她的小鼻子,“这些年来,我对你有所隐瞒,实是迫不得已。你……能原谅我的欺瞒吗?”   虽然他很清楚,她也爱上了他,但是爱他和原谅他,是两回事。   容文文垂眸想了老半天,才道:“所以……玉姐姐你真的是男的?”   容玉眉一挑,“你刚刚不是验过正身了?”   容文文脸红了。   突然!太突然了!   但是,想想也好激动!   容文文轻轻挣扎了一下,似乎想从他怀里挣脱开来。   容玉蹙眉,有些不愿意放手,他怕她生气,怕她再也不理他了。   容文文伸手将他推开,“玉姐姐,你让开点。”   容玉:“?”   容玉刚松开她,就见容文文一脚猛地踢开了被子,然后双腿在空中不断乱蹬,双手也塞进了自己口中,闷声尖叫了起来——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   虽然听起来都是一个调调,但容玉却翻译出来了——啊!玉姐姐居然是个男人!是个男人啊!   容玉慌忙按住她双腿,不让她再乱蹬,“好了,别踢腿。”   这个动作做出来,其实是小腹在出力,这样容易动胎气。   “为什么!”容文文不解地问道,她要发泄啊!   容玉顿了顿,“怕你明天腿酸。”   容文文想了想,“那、那我能在床上打两个滚吗?”   容玉思索片刻,“可以,小心些。”   容玉说着,侧躺到床边,一来给她腾出些空间,二来也可防着她滚下床去。   他寻思着让她滚两圈,两圈就好,等她滚过来时,他就一把抱住她,哄她睡觉。   容文文得了允,当即激动地打起了滚,直接就往床内用力地滚了去!   然后下一刻,容玉就听到了“呯”的一声,整张床都随之震了一下,他心一惊,连忙过去查看,就见容文文连叫一声都没,直接晕死了过去。   她额头撞到了床壁,已经红了一大片。   容玉抚额,又心疼又懊恼,他如何能想到她激动到这种地步,一滚能滚这么远。   等他拿了药油回来的时候,就见容文文的额头已经肿起了一大块,像个小山丘似的。   容玉的心顿时闷疼闷疼的。   容文文第二日醒来后,坐在软被里发了一会儿呆,一脸的不可思议。   在她还没回过神来的时候,容玉就掀开了床幔过来,容文文抬眼看到他,清澈的眼神怔了一下,很快笑道:“玉姐姐!”   容玉一怔——还在叫他玉姐姐?   这反应,莫不是昨晚那一下撞失忆了? 第61章 为什么圣上看上了我娘,……   容玉落坐在床边, 轻轻捏了捏她柔软的脸蛋,试探性地问道:“你刚刚叫我什么?”   “玉姐姐呀!”容文文说完,抿唇笑了一下,“我昨晚做了个梦。”   这个梦有点甜, 但也很离奇就是了。   “什么梦?”   容文文神秘兮兮道:“才不告诉你。”   她说完正欲起身, 就听容玉问道:“梦见我是男人?”   容文文起身的动作起了一半, 直接定住,惊奇道:“玉姐姐你怎么会知道?”   玉姐姐居然会知道她昨晚做了什么梦?难道她昨晚说梦话了?   容玉一下子就将她压回床上, “做梦?嗯?手不酸了?还想再来?”   容文文目瞪口呆——不、不是梦?   半晌,容文文推开他,梦游似地爬下床往外走去。   坐在床边的容玉拉住她, “去哪儿?”   她闷声道:“我想去外面院子跑两圈。”   “回来。”容玉一把将她拉回,长腿一绊, 将她整个人抱在怀里, “不许跑。”   “可是我……”   “想发泄?”   容文文点了点头。   “给你咬。”容玉伸出手放到她唇边, “让你发泄。如果生我的气, 就用力咬,但是咬完就不能生气了, 好吗?”   容文文垂下眼, 看着眼前白皙的玉手,她张口轻轻地咬了一下, 然后就松了口。   “不咬?”   容文文眨眨眼,“舍不得。”   容玉心一热, 扣住她脑袋, 在她发上重重地吻了一下。   容文文顺势搂住他脖颈,紧紧地抱住了他,眼神还带着几分好像没睡醒似的懵懂。   但她心里清楚, 她已经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不生我的气吗?”容玉轻声问道。   容文文轻轻摇了摇头。   “还爱我吗?”   她又轻轻地点了点头。   容玉低声在她耳边道:“文文是世上最好的姑娘。”   好到舍不得对他有一点点坏,也是世上心最柔软的姑娘,他爱这姑娘。   “玉姐姐也是。”   “嗯?”   空气安静了那么一瞬,容文文笑出声来,埋头在他脖间,贪婪地嗅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一股清冽的青竹味。   容玉没想过,容文文能这么坦然地接受他身份的转变。   两人的关系变得比从前还要好,没有半点隔阂,唯一的变化大概就是……她变得比从前害羞了,动不动就脸红,很容易就能被他调戏到。   一个下午的功夫,就惹得容玉有好几次恨不得将她抱上床去,到后来,容玉也不敢再调戏她了,毕竟难受到的是自己。   今日容玉做了许多她喜欢吃的饭菜,容文文吃得心满意足。   夜,美人榻上。   容文文趴在容玉胸前,手指在他平坦的胸前打着圈圈玩,仍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她怕明日醒来,会是梦一场。   玉姐姐竟然是大周的七皇子,可是在知道他的身份后,他们相处还是一如从前。   他会做饭给她吃,端水给她喝,她也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他的伺候,没有半点不习惯,他们两人,就像是刻在骨血里的契合。   可是,也有问题伴随而来,她变得害怕他们的将来了。   容文文不喜欢藏心事,有问题就会问。   “玉姐姐,”她小声问道,“我们以后……怎么办呀?”   容玉知她在顾虑什么,轻轻顺着她的背,“再过几个月,大事将成。届时这里安定下来后,我带你回大周。”   这话信息量有些大,容文文过了好一会儿才消化掉,然后“哦”了一声,又问道:“那……回大周之后呢?”   “我们成婚。”   “成、成婚?”容文文抬起头来看他,“我们不是成过亲了吗?”   “这里的如何能算数?我会以周礼迎娶你。”   容文文低下头来,有些不好意思,但心里又有种说不出来的开心,“那、那成婚之后呢?”   “文文喜欢这里吗?”   “这里?”   容玉压低声音,“届时我会有封地,文文如果喜欢这里,我可以请封楚国做我的封地。”   容文文心一跳。   楚国……做封地。他说的不是金陵,而是整个楚国。   容文文安静半晌,问出了一句话,“那……我爹怎么办呢?”   她爹还在秦国,她爹是不可能会降秦的,但降周,却是可能的。秦楚本就是大周的封地,只是诸侯王坐大后,便不再将周王室放在眼中,开始自立为帝了。   容玉沉默片刻,“文文,有件事,我要和你坦白。”   “嗯?”容文文趴在他身上,双手撑在他胸前,托腮看着他。   容玉徐徐道来,“当年,周文公分封诸侯时,除了给诸侯土地,还派遣了许多子民随诸侯迁往封地。周文公远见卓识,为防有今日之象,他在这些移民中秘密安插了一部分永世忠诚于大周之人。这些人,即为护龙人。”   “这、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吗?”容文文话落音,忽地想到一个问题——当年,为什么偏偏是她捡到了玉姐姐?还把他带回了将军府?   容文文咽了咽口水,“你不会想说……我爹他就是护龙人吧?”   容玉轻轻摇头,“不是。但你娘是。”   “我娘?!”   所以说,当年是她娘将容玉带回将军府的?是了,她娘借了她的手,将容玉带回了府。   她娘深知她的性子,喜欢漂亮的东西,漂亮的人,知道她在看到容玉后,会将人带回家。   容文文不由得回忆起她娘的生平——   她娘出生于江南纺织大户,但自从父母去世后,她沦为一个孤女,叔伯们都惦记着她家的巨额财富,好在那时,她娘遇到了她爹,最终带着丰富的财产嫁给了她爹。   “我爹……他知道我娘的身份吗?”   “将军不知。”   “那我娘……”容文文声音有些哽咽,“她是怎么死的?”   之前她从未怀疑过她娘的死,可是现在……在知道了她娘的身份,她不得不怀疑。她娘身子一直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就得了重病,不出几日就香消玉殒了?   “你娘她……”容玉顿了顿,“本来,你娘在将军府一直好好的,直到那年宫宴,皇帝看上了她……”   “当今圣上?”   容玉颔首。   容文文忽地明白了,那日她入宫后,楚帝见到她为什么会有那样的反应。   原因无她,她与她娘长得太像了。   容文文忍不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她现在知道为什么楚帝的眼神让她感觉那么不舒服了,楚帝不会是因为她娘的缘故……看上了她吧?   容文文泪眼汪汪地问道:“为什么圣上看上了我娘,我娘就得死?”   “所以,”容玉一字一句道,“你娘没死。” 第62章 她还差点成了她二叔的孩……   容文文震惊得嘴巴都张圆了, 好一会儿才将容玉的话听了进去——   “你说……我娘,没死?”   容玉点了点头。   容文文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几乎眨一下眼,就坠下一颗豆大的泪。   她哽咽的声音带着孩子的委屈, “那我娘现在哪儿?她为什么一直不回来找我?”   容文文从小就是个粘人的孩子, 特别粘雀氏。   在雀氏死后的很长一段时间, 她常常都是枕着被泪水打湿的枕头入睡的。   容玉轻轻拭掉她眼下的泪珠,放软了声音, “你娘有她的苦衷,她当初……本就是带着任务嫁给你爹的。”   容玉这话一出,容文文彻底哭出声来, 一把抱住他,将脸埋进了他怀里, 哭道:“我不听!”   “但是, 这也是她自己的选择。你娘是个很出色的护龙人。当初她本该嫁给你二叔的。”   容文文怔了一下, 哭得更大声了——她还差点成了她二叔的孩子!   “唔……有个问题, 其实说起来,你家是护龙人。”   容文文抬起头来, 不是很明白他这话的意思。   “每个护龙人, 都会从他们的晚辈中挑选出一个最合适的子孙当下一代护龙人。你祖父是,但他没有选中你爹, 他选中了你二叔。”   容文文有些震惊,她、她二叔?她那个看起来很平庸甚至还有些窝囊的二叔?   “你爹性情刚烈, 守不住心事。相反你二叔, 隐忍内敛,而且……他看起来并不出色,是再合适不过的护龙人。”   “所以, 这些年来他一直是……深藏不露?”   容玉点了点头,“他一直在暗中护你。”   包括当初容玄伯降秦的消息传来,容青仲第一时间将容文文送入庵堂,其实也是为了保住她,以免她受牵连。   容文文忽地想到了什么,“那当初我入选,嫁入禁坊,也是他故意递我名字上去的?”   容玉颔首。   容文文的心情顿时像打翻了五味瓶般复杂。   如此说来,她二叔一个人真的承受了太多。要知道,当初她入选的事情传开来后,整个金陵的人都在笑话他贪财,把自己的侄女送入了虎口,现在想想,只怕当初那消息也是故意传开来的。   还有,之前她二叔和她爹撇清关系,也不是因为贪生怕死,而是为了顾全大局。   这么一想,她二叔好像很伟大。   容玉继续道:“当年,你娘是奉命嫁给你二叔的,如果她嫁给你二叔,你二叔在朝堂上当会有一番作为,可是她看上了你爹。你爹当时有军功在身,也对你娘一见倾心,长老们经过商议,同意你娘嫁给你爹,以此笼络他。”   容文文垂下眼,这么说来,她二叔除了伟大,好像还很可怜。   因为她娘没有嫁给他,所以只能选择继续平庸。   容文文忽地想到——   “等一下!我二婶不会也是护龙人吧?”   难道说她二婶贪她娘那些嫁妆也是有隐情?   容玉摇头,“不是,但她父兄是,所以她嫁给了你二叔。”   容文文这下有些同情她二叔了,嘟囔道:“你们也不挑个好一点的嫁给我二叔。”   她二婶那性格,搞到后宅鸡犬不宁的。   容玉失笑,“她是有些拎不清,但还不到无可救药的地步。”   若真到了那一天,她父兄自会出手解决她。这是护龙人的任务,大义灭亲算不得什么。   容文文叹了口气。   也是,她二婶这人是挺爱占小便宜,但也不会说到了狠毒的地步,就是委屈了她二叔了。   容玉摸摸她的头。   其实谷氏的性格正合他们的意,她不时给容青仲制造点麻烦,容青仲看起来似乎让她折腾得头都大了,实则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容青仲这人,心思其实还是挺深沉的。   容文文揪了揪容玉的袖子,小声问道:“那我娘现在在哪儿,你能告诉我吗?”   容文文问出这个问题,心中有些没底,她怕容玉不肯告诉她,但出乎她意料的,容玉将她娘这些年来的行踪全盘托出了。   原来,当初她娘死遁后就去了秦国,改名换姓成为萧山书院的山长养在深闺的女儿宋婵娟。   直到四年后,她爹被秦国俘获。   她爹这人刚毅不屈,任秦军如何威逼利诱,就是不肯降秦。后来,有在金陵见过雀氏的人“偶然”见到在郊外踏春的宋婵娟,惊觉这宋婵娟生得很像容玄伯的亡妻,于是献计,让秦军对容玄伯使出美人计。   秦军之前也使过美人计,并不见效,但听闻容玄伯对早逝的亡妻一往情深,便试上一试,容玄伯果真动摇。   雀氏当年已有三十岁,但她容貌娇艳,扮起一个二八少女来绰绰有余。   在与容玄伯周旋了一段时日后,她被容玄伯识破了身份,干脆趁机坦白,并策反他归周。   容玄伯降秦的消息确实是真的,但也是假的。   如今,容玄伯已掌握了秦国的一部分军权。   容文文听得泪眼汪汪的,亏她一个人担心了那么久,却不曾想,她死掉的娘和生死不明的爹,已经在敌国重新做回了夫妻。   容文文抹泪问道:“他们有孩子了吗?”   不然怎么都不回来找她,就算回不来,至少也得捎一两封书信给她吧?   容玉拿帕子拭着她的泪,“没有。你娘也很想你,只是她身为一个已经不存在的人,不能和你有任何联系,每一次联系,都可能会暴露她的身份,也让你陷入险境。你娘离开之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她曾经求过我好好照顾你。所以,每年我都会给她一封信,说说你的情况。”   容文文忽地想起——她娘临死前一晚,她在睡梦中迷糊醒来,竟撞见了她娘撑着病体对玉姐姐行了大礼。   那不是梦,是真的。   “我已经安排你娘回来了,再过五日,你应该就能见到她了。”   “真的吗?”容文文激动得说话都有些结巴了,“我娘、我娘要回来了?那、她、她怎么能回来?”   如何能回来,自然是死遁。   只不过这一次,容玄伯也知情。   雀氏也应当要回来了,秦国那边,也要变天了。   听了容玉的安排,容文文一下子高兴得又哭又笑,开始期待起五日后和她娘的重逢。   容玉瞄了一眼她的小腹,“文文……你娘这次回来,是回来照顾你的。”   “照顾我?”容文文不解,“为什么?”   她过得很好呀,又不是小孩子了,怎么还要她娘照顾?   容玉手握成拳,放至唇边咳了一声,“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在浴桶的时候么?” 第63章 除了将她放到心尖上心疼……   容玉话一出, 容文文的脸一下子红得像熟透的虾子似的,“怎、怎么突然提起这个……”   玉姐姐好坏,居然在水里……他就是存心的,若不是水中波浪多, 她才不会那么容易让他忽悠了过去。   容玉轻轻搂着她, 低声道:“那时不是弄疼你了, 第二日让柳嬷嬷给了你一碗止疼消炎的汤药喝?”   容文文想起,是有这么一回事。   “偷偷倒了是不是?”   容文文有些心虚, 像小猫一样吐了一下舌头,小小声道:“不好喝。”   容玉捏了捏眉心,他早该猜到了。   “后来, 温泉池第二日,不是也给了一碗汤药, 也没喝?”   “没有。”容文文摇摇头, “怎么了吗?”   容玉叹了一口气, “那是避子汤。”   “避、避子汤?”   容文文有些没反应过来, 就见容玉直直地盯着她看,眼神有着希冀。   她怔怔地看了他很久, 忽然整个人跳了起来, “玉玉玉……玉姐姐!你你你……该该该不会想说……嗝!嗝!”   容文文因惊吓过度,开始打起了嗝。   她想起来了!她这个月月事一直没来, 往常玉姐姐和小碧都会提醒她的,但这个月她们两个没提, 她也就没想过。   容玉轻轻地顺着她的背, 扶她在玫瑰椅上坐下,“坐好,我给你倒一杯水。”   容玉转身倒水, 容文文坐在椅子上打嗝,打得头一点一点的。   很快,容玉就端了一杯温水过来。   容文文双手捧着杯子,两只手都在颤抖,一边喝水,一边打嗝。   容玉在她脚边蹲下,“小心些,别动了胎气。”   他话落音,容文文就对着他喷出一口茶水来,将他脸上喷得湿淋淋的。   容文文吓了一跳,嗝也不打了,“玉姐姐对不起!”   她急急忙忙拿起帕子帮他擦脸,容玉却按住了她的手。   明明是有洁癖的人,此时此刻却任脸上的茶水滴落在衣衫上,他抬眼望着她,认真而温柔地问道:“害怕吗?文文要当娘亲了。”   容文文唇张了张,老半天才低头看了眼自己平坦的小腹,她肚子里……居然已经孕育了一个小生命?这何止是不可思议呀。   半晌,她才眨着眼睛道:“是……玉姐姐给文文的娃娃吗?”   容玉失笑,柔声道:“不然还有谁?”   他伸出大掌,轻轻地放在她小腹上,“文文怀了,我的孩子。这是我们的孩子。”   容文文的眼睛慢慢地亮了起来,仿佛汇聚满了星光。   她前倾下身子,用力地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容玉这会儿正蹲在地上,险些重心不稳让她扑倒。   好一会儿,他才轻轻将她抱了起来。   容文文在他怀里,紧紧攀着他修长的脖子,看着他的眼认真道:“玉姐姐的,我不怕的。”   容玉轻吻着她的鬓发,“嗯,有我在,文文不怕。”   容文文乖巧地依在他肩上,忽地想到了什么,一脸惊喜道:“生出来会像小宝吗?”   容玉脸色一滞,“大概会吧。”   看这孩子像娘亲还是像父亲了。   容文文一下子笑得眼睛都眯了,“玉姐姐你喜欢男孩女孩?”   “都可。”   容文文眨了眨大眼睛,想像着将来孩子出生后的模样,咬唇低笑,“要像你才好。”   像玉姐姐的话,男孩女孩都好看!超好看的!   容玉却道,“像文文才好。”   若是……能生个像她这般可爱的女儿,他一想到那小人儿的模样,心都变得柔软了。   容玉之前还担心容文文知道自己怀了身孕后仍大大咧咧的,却没想到她比自己还小心,走个路都小心翼翼的,一只手总是放在小腹上,生怕会撞到什么东西,就连吃个饭都变得谨慎了起来,再三询问他这些东西能不能吃,她会不会吃太多了,吃的会不会太油腻了,肚子里的孩子会不会不喜欢……   看得出,她很紧张腹中这个孩子,为了这个孩子,她甚至能放弃自己最喜欢吃的东西,不喜欢吃的东西也吃得下去。   容玉之前还觉得她像个孩子,可如今,他却在她身上看到了蜕变,仿佛是一夜之间就勇敢地肩负起了一个母亲的责任。   他相信,他的文文,不止是世上最好的姑娘,还是世上最好的母亲。   可是,也懂事得让他心疼。   除了将她放到心尖上心疼宠爱,好像也没有别的法子了。   ***   容玉先前说雀氏五日后才能回到,实则在第四日,雀氏就回到金陵了。   当天下午,她便以一个扫洒婆子的身份入了周院。   容文文见到她时,差点就哭了,怎么也难以将眼前这四五十岁还有些驼背的婆子与自己记忆中天仙一样的娘亲联系起来。   这易容易得……不会这婆子根本就不是她娘吧?   容文文正想着玉姐姐是不是骗了她,却见这婆子双眼噙泪,大步朝她走来,一把将她紧紧地拥入了怀中,哽咽道:“文文,我的心肝儿……”   她的声音,仍是记忆中的温柔和年轻。   刹时间,容文文就知道了什么叫母女连心,她的拥抱……是她再熟悉不过的感觉。   像是——   春日里,她在郊外摘了小花送给娘亲,娘亲笑盈盈地将她抱起;夏日里,她玩得大汗淋漓,娘亲温柔地拿带着香气的帕子给她擦汗;秋日里,娘亲将她从秋千上抱下来,喂她喝上一碗甜甜的梨汁;冬日里,发着高烧的她撅着小嘴巴依偎在娘亲怀里,娘亲轻轻哼着歌儿哄她入睡……   “娘!”容文文喊出声来。   母女两人相拥痛哭,最后还是在一旁的容玉咳嗽了一声,雀氏才止了哭。   她拭着泪,轻轻拍着容文文的背,“好了孩子,别哭,小心动了胎气。”   一别八年了。   她生下她后,也亲手抚养了她八年,可她知道,这八年里的每一天,都像是上天额外赏赐给她的。每一天,她都当成最后一天来对待,不敢错过她一刻的成长,终于见到她长成了一个活泼可爱、伶俐健康的小丫头。   她本来以为有了这八年的时光,她也该心满意足了,可是真到了分别的时刻,她心如刀割。   又八年过去,她的女儿从一个小姑娘长成了大姑娘,到如今,也是要当娘的人了。   虽说有雀氏温柔宽慰,但容文文还是哭得停不下来。   雀氏只好道:“再哭下去,将来生出来的娃娃怕也要成一个小哭包。”   容文文这才止了哭,可仍抽抽噎噎的。   容玉轻声道:“夫人,不若,我来哄一下?”   雀氏看了容玉一眼,又低下头来,轻轻颔首。   如今两人这关系——   雀氏将他当主子,他将雀氏当丈母娘,两人对对方都分外地客气和尊重,便显得有些见外了。   雀氏下去时,容文文还有些不舍。   容玉开口道:“夫人一路奔波,先让她下去好好休息一下吧。”   容文文这才同意。   雀氏离开后,容玉抱着容文文,逗了她好一会儿才哄得她破涕为笑。   晚膳是容玉亲手做的,做了满满一桌。   容玉请雀氏上榻时,她仍有些拘谨。   容文文很高兴,一来是为了这一桌子好吃的,二来是……这一桌子的饭菜还是玉姐姐特意为娘接风洗尘做的!   她知道,玉姐姐只做饭给她吃,除了她之外,其他人要想吃到玉姐姐亲手做的饭,除非是她吃剩的。可现在……她知道,玉姐姐是将娘亲当成自己人了。   这还不止,雀氏上榻后,柳嬷嬷就端着一个托盘过来,恭敬地立在一旁。   雀氏还未反应过来,容玉便一掀长袍跪了下去。   雀氏一惊,“主……”   “姬玉不负夫人所托,这些年来,还算将文文照顾得尚可……”   雀氏听着他的话,看了一眼气色红润、脸上还有着婴儿肥的女儿——他确实将她照顾得很好,然而……   雀氏目光往下,落在容文文的小腹下——这照顾得肚子都大了。 第64章 容文文第一次见到了以七……   “这些年来, 玉一直心悦文文。离开金陵之前,玉不曾对文文有过任何失礼之举……”   雀氏听着,却听出了另一层意思,这不就是说——回金陵之后就开始有失礼之举了?答案是自然的, 不然肚子里那个是如何得来的。   “玉以文公起誓, 此生断不会辜负她, 希望夫人能将她许配于玉。”   雀氏讪道:“这是……自然。”   两人都已经成亲了,孩子都有了, 她还能说不行吗?   “请夫人放心,归周后,玉将以周王礼迎娶文文, 入我大周王室。”   有了容玉这句话,雀氏舒了一口气。   他能做到这份上, 礼数已经足了, 到时文文和她腹中的孩儿上玉牒, 也会名正言顺, 不受委屈。   “如此,我就将文文托付于你了。”   虽说雀氏的回答在他意料当中, 但真正听到了她亲口说出了“托付”二字, 容玉眼中还是现出了欢喜的笑意。   他朝雀氏大大方方地叩了一首,端过柳嬷嬷托盘上的热茶, 恭谨地朝她敬茶,“岳母大人, 请用茶。”   雀氏看了眼在一旁笑得分外甜美的女儿, 心中忽觉欣慰。   她接过茶,轻抿了一口,说了一些吉祥话, 才将容玉虚扶了起来,然后谨慎道:“主子,事之未成,方才也是破例一回,往后你我还是以主仆相称吧。”   容玉沉吟片刻,颔首,“可。届时,再向夫人请罪。”   雀氏微微低头,“主子言重了。”   “可以……吃了吗?”容文文忍不住问道。   两人失笑。   容玉伸手对雀氏做了“请”的手势,然后拿起玉箸给容文文夹了一块色泽深红的东坡肉,轻声道:“最多只能吃两块。”   容文文连忙点头,迫不及待地吃了。   东坡肉入口即化,香甜而不油腻,容文文吃了两块,还想再吃,趁容玉不注意,偷偷将筷子伸了过去……   可筷子才刚碰到东坡肉,容玉的眼神就扫了过来,“嗯?”   容文文连忙夹起一块,放到雀氏碗里,“娘吃,这个好好吃!”   雀氏轻咳了一声,“谢谢。”   过了一会儿,容文文又趁容玉不注意,悄悄地夹起了一块东坡肉,谁知容玉头也没抬,额上却像长了一只眼睛似的,咳了两声。   容文文只好又将肉放到了雀氏碗里。   容文文夹第三块东坡肉到雀氏碗里时,雀氏忍不住将碗端走,“娘不吃了,你吃吧。”   她平日爱吃素食多些,这女儿除了样貌随了她,其它方面都是随她爹的,就比如爱吃肉这点,从小到大是无肉不欢。   容文文等的就是她这句话,“娘你不吃呀,可是我都夹起来了……”她脸上故作为难,眼中却是窃喜,“那我就……”   容文文“吃”字还没说出口,容玉就将碗递了过来,“给我吧。”   容文文窃喜的眼色秒变委屈,可怜兮兮地望着容玉。   容玉轻叹一口气,“只能咬一口,咬一口剩下的给我。”   “好吧……”容文文应道,然后张口——   平时分三口才能吃完的一大块东坡肉,她一张口,几乎就吞下了一整块,只小心翼翼地留下一小块黄豆大小的皮,然后在容玉的注视下,非常乖巧地放到了容玉碗里,“一口哦。”   容玉:“……”   雀氏忍不住笑,女儿为了一口吃的,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她给容文文夹了一筷竹笋,“吃这么多肉,吃点笋去去油。”又道,“你呀,都要当娘的人,不能这么贪吃了,要克制下,不然到时孩子在肚子里长太大,生的时候有得你受苦。”   容文文“哦”了一声。   容玉道:“夫人不用担心,一善会为她制定膳食。她身子也好,届时生产一定会顺顺利利的。”   雀氏笑了一下,瞧他这模样,倒比她这个当娘的还上心。   容文文凑过来问道:“一善是谁?”   “国师,亦是周公子。”   容文文点了点头,寻思着自己应当有见过他一两回的,只是他一直戴着面具。   “咦?那八卦市也是他开的吗?”   “我开的。”   容文文“哦”了一声,埋头吃饭,一会儿又抬起头来,“我在那里打探消息花过好多银子呢,是你收的吗?”   她就这么看着容玉,满脸写着“还钱,还钱,快把钱还给我”。   容玉默默摸出一把铜匙递给她,“我金库的钥匙。”   容文文乐了,一把接过,“那我帮你保管!”   听说聪明的娘子在家中都是负责管账的,之前她家就是她娘管的,玉姐姐身为大周嫡出的皇子,又经营着八卦市,想必金库里有不少金银财宝吧?   想到这,容文文双目金光闪闪!   雀氏自此在周院内住了下来,主要任务就是照顾容文文。   周院里已经全部换成了自己人,因此容文文也住得十分自在,除了先前因积食吐过一两回,那之后她是吃嘛嘛香,胃口比之前大了许多。   用雀氏的话说就是这个孩子不闹人,乖得很。   她当初怀容文文的时候也是这样,直到临盆前几天,还能轻轻松松地一跃跳上横梁。   只是她当初怀胎的时候吃得有些多了,生产的时候折腾了将近一天一夜,将容玄伯急得眼睛都红了。   有了雀氏的经验在前,容文文就很注意了,她的吃食都是特别调制的,少食多餐,每日早晚都有走动,白日她娘陪着,夜间容玉陪着。   等到了四个月的时候,容文文人没长胖,肚子也没显怀,只是从身后看,腰身看着比往常丰腴了一些。   冬日衣裳厚,容文文偶尔会披上披风,捧着手炉去周院外面走走,也没人能看出她怀了身孕。   四个月以后,朝堂上的局势似乎紧张了许多,雀氏不让容文文出院子了,容玉也忙了起来,有时夜间都没时间回来。   直到五个月的时候,容文文才开始显怀,容玉也不让她呆在周院里了,在一个夜里,将她和雀氏悄悄转移到了别处,留了小碧和柳嬷嬷下来掩人耳目。   容文文没想到,安置她们母女俩的地方,竟是夏家。   原来夏家也是护龙人,夏家的护龙人是夏二公子,正是容娴娴的夫君。   容娴娴已于上个月嫁了过来,姐妹俩在夏家重聚,容文文高兴得不得了,也弥补了些容玉不在身边的失落。   到夏家住了没几日,在一个暴雨夜,雀氏便带着她和容娴娴躲入了密室,在密室睡了一觉醒来后,雀氏领着她们出了暗道,外面已是雨过天青。   一夜的大雨,洗刷掉了满城的血腥。   容文文这才知道,外面已经变天了。   楚国,没了。   楚帝和皇后,还有许多人,都被打入了地牢,等待容玉押解回京。   在夏家的院子里,容文文第一次见到了以七皇子的身份出现在人前的容玉。   他身着大周玄色冠服,玉冠束发,长袍庄重,举止雍容,华贵耀眼。 第65章 谁敢娶我女儿!   容文文见到容玉, 眼睛都亮了,有些时日没见,她想他想得紧。   她正欲朝他小跑去,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却听门外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喝斥, “谁敢娶我女儿!”   容文文闻声看去, 就见一位身披银色铠甲、威风凛凛的将军提着一把战戟气势汹汹地朝容玉杀了过去!   容玉迅速侧身一闪,抱拳唤了一声, “将军。”   容文文这才意识到,眼前这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大将,就是她四五年未曾谋面的爹。   容玄伯大喝一声, “废话少说!打不赢我,休想娶我女儿!看戟!”话落音, 便挥起沉重的战戟朝容玉大力一劈, 月牙状的锋刃在阳光下晃了容文文的眼。   容文文心一惊, 连忙喊道:“爹!”   好在这战戟还未落下, 便让一把长剑挡了去。   长剑的主人,正是雀氏。   容玄伯被突然冒出的妻子吓了一跳, 猛地收回战戟, “你没事吧?”   虽然容玄伯急急收了力,但他起势过大, 战戟落下的力量仍震得雀氏虎口发麻。   雀氏心中来气,瞪了容玄伯一眼, 骂道:“一来就喊打喊杀, 也不怕吓到女儿!”   容玄伯一噎,只觉得当着容玉的面被妻子训斥有些落面子,但又不敢发作, 只好低着声道:“你、你先带着女儿入屋去。”   “我们入屋去做什么?”   “我和这小子算账!”   雀氏柳眉一横,“你敢!”   容文文没见过爹娘吵架的模样,站在一旁不敢吭声。   谁能知道以前拿着绣花针说话柔声细语的娘亲,有朝一日会提着剑挡下她爹的战戟,还把她爹骂得像只鹌鹑一样呀?   雀氏许是顾及容文文腹中的孩子,很快便恢复了从前的模样,冲她温柔地笑了一下,“文文,快过来,见见你爹。”   容文文见到娘亲熟悉的模样,这才笑了一下,过来冲容玄伯甜甜地叫了一声,“爹!”   被小棉袄这么一叫,容玄伯心软了不少,但目光落在女儿隆起的小腹上,气又不打一处来,便狠狠地瞪了容玉一眼。   容玉目不斜视地看着地面。   容文文知容玄伯对容玉不满,连忙挡住他的目光,挽着他的胳膊同他撒娇,“爹,您刚回来,一路奔波很累了吧?快歇息一下,女儿给您冲茶喝。”   听了女儿贴心的话,容玄伯看着她隆起的肚子都觉得顺眼了许多,这腹中的孩子,好歹也是他贴心小棉袄的孩子呀,就是他的爹可恶了些!   好端端一个大男人,居然男扮女装,潜伏在文文身边这么多年!在文文幼时起就和她同吃吃睡!容玄伯一想到这,就气得牙痒痒的,恨不得将这畜生给阉了!   当下碍于妻女在场,容玄伯不好发作,只能拥着妻女入屋去。   几人入屋后,容玉跟在他们身后,也想入屋,容玄伯转过身,冷着脸就将门“呯”的一声给关上了,门板上的风都打到了容玉的鼻子。   “不可对殿下失礼!”   屋内,雀氏训斥了容玄伯一句,又连忙将门打开来,笑盈盈道:“七殿下,快进来吧。”   容玉刚想抬脚,就听容玄伯重重地咳了一句,睁圆了一双虎目瞪着他,满脸写着“你敢踏进来一步试试,看老子不打断你的腿”!   容玉顿了顿,拱手道:“将军刚回来,玉就不打扰了,晚些时候再过来。”   他话落音,容文文便撅了撅嘴,可怜兮兮地望着他。   容玉也是目露不舍。   看着这眉来眼去的两人,容玄伯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怎么搞得他像是一个古板迂腐、一心拆散苦命鸳鸯的长辈?   “说的什么话,”雀氏笑道,“都是一家人,快进来吧。”   容玄伯重重地“哼”了一声,将战戟往地上一震,震得花几上的花盆都晃了一下。   容文文被吓了一跳,手下意识地摸上自己的小腹,人也后退了几步。   几人见到,皆是脸色一变。   容玄伯讪道:“文文,你没事吧?爹不是存心吓你的。”   雀氏冷道:“你给我出去!”   容玄伯头低了一低,厚着脸皮冲容玉道:“听到没有,叫你出去。”   谁知雀氏半点面子也不给他,“我叫你出去!”   容玄伯抬头望天,装作没听到。   容文文咬了咬唇,脚一抬朝容玉走了去,依在他身侧,对容玄伯道:“爹,你刚回来,好好陪一下娘,我先带夫君去花园里走走……”   容玄伯听了她这话,脸都黑了。   雀氏体贴道:“行,你们去吧。”   容文文朝两人福了福身,“爹,娘,女儿先告退了。”   容玄伯没好气地“嗯”了一声。   容玉也拱手道:“将军,夫人,玉告退。”   容玄伯臭着脸“哼”了一声。   两人一走,容玄伯就将门关上了。   雀氏正欲开口说话,就被容玄伯抵在了门后,他一脸的络腮胡,对着雀氏直接就亲了下去。   雀氏连忙推开他,粉拳打在他小腿般粗壮的胳膊上,恼道:“做什么!”   容玄伯咬牙切齿,“老子想死你了!”   “你……”雀氏用手背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微微皱眉。   容玄伯胡子粗糙,刚逮着她就毫无章法地乱亲,一下子就将雀氏白嫩的皮肤都亲得泛了红。   容玄伯知自己亲疼了她,笑了一下,大掌捧着她的小脸,轻轻地摩挲着。   可是他常年习武打仗之人,指腹也粗糙得很,并不比胡子好到哪儿去。   雀氏推开他想走,他又将她拉回来搂在怀里,捏起她的下巴低声调戏道:“又没人,羞什么?”   雀氏瞪他一眼,“才几个月没见,急什么?”   容玄伯将她打横抱起,“为夫就是猴急。”   雀氏挣扎了一下,鞋子都掉了一只。   容玄伯笑,抱着她蹲下就将绣鞋捡了起来,然后在榻上坐下,给她仔细地穿好鞋。   雀氏依在他怀里,捧着他的脸看。   几个月没见,也怪想念的。   他眼下有些青,一看就知这些时日不够睡。   两人相视了一会儿,容玄伯叹了一口气。   雀氏扯了扯他的胡子,“文文一颗心都在他身上,你又何必同他置气,让女儿心中难受。”   容玄伯听了雀氏的话,更是一脸不快,“我看不止女儿胳膊肘往外拐,你也是。”   雀氏笑着戳了戳他的胸口,“我的心都在你这。”   容玄伯一只手捏起她的脸,虎目微敛,“这可不好说。”   多年夫妻,他却被她算计得死死的,有时他甚至在想,他们的再次重逢,会不会又是她的第二次算计。   但每次这么一想,他都死死抑住自己往下想,生怕自己有一点不满,上苍就会惩罚他的贪得无厌,再次将她带走。   在她死后的无数个日夜,他做梦都想,无论用什么去换,他都想换她活过来,哪怕只是和她见上最后一面。   他的梦突然就实现了,那个时候,他一个不信命的人,恨不得跪在命运脚下,忏悔自己以前的傲慢,感恩命运对他一个鳏夫的怜悯。   就是……心中仍有些小别扭。   雀氏知这人毛病又犯了,爱理不理道:“不信就算了。”说着起身想走。   容玄伯握住她纤细的手腕,“信,哪能不信?”他低声道,“夫人要我的命都给。”   雀氏瞪他一眼,“谁要你的命了?”   容玄伯低笑,笑得胸膛都震动起来。   他将她按在怀里,不怕死地感叹道:“真怀念在秦地那段时日,夫人使尽浑身解数勾引我的日子呀……”   容玄伯话一落音,雀氏便用手肘重重击了一下他的胸口,趁他吃痛的功夫,像一尾鱼般灵巧地从他怀中溜走了。   提起这,雀氏就来气。   那段时日,他明明识破了她,却很受用她为了“勾引”他所做的举动,直到那日他实在把持不住了,恢复了本性,她才惊觉自己上了当,却是入了虎口出不来了。   她三天下不来床。   当时,就连那些抓了她“父母”威胁她的秦军,都同情起她来了。   那之后,他又借着她的身份,多次对她为所欲为,她还得配合着,想起那段时日他对她的“报复”,她就恨得牙痒痒的。 第66章 亲一下就不疼了。   将军府后院, 夜风中立着一白衣人,正是容玉。   片刻后,一身材高大的黑衣人踏风而至。   容玉弯唇道:“将军来晚了。”   当然,他才不会说, 他也是刚到。   容玄伯冷哼一声, “晚便晚, 又如何?”   虽然是他下的战贴,也确实迟到了。   容玉温润而客气, “玉身为晚辈,让将军三招。”   “无需你让,看招!”   容玄伯刹那间朝他勾出一个虎拳。   寂静的后院, 传出阵阵拳打脚踢的过招声,但满将军府的护卫, 却无一人敢上前来查探。   容文文第二天醒来的时候, 发现容玉眼睛紫了一大块, 登时吓了一跳, “玉姐姐,你眼睛怎么了?”   容玉一脸的淡定从容, “无碍, 昨夜起身,不小心撞到了柱子。”   “怎么这么不小心呀?”容文文心疼道, “冰敷了吗?”   “敷过了。”容玉轻轻捏了捏她圆润的脸蛋,柔声安抚, “不痛, 只是看着严重。”   容文文眉都皱了,这么一大块,整个眼圈都紫了, 看着像一个香芋似的,能不疼吗?   她忙唤小碧拿了冰块进来,帮他再敷了好一会儿。   容文文因着起晚了,并没有和容玄伯夫妇俩一起用早膳,等到了午膳的时候,就发现她爹扶着腰进来了。   她连忙起身,“爹,你怎么了?”   “没事,昨夜踩死一只老鼠,不小心闪到了腰。”容玄伯冷冷地扫了容玉一眼,“老毛病了,要不是旧伤在身,也不会让区区鼠辈伤了本将军。”   容文文有些惊奇,“老鼠?你们院子里有老鼠?”   “是啊,不知道打哪来的,”容玄伯冷着脸道,“改日让老刘好好整改整改,别让什么老鼠蟑螂都进了咱们将军府。”   容文文听着容玄伯这话,只觉得有些古怪,但又说不上来。   雀氏这边,她一见到容玉眼上的淤青,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   早上一起来,容玄伯就说扭到了腰,她还当他是昨晚太过了才扭到的,帮他用药酒揉了好一会儿,还调笑了他几句,他就黑着脸不说话,却原来是……昨晚跑去和女婿打架了。   以容玉的性格,定是让了不少的。   可看容玄伯的脸色,怕是在人家让他的前提下,也没占到什么上风,难怪脸色这么臭。   她看透不说透,坐下吃饭。   谁知这两人像是架没打完一样,在饭桌上又打了起来——容玉夹起一块鱼肉,容玄伯便夹住他的筷子,两人趁容文文低头吃饭的时候,用筷子过着招。   容文文一抬起头来,容玄伯便松开了筷子,假装夹菜。   如此几次后,容玄伯的筷子断了,直接飞出了窗外。   容文文抬起头来,困惑地看向窗子的方向,“刚刚是不是有什么东西飞出去了?”   “哪有?”容玄伯默默将自己断了筷尾的筷子往碟下塞了塞。   片刻后,两人的脚又在饭桌下过起了招。   容文文正吃着饭,突然发现饭桌开始摇晃了起来,她放下筷子大惊,“地动了吗?”   可是扭头看周围的屏风花几,仍是平平稳稳的,再看饭桌,也是稳稳当当的,好像刚刚的摇晃是她的错觉一样。   “什么地动?”容玄伯淡定地喝了一口汤,“你眼花了。”   容玉给容文文夹了一筷咸水鸭肉片,微微一笑,“刚刚是我不小心踢到了桌脚,晃了一下。”   容文文“哦”了一声,揉了揉眼睛,难道是怀孕的缘故,所以会比较容易出现幻觉?   可是不一会儿,饭桌又晃了起来,连同汤盆里面的汤都晃了一些出来。   容文文正想大喊一声“不好,是地动”,然后拉着家人逃跑,却见她娘先她一步,“啪”的一声放下筷子,“还让不让人吃饭了?要打出去打!”   再一看,她爹和容玉都低下下头乖乖吃饭——她好像知道了些什么。   回到屋后,容文文心疼地帮容玉的眼睛敷着冰块,“这是我爹打的呀?”   容玉轻轻应了一声。   她埋怨道:“你也不知道躲一下。”   容玉浅笑,“无碍。岳父大人打到了就没那么生气了。”   然而事实是,容玄伯打到了,也生气。   容玉害他闪到了腰,至少半个月不能行房事,这个梁子,两人结下了。   容文文叹了一口气,寻思着待会儿找娘说一下,让爹不要再这么欺负玉姐姐了。   她摸摸容玉的脸,在他脸上“啵”的亲了一口,讨好道:“亲一下就不疼了。”   她爹也真是的,不能仗着军功这么欺负人呀。   容玉笑,抱她在怀里,低头轻吻她。   不一会儿,容玉便起了旖旎的心思,他用手轻轻揉着她的软腰,低喃道:“昨晚那样,喜欢吗?”   容文文羞红了脸,捂住他嘴巴,“不许说。”   容玉低笑不止。   容文文将脸埋在他脖间,羞得不行。   两人温存了一会儿,容玉轻声道:“再过两日,我要回洛邑了。”   洛邑是大周国都,他要押解楚国罪臣回京复命。   容文文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但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她抬起头来,不舍地看着他,“那你……什么时候能回来呀?”   从金陵到洛邑,来回要两个月的时间。   容玉摸摸她的头,“你生产前,我一定赶回来陪你。”   她还有差不多四个月就要生产了,他回到洛邑后,会尽快和皇兄他们交接完,然后赶回来。   到时四皇兄也会押解秦国罪臣回洛邑。   他和四皇兄,两人一前一后在楚国和秦国发动了宫变,如今实力最强的秦楚已经灭亡,余下的小国必然都会在接下来的这段时日迅速朝他们大周俯首称臣,进贡财物。   洛邑,将会再现百年前的繁华与尊贵。   ***   两日后,容玉动身离开。   早晨他刚走,午时还不到,将军府便贴出了大红色的招婿榜,然而这个榜刚贴出来,就被人撕了下来。   撕下招婿榜的人,正是夏家二公子。   夏二之前是服了和四皇子一样的药物,导致双目假盲,以便行事。   如今大事已成,两人都恢复了明目。   夏二揭下招婿榜的同时,还给容玄伯带来了一个消息,道是七皇子起程后,觉得路上护送的人手有些不够,恐给楚国罪臣逃跑之机,思来想去,他决定让容玄伯带上将军府的护卫前来相助,如果容玄伯不愿前来,就让雀氏领兵代为。   容玄伯气得咬牙切齿。   他怎么舍得让雀氏一路奔波赶去洛邑,只能自己前去,又道:“如今风波未定,府中护卫需留下保护我妻女,我一人前往便是。”   夏二笑盈盈道:“将军所言甚是,殿下也说了,将军腰伤未愈,实在不宜舟车劳顿。若将军愿意,也可留在府上保护妻女,就是这招婿榜一事……”   容玄伯气得吹胡子瞪眼睛的,一把将招婿榜给撕了。 第67章 他不敢想象,没有她的余……   夏二临走前, 表明了日后若还有类似“招婿榜”的事,他还会上门来。   明的不行,容玄伯来暗的。   他私下里看了好几个年轻有为的将士,探他们的话——   家中有几兄弟?   你觉得当上门女婿如何?   介意带个孩子的不?   前两个问题还好, 问到第三个, 大家伙纷纷摇头, 谁敢打七皇子妃的主意呀?   容玄伯一番折腾,惹恼了雀氏, 雀氏晚上都跑到容文文屋里睡了。   雀氏在容文文这里睡了几晚,发现了许多乐趣。   母女俩一起睡,总有着说不完的话, 两人感情越聊越好,雀氏感觉像是弥补了那些年她不在容文文身边的遗憾。   她聊起容文文小时候的事, 再聊聊她腹中的孩子, 两人聊到累了就睡了, 第二日起来还神清气爽的, 不像和容玄伯一起睡,第二日起来腰酸腿软的。   后面, 就连容玄伯再三保证, 他再也不折腾了,雀氏也不想回屋睡了。   陪女儿不香吗?   容玄伯只以为雀氏是得了容玉的命令, 故意冷落他。   容玄伯心中又给容玉记了一笔。   果然,他还是不如她的任务重要。   最后, 容玄伯只能觍着老脸跑到容文文面前各种疯狂暗示, 容文文懂了后,也怪不好意思的,加上她到了孕晚期, 起夜频繁,便让她娘回自己屋里睡了。   自从雀氏回屋睡了后,将军府的下人发现——将军近来的暴脾气似乎好了许多。   ***   一个盛夏过去了,随着秋日的到来,容文文心绪似乎也渐渐惆怅了起来。   她就要临盆了。   十日前收到容玉寄来的书信,他十五日前才从洛邑出发。   之前容玉去洛邑,一路上策马飞驰,仅用了二十二日就到了,听说将养尊处优的楚帝和臣子们折腾得够呛。本以为到了洛邑,在那里最多呆上一月就能回来,谁知回到后,发现前来朝拜的大小诸侯国实在太多了,加之洛邑那边局势还不甚稳定,容玉不得不留下帮助父兄处理朝中事务,这一呆,就呆了将近两个月。   容文文算了算,现在就算容玉一路快马加鞭赶回,至少也得五日后才能回到金陵,而她已临盆在即,她怕是等不到他回来了。   两日后的一个清晨,容文文就发作了。   容玉赶回来时,已是当天晚上,披星戴月而来。   容文文已在产房里呆了整整一天了,叫得声音都嘶哑了。   容玄伯见到风尘仆仆的容玉,气不打一处来,一把揪起他的衣领,怒吼道:“你不是说会在她生产前赶回来吗?她为了等你回来,这几日都不肯走动,就想着晚点生产!早上还说要去郊外等你,出门时摔了一跤,到现在还在产房里面!”   容玉听了这话,本就青白的脸色越发惨白,他干裂的唇翕动了下,喉咙嘶哑得说不出话来。   这几日为了节约时间,他连水都很少喝。   他何尝不知他回来晚了,只是京中重事繁多,他着实脱不开身。   按父亲的旨意,他本当在京中呆个小半年的,可他放心不下容文文,最后还是两位兄长帮他顶下了许多公务,他才有办法赶回来。   他一路上,换了四五匹汗血宝马,白日自己驭马狂奔,夜间乘坐马车,命驾车的侍卫急驰。他在颠簸的马车上一闭眼就能睡着,只要一醒来,便又立刻换上宝马,大腿磨得鲜血直流,也不觉得痛。   因为他知道,这点痛和她的生产比起来,算不得什么。只要想到她一个人害怕地面对生产,他便心如刀绞,恨不得再快些。   可即便如此,他也花了十八日才赶回来。   产房里,不时传来容文文的惨叫声。   容玉僵着双腿上前去,轻轻拍了拍产房的门,声音嘶哑道:“文文,我回来了。”   产房里面的喊声停了一会儿,又开始叫了起来,只是听起来虚弱了许多。   “文文,”容玉哑声道,“我进去陪你好吗?”   一会儿后,里面传来小碧带着些哭腔的声音,“殿、殿下,小姐说……不用。您、您在外面呆着就好了。”   “是啊,”里面的产婆也道,“产房内污秽,姑爷还是别进来了。”   容玉喉结滚动,嗓子因久未喝水,这会儿火辣辣地疼,“文文别怕,我在外面陪着你。不要怕。”   他话刚落音,门便被人从里面打了开来。   产婆出来,满头大汗,像是没看到容玉似的,对容玄伯和雀氏福了福身道:“老爷夫人,小姐不行了,你们……要保大还是保小。”   几人怔了一会儿,就听容玉怒喝道:“当然是保大!”   产婆让他吓了一跳,又讪讪道:“可若是保大,只怕大人以后都生不了了……”   容玉生平第一次破口大骂,“混账!大人都没了还要小的做什么!大人若是出了事,本王要你们所有人全部陪葬!”   产婆听到容玉的话,顿时脸色惨白,双腿一软,直直地跪了下去。   容玄伯喝道:“保大!听到没有!赶紧给我进去!还能活命!”   让容玄伯喝了这么一声,产婆才跟回过神来似的,踉跄着爬回了屋内,颤抖着双手将门关了上去。   她进去后没一会儿,里面的惨叫声也没了。   容玉面如死灰,他浑身僵硬,但双手却在发抖。   他不敢想象,没有她的余生。   都怪他不好。   若他等局势稳定下来后再让她怀孕,她是不是就不会这么担惊受怕了,生产是不是也能顺利了?   又或者说,他早回来一段时日,好好陪着她,她是不是也会好好的……   容玄伯冷着脸道:“你也听到了,保大的话,以后都生不了。你已被圣人封为金陵王,不可无子嗣。文文是我的掌上明珠,我是不会让她受委屈的,你若是有心另娶,或纳妾,现在说出来。”   “不会。”容玉看着容玄伯,神色坚定,一字一句道,“我只要文文。”   他看着产房的大门,低低喃道:“我只要她活着。”   他慢慢地来到门前,额抵在门上,整个人如同一座雕塑一样,一动不动。   乱糟糟的发,脏兮兮的衣摆,哪里还有半分从洛邑出发时的尊贵模样。   不知过了多久,容玉忽而抬头,转身大步朝雀氏走来。   雀氏见到他清明的双目和凌厉的神色,瞬间就感受到了多年来都不曾感受过的压迫之感。   “朱雀。”他开口。   多年来的训练,使得雀氏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跪了下去,“朱雀在。”   “去寻一个这两日出生的男婴过来,最好是看起来跟我和文文有些相似的。”   雀氏愕然地抬起头来,“主子……” 第68章 希望他长大后也能像小宝……   容玉命令, “快去!”   容玄伯不解,“你这是要做什么?”   容玉看着容玄伯,“不能让文文知道她的孩子没有了。她会难过。这孩子一抱回来,我就会请封他当世子。他就是我和文文唯一的孩子。”   容玄伯呆呆地看着他, 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这里的事你们安排, 我去陪文文。”   容玉说着转身, 一把推开了产房大门。   就见产床边上,站着一排呆若木鸡的产婆和女医。   而产床上, 坐着一个陌生的面色惶恐的年轻妇人。   一旁的小碧第一个反应过来,率先跪了下去,磕头道:“请王爷恕罪!”   其余人见状, 也纷纷跪下,包括产房上的年轻妇人, 也急急忙忙下了床, 伏首不敢起来。   容玉怔了片刻, 转身看见门外, 见雀氏也已跪下,而容玄伯则是一脸讪色。   雀氏垂首道:“请王爷恕罪。”   这样的场景, 容玉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忽地笑了, 哑声问道:“文文呢?”   雀氏小声回道:“在她院子里呢。”   话未落音,便见眼前白影一闪, 容玉直接就施起轻功往容文文的院子去了。   容玉走后,容玄伯扶着雀氏起身, 雀氏有些恼, “你看,这下可该如何收场。”   容玄伯有些不服气,“文文可是给他生了个大胖小子!”   容玉赶到的时候, 容文文刚给孩子喂完奶,孩子已经睡着了,但她舍不得将他放下来,还想抱多一会儿。   忽听屏风外传来匆忙的脚步声,容文文还没抬头,便下意识地觉得是容玉回来了。   在看到那个朝思暮想的熟悉身影后,她笑了,但下一刻她的笑容便僵在了脸上,原因无他,她从未见过这般形容憔悴的容玉。   容玉站在屏风边上,呆呆地看了她一会儿,才抬脚朝她走来。   他走得很慢,仿佛是怕惊扰了她怀中的婴儿。   两人四目相对,双眼之间仿佛在什么无形的东西在牵引着似的。   容文文看着他,慢慢地绽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来,声音欢喜,“玉姐姐,你回来了。”   容玉来到床边,轻轻落坐。   他捧起她柔嫩的脸颊,喉结滚动着,“嗯,我回来了。”声音沙哑,也温柔。   容文文也抬手摸他的脸,摸他疲惫青黑的眉眼,摸他满是尘土的脸庞,摸他有些扎手的胡茬……   她秀眉微微皱着,有些心疼道:“怎么弄成这样子。”   她知道,他一定是为了她们母子,风雨兼程地赶回来了,才会一身狼狈。   容玉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   他从进来到现在,眼睛就一直盯着容文文看,像是怕自己一眨眼,她就会消失似的,甚至没有看过她怀中的婴儿一眼。   容文文轻轻拉开襁褓,露出婴儿红润的脸蛋来,轻声道:“喏,我给你生了个娃娃。”   她说这话时,看着他的眉眼带着几分得意,仿佛是一个等着夸奖的孩子。   容玉这才在她的注视下低头看了孩子一眼,也只是匆匆一眼,然后,他抬头在容文文额上印下一吻,“嗯,文文给我生了个娃娃。文文辛苦了。”   容文文甜甜笑了一笑,其实也不算辛苦。   她生产很顺利,早晨羊水破了后,入了产房一个多时辰便生出来了,产婆们都说没见过头胎就生得这么顺利的。   唯一的遗憾就是,她生产时他没能赶回来,但有她娘陪着她,她也不是很害怕的。   容玉很想抱抱她,但他一路奔波回来,身上脏得不行,他怕蹭脏了母子俩,只好先去净室洗漱。   等他洗漱完出来的时候,容文文已经睡着了,孩子就睡在她旁边,乖得不行。   容玉轻手轻脚地上了床,在容文文身边躺下,他轻轻地拥着她,深深吸了一口她身上的味道。   她身上多了一种陌生的味道,是一股……闻起来很温柔的奶香味。   他忍不住嗅了又嗅,如同上瘾了般。   容文文醒了过来,见到他,冲他很温柔地笑了一下,捧着他的脸摸了又摸,“玉姐姐,我好想你。”这会儿声音带着点委屈了。   容玉低头埋在她发间,“嗯,我也是。抱歉,我回来晚了。”   他只说了这么一句话,容文文的委屈顷刻间便烟消云散了,她笑眯眯道:“没关系的,就迟了小半天。”她一点也不生他的气,反而心疼他这么累赶回来。   容玉浅笑,吻落在她额上,“谢谢文文。”   他的文文,真是世上最温柔的姑娘,也是最好的母亲。   容玉正这么想着,旁边的婴儿一双小手动了一下,然后就哭了起来,哭声响亮,如同惊雷,以至于将容玉吓了一跳。   难以想象,这么一个小人儿,竟然能爆发出这么嘹亮的哭声。   他听他娘说过,他小时候哭声像只小猫一样,当时她娘还担心他养不活。也是这个原因,从小到大,她娘最疼他。   这孩子看来是……随了孩儿他娘?   容玉回忆了一下容文文小时候的哭声,嗯,他记得,她哭起来声音确实挺大的。   容文文撑起身子来察看,一会儿后喊道:“奶娘快来啊!拉臭臭了!”然后捏着鼻子往容玉怀中躲,一脸嫌弃的模样。   容玉:“……”   不是说,当娘的永远都不会嫌弃自己的孩子的吗?   等奶娘将孩子抱出去后,容文文依在容玉怀中,有些不好意思道:“他拉的臭臭,真的好臭啊!”   容玉忍着笑,“嗯。”   “但是不拉臭臭的时候,就很香的。”   那个时候,她才会对他爱不释手。   容玉笑容加深,“嗯。”   “玉姐姐,”容文文抬头,“你给小宝起个乳名吧。”   “小宝?”   “你不是没回来吗?我就先叫着小宝了。”   容玉想了想,“小宝挺好。”   容文文高兴道:“那就叫小宝?”   “嗯。”   “好啊!希望他长大后也能像小宝一样可爱。”   “嗯……”   “唔……可是他要是长大后,像你这么好看的话,会不会娶不到媳妇呀?”   “……”   不是才刚出生吗? 第69章 他的文文,好凶,还会使……   小宝是个很好带的孩子, 每日吃饱了就呼呼大睡,拉臭臭了就哭,醒的时候很爱笑,谁逗他, 都能对着逗他的人笑得露出一口粉粉的牙床来。   小家伙奶量也大, 若不是容文文奶水足, 只怕还不够他吃。   按理说该请奶娘喂的,府中也请了六位奶娘, 可容文文刚生小宝出来就有奶了,想着喂几口吧,喂着喂着又舍不得让他吃别人的奶, 等到舍得的时候,小宝只认准了她的奶, 不肯吃奶娘的, 没办法, 容文文只能接着喂了。   现在这会儿, 小家伙喝奶喝得哼哧哼哧的,生怕有人和他抢似的, 喝得急了, 又像是在发脾气,仿佛吃不够似的。   一旁的雀氏和柳嬷嬷看得直笑, 说起容文文幼时用碗喝奶的事情来。   容文文那时奶量也很大,只是雀氏出奶慢, 她不够吃, 便总是一边吃一边发脾气,后来不知有谁提议,将奶挤到碗里, 改用碗喂,结果没想到小家伙咕噜咕噜的喝得可欢快了,一大碗奶没一会儿就见了底。   容文文听得直笑,寻思着哪天给小宝也试试,免得他每日总是吸奶吸得出了一身汗。   怀里的小家伙已经醉奶了,不时打着奶嗝,小小一团儿,像个精致的玉人儿一样,容文文看得心里软成了一滩水。   她没想过,有一日她能像爱玉姐姐一样,这样爱一个人。   容玉此行回来,已被封为金陵王,其实不止是金陵,原先的整个楚国,都成了他的封地。   护龙人也还存在,但他们的身份依旧隐秘。   容玄伯为平定秦楚两国立下大功,被封为护龙大将军,雀氏也被封为一品诰命夫人。   容青仲则在工部领了一个闲差,对此,谷氏颇有微辞,认为容玄伯今时已不同往日,还是金陵王的泰山大人,为何不肯提携提携自己的兄弟?   为此,谷氏找了雀氏好几次。雀氏考虑过后,私下里找了容青仲一次,以护龙人的身份。   她知道,当初……他本该有机会在朝堂之上大有作为的。   容青仲却觉得,他现在这样挺好的,身份普通些,以后行事也方便。   最后,容青仲道:“过两日,我和大哥说一下分家吧。”   雀氏微讶,而后点了点头,“也好。不过,不用搬太远,以后也好照应。”关键是他们护龙人之间往来也方便。   容青仲颔首,目送她的倩影离开,又在原地站了半晌。   不能说,没有遗憾。   当初,她本该是他的妻子的。也是,他不如他的大哥吧。   这样,其实……也没有遗憾。   两日后,容青仲便和容玄伯商量着分家了。   不久后,容青仲搬出了将军府,另立府邸,同时还扶了容娴娴的生母柳姨娘当平妻。谷氏为此还跑回了娘家,但没过多久,就乖乖地从娘家回来了,自那之后,安分了不少。   扶持柳姨娘当平妻,在外人看来,容青仲是为了巴结亲家。   容娴娴嫁的夏家,已经成了皇商。   而夏家的二公子,也已经入仕,成了金陵王跟前的红人。   夏家如今成了热饽饽,男人们有男人们的圈子,女眷们也有女眷们的圈子。   女眷们想巴结夏家,便常常邀约容娴娴的生母柳氏出席宴会,主要也是柳氏现在的身份上得了台面了。   柳氏这人之前看着唯唯诺诺的,但当上平妻后,行事倒也得体,让人抓不出什么差错来。   直到有一次,夏二在交接护龙人的消息时见到了接头人,而这个接头人,正是柳氏。   夏二这才发现他的这个岳母,不是普通人。   容娴娴这边,也已经有了身孕,容文文有时会带着小宝来看她。   容娴娴的一只眼仍是瞎的,但装上了假眼,别人也看不出来。   其实,当初在知道她的夫君双目皆明时,她心中是万分忐忑的,还自卑了一段时间。   但好在,夏二这人脾性极好,对她也很体贴,慢慢地就哄得她放宽了心。还有她的娘,如今也成了平妻,她再也不用担心她在府里受人欺负了。   容娴娴做梦都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她能过上这样幸福安心的日子。   这一切,都是托了她姐姐的福。   ***   小宝半岁的时候,容玉便带着他和容文文回洛邑了。   容玉带着母子俩一路游山玩水,光是随行的马车都有十几辆,一路走走停停,欣赏湖光山色。   容文文这么大了还没出过远门,一路上比小宝还高兴,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有时小宝嫌弃容文文吵,会转过身去找容玉要抱抱,不一会儿就趴在容玉肩上睡着了。   虽然投入爹爹怀抱的时候对娘亲是一脸嫌弃,但睡着时,唇角却是挂着笑。   娘亲的聒噪声,可是比鸟叫蝉鸣还让人安心呢。   一行人走了三个多月才回到洛邑,将周后盼得脖子都长了。   容文文也见到了传说中的婆婆,心中只有一句感慨——岁月从不败美人啊!   周后的模样,确实是像极了容玉,一点都看不出是个四五十岁的妇人,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容文文对她的第一印象便是温婉端庄,一举一动,可谓皆是国母风范。   然而……私下里相处了一会儿,容文文才发现——不要相信皇室中人的表象!   她的脸都让周后揉得发红了。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周后一见她就笑得合不拢嘴,一直在揉她的脸蛋,像是对一个很喜欢的布娃娃似的,总喜欢将她搂在怀里揉搓,就差“吧唧”一口亲下来了——   “这肉嘟嘟的小脸也太可爱了吧?捏起来好软呀……”   “唉呀,怎么不生个女儿呢?要不生个女儿吧?生个女儿像文文这样肉嘟嘟的才可爱呀!”   “本宫做梦都想有个女儿,谁知道一生就生了三个儿子……”   “当初玉儿生出来还指望会是个姑娘,谁知道……”   容文文:“……”   为什么她这个婆婆!不稀罕孙子!稀罕她这个儿媳妇!   婆婆你是不是搞错了,这个才是你孙子啊!你看看小宝啊!小宝他多可爱啊!   对此,容玉的解释是——   小宝和小时候的我太像了,我娘已经不稀罕了。   而且,在小宝上面,他的皇兄已经给她娘生了三个孙子了。现在他们姬家,缺的是孙子吗?不,缺的是孙女。   说到他这三个小侄子,容文文表示很困惑。   当初她见过的容大、容二、小宝,怎么就成了眼前这三个……年龄分别是七岁、五岁、三岁的皇孙呢?   面对容文文的困惑,容玉沉吟许久,才说出一句“此乃皇室秘辛,夫人不宜知晓太多。”   容文文好奇极了,可无论她怎么问,容玉就是不肯透露分毫,当初的容大、容二和小宝,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   直到有一天,容文文在一个武侠话本上看到了这么一句——   缩骨功练到极致,有可能返老还童。   容文文:!!!!   夜,夫妻俩躺在床上情趣地翻阅着精致的避火图,一边温存着。   容文文的纤纤玉指忽而落在了其中一张图画上,咬唇娇羞道:“要不今晚……我们试试这个?”   容玉眼睛放光,有些难以置信,“真的?”   这个姿势,她不是一直觉得害羞任他怎么哄都不肯么?   容文文点点头,“真的,可是……你得回答我一个问题。”   容玉警惕了起来,“什么问题?”   容文文眨眨眼,“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当初的……小宝、容二和容大?”   容玉皱眉,“你怎么会这么想?”   他面色淡定,心中慌的不行,她是怎么知道的?以她的脑袋,怎么可能会猜到?   容文文将自己的肚兜往下轻轻拉了拉,娇滴滴道:“你告诉我实情,我是不会生气的。”   容玉目光落在她胸前,咽了咽口水,仍有些迟疑,“真的……不生气?”   容文文抱着他,在他结实的手臂上蹭了蹭,一脸真诚道:“只要你说的是实话,我就不生气。我们还可以……”容文文垂下眼,指着上面的画,“这样那样……”   容玉喉结滚动,犹豫了片刻,承认道:“嗯,是我。当初我走火入魔,以至于……”   容玉话未说完,便被容文文一脚踢下了床,然后将床幔一拉,“哼!”   “文、文文?”容玉爬起来时还有些懵,“你不是说不生气吗?”   床幔内传来容文文气呼呼的声音,“女人在床上的话你也信!”   容玉一噎,“那……那你刚刚答应我的……”   他话落音,避火图便被一只纤纤玉手从帷幔内丢了出来,“你不是很会演,自己和自己玩去!”   容玉:“……”   他的文文,好凶,还会使美人计骗人了。   该死的色字头上一把刀,他怎么就承认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