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卸甲将军家的美娇娘》 作者:木妖娆   文案:   阿沅自小就没了爹,跟着母亲改嫁进了何家。而到了十五的年纪,模样越发俊俏,因此惹来了继父的觊觎。   因此阿沅逃跑了。   逃跑后的阿沅,因缘巧合遇上了卸甲归田的霍擎。   霍擎是清水镇的一个打铁匠,虽然长相英俊,但因从战场退下,一身的煞气,旁人对他总是退避三舍。别人都说他这人天生的凉薄,谁当他婆娘谁倒霉。   可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打铁铺中多了个小娘子。小娘子不仅没有倒霉,日子还越过越好。   *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种田文 甜文   主角:阿沅,霍擎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铁汉柔情   立意:生活不如意,也要面对困难,迎面而上 =============== 第1章 阿沅 投靠姑姑   天色还早,天上繁星点点,山下小山村一片静谧。   在第一声鸡啼声响起的时候,阿沅便被噩梦吓醒了。   她坐了起来,往开着一条缝的窗户望出去。果不其然,外边还是黑漆漆的一片。   随即收回目光,低垂着头,紧紧地攥着被子,回想起了刚刚的那个梦境。   方才的梦,还是在那个下雨天。   她依稀记得在那个下雨天,在山神庙中男人打着赤膊,起伏而结实的胸膛上泛着水光的画面。   男人声音低沉的问了她许人了没有,还问了她家住何处,叫什么。   她记不清自己是怎么回答的了,只依稀记得自己浑身都像是被火烧了一样。即便被大雨淋过了,也感觉不到任何的凉意。只有靠近男人,肉贴肉的时候才感觉了冰冰凉凉的感觉。   但那其实并不是梦,而是数日前真真切切发生过的事情。   数日日前,她洗衣服回到家中,同母异父的弟弟端了一碗茶水来。喝了茶水后,她继父就让她小弟出去玩了。   阿沅是八岁的时候跟着母亲改嫁过跟来的何家庄。她原本姓苏,但因为母亲强烈要求,她才跟着继父改了姓,改成了何沅。   阿沅的继父是个死了妻子的秀才。何秀才在村中是出了名的好脾气,老好人。且不仅对后边续娶的妻子极好,就是对继女也似亲生的。   何秀才和前头的妻子生有一个女儿,只比阿沅大几个月。   旁人家就是亲女儿都会拿来当牛做马。但在外人的眼中,何秀才无论是对亲女儿还是继女,都是无区别的对待的,一样的细心的教导认字。   在旁人眼中,何秀才俨然把阿沅当成了亲生女儿。   但一直以来,继父虽对自己好,可却好得让她很是不自在。且从去年开始,继父看她的目光总让人觉着不舒服。   所以从那会开始,阿沅就躲着这继父。   虽然躲着,但还是得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   那日她阿娘和那老太太去镇上了,小弟也出去玩了。而家中就剩下她和继父两人,阿沅有些不自在,所以就想着等晾完衣服后去隔壁婶子家做针线活。   阿沅晾完衣服回屋中拿做针线活的东西时,逐渐的觉得浑身软绵无力。   身体里边不仅像有把火在烧,更像是有千万只蚂蚁在爬。   阿沅是个聪慧的,当即就猜到了是那茶水有问题。   但那茶水是小弟端来的,小弟才六岁,怎可能端有问题的茶水给她?   很快阿沅就有了答案。   这个时候继父摸进了房中,说了些让她觉得恶心的话。且还压下来亲她!   阿沅趁着他不备,用簪子划伤了他的手臂,从家里边逃了出来。   全身热得想要把衣服给解了,所以也不敢找别人求救。更别说村子里边的人一直觉得阿沅是个不安分的,她要是出去求救后作出什么惊人的举动,只怕会被人的唾沫淹死。   阿沅十三岁就开始长身子了,就是再含胸驼背,旁人也看得出她身子丰腴。   因阿沅模样俊俏,身段丰腴,所以村子里边有不少的年轻后生喜欢阿沅,这些后生中有继姐喜欢的。   因继姐嫉妒,所以就在村子找了几个小姐妹编排阿沅不正经,说整日招摇在村子离,就是想要勾搭一个好人家娶自己。   流言蜚语也不管真不真,传着传着别人也当了真。因此阿沅在村子里边的名声也就越发的不好了。   不少碎嘴的妇人在阿沅的背后指指点点,嚼舌根。   说她小小年纪就知道招摇,而且还长了一张狐狸精的脸和狐狸精的身子,肯定会勾搭男人的。   阿沅觉得村里边的人指不定不会相信她说的话,还会说是她不正经勾搭自己的继父,且这事传出去,往后她也不用做人了。   阿沅母亲是外嫁来的,也没有娘家人可支撑,所以女儿每每被说难听的话,都让女儿忍忍。还说以她继父秀才的名声,定然能给她寻一门好亲事。   连自己的阿娘都帮不了自己,更不能指望别人了,所以阿沅想都没有想就逃上了山。   山上有一小山神庙。而那会天上乌云密布,即将要下雨,也不会有人上山,她就想着那处先避过难关。   踉踉跄跄地跑上了山,还没到山神庙的时候,天就下起了倾盆大雨。   那大雨冲刷着她的身子,冷冷冰冰的,但一点都没有把她的燥热给压下去。   终于到了山神庙,她也快被烫得没了意识。   她入了山神庙,模糊视野中好似看到了有了一个男人脱了上衣,坐在火堆边上在烤衣服。   阿沅脑子当时都糊成浆糊了,也不知怎地就跑了过去,直接往男人身上靠去,但随即就被男人粗暴的甩开了。   跌在地上,身上有些地方划破了出了血,但阿沅却感觉不到一点疼。只嘤嘤嘤的低泣扭动着身子。   男人也不知是不是看出了她的问题,拖着她就出了山神庙,让她淋雨。   许是有一点效果,阿沅回了些神智。但又感觉到自己从鼻子中流出了温热的液体,随即在雨水中看到了被雨冲淡的血落在自己的手上。   有了些意识的阿沅吓坏了,哭喊着不想死。   男人皱眉看了她许久,最后才把她带进了山神庙中,直接用他的衣服盖住了山神像。   他问了她叫什么,家住何处,许人了没。   阿沅磕磕绊绊地回答了,但就是没有回答家在哪。   阿沅隐约明白那日男人并没有破了她的身子,但是也知道是嫁不出去了。   被一个男人不仅看了身子,还摸了,怎么都不清白了。   阿沅清醒的时候是清早 ,而男人不在山神庙中。他的东西还没有,似乎只是出去了。   阿沅害怕,穿了衣服就跑了。   阿沅想过要回苏家村找自己的阿娘,可找到阿娘她又该说什么?   说继父对她图谋不轨?   一夜过去了,白的都被继父说成黑的了,她回去无论说什么都不会有人相信。   阿娘自从生了弟弟后,对她也没有那么在意了,还经常说何家对她有恩,得报答何家。且阿娘信极了继父,继父说什么她都会信。   再想到从小到大被继姐欺负,被何家老太太骂的时候,阿娘从来就没有帮过她。   以前她心里是明白的。若是阿娘帮了她,她只怕会更加招人嫌,阿娘和她在何家的日子也不好过。   可现在她却觉得他们才是一家人,她完完全全是一个外人,或者是家中的一个使唤丫头。   想了这么多,阿沅诚然不敢回那个让她害怕的家了。   可不回家的话,她一个身无分文,且手无缚鸡之力的年轻女子能去哪?   就在一筹莫展之时,阿沅想起了自己的亲姑姑。姑姑就嫁在清水镇陈家村,离何家村有差不多两日的路程。   姑姑成婚的时候她已经七岁了,也记事了,她现在还隐约有些记忆。   她父亲在世的时候,住得离清水镇很近。父亲没了后,才跟着她阿娘到了这何家村。   阿沅记性好,所以她对去清水镇的路也有些记忆。   虽然不大记得路了,但也知道那清水镇是在那个方向。   阿沅自然是怕的。   她孤零零的一个女子,身无分文的要走两日。且不说猛兽和饿肚子,就是在赶路的时候被那些混混和过路男人见了,也有可能被欺负了去。   可阿沅不想回何家了。母亲不会为了她和继父闹起来,她没有人可靠,回去的话就得在那禽兽继父眼皮子底下过活,那还不如死了算了。   既然都这样了,阿沅索性牙一咬,直接上路。   走了两天一夜的路程,阿沅都是避开了人走的。   白天见人就躲,晚上则在林子的边缘寻了棵高大的树爬上去。坐在树上瑟瑟发抖,惊恐万分,提心吊胆得一宿都没敢阖眼,等到天亮就继续赶路。   两日没阖眼,没吃东西,只喝了些水,又饿又累。终于在第二天入夜前到了陈家村,询问了村民之后才找到了姑姑的家。   在一家屋子的院外,站在篱笆处她看见了院子里边有一个妇人正在赶鸡入鸡舍。   阿沅不大记得姑姑长什么样了,但是她记得姑姑的脖子上边有一块胎记,再加上眉眼熟悉,她就试探性的喊了一声姑姑。   那妇人闻声抬起头,看到篱笆外边站了个狼狈的小娘子,她愣了一下,笑道:“小娘子你喊谁姑姑呢?”   阿沅怯怯的说道:“姑姑,我是阿沅。”   妇人表情一怔,手中的竹竿哐当的落了地。随后快步的走出了院子,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的小娘子。   阿沅出生后都是姑姑带得多,感情也深厚。   许是打小带大的,所以芸娘对这个侄女向来是疼爱的。当时知道她要跟着她娘改嫁的时候,她还回去看了她一眼,给她送了一身新衣裳。   时隔六七年没见了,再相认,姑侄两个抱着哭了许久。   芸娘骂侄女主意大,那么远的距离竟然自己一个人寻来,也不怕途中出了什么意外。但也知道侄女这回来投奔自己,肯定是出了什么事情,也没忍继续责备。   芸娘给阿沅弄了吃的,还烧了水给她洗了澡,给了她一身干净的衣服。   后来芸娘问阿沅怎么来了她这里,苏家村那边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阿沅支支吾吾的不肯说,最后芸娘索性道要带着她去苏家村讨回公道时,她才磨磨蹭蹭的说出继父不怀好意的行为。   脾气极好的芸娘听到这话,都气得直骂那何秀才是禽兽,是个猪狗不如的东西。   以为这些年来阿沅一直在何家受苦,说什么都不让她回去了。还叮嘱她,若是旁人问了,就直接说是外甥女,爹娘不在了,没有亲戚,便前来投靠小姨。   芸娘有几姐妹,有的远嫁多年,一面也没见过,她的话也不会让婆家人怀疑。   只是芸娘脾气好,但她的婆家人却不是好相与的。   陈家老太太本来就是尖酸刻薄的人。在芸娘这几年来连生了三个女儿后,更是没有给过她一天好脸色看,开口则是骂骂咧咧的。   阿沅来了后,陈家老太太见多了个吃白饭的,骂得更加变本加厉了。   若非这几日阿沅每日帮忙做家务,老太太恐怕会搬个凳子坐在门口骂。   阿沅也并非是没脸没皮的人,所以这几日一直想在镇上找些活计做,最好是能包住的活计。   哪怕给人家当奴仆,也比再回何家那个兽窝要来得强。   只是镇上招女工的地方少之又少。酒楼那倒是招女洗碗工,可一看到阿沅这么细皮嫩肉,也不像是能干得了脏活苦活的,所以说什么也不要。   昨天芸娘打听到镇上的绣纺招女工,顿时就想到阿沅母亲的女红极好,便也猜想阿沅的女红也不差,所以就想今日带她到绣纺报名试试。   想到今日还要去镇上,阿沅看了眼睡在身旁的陈家小姑,随即轻手轻脚的下了床。   天还是黑的,陈家的人除了要做早饭的芸娘,都还没起。   阿沅简单的梳洗后,就到了厨房中帮姑姑做早饭。   早饭差一些还没做好,外边院子就传来陈家老太太尖酸刻薄的骂声:“生不出儿子也就算了,连做个早饭都这么磨蹭,老陈家是造了什么孽才娶了你这没用的婆娘。没用也就算了,还多招了一张嘴回来吃饭,咋就那么能!”   难听的话传进厨房,芸娘的脸色露出了尴尬,忙拉过外甥女的手:“你别听她说,你好好待着,等找到活计再说。”   阿沅轻“嗯”了一声,但心底也知道姑姑的难处,也是急切的想找到一份活计渡过难关。 第2章 铁匠 熟悉感   阿沅端着清汤粥从厨房出来,就见瘦小且长相有几分刻薄的陈老太太面色阴沉地站在屋檐下。   虽然老太太脸色不好,看她的眼神也像是吃人一样,但人在屋檐下的阿沅还是硬着头皮喊了一声“老太太”。   阿沅明白,若不是自己帮着干活,且姑姑说她只住个七八日,等在镇上找到活计就离开,不然老太太早就把她赶走了。   老太太不喜家中多了一张嘴,也更不喜欢阿沅的长相。   目光落在阿沅低垂的脸上,晚中露出了几分厌恶。   一张小脸蛋白里透红,下巴尖尖的,一双眼睛更是水灵灵的,像是会勾人一样。   这容貌在这十里八乡还真的是拔尖的,但好看就是好看,就是太妖了。   阿沅从旁边低头走过,老太太回头再看了眼她的背影。   阿沅腰细,而该丰的地方更是圆润丰腴,虽然穿的是宽松的衣裳,但还是遮掩不住她那丰腴的好身段。   老太太虽然心里虽然轻蔑,但看那圆润的臀状,心里却忽然生出了别的念头。   这一看就是好生养的臀形!   想到了自家一连串都是孙女,而老四还没媳妇,不如……   老太太心里有了别的念头,越想越起劲。看向厨房的方向,见还在厨房中忙活的大儿媳,一拍手打定了主意就快步走进了厨房。   阿沅把稀粥端到了堂屋,刚从屋中出来的陈家小叔看到阿沅,眼神蓦地一亮,急忙上前献殷勤。   “来来来,让我来端,哪能让客人来帮忙做这个活。”   陈家小叔要来接手,阿沅也不与他推搡,直接把一盆没几粒米的清水粥给了他,省得被别人看在眼里腹诽不成样子。   “厨房还有窝窝头没端出来,我去端。”   说着便径直转身快步走去厨房,而陈家小叔的目光则肆无忌的打量阿娇的背影。   阿沅离厨房还有几步路的时候,就听到了老太太阴阳怪气的说话声:“你那侄女模样生得好,身段又好,大老远来投奔你,这途中就没个男人帮衬着?没有的话又是怎么平平安安地来到陈家村的?”   半年前才打完仗,四处流窜的败军居无定所,也就成了流寇。北边那边现在乱得很,这南边也受了波及,世道极为不安生。   就是前不久镇上有一家五口被人屠杀了,大家伙都说是那些流寇做的,到现在凶手都还没抓到。   一个年轻貌美的小娘子长途跋涉来投靠亲戚,这要是没有一个人护着的话,老太太是不信的。   芸娘虽然脾气好,可听自家婆婆这么败坏自己的侄女,也是沉了脸:“娘,阿沅还是黄花大闺女!”   老太太却还是不信:“大花她娘你难道就没听到村子里边说的闲话?都说你那外甥女被人沾过了,难寻好人家了。不若这样,老婆子就大发慈悲,老四现在不是没讨上媳妇么,先让你那侄女当老四的妾,我不嫌弃她不干净……”   老太太絮絮叨叨还没说完,“呯”的一声,碟子重重落在灶台上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话。   “娘,你别说了!”芸娘再好的脾气也被老太太的话给气笑了。   老太太可真敢说,也不让她那小儿子撒泡尿照照自己长什么样!身材矮小,又黑又胖,脸上有颗苍蝇痣,还好吃懒做,连个丑媳妇都娶不到。   就那鳖样,还想让阿沅当他的小妾?   做梦!   在厨房外的阿沅听到这些话,垂下了眼眸。   老太太被向来软性子好欺的媳妇呛了声,蓦地一瞪眼大骂:“你个恶妇,竟敢凶你婆婆,反了天了?!”   阿沅深呼吸了一口气,佯装刚过来,开口打断里边的骂声:“小姨,还有什么要端出去的吗?”   说着走进了厨房。   在旁人面前,阿沅都喊芸娘做小姨。   到底是外人,老太太没有继续骂下去。怒瞪了一眼阿沅,冷哼了一声随即走出了厨房。   芸娘见了阿沅,面色不好,眼眶也有些湿润。   “刚才的话你都听到了?”   阿沅没有隐瞒,微微点了点头。   芸娘擦了擦眼尾,然后拉住她的手,安慰她:“你莫要多想,姑姑定然不会让你做妾的。你模样好,性子也好,姑姑肯定会给你寻到一门好亲事的,今日姑姑带你到镇上找活计,找到了就在镇上住,不要再受白眼。”   芸娘是知道自家小叔劣根性的。阿沅在这陈家住一小段日之或许还会平安无事,但日子一长久了,难免会被那混子钻了空子,到时候阿沅就是有口也难辨,只能选择嫁给那混子当妾!   芸娘心疼阿沅,怕她在饭桌上遭人白眼,所以给了她两个窝窝头,让她拿进房中去吃。   芸娘打算等吃完早饭忙活完了家务后,再带着她去镇上。   阿沅吃了一个窝窝头,藏了一个,随后帮着姑姑喂鸡喂猪。   阿沅知道自己碍眼,所以在陈家的这几日,她都像是影子一样,不说话只埋头干活。   做完家务活后,芸娘也约了其他妇人一块到镇上。   世道不安生,多几个人结伴而行能也安全些。   因先前也去过一趟镇上了,几个妇人对阿沅也没有第一回 见的时候那么好奇了,只闲聊着其他的事情。   这时就见前边不远处有一个提着篮子的妇人,穿着一身桃红色,似乎也是要去镇上。   远远看去只见那大.屁.股一晃一晃的,看着很是风骚。   陈家村的一个妇人“啧”了一声:“这刘寡妇自己一个人去镇上,也不怕窜出个混子把她给抱到林子去了。”   另一个妇人嗤笑道:“她还巴不得有个混子出来呢。”   妇人的话,让其他几个人哄然大笑。芸娘拉着阿沅的手,拍了拍她的手背,让她不要在意他们说的话。   一个妇人疑惑道:“这刘寡妇三天两天的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去镇上,莫不是去会姘头?”   知情的妇人嗤笑道:“哪是去会姘头,分明是去勾搭镇上的霍铁匠,可奈何人家霍铁匠瞅都不瞅她一眼。”   “何止刘寡妇一个人想勾搭霍铁匠,这乡里乡村的,还有镇上的寡妇哪个不是三天两天往打铁铺转悠的,都希望能勾搭上那身强体壮的铁匠。”   之前打仗的时候在这十里八乡招募了许多的壮丁。而半年前仗打完了,但能回来的人很少,因此寡妇也就多了起来。   说起那霍铁匠,几个妇人的话就更多了。同行的阿沅也免不得听了些。   她们说那铁匠也是上过战场的,几个月前的一日,霍铁匠牵着一匹伤痕累累的战马来了清河镇。   在镇上租赁了一间铺子,开了个打铁铺。   没人知道他叫什么,只知道姓霍,所以都是喊他霍铁匠。   霍铁匠许是因在打仗的时候杀了不少人,所以一身的煞气。小孩和小娘子都怕他,但那些没了男人的寡妇却是把他当成了香饽饽。   霍铁匠能开得了铺子,那手上自然是有银子的。再加上孤家寡人一个,样貌英俊,身强体壮,而成过亲的妇人都知道这身体强壮的好,所以可不正是那些寡妇眼中的香饽饽吗?   只是霍铁匠沉默寡言,终日一身黑衣,活似个阎王。冷冷冰冰的一个人,也不与旁人来往,连那些个狐媚子也没正眼瞧过一眼。   听到这,阿沅不知怎的忽然就想起了在山神庙的那个男人。   男人的模样有些模糊了,但散发出来冷冽的气息,满身的煞气都还让她记忆犹新。   她还记得当时放在火堆上烤的也正是黑色的衣服。   最重要的是当时她都那样了,他都没有趁人之危,反而是好不怜香惜玉的把她拎到了雨中,让她清醒。   若是当时她不是一副快死了的模样,阿沅总觉得他或许会直接打晕她,把她给绑了起来。   到最后是阿沅求着他帮自个的。她感觉要是有些东西不舒缓出来,她不死也会没了半条命,或者会变成一个傻子。   她不想死,也不想变成傻子。   她阿爹只有她一个闺女。在病死前,阿爹千叮万嘱的与她说,无论遇上什么困难,都要活下去,把根延续下去。   时至今日她都时刻记着阿爹的话,想要好好活下去。   那个男人没有要了她的身子,但却碰了女子最为保守的地方。这事阿沅没敢和姑姑说。   阿沅虽然知道自己有些不清白了,但还是向往着往后能嫁人,然后过上好日子的。   现在仔细想来,那男人不仅救了她半条命,还没有要了她的身子,应当算得上是她的半个恩人了。   阿沅想着旁的事时,就有妇人问她身旁的姑姑。   “芸娘,你不是说要买一把镰刀么?绣纺也没有这么快开门,不如先去打铁铺买了镰刀再去绣纺。”说话的妇人想要去打铁铺凑一个热闹,看看刘寡妇是怎么勾搭人的,所以劝同行的芸娘。   快要收粮食了,就芸娘他们一房没镰刀可使。芸娘也就咬牙省下了几十文钱来买镰刀。   芸娘自然没有意见,也就应下一块去了。   *   镇上以前是有一家打铁铺的,但后来那老铁匠的儿子死了,他不久也跟着去了,清水镇唯一的一家打铁铺也就关门了。   所以以往要买铁制的农具刀子和锅都得去县上去买。而几个月前清水镇才重开了一间打铁铺。   阿沅随着她们入了清水镇,去了打铁铺所在的街道。远远地就看见刘寡妇进了打铁铺。   几个妇人也拉着芸娘快步的往打铁铺走去。   阿沅远远地就听“呯呯呯”的敲打声。   到了铺子的门口,就见那刘寡妇装模作样的看着排列在墙上挂着的铁具,目光却是时不时的往那打着铁的铁匠望去。   刘寡妇长得有几分姿色,只是因涂的胭脂粉很是劣质,所以抹在脸上有些不匀,还有些浮。   阿沅暗暗的抬眸看进打铁铺。在铺子中望了一眼,目光最后落在那个背对着她们,穿着黑色的无袖汗衫的铁匠身上。   阿沅一直以为铁匠都应当是那等手臂比她腰还粗的壮硕汉子,可这霍铁匠却是个例外。   阿沅见过壮硕得臃肿的汉子,而霍铁匠却是身体颀长,露出来的双臂健壮结实,肌肉流畅匀称。虽然不如其他壮汉那般壮硕,但那因挥动着锤子而紧绷着的手臂,一看那肌肉起伏就知道蕴含着极为强劲的力量。   汗水顺着古铜色的手臂纹理缓缓流下,让一旁的妇人眼睛都瞧直了。   阿沅倒没有什么想法,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那铁匠的背影,心里头生出了几分怪异的熟悉感。 第3章 认出 心慌   毕竟是未嫁人的女子,不好一直盯着男人瞧,所以阿沅只瞧了两眼就低下头跟着姑姑进了打铁铺。   原本刘寡妇一直在找话语铁匠说。但见同村的人出现在打铁铺,脸色顿时绿了,也没敢再勾着铁匠说话。   有妇人调侃刘寡妇:“哟,刘寡妇你怎又来打铁铺了,我三回到镇上,回回都看见你往打铁铺子这边跑,莫不是这里有金子捡,让你跑得这么勤快?”   几个妇人顿时哄笑出声。   连打铁的声音都盖不住她们的笑声,许是嫌吵,那铁匠打铁的动作一停,随即转过身来:“你们要……”目光在看到低头顺目的阿沅时候,略微停顿了一息,而后面无表情的吐出最后几个字“买什么?”   低沉浑厚冷漠的嗓音落入耳中,似乎带着几分熟悉,好似就在不久前听到过。因这声音,阿沅的身体微颤了一下,想要抬头确认,却也没有勇气。   许是铁匠身上的气息太凛冽,几个妇人顿时不敢笑了。   芸娘咽了咽口水,出声:“我想买一把镰刀和两枚针。”   铁匠往芸娘看去,面色沉静:“镰刀有现成的,二十五文钱一把,针要等一刻,一文钱两枚。”   就在铁匠说话那一会,阿沅有一瞬间感觉到了那铁匠扫了她一眼。   身子又是一僵。   同村的妇人道:“这么便宜,杂货铺子的针都要一文钱一枚呢,芸娘你待会还要和你侄女去绣纺找活计,之后回来再取也不迟。”   芸娘也觉得划算。因也不急着拿镰刀,便先给了十文钱的定钱,说是一会再回来拿。   其他人就是不买东西,也看了铁铺中摆放的铁具,还时不时往那刘寡妇望去。   阿沅心里边难受得很,也不敢确定这铁匠是不是就是她想的那个人。   小半会后,她偷摸的抬起头,想要瞧一眼那铁匠的模样,但一抬头就瞬间与一双冷冷冰冰的眼神对上了视线。   只一眼,铁匠就移开了视线。阿沅却似被雷击到了一样,傻傻愣愣的瞪着眼眸。   天底下怎会有这么凑巧的事?!   她记不清在山神庙中那个男人的长相了,可当这个男人再出现在自己的眼前时,那长相却好似又一下子清晰了起来。   而让她印象最深的是那男人的手臂。那粗壮的手臂有好几道狰狞的旧伤痕。   她的目光颤颤巍巍的落在铁匠那双结实起伏的手臂上。   铁匠右手臂有一道砍伤的刀痕。似乎是从胸膛砍下的,那刀痕从肩袖中窜出,一直差不多到手肘处。   阿沅尤记得那日在山神庙中,自己似乎要死过去的时候,眼前就是这带着这道刀痕的粗壮手臂似在锯木头一样快速而留下的余影。   她当时是怎么央求男人来着?   她记得她比村子里边最放荡的寡妇还要放荡。抱着男人炙热的粗手臂,哭得小猫一样央求着男人多碰碰她。   阿沅想起自己的放荡,只觉得窘臊不已,就好似被火炉烤着,想找个洞钻进去。   阿沅的脸色白了又红,红了又白,红白交替下僵直了身子。   心几乎要从心口中跳了出来似的!   脑中有个想要逃跑的冲动,但又怕姑姑他们瞧出什么端倪,一时僵硬真身子,一动不敢动。   铁匠并没有理会她,而是把她当成陌生人一样,一眼都没有给过她,转过身去继续打铁。   见此,阿沅隐约明白男人不打算把她的丑事给捅出来。   但阿沅并没有因此而松一口气,身体始终紧绷着,不敢有太多的动作。   这时刘寡妇见同村的妇人还赖着不走,只能咬咬唇,先行从打铁铺离开。   人都离开了,也没好戏看了,几个妇人便多瞧了几眼那铁匠健壮有力的双臂和腰身,随即才不舍的说去其他地方逛逛。   芸娘觉得绣纺也差不多该开门了,便和其他几人约了时辰一块回去,然后才喊了阿沅去绣纺。   “阿沅,你怎么了,脸咋这么红。”   被喊了名字的阿沅,心底顿时咯噔了一下,僵直了背脊。   “没、没怎么,可能是铺子里边太热了。”   说着还用手朝着脸扇着风。扇风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的手心都是细汗。   打铁铺子只有一面墙是全开了窗户的,有一面是门,而有两面是不通风的,常年开着炉子,自然是热的。   芸娘也没多怀疑,便道:“我们先去绣纺,今日是招女工的最后一日了,可不能错过了。”   阿沅点了点头,跟着姑姑的身后出了铁匠铺。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身后似乎有一道视线落在了她的身上,让她尾椎骨都跟着一麻,差些走不动道。   阿沅几乎是同手同脚的离开了打铁铺。   离开了打铁铺的同时,阿沅暗暗希望那男人不会把之前的事情说出来。若说了,她肯定不能再待在清水镇了。   除了姑姑这处,她实在没有地方可去了。   阿沅觉得男人已经认出了她,所以她这心里始终惴惴不安。   心里乱哄哄的,阿沅也不知道现下该怎么办。   但现在与姑姑去绣纺先寻一个活计才是眼下最为重要的,所以也就只能强迫自己先镇定下来。   她们约莫一刻才走到绣纺外。此时绣纺外已经等了好些个年轻的女子,也有几个妇人打扮的年轻女子,她们都是想要进绣纺的。   一开始进去的都不能算绣娘,只能算女工。绣娘的工钱高,但女工的工钱却是按天给的。   从早到晚,就小半个时辰的吃饭时间。眼睛都快熬瞎了,一天也就六文钱,少的话估摸也就几文钱,还只是包午饭和晚饭,不包早饭。   现下糙米都要八文钱一斤,一日的工钱还买不了一斤的糙米。但就算是这么这样,也有很多人都找门道的想要进绣纺。   一则是招女工的地方不多,二则是想要学些手艺。   乡下地方的女子基本上只是会缝缝补补。刺绣这些手艺活,那大多都是些不需要干活,清闲的富贵人家娘子才有时间去琢磨的。   手艺不好,所以这刚进绣纺的,都只能从收边纳边的活开始做起。   阿沅的母亲以前是做绣娘的,所以也是会刺绣的。   阿沅的手比她阿娘的巧,这些年来也从她阿娘那里学了不少技巧,所以自然也比那些只会缝缝补补的强许多。   只要是公平招女工的话,阿沅进绣纺也不是难事。   因绣纺不许外人进来,所以芸娘只能在外边等着。   阿沅与其他十几个女子随着一个约莫二十来岁 的绣娘进了绣纺。   绣纺的院子中央有一箩筐的碎布,还有十五个板凳。   在屋檐之下站着一个有些矮胖的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一幅高高在上的模样,抬着下巴朝十几个女子说道:“今日是最后一天招工,你们十五个人,绣纺最后只会要五个人。你们每个人能分得四块碎布,把这四块碎布缝一个小布袋,一炷香后再拿过来。”   到最后,那男人又补充道:“手脚麻利的不一定能过,主要看的是活细,但太慢的也不要。”   说着便让绣纺里边的绣娘分碎布和针线。   阿沅拿过针线,暗暗的呼了一口气,让自己莫要被打铁铺的那个男人给影响了。   在香炉中摆上一炷香后,正式开始。   阿沅从十二岁开始,家中每个人的衣裳大多都是她做的。再加上继姐和老太太爱挑刺,若是衣服弄得不好,便连好几天给她脸色看,更是趁着继父不在的时候对她冷嘲热讽。   因此阿沅的活不仅麻利,也细致。   底下十五个女子坐在小木凳上认真的缝着碎布。屋檐底下的中年男子目光一一从女子的身上扫过。   在看到阿沅的时候,目光停了下来,细细打量,从脸到身段。   虽然衣服宽松,看不出身段如何,但就那一张脸都能让整个院子的女子瞬间失色。   男子的目光在阿沅的身上停留了好半响后,走到一旁带着她们进来的绣娘身旁,低声嘱咐:“梅娘,第二排第三个,还有第三排最后一个,这两个无论怎么样都给我留下来。”   梅娘看了眼那两个女子,一个样貌普通,但穿得比旁人都要好。一个则是穿着明显不合身的旧衣物,但依旧难掩娇媚,在十几个女子中是最出众的。   叫做梅娘的清楚的很。前者是花了银子的,后者是因长得漂亮。   目光落在那样貌娇媚的小娘子身上。随即朝着刘管事露出了明白的笑意:“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刘管事。”   刘管事勾着嘴角,目光在阿沅的身上徘徊多了几眼,最后收敛了目光,望向旁人。   一炷香之后,让众人停下动作,把缝好的小布袋依次交了上来。   梅娘看了眼依次交上来的布袋,直接不行的便让他们离开,尚可的就先站在一旁。   最后留下五人,阿沅便在其中。   梅娘看了眼手中的做得最为精细的布袋,随即抬眸看了眼在七个人中,看似最为温顺的阿沅。   这小娘子倒是个好苗子,只是可惜长得太招人了。   最后,阿沅和那个穿着较好的女子都留了下来。   梅娘道:“今日绣纺有一个月的试工日子。一个月内你们若是做得不够好,一样得离开。而具体的规矩,会在下午你们过来的时候,一同说了。”   梅娘最后与他们说下午过来的时辰后,便让她们先离开了。   阿沅通过了绣纺的考验,忽然感觉日子又有了奔头。   出来后,芸娘听到她过了,几乎喜极而泣。手里尽管没几个钱,还是去买了个包子给阿沅。   阿沅便把包子掰成了两半,与姑姑一人一半。   等芸娘要去打铁铺子拿镰刀和针的时候。阿沅道那打铁铺太热了,她就不进去了,在外边等姑姑。   芸娘随她了,然后满脸笑意的进了铁匠铺。   芸娘很快就从铁匠铺子中出来了。   回村的路上,芸娘交代:“平时在绣纺中少说多做,等你多做几个月,上门来提亲的人就多了,到时候我们不求对方是什么富贵人家,只要人好就行了。”   阿沅低头轻“嗯”了一声,有一丝的心不在焉,芸娘只当她是羞涩,并未过多怀疑。   阿沅也想过重新开始,在这清水镇找一个老实男人嫁了,可不曾想会在镇上再遇到山神庙里边的那个男人。   重新开始,谈何容易? 第4章 上门 说好了   阿沅跟着姑姑回了陈家村。   陈老太太就在院子里边挑豆子,见他们回来,冷嗤了声:“能进绣纺?”   芸娘还记着早上的事情,所以脸色微愠,但还是应:“进去了。”   “真进去了?!”陈老太太一听,忙放下了手中的簸箕,一脸惊讶的看向芸娘身后的阿沅。   随即露出了喜意,态度瞬间转变。亲昵的拉上了阿沅的手:“我就说你是个手巧的,给老婆子说说,那绣纺一个月的工钱有多少?”   看着自家婆婆脸上贪婪的嘴脸,芸娘都觉得脸红。   “一日六文钱。”阿沅温声回答。   陈老太太一愣:“酒楼洗碗的都有十文钱一天,这么大一间绣纺怎给得这么少?”   阿沅轻声解释:“刚进去的时候,都是这么少的。”   老太太又想了想,一文钱是银子,六文钱那更是银子了。   反正也不是她做活,等阿沅的工钱到手了,再哄哄她。说老四会娶她做正头媳妇,届时这丫头被哄得飘飘然的时候,为了嫁给老四,那还不得钱上缴了来讨好她老婆子!   在老太太的心里,自家老四便是人中龙凤,好似人人都想嫁她家老四。   如此想着,老太太脸上又继续露出笑意:“六文钱也好,别人挤破脑袋想进绣纺都进不了呢,还是我们家的阿沅有本事。”   上午还恨不得拿扫帚把人赶出门,现在一口一个“我家阿沅”的喊着,听着着实别扭。   芸娘知道自己婆婆在打什么主意,无非就是惦记着阿沅的工钱。   果不其然,接下来的话便把老太太的本性暴露无遗。   “阿沅呀,你看你都在我们家住了好些天了,等发了工钱可不要忘了老婆子。”   芸娘知道自己婆婆就是这般没脸没皮的人,而且她自己性子也软了这么多年,到底没有再多说什么。   只低声道:“娘,阿沅再过一会就要去绣纺了,先让她收拾东西。”   想到将来白得的银子,老太太笑眯眯的道:“去吧去吧,可别误了时辰才好。”   阿沅乖顺的应了一声“嗯”。   入了屋子后,芸娘拉着阿沅劝:“你莫要听老太太胡说,你最要紧的是给自己攒些嫁妆。”   阿沅应道:“姑姑,我省的。”   芸娘点了点头,然后摸出了十文钱塞入到她的手中。   阿沅原本不想收的,但芸娘愣是塞给了她:“姑姑也没有什么银钱,这十文钱你留着防身。你们是小女工,十日发一次工钱,而绣纺是住大通铺的,发了工钱后肯定有人惦记,所以你得把银钱都给带身上。”   嘱咐好了后,就去厨房拿了两个窝窝头。老太太正要骂人,但忽然想到阿沅进了绣纺,挣的银子没准能到自己的手上,顿时也不心疼那两个窝窝头了。   而阿沅也没有什么东西收拾的,来的时候除了身上的衣裳外,几乎孑然一身。   就是投靠了姑姑后,也只是用姑姑的旧衣裳修修改改才得一身换洗的衣裳。   一身换洗的衣裳,两个窝窝头,两根绣花针,一小坛子酸萝卜,一副碗筷,还有姑姑屋中的一个旧木盆。   这就是阿沅的全部家当了。   去镇上这段路并不好走,有人陪着才能让人放心。   但这个点去镇上的,都是坐牛车去的。姑姑送阿沅到村口,给了一文钱赶牛车了老头,让她坐牛车去了镇上。   *   镇上。   绣纺的梅娘与另外一个绣娘一块进了霍记铁铺。   铁匠大概是在战场上杀人杀多了,威严极强。   梅娘忍着这压迫感,与铁匠说道:“我过来拿前几日说好的两把弯头剪刀和两把长柄剪刀,还有三十枚的绣花针。”   霍擎面色沉静,漠声道:“等等。”   随后转身去拿东西。   看更多好文关注vx工种号:小 绵 推 文   梅娘呼了一口气,随后小声的和身旁的绣娘嘀咕:“这霍铁匠板着一张脸,可真吓人。”   绣娘瞥了眼那铁匠,然后低笑道:“你见霍铁匠吓人,绣纺里边的小绣娘和女工也觉得你板着脸吓人呢。”   梅娘笑着推了下她:“那不是因为得让她们听话么,不过话说今日招进来的女工,有一个叫阿沅狐媚子。”   霍擎听到“阿沅”这名字的时候,动作微妙的停了一息,然后才若无其事的把剪刀找了出来,最后用小布块包起绣花针。   绣娘看了眼那边在把包着针的铁匠,压低了声音:“那个阿沅怎么了?”   梅娘也小声了下来:“长了就一副狐媚子的脸,一看就是个不安分。可不,不到小片刻,那刘管事找了我,说等那叫阿沅的进绣纺后,打听一下她的家世。”   绣娘脸色一下子变得微妙了起来:“这刘管事向来好色,莫不是……”   余下的话还没说完,便被梅娘瞪了一眼,然后看了眼打铁匠。   绣娘见铁匠拿东西走过来了,便立即闭上了嘴巴。   霍擎把东西给了她:“共一百九五文钱。”   “我们绣纺常来你这买剪子和绣花针,能不能算……便宜点?”梅娘说到最后,许是因铁匠那冷冷冰冰的脸色,所以有些气不足。   霍擎淡漠道:“谈好的价钱,不二价。”   绣娘便劝她:“把银子付了,一会还得赶紧回去呢。”   付了银子后,二人从打铁铺出来。梅娘回头看了眼,没有看到铁匠才收回了目光。   “虽然这铁匠模样俊,身板也壮实,可看着凶得很,也不知道能不能讨到媳妇。”   绣娘暧昧的笑了笑:“你管那么多做什么,我倒是听说有不少的寡妇看上这铁匠了。”   “这铁匠银子挣得多,而且看着就是个天赋异禀的,旁人怎么可能放过香饽饽?”不说别人,就是梅娘自个都有些心动。   打铁铺中的霍擎把一串铜板扔到了抽屉中后,皱眉思索了片刻方才两人交谈的话。   霍擎耳力好,把两人的话都听了全。   那叫“阿沅”的女人和他也没有什么关系,这事也与他也没有关系,他又何必惹麻烦?   最后霍擎还是拿起铁锤继续打铁。   一般到了下午,打铁铺也没有也没有什么客人。   今天生意也差不多了,霍擎便打算早些收铺,一会去市集口的小饭馆去打些卤肉回来。   把活计收了尾,解下了围腰。转过身时,只见一个满脸通红,背着包裹的一个小娘子,怯生生的走入了铺子。   这个小娘子便是阿沅。   阿沅羞耻于再来见这个男人,极为想绕道走的。   可一想到自己除了这清水镇也没别的地方可去了,万一铁匠把这事情说出来了……   那她还怎么待下去呀?!   在从村子到镇上的这段路上,阿沅也想了许久。   今早铁匠定是认出了她的。虽然当下并没有把之前的事情捅出来,也装作不认识她,多少也有些想替她隐瞒的,可她总归心里还是没底。   铁匠先前算是救过自己,那总该是有些讲理的,所以她便硬着头皮寻来了。   她想这□□的,总该是安全些的。   霍擎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并不说话。   阿沅低垂着视线,但依旧强烈的感觉到自己被瞧着。被瞧得双腿有些发麻,她极想转身就走,可想到来都来了,那就不能就这么走了。   “我、我、那、那个……”许是太紧张,半日都说不顺一句话,焦急得扣着自己的手。   霍擎看到她胆怯的模样,脑海里边便浮现了当日在山神庙的那一副画面。   那会可不像现在这么胆怯,虽然哭哭啼啼的,但胆子却大得很,紧紧抱着他的手臂愣是不撒手。   到底是个正常的男人,回想起香艳的画面,喉咙一阵干燥。   但下一瞬,霍擎眉头紧皱,把那画面立即从脑海中剔除出去。   见她低着头,好半晌不再说话,霍擎沉声开口:“之前的事,你想要我负责?”   听说负责二字,阿沅立即慌乱的摇头摆手:“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当时明明就是她自个不要脸贴上去的,她哪有脸让别人负责?!   “那你要做什么”   男人低沉淡漠的嗓音落在耳中,阿沅有一瞬间的恍惚。   在山神庙的时候,他也是一样的语调,一样的话语。   她那会似乎什么都看不到,更听不见那哗哗啦啦的下雨声,只听得见他有些重的声音。   阿沅忽地一个激灵,惊慌的回过神来。   清醒了些,她面红耳赤,脸像是随时都要烧起来似的。   踌躇不安的抬起头。待她那双微红的眼眸对上男人黝黑的双眸时候,又慌得离开低下了头。   回头看了眼店铺外,见没什么行人,她才大着胆子走进了几步,声音细弱颤抖:“你、你能不能不要把之前的事情说出来?”   霍擎沉默了片刻后:“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既然你这么说,那就当先前的事没发生过。”   得到男人的承诺,阿沅心底松了半口气。   “那、那我走了?”她怯怯地说完这话,便僵硬地转身。   阿沅才走两步,身后忽然传来低低沉沉的“等等”二字,吓得阿沅背脊一僵。   难不成他后悔了?   阿沅的面色瞬间白了。   她僵僵的转回身:“霍、霍爷还有什么事?”   先前听到过他姓霍,旁人都叫他霍铁匠,但不知怎的,“霍爷”这个称呼就这么脱口而出了。   霍擎微一挑眉,目光落在那胆怯如鼠的女子脸上。   白皙如玉的脸上有几分惊恐,好似他会欺负了她一样。   沉默半晌,霍擎开口:“仅是提醒,绣纺刘管事不是什么好人。”   说吧,霍擎没有再理会她,而是转身去简答收拾一下。   阿沅有些愣,一时不知他说的刘管事是谁。   片刻后,她悄悄地抬起头,看到高大的背影在忙碌。   心跳如打鼓,随即敛了敛心生,慢慢地往门口退去。   这回也不敢说什么话了,等到了门边,转过身就往铺子外跑了出去。   跑了一会后因双腿发软,只得扶着树喘息。天知道她方才到底费了多大的勇气才敢去铁匠铺的,这会出来了,什么力气都没有了,连走都走不动了。   阿沅暗暗决定以后再也不会靠近那打铁铺了,太吓人了。 第5章 回想 铁匠的回忆   霍擎多日前回乡祭拜双亲之时恰逢大雨,便到最近的山神庙避了雨。   起了火,脱了衣物烘干之时,就有一个神色不大对的年轻女子跑了进来。   霍擎流落过市井,在各种肮脏的地方也待过,因此知道一些杂闻的。   例如以美人诱惑作为诱饵,设下圈套,等碰美人时便窜出一堆人诈取钱财。   起初霍擎便认为是这种诓骗人的陷阱。所以当人黏过来的时候,也就毫不怜香惜玉的把人给甩到了一丈远。   女子挣扎夫人爬了起来,又黏了过来。   霍擎反手便钳制住了她。   被钳制住的女子脸上潮红,双目迷茫,嘴上一直哭喃说“难受”。便皱眉的碰了碰她额头,才发觉烧得厉害。   霍擎见过三教九流的人,更见过许多的腌臜事。所以一下子便明白了,这女子分明就是被人下了不干净的药。   霍擎当即把她提到了外边,试图让冰冷的雨水让她清醒点。   与此同时,霍擎也在观察周围。虽然雨势过大,但也不影响他的观察。   他很确定周边无人埋伏,若真是那等美人陷阱,埋伏的人不可能离得太远。   被钳制着的女子胡乱的挣扎着,霍擎嗅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随即眉头紧皱,目光落在被自己拎着衣襟的女子脸上。   鲜红色的血从她的鼻子落下,被雨水冲淡,落在黄土泥地上。   许是被冰冷的雨水冲刷了一下,女子似有了两分清醒。看到自己流了血,哭得更加的凄惨,呜咽着说不想死。   花街柳巷中那些肮脏药最多。要是用不好,或者没有纾解,用了药的人会没了半条命,更或者还会变成个傻子。   霍擎眯眼睨着面色痛苦,呜咽着说不想死的女子。他不知道她经历了什么事,但有一瞬间,让他想起了往事。   曾经的自己为了活下去也苦苦的挣扎过。   为了能活下去,他从那个吃人的地方逃了出去。为了活下去,他当过乞丐,当过扒手,最后为了一口吃的,更是参了军。   在那凶残的战场上,一次次险些送了命,同一个营帐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他从尸山中爬了出来,依旧顽强地活着。   霍擎盯着这哭得像随时断气的女子看了好半晌,随即有了决定,把人扛回了山神庙。   行军生活多为枯燥无味,所以营中的大老爷们最长议论的便是女人。听得多了,便是个没碰过女人的童子鸡,也都知道有什么法子能让女人快乐。   霍擎打小是个闷性子,从不与他们说这些荤话,但也听了不少。   这女子的身段很好,身子温软滑腻,叫声更是软绵绵的,让人心猿意马。霍擎也不能说心如止水,但到底是硬生生地忍住了。   霍擎问了女子的名字和她许人的没有,还有家住何处。   他琢磨着自己已经在清水镇上定了下来,那差不多也是该找个婆娘安定下来,生两个孩子了。   如果女子硬是让自己负责的话,那便负责了,白捡一个媳妇,也没有什么不可。   但第二天出去弄些吃的回来后,人就不见了。   只知道她没许人,名叫阿沅,多的便不知道了。   这山周围有好几个村子,找人也要耽搁个两三日。   而显然她不想让自个负责,霍擎也没有给自己寻麻烦。   只是不曾想会在清水镇上再碰上这个女子。   对方也明说不要负责了,霍擎便当做这事没有发生过。   *   阿沅从打铁铺离开,在规定的时辰到了绣纺。   招人的梅娘见人齐了,便道:“绣纺一日只包两餐,早饭自己解决,也可以到食堂中自己花钱买,馒头白粥都有。”   “那上工的时间呢?”人群中有人问道。   梅娘锐利的瞥了眼问话的女子:“我自然会说到,你插什么嘴?”   被扫了一眼的女子肩头一怯,立马缩成了个鹌鹑,不敢再说话。   梅娘:“每天辰时上工,午时休息半个时辰继续上工,酉时收工,一个月一天假。你们现在是新进女工,没有什么底子,所以只做最简单的活,但也别想着偷懒,虽然简单,但也会有人监督,要是弄坏一件,就从你们的工钱里边扣。”   听闻扣钱的话,大家伙都有些躁动。这要是万一遇上个挑剔的,那工钱岂不是得被扣光?   绣纺从不缺女工,所以梅娘沉着脸扫了一眼,冷声道:“现在要走就快点,好给别人腾位置!”   话一出,大家伙都安静了下来。毕竟这年头女子的活计不好找,更别说去年才打完仗。在家家都吃不饱饭的情况之下,不要工钱只给饭吃的活计都被人抢得头破血流。   见没人说话了,梅娘才继续道:“你们要是能做满一年,届时再通过了考核,便能升为末等小绣娘,到时候工钱自然也就涨了。”   绣纺绣娘也是等级的,一共五等,最末等的也比现在的女工身份强。   “东家念你们是新进女工,手中也没有什么银子,所以头一个月十天发一次工钱。一个月后,要是常常出错的,便直接走人。”   说完了一些规矩后,梅娘安排住宿,一共十二个人,四人一间。   “何翠,苏沅,王二妹,林招娣一间。”   听到喊到自个的名字,阿沅跟着绣娘一块离开。   所住的地方有些窄小,只能放几张简单木板铺成的木板床,除此之外就是一张破木桌。   绣娘停在屋外,与她们说:“你们今天没有做工是没有饭吃的,所以自己解决。平日凉水自己从井打上来,要是想用热水,有人专门烧的,一文钱一桶热水。”   “怎么热水还要银子来买?”   说话的人,身形较高,皮肤有些黑,叫王二妹。   绣娘看了她一眼,不耐烦的道:“我们也想不交呀,可柴火不用银子买?雇人也都不花银子?”   话到最后,绣娘不耐烦的人埋怨:“好了,该干嘛干嘛,明天还要上工呢。”   说着,绣娘便离开了。   人一走,王二妹抱怨:“一文钱都还没挣到呢,怎么样样都要花银子?!”   另一个同一日进来,穿着打扮都比大家好许多的何翠轻嗤了一声:“等你升为三等绣娘的时候,一日三餐,两人一间,便是热水都不用银子,可你能升得上吗?”   这语气中有几分讽刺。   王二妹估计是个脾气冲的,急眼反问:“你说谁升不上?!”   何翠面貌清秀有加,且穿着和别人好一些,所以看不上同寝的几个人。   扫了一眼她们,目光在阿沅的脸上多停留了一会,微微皱了皱眉,最终移开目光落在王二妹的身上。   “我舅舅是绣纺的刘管事,你要是得罪我,你看能不能升得上绣娘?”   话一出,屋中的几个人都愣了。   其他两个人是因为她竟然是刘管事的侄外甥女。而阿沅则是因为刘管事这个名号。   她记得方才离开打铁铺的时候,那霍铁匠与她说了一句——绣纺的刘管事不是什么好人。   霍铁匠口中的刘管事,是这何翠口中的舅舅吗?!   阿沅的思绪一时有些乱。   霍铁匠起初没有趁火打劫多占她的便宜,方才也答应了对于山神庙的事情守口如瓶,怎么看都像是个好人,更不像是会胡乱诓人的人。   如此,不可能没道理的提醒她,说那个刘管事不是什么好人。   可那刘管事到底怎么不是个好人,他没有明说。   愣神间,何翠走进屋中,嫌弃的捏着鼻子挥散发霉的气息。   “这屋子这么破,还有这么一大股霉味,怎么住人呀?!”   南方一带,一到六七月份就是梅雨季,三天两头常有雨。   但都被安排了,自然也不敢为了这点是去麻烦自己的舅舅,只能先住着了。   何翠选了一张教好的床,何翠便指着阿沅:“你睡我边上的床。”   约莫看不惯王二妹,而另外一个妇人打扮,瘦瘦小小的女子面容不佳,所以才让阿沅睡在她的边上。   阿沅不想惹事,便把包裹放在了床上,开始收拾。拿盆出去打了一小盆水回来擦床铺。   好在席子本来就有的,虽然破了些,但也能继续用着。   阿沅出去盛水的时候,何翠已经使唤上了看起来好欺负的林招娣。   何翠让林招娣扫地,又让她给自个擦床铺床,俨然把这林招娣当成了丫鬟使唤。   阿沅也没有多说话,她能顾好自己就不错了。   弄好了这些之后,何翠便把林招娣喊走了,说是请她去吃饭。   林招娣面上一喜,然后巴巴的跟了出去。   等人走了,憋屈了许久的王二妹才“呸”了一声,嘲讽道:“一点小恩小惠就赶着去给人家当丫鬟,真是贱骨头。”   随即看向阿沅,与她说起何翠的闲话:“她不过就是找个长得难看的来衬托自己罢了,你长得这么好看,她肯定是不敢与你一块走的。”   说实话 ,王二妹觉得这阿沅漂亮是漂亮,但却是带着几分不正经的娇媚。眼尾微微往上翘,像是会勾人的狐狸眼一样,还有身段,那胸前鼓鼓的,也不知道吃什么长的。   阿沅笑了笑,没有与她一块在人后议论。只道:“我先吃些东西。”   说着便从自己的包裹中拿出窝窝头,小口小口的吃了起来。   王二妹见她不想与自己唠嗑,便讪讪收回了目光,也把自己从家里带来窝窝拿了出来。 第6章 绣纺 试探   阿沅边吃着窝窝头,边想这往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在陈家住了五六日,阿沅看得明白。姑姑没有娘家可依仗,而姑父是个闷葫芦,姑姑被老太太揉搓折腾的时候,只当做没看到。   姑姑在陈家不好过,她也不能太过依赖姑姑,只能自己为自己打算。   阿沅打算在这绣纺好好做满一年,等升上绣娘的时候,应当也能存下一些钱。   到时候再寻个老实人嫁了,手中攒有银子,婆家也不会因她没有娘家可依靠而轻待她。   吃好了后,王二妹便亲昵的喊着阿沅一块去洗澡。   现在才七月初,入夜时有些寒凉。热水要银钱,因做女工的大多数都是苦人家的孩子,所以很多人都不会花钱去买热水,只能洗冷水。   井水冰凉,泼在身上冷得浑身打颤。所以阿沅在擦洗的时候,隐约听到隔壁澡间的人骂绣纺是黑心绣纺。   阿沅倒是没有这么多的怨言。于她而言,这绣纺倒比何家自在些。   初初到何家的时候,阿沅的日子也并不好,也得是看人脸色行事,便是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   旁人都道阿沅的娘再嫁了个好人家,待阿沅像是亲生似的。   可他们看到的都是表面,却不知那时候阿沅都不敢多吃一口,每晚饿得睡不着就喝凉水。   老太太和继姐常在私底下掐她磋磨她,骂她是拖油瓶,浪费粮食的耗子,所做的活也不轻松。   因为认得清自己的身份,所以阿沅从来就没抱怨过。   只有被下了药的那回,她没有再忍。若是选择忍气吞声的再回到那个家中,还真的是不如去死。   可既然都逃出来,那再苦也要活下来。   阿沅快速洗了澡出来,随而在天井处搓洗换下的衣服。   已是下工的时辰了,人也逐渐多了起来。   阿沅不爱往前凑,便低头在一旁洗衣服,但因耳尖,隐约听到了霍铁匠几个字。   动作随之一僵。   可还是忍不住去听那三个妇人打扮的绣娘议论。   “王媒婆去打铁铺,本是想帮城南豆腐坊那边的徐寡妇托媒的。徐寡妇用一个豆腐坊来做聘礼,让铁匠娶她。”   “霍铁匠同意了?”   “哪能呀,人家手中也有几分闲钱的,哪里看得上豆腐坊的寡妇?更别说这两年那徐寡妇没少勾搭男人,那铁匠要娶的话还不如娶个黄花大闺女,所以直接就把人赶走了。”   “也不知道那霍铁匠到底要找个什么样的。来这镇上都有半年了,不少的寡妇示好想与他春风一度,但也没见他和谁有过牵扯。”   一旁的人愣了下:“这么多美娇娘,就没一个看得上眼的?”   “可不,也有不少黄花大闺女的人家托人上门问过了,可那霍铁匠竟然说暂时没有娶妻的打算。”   “看着那模样也有二十好几了,竟没有娶妻的打算?该不会有什么嗜好吧?”   三人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地方去了,都不约而同的露出了几分嫌弃。   阿沅却是一脸懵。心里暗暗琢磨着那霍铁匠能有什么癖好时,身旁的王二妹洗好了衣裳,便催促阿沅也快些。   阿沅也就收了心思,没有再琢磨。   晚上就寝时,大家也都脱去了外衣,只单穿一件薄薄的里衣,隐约见到小衣的颜色。   其余三人的视线都忍不住的往阿沅的胸脯看去。   王二妹瞧着眼直,便直接问:“阿沅妹子,你这里到底是怎么长的,竟和我嫂子生娃后一般大。”   知晓阿沅比自己小半岁,王二妹便占了便宜喊阿沅做妹子。   阿沅本就因自己发育得快,所以平日都含胸驼背的。现下被王二妹这么一问,脸顿时红了,道了声“我睡了”,便径直背对她躺了下来。   王二妹撇了撇嘴,也没有再自讨无趣,也躺了下来。   大家伙生怕明起迟了,所以都早早休息了。   *   第一日上工,女工们都早早聚到了前边绣纺的院子中,随即被安排去做各种杂事。   有给帕子衣裳缠边的,有搓线的,反正各种杂活。   缠边的活计最为难做。   阿沅原本是被安排去缠边的。但梅娘与安排做事的绣娘说了几句话后,阿沅就被安排与何翠,还有另一个女工去给香囊放香料了。   这是最轻松的活,放完香料后,便去做一些轻松的杂活。   十二个女工,就数她们三个人的伙计最为轻松。   从早到晚,中间休息的半个时辰,一日要做五个时辰。   午饭是一个粗面馒头配一碗糙米粥,另外还有一点咸菜。   晚饭也是一样的。   这几年打仗,太平也不过一年时间。贫苦人家莫说荤腥了,就是能饱餐一顿也已然难得了。所以餐餐糙面馒头和清汤粥,大家也没有任何的怨言。   阿沅以前一个月倒也能吃上一点肉的。但这段时日来她饿过肚子,顿顿吃不饱,如今能让她填饱肚子已然满足了。   在绣纺中做了数日工,都是轻松的活计,一天下来,倒也不觉得累。   而她虽未见过那刘管事,但也听到了一些关于他的事情。   除了东家外,绣纺便是刘管事在管。这也难怪日大家伙都开始巴结着何翠。   阿沅怕别人问自己家里的事情,所以也不与旁人太过亲密,能说话少说话。   只是阿沅不接近旁人,却不代表别人不接近她。   王二妹便是其中一个。许是因为不怎么受何翠待见,旁人也碍于何翠,所以不怎么理她,因此她就只能与阿沅说话。   阿沅不仅性子温和,连说话都温温柔柔的,因此王二妹总喜欢与她吐苦水。   阿沅坐在石阶上喝着粥,王二妹端着粥拿着馒头也坐下来。   一坐下就念叨:“那管事绣娘让我去给帕子缠边,我眼都快瞎了,就休息了一下就被骂,还真不把人当人看了?”   阿沅只好安慰她:“刚开始都是这样,多做几天就习惯了。”   王二妹看向她,语气有些酸:“你就轻松了,能去做那么轻松的活,要是我能做那么轻松的活,一天还能拿六文钱,我做梦都能给笑醒了。”   王二妹抱怨个几句,阿沅也没往心里去,但她接下来的话却是让人觉得莫名其妙。   “与你一块的何翠的舅舅是绣纺的管事,而另外一个我听说是花了银子进来的,那阿沅妹妹你是托了关系,还是花了银子……?”   王二妹的目光落在阿沅的身上,多了几分探究。   阿沅身上的衣服也有补丁,看着不像是有银子的,更不可能会有什么人脉。   目光落在阿沅的那张脸上,再缓缓的移到她的胸脯上,目光顿时就有些意味深长了。   前些年头因打仗,人命都不如二两馒头值钱,更别说女人的身子了,用身子换吃的都是常有的事。   王二妹的话让阿沅觉得浑身不舒服。再抬眼见她的目光盯着自己的胸脯看,顿时明白她这眼神是什么眼神了。   就是再好的脾气也沉下了脸。   见阿沅面色不对了,王二妹才清咳了一声,别开目光,忙转移话题:“你说这绣纺得有多少都是寡妇,就我们那块,五个人中就有两个是寡妇了。”   阿沅不再与她多说一句话,连个眼风都没给她。   王二妹没有再自讨没趣找话说,而是低下头闷声的喝粥。   吃完后继续上工。阿沅的工作依旧很轻松,在仓库帮忙收掇。   三个人被分别安排到了三间仓库。许是怕他们会偷东西,所以有一个绣娘与她们一块收拾。   阿沅这边库房的绣娘大概二十六七的岁数,模样也不差,但也说不上有多漂亮,只是眉眼中有几分风情。   听闲话最多的王二妹说她是寡妇,还带着一个女儿。因甚得刘管事看中,所以旁人都恭恭敬敬的喊一声梅娘。   梅娘对了一会送进来的香囊数目后,便转头看了眼正在折帕子放好的阿沅。心想刘管事嘱咐她打听阿沅家世的事,便走近了过去。   顺手拿了块帕子一块叠了起来:“你叫阿沅?”   阿沅愣了下,但还是应了声“是”。   “我听说你住在陈家村的亲戚家,你家人呢?”   一听到提自己的家人,阿沅便从心里警觉了起来。   低着头叠帕子放入木托中,轻声的回:“父母都不在了,家中没有依仗了,就来投靠小姨了。”   在外,阿沅都喊姑姑做小姨。   梅娘想了想,又问:“你今年应当也十五六了吧,就没有许人?”   阿沅与梅娘先前一句话都没有说过,现在怎地打听起了她的事?   阿沅不由的想起铁匠的话,说那刘管事不是什么好人。而梅娘偏偏又是刘管事底下最为信任的绣娘,她不得不多些心眼。   阿沅没有明说,只含糊的回了句:“到了年纪自然是得出嫁的。”   “那有没有想过嫁什么样的人家?像你这样样貌的小娘子可不多见,若是没有许人的话,要不要我帮你相看相看?”   梅娘可没有那么好的心,不过就是想试探出她究竟有没有定下亲事。   阿沅依旧是含糊回答:“我也是全听小姨的。”   阿沅一直没有正面回答,让梅娘紧皱眉头。心道这丫头分明是对她有戒心。   见阿沅有防备心,梅娘便也没有继续问下去。心想着她反正也是个没爹没娘的孤女,而她那小姨或许只是看她有些姿色,能挣回些彩礼钱才收留的。   没有倚靠,如今又是寄人篱下,那刘管事多使些阴损的招,估摸着最后也会给他得手了。   梅娘心里头厌恶刘管事,但却又不得不倚仗他,因此为他做这些阴损的事。   至于这阿沅,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孤女,谁又会在意?   便是被欺负了,没人给她撑腰出头的话,那也只有默默忍受的份。 第7章 为难 不服软   梅娘许是见阿沅油盐不进,就喊了个小绣娘进来,然后出了库房。   出了库房后,便去前边的铺子寻刘管事。   绣纺前边开了个铺子,卖的都是绣纺中的绣品。   梅娘走到了管事身旁,把方才打听到的消息小声的说了出来。   刘管事闻言,微微挑眉:“当真没有任何的倚靠?”   梅娘点头:“没有爹娘,只是投靠亲戚的一个小孤女。”   刘管事豆大的眼眸一眯,脸上露出了喜意,吩咐:“我去一趟库房,你过一刻再进去。”   说着,便放下手中的小算盘,撩开了门帘,入了后院。从长长的檐廊走过时,在忙活的绣娘,见到他,都恭恭敬敬的喊一声“刘管事”。   刘管事手搭在背后,抬头挺胸,一副高高在上模样   库房中,阿沅正惦着脚把叠好放进盒中的帕子放到架子上。   尽管阿沅粗衣麻布,头戴布巾,可依旧难掩艳色。   站在库房门处的刘管事,肆无忌惮的把阿沅从脚到脸打量了一番。   这时库房中的绣娘见到了他,便慌忙喊了声“刘管事”。   听到这声“刘管事”,阿沅蓦地转头往门口望去。   与此同时不小心碰到了架上边缘处的圆盒。一个不察,圆盒掉落了下来,“啪嗒”的一声落了地,轱辘的滚到了刘管事的脚下。   阿沅转头望向刘管事的一瞬间,捕抓到了刘管事看着自己眼神。   那眼神与继父欲对她不轨时的眼神是一样的!   阿沅心底惊惶,但很快就把这惊惶的情绪压了下去。忙转过身来,低下头也喊了声“刘管事。”   刘管事弯下腰捡起了盒子,吩咐一旁的绣娘:“你去寻梅娘,让她把这库房的账簿拿过来给我。”   绣娘应了声“是”,随即出了库房。   库房中顿时只剩下阿沅和刘管事,阿沅心头咯噔了一下。   若是没有在男人口中听到那句“刘管事不是什么好人”,刚刚也没有看到那恶心人的眼神,阿沅必然不会像现在这般如临大敌。   刘管事走了过去,把盒子递给她:“做事小心些。”   阿沅应了一声“是”,随即伸出手去接盒子。   在接过盒子的一瞬间,刘管事的手正欲碰上白皙的手时,阿沅却是快速把盒子从他的手上抽了出来。   刘管事连指尖都没有碰到。   阿沅声音微僵:“我先去做工。”   说着转了身,垫着脚把盒子放回了原来的位置,背对着刘管事继续叠手帕。   刘管事的眼神阴阴沉沉,深沉的目光紧盯着背对着他的阿沅。   阿沅感觉到身后的视线,身体僵硬。心底不免多了几分悲哀。   她逃出了虎窝,却不曾想现今似乎又进了狼窝。   过了许久,也不见梅娘把账本送来。阿沅心知梅娘和管事是窜通好了的,但她也不敢轻举妄动。   库房的门没关,若是刘管事真敢做什么出格的事,她就大声呼救。   但刘管事却是什么也没做,也没有与阿沅说话。他就站在一旁看着货架上边的货物,只是目光时不时的往阿沅的背影看去。   刘管事看着自己,阿沅都感觉得到。   她今日终于知道了铁匠口中的“不是好人”是什么意思了。   可她现在能甩手就离开这绣纺吗?   不行。   她身无分文,即便寄住姑姑家,也是只能多住几日罢了。   没有任何倚靠,出去也是绝路一条。   如今唯有见机行事,先拿到银子才是最为稳妥的。   许久后梅娘才姗姗来迟。   刘管事只是看了几眼账本就离开了。   从库房中见过刘管事后的几日,阿沅都时常能看见刘管事。   每回正做着活,一抬头就看到刘管事朝着她笑,笑得她心惊胆颤。   这日正做着活,有女工过来传话,说是刘管事让她去一趟第三间库房。   正在剪着布料的阿沅身子一僵,随后应:“我知道了。”   等女工离开后,拿了把剪线头的小剪刀藏入了袖子中,随后才起身去了库房。   还未到库房门前,就听到库房中传出男女的调笑声。但路过的绣娘却似乎早已经习惯,因此一点不惊讶。   “管事你可真坏~”   阿沅敢站在门口外边,听了女人矫揉造作的声音。   这是那梅娘的声音。   阿沅心跳如打鼓。   许是知道她也该来了,梅娘便去开了门。   见到门外的阿沅,梅娘微微挑眉。偏开身子,冷淡的道:“进来吧。”   阿沅并没有进去,只道:“那边活计还没做完,我站在这里听也是一样的。”   梅娘面色一沉,蓦地伸手把阿沅拉进了库房中:“我让你进来就进来,哪这么多废话?!”   阿沅一个踉跄,袖中的小剪刀差些被发现。站定后,紧绷着身子。   梅娘把门关上了,然后站在了一旁。   坐在桌案后边的刘管事,微微眯眸的看向门口处微变了脸色的阿沅:“站那么远做什么,过来些。”说着话的时候,脸上带着笑意。   阿沅低着头:“我站在这,也是可以听得清楚管事的吩咐的。”   刘管事眉头一挑,倒也不恼火。心想道美人有三分菱角,磨平了便好。   “我听梅娘说你是这么多个女工中做事最踏实的,活也是最细致的。”   “我只是做好自己分内的活罢了。”阿沅微微低头,一副温和的模样。   刘管事笑了笑,继而道:“十二个女工中,只会留下一半。不听话的,做事不勤快,且活不细致的都会离开。”   话语顿了顿,又道:“自然,你活做得认真,也听话。往后若是比现在再听话些,莫说是留下来了,便是一年之后的绣娘应试,你也能轻轻松松的过了。”   刘管事一直盯着阿沅看。心想,她也应该听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了吧?   身为孤女,寄人篱下,孤苦无依,日子过得苦,自然想要往上爬,过上好日子。   刘管事见过许多这等小娘子,所以认为这眼前的小娇娘也是那一派的人。   想到此,刘管事嘴角慢慢的上扬,有几分得意。   再次开口:“你走近些,我再与你说说该怎么应对一年后的应试。”   阿沅以拖油瓶的身份住在何家,自小就懂看人脸色。如今刘管事的意思明显得很,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阿沅若是那种人,就不会从何家逃出来了。   见人还未走过来,刘管事皱起了眉头。   阿沅道:“多谢刘管事赏识,阿沅一定会好好做好分内的活计的,前边还有些事情没有做完,阿沅就先出去了。”   说着就转了身,不等梅娘拦住她,她便拉开了门急急的出了库房。   刘管事一愣,随即脸上露出了怒意,恼怒的骂道:“不识好歹!”   梅娘见到刘管事黑着一张脸,便劝道:“管事莫急,她没在绣纺吃过苦,所以尚有三分泥性。等明日我好好磋磨她一顿,她便知道该做什么选择了。”   刘管事黑着脸的“嗯”了一声:“这事交给你了。”   *   从库房中跑出来的阿沅很清楚在这绣纺是待不久了。   她进绣纺已有六日了。而工钱十日一发,她只要再熬几日,等工钱拿到手她就离开。   第二日,阿沅被安排去给素帕缠边。   边缠上了,帕子的边边角角才平平整整,不易滑线。而帕子上的刺绣再精细,但边若缠得粗糙,那再精美的刺绣也是白搭。所以这活得精细着来,若是一方帕子废了,那就得扣一文钱工钱。   之前别人都是一日分六方素帕,可到了阿沅这里,就变成了八方。   八方素帕若在一天内完成不了,那也得扣钱。   阿沅清楚这是刘管事让人故意刁难她,目的就是让她服软。她什么都没有说,只埋头拿着针线缠边。   阿沅手脚虽快,但也放慢了速度。   阿沅也有她的小算盘。若她准时把八方怕在下工前完成了,只怕明日就不是八方了。   以前在何家的时候,老太太和继姐换着法子折腾阿沅,这无非是为了看她无能为力且难过的模样。   若是她露出半分不在意,亦或者从容应对的话,那样只会被她们折腾得更狠。   因此,阿沅从这些事中悟出了个道理。若想让自己轻松些,就得让她们心底那股磋磨人的劲给满足了。   阿沅缠边缠得细致,让人挑不出一点错,但就是慢。   旁人都快吃好了午饭,她才姗姗来迟。糙面馒头都是按女工人数定量来做的,所以馒头还是有她的,粥就没有了。   因此阿沅中午只吃了个糙面馒头。糙面馒头又干又硬,容易噎嗓子,没有粥水,阿沅只得灌几口井水。   刚吃完,还未得休息又匆匆开始忙活。   下午,阿沅也放慢了手脚,还是最后一个才去领晚饭的。   最后去的,也是没了粥,只剩下一个较小的馒头。   看到阿沅被为难,住在同一个屋子的王二妹心里却是舒坦了。   凑到正在洗衣服的阿沅身旁,问她:“你是不是得罪了那梅娘,不然她怎么会这么折腾你?”   王二妹这人表里不一,阿沅不大想理会她,只淡淡的回:“我不清楚。”   “要我说那梅娘就是见不得比她漂亮的,她前些天还老是嫌我这个做得不好,那个做得不好呢,明明我都已经做得极好了,她分明就是看不惯我,要我说……”   话没有说完,不想听她吐苦水的的阿沅,端起盆往水井那边走去。   王二妹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了一声,起身回了屋子。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早下工的都已经回了屋,水井旁只有阿沅一个人。   天上昏暗,有几颗星在空中挂着,有些寂寥,衬得阿沅的身影也显得单薄凄凉。 第8章 收留 离开绣纺   接下来的几日,梅娘都刻意刁难阿沅,没错也给挑出错来,更是当着其他绣娘和女工的面斥责她。   尽管如此,阿沅愣是没喊一声苦。   梅娘答应过刘管事,让阿沅服软。可现下这小娘子却是没有一丝服软的迹象。   心思沉了沉,走到阿沅的身旁,压低声音说:“你这是何必呢?你这样样貌的,离开了绣纺,不管去了哪,都不会有安生日子过。既然如此,还不如乖乖的留在绣纺从了刘管事。你要是清白身子跟了他,他还能纳你当妾,以后吃穿也不用再愁,更不用再寄人篱下看人脸色。”   阿沅低着头做活,不回话。   梅娘继续道:“这年头,赖子多,坏人也更多,你要是被你小姨家赶了出来,届时你想后悔也晚了。”   阿沅停了手中的伙计,抬头看向梅娘,神色平静:“我现在还能活得下去,我就会按着自己的活法活着。”   梅娘见她还是这么的冥顽不灵,顿时恼怒:“看来你还是苦头没吃够,那么你就继续熬着吧!”   梅娘扔下这话,转身离开。   看着梅娘的背影,阿沅呼了一口气。   好在明天就该发工钱了,再熬一日就成了。   *   绣纺的绣娘工钱是月结,但女工没几个钱,所以东家难得发慈悲,十日结一次工钱。   因此今日中午,一个个女工满心期待的排着队领工钱。   一日的工钱是六文。阿沅得了五十五文,有五文钱被故意给克扣了。   知晓胳膊拧不过大腿大腿的道理,所以阿沅也没有理论过。拿着五十五文钱,不在耽搁,回房就开始收拾东西。   正是午休时辰,屋中的其她三人都在。见阿沅收拾东西,都有些怔愣。   王二妹丝毫没有被厌恶的自觉,开口问道:“阿沅,你这是做什么?”   阿沅收拾好了东西,看了她一眼,冷淡道:“离开绣纺。”   王二妹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后惊讶的瞪大了眼眸,大声道:“你要离开绣纺?!”   阿沅没有搭理她,把东西放在了盆中,就走出了屋子。   阿沅的行李不多。一套衣服,一个盆一副碗筷,一双旧木屐,这就是她全部的家当了。   因刚刚王二妹的声音传到了外边,所以其他屋子的人都挤在屋檐下看热闹。   怪不得旁人奇怪,毕竟大家伙都是挤破了头都想要进绣纺做工的,怎么还会有人想要离开?   阿沅抱着盆从屋檐底下走过。   有人把这事告诉了梅娘。梅娘怔了怔,让人先把她拦下,然后匆匆的去找了刘管事。   刘管事听了那小娇娘要走,先是面色一沉,但随即嗤笑了一声。   不以为意的道:“有傲气,我喜欢。让她走,她迟早也会认清现实回来求我的。”   刘管事家中有三个妾,都是从绣纺中相看来的。   其中有一个也是一开始倔强地离开了绣纺,但后来不过是小半月就屈服了。   这边阿沅被拦了一会后,梅娘过来了,意味深长的问:“想清楚了?”   阿沅点头,面色坚定:“想清楚了。”   梅娘冷眼看了眼她盆中那几样寒碜的东西,嗤笑道:“要是后悔的话,随时回来。”   阿沅也不回她,只问:“那我能走了吗?”   梅娘点头,吩咐拦着阿沅不让走的两个绣娘:“让她走。”   两个绣娘让开了道,阿沅在一群人的目光之下出了绣纺。   离开绣纺,阿沅并不轻松。   如今她又没有活了,只能先回姑姑家。只是难免会遭陈老太太的白眼,而且估计也就只能住两三日。   她得赶紧的找活干了。下回,她得想办法把自己的脸遮掩住才成。   抬起头正要离开,却见姑姑七、八岁的大女儿一直在绣纺前焦急的徘徊。   阿沅喊了她:“大花,你怎么在这?”   听到声音,大花蓦地转回身。见到阿沅,赶忙的跑了过来:“表姐,阿娘让我来告诉你,让你快找个地方躲起来!”   阿沅微怔:“怎么回事?”   大花:“表姐的阿娘和后爹找上门来了。”   听到这话,阿沅面色一僵,怀中的盆一松。   盆和里边的东西“哐当”落了地,砸到了自己的脚上,却似感觉不到疼痛似的。   阿沅知道他们迟早会找到姑姑这里来,只是没想到半个月就寻来了。   大花:“阿娘把他们赶出来了,但阿娘说只要他们一打听就知道表姐在绣纺,所以让我跟着隔壁的阿叔阿婶来镇上找表姐。”   大花不知道阿娘为什么要让表姐躲着。但看阿娘焦急的脸色,再看表姐的反应,便以为表姐在家时被打骂,所以才逃了出来的。   阿沅回过神来。忙蹲下来,快速的捡起地上的东西,放入盆中。   再而蹲着与大花说道:“你回去告诉你阿娘,说我会自己找个地方藏起来的,让她不用担心,过些天我再回去。”   她绝不能被她阿娘和继父找到!   爹娘带自己女儿回家,天经地义。他们要是强势把她带回去,便是反抗也只怕改变不了什么。   她不能说出继父对她不轨的事。若说了,信不信是一回事,只怕以后别人都会用异样的目光看她。   看着大花离开,阿沅也离开了绣纺。只是看着两条岔道的街道,却恍了神。   离开绣纺,也不能回姑姑家,她现在还能去哪……?   *   时至雨季,天说变就变。。   阿沅离开后不久,天色逐渐暗沉了下来,不久后便下了倾盆大雨。   夏日穿得单薄,若衣服一湿,定会贴在身上。好在阿沅躲得快,只是湿了一些。   因怕被认出来,所以用帕子把自己的半张脸给包了起来。   躲在屋檐之下避雨,目光不自觉的隔着雨幕望向斜对面不远处的打铁铺。   几番想要冲进雨幕跑到打铁铺去,但双脚却愣是不敢挪动一步。   她与那个男人只有三面之缘,算不上认识。可在这镇上,除了绣纺那些人外,她就只知道他了。   且比起绣纺的人,阿沅更信那个男人。   说出来或许没人会信,她除了姑姑外,连亲阿娘都不信,但反倒相信这个才见数面的陌生难人。   阿沅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这里。   只是走着走着就来了这里。大雨下了多久,她就在这里站了许久。   站了约莫有半个时辰了,同时也想了许多。   想过去求铁匠收留。   可又想到无缘无故的,他为什么要收留她?   也红着脸想过干脆问铁匠要不要她做媳妇。   可……她只是敢想想,定然是不敢问出口的,只能傻傻的站在屋檐下。   或许她会在天黑前鼓起勇气走进打铁铺。但也有可能在雨停后离开这里,寻个破屋破庙先躲着。   刚下过雨,空气中掺着寒意,冷得阿沅抱着胳膊微微发抖。   站得久了,阿沅也跟着迷茫了起来。两眼无神地看着面前淅淅沥沥的雨帘。   因大雨,街道上完全没有了行人。   一些庄稼人懂看天,因知晓今日有雨下,所以村子里边的人也没有到镇上。打铁铺地方也比较偏,平时人就少了,更别说是今天这样的天气,因此躲雨的人也很少。   原本三三两两避雨的人,见雨下了许久都不停,也就冒雨归家了。   天也不早了,零星几个商家见没有生意,都纷纷开始关门。   霍擎也准备关门。正在关门时往外边瞧了一眼,见不远处斜对面的屋檐下站了一个人。   因只有一个人,所以格外的显眼。   霍擎微微眯起了眼眸。   ——隐约觉得那身影有些熟悉。   但因清冷的性子,霍擎没有多留意,收回目光后,关了铺子。   等阿沅再回过神来的时候,打铁铺已经关门了。   怔怔愣愣的看着大门紧闭的打铁铺,好似天意都已经给了她答案。   顿时挫败地蹲了下来,抱着膝盖,把脸埋在了手臂中。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雨势渐停。   光线忽然暗了,似有人站在了她的前边。看着地面的阿沅,下意识地抬起头。   先看到的是一双穿着男鞋的大脚,再而往上看到的是一张熟悉而冷漠的脸。   霍擎眉头微蹙的瞧了眼她身旁的东西,再看了眼她:“从绣纺出来了?”   阿沅点了点头。忽然有人与自己说话,不知为什么,就忽然红了眼眶。   阿沅不知道自己这副样子,就和那被人扔在路上的猫儿是一样的。   霍擎左右瞧了眼无人的街道,随即面色冷漠地问:“你不回去,来这做什么?”   阿沅咬着唇,眼巴巴地看着他,模样可怜得很。   唇瓣微微颤抖了好半晌才开了口:“我没、没有地方去……”   声音隐约有些哽咽,还有她自己才明白的心酸。   她怕被找到,即便手上的铜板能让她住几日客栈,但怕阿娘和继父也住在了客栈,所以不敢去。   清水镇只有两家客栈,很容易碰上的。   而且她花了这点铜板后,她以后又要怎么过活?   霍擎沉默的看着她,半晌后,他沉声问:“那你想怎么样?”   阿沅低下头,不敢看他,声音带着几分无助:“能不能先收留我几日……”   说到最后,声音几乎轻不可闻。   若不是被逼到绝境,阿沅也不想不知廉耻的找一个男人收留。   霍擎耳力极佳,一字不漏的听了进去。   眉头蹙得更厉害。   冗长的沉默,阿沅似乎是知道了答案,不敢看他,端起一旁的木盆起了身。   “我明白了,打搅了。”低着头说完了这话,从他的身旁走过去。   阿沅路过霍擎身旁的时候,沉默许久的霍擎开了口:“三天。”   阿沅脚步蓦地一顿,抬起头看向身旁的男人。   霍擎转了身,往打铁铺走去的同时,漠声道:“自己跟上来,五步开外,别让人看见你入了我家。”   阿沅有些没反应过来,怔怔愣愣地看着已经走得有些远的高大背影。   ——他这是答应收留她了? 第9章 遇见 逼问   阿沅见男人逐渐走远了,才回过神来,忙追赶上去。   干净的布鞋踩在泥泞的道路上,很快就沾上了泥污。   阿沅谨记男人口中的五步开外,追了一下,便放慢了脚步。   打铁铺关了,所以不走正门。霍擎转身走进了小巷。   打铁铺是最后一间铺子,一转入转小巷的第一扇后门就是了。   霍擎入了院子,微敞门扉让后边的人跟进来。   天色不早了,后巷也泥泞,所以巷中人家只愿待在家中,巷中也没有人。   阿沅怕人忽然有人出来,便快速的进了院子。   进了院子后,自觉阖上了门。   阿沅入了院子,不见铁匠,想是进屋去了。她便站在门口处,抬起头看了眼小院。   长长的一个小院,右面是围墙,左面是屋子。   尽头许是一间小厨房,厨房的正门对着屋檐。   院中有些杂乱竹子木头随便放置在地上,因下了雨,大多都淋湿了,唯有一部分在屋檐下是干的。   也因雨季,院中的青石板上疯长了许多的杂草。   而院中间还有一个茅草棚。茅草棚下有一匹黑得发亮的大马。   阿沅与那大马四目相对。大马忽然重重的呼了一声气,嘶叫了一声,吓得阿沅微微后退了一步。   霍擎从屋中走了出来,见到的就是这她面露惊恐的与大马大眼瞪小眼   这女子怯生生的,模样又好的,最是招歹人惦记。入了夜后贼人多,而霍擎明白,自己若是不把人招到家中,她只怕不仅会被歹人糟蹋,还会被卖到腌臜的地方。   以为自己心肠冷硬,倒不想还是留有几分心善的。   霍擎收回心思,漠声道:“跟我进来。”   说罢走入了堂屋。   阿沅闻声看去,只见铁匠入了堂屋的背影。   再看向大马,见它被绳子拴着,这才松了口气,随而走上廊廊阶。循廊阶走去,临近门口时却生出了些退怯。   孤身女子毫无戒备的入单身男子的家,会不会胆子太大了……?   但一想到男人似乎对她并无过多的兴趣,且在外边也是凶险,如此她还怕什么?   想到这,阿沅便走进了堂屋中。   堂屋中空空荡荡的,连一把椅子都没有,也不知平日这男人是怎么吃饭的。而堂屋两侧是屋子,两屋门对着门。   霍擎站在一门前,面色冷漠:“你住在这屋,我睡眠浅,莫要打扰到我。”   略一思索,他又道:“廊阶外有一把长板凳,你自己搬进去。”   说着就转了身走出了堂屋。   阿沅等他出去后,才看向有些破的房门。   踌躇了一下,才伸手去推开房门。   因门破旧,也有些年份了,所以开门时发出了刺耳的“刺啦”声。   许是这屋子已经许久没有人打理了,所以一打开门,扑面而来就是一股发霉的气味。   看到屋中的陈设,阿沅愣了。   屋里除了些木头竹子外,……什么都没有。   阿沅沉默了许久。而后她安慰自己,能有个落脚的地方就已经不错了,便是在坐着睡一宿,也好过在外边风餐露宿。   在听到院子外传来了开门关门的声音,阿沅回过神来,愣了愣。   那个男人出门了?   也是,方才他带着斗笠,显然是出门办事的模样,只是因她而耽搁了时辰。   阿沅心想他只是看起来冷漠,但其实却是个好人。许是见她可怜,才收留她几日。   阿沅再度看了眼屋中没有任何落坐的地方,想起了男人说外边有一张长板凳,便放下了手中的东西,转身出了屋子。   在屋檐底下确实有一张长凳。这长凳比阿沅以往看到的都要宽许多。   她若是缩一缩,倒也能躺在上边,将就的睡几宿的。   *   霍擎方才确实不是特意出去寻蹲在街角初的阿沅,而是出去买吃食。   霍擎不会做饭。从战场后退下后,他也曾经尝试过自己动手来做,但结果皆是难以下咽的。   即便是他在北境荒凉地方啃过草根的,都觉得难吃得咽不下去。   天色渐暗,或许再晚一些还有一场大雨,所以霍擎脚下步子快了许多。   街道上早已经没什么行人了,也就三两个人而已。   有一对夫妇背着包裹,身上衣服和头发微湿,大概是赶路的时候被淋了一会。   他们快步的从霍擎的身旁经过。   霍擎也听到了夫妻二人的谈话。   妇人带着怨气道:“何家那么对她,她竟然偷了银钱伤了你,跑来找她姑姑,还诬蔑你,我真恨不得没生过她!”   一旁的男人闻声的安慰她:“你别想太多了,阿沅那丫头也是一时走了歪路而已,待找回来好好管教就成了。”   听到男人的声音,霍擎脚步略顿,皱了皱眉头。   妇人心累道:“如今绣纺也找不到人,也不知那死丫头跑去了那里,若是明天还找不到人,我们就回去,任由她自生自灭算了!”   “无论孩子做了什么,那都是你的孩子。这世道不安生,她一个女子,无依无靠的,还是寻回来比较好。”   妇人沉默,没有再说话。   中年男人再道:“天色也快暗了,我们先寻个地方吃些东西,再投宿吧。”   说着,二人往小食馆走去。   小食馆许是为多赚几个钱,别的铺子都关门了,这还开着。   夫妇二人进了小食馆,随之霍擎也进了饭馆。   夫妇二人落座,霍擎目光落在二人的身上。   适时中年男人也抬起头,与霍擎四目相对。   男人愣了下,目光直直的盯着霍擎。   霍擎面无表情的转了身,看向掌柜:“八个馒头,一份猪头肉,带走。”   掌柜记下,随而朝着小二喊:“八个馒头,一份猪头肉带走。”   因霍擎往日也常常点这两样,所以掌柜也不用算,直接道:“一个馒头三文钱,八个就是二十四文,猪头肉十五文钱,诚惠三十九文。”   霍擎给了银钱,这时中年男人也走到了霍擎的身旁。   多看了两眼霍擎,然后才彬彬有礼的询问掌柜:“掌柜的,我向你打听一下,今日有没有一个下巴尖尖的,眼睛又大水灵,约莫十五六岁的小娘子来投宿?”   这家小食馆还兼客栈。与其说是客栈,不如说只是腾出几间房来揽客。   掌柜“噗嗤”一声笑:“我这食馆每日人来人往的,像你说的这样的女子,满大街都是。”   中年男人忙道:“不,这个小娘子长得貌美,只要是看过一眼就很难忘记。”   掌柜想了想:“这样的我还真没见过。”   那边小二把包好的馒头和猪头肉拿了出来。   霍擎接到了手上,正要走,那中年男人却喊了他,“这位郎君请留步。”   霍擎脚步一顿,侧过脸斜睨看向他。   中年男人一身长袍,样貌有几分儒雅,看着像是脾气好的读书人。   男人看着霍擎的脸,迟疑的问:“我与郎君是不是见过?”   霍擎面无表情,冷淡道:“从未。”   那边的掌柜插了一句话:“霍铁匠是几个月前才来的清水镇,人家先前可是在北境那边打仗的,一看你就是读书人,怎么可能见过霍铁匠?”   男人一听这话,就知道自己是认错人了,便道歉:“抱歉,这位爷眉眼有些像我的一个故人,所以才认错了。”   霍擎收回目光,随而拎着东西转身走出了小食馆。   何秀才看着霍擎高大的背影,随即暗暗摇头,把那一丝熟悉感屏除。   这般高大强壮的男子,怎么可能是影响之中的那个几两肉的瘦猴?   李氏走了过来,问:“相公你这是怎么了?”   何秀才回过神来,微微摇头:“只是认错了一个人。”   天底下相似的人那么多。那个瘦猴,估计也早已经死在外边了。   霍擎出了小食馆的那一瞬间,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眼神都阴郁得让人胆寒。   *   阿沅听到院门打开的时候,悄悄的从堂屋探出了半个头张望。   见是霍擎,才从屋中走了出来,拘谨的站在门外。   等霍擎走到院子中,她小心翼翼的开口:“我能不能使些水缸里的水?”   霍擎沉默的走到她的身前,略微低头的看着她。虽然面上没有半点表情,但心底是有几分杂陈。   阿沅被他看得逐渐红了脸,心想他许是嫌自己事多,便磕磕绊绊的道:“那、那我不用了。”   说着,想转身回屋。   “等等。”霍擎终于开口。   阿沅脚步一顿,转回身,略有疑怯的看了他一眼,随即又底下了头。   霍擎沉默不语,只微微眯眸又打量了她一遍。   确定她长得一点都不像小食馆中的那个中年男人后,才开口:“你与何家村的何誉是什么关系?”   听到这个名字,阿沅顿时如被雷击了一般,脸色倏然发白,睁着双眸,抬起头看向霍擎。   “你怎么……”知道这个人的。   疑惑后,阿沅便猜测是那继父已经到了镇上,而霍铁匠也见了她的继父,二人还有了交谈。   想起继父那副伪善的嘴脸,生怕霍铁匠会把她的消息告诉继父,她急急否认:“我不认识什么何家村的人,更不认识叫何誉的人。”   霍擎却是面色一沉,嗓音一重又问了一遍:“到底什么关系!”   那吓人的气势让阿沅面色一白,心中生出了惧意。 第10章 留下 一段时日   “别让我问第二遍。”霍擎面色阴沉可怕,嗓音更是冷冰冰的。   霍擎在北境杀敌无数,一身的煞气让人退避三色。   阿沅虽知晓他不是坏人,可这凶起来她还是怕的。   咬了咬唇瓣,也不知是因为被凶,还是怕被找到,眼眶渐渐的红了,语音哀求:“我要是说了,你能不能别把我赶出去,也别把我在这的事情说出去?”   霍擎紧蹙眉头的盯着她,依旧不语。   男人的气势太过强势,让阿沅清楚的知道她没有谈条件的资格。   认清现实,阿沅低着头,咬了咬唇后,才开口:“他是我继父……”   听到“继父”二字,霍擎心底那几分复杂顿时散了。   同时也猜测到了某些事情,霍擎微眯眼眸:“我在山神庙见到你那日,你是被他下药了?”   阿沅窘涩的点了点头,而后苦涩的诉说自己的经历:“我八岁的那年随着改嫁的阿娘到了何家村,在何家待了七年,前不久继父欲图不轨,我便逃到了山上,就、就遇上了你……”   话到最后,苦涩也变了味,面色红艳似滴血。   她一直低着头,看不到男人的脸色。而男人也一直不说话,让她心里很是没底。   许久后,她才听到男人没有什么感情的声音:“你可以多留一段时日。”   心里不安的阿沅听到他的话,愣了一下才抬起脸,微红的眼睛中满是疑惑:“什、什么意思?”   “你可留一段时日,尽快找到去处再离开。但也不是白待的,你得……”话语顿了一下,看向院子:“给我收拾院子,做饭,明白?”   霍擎看回她。   虽然不知他为什么忽然改变了注意,但现下能让她暂时有栖身地方,便连忙点头,像小鸡啄米似的,生怕他忽然反悔。   霍擎见她答应了,朝屋子走去。正略过她回屋时,低头看了眼手上的几包吃食。   想了想,还是拆开了其中一包馒头,从中拿了一个递给她。   阿沅看着大白馒头,怔怔愣愣的抬起头看向他。   霍擎冷声道:“拿着。”   大概是表情太过严肃,阿沅都不敢有一句拒绝的话。   只伸出了双手,双手接过了有她两个拳头大小的馒头。   霍擎给了她馒头,转了身正要去老地方坐着啃馒头,却发现放在檐下的板凳不见了。   愣了下,这才想起方才自己让人把板凳搬进屋里了。   随即从廊阶走过,到了尽头,撩开了门帘入了铺子中。   捧着个大馒头的阿沅,看着霍爷进了铺子。片刻后,霍擎左手提东西,右手拿了个板凳从铺子出来,放在了原来放长凳的地方。   阿沅这才反应过来,他以往都是坐在这吃饭的。而她刚刚把他一直坐的长凳搬回了屋中。   脸上微微一烫。   霍擎坐了下来后,抬头看向傻乎乎看着自己的女子。   霍擎并没有和女人相处的经验,性子也沉闷,所以皱着眉头就直接问:“你还傻愣着做什么?”   阿沅顿时回过神来。只是看着他,一时不知道该进屋子,还是该吃馒头。   霍擎看了眼她手上的馒头,面色有些不好看:“一个不够?”   霍擎饭量大,一顿得吃十个馒头才觉得有饱感。但因先前铺子也没有什么生意,吃食的花销也大,所以没存下多少银子。   而之前从战场上退下,得来的银子,他只拿走了几十两,其余的都给了那些伤残的将士。   后来凭了这铺子后,又去了一大半。铺子的租金半年交一次,现在快要到交租金的日子,还差些银子,所以只能在吃食上边缩减一些。   八个馒头且还吃不饱,还难得发善心给了她一个。   默了一下,又拿出了一个递给她。   阿沅连忙摇头:“够了,够了。”   听说她说够了,霍擎也就收了回来。   随而拿出馒头伴着猪头肉,快速的吃了起来。   今日阿沅从早到现在,只喝了两口水,一点东西都没有吃。现在都快入夜了,她自然是饿的。   悄悄看了眼他,然后捧着大白馒头也小口小口的啃了起来。   馒头还有余温,入口也松软,比绣纺中里边的糙面馒头不知要好多少。   若是霍爷没有给她这一个馒头,她也不敢出去,那估摸着她今天会饿上一整日。   担惊受怕,也吃不饱的这么些天,忽然得了个白面馒头,阿沅的心里也多了一丝暖意。   心道霍爷只是看起来凶而已,但其实是一个心软且心地很好的人。   这么想着,阿沅又偷瞧了一眼霍擎。   他几乎是几口解决一个馒头,可阿沅却一点都不觉得粗鲁。反倒觉得比那些吃得斯文秀气的男人好看多了。   阿沅吃得慢,霍爷快吃完的时候她才吃完一个馒头。   因没有水伴着一块吃,没忍住打了一个嗝。怕被看笑话,便用双手捂住了嘴。   圆瞪着一双眼睛做贼似的看向霍爷。见他没有在意,便松了口气。   但这口气松得太早了。   有一有二,一个嗝之后便持续的打了好几个嗝。   她憋红的脸,忍不住后才问:“我能喝,呃,喝些水吗?”   霍擎转头看向她:“你要什么自己去拿,不用问我。”   霍擎虽然面貌英俊,但面无表情的时候,却还是让人觉得可怕。   阿沅心底微怯,但还是乖觉的点头:“我知道了。”   说着便转身回了屋里,把自己的碗给拿了出来。   院中有一个大水缸,因下了一场雨,水缸的水都是满的。   阿沅站在水缸旁,迟疑了一下。   她虽不矫情,可方才刚下过雨,直接喝生水的话,这晚上少不得多跑几趟茅房。   思索了一会,还是舀了一碗水出来直接喝了。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阿沅用盆装了一盆水端回了房中。   也不知霍爷在院子做什么,她回房不久就听见院中有稀里哗啦的水声传进屋中。   阿沅没忍住好奇,从破了些洞的窗户望了出去。   只见霍爷拿着一个水瓢,从水缸舀起水后就直接从头往下一冲。   水从他的头发上“哗啦”的落下。顺着头发到结实健壮的肩膀上,而后顺着背脊凹陷的地方一直往下流。   那水湿了他穿在身上的裤子。湿哒哒裤子紧贴在他的身上。   明明有穿裤子,可却好似什么都没穿一样。   不说那手臂上的肌肉,便是腿上的健壮的肌肉也一展无遗。   霍爷在洗澡!   阿沅的脸腾地一下就全红,从脖子红到耳后根。   吓得收回了目光,用有些凉的掌心拍了拍自己滚烫的脸颊。   刚刚的画面却是一直充斥在她的脑海了,更别说外边的水声一直没停过。   阿沅不知怎的又想起了自己抱着男人手臂的画面。她那会不敢仔细回想,现如今再回想,隐约记得他那手臂却似真的又粗又结实。   好似能一拳头就把石头锤碎一般。   阿沅咬了咬唇,也不知他那手臂是不是真的如她记忆中那么的强壮。   心里头有了这个疑惑,便生出了一股想要再看一眼的冲动。   如此想着,身体也开始动了。   凑回了窗户。目光落在男人的腱子肉上边,微微咽了咽口水。   那手臂都快赶上她的大腿了,别说是石头了,估摸着一拳头都能把她给打死。   可阿沅却一点也不觉得害怕,反倒心生出几分连她自己都觉得怪异的安定感。   好似只要在这打铁铺中待着,她就不用害怕龌龊继父,也不用害怕那好色刘管事。   霍擎以往也是自己在院中洗澡,今日多了一个人,倒也不怎么在意。   毕竟那女子看着胆子就是极小的,她怎么敢偷看?   因此霍擎怎么都想不到胆子极小的阿沅会偷看。   冲了澡后,霍擎直接拿起宽大的布巾擦了几把头发。最后再胡乱的擦了擦身上的水渍。   擦好后转了身准备回屋,回屋前还是看了眼那阿沅那屋子的窗户。   只一息便收回目光,回了自己的屋子。   阿沅躲在窗户后边,红着脸捂着狂跳的心口。   差一些就被发现了!   要是被发现不知羞耻的偷瞧他洗澡,说不定会被赶出去。   阿沅唾弃自己不知羞,随即又暗暗决定以后不能再做这么不知羞耻的事了。   缓了许久,阿沅的心跳才平缓过来。   外边天色完全黑了下来,天上没有月亮,屋中更是伸手不见五指。   阿沅记清楚了屋中放木头和水盆、长凳的位置。   随后才把身上的衣服脱下,动作轻缓的用冷水擦拭身体。   擦完后才穿上自己的衣服,躺到长凳上。   长凳不够长,只能微微弓着身子。   虽然睡得有些不舒服,但今晚却是在这大半个月来,睡得最为安心的一晚。   至于那已经寻到了清水镇来的阿娘和继父,也被她抛到了脑后。 第11章 生病 照顾   在小食馆投宿的夫妻二人,正是阿沅的阿娘和继父。   何秀才去上茅房,李氏则在房中铺床。想起女儿,眼眶微红。   她怎么也想不到那么乖巧听话的阿沅,竟然会偷银子,被发现后还伤了一直待她如亲女儿的继父。   李氏虽不想相信,可事实也摆在眼前了。   她约摸也猜测得出来女儿来找她姑姑了,只是先前却不敢来寻。   那何老太太知道阿沅偷了存给儿子上京赶考的银子,还伤了她的宝贝秀才儿子后,指着李氏的脊梁骨大骂她养的好女儿。   还道人寻回来后要把她腿打断,再让整个村子的人都知道她是个偷儿!   若不是丈夫劝阻了老太太,说是这事传出去后不光彩,恐会影响到他往后科举,因此老太太才收了想要把这事唱给十里八乡,   但何老太太气得还咒了阿沅一夜。   过来半个月,心想老太太应该气焰消了些,便试探了一下自己的丈夫,看看他对去寻阿沅是什么想法。   何誉倒半分也不担心阿沅把事情捅出来,且心心念念着那貌美的继女,所以反过来安慰李氏。   道人坏了可以交好,可人没就是没了,如今世道乱糟糟的,还是把人寻回来的妥当。   李氏感动至极,心中更是感叹自己虽二嫁,但确实一嫁比一嫁好。这二嫁便嫁了个知礼节,宽明大义的好丈夫。   *   半夜,又下了一阵雨。雨势来得凶来得急,但去得也快。   下过雨后,本就有几分寒凉的天气更凉了。   在长凳上躬着身子的阿沅没有可盖之物,冷得只得把自己缩成团取暖。   冷得瑟瑟发抖的阿沅做了个梦。   她梦见了自己阿爹死的那年。   家中的田产皆被堂叔伯们抢去,他们还要把她和阿娘所住的屋子抢去。   阿娘哭得麻木了,最后也不哭了。最后阿娘拉着她的手到了清水镇上。   阿娘让她在一间铺子外边等着,说去买些东西,一会就回来。   阿沅隐约知道阿娘不想要她了,但她不敢说。   等了两个时辰,阿娘都没有来找她。   她哭着从镇上一路走回了家。   家中阿娘看见她的时候,也是惊愕。   大概没有想到年仅七岁的孩子能自己一个找到回家的路。   阿娘也红了眼眶,娘俩抱着哭了许久。   阿沅怕阿娘再次丢下她,所以从回来后,阿沅到现在都没有闹过脾气。   再次梦到往事,缩成一团的阿沅觉得好冷,也好难受,这种感觉就好似还被扔在铺子门外时那样。   孤零零的一个人,孤独害怕的情绪再次涌上了心头。   沉睡中的阿沅轻声抽泣,口中哽咽的嘟囔着:“阿娘,不要丢下我……”   夜半除了几声狗吠声,还有便是屋檐上水滴低落的声音,正是这些声音阿沅细微的哭声衬托得格外的清晰。   霍擎睡眠一向浅。毕竟在军营多年,得随时保持着警惕,即便如今已经卸了甲,这警惕也成了习惯。   所以当那声细入猫叫的哭声传隐隐传入屋中时,霍擎便醒了。   手臂着在头下,睁着一双眼睛直直的瞪着昏暗的屋檐。   霍擎原以为只是哭一小会,谁承想那哭声约莫持续了有小半个时辰!   还梦呓喊着阿娘,说了一些胡话。   有些没完没了。   霍擎就寝后的脾气不大好,故意捶打了一记床铺,发出“咚”的一声响,在这深夜中格外响亮。   这声音估摸着隔壁的院子都隐约听到声响,只是隔壁屋子的人睡得极沉,依旧轻声呜咽低泣。   隔壁那屋的人一整日都担惊受怕,若是有点声响,必然会醒来。   霍擎察觉有些不对。遂起了身,下床点了油灯,拿着出了屋子。   走到对面的屋子门外,霍擎抬手就敲门。   敲了几声,屋子的人都没有回响。不是睡得沉,那便是昏迷了。   霍擎一时心软收留个人,却不想收留了个麻烦回来。   霍擎正欲把门撞开,但想起这门中无插梢,便尝试用力推了推门。   也不知这女子是心大,还是信得过他,门后并没有东西阻挡,故他一推便把门推开了。   霍擎原先觉着给她一个栖身已然不错了,但当拿着油灯进了屋中,见到女子可怜的缩在一张长凳上,却觉得应该多给她一张被子的。   两步上前,伸出手推了她的肩膀:“醒醒。”   长凳上的女子并未醒。眼尾挂着眼泪,身子瑟瑟发抖,嘴唇还颤抖的说“好冷”。   霍擎手背碰了碰她沁出薄汗的额头,才发觉烫人得很。   霍擎自小就是苦过来的,冬日寒风冷冽光着脚都没见生过病。却不想女子会这般娇弱。   不过是淋了点雨,喝了几口凉水就病了。   感觉到额头上一暖,昏睡中的阿沅蓦地伸手抓住了那大手,可怜嘟囔了声“冷”   霍擎眉头一皱,用了些力抽手。但她抓得紧,他这么一抽,她的身子也跟着一动。   长凳窄,她动一下,小半个身子就腾空了,霍擎便没有继续。   之前不觉得自己做得有什么不对,现在看她样,霍擎却莫名觉得自己似乎有几分过分。   人都烧成这样了,若是放任不管,只怕就该烧傻了,往后还得负责她的过活。   想到这,霍擎冷声吐出了“麻烦”二字。随即把油灯放到地上,弯下要把人扛到了肩上,再拿起油灯。   被扛在肩上的阿沅难受得哼哼唧唧的。   霍擎没有理她,把她扛到了自己的屋中,放到了自己的床上。   霍擎的床,是租凭下铺子时在隔壁木匠铺子打的。   大而结实。   把人放到了床上后,再把先前早春的薄被翻找了出来,盖在了她的身上。   阿沅得盖上被子后,逐渐暖和后,她也不叫唤冷了,只是还会呜咽着阿爹阿娘的乱喊。   好在霍擎以前在军营也照顾过人的,所以倒不至于看着她自生自灭。以前在军中受伤的人多了,军医忙不过来,伤势轻一些的,便照顾伤势重的。   有发高热的,在无药的情况下,只用温水擦拭,再喂些暖汤。   霍擎沉着脸拿着油灯出了门。   到了厨房。   厨房满是灰尘和蜘蛛网,霍擎也是第一次进来。   烧个热水,他还是可以的。   霍擎不下厨,因此厨房中锅碗瓢盆,一样都没有。   到前边铺子拿了个铁锅,在院子中舀水涮干净。   院中的马见到主人,兴奋的提了提蹄子,低低嘶叫了一声。   时值半夜,只有霍擎这院子还有声响的。   霍擎瞧了它一眼,训斥:“黑煞,别叫唤。”   跟了七八年的马似听得懂他的话似的,被训斥了一声,倒真的不叫了。   霍擎走了过去,拿了一把干草放到食槽中。   随即接了水拿回厨房,把锅放到了灶上,起了火,厨房渐渐也亮堂了许多。   火光映在霍擎的脸上,依旧有几分阴沉。   水烧得微温时,便盛了一半出来放到盆中。余下的让它继续烧开。   端着水出了厨房,回了房。   拿着油灯到了隔壁屋,在她盆中看到了帕子,便拿走回房。   沾了水,拧干,擦了擦她的额头。看了眼她眼尾的眼泪,便顺势擦了一遍,随即洗了帕子拧干放在她额头上降温。   这大半夜的,医馆药馆也不开门,更不会有那个大夫半夜起床赶来出诊,所以也只能如此来给她降温。   阿沅上半夜又冷又难受,更是做了噩梦。从梦到被丢弃后,又梦到自己似躺在独木桥上边,独木桥两边是悬崖,只要动一下便有掉下悬崖的危险。   但到了下半夜,身子逐渐暖了起来,躺着的地方也从独木桥变成宽阔安全的大桥。   颦眉渐渐舒展开。   这一觉,上半夜睡得难受,下半夜睡得舒适。   阿沅醒来的时候,已是下午。   刚醒的阿沅只觉得浑身酸痛,脑子更是有些沉,不大清明。   揉着额头从床上坐起,睁开眼眸看清这屋子后,阿沅一怔。   这屋子不是她住个那个屋子。   她躺着的也不是什么长凳,而是一张大床。   阿沅压下惊慌,看向自己所在的屋子。   这屋只有一张简易的大床和一个大箱,除此之外,便就是她身上的这张看着很新的薄棉被了。   屋内和外边的堂屋,院子一样都是空荡荡的。   阿沅一下子反应了过来,这很有可能是霍爷的屋子。   可……她为什么会在霍爷的屋中? 第12章 竹床 恩情   阿沅正疑惑自己怎会出现在霍爷屋中的时候,头隐隐作痛。   这种感觉一点也不陌生,就好似病了一场之后的感觉。   恰巧这时从屋外飘进了一股浓浓的药味。   闻到药味,阿沅便隐约知道自己是真的病了。她猜测是因昨晚喝了生水,又淋了雨,又用了冷水擦了身子,所以才受了风寒。   只是她想不明白,自己病了也就病了,可为何会出现在霍爷的屋中?   阿沅掀开被子,下了床,站起的时候一阵晕眩恶心。   缓了一会后,才扶着墙慢慢地走出了屋子。   出了堂屋,与院中的大马对上了一眼,忙转开目光。   见厨房的烟囱冒着炊烟,便走了过去。   但还未走到厨房,就见铺子的后门帘被撩开。   阿沅与霍擎的目光对视,皆愣了一下。   霍擎看了眼厨房,随即朝她低沉道:“回房去。”   阿沅顿时明白那厨房有人。毕竟孤男寡女的,传出去不好听,阿沅面色微变,旋即转身返回去。   厨房的人听到霍擎的声音,从厨房跑了出来,只见一个小娘子入了屋子,只看到半个身影,连正脸都没看到。   从厨房出来的是一个约莫八、九岁左右,眉清目秀的男孩。男孩收回目光后,脸上满是好奇地看向霍擎:“霍爷,刚刚那是小嫂子吗?”   阿沅在堂屋门旁听着外边的声音,听到那声“小嫂子”,本就因刚退热而红润的脸,现在更红了。   霍擎微瞥向这隔壁屋的男孩,略一蹙眉:“药煎好了?”   男孩摸了摸头,脸上沾了许多的碳灰,咧嘴笑了笑:“就快好了。”   说完就转身进了厨房添柴火。   今天一早,霍擎就去药馆抓要祛风寒退热的药。那大夫说用什么文火熬,三碗水熬成一碗水,他听着就头疼。   所以在回来的时候,看到有几个半大的孩子在巷子玩耍,便把隔壁屋的孩子喊了过来。   隔壁屋的孩子叫夏俊,霍擎承诺给他两文钱,让他过来煎药。   药煎好后,夏俊傻乐的去铁匠那领两文钱。   霍擎给了两文钱后,又多给了一文。   两文钱的数和三文钱的数,夏俊还是知道的,“霍爷,你给错银子了。”   霍擎:“没给错,多出的一文钱是给你的,别人要是问起我院子里的小娘子,你便说是我的妹子。”   夏俊看了眼手中的一文钱,很是上道咧嘴一笑:“霍爷你放心,你让我怎么说我就怎么说。”   三文钱,买了一串糖葫芦,还能剩一文钱存着呢!   待夏俊乐颠颠的跑出了院子外,霍擎去关了门。   听到关门的声音,阿沅才虚弱的扶着墙从屋中走了出来。   看向霍擎,阿沅有些不安的问:“我昨晚是不是说胡话吵到你了?”   霍擎“嗯”了一声,如实阐述:“我过去瞧了眼,你昏睡不醒,抓着我的手不放,一直喊冷。”   听到铁匠这么一说,阿沅脸色赧然至极,窘迫得想找个洞钻进去。   没脸见人了。   缓了缓心神,阿沅厚着脸皮:“那我怎么到了霍爷的屋子?”   霍擎思索了一下,道:“约莫我心善。”   心善二字落入阿沅的耳中,她也是认同的。   虽然从样貌外一点也看不出来,可霍爷确是个心善的人。   “阿沅谢过霍爷。”   “不必,厨房有馒头,吃后再喝药。”   阿沅轻声应了声“好”,然后小声问:“抓药花了多少,我还给霍爷。”   霍擎看了眼她衣裳的补丁,心知她在绣纺也没拿几个钱,且抓药的那二十来文钱,也不够他一顿饭钱的。   “不必。”思索了一下,继而道:“做活来还。”   说了这话后,霍擎也就转身回了前边的铺子。   铺子还开着,若是无人看管,难免会有贪心之人小偷小摸。   阿沅进了厨房,第一眼看到的却似满满的蜘蛛网,还有灰尘。   唯一干净的,大概只有那熬药的陶罐和铁锅。   这一看,就知道这么久以来,这厨房第一次开张。   阿沅上前,拿开木盖,里边真有一个大白馒头。   阿沅肚子饿得慌,拿起来便吃了起来。   吃完了馒头后,无碗盛药,便回了小屋把自己的碗拿了出来。   洗了后,便把滚烫的汤药倒到了碗中,端起边吹边喝。   汤药入喉虽苦,但心里却是暖的。   昨日之前,阿沅满心都是绝望,但昨晚和今日的事情,让她又看到了盼头。   这世上并不全是坏人,也是有好人的。   药喝完后,阿沅回了原先的屋子,坐在长凳上休息了小半个时辰,以此恢复体力。   休息了许久,虽然还是头昏脑涨,喉咙疼。但因昨日换下的衣裳还未洗,阿沅只有一身换洗的衣服,所以还是把脏衣裳放入盆中,抱着盆出了院子。   前听到巷子外边传来孩子嬉笑声,还有隔壁妇人们说说笑笑的声音。阿沅听着这些声音,有些做贼心虚,所以洗衣也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   阿沅在洗自己衣服的时候,看了眼院中晾衣裳的竹篙,却未见上边有男人的衣裳。   估摸是昨晚有雨,霍爷并未洗衣裳。   阿沅左右寻了一下,在水缸的另一旁还真的看到了放在盆中衣服。   阿沅把盆拖了过来,然后用水先泡着,打算先把自己的给洗了才洗霍爷的。   水缸旁有两块干净的石板,是以前主人洗衣裳的地方。   水缸旁有几个皂角,阿沅的衣裳也不脏,便没有用皂角,只在石板上揉搓。洗好衣裳晾在竹篙上后,找了根又细又短的竹子,洗干净后,与小衣一块拿回了屋子。   屋中没有晾衣服的地方。阿沅便找了两根略粗的木头竖了起来,把竹子放到了上边。   主子放在上边,只要不动它,便不会滚落。   她把小衣晾在了上边后,便安心的出了屋子,去洗男人的衣服。   在何家的时候,全家人的衣裳几乎都是阿沅来洗。但头一次帮一个陌生男人洗衣服,还是忍不住的脸热。   用冰冷的掌心拍了拍脸后,蹲了下来。拿着石头把皂角捶烂裹到衣裳中,再放在地上用力揉搓。   男人的衣服和女儿家的衣服比不了,所以阿沅洗的时候废了些力气,也出了些汗。   大概是出了些汗,身体似乎也没有刚醒来那时那么难受了。   洗完了衣裳,正晾着时,身后传来了声响。   阿沅边晾衣裳边回了头,只见霍爷搬着一张小竹床从铺子中出来。   那小竹床比她高些,约莫她的一条手臂宽。   霍擎入了院子,发现她晾着的衣裳正是自己昨日换下的,怔愣了一下。   他让她做活来还银子,她还真听话。病都还没好,这就干起活来了?   自懂事起,就没有女人给自己洗过衣服,这是头一回。   霍擎默了默,到底没说什么。   把竹床搬到堂屋门口,与她道:“你在我住的这段时日,便睡竹床。”   因最便宜的木板床也得几百文钱,霍擎自然不可能花费这么大的银钱来置办。   而竹床却是便宜许多,不用一百文就能搬回来了一张。   阿沅听到是给自己买的竹床,惊愕得瞪大了眼眸。   这、这么一张竹床,她手上的那点铜板肯定不够的。   在阿沅怔愣的片刻,霍擎没问她意见,轻松的扛着竹床就进了堂屋。   阿沅回过神来,忽然想起自己晾在屋中的小衣,蓦地睁大了双眼。   “等等!”   阿沅也顾不得晾衣裳了,急急地跑了过去,但为时已晚。   霍擎已经打开了门,顿足在门口处,目光落在那件嫩绿色的小衣上。   怔愣的站在了门口。   阿沅从他身旁挤入了屋中,脸色爆红把那小扯下来,藏在身后。   脸烫得似冒烟似的,羞耻的看了眼霍擎。   霍擎印象中,那日她也是穿着这颜色的小衣。   白嫩中一抹绿,实在让人印象深刻。   随即霍擎当做什么都没看到,声音微哑的使唤她:“把板凳搬到一旁,我把竹床放下。”   阿沅红着脸腾出了一只手,把板凳挪到了墙角下。   放板凳的地方,阿沅昨日就收拾干净了,所以也不用收掇。   霍擎看了眼屋内的木头竹子,他道:“傍晚我会把这些东西搬出去。”   说着,放下了竹床后就转身出了屋子。   人走了,阿沅才如释重负的松口气。   但脸颊依旧烫得很。   想到他说傍晚还有进来,阿沅一时也不知道自己该把小衣晾到什么地方了。   因着就一身换洗的衣裳,实在无法,还是按照刚刚的方式凉了起来。暗暗地告诫自己要醒目些,等人进来前就把东西收了。   阿沅再看了眼放在屋中的竹床。   她躺下应当刚刚好,能直着身子也能翻身,比那张长凳实在好太多了。   阿沅心里顿时有些沉重,自己似乎欠霍爷的,越欠越多了,往后该怎么还?   心里压力大了,便也不敢多休息,转身出了屋子,开始打扫院子。   靠近茅草棚搭的马厩,阿沅小声的与大黑马商量:“我就拔些草,你莫要生气好不好?”   大黑马瞥了眼她,如它的主人一样,冷漠不搭理人,然后继续吃着干草。   阿沅忽然就挺喜欢这种冷漠不搭理人的性子。   小心翼翼的把马厩旁的野草也给拔了。   院中的杂草阿沅都拔了,而后在院中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装杂草的簸箕   阿沅这才发现霍爷的这家真的太冷清了,要什么,什么都没有。   这院中冷清得给阿沅一种奇怪的感觉。大概就是人虽住在这,可却从未把这里当成家,所以根本不会在意缺什么。   阿沅不知霍擎的过往,所以也没有再去细究这屋子冷清的原因。   但想起那满是灰尘和蜘蛛网的厨房,还是去收拾了。   忙活完,天色也不早了,准备做饭的时候,却发现这厨房中连一粒米都没有。   思索了一下,还是走到那铺子后边的门。   站在帘子后边仔细听前边铺子的声音。   今日一日都没有听到打铁声,现在铺子中也没有听到说话的声音,大概没有客人。   阿沅谨慎的掀开了一小角帘子。没有见到客人,只见霍爷坐在墙边,背倚着墙,闭着眼睛养神。   也不知霍爷有没有睡着。思索了一下,阿沅还是朝着铺子柔声的唤了声“霍爷”。 第13章 做饭 情妹妹   在铺子中的霍擎,因警戒的习惯,自然是不可能睡着的。   只是昨晚把床让给了那女子后,他就拿件衣服铺在外边堂屋的地上,将就地睡了半宿。   睡了小半年的床,再睡地上,一早醒来浑身酸痛,所以今日也没有打铁,就在铺子中闭上眼休息一会。   她刚刚走到竹帘后边的时候,他就发现她了。   那声轻轻柔柔的“霍爷”落入耳中,霍擎说不清什么感觉,就似有一根羽毛扫了扫自己的耳廓。   这女子嗓子,轻声细语地说起话来,软绵得很。   霍擎睁开了眼眸,转头看向那头只帷帘后边只露出了一双水灵眸子的女子。   阿沅压低了声音:“霍爷你过来一下。”   霍擎微微蹙眉的起了身,舒展了一下手臂后才走了过去。   阿沅见他过来,便放下了帘子,后退了几步。   霍擎撩开竹帘,半个身子探了进来,问:“何事?”   阿沅拘谨道:“我看天色不早了,想要烧火做饭,但厨房好像没米。”   霍擎挑眉,原来是这事。   他半年都没开张的厨房能有米才怪了。莫说是厨房,便是这宅子也寻不出一粒米。   霍擎思索了下,应:“我知道了。”   说着放下了竹帘,转身回了铺子。关了铺子后,进了院子,却觉得有些不一样了。   院子杂草被拔了,地上的腐木、竹,枯叶都堆积到了墙角下。   先前像是一座荒废无人住的荒宅,现在看着倒像是有人住的地方了。   霍擎收回目光回了屋子,拿了一窜钱出来,停在她身前,问:“要买什么?”   阿沅没想到他会问自个,愣了下,她思索了一下,才回:“米和菜,盐和酱油。若是可以的话,另外能不能买几个瓦碟子和一个煮饭的陶锅回来?”   霍擎的家,只能用家徒四壁来形容。   霍擎“嗯”了声,再问:“还有没有?”   阿沅摇了摇头,“没有了。”   听她说没有可买的东西了,霍擎便回铺子拿了个平时装生铁的背篓从后门出去了。   到了米铺问了价钱后,霍擎才知道这糙米七文钱一斤,精米十二文钱。   大白米饭,谁不爱呢?   霍擎苦了这二十来年,手上但凡有银子便不会在吃食上边亏待自己。   霍擎不到小半个时辰便把东西都买回来了。   巷子中有几个妇人聚在一起择菜,见霍擎双臂抱着一个装得满满的大箩筐入了巷子。   那打铁铺的铁匠平时多数都是买吃食。但像现在这般买了一大箩筐的东西,还真没见过,几个妇人都诧异得很。   都忍不住伸出了脖子往铁匠怀中的箩筐望去。   等铁匠入了院子后,才敢小声议论说那些东西许是给他那妹子买的。   在这巷子中发生的事情,便是那家晚上吃了肉都能传遍整个巷子,更别说今日夏俊那孩子到霍铁匠的家中熬药的事情了。   夏俊年纪还小,也就被套了话,但也没被套劝。大家只知道那药不是给铁匠熬的,而是给铁匠的妹子熬的。   铁匠在这槐树巷都住了半年了,也没见有谁来找过他。   那这又是哪来的妹妹,可别是情妹妹吧?   这巷子中家境就数那铁匠的最富裕,每日出去打包回来的吃食都够别人家一家子两天的口粮了。   巷子里边也有人想把家中闺女,或者亲戚家的闺女说给铁匠的。铁匠虽然回绝了,但他们也没歇过这想法。   只是今日听说他屋里有个小娘子,不一定是亲妹妹呢,所以很多人就把这个想法给掐灭了。   没名没分的养一个小娇娘,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   霍擎抱着满满一箩筐的东西进了院子。在厨房边的廊阶放下,随之看向阿沅:“你看着做吧,另外我要去把西屋的木头搬出来,你把你屋里边的东西都收拾好。”   阿沅闻言,顿时红了脸,低着头快步地从他身旁走过。   回了房中,把半干的小衣叠成了小小的一团,放到盆中,用帕子盖住。   把盆还有碗筷都放到了堂屋,然后才出了院子,羞赧地道:“好了”   霍擎“嗯”了一声,随而跨进了屋子。   而阿沅则走回到了箩筐旁。   箩筐很大,她拿着两旁的框耳尝试提起来,结果箩筐却是纹丝不动。   太重了。   也不知道霍爷是怎么抱回来的。方才看他抱的时候,轻松得很,她还当不重呢。   阿沅也只得一样样地拿出来查看。   箩筐最上边是一大捆青菜,拿出来后只见一大块肥瘦相间的猪肉。   阿沅一怔。现下粮贵,肉更贵,得十五六文钱一斤呢。   这一大块猪肉怎么看都有差不多两斤。   但到底是别人家的日子,不好置评。   阿沅把肉拿了出来,拿进厨房的锅中放着,然后才出来收拾其他东西。   这时堂屋那边有些许的响动,阿沅听见声音抬头望去。见到霍擎抱了一大捆木头出来,心底一震。   这臂力实在太惊人了。那一捆柴她都要搬四五回才能勉强搬完。   阿沅心底惊叹不已。   霍擎把木头放到了屋檐底下,免得被雨淋湿。随即又转身进了屋子。   阿沅收回了震撼的目光,继而弄箩筐中的东西。   霍擎买了很多东西回来。买了锅碗瓢盆,还有酱油和盐,还有精米和白面。   阿沅掂量了一下,精米约莫五斤,面粉两斤。   这一趟若没花两百文,阿沅是不信的。   她说要做饭,霍爷出去了一趟,结果就让他花了这么多的银钱。   阿沅的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消沉了一下,便想着该怎么做这些东西才能让这个银子花得值当。   若是蒸馒头,没有发酵也没有蒸笼。只得今晚先和了面,等发酵一个晚上,明早她便去弄几个竹子对半四开,再做个简便的蒸盘便可。   阿沅用准备好的热水把锅碗瓢盆都洗了一遍,然后才淘米准备做饭。   思及昨日霍爷一个都能吃许多个馒头,那饭量定然是极大的。   看了眼平时能做何家一家人饭量的陶锅,略微思量了一下便决定做满满的一锅。   准备切肉的时候,才发现没有砧板和菜刀……   先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现在却又是连切肉的东西都没有,可见先前霍爷真的从未进过厨房。   喉咙微痒,轻咳了两声后,便喝了口刚煮开放凉的温水。   喝过水后,听着外边又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阿沅才从厨房探出了一个脑袋。   适时霍擎已经把最后的木头搬了出来,恰巧与她那双大眼对上了视线。   微微挑眉,虽没有言语,但也有问“做什么”的意思。   阿沅会意,走了出来:“霍爷,有刀吗,切菜用的?”说着便做出了一个切菜的动作。   动作有些憨。   霍擎开的是打铁铺,怎可能没刀。   平日没事做,霍擎便会多打一些铁具放着。   听闻她要刀,霍擎便去了铺子中寻了把他自个打得较为满意的菜刀,给了她。   阿沅得了刀,也用热水烫了烫。在没有砧板的情况下,她只能先把灶台清理干净了,把肉放在上面切。   阿沅把肉切成了三份。   两斤肉,实在太多了。看昨日霍爷的晚饭最多也四十文钱,可别现在这一顿饭就花费了他五十文钱。   不然他定然会觉得她无甚用处的。   铁锅烧得有些旺的时候,阿沅把切得大块的猪肉放进锅中,煸出了一些油后盛了起来,用来一会炒个青菜。   猪油炒出来的青菜最香了。   厨房中有滋滋声传出,还有一股肉的香味。   正在劈柴的霍擎动作停了停,天还没黑,肚子饿了。往厨房的方向看了眼,眉头微挑。   这饭得什么时候才能做好?   而槐树巷的人忽然发现铁匠家的烟囱冒烟了!   上一次冒烟虽说是中午,但那是夏俊帮忙熬药,可这次不仅冒烟了,还有肉香味飘了出来!   因肉贵,便是镇上的百姓一个月也只是开几次荤腥而已。   大家伙闻着肉香味,都使劲地吸了吸鼻子。   且都疑惑这铁匠的妹妹到底时候来的?怎么就没有一个人发现?   厨房中,肉煸过,出了些油后更香。阿沅用清水勾兑了些少许面粉,在肉炒得差不多好的时候再倒进去,能让肉更嫩。   最后便是一个青菜。   全部做好后,饭还要等一小会。另一个灶台下的火熄了,但碳还红着,她便涮了锅,倒了大半锅冷水进去。   阿沅打算温个水,晚上洗澡的时候可以洗上热水澡。   小半个月来,能洗一个热水澡,阿沅忽然觉得无比的满足。   饭好后,用两个棍子串过陶锅的锅耳,放到了一旁。再往有药渣的砂锅中加了一锅水,放到灶上。   她病还没好,而药渣还能继续熬药,便不能浪费了。   她得早些养好这病,才能多给霍爷做活来报答他。   也不知是小日子有了盼头,还是因为能洗上个热水澡,阿沅的脸上的嘴角是弯着的。   端着菜从厨房走出来,脸上带着一丝笑意,朝着院子的霍擎轻声喊道:“霍爷,可以吃饭了。”   霍擎应声望去,只见这下午还有些病气的女子,现在气色却是好了许多。 第14章 撞见 羞红了脸   霍擎走过来准备吃饭之时,却发现了一个问题。   他是个孤家寡人,日子也是得过且过,平时吃饭也就坐廊阶上,所以家中连张桌子都没有。   霍擎忽然发现自家,还真挺寒碜的。   阿沅似乎也意识到这个问题了。端着肉,睁着一双杏眸愣愣的望着他。   接着,阿沅昨晚睡了半宿的大板凳便有了用处。   霍擎把铺子里边的竹椅提了出来,还有一张小板凳。   原本打算在厨房中伴着青菜吃饭的阿沅,见他拿似乎也准备了自己坐的地方,便默默的把自己的碗筷也端了出来。   在屋檐之下,一张长凳横着放,一人坐一边,长凳上边放着两碟菜。   阿沅给霍擎盛了满满的一大碗颗粒饱满的白米饭,而自己就盛了小半碗。   不是阿沅饭量小,而是她知精米精贵,不敢多吃。   霍擎端起饭,瞥了眼她的饭碗,并未说话。   等霍擎开始吃,阿沅才跟着一块拘谨的吃了起来。   白米饭香软,好吃是好吃,但就是贵。就是何家,也不是天天白米饭。要么糙米,要么是白米饭和红薯一块煮。   阿沅在何家,也是不敢多吃。因她若是多盛一些饭,何老太太便会用一双犀利的眼睛一直瞪着她,活似要把她吞了一样。   霍擎快速吃了一碗饭。米饭香软,肉也香,连这青菜炒得都比馆子的好吃。   已经没什么爱好,就好吃这一口的霍擎忽然发觉,收留了她,也并不是全然没有好处的。   味道起码与街道口的小食馆不分上下。   阿沅只吃青菜,没有夹肉,霍擎也注意到了。   他虽不善言辞,也不管她吃多少,但因这一顿饭心情畅快了,便开了口:“我不缺你那一口吃的。”   阿沅抿了抿唇,知晓她的小心翼翼被他看在眼里。为了不让自己看着特别的可怜,便大着胆子再添了半碗米饭,又夹了一块瘦肉。   霍擎全然没有理会她。   吃着白米饭,咬了一口肉,阿沅有些想哭,却是忍住了,可眼睛还是有些湿润了。   阿沅心底百感交集。   自离开何家后,她便从没有饱腹过,吃的也是极差的。   如今这一碗饭,这一口肉与她而言,弥足珍贵。   阿沅心下更是感激霍擎。   霍擎吃完一碗饭,却不期然对上她那一双水光潋滟的杏眸。   ……霍擎有一瞬间以为是自己的吃相太过凶残把人吓哭了。   以至于阿沅抢着给他添饭回来后,速度难得放慢了下来。   一顿饭,霍擎吃得满足。   阿沅情绪也缓和了。见他要放碗了,便说起了还剩下的食材。   “霍爷,那肉明天午饭和晚饭还能吃两顿,面粉做馒头,应当也能做三日,米的话,还能吃两日。”   霍擎“嗯”了声,面色平静的道:“你看着来。”   阿沅想了想,便又大着胆子问:“霍爷,有米酒吗?”   放下碗正要起身的霍擎微微挑眉的瞥了眼她。   阿沅立马摇头解释:“不是我要喝,只是做馒头要用些酒才会让面团发得更软,不需要太多,小半碗就够了。”   霍擎不懂这些,道了声“有”后,起身去了前边的铺子。小半会后拿了一坛子酒进院子,放在长凳上:“这坛酒以后放在厨房。”   说完,霍擎大步夸下廊阶,把放在墙下的两个大木桶提了起来。   方才阿沅做饭的时候,水缸的水也快见底了。霍擎洗手的时候就发现了,便趁着天色尚早,打算去巷尾提两回水。   霍擎提着水桶出了门,门外经过的夏俊下意识的往院子里边探头。   霍擎身形微移,把这小滑头的目光全挡住了,沉声道:“一边玩去。”   说着放下木桶,转身把门给关上了。   夏俊摸头嘿嘿的笑了笑 ,然后自荐道:“霍爷,还需要熬药了吗,我熬药可好了。”   在院子中收拾碗筷的阿沅听到这声音。只觉得听着耳熟,听到说熬药,便想反应过来是今早在厨房的那个孩子。   阿沅听到霍爷没什么感情的回了那小孩一句:“想挣钱,可以,明日到铺子给我打铁。”   小还“啊”了一声,当了真,随即道:“可我细胳膊细腿的,连霍爷你的锤子都拿不动,怎么打铁?”   听着这对话,让阿沅有些诧异。她以为人人都会怕霍爷的,不敢开他的玩笑,毕竟他常常板着一张生人勿近的脸,有时候也很凶。   阿沅虽敬霍爷,但也是怕的。   可没想到一个小孩子竟然能与霍爷这般轻松说话。   阿沅不知为何,心中生出了一丝丝的羡慕。   声音渐行渐远,没有再听到声音后,阿沅才去厨房把锅里温着的热水舀了出来。   今日收拾出了一身汗,风寒也好了几分,倒有些黏糊糊的,不舒服。   阿沅把热水端入了屋中,忽然发现在她那张小竹床上多了一张薄被。   是霍爷屋子的被子,今日早上阿沅还盖着,自然是认得的。   棉被去了里边的芯子,只剩一张被套,在这七月天,盖着也够了。   阿沅说不清楚自己的心底是什么样的滋味,但只觉得暖烘烘的。   霍爷面冷,但也还是会关心人的。   可想想,又有些苦恼。霍爷对她的恩惠越来越多,她往后得多久报答才能把这恩情报答清楚?   叹了一口气,随后才把门关了起来。因窗户纸有些破,阿沅便在窗户的一侧脱衣裳。   小半个月来终于洗上了一次热水澡,阿沅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   至于外边还在寻她的阿娘和继父,他们寻不到人自然是会走的,总不可能在清水镇久待。   洗完澡后,小衣未干,只能不穿。   心想着等过些日子再去买一小块布做多一件小衣,顺道再做两条月事带。   这些都不是问题,最大的问题则是该怎么挣银子。   叹了一口气,今日难得心情好了些,便也不再想这些头疼的问题。   端着水出屋子倒掉,霍擎也提着两大桶水回来了。   阿沅心情好,嘴角有一丝浅浅的笑意,朝着霍擎软软的喊了声:“霍爷。”   阿沅因洗了热水澡,被热气氤氲得一张白嫩多了几分红润,因模样本就生得娇媚,这一笑,倒有几分妩媚。   更有几分招人。   像是当初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般娇媚。霍擎喉咙滚了滚,随即撇开目光,把水倒入大水缸之中。   阿沅不觉,反而温声道:“锅里给霍爷温了洗澡水,霍爷今晚便不用洗冷水了。”   霍擎倒水的动作微微一顿,随即应道:“天热,我习惯冷水了,往后也不用替我温着水。”   原本天就热,那些香艳的画面猝不及防又涌了上来,热气更是上涌,再洗热水澡,便是要他的命。   霍擎自然不会给自己揽麻烦。这个女人碰不得,他也不打算碰,只等她找到去处,早早离开。   阿沅不疑有他,只当是霍爷怕热,便轻声应了声“好”,然后回了屋子。   阿沅回屋后,霍擎又出去提水,阿沅便趁着他去提水,匆匆地洗了小衣。   然后才去厨房和面。   何家的时候被磋磨出了一手好厨艺,如今倒是派上了大用场了。   揉着面的时候,霍擎回来了。   阿沅边揉面,边竖着耳朵听外边的声响。   霍爷把打来的水倒入水缸中,水声哗啦。   声音停了好一会,阿沅才揉好面,盖上盖子后,便把已熬好的药倒入碗中。   捧着药正要出门时,水声又传来。阿沅似想到了什么,刚要跨出门槛的脚猛然的收了回来。   方才水声分明停了好一会,现在又有水声,很有可能是霍爷在冲澡。   阿沅想起昨晚自己偷看的行径,顿时红了脸。   脑海中隐隐浮现昨晚偷瞧到的——颀长挺拔,精壮魁梧背影。   两颊渐渐发烫。   一刻后,哗啦啦的水声才停歇。阿沅做贼似的探出一个脑袋。   见没人,便端着药猫着步子走出了院子。   临近霍擎屋的窗户,格外小心,生怕被发现刚刚躲在厨房中。   只是才转身想要跨进堂屋,却正面的与浑身淌着水珠子的霍擎遇上。   二人相隔不过是一个门槛的距离,便是霍擎身上的那股子热气,阿沅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能清晰的感觉得到。   阿沅的心险些就从嗓子眼中跳了出来。瞪着眼前的淌着胸膛,嘴唇微颤:“霍、霍爷。”   向来习惯了衣衫不整的在院子待着的霍擎,现下才回过神来他不是一个人住了。   霍擎倒是无所谓,但看阿沅那张红得欲滴血的脸,还是转身回了屋子。   阿沅傻了一般,俏生生的站在门口前,依稀还可感觉得到空气中残留的湿润气息。   又湿又热的气息。   阿沅也不知道自个是怎么走回房中的,只满脑子都是麦色,淌着水,精壮结实的胸膛。   之前在山神庙之中意识模糊,根本就没瞧仔细,现在却是仔细得忘都忘不了。   阿沅坐在小竹床上边,捧着药一小口一小口的抿,但因心不在焉,便是连苦涩都没有尝出来就已经喝完了一碗药。   呆呆的躺到了床上。   她只在霍爷家住了两宿,便把霍爷的身子几乎算是看光了。   要再住久一些,那还得了……?   阿沅连忙打住了这等荒唐的念头,把快羞得快熟透的自个埋入了被子中。   自个脑子里边装的都什么玩意!   她是谋个庇护的地方,又非是为了瞧男人身子才留下来的! 第15章 打算 赚钱的生计   阿沅昨晚喝的药容易犯困,所以早早就睡了过去。   有床可睡,有被可盖,身旁也没有同寝女工的打呼声,一觉好眠,   故第二日天未亮就起来了,风寒几乎好了七八成,就是鼻子有些不舒服而已。   这场风寒来得猛去得也快。   外边天色还有些暗,但还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可因屋中没有油灯,阿沅便抹黑的起身穿了衣裳。   小心翼翼的开门,但破旧的门还是有些刺耳的声音发了出来,吓得阿沅整颗心都提了起来,紧张的看向对面屋子的门。   屏住呼吸的慢慢打开,尽量让声音小些。   最后只开了够出去的门缝,从中挤了出去的同时,也暗暗的希望刚刚的声音并未吵醒霍爷。   阿沅简单的漱口洗脸后去了厨房。   她记得打火石的位置,摸黑寻了打火石,把灶点燃了。灶中的火苗渐渐大了起来后,黑漆漆的厨房也有了亮光。   阿沅掀开了陶罐,戳了戳那已经发得软乎乎的白面团。   已经可以做馒头包子了。   阿沅嘴角多了一丝浅浅的笑意。把面团先放到了一旁,随即拿了锅淘了半斤的米,加了大半锅的水开始熬粥。   此后才准备做馒头包子。   昨日和面前她剁了一碗肉用盐和酱油腌着,便打算用来做几个肉包子。   在霍爷中住着,阿沅便琢磨着如何让他满意,所以就想着在吃食上边多下些功夫。   霍爷满意了,她没准还能多住一段时日呢。   阿沅心里松快,嘴角更弯,笑意也更浓。   北屋里边的霍擎在听到那开门声的时候就醒了。而往常也是差不多这时醒的。   不过,西屋的门真得修修了,开门声太刺耳了。   霍擎躺在床上醒了一会神,听着厨房传来的细微声响。他还从没想过自己这院子中如摆设一般的厨房,有遭一日还能派上用场。   醒了一会神后,霍擎也起了身。   早上空气有些湿冷,但因要练拳,便也只穿了件短打出院子。   阿沅是听到外边有水声才知道霍爷醒了。   下意识的从厨房探出了个脑袋,但才探出去却蓦地忆起了昨晚的尴尬。正想把头缩回去,可却已与霍擎对上了目光。   脸色僵硬的扯出一抹笑意:“霍爷,早……”   虽然天色尚暗,可霍擎视力好,瞧得出她笑得僵硬。   霍擎应了声“嗯”,随后想了想,还是挑开了说:“我在家中已经习惯没有拘束了,往后会多注意。”   阿沅红着脸点了点头,把脑袋缩回了厨房中。   但又是一怔,霍爷似乎比前日要好说话了许多,没那么凶了。   阿沅现在还记得他逼问自己与继父关系时那会的表情,阴沉又可怕。   就好似他与继父有仇一般,但随即阿沅又暗忖自己想法多。听霍爷的口音不像是南边的人,生得又高大,像是北边的人,哪又这么可能认识何家村小小的一个秀才?   阿沅没有多想,也就继续捏包子。   包子馒头弄好后,因没有蒸笼,只有阿沅昨晚寻了几根小竹子劈开的小竹条。   早用热水煮过了,也就横七竖八的就放进了锅中。一次能蒸八个馒头和包子。   四个肉包四个馒头。霍爷三个,她一个馒头就够了,而剩下的,则是留做午饭就着白粥吃。   院子中有呼呼风声响起,阿沅好奇,便扒在门框处,又偷偷的探出了半个脑袋。   霍擎正在院子练拳。   这是霍擎从十三岁虚报年龄进军营,到二十五岁卸甲后,十来年养成的习惯。   狭风挥拳,拳拳刚猛,把原本就高大的霍擎衬得更加的威武。   阿沅瞧得心“呯呯呯”的直跳,不知怎的就想多瞧两眼。   瞧着瞧着,便扒在了门口处看了许久,直到熬的粥沸腾顶得锅盖发出了声音,才把看得入迷的阿沅拉回了神。   被这声音吓得心肝都快跳出来的阿沅,慌乱的转身回了厨房,用帕子沾了冷水把盖子打开搅拌,以免沾了锅底。   阿沅也没再敢偷看。   馒头和包子都熟了,阿沅便从中把准备给霍爷的夹到了碟中,然后端出了厨房。   经过一会,阿沅也已然平缓了心绪。   见霍爷已经练完了拳,暗暗呼了一口气,朝着他弯唇一笑,喊道:“霍爷,可以用早饭了。”   霍擎洗了一把脸,拿了竹杆上布巾擦了脸才走了过来。   拿了个包子,一口下去,顿时肉香四溢,便是肉汁都差些喷了出来。   阿沅微微咬唇的捧着碟子,紧张的看着霍擎。   霍擎目光触及她的眼神,默了默后,给了个中肯的评价:“不错。”   阿沅顿时心中一喜,嘴唇又弯了起来,露了一丝笑意。   瞧着她露出了笑,霍擎心下便在想——不过就是两天而已,先前见了他像是惊弓之鸟一般,现在不怕了?   怕不怕,霍擎不清楚,不过这肉包确实是香。   两个大肉包如数进了霍擎的口中,依旧有些意犹未尽,最后的一个馒头倒有些索然无味了。   但他也不是贪的,差不多也得了。   许是吃了好的,心里畅快,他便与她道:“往后我吃什么你也跟着吃。”   这算是她做饭酬劳。   阿沅轻声应了声“嗯”,然后端着碟子就回了厨房。但也只是吃了一个馒头和小半碗粥。   下午,霍擎早早便关了铺子,拿着箩筐又出去了一趟。   回来时带着些也不知从哪寻来了几块板子和木头。回来后就开始在院子中又是锯木头又是打磨,阿沅也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隐约成形之后,阿沅才反应过来。   ——霍爷是在做吃饭的桌子。   做完了桌子,霍擎倒没忘记又把她屋子的门给修了。   *   阿沅在打铁铺中住了三日,这三日一步也没跨出过院子。   她也不知阿娘和继父离开清水镇了没。她没有帮忙打听的人,所以只能再等过两日再偷偷出门。   趁着赶集的那日人多,倒时候再看看能不能遇上陈家村的人,若是能遇上,便让他们给姑姑带个平安的口信。   只是这三日来,阿沅把院中该收拾的也收拾了,闲时多了,便又多想了起来。   她把自己的所有的铜钱倒在竹床上,数了又数。在绣纺的工钱和姑姑给的,无论怎么数都还是六十五枚,并未因她多数几遍就多出一枚。   这么一点银子,迟早是得花出去的。只出不进,等离开后那就得吃西北风了。   有了栖身之地的阿沅又开始愁起来了,愁起了生计。   她别的长处没有,就做饭和女工最能拿得出手。   阿沅女工做得好,但以前只会绣一些常见的花样。而之前在绣纺的十天,库房去得多了,也见了许多精美的花样。   她记性好,一些花样也已经记在了心里。   若是她绣些帕子,做些荷包卖给小铺子呢?   以前在何家除了何秀才在小私塾中收的束脩之外,阿沅也会随着阿娘一块做些绣品补贴家用。   只是向来都是阿娘和老太太送去镇上的铺子,阿沅从未去过,所以也不知怎么个过程,又是个怎样的价钱。   虽然不知道价钱,但她若把价格定得低些,再绣得精美些,铺子应当是收的。   若是收的话,一日能绣两三条帕子,她也能存下一些银子。   阿沅越想越有想尝试的冲动,心底的小火苗也越烧越旺。   晚上吃饭的时候,阿沅几番欲言又止。   霍擎虽吃得认真,但也不是瞎子。饭碗空了,阿沅自觉接过,回厨房添了满满的一大碗出来。   霍擎接过,问:“你到底有什么想说的,直说。”   霍爷起了头,阿沅便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我想绣些帕子送去镇上的小铺换些银子……”顿了顿,又保证:“我不会因为做女工而影响平日做家务的。”   霍擎原本以为她是有什么事与他说,却不想是这事。   “你的私事我不管,你自己看着办就好。”   话落,便埋头继续吃饭。   霍擎忽然觉得这阿沅做的饭菜确实好吃。不仅好吃,且对向来花银子没个谱的他来说,也划算得很。   往日顿顿啃馒头,再加一个肉菜,那也得六七十文。吃得好一些也得近百文。   如今也不用顿顿啃馒头了,就大白米饭和肉,一日竟也只用六七十文。   如此她能每顿准时做饭,便是不收拾院子也无所谓,更何况她只是忙自个的事而已。   阿沅听到他这么说,心里也暗暗的松了一口气。   心道过几日她就去小铺子问问,若是收的话,到时候再用手上这点银子进些刺绣所需的物什。   只是到时候去问,定然是不能以真面目示人的,以免传到绣纺刘管事的耳中。   刘管事本就想要她屈服,若是被他知晓了,还不得给小铺子施压,到时候哪还有铺子肯收她的绣品?   阿沅可不笨,她谨慎着呢。 第16章 询问 绣品   今日是阿沅决定外出的日子。   一早,做好早饭后,一如往日,等霍擎练完拳后才端出来。   霍擎洗了一把脸,拿起竹竿上的布巾擦了一把脸,再挂了回去。   看向端了馒头包子出来的阿沅。知晓她今日要出门,思忖了一下,还是开口提醒:“一会你若是要出门,从铺子正门出去。”   阿沅微微愣了一下。   霍擎解释:“早上开铺时,街上没什么人,后巷人多。”   阿沅一听,顿时露出了感激之色。   “多谢霍爷提醒,不然我可能就走了后巷。”阿沅原打算像先前那样,在脸上系上面纱就出去的。   霍擎看向她,恰好有几缕光线从围墙外的大榕树树叶的疏缝中射了进来。   早晨的阳光柔和,稀疏阳光落在阿沅的脸上,也落入了她的杏眸中,眸光潋滟,便是连着她的笑容都灿烂了几分。   霍擎从她的脸上别开目光,走上廊阶,在新做的高桌前坐了下来。   阿沅把馒头包子放到了桌面上,因向来不爱说话的霍爷好心的提醒了自己,所以心情极好。   嘴角微弯,脸唇畔旁都显出了浅浅的小梨涡。   不言不语的吃完早饭后,阿沅收拾,霍擎去开铺子。   不多时霍擎在铺子后门低声喊了声:“可以走了。”   阿沅闻声,在脸上系上了帕子,匆匆的从屋中出来。   站在后门的霍擎瞧了眼只露出了一双眼睛的她,微微蹙眉,似有不解。   阿沅解释:“镇上有陈家村的人,他们许会认识我。”   而且她也怕阿娘和继父还没有离开,还是谨慎些的好。   阿沅走到霍擎面前,霍擎也没有退回铺子,而是掏出了一串百文的铜钱给她。   “厨房还需要什么,你看着添置。”霍擎平静道。   霍擎又不识做菜,缺什么又不知晓,见她厨艺好,也就给银子让她自己买去。若是能做些新鲜吃食,有口福也是他自个。   阿沅微微睁大了眼眸,随即露出几分呆色的望着他:“霍爷你就不怕我拿着银子跑了吗?”   怎就这般信任她?   霍擎微微挑眉,像是问一个浅而易见:“你有地方可去?”   阿沅小脑袋一垂,呐呐的回:“没有。”   阿沅明白了,因此霍爷才不会担心她携款逃走。但又止不住忐忑地问:“那霍爷也不怕我乱花了?”   “你没胆子。”她那小心翼翼的样子,就是给再多,她也不敢有这个胆子乱花。   阿沅闻言,低着头抓了抓自己的衣摆,抓得有些皱。心想她现在可不怕霍爷了。   但这话,阿沅没说出来。   “拿着,我去外边看看街道上有没有人。”   阿沅只好接过了那一串铜板。   一百个铜板,到手中却是沉甸甸的。   霍擎给了她银子后,便转身去了铺子。   阿沅思索一瞬,还是没有把铜板与自己的一块放,而是扯了院子中擦桌子的抹布,然后包了起来。   霍爷给的家用,得攥在手上才安心。   家用二字一涌上心头,阿沅愣了愣。   只有夫妻间才会缴纳家用,她和霍爷什么关系都没有,若是往深了说,她也只是霍爷的厨娘。   霍爷给她银子买菜和佐料,倒也说得过去了。   阿沅暗暗的下定了决心。既然霍爷这么放心的把这银子给她,她定然要好好的精打细算,不能叫霍爷失望。   霍擎出门看了眼空荡荡的街道,退回了铺子,朝后门喊了声:“可以走了。”   阿沅闻言,理了理脸上的帕子,然后出了铺子。   铺子前的道上没有行人。阿沅从铺子走了出来,回头看了眼霍爷,温声说:“我很快就能回来做饭的。”   霍擎点头,看着她离开,然后才转身回了铺子。   对于她想挣银子,霍擎却是没有任何的异议,更不会多加干涉。   霍擎也只打算收留她短则三个月,长则半年。就着她给自己做这么久的饭,她离开时,他也会给她一些盘缠。   *   一大早,附近村子赶集的村民大多数都还没赶到镇上,所以刚开门的铺子基本上没人。   阿沅在一家小铺子外踌躇了半晌,但一想到自己都敢去寻霍爷收留了,还有什么不敢的?   因此阿沅便大着胆子走进了店铺。   铺子买各式各样物什,有布,有绣品,也有绢花。   掌柜是个圆润的中年男人,有几分慈眉善目,许是个体胖心宽的,所以在镇上也是出了名脾气好的。   阿沅在绣纺中虽不爱说话,但耳朵却是个尖的。她知道这家店的掌柜脾气好,所以才敢过来的。   正在擦桌子的掌柜察觉有客进,便带笑抬起了头。见是个蒙着脸的小娘子,微微愣了愣,但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笑问:“小娘子要买些什么?”   阿沅站在铺子中,还是免不得紧张。暗暗地呼吸了一口气后,才问:“掌柜的,你这可收绣品?”   掌柜并没有因不是买东西的而变了态度,只是目光落在了她脸上那帕子上的绣花上。   帕子上边的有一朵小花,虽然有些旧了,但不难看出绣这花的人手巧。   这小花的绣功倒是比铺子里外边散收的绣品要好。   绣纺的绣品,好一些的价格高,有些小铺子承担不起太高的进货价,就会在绣纺中进一些好的,也外边散收一些。   外边散收的有一个好处,就是比绣纺的要便宜许多,可绣功却是参差不齐,所以只会挑着收。   掌柜问:“这帕子上边的小花可是小娘子绣的?”   阿沅闻言,摸了摸自己脸上的帕子,然后点了点头:“是我以前绣的。”   听到是她自己绣的,掌柜便笑着说:“收,但至于多少银子,得看到实物才能定。”   听到是收绣品的,阿沅的双眸蓦地燃起了亮光,仿佛看到了希望。   掌柜又说:“但也不是什么都收,得看我这缺什么货。”   见小娘子眼灼灼地看着自己,掌柜笑了笑,然后翻开了薄子,大概看了一遍下来。   “还有半个多月就过中秋了,我过几天也会收些小香包。如果绣得好,你在五天内送过来的,我都收了。”   阿沅心中一喜。也暗暗的盘算了一下,她在霍爷的家中,除了做饭和收拾屋子也无事可做,清闲时间多。   香包绣面小,倒不用费多久时间。花样繁琐的,一日就能做出一个来。但做些普通又精美的绣花的话,一日做两个也是足够的,五天倒是能做十来个呢!   掌柜见她喜显在眼中,怕她高兴得太早,也就多补充了一句:“自然,做得不好,我也不会收。”   “我明白的。”阿沅对自己的绣活功底还是很自信的。   以前在何家的时候,继姐就时常拿着她绣的小玩意出去炫耀说是她自己绣的。久而久之,村子里边的人真的相信了,也就常常夸赞她的继姐绣活了得。   掌柜见她也应了,就与她说:“若是香包的话,为了避免以次充好,所以香包的香料都得在我这买,没问题吧?”   “没问题。”阿沅忙不及的点头应道。   “那成,你先绣一个绣样,明日送过来给我瞧瞧,瞧好后,我也先给你大概的价钱。”   阿沅点头,“明日我也这个时辰送香包过来,那这香包对布料和绣花有什么要求。”   掌柜思索了一下,道:“我这也不是什么大铺子,便是普通的棉布即可,至于绣花,也不需要太繁琐的,精巧好看的就成。”   阿沅暗暗记下掌柜所说,然后在铺子中选了些绣活需要用到的物什。   因走出了第一步,阿沅心中赚钱的小火苗越烧越旺,浑身都似充满了劲一样。 第17章 回来 白日做梦   阿沅在铺子中选了一块粉色和一块靛蓝色的布。一尺十文,一共两尺,两尺布已经能做许多个香包了。   掌柜也是个好的,也没有强迫阿沅买多少布,阿沅说要一尺,他就给裁了一尺。   除此之外,香料,绣线与做穗的线,还有刺绣用的绷子。   这一趟花了阿沅四十文,也就只剩下二十来文,也就没有买做小衣和月事带的布,只能等先赚了银子再说。   阿沅见掌柜是个好说话的,且她也在店铺中买了他的东西,她就动些了想要他帮忙传话的心思。   她若是到镇上去等陈家村的人,也没几个认识她。就是认识,也不一定能帮她。   阿娘与那何誉到陈家村寻她的事情,肯定都传遍了整个村子,她现在肯定是不能回去了的。   犹豫了半晌后,阿沅还是开了口:“掌柜,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小忙。”   掌柜看向她,笑道:“我这可不赊账。”   阿沅摇头:“不是赊账,我就想问掌柜认不认识十里外陈家村的人?”   镇上就这么几家布庄,方圆十里的村子都会到这镇上赶集,布庄开了二十几年了,自然是都认识些各个村子的人的。   “认识又如何?”   阿沅温声说:“只是让掌柜帮我传几句话。”   阿沅态度极好,声音温温柔柔的倒是让人觉得非常的顺耳。再加上一双眼睛漂亮,掌柜看着也顺眼,便也就开口了:“你不妨说说看要传什么话。”   阿沅想了想,继而道:“若是掌柜的遇上了陈家村的人,请他帮忙转告一下村子里陈大胜的媳妇芸娘,就说她的外甥女在镇上很好,让她不要担心。”   陈大胜是姑姑的丈夫,村子就那么大的地方,村子里大部分的人都是识的,就算同名了,但知道媳妇叫芸娘的那个就对了。   掌柜愣道:“只是传这一句话,没别的话了?”   阿沅微微摇头:“没别的了,劳烦掌柜帮忙说一声。”   掌柜笑着应了下来:“成,不就是说句话的事么。”   阿沅再三道谢后才从铺子中出来。   天色还早,阿沅便想着霍爷给的一百文该买些什么。   昨日米和面差不多吃完了,霍爷在关了铺子后又去买了十斤米和五斤面。   加上肉菜又去了两百多文。   这一日下来就得六七十文,还只是两个人的花销,一个月就是近二两银子了。   一算下来,阿沅自个都吓得瞪圆了双眸,不免吃惊。   别家五口人正常的嚼用也就一两银子左右。   霍爷以前都是在外边吃的。以霍爷的饭量,何止二两,三两都得有了。   阿沅虽然知道几个镇就霍爷一家打铁铺,生意也好。可这加上租金,再加上吃饭的银子,这收入真的够花销吗?   想到这,阿沅忽然觉得自己手中的一百文烫手得很。   她该想想怎么来给霍爷省省才行。   主要是精米,白面还有肉贵,但霍爷就爱吃肉和这些精细的粮食,估摸着也不会吃糙米的,那就得好好的想想办法了。   比如在米饭中加一些豆子,或者做一些面食,再做一些肉酱,腌菜之类的。   平时熬粥的话,也可以用糙米熬粥。   阿沅做了打算之后,便知道手上的一百文都该买些什么了   市集现在正热闹着,阿沅脸上系着帕子倒也不是特别出众,也就只是让人多看一眼罢了。   在镇口花了八文钱文钱买了个篮子和一块小砧板后,就去看其他的。   市集上的粮食比铺子里边的便宜,但只有糙米,铺子里七文,这里五文的都有。   买了十文钱的豆子,更买了五斤糙米,又花了几文钱买了姜葱蒜,一大把的葱蒜。   接着又是能腌小菜的黄瓜和萝卜,还有白菜。   篮子小,装不了多少,便也就没有多买。   手中一百文还剩下三十五文钱。说实在的,阿沅心底有些忐忑。   若是霍爷问起,她就说剩下这么一点银钱了,会不会觉得她大手大脚?   早上还没有身为一个厨娘的担忧,现在却是满心忐忑。   东西卖完了,也就回去了。   回去时,道上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阿沅远远看见打铁铺,就有两人进了铺子。   现下快要到收粮食的时候了,买农具的人家自然是多的。   铺子有人,从正门进去自然是不行的。可若是从后门进去的话,定会遇上在巷子中居住的人。   阿沅摸了摸脸上的帕子,想了想。她只要不把头抬起来,旁人也看得不仔细,便是碰上了姑姑村子里的人,估摸也认不出来是她。   如此一想,阿沅也就低着头往巷子走去。   霍擎恰巧往铺子外看了眼,一眼就瞧见了她,只见她低着头,一副怕人注意到她的胆怯样。   见她走过了铺子,约莫是见铺子人多,所以想从后门进。霍擎思索了一下,目光转向正在门口与几个伙伴玩石头的小夏俊。   随即走上前,让他进来看一会铺子。随即转身掀开帘子去了后院。   小夏俊被委以重任,抬着下巴,一双眼睛紧盯着铺子里边的几个人。   阿沅拐弯进了巷子。才顿足在打铁铺后院的门外,就立马被巷子里边扫地,择青菜,敛豆子的妇人给紧紧盯住了。   即便没抬头,阿沅也感觉到了一道道灼灼的视线落在她的身上。   手心已有些许的冒汗,急迫的要打开门进去之时,才发现后门是上了插梢的。   对了,她早上是从正门出去的,她也没留后门,霍爷自然也不可能知道。   难不成真得走正门?   就在阿沅犹豫的时候,后门被打开了。   下意识的一抬头,便对上了一双深遂的眼睛。   阿沅心弦蓦地一颤。   这是她第一次这么直接的对上霍爷的黑眸,慌了神。   对面门的妇人一脸好奇之色的看了眼阿沅,又看了眼霍擎。   霍擎不喜被人打量,微微蹙眉的看向有些傻乎乎的阿沅,提醒:“进来。”   低低沉沉的声音落入耳中,阿沅恍然惊醒,然后忙入了院子。   后门关上后,巷子中的妇人立马又聚在了一块。   “看见没,刚刚有个小娘子入了那霍铁匠的院子。”   “何止看见了,还看到她那篮子满满当当一大篮子的东西。”   “这不会就是霍铁匠的妹子?怎还用的面巾包着脸?”   “是不是长得丑得见不得人?”   “哪里是丑,我看就是因为他们俩关系见不得人,才用帕子包着脸,免得让我们看到。”   至于外边这些话,入了院子的阿沅自然是没有听到。   入了院子后,阿沅小声的唤了声“霍爷”。   霍擎应了声“嗯”,随而扫了眼她手中的篮子。   微微蹙眉。   怎全是青菜和瓜?   他以为她会去买些肉回来的。   阿沅低着头,不知霍擎所想,再者厨房还有他昨日买的肉,肯定不会再买。   霍擎收回目光,说道:“我回铺子了。”   阿沅应了声“好”,把篮子放到了廊阶上后,方把脸上有些憋的帕子解下。   刚刚把帕子解下,铺子后门的帘子蓦地被人掀开,“霍爷,有人要买菜刀!”   一声响亮的童声从那边传来,阿沅抬起头,和一双逐渐睁大的眼眸对上了视线。   阿沅:……   正要走到门口的霍擎:……   霍擎反应过人,直接几步上前挡住了小夏俊的视线,把他拎入了铺子,放下了帘子。   阿沅怔怔了好半晌,回过神来后眨了眨眼。   被看见脸了……?   但只是被一个小孩子看到了,应当没有多大关系吧?   霍擎拎着小夏俊出了铺子后,沉着脸与他说:“你且哪也别去,先待着在铺子里帮忙,我给你算工钱。”   小夏俊看着霍擎的黑沉的脸,缩了缩脖子,暗道自己到底哪里招惹到了霍爷?   觉得霍爷脸色可怕的同时,又忍不住去想刚刚看到的姐姐。   那个好看的姐姐应是霍爷的妹子吧?   可他又听阿娘说,隔壁院子里的小娘子肯定不是霍爷的妹妹,而是姘头。   见到了人后,小夏俊就觉得是霍爷和她肯定是兄妹。   毕竟霍爷长得俊,那姐姐长得又漂亮。俊男美人,不是同一个娘亲生的,怎么可能都这么好看?   他还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姐姐呢,要是能讨做媳妇那该多有面子。   心里如此想着,便巴巴的抬起头望着正收着银子的霍擎。   霍擎收了银子,其他人看了一圈也没买东西,也就走了。   霍擎终于有空闲了,也就低下头看向小夏俊。   正要嘱咐他不要对外人乱说之时,就听到这半大的孩子呆呆地说:“霍爷,能不能让你妹妹做我媳妇?”   霍擎:……   倏然,夏俊又急道:“要我做童养夫也是可以的……”   ……   沉默片刻的霍擎转头看了眼铺子外边的天,又看回夏俊,问他:“你白日可会睡觉吗?”   夏俊不明所以的点了点脑袋:“会,会歇晌。”   霍擎“嗯”了声,摸了摸他的脑袋,神色淡漠的道:“且回去睡一觉吧,梦里什么都有。” 第18章 心事 小日子   霍擎面无表情地给了两文钱夏俊。   让他玩去,或者回家睡觉。   夏俊拿了铜板后,却还是巴巴的不肯走,还道不要工钱在他的打铁铺帮忙。   霍擎也不管他,随他待着,直到他娘寻来,才被拧着耳朵走了。   院子中的阿沅把馒头热好了,还炒了个青瓜炒肉和一个青菜。   有了砧板后,切肉都方便了,也没有像先前那般费劲。   擦了擦手,把菜端到了廊阶下的桌子上。   现在的天,虽未到九伏天,但很多人家都已经把饭桌搬到了院子或者是屋檐下的廊阶。   菜全部端到了桌子上后,才走到了铺子门的帘子后。准备掀开一个小缝隙看看外边可有人,就在这时,一道矫揉造作的声音落入了了她耳中。   阿沅掀帘子的动作一顿。   “我家的剪子坏了,霍铁匠你可得好好的给我看看。”   声音有些特意的矫柔造作。   阿沅微微蹙眉,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而且这语调怎么听都不像是正常说话的语气。   阿沅大着胆子微微掀开了一条缝,先看到的是桃红色衣裙,目光稍稍往上,落在女子的侧脸上。   女子妇人装扮,脸上上了有些妖的妆,大概二十来岁的年纪。   阿沅看着这妇人,觉得有几分眼熟。   好似在哪里见过……阿沅目光落在那身桃红的衣裙上,瞬间回想起来了。   这不是她随着姑姑到镇上绣纺找活干之时,在路上遇上的那个刘寡妇吗?!   阿沅记得同行的妇人说过刘寡妇看上霍铁匠的事。说她三天两头都会寻由头到打铁铺来,都是想要勾搭霍铁匠。   阿沅也想起了先前在绣纺中听到过的话。   这镇上和附近的村子有一半的寡妇都想要再寻一个好男人嫁了。而孤家寡人,又有些家底的男人就成了寡妇眼中的好人选。   若是二者皆有,样貌还好的,那定然是最为抢手的。而这镇上最为抢手的莫过于东街打铁铺的霍铁匠了。   有豆腐铺子的寡妇想以铺子来做嫁妆一块嫁给霍铁匠,但霍铁匠也没有同意。   阿沅回过神来,看向面无表情,沉默打着铁的霍爷。   铺子有炉子,所以热。霍擎只穿了无袖的短打,半个膀子光着,汗珠从他的手背话落,像是是有一层光敷在那健壮的手臂上似的。   目光从霍爷的身上挪开,看向刘寡妇,只见她的目光带着闪烁的光芒从霍爷的喉结一路砍下,目光停留在手臂上。   那眼神,像是要把霍爷吃了一样。   阿沅不喜欢这眼神,也有些讨厌。虽不喜,但还是默默的把帘子放了下来。   霍擎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抬头看了眼布帘,然后放下了锤子,低头看向刘寡妇手中的剪子,神色寡淡的道:“能修,但我要去吃饭,你过一个时辰再来取。”   刘寡妇闻言,眉眼一喜,忙道:“我烙了饼,霍铁匠你要不要偿一偿?”   说着正要翻篮子,那边的霍铁匠却是一句“不用了,已经做好了”拒绝了她。   刘寡妇一愣,做好了?   谁做的?   刘寡妇忍不住试探,笑着问:“没想到霍铁匠竟还会做饭?”   霍擎拿了粗布擦手,一个眼风也没有给她,漠声道:“有人做。”   说完之后,他放下粗布,走到门前看向她:“我要关门了。”   刘寡妇再厚的脸皮也不敢再赖着不走。   霍擎关了门后,回了后院。   只见廊檐上的桌子上已经摆上了碗筷,两个菜,一碟馒头,一大盆粥。   看着份量虽多,但也只是够霍擎七分饱而已。   阿沅在桌旁舀着粥,抬起头看向他,温声唤道:“霍爷,吃午饭了。”   霍擎“嗯”了声,去水缸旁舀了水洗了手再回来坐下。   端起碗的时候,看到碗中颜色不对的粥,抬眼看向阿沅:“这粥怎么了?”   阿沅解释:“是用我早上买的糙米熬的,霍爷你且看看能不能吃得惯,若是吃不惯,我明日再用精米熬。”   霍擎喝了一口。白米粥会有些甜,这个除了口感差些,倒也没有可说的。   “可以。”   听到他说可以,阿沅也呼了一口气,随后把剩下的铜板放在了桌面上,推到了霍擎的面前。   “霍爷,这是剩下的三十五文,篮子三文,砧板两文,糙米……”   话未说完,霍擎打断了她:“不用与我说太琐碎的事,你看着来就好。”   霍擎不喜处理太琐碎的事务。   阿沅不了解他,只以为他是不耐烦了,也就低下了头,闷闷地道:“霍爷信我,可我也还是想要说清楚的。”   霍擎听出了她语气中的不对劲,看了眼桌面上的铜板。   思忖了一息,霍擎把铜板推了回去,解释:“我不喜琐碎,且买东西没个谱,往后吃食这边的粮食你去买,买了之后你就写……你可识字?”   阿沅点头:“会的。”   “那就写在纸上,我往常出去买一趟米粮与肉菜也得花去……”霍擎顿了顿,到底花去多少,他也让不记得了,只大概说了个数:“约莫两百多文,往后每三日,我就给你两百文,你自己看着来买,不够用就与我说。”   阿沅没有接话,想要拒绝,可又想给霍爷省些银子,挣扎半晌才小声地应:“我听霍爷的。”   之后二人也没有再说话,饭桌上也就只有喝粥的声音。   正喝粥皱,隔壁夏家的院子忽然传来妇人大嗓门的一声“什么!”   声音之大,把阿沅给吓得身子蓦地一颤。颤得手中的筷子都“啪啦”的落到饭桌上。   阿沅微窘,看看人家霍爷,却是处变不惊。   霍擎什么场面都见过,更别说吵的是这每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的夏家。   他大概也知道隔壁到底吵什么。   下一刻,又继续传来妇人的吼声:“你个臭小子,毛都没长齐就想着讨媳妇,还想着去给别人当童养夫,你能耐不小呀!”   阿沅听到这话,心里边还暗暗的想着到底是那家女子这般大的魅力,竟然勾得小孩想去做童养夫。   暗暗感叹完,继而又听见那个叫夏俊的男孩拔高了音喊道:“我就想讨霍爷的妹妹做媳妇!”   阿沅微微蹙眉,暗暗的想这话听着怎么觉得那么的别扭?   霍爷的妹妹?   霍爷……???   阿沅顿时一傻,直愣愣地看向对面似乎一点也不觉得惊诧的霍爷。   那个男孩口中霍爷的妹妹是她?   意识到这个可能,阿沅倏地涨红脸。   霍擎抬头看向她,见她连脖子都红了,暗暗叹了一口气,正色道:“方才在铺子他便嚷着这话,小孩子最爱做梦,别理会。”   阿沅红着脸,“嗯”了声,低着头喝粥的时候,那通红的脸只差没埋进粥碗中了。   但喝着粥的时候,又忍不住想了想霍爷说的话。   小孩子最爱做梦?   霍爷可不像是会说这种话的人。   阿沅缓了缓羞赧的情绪,随即抬起头,带着几分疑惑:“霍爷为什么这么说?”   霍擎抬眸疑惑地看向。   阿沅反应过来自己隔太久才问了,连忙解释:“我只是觉得霍爷不像是会说出‘小孩子爱做梦’这样的话。”   若是刚住进来的那两日,阿沅肯定不敢问的,有什么不明白的都只会憋在心里边。   但不知怎的,现在她就是想要多了解一些霍爷。   霍擎拿起了一个馒头,看了眼后再望向她:“小时候过得苦,所以就常常做梦,梦里什么都有。”   轻描淡写地说了这句话后,霍擎咬了一口馒头,没有再说。   阿沅却是怔怔的。   霍爷小时候过得苦,那他可都收了些什么苦?   阿沅想要知道,可没敢问。就像她一样,她也有很多事情不敢与人说起。   阿沅也不觉得以前的自己到底有多苦,和很多人比起来,她已然很幸运了。   像是在何家村,打仗闹得最凶的那几年,女孩就是换粮食的货物罢了。   陈老太太倒是想要把阿沅卖给别人当妾。但好在继父何誉还盼着当官,更要面子,说什么都不肯,因此阿沅才免遭被买给他人当妾的命运。   所以阿沅不觉得自己惨,可霍爷这般坚强的爷们,竟也觉得小时候苦,那得是有多苦呀!?   阿沅看了眼对面的霍爷,低低的垂下了头。   隔壁院子有什么话,阿沅都没有心思去听,只是心里边有些心疼霍爷。   *   饭后,阿沅要做香包,所以问霍爷借了剪子和针。   霍擎弄了把剪子和几枚针给她。   阿沅想要算针钱,霍擎却是道了声“不用”就进了屋子。   午后的阳光正好,一阵凉爽的清风吹来,让人舒适得犯困。   霍擎回了屋歇晌,阿沅则是把针线活拿到廊阶下面绣了起来。   阿沅心里有事。一是因在意方才午饭时霍爷说的话,二是因为在铺子里边看到的刘寡妇。   刘寡妇的出现给阿沅提了个醒。   她先前只想着霍爷最好能多留她一段时日,越长越好。   可留得再久,也是有个头的,总是要走的。   而霍爷终究也是要娶媳妇的。霍爷一旦要娶媳妇,那么她这个无甚关系的人留下来也不合适。   霍爷晚些娶媳妇还好,可若是忽然就娶了,她又无了去处,那手上总得有银子才成。   想到此,阿沅只觉得要加把劲的做好绣活送到铺子,多存些银钱。   手上有了银钱,便是不用靠男人,日子也能过下去。   只是想到霍爷要娶媳妇,阿沅觉得胸口有些堵。   轻锤了几下自己的胸口,好让自己的气顺一些。   阿沅心想,胸口会觉得堵,大概是因想到霍爷要娶媳妇,而自己就要开始四处漂流才会堵得难受。   缓了好一会心神后,才继续忙活。   霍擎醒的时候,外头的日头真好。   从屋中走出,就见阿沅坐在堂屋门外屋檐下专心的做针线活。   霍擎的目光落在她的略微低下的侧脸上。   屋外的光线充足,那些光落在她的脸上,有淡淡的头晕在流动,本就白皙肤色更是白如美玉,让人挪不开视线。   阿沅长相偏媚,娴静的坐在一角,倒温婉娴静得让人觉得舒服。   性子是个好的,就是可惜了生活在那么一户人家中。   霍擎思及何家,目光顿时暗沉了下来,别开了目光。 第19章 饴糖 吃甜的会忘了苦的   阿沅的阿娘李氏与丈夫何誉其实还在镇上。   这是他们在镇上待的第五日。他们商量再找一日,若是再找不到人,就先回去了。   毕竟家里的活也不能丢下,更何况何誉还得去私塾教书,可耽误不得。   在镇上的这几日,他们四下打听,几乎整个镇子都走了一遍。   他们也去了绣纺。与绣纺的管事说了他们的身份后,管事却是用一副怪异的目光看他们二人。   何誉并未说他是继父,所以刘管事只当他是阿沅的亲父。听说他是何家村的秀才后,心里一惊。   因打仗,朝廷停了好些年科考,这些读书人没有了用武之地,真真成为了百无一用的书生。   但现在仗打完了,朝廷也重新重视了读书人,更是下了明年恢复科考的诏书。   读书人如今又似恢复了以前的地位。所以在知道阿沅父亲是秀才时,刘管事暗暗的庆幸自个当时没有用强的。   只是庆幸了之后,又觉得奇怪。梅娘打听的时候,那阿沅分明说自己的爹娘不在了,怎忽然又冒出了一双爹娘?   刘管事疑惑地问了,二人只说是和家里闹脾气了,所以逃跑出来了。   刘管事也是个爱多想。想到那个小娘子脾气是个倔的,就忍不住多想是不是因为家中逼婚,所以才逃出来的?   不管是不是逃婚出来的,这个小娘子是断然不能再肖想了。她爹是秀才,若是真考上了举人老爷,那他这小小的一个管事岂不就是要遭殃了!   刘管事顿时不寒而栗。   那小娘子可真真是个害人精!   最后一日,李氏与何誉又去了一趟陈家村,但依旧没有从芸娘的口中问出一点有用的话。   夫妻二人最后决定在镇上再找一圈,没准就会遇上。   抱着这样想法,他们到了镇上的北街。这边的铺子少,人也少,前日又下了雨,也就没有到这边来问。   今日他们一家家铺子进去问一遍,行至打铁铺,夫妻二人并肩入了铺子。   已是下午,铺子只有一个妇人和一个正在打铁的打铁匠。   那个妇人挎着篮子,显然是客。   打铁匠背对他们打铁,那妇人想要与之说几句话,都会被打铁声给打断,面上看着有些焦急。   何誉思索了半晌,随即上前一步,用了些音量喊:“掌柜的,可否借个方便说几句话?”   熟悉的声音传到霍擎耳中,手中的铁锤一顿,眼神冷了冷。   放下了铁锤,拿起一旁擦手的布,沉稳转过身来,目光落在夫妇二人的身上。   声音微冷:“二位,要买什么?”   何誉看到铁匠的样貌,才反应过来铁匠是那日在小食馆见到的那个男人。   要抬头才能对上铁匠的视线。而在对上那双不怒而威的黑眸,何誉再度感觉到了与那日一样的压迫感。   微微咽了咽口水,才露出笑脸:“原来是那日在小食馆见到的郎君,真巧。”   霍擎擦了擦手,随手把擦手的布扔到了一旁,目光再次回到何誉的身上。   “何事?”霍擎的嗓音低沉。   刘寡妇见有人,也就站到了一旁。   何誉暗暗地呼吸了一口气,带着浅笑询问:“我还是在寻我的女儿,所以便想请教一下掌柜,可有见过一名十五左右年纪,貌美,约莫……像我夫人一样高的年轻女子?”   霍擎看了眼他身旁的李氏。   李氏岁年过三十,但依旧是个貌美的妇人,不能看出年轻时也是一个美人。   阿沅与她母亲确有几分相似。只是李氏的容貌柔弱,而阿沅则是媚,即便只是笑一下,都极有肯能被人看成是轻浮。   霍擎收回目光,看回何誉,简洁沉声的回:“没有。”   “掌柜你再好好想想……我的女儿叫阿沅,她离家已经快一个月了,我很是担心她。”李氏说得动容。   一旁的李寡妇听到这话,像是忽然忆起了什么,在一旁插嘴道:“你们就是陈大胜一家前不久收留那个外甥女的爹娘?”   李氏和何誉闻声望去,李氏激动走到刘寡妇的面前:“夫人你知道我女儿在什么地方?!”   刘寡妇哪里知道,讪讪的道:“我倒是不知道,但我听说她不是爹娘都不在了么,怎么……”   话到最后,面露疑惑。   李氏按照一贯的说法,道:“她与家中闹了些脾气,一气之下就从家中跑了出来,投靠了她姑姑,她姑姑对我有些意见,所以就把她给藏起来了,我们现在也找不到她了。”   这时,后院传来些细微的声响,其他几人没有注意到,霍擎却是听到了。   侧头看了眼后院的地方,收回目光,看向夫妻二人:“我这没有你们要寻的人,若不买东西,便请离开。”   话落,看向一旁的刘寡妇:“你的剪子我已经修好了,没有可要修的了。”   铁匠明明白白的下了逐客令。   刘寡妇的表情略一僵,握紧了手中的帕子。觉得难堪,也就先那夫妇二人出了铺子。   何家夫妻二人相看了一眼,何誉与铁匠道了谢,随即二人才出了铺子。   看着他们人走了,霍擎才转身看向后门。   阿沅如今的胆子就像是受了惊的兔子一般,那何誉寻来,也不知有没有吓着她?   霍擎没有再想,转身把还没打完的铁具继续打完。   何家夫妻二人从铺子中出来,何誉有些心不在焉。走到拐弯处,脚步停顿了下来,转身往打铁铺的方向多望了几眼。   何誉微微眯起了眼眸。   那个打铁匠给他一种莫名的感觉,道不清的感觉中还有一点熟悉。   虽已经过了十几年,也不大记得从何家逃跑的那个孩子的样貌了,但那双眼睛却是还有几分印象的。   而铁匠的一双冷眸,却莫名其妙的让他想起了那个孩子的双眼。   那个孩子的双眼像是凶狠的狼崽子,而铁匠的那双眼像是群狼中最为沉稳内敛的头狼的。   看似不同,但却让他无端端想起。   *   太阳准备落山,阿沅把手中的绣活放下,然后去厨房做饭。   饭做到一半的时候,听到前边关铺子的声响,阿沅也没有在意。   但许久也不见霍爷进后院,也就好奇的走出了厨房。   看了眼没有任何光线透出的帘子,略为犹豫了一息,朝着里边喊了一声“霍爷”。   等了一会没有回应,阿沅撩开了铺子的帘子,往里边看了眼,发现没有人。   霍爷从正门出去了。   许是出去买东西了,阿沅旋即回厨房继续做饭。   上午买了两大块的豆腐,阿沅装在大碗中,再放到有凉水的盆中盛放着。   今日就是做豆腐炖猪肉,油渣炒大白菜。   阿沅胃口小,也不怎么吃菜,所以这两盆菜也够霍擎吃了。   与霍擎而言,临了到叫租金的日子,只要不低于五分饱,他也还可以接受。   自然,现在也还没动那个地步。   今日因不再是单调的炒肉,只用了平时一餐一半的肉。剩下的一半肉,阿沅打算做成肉酱。   先前霍爷去买锅碗瓢盆的时候,约莫也不知道要买哪些,所以买了好几个大小不一的陶罐。   小的用来装肉酱,大的用来做酱菜。这些活阿沅打算等到吃完晚饭再做。   只是她明日要交给掌柜的香包还没做好。   她倒做好了一个,但因今日一日都心绪不定,所以做好的比她平时做的要差了些。   为了能长此以往把绣品售给那铺子,所以她必须每一样绣品都要做到最好。   因此也就又重新开始做了一个,还差一半才能做好,今晚只能让霍爷借油灯给她使一使了。   等绣品换了银子,再买些灯油添回去。   阿沅饭做得差不多的时候,才听到铺子中传来开门的声响,她也并未在意。   过了半晌,有身影挡在了门口处,厨房暗了下来,阿沅才察觉到门口有人。   阿沅转身看去,只见霍爷站在门口,肩膀上还扛着一把院子里那匹大黑马的粮草。   “霍爷,还要等一会饭才做好。”   霍擎却是伸出手,手上还拎着一小包用油纸包得四四方方的东西。   “这是什么?”阿沅疑惑的接了过来,拿在手中掂了掂。   有些轻。   霍擎淡淡的道:“方才去买粮草的时候,见一个大爷买饴糖,也就买了些。”   阿沅疑惑地问:“霍爷要用这饴糖做什么?”   霍擎道:“给你的。”   阿沅顿了顿,随而圆睁眼眸,一张小脸满是诧异:“买给我的?”   霍擎点头:“嗯”   “为什么?”阿沅直愣愣地看着她面前的霍爷。   阿沅在何家的时候,只得过小弟偷偷给她的一颗饴糖,那也是她阿爹去世后,最后一次吃饴糖了。   阿娘改嫁到何家后,去镇上的时候,也买过饴糖回来。   只是每回都是到老太太的手中,再如数到了继姐和小弟的手中,阿沅从来就没见过。   霍擎直言道:“今日你阿娘和继父过来,想你或许会难受,吃些甜的大抵会好些。”   阿沅听到霍爷的话,心肝不知为什么乱颤得厉害,好似要从心口中跳出来似的。   霍擎解释后,就扛着大马的粮食转身去了院子。   阿沅依旧傻愣愣的在厨房中站着。   好半晌,才垂眸轻轻摸了手中的包着饴糖的油纸。   霍爷对她这么好,她有些不想离开打铁铺了怎么办? 第20章 姑姑 姑侄见面   过了一刻,阿沅把饭菜端了出来。   两人同坐一张小桌,倒是像一对小夫妻。   阿沅扒着碗中的米粒,抬起杏眸悄悄的偷瞧了眼对面的霍爷。   偷看了几回,霍擎也没法当作不知道,放下筷子,看向她:“有什么话要说?”   阿沅咬了咬唇瓣,才垂眸问:“霍爷都给谁买过糖?”銥誮   霍擎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这般问,答道:“只你和夏俊。”   主要是除了他们二人,还真的没有什么小孩和小娘子敢接近霍擎。   夏俊不怕霍擎,所以有时霍擎会让他看铺子,他出去买吃食,顺手也会给他买几颗饴糖。   而霍擎会给阿沅买糖,也是一时起了念头就买了,倒是没有什么想法。   听到霍爷并没有给其他女子买过饴糖,阿沅心底有些莫名的高兴。   嘴角微微弯了弯,抬眸看向他:“霍爷与隔壁的孩子关系似乎很好。”   霍擎重新拿起了筷子,说起之前的事:“刚搬进来那日,他爬墙进来与我撞了个正着,慌乱之下从墙头摔下,我接住了他。”   夏俊闹腾,隔壁夏大娘就三天两头的揍他一顿。   这孩子也是个熊的,被打了之后就跑出去躲了起来。   打铁铺先前未赁出去时,空荡荡的。每回他会到打铁铺的院子躲起来,从院子外的榕树爬过围墙,再从院子内的一颗枣树爬下来。   霍擎孑然一身搬进来的那日,夏俊爬到了墙头上,与他对上了眼。小孩被吓得身子一时不稳,直接从墙头摔下。   是霍擎眼疾手快的接住了他。   大概正是这个原因,霍擎就是再凶再冷冰冰的,小夏俊也不会像其他同龄孩子那样,见到霍擎就怕得像个小鹌鹑似的。   听到霍爷还救过一回隔壁的男孩。顿时,霍爷的形象在阿沅心底又高大了许多。   看着冷冰冰,对什么都漠不关心的,可却有一副热心肠,让人生出满满当当的安全感。   晚饭过后,霍擎提醒正在收拾的阿沅:“他们还未走,你若外出,切记要小心。”   阿沅垂眸的应声了“嗯”,杏眸一下黯淡了下来。   今日她本想听听那刘寡妇又要勾着霍爷说些什么话的,但却不料阿娘和继父会寻来。   她原本听到阿娘担心自己的话,她心中是感动的。但随即又听到阿娘与寡妇说她与家中闹了矛盾离家的,她那丝感动又变成了坚定。   她绝对不能回何家。在何家,所有人都不会帮她的,只会站在何誉那一边。   她想为自己而活,不想再忍气吞声受尽委屈,也不想因受尽轻待讥讽而躲在被窝里边哭。   阿沅收拾碗筷后,去弄腌菜和肉酱。趁着天色未暗,不便在院外洗和屋内洗头,也就在厨房中洗了个头。   洗了头后,端水进了屋中洗身子。   等快忙完后,天色也几乎快要暗下来了。   屋中昏暗,根本做不了针线活,阿沅等霍爷洗完澡后过了好半晌才从屋中出来,去敲了他屋子的门。   霍擎点了油灯,打开门就见对门的小娘子披散着微湿的长发。   乌黑的长发又黑又直,直直披散下来,显得她的脸更小了,杏眸清媚水亮,皮肤白皙。   昏黄的烛光下,小娘子多了几分朦朦胧胧的妩媚,一双看着霍擎的水眸,更是像勾着人一样。   霍擎喉头滚动了一下,低沉的问:“何事?”   阿沅看向霍擎手上的油灯,不好意思道:“我有些绣活没做完,想问霍爷借个油灯。”   霍擎二话不说,直接把手中的油灯塞给了她,直接关上了门。   阿沅愣愣的看了眼手中的油灯,又抬眸看了眼紧闭的门口。   好半晌后,阿沅才回了屋,把油灯放在从外边搬进来的长凳上。   霍擎做了桌椅后,他也不坐长凳了。长凳落了几天灰,阿沅就搬入了屋子,当成小桌子使。   放下油灯,目光落在长凳上的饴糖。   拆开了油纸,拿了一小块放入口中。   丝丝的甜味不仅在口中是散开了,也在心底散了开来。   真如霍爷所说的一样,吃甜的,果然会忘记了苦。   阿沅心情是真的好了许多,再下针赶工香包时,不仅针脚利落了,绣起花来也更为精细了。   等阿沅做完了香包,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情了。   油灯的灯芯也渐渐变小,似乎快没油了。   阿沅放下手中的香包,困乏的呵了一个哈欠,随后倾身吹灭了灯火。   躺到了小竹床上。睡前还在迷迷糊糊的想着等她香包绣完了,就给霍爷做一个荷包。   以此来还饴糖的礼。   *   阿沅第二日有些起晚了,匆匆地做了早饭。   期间还偷瞧了几眼霍爷练拳。   等早饭做好,天色方亮。   吃完早饭后,霍擎去开了铺子。   阿沅有了一次经验,也不用喊,直接就撩开了帘子从后院进了铺子。   霍擎看了眼依旧遮住半张脸的阿沅,依旧是昨日那句话:“小心些。”   阿沅心里因这一句话心里轻快,眉眼带着笑,轻声道:“我会的。”   虽然阿娘和何誉还没离开,但阿沅还是得去把香包送给掌柜。   这是一次机会,谁能知晓下一回还有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而她又迫切地需要银子。   所以她打算送了香包就立刻回来,不在外停留。   路上人还少着,只有个别几个挑着菜往市集去的。   阿沅很是警惕,远远就观察着行人。一路平安无事的到了昨日的铺子。   昨日的掌柜见到了她,笑问:“香包做好了?”   阿沅轻声回:“做好了。”   说着就从篮子中拿出了已经做好的香包。   掌柜拿过了香包看了一眼,然后又看了眼阿沅,看得阿沅心如小鼓一样咚咚咚的跳着。   掌柜看到了她眼里边的紧张,不免笑了出来:“小娘子莫要紧张,这香包做得精巧,比我从绣纺进的货还要巧一些。”   他方才是有些诧异,本来就只是看看,若是香包一般的话,他就要少一些,不曾想这小娘子还真的是有一双巧手。   掌柜细细地检查了一遍小香包的针脚,还真别说,比绣纺里边买来的香包还要好。   绣纺中进的货也有分几等,像他们这等小铺子,也只能进一般的货了。   那香包有八文,六文,更有五文的。   这香包比那些六文的还要好。   掌柜抬起头,直言与她说:“你这绣功确实巧,我一般只会从绣纺进六文的,而你这又比六文的好,但我也只能给你开五文一个,我定三十个,你十日给完工,你能不能接受?”   阿沅合计了一下,五文一个,还能挣得快两文一个。   掌柜的又补充道:“当然,因你是给我这做的,香料布料也是在我这买,这些我就不挣你多少银子。香料之前是两文钱一副,现在三文钱给你两幅,布料的话,你每做五个我就给你减掉一文钱。自然,这些银子只能等你把香包交付了,我才能一并把银子退给你。香包你做好十个就送过来,我先上了看看卖的如何,卖得好的话,后期可能还会再加。”   掌柜把话都说完后,盯着阿沅看,等她的答案。   阿沅如此算下来三十个香包都能净挣七十文左右,比在绣纺十日都挣得多,而且还有好些空闲的时辰去做饭做家务。   这么好的事,阿沅怎么可能不应?   她亮声应道:“好,我十日后再把香包送过来。”   阿沅眉眼弯弯的,一双杏眸水亮水亮的,招人得很。   掌柜看得愣了一下,想了想,才斟酌开口询问:“冒昧的问一句小娘子,你为什么要把遮着脸。”   阿沅笑意淡了,只浅笑着说:“不大方便让家人知道。”   掌柜点了点头:“也是,年轻小娘子还是自己存点银子当嫁妆底的好。”   阿沅见掌柜这么想,也没有解释。   多买了一点香料和弄穗子的线,付了银子后也就从铺子中出来了。   手上就剩下十文钱了,阿沅顿时感觉到了极大的压力。   从铺子出来后,阿沅也不敢放松警惕。   才离开没两步,远远就看见了往这边铺子赶来的姑姑。   芸娘也看到了阿沅。   只有阿沅一个人从铺子中出来,身上的衣物还是芸娘熟悉的,所以即便阿沅遮着脸,她也一眼就认出来了。   姑侄二人远远的见到了对方,都红了眼眶。   路上没有什么行人,芸娘把阿沅拉到小巷中,抹着泪问:“你最近都藏在哪了?可担心死姑姑了。”   有人给芸娘传了话,说是她的侄女让镇上一家铺子的掌柜传话给陈家村陈大胜的媳妇,说她在镇上很好,不要担心。   芸娘有几个侄女,一时传话的人也不知是哪个,所以也没有细究是谁。   再者李氏和何誉来寻,也没有在村子里边闹得人尽皆知,因此芸娘把这事瞒了下来。   知道第二天会在铺子开门的时候,阿沅还会去一趟铺子,所以芸娘早早就与村子最早的那一拨人来了镇上。   阿沅见姑姑担心自己,心中甚是感动。但就是感动,也不敢与姑姑说她住在一个独身男人的家里。   阿沅心里发虚的说着谎:“在绣纺的时候,那绣纺管事是个色坯子,想逼我就范,我才从绣纺中出来的。同寝的女工知道我没地方可去,就让我去她家中先住着,同时帮忙照顾一下她家中病重的祖母,而我在绣纺做了十日有一些工钱,也够支撑一小段时日,现在那铺子也愿意收我的绣品,姑姑你也不用担心我了。”   在霍爷的家中,阿沅可一文钱都没花过。可只能这么说,才能让姑姑相信。   姑姑闻言,疑惑道:“你才到绣纺十日,那同寝的女工怎就愿意帮你?”   又不是认识多久的朋友,人家怎就心善得白白的帮忙?   阿沅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圆谎:“她让我待一日就给她一文钱。”   住在霍爷的院中,不仅一文钱也梅花,吃的也是霍爷的,所以当与姑姑说出这些话的时候,阿沅小心肝一阵阵的发虚。 第21章 砍树 夏俊送花   听到侄女说住宿是要给钱的,吃的也要自己来解决,芸娘顿时少了许多的疑惑。   “那户人家在何处?”芸娘问。   阿沅怕姑姑寻来,不敢说实话。但也不敢瞎掰,姑姑对清水镇的了解多于她,所以阿沅一时为难了起来。   “姑姑,我暂且先不与你说,行吗?”   芸娘一愣:“怎么?”   阿沅只好道:“那地方,不怎么好,我怕姑姑你去看了,会心疼我。”   阿沅在心底默默的与霍爷道了声歉。   芸娘又开始垂泪:“都是姑姑无用,你阿娘和继父来了一通陈家,说你闹脾气从家中离去,怪我把你私藏了起来。我婆婆如今也被他们夫妇二人所诓骗,你若是再住到陈家,我婆婆定会把你赶走,或者是告诉你爹娘。”   阿沅反过来安慰姑姑:“姑姑你莫要多想,我现在能自己挣银子的,等我攒够了银子,到时候自己立个女户,就是何家也管不到我了。”   一听她说要立女户,姑姑就急了起来:“立什么女户?!你长得这般貌美,又没有自保的能力,若没个男人护着你,怎得了?!”   只停了一息,又立即道:“也不知你阿娘和那个禽兽什么时候离开,又会在什么时候再来清水镇,姑姑还是及早的给你寻一户好人家。你嫁了人,就算他们再闹也总不能把你强行带走。”   好人家?   阿沅脑海里边忽然就浮现了霍爷的那张刚毅的俊脸。   阿沅觉着,这世上应该没有比霍爷那般更好的人了。   芸娘这次急急的来镇上,什么都没带,就把身上带来的十来文钱全掏了出来。   “姑姑没有什么值当的给你,这十几文钱你拿着应急。”   阿沅知道姑姑在陈家过得苦,他们一家几口日子都过的紧巴巴的,且上回姑姑也给了十文,这次断然没有再向姑姑伸手的道理。   阿沅把铜板推了回去,轻声道:“姑姑,那铺子的掌柜让我做三十个香包,做好十个结一次银子,算我五文钱一个,除去那些成本,我一个都能挣两文多呢,所以姑姑你真的不必为我担心。”   姑姑惊诧道:“那掌柜真要给你做三十个香包?”   阿沅点头。   芸娘喜道:“好呀,真真是及时雨,虽然没了秀坊的活,但也因祸得福了,你要好好做,没准以后那铺子还会一直收你的绣品!”   阿沅乖顺的应:“我会好好做的,姑姑你放心。等我赚了银子,也会好好孝敬姑姑的。”   芸娘现在在意的可不是孝敬的问题,她全道:“你还是多给自己攒些嫁妆,我这段时日会与人打听看看有没有适合你的人家。”   听到姑姑这么着急的要给自己说亲,阿沅就是不想说亲,但也不敢说出来。   运年担心阿沅在街上待久了会碰上李氏他们,所以赶紧让她先回去。   分别前,姑侄二人约定了在十天后,还是在这个时辰这个地方见面。   与姑姑约定好,阿沅先行离开。   今日没有去市集,所以回到打铁铺的时候也还早。也正是早,所以打铁铺中更多人。   阿沅也预料到了这种情况,所以在早上离开前,给自个留了门。   行至巷子,这个时辰的巷中比起昨日还多人。   经过了昨日,阿沅已经镇定了许多。   只是昨日原本只是观望的人,今日却是主动的问起了话。   “霍家妹子,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阿沅起初还没反应过来,正要开门进院子,又有人开始搭话。   “霍家妹子,你别进回去呀,与我们说说话……”   “霍家妹子?”   几人往她这边喊的,她后知后觉的反应了过来。   ——霍爷姓霍,而霍爷向夏俊说她是他的妹子,那霍家妹子喊的可不正是她。   阿沅身子微微一僵,转头对她们微微点头,然后推开后门进了院子。   巷中的人目目相觑。   说她不搭理人吧,还特意转了身朝她们点了头。   *   阿沅入了院子,关上门去了脸上的帕子后,顿时松了一口气。   放下东西后,想喝口水,却发现碗中烧开放凉的水没了。   她去厨房多烧了些,盛了一大碗放在桌面上,用一个碗扣着,以免落了脏东西。   这是给霍爷备的水。   霍爷都是直接喝缸里面的水。几回下来,阿沅一见到就会提醒他,桌上有晾烧开的水。。   几次提醒后,霍擎口渴了也会下意识去喝桌面上的水。   霍擎怕热,所以一日下来要喝许多凉水。阿沅会在锅中多烧一些,时不时的把桌上的茶碗添满。   如今已经快到最热的八月了。阿沅心想霍爷许会闷燥热,所以打算买些晒干的凉茶叶煮水喝的,两文钱能买一大把煮许久的凉茶叶。   只是昨日忘了,今日又不敢乱跑,只能等下回出门的时候再去买了。   时辰尚早,离做饭还有一个多时辰。阿沅敲碎了一颗饴糖,含了小半颗,搬了个小板凳在堂屋门口处做针线活。   屋中闷热,只有在这处才是最凉快的。   听着前边铺子“珰珰 ”的打铁声做绣活,也不知怎地,心里就是特安定,动作也从所未有的利落。   正做到一半,一声“霍家姐姐”传入了耳中。   起初阿沅没有在意,但又是一声“霍家姐姐”,声音越发清晰,就好似在正头上方传来的。   阿沅收了针,懵懵地抬起头。   一抬头就看到墙头的那棵榕树枝头上坐了一个八九岁的男孩,男孩真是隔壁家夏俊。   上边的夏俊见霍爷的妹子终于抬头了,便咧开嘴角露出小虎牙朝着她招手。   他的动作反而让阿沅脸一白,忙道:“你在上边做什么,快下来,危险!”   夏俊把身上绑着的一小把野菊解了下来,拿在了手中举起来:“我早上去摘的花,送给霍家姐姐。”   阿沅站了起来,忙把手中的绣活放到了板凳上,快步地走到了墙头下边,担心自己拒绝了他不肯下来,也就紧张地说道:“你把花给我,赶紧下来。”   说着也伸出了双手作接住的姿势。   夏俊把花扔了下来,看到霍家姐姐接到了话后,说:“我明日再给霍家姐姐送花来。”   阿沅接到了花,还没等她拒绝,那孩子就像是猴子一样,动作麻溜地爬下了树。   阿沅:……   她想,等午饭的时候和霍爷说一说,别让那孩子再采花给她了。   爬上爬下的多危险。   叹了一口气,低头看了眼手中的小野菊。   她想起小弟了。   小弟六岁,虽然有时候淘气,可有时候却也会追着她阿姊阿姊的喊。   在何家,或许只有小弟只有最单纯的,最是念着她的。   所以对于先前小弟端着被继父下了药的茶水给她的事,她并不怪他。   毕竟他什么都不知道,还是个六岁的孩子,她怪他也无用。只是自这之后,她不想与何家再搭上任何关系。   看了眼日头,也快到做饭的时辰了。阿沅把绣活拿回了屋中,看了眼搁在桌子上那捧小野菊。   想了想,放到了太阳底下的青石砖上边晒去,没有凉茶叶,菊茶也是一样的。   饭快没还做好,铺子正巧这个时候没人,霍擎就关上了铺子进了后院。   天气炎热,偏生又要在炉子旁打铁。霍擎受不得热,所以只有早上那会才会打铁,尽管如此,还是热出了一身汗。   取下盖在凉水上边的碗,端起凉水两口便饮尽了。随即跨下廊阶,到水缸旁舀了几瓢水洗脸冲手臂。   扯下竹竿上的粗布擦手擦脸时,才注意到院中的地上铺散着一小块地方的野菊花。   微微眯起眼眸回想了一番。早上他似乎看到夏俊傻乐乐的捧着一捧野菊从铺子门口经过……   阿沅从厨房中端着粥出来,见霍爷在看着晾晒的野菊,开口说道:“那是夏俊送来了的。”   霍擎闻言,侧目看向她。   阿沅往墙外的榕树看去:“他从那棵树爬到了墙头,在墙头喊了我,然后把这花扔了下来。”   听到这,霍擎的眉头已经紧蹙了起来。   阿沅又继续道:“他道明日还给我送花,我还没来得及拒绝他,他就走了。整日爬上爬下的多危险呀,霍爷你去劝劝他,让他不要给我送花了。”   霍擎看了院子外边的榕树。   夏俊尚且能爬进爬出,那些偷儿更别说了,之前这院子里也没什么可偷的,况且只他一个男人,也没有什么好防的。   想到这,霍擎看向一旁把粥放到了桌面上的小娘子。   还没到他肩膀,瘦弱……不,也并不像是外边看起来那般瘦弱,衣服底下的活色生香,霍擎最为清楚。   但总归没有他这般壮实,若是她起夜时进了小贼,就她这胆子这身板还不得被吓得个半死?   沉思半晌,霍擎开了口:“等得空了,我把那榕树给砍了。”   阿沅:“嗯,也好……嗯?”   反应古来的阿沅,直直的看向霍爷,怀疑自己听错了,问:“霍爷要砍了那棵榕树?”   霍擎,“嗯,砍了,也可到木匠的铺子换些家具。”   阿沅眨巴了几下眼睛,有些愣。她只是想让霍爷劝那小孩莫要爬树了,可怎就说到砍树上了? 第22章 春心 荡漾   下午,霍擎把在店铺口外的夏家的小子喊了进来。   “明早别送花过来了。”他神色寡淡看着面前逐渐睁大双眸的夏俊。   夏俊随之抿着唇,一副倔强的模样:“不,我就要送花给霍姐姐。”   听到那声“霍姐姐”,霍擎抿唇沉默。   心道,她可不姓霍。   霍擎虽没有解释,却是紧蹙着眉头。   这小子一副被人棒打了鸳鸯的模样,当真想让人把他拎起来打一顿。   霍擎表情冷峻睨他。   夏俊则是扬着一张眉清目秀的小脸,倔强的与比他高了半个身子的霍擎对视。   好半晌,终究先是败下阵了,憋红着脸道:“霍爷,我、我以后会对你妹子好的,所以你别拦着我们见面。”   说得有模有样,好似真的是那被人敲打散鸳鸯。   霍擎伸手在他脑袋上敲了一记:“莫要学这些乱七八糟的。”   夏俊捂着被敲过的脑袋,嘴硬道:“我没学!”   霍擎面无表情的问:“这些在哪学的?”   夏俊对上霍擎那沉敛的黑眸,才呐呐道:“我听二姐夫要娶我二姐之前与我阿爹说过这话。”   霍擎:“你别想再爬榕树往院子瞧,过几日我得空了,把那榕树给砍了。”   那榕树在铁铺的范围内,赁铺子的时候屋主也说过,若怕遭贼,可以直接把榕树砍了。   霍擎租了近半年,也没有起过砍树的念头,今日倒是有了。   夏俊闻言,直接捂住了心口,不可置信的看着霍擎。   霍擎没有再去理会这浑身都是戏的毛孩。   转身坐在了椅子上,抱胸往后墙面一靠,姿态舒适。   夏俊撇嘴,蹲在了霍擎的身旁,问:“霍爷你怎么还不娶媳妇,我阿娘说你看着年纪也不小了,也不是没有姑娘愿意嫁给你,那你为什么还是不娶呢?”   离后门不远的阿沅正要进打理厨房,还没进去就听见了铺子说话的声音。   脚步一顿,停在了厨房门口。   今日怎都在说这个话题?   姑姑说要给她寻好人家,旁人又问霍爷为什么还不娶媳妇。   其实,阿沅也想知道霍爷为什么还不娶,所以忍不住偷听。   铺子中霍擎斜瞥了眼后门的帘子,收回目光,看向夏俊,面色淡淡:“别瞎打听。”   屏气敛神偷听的阿沅:……   什么都没听到,只能进厨房中收拾。   收拾着厨房的阿沅有些心不在焉。   姑姑希望能有一个男人护着她,才说要给她寻一户好人家嫁了。   可是,这世上还能有一个像霍爷这般好的人吗?   阿沅不知道有没有,可现在在她眼里霍爷就是最好的男人。   她要嫁人,恰好霍爷也要娶妻的话,那不如……   阿沅想到这,顿时生出了别的想法,一张小脸渐渐绯红了起来。   阿沅当真没有往嫁给霍爷的方面想过。   这么一想,也就停不下来了,连着下午都没有心思做香包。   等到晚饭的时候更是连看都不敢看霍爷一眼。   阿沅不对劲,霍擎看在眼里,但也并未询问。   夜里静悄悄的,阿沅热得翻来覆去都睡不着。   热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主要是因为今天的念头躁动得睡不着觉。   阿沅不怎么懂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觉,也不知道什么是喜欢。   可在她眼里,霍爷是最好的。让她嫁给旁人,她心底从一开始的无所谓,到现在有几分的不情愿了。   可若是让她嫁给霍爷,她只觉得羞,但并无不愿意。   她倒是愿意,可霍爷呢?   阿沅睡不着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她不知道霍爷的态度。   她直直的问他要不要娶了她,愿意倒好。若不愿意的话,她还有脸继续住下去吗?   “诶……”阿沅哀怨的叹了一口气,又翻了个身,依旧是睡意全无。   夜里喝水多了,翻来覆去半宿睡不着,也就起了身摸黑去茅房。   院子有月光,月辉洒在院子中,虽然有亮光,但却是静谧得有些吓人。   阿沅自从自己一个在林子中宿了一个晚上后,胆子也变大了些,也不怕现在这种没有半点危险的夜了。   正到院子,就从茅房那边传来水声,阿沅没反应过来,脚步蓦地一顿,面露惊惶。   但随即才反应过来,是不是霍爷也起夜了?   伴随着茅房中水声,阿沅的小脸倏然臊得红通通的。   想要往回走时,那水声戛然而止。   不过片刻,茅房的门被推开。   霍擎拎着裤头从茅房中出来,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蹙着眉头抬头,就与院中的阿沅对上了视线。   霍擎:……   “我、我不知霍爷你在这,我就是就是……”阿沅脸涨红得顿时语无伦次。   霍擎镇定的把裤腰带给系好,面无表情的与她说了声:“你等等。”   随即从她身旁大步走过,入了屋子。   阿沅红着脸掰着手指,一时不知是该回屋还是上茅房,只能傻傻的站在院子中。   心想霍爷让她等等,是让她等散了味再去茅房的意思?   就在阿沅想不明白的时候,有昏黄微弱的光亮从身后映来。   阿沅转了身,只见霍爷拿着油灯由远走近,停在了她身前,把油灯递给了她。   面色寡淡的道:“拿着去,回头放在你那屋。”   沉厚磁性的声音落入阿沅的耳中。阿沅视线从油灯往上抬,看进霍爷那一双深邃的黑眸中。   不知怎地,心里酸甜苦辣都有,杏眸红了,眼泪也都沾湿了眼眶。   霍擎一愣,微微蹙眉:“怎了?”   阿沅想要把自己的眼泪憋回去,但徒劳无功,眼泪还是从眼眶中落下,滑过脸颊。   阿沅用手背抹一把泪,哽咽的道:“霍爷你怎比我阿娘待我都要好……”   在何家,阿沅有自己的小屋子。但老太太说要省银子给她儿子科考,还要攒着银子到小弟七八岁的时候进私塾时交束脩,所以一切能省则省。   所有人的屋中都有油灯,唯独阿沅的屋里边没有。   阿沅没有怨过,也没有委屈,只是与现在一对比,悲从心起。憋不住了,泪珠子啪嗒啪嗒的落了下来。   霍擎从没有安慰人的经验,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只看着她哭。   阿沅抽抽噎噎的道:“我、我也不想哭的,不知怎么就哭了。”   其实阿沅是隐约知道自己为何会哭的。   她虽不埋怨,也不觉得委屈。可一直以来,她都希望阿娘能心疼心疼她,亦或者只是询问她缺什么。   而不是让她忍一忍,让她尽最大的努力报答何家。   阿沅真的只是想要一个人心疼心疼她而已。   霍擎见过女人哭,但却从未近过,今日这是头一回。   半晌后,霍擎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嗓音低了些:“莫哭了。”   就哭了一小会,发泄了一下的阿沅止住了泪。   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又在霍爷的面前丢了脸,只想找个洞钻进去藏起来。   用袖子抹眼尾的眼泪,不敢看面前的霍爷,用袖子挡住了自己通红的眼眸,语音微颤:“让霍爷看笑话了。”   阿沅的声音本就是温温柔柔的,哭过后的嗓音软软糯糯的,有些媚。   霍擎不懂女人,更不懂她,把油灯放她到手中,低沉道:“早些歇息。”   说完后,就转身回了屋。   虽然一句哄人的话都没有,可阿沅握着手中的油灯,心里还是感觉暖暖的。   阿沅抬眸看向霍爷的黑漆漆的窗户,心里头的主意逐渐坚定。   ——她想留下来,她想嫁给霍爷!   *   回了屋子,看着油灯和那余下的半包糖,阿沅心中又羞又喜。   嘴角也弯了,哭过后红通通的杏眸也是带着笑意的。   笑过之后,她思索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上半宿也想过了。因为霍爷拒绝她,她也没办法继续待着了,所以不能直接与霍爷直接讲明心意。   只能想想别的办法了。   或许……她该学学那刘寡妇?主动些去勾霍爷?   阿沅听过旁人说有好些个寡妇明着暗着霍爷,可霍爷愣是没有一丁点的反应。   若是她勾了,霍爷也没有反应呢?   但阿沅又觉得她与别人不同的,起码她都待在霍爷院子里了。比起旁人,她多了近水楼台这一优势。   但问题在于阿沅只长了一张勾人的脸和一副丰腴的身子,在男女□□上边却是单纯得很,根本不知怎么样才能吸引起男人在意。   所以想到该如何近水楼台先得霍爷之时,阿沅又苦恼了起来。   就是月亮在跟前,阿沅也不知怎样怎么去摘。仔细的回想了一番刘寡妇在铺子的那日,她躲在帘子后边所听到的和所看到的。   她记得刘寡妇声音又软又酥,还有意无意的靠着来勾着霍爷。   难不成也要学刘寡妇那样?   阿沅越想越臊,脑海中也不自觉的浮现了在山神庙的画面。   霍爷光着健壮的膀子,她则衣衫不整。她扬着荡漾的脸靠在霍爷滚烫的怀中,细汗涔涔,喘息不止。   回想到这,阿沅的脸似被火炉烤着一般,热得似要烧起来了。   没有扇子,又浑身闷热,只得起身去推开了窗子。   一阵夜风吹了进来,虽然把阿沅脸上的燥热吹去了些,但心底却依旧似有一把火在烧,烧得极旺。 第23章 春意   清早,霍擎一日既往的在对门面打开的时候就醒了。   起床去漱口洗了一把脸后,就开始打拳。   厨房中传出响动,霍擎的动作也缓了缓。   余光往那厨房的方向瞥去。   昨晚回房后,霍擎细想了想,大概知道她为什么哭了。   就似他年幼在街边乞讨的时候一样,快要濒临饿死之时有人给他一碗馊饭,他都会痛哭流涕。   约莫是感动吧。   昨夜才哭过,今早就缓过来了?   这么想着的时候,阿沅端着早饭从厨房中出来。   想起昨夜自己在霍爷面前哭,还忆起那些臊人的回忆,所以一时不敢直接面对霍爷,垂着小脑袋,小声的喊:“霍爷,吃早饭了。”   霍擎看着她,沉默了一息才低沉的应了声“嗯”。   擦了身上的汗,才走了过去。   今日的早饭是手擀面。   一大碗的手擀面,上边铺了一层让人食欲大开的肉酱,桌面上还有一小碟的酱油拌黄瓜。   霍擎在清水镇待了近半年,早饭都是讲究解决的。   今日这早饭,算是丰盛的了。   即便不会下厨,但也知道这擀面的活要起个大早。   侧目看了眼不敢抬头的阿沅。思索了一下,坐下的同时,问:“昨日还没问你,那小铺可看中你的绣品?”   阿沅也坐了下来,垂着脑袋,轻声应:“掌柜的让我在十日内交三十个香包。”   “嗯。”霍擎是闷性子,问完之后倒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气氛一时沉闷了下来,霍擎倒想到了别的事情:“你阿娘他们,我会隔三差五给夏俊些银子去买些吃食,让他顺道打听,掌柜见他是个孩子,许会顺嘴就说了。   阿沅抬起头,吃惊的看向霍爷。   霍爷却是心细到连这事都给安排了?!   阿沅觉得心跳又快了。   顿时一双杏眸发亮,面色绯红的露出个浅浅的笑意:“谢谢霍爷。”   霍擎见她终于抬头了,神色淡淡道:“不必言谢。”   阿沅昨晚认定了霍爷后,便越发觉得霍爷人好。   想到要勾霍爷的事,阿沅忽然就想起了在何家时的时候。只要她一笑,老太太就会骂她是个狐媚子,说她想出去勾人。   以前阿沅无端被骂,心里难受,可如今想来,倒是有了门道。   要勾霍爷,那要不就对霍爷笑一笑?   这么一想,阿沅对着霍擎笑颜更灿。   那一张娇媚粉嫩的小脸上,一笑起来就似新绽开的桃花儿一样,艳得招人容易起了折下的冲动。   霍擎喉头动了动,忽然觉得口干得很。别开目光,端起面前的粥,也顾不得烫,直接喝了一大口。   心道她之前也没有这般爱笑,今日怎就笑得这么的明媚?   *   第二日下午,打了二两酒买了包豆子回来的夏俊,忙把自己打听来的事情告诉霍擎。   “掌柜说那对住了许多日的夫妻,前日一早就离开了。”   霍擎听了他的话,把二两酒的葫芦给拿了,留给他一包炒豆子:“看着铺子。”   说着就转身进了后院。   夏俊眼巴巴的看着霍爷进了后院,心里失落落的。   他也想进后院,也想和霍家姐姐说说话呀!   霍擎入了后院,一眼就瞧见了在屋檐底下做针线活的阿沅。   许是太过认真,连他进来都不知道。   霍擎站在几步之后,站了片刻她也没发现,随即咳了两声。   听到声响,阿沅下意识的抬头望了过去。一见是霍爷,顿时目波澄澈,嘴角弯弯,明媚如花。   “霍爷,怎了?”   霍擎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觉得自前晚后,阿沅更爱笑了。   敛了敛神,霍擎道:“你阿娘他们前日就回去了,不用特意躲着了。”   听到阿娘他们回去了,阿沅眼神一亮:“当真?”   霍擎“嗯”了声,解释:“方才夏俊去小食馆打听过了。”   阿沅现下最担忧的莫过于是被阿娘他们发现,从而被带回何家村,如今阿娘也回去了,她起码短时间内不用担心了。   在这段时日内,若是嫁给霍爷,那她更是不用担心了。   想到这,阿沅脸颊上染上几丝霞色,随即问:“霍爷,晚上吃饺子好不好?”   霍擎点头:“都行。”   想了想,他道:“需要什么你去买,我拿银子给你。”   说着也就回了屋,拿出了两串铜板给她:“两百文,下个月的过几日我再给你,或者你用完了再问我要。”   七月就还有四五日了,二百文应当也够了。   阿沅身为半个厨娘,也没有先前那般怯弱。放下了针线活,大方接过银钱,声亮音柔的应了一声“好”。   回屋子戴上了自己缝的面纱,出来后挎着个篮子准备从铺子正门出去。   原先只有槐树巷的人知道霍氏打铁铺的霍铁匠凭空多出了妹子,到现在附近的一块都知道了。   阿沅从正门出去和后门出去也无甚区别了。   只是阿沅怕经过巷子时被邻居拦下,所以只敢从正门出去。   铺子除了霍爷也没别人,阿沅看准机会从后院出来。   “霍爷,我去去就回。”阿沅打了招呼,便出了铺子。   才出铺子,一声清亮的“霍家姐姐”从身后传来。   阿沅:……   霍擎:……   阿沅转头望去,就见夏俊从巷口处撒开脚丫子跑了过来。   小半距离,眨眼间就到了阿沅的面前。   “霍家姐姐,你要出去买菜吗?”   阿沅看了眼铺子中面色冷冷淡淡的霍爷,又看回他,微微点了点头。   “霍家姐姐,你带上我一块吧,我力气大,我能帮你拿东西!”小夏俊甚是殷勤的说道。   阿沅默默的看了眼他的小细胳膊,委婉道:“我买得不多,我自己能拿得动,”   夏俊又道:“霍家姐姐你才来镇上不久,肯定认不得路,我带你去市集。”   这回还没等阿沅拒绝,霍擎把他拎了起来:“她怕生,你莫纠缠。”   被拎着后衣领,双脚被迫离了地的夏俊蹬腿:“霍爷你放开我,我要和你妹子去市集!”   阿沅为难的看了眼他,又看了眼霍爷。最后只能像哄小弟那样哄夏俊:“你等我回来,我回来做饺子让你过来吃一些。”   说完后,又看向霍爷,毕竟是霍爷出的银子,她怕他不高兴。   霍擎应道:“好好待着,有饺子吃。”   听到有吃的,夏俊仰起头,眼神扑亮扑亮的看向拎着自个的霍爷:“那我多吃几个成不成?”   真是个吃货。   霍擎点头。   阿沅也浅浅一笑,随而转身往市集而去。   买了肉和韭菜,正要离开市集,就有一个小贩把她拦了下来,让她买他的货。   “小娘子你等等,我与你说,这两日有山民抓了一笼子蛇到镇上时,笼子翻了,一笼子蛇都跑出来了。到现在都没抓完回来,小娘子,买些雄黄洒在家中防一防吧。”   听到蛇,阿沅脸色一白。   阿沅随着阿娘嫁到何家村的第一年,继姐撺掇堂兄们抓了无毒的小蛇放在她屋中的小盆中,阿沅被吓得连续好几个月都做噩梦。   因自小被蛇吓过,以至于到了现在,闻蛇色变。   小贩见小娘子露在外边的一双杏眸中有惊慌,就知道有生意,忙道:“那些可毒着呢,要是被咬上一口,运气好的还能捡回一条小命,要是运气不好的话,小命就没了。小娘子还是买些雄黄撒在家中好些,晚上睡觉也能睡得安心不是?”   阿沅就是怕蛇,可也不会乱花银子。   恰巧这时一旁买韭菜的大娘看不过去他吓人,就讽刺道:“你怎地不说那一笼子蛇都差不多抓回来了,且就只剩下两条无毒的小蛇没抓回来?来一个人你就吓人,昧着良心赚黑心钱!”   买雄黄的小贩被戳穿了,顿时脸红脖子粗的骂道:“你买你的菜,我卖我的雄黄,井水不犯河水,你作甚坏我的生意!?”   “我就看不惯你讹人!”   阿沅看着他们两个人吵了起来,暗暗的呼了一口气,悄悄的跑了。   回打铁铺的时候,阿沅还在想那买菜的人说的话——一笼子蛇,还有两条没毒的小蛇没抓回来。   不管是有毒无毒,阿沅一想到那黏黏糊糊的蛇就头皮发麻,浑身不对劲。   随即晃了晃脑袋,暗道有霍爷在,总该不会走那等霉运的。   回了打铁铺,夏俊就在铺子外眼巴巴的等着了。   阿沅笑了笑,挎着篮子入了铺子,进了后院。夏俊倒是想跟着,但被霍爷凉飕飕的看了一眼,就不敢了。   阿沅开始剁馅,揉面擀饺子皮,一套功夫下来,等蒸好第一份饺子后,也快到霍爷关铺子的时辰。   没有蒸笼,只有阿沅后边用小竹子编的蒸片。一次蒸得也不多,能让霍爷吃得有七八分饱的话,起码得蒸两次多。蒸三次,她只吃一次的一半。   她把蒸好的分两碟子装,然后走出厨房撩开了帘子的一条缝,见外边只有霍爷和夏俊,便喊了声:“可以吃饺子了。   铺子中的一大一小相视了一眼,霍擎开了口:“关门。”   想着吃饺子的夏俊,非常积极的去帮忙关门。   关门后,跟着霍擎进院子的夏俊,看到变得整洁又干净的小院,嘴巴都张得大大的。   这还是那个小破院吗?   忽然觉得有人烟了,一点都不像是霍爷住的院子。霍爷先前赁下这个铺子后,夏俊还跑过来过,那时候这小破院可比没赁出去前更乱更破呢。   夏俊吃惊过后,又跑去和大黑马打招呼去了。   在阿沅面前高冷的黑煞,对夏俊也是爱答不理,只埋头吃着自己的干草。   逗了一会后,夏俊去洗了手。   因霍擎当时只做了两张高凳,所以坐在阿沅位置上。   阿沅也没在意,把两碟饺子放到了桌面上,然后继续进厨房中包饺子蒸饺子。   阿沅干活利落,一眨眼便包好了一个饺子。饺子包得圆滚滚的,白白胖胖的讨人喜。   屋檐下,夏俊夹了个还冒着热气的饺子咬了一大口,饺子一入口,顿时瞪大了眼睛。   一双眼眸亮闪闪的看着眼前的霍擎,“霍爷,霍姐姐包的饺子太好吃了!”   霍擎“嗯”了声,拿起了筷子,也夹了一个饺子放入口中。   确实是可口。   夏俊塞着饺子,口齿不清的说着,“霍爷,你妹子怎么这么贤惠?”   霍擎往厨房那边看了眼,收回目光后沉默许久也不动筷。   “霍爷你怎么都不吃呀?”夏俊见他沉默,便问道。   霍擎继续动筷。面上冷冷淡淡的,心下在思索自己只是收留她住下,给她一日三餐,却让她忙里忙外,是不是有些过意占便宜了?   阿沅把刚蒸好的饺子又端了出来,热腾腾的饺子,飘散出让人垂涎欲滴的香味。   夏俊知晓粮食贵,吃了一碟也没有再闹着要。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夏俊下了椅子后,乖乖的道了谢谢,归家去了。   阿沅吃得不多,吃了小半碟就吃不下了。   因出了一身汗,便早早温了水,趁着霍爷去水井打水,她便把热水端回了屋中。   脱下外边一层里边一层衣服,仅剩小衣的时候,不知怎地,后背一阵阴渗渗的寒意袭来,冷的阿沅打了寒颤。   下意思的转头看过去。一转头,便与一双渗人的竖瞳对上了目光,看到那吐出来的红信子,阿沅几乎晕厥。   浑身僵硬,便是惊叫声都梗在了喉咙中,不敢动不敢喊。   院外传来了开门的声音,随即是倒水的声音,可这些声音阿沅全都听不到。   阿沅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凭着本能的屏住了呼吸,手慢慢伸出,抓住了放在了长凳上的衣服。   与那金黄色的竖瞳对视着,慢慢的慢慢的倒退,伸出手拉住了门扉,缓慢的从背后把门打开。   打开了门后,再退出屋子外,一气呵成的离开了屋子。   出了屋子后,惊慌失措的跑出了堂屋。   霍擎把两桶水倒入了水缸中,提着桶转身正要再去提两桶的时候,便看到白玉一般的阿沅只穿着一件小衣从屋中惊慌的跑出。   小小的一片绿色,许是年岁偏小的时候所做,而随着年岁增长,已然包裹不住呼之欲出的春色。   娇娇嫩嫩的春色落入霍擎眼中。   霍擎呼吸一滞,喉间一滚,所有的热气全涌了上来。 第24章 羞怯怯   霍擎脚下如生了根, 半步也挪动不开。不仅脚生了根,就是眼睛也是一样挪不开。   藕臂酥月匈,白花花的一波又一波浪花, 让人眼花缭乱。   阿沅全然不知现在的自己到底是怎样的一副模样。看到了院子中的霍爷就如同看到了天神一般。   从屋檐下跑了出来, 直接抱上了霍擎的手臂,惊恐的颤抖声音道:“霍、霍爷,屋中有、有蛇!”   软乎乎的身子一贴上来,霍擎呼吸一滞,全身顿时紧绷,体内的血液也都滚烫了起来。   但她的话落入自己的耳中, 下一刻才发现她的脸色白得没有一点血色。杏眸中是满满的惊恐,嘴唇发颤,就是额头的鼻头都涔出了一层小汗珠。   霍擎旖旎的想法顿时一散而空。微微眯眸瞥了眼那屋子,另一手从她的手上拿过衣服, 披在了她的身上。   “你先待着。”霍擎正想走,却发现她紧紧抱着自己的手臂不撒手。   他方动了一下,便感受到了手臂处传来的酥软。   霍擎手臂僵了僵, 喉结滚动,眸色也深了。   她衣衫不整,身上小衣有些不合身, 现在穿在她的身上已经全然不合适了。   所以有一大片白嫩如雪一般的软肉露了出来。   霍擎从来没有觉得七八月份这么热过,简直是热浪如狂潮。   面无表情把她手拉开,只看着她的眼睛, 把她衣襟拉拢得看不见半点春色后, 哑声道:“待在这别动。”   阿沅双腿发软,但还是点了点头,嗓音颤颤软软的提醒:“霍爷你、你小心些。”   霍擎“嗯”了声, 随即冷峻着脸转身,拿了根竹子就沉步的往屋子走去。   阿沅看着霍爷进了屋子,依旧是大气都不敢喘一下。拉着衣襟,惴惴不安地望着屋子的方向。   霍擎进了屋子,才发现在阿沅屋中的是乌梢蛇 ,无毒且没有攻击性。   把竹子放到了一旁,动作利落地捏住了蛇的七寸。   抓住了蛇之后,霍擎才看了眼屋中摆设。   自从把木头搬出去后,霍擎就没有再进来过。   屋中很干净,同时也空荡荡的。   小小的一间屋子,却因没几件物件而显得格外的宽阔。   屋中连张桌子都没有,只用长凳来当桌子使。   目光落在窗户底下的那一盆冒着丝丝热气的热水上。   霍擎大抵知道这蛇为什么会爬到这屋子来了,而不是厨房和他的屋子。   因阿沅每日都在屋中洗澡,所以屋中湿气重,蛇喜凉和阴,难怪会来这屋子。   不过是片刻,霍擎就捏着蛇从屋中出来了。   阿沅见他手上还抓着一条比拇指还大,约莫两尺长,棕褐色的蛇。   这还叫小蛇!?   顿时头皮发麻,双腿软得差些瘫在了地上。   阿沅怕蛇,可看到霍爷不费吹灰之力就把蛇给抓了,怕的同时又觉得霍爷英勇无比。   霍擎见她衣衫不整的模样,让她先回屋去。   许是被吓惨了,阿沅杏眸带着湿濡,看了眼那因天色暗了而有些黑的堂屋,再看向霍爷,咬着唇瓣,可怜见的摇了摇头。   阿沅的衣服只是乱,没有什么可露的了,霍擎这才呼了一口浊气,开了院子的门,把蛇捏着出了去。   家家户户都基本上在屋中院中吃饭,所以巷中没什么人。但巷子中的人见到铁匠捏着一条蛇,都怕离得远远的。   霍擎捏着蛇走到了巷子中间,在一家院子外停了下来。朝着院子中喊了声:“许木匠。”   不一会,有一个约莫三十来的男人从堂屋中走了出来。   看到是霍铁匠的时候,微怔了一下。目光落在他手中蠕动的蛇,又是一愣:“这是啥意思?”   霍擎道:“乌梢蛇 ,屋中抓到的,给你做下酒菜。”   许木匠眼眸一睁,吃惊道:“给我?”   霍擎“嗯”了声。   白白送来的肉,怎么可能不要!   许木匠忙道:“你且等我去拿个笼子。”   说着就转身去拿了个小笼子出来。   霍擎把蛇放了进去。许木匠喜孜孜的道:“霍铁匠你且等我把这蛇给宰了,炖好后,我喊你过来吃两盅酒。”   霍擎冷冷淡淡地道:“不用了。”   说着转身就离开了。   许木匠的媳妇从屋中出来,疑惑地问:“刚刚过来的是那打铁铺的铁匠吧,他过来做甚?”   许木匠指了指地上的木笼子,“给咱送蛇肉来的。”   许木匠媳妇看到那蛇,浑身一哆嗦。虽怕归怕,但也知道蛇肉香,不过也疑惑道:“我听说昨日有山民抓了一笼子蛇从咱这经过,就在前边的道上笼子翻了。蛇都跑了出来,就剩下两条没逮回来,这不会就是其中一条吧?”   许木匠嗤笑了一声:“管他的呢,这玩意跑进别人家指不定都能吓死人,如今别人逮到了,给咱送来了,还指望咱给还回去不成?别说了,赶紧去烧水宰蛇。”   ……   在霍擎离开院子后,阿沅吸了吸鼻子,不敢进屋。   虽惊魂未定,但知晓蛇被抓了,也稍稍回了理智。   回了神后,才忆起自己方才从屋中跑出来的时候只穿了一件小衣,登时脸一红,红成了熟透的桃子。   她昨日才想着勾霍爷,可她也没想过用这种法子勾呀!她更没有这种胆子做出这么出格且大胆的事!   慌忙的把自己的衣服理好,羞得想要找个地方先躲起来,可她不敢。   她听那买雄黄的小贩说过,有两条蛇没逮到,还有一条也不知道跑哪去了呢!   看着昏暗的堂屋。阿沅总觉没找到的那条,指不定躲在暗处吐着信子,阴森森的盯着她看呢。   一想到这,又缩了缩肩膀,双腿打颤的看向门口。   霍爷怎还没回来?   霍擎一推开门,就见那似受了惊的兔子,杏眸通红的巴巴等着他。   兔子小声胆怯怯羞怯怯的喊了声:“霍爷……”   刚刚的春光,霍擎当做没有看到过似的,面色镇定的道:“蛇已经抓到了,你可以回屋了。”   阿沅站在院子,依旧没有动,小半会后才小声喏喏道:“我还是怕。”   霍擎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现在买雄黄的铺子和小摊都收了。就算邻里有,霍擎也不会去借,所以也只能等明日再去买了。   且……   霍擎目光落在她那楚楚可怜的小脸上。他觉得就算他洒了雄黄,她估摸也不敢回屋。   胆子是真的小。   但不回屋,去哪?   想了想,霍擎道:“你今晚睡我那屋。”   阿沅:“那霍爷呢?”   霍擎道:“我在堂屋打个地铺。”   阿沅还是摇头。   霍擎以为她过意不去,也就解释:“黄土为床我都睡过,睡地上算不得什么。”   阿沅咬了咬唇瓣,半晌后才难以启齿的说:“是我不敢自己一人待一个屋。”   阿沅倒是不怕黑了,可却还是怕那黏黏糊糊的玩意,怕得很。   一朝被吓,十年都缓不过来。   霍擎闻言,沉默了下来。   二人在院中站了许久,霍擎最后叹了一口浊气,说道:“我去把你的竹床搬出来,放到我屋中。”   都同一屋檐下了,且先前更出格的事情都做过了,避不避讳的也就是个玩笑话罢了,霍擎倒不介意。   阿沅脸红了红,可一会又垂着脸担忧道:“竹床那般凉,蛇会不会也爬过了……?”   想到这,阿沅头皮发麻,浑身鸡皮疙瘩又都起来了。   阿沅没有细究自己的话,可霍擎却是下意识的开口道:“你不睡竹床,难道还想要与我睡一床?”   话说完后,霍擎才回过神来这话说得到底有多不妥。   只见阿沅似吓到了一样。   抬起头,杏眸圆瞪,惊吓的望向他。下一瞬又飞快低下了头。   不仅脸红,就是脖子耳朵都熟透了。   霍擎一噎,想要开口解释他不是那个意思。   可还没等他开口,阿沅便先开了口,结结巴巴地解释:“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想说得擦擦洗洗……”   虽然解释得不大清楚,但意思也够明白了。   霍擎也就不解释了,抬脚就往屋子迈去。   不一会就把竹床给搬了出来,放在了水缸旁。   阿沅红着脸道:“厨房还有些热水,我去端出来。”   说着便小碎步的逃跑了。   进了厨房,阿沅拍了拍自己的烫得似冒着热气的脸。   热气才消了些,可一想到要与霍爷同一屋,刚散下去的热气又瞬间涌了上来,似要沸腾了似的。   她这样会不会太不知羞了?   阿沅她是信霍爷的,但不信的是自个。   她前两日还起了想要勾霍爷的心思呢,若是脑子一热,爬上了霍爷的床……   阿沅用力的掐了自己大腿一把,掐断了自个脑中乱七八糟的想法。   怕厨房中有蛇,急急忙忙的装了一盆热水端出了厨房。   头低低的,也不敢看霍爷。   霍擎让了道,给她自个去擦洗。   阿沅拿着水瓢,慢慢的把热水浇在竹床上。   浇之前都仔细看一眼是否有蛇爬过的痕迹。   阿沅极为怕蛇,若是真在竹床上发现什么痕迹,她今晚肯定是不会再睡,而是去睡那张长凳。   不晒个一两日,她心里膈应。   好在一番冲洗下来,都没有发现什么痕迹。   冲洗过后,怎么也得晾一两个时辰才能勉强晾干。   晾了一会竹床后,阿沅瞅了眼坐在檐下的霍爷。   犹豫了好半晌,才开口:“劳烦霍爷帮忙把我那板凳上的物什搬出来。”   霍擎点头,起了身,去把她那些绣活拿了出来,再把屋中那盆热水端了出来。   知晓她不会再用,索性也给倒了。   阿沅安安静静的在屋檐底下做绣活,霍擎在一旁乘凉,眼看天色要暗了,她都没有进屋的打算。   霍擎今日热出了一身的黏汗,难受得紧,只想赶紧冲一个凉水澡。可一看身旁安安分分绣着花的小娘子,只能按下了这个念头。   总不能当着她的面冲澡吧?   霍擎平日穿着裤子冲澡,但就是穿着裤子都像是没穿一样。湿透的裤子往身上一贴,什么都显露得明明白白。   今日虽霍擎虽看了她的身子,可也没有让她给看回来的打算。 第25章 送香包   虽没有给她看回去的打算, 但霍擎却是回想起了方才的春色。   顿时觉着浑身热得慌,就是晚间的凉风都没有吹散这股子燥意。   霍擎也不是什么圣人君子,先前在山神庙没有动她, 是怕她清醒过来寻死觅活。   他下了战场, 不想再牵扯多一条人命。   如今霍擎因不想与那何家牵扯上,更是不会动她。   天色暗了,阿沅也看不清了,悄悄地抬眸看向身旁的霍爷。   只见霍爷紧抿着唇,面无表情,一双黑眸更是沉敛如水, 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阿沅忆起平日这个时辰,都是霍爷冲澡的时辰,而到了这时她都会避开进屋子。只是今日她实在不敢一人待在昏暗的屋子中,就是点了油灯也不敢。   若是强迫自个进去, 只怕霍爷冲澡到一半她就该扛不住跑出来了。   想了想,阿沅小声地喊:“霍爷。”   一声就把霍擎喊回了神,黑眸转向她。   阿沅小脸蛋红艳艳的, 不敢看他,垂着眸道:“霍爷若是要冲澡的话,我不会偷看的。”   霍擎微微诧异, 她说的竟与他想的对上了。   许是霍爷还没有回应,怕他不信,阿沅又说:“我转过身去, 霍爷你若不信, 你就盯着我。”   霍擎闻言,顿时一噎。吃亏的人又并非是他,她竟觉得他会在意她偷看?   霍擎默了默, 什么都没说就起了身。随她折腾也比在这喂蚊子强。   这些讨人厌的蚊子估摸着是喜欢口味重的。所以明明细皮嫩肉,香香的是小娘子不咬,专挑皮糙肉厚的霍擎下口。   霍擎回了屋,拿了条裤子出来。屋檐下的阿沅羞得连忙面壁。   活似犯错被罚面壁的孩童。   霍擎瞥了眼她就跨下了廊阶。   阿沅感觉霍爷从身旁走过,连掠过的风都是热的。   身后哗啦啦的水声,在过去的那么日都听过,但就今日让阿沅觉得难熬得很。   方才她从屋中出来的那副模样,又联想到身后的霍爷许是光着膀子,薄薄的裤子贴在身上……   脑海中又是最初住下那日所偷瞧到的,阿沅顿时觉得自己浑身那哪都不对劲。   软哒哒的,一点劲都没有,却又似被放在蒸笼中大火蒸着一样,热得额头涔出了汗。   难受的同时又惊然想起,霍爷冲了澡,可她没有!   今日在厨房忙活了一整日,又被吓出了一身汗。全身黏糊糊的,估摸着也有了汗味!   今晚要宿在霍爷的屋子中,若是霍爷闻到了汗味,嫌弃了她怎么办?   比起即将要同住一屋的窘迫,阿沅现在更担心被嫌弃。   阿沅思索着要不然让霍爷在廊下陪着她,她则在堂屋墙后边擦一擦身子?   阿沅想起方才自己只着小衣跑出来时,霍爷连一眼都没有多看,还帮她把衣服给拢好了,她只是羞,但却不怕。   她就没见过比霍爷还正派的人!   霍爷都如此正派,她还怕什么?   霍擎随便擦了澡,在腰间系上穿过的衣裳。走上廊阶时,丢了下了一句“我回屋换衣服。”后就回了屋。   阿沅脑袋低低的,不敢抬头。   等霍擎穿着裤子,光着膀子出来时候,阿沅抬起头看到霍爷那健硕的胸膛,羞赧得又飞快低下了头。   刚冲完澡,就是冷水冲的,也觉得热,所以霍擎光着膀子。   那旁的声若细蚊的道:“霍爷……油灯麻烦你去拿一下。”   霍擎家中就一盏油灯,前两天给了阿沅,如今放在屋子里边。   自己住的屋子,阿沅今日实在是不想踏足一步。   知晓她胆子小,所以霍擎“嗯”了声,去了她的屋子。用一旁的打火石把油灯点了之后才拿出来。   天暗蒙蒙的,再过一会也该黑了。   霍擎把油灯放在了吃饭的桌面上,在一旁坐下。   平日这个时辰还早,屋中又热,所以霍擎都是在外边坐着,也就是蚊子招惹厌了些。   阿沅见霍爷在这坐着,犹豫了一下才开口:“霍爷,我去堂屋擦个澡。”   说着也不看霍爷,把一旁的盆拿起,去水缸舀了点凉水。舀了水后把盆端到堂屋门槛外,咽了咽口水,举步不定。   霍擎拿着大蒲扇扇凉瞥想她。大蒲扇夏俊今日蹭了饺子后送来的。   看到她这般胆小谨慎,只好无奈道:“我在这守着,进去吧。”   阿沅闻言,才试探性地跨了一只脚进去。最后索性心一横的走了进去,把水盆放在门旁的墙下。   堂屋的门被屋主卸下了,霍擎也没装上。他听到盆放在地上的声音,清楚地知道她要在那洗。   她放下水盆后,快步从堂屋走出来。拿了油灯和凳子,又怯怯乔乔的又回了堂屋。   不一会,霍擎听到了鞠水的声音。   霍擎只觉得今日是格外的闷热,也就更加用力地摇晃着蒲扇。   一阵阵风扑来,这些热气依旧没有散下去,且口干舌燥得很。   索性端起桌面上已经放凉的水,满满的一碗,一饮而尽。   阿沅僵着身子擦澡,擦得很快,不过是半刻就从堂屋出来了。   因方才只顾防着蛇,倒是害怕得没有半点羞涩的心思。   从堂屋出来的阿沅,头发凌乱,颊旁有微湿的发丝贴着,羞羞怯怯的望了眼霍擎,杏眸水亮,似乎有说不尽的妩媚风情。   “霍爷,今日麻烦你了。”   霍擎怔愣了片刻,并不知道她到底说了什么,只听到了一声软绵绵的“霍爷”。   喉结滚了滚,随即别开目光,哑声道:“竹床再晾一会就搬回去。”   阿沅轻声应了声“好”,再而诚意十足地道:“谢谢霍爷。”   霍擎沉声的“嗯”了声。   麻烦倒是不麻烦,只是今日确实是折磨人,更别说真是是血气方刚的年纪。   外人眼中的霍铁匠是满满的男人味,在那些个寡妇的眼中,更是床上个中的好把式样。   但霍擎确实没有与女人亲近过。   以前在军中时,倒是有军妓,但只能是有些功勋和军阶的人才能享用。   霍擎凭着一股狠劲,年仅十七岁就从一个小兵升了千夫长。因谎报了年纪,所以旁人人都以为他已经十九了。   升为千夫长后,自然是有权利享用军妓的。   可霍擎自己也是从泥沼中摸滚打爬出来的,知道那等挣扎活下来的苦楚与艰难。因此也知道那些军妓想要活下来的艰难,所以更不会碰她们。   军中十几年,与霍擎一块走过来的那些将士知晓他没碰过女人,皆笑霍擎白瞎了天赋异禀的物件。   先前吧,霍擎也想过卸甲后,等日子安定点就讨个媳妇。   等差不多安定下来了,就在那山神庙遇上了个美娇娘。   而后,也就是不久前,再度遇上那个美娇娘。   再到今日所见,是个正常男人都会有些不正当的遐想。   霍擎也是个正常男人。   若是没有何家这层关系的话,霍擎没准会考虑和这个美娇娘搭伙过日子。   但现下是不可能的了,当做半个妹子还好说一些。   如此想着,霍擎也就把那股燥热硬生生的压了下去。   天色才暗,蚊子扰得人不安生。   阿沅在油灯底下做针线活,做好了一个香包后,抬起头活动了一下。   侧目见霍爷皱眉驱赶蚊子,思索了一下,从自己的小竹箩中拿出了一个香包递了过去:“霍爷,这个你拿着。”   霍擎看了眼她手上的香包,微微皱眉,抬眸不解的看向她。   阿沅解释:“这里边的香料有驱蚊虫效果,带在身上,就不会招蚊子了。”   原来不是蚊子重口味,而是香包起的作用。   只是霍擎看了眼她手中绣得精巧,一眼看去就像是娘们戴的玩意,霍擎眉头紧蹙。   看了眼她小竹箩中的散在一块的香料,他道:“你随便用块布包些给我就成,别白费了功夫。”   阿沅看了眼香包,也反应了过来。霍爷这么阳刚的一个男人,带着这么个小玩意确实也不合适,随即想了想:“我弄个简单的香包给霍爷,晚上睡觉也可放在床头,便不怕招蚊子了。”   霍擎晚上确实被蚊子扰得不轻,也就接受了她的提议,点了点头。   阿沅当即说做就做,裁剪了一小块布。只用了半刻就缝了个小袋,装了些香料进去,再用绳子把口子绑得严严实实的。   “霍爷,好了。”阿沅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把香包递了过去。   霍擎接过香包,看到她脸上的笑意。   见她好似忘记了那蛇的事情,霍擎也是松了一口气。   但就在这时,院外忽然传来许木匠欢快的叫喊声,“霍铁匠,霍铁匠,在家不?!蛇肉做好了,快过来吃两盅酒!”   ……   霍擎看向一旁的阿沅。她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了,一张粉粉的小脸儿也是白得没了血色。   霍擎起了身,正要去与许木匠说不去,但才走几步,裤腰带就被人拽住了。   霍擎:……   转回头,只见一双小手拽着自个的裤腰带,然后那手的主人巴巴的望着自己。   霍擎心想,若是刚刚自己走得急一些,这裤子还不得给她给扒了下来?   敛了敛神,面色寡淡的解释:“我去回了他。”   就这怕蛇的劲,估摸他这一顿蛇肉吃回来,她都得退避三舍。   听霍爷说只是去回绝,阿沅才红着脸把裤腰带给松开了。   她倒是想扯袖子,但霍爷没穿衣服呀!她一紧张也就下意识的去扯了……   霍擎去开了门,与许木匠解释:“我妹子被吓到了,我就不去了。”   许木匠愣了愣,讶异道:“真是你妹子?”   霍擎没有解释是与不是,只说:“我在家中,她才能安心,我就不过去了。”   说着颔了颔首,把门给关上了。   许木匠在门外“啧啧”了两声。他是真没想到这冷面铁匠底下竟然还是一个疼妹子的男人。 第26章 互交心 三更   霍擎陪着阿沅在廊阶上坐了近一个时辰。   走下院子, 摸了摸竹床。感觉到水汽都差不多干了,霍擎也就搬起竹床往自己的屋子大步走去,而阿沅则捧着油灯紧紧的跟着身后。   一边捧着油灯, 一边小心翼翼的看着地上。   阿沅其实没有料想到霍爷真的会应下陪着她。若是霍爷不同意的话, 她今晚大概会在堂屋僵硬着身子,睁眼到天亮吧。   阿沅跟着霍爷进了屋子,这是她第二次入霍爷的屋子。   屋中依旧是连放油灯的地方都没有,只有一张床和一个箱子。   估计油灯平时都是放在箱子上头。   屋中的大床摆在了门口斜对角的墙角下,而霍擎把竹床放到了大床对面的墙角,中间差不多有半丈宽的距离。   霍擎在放下竹床后, 转头看向身后的阿沅,问她的意见:“放在这,行不行?”   阿沅含羞带怯的点了点头。   霍擎放好了床后,去翻了箱子。阿沅为了让他能看得清楚些, 自觉的走到了他的身后。   火光亮了许多,看清了箱子中的东西,霍擎一把就拿出了箱底中一块洗得泛白的蓝布。   这布看着有些年头了, 又旧又破,也不知霍爷要做什么。   阿沅睁着一双好奇的眼眸看着霍爷拿布出来后,直接挂在了他的床外边……   阿沅差些吐了小半口血。   这霍爷是、是在防她吗?!   她心向明月, 可霍爷这就好似对她完全没有意思一样。可若是真的半点意思也没有的话,为何要对她这般好?   霍擎一转头,就对上了阿沅那种难掩难过的脸色。   霍擎琢磨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自己这做派像是那防着男人的小娘子做派。   几乎什么都看过了, 遮不遮的也无所谓。可问题是以往霍擎晚上觉得热,会下意识的把裤子给脱了。   这又该如何解释,怕是解释了只会更让人尴尬。想到这, 霍擎索性也不解释了。   霍擎道:“油灯搁箱子上,点着吧。”   说着,霍擎掀开了那块布,脱鞋上了床。   阿沅看着那块布,黯然失神的也上了小竹床。   刚开始,还有些忐忑不安,但一想到霍爷就在不远处,心又安定了下来。   侧头看向大床的方向,阿沅又在心底幽幽一叹。霍爷现在待她应该是没意思的,也不知如何才能让霍爷对她有意思。   “霍爷,睡了吗?”阿沅轻声询问。   思索了好半晌,阿沅才决定解释一下今晚的失态,以免自己的印象落在霍爷的心里,成了个麻烦一样的存在。   布帘子后边传来一声低沉的嗓音:“没有。”   霍擎怎么可能睡得着?   且不说他比常人还强烈的戒备,就说躺在床上,时不时有轻飘飘的馨香窜入鼻息之中,搅乱他的心绪,他怎么可能睡得着。   这馨香自然不可能是他这个大男人散发出来的,而是从布帘子外那小娘子身上飘来的。   像是花的香,又像是霍擎在北境时候喝过茶奶的香。   香味勾得人心猿意马。   加多一张布帘子,更加闷热了,就是扇着蒲扇,热汗也涔涔而出,这叫人怎么能睡得着?!   布帘外继而传来小娘子轻轻柔柔的嗓音。   “我很怕蛇的,因八岁那年我随着改嫁的阿娘到了何家,在外人眼中乖巧懂事的继姐看不惯她父亲对我好,从而唆使她的堂兄抓了小蛇放在我屋中,我连续做了许久的噩梦,所以我才会那般怕蛇的。”   霍擎听到这,眉头紧蹙,沉声道:“也不意外。”   “啊?”布帘外的阿沅愣了愣。   霍擎解释:“你有那样的继父,有那样的继姐也不意外。”   有其父必有其女,都挂着伪善的面具。面上和善,面下阴险歹毒,确实不意外。   阿沅继而道:“她从小就欺负我,可大家都喜欢她,所以不信我说的,连阿娘都不信。”   说到这,阿沅声音中难掩失望。   霍擎转头看出布帘子,隐约可见那躺在竹床上的婀娜身段。   默了默,开口:“我十一岁时,开始在街边乞讨为生。”   阿沅听到霍爷提起往事,甚是诧异,再听他说他十一岁是开始乞讨,心下一惊,随即又是满满的心疼。   低低的喊了声“霍爷……”   霍擎手枕在头下,看着房梁回忆往事:“十一、十二、十三岁这几年都在最底层挣扎求活。十三岁那年快.活不下去了,为了有一口饱饭,就谎报了年纪入了军营,起初虽长得高,但因瘦弱,所以被其他人欺负。”   阿沅听到这些,心下震惊。   “霍爷……也会被别人欺负吗?”   霍擎:“嗯,所以后来就拼了命让自己变强变壮,变得让人人畏惧。”   这么一比,自己比霍爷过得好太多了。   阿沅心下只剩下了心疼,轻声道:“往后的日子会变得更好的。”   霍擎淡淡的应了声,“嗯,会更好。”   接二人都没有说话,只有外边虫鸣声。   油灯发出细微的滋滋声,似乎快要燃尽了。   阿沅睡着了,睡得很安心。   霍擎却是半夜未眠。耳边是均匀的呼吸声,鼻息之间是淡淡的馨香,实在是难以入眠。   而阿沅睡着了后,又做了个梦。   梦中出现了一条比她腰还粗的大蛇,朝着她张着血盆大口,似要把她吞入腹中。   她被吓得大惊失色之时,霍爷从天而降,英勇得一刀把那蛇头砍下。   阿沅瞬间就不怕了,睡得更加的安稳。   ……   大概是睡得安稳,连霍爷何时起床出去的都不知道。   阿沅醒来的时候,油灯添了灯油,又燃了。而床上的布帘也不见了,床上也是空荡荡的。   阿沅从敞开的窗户看出去,天还是灰蒙蒙的。   经过一晚上,阿沅的心绪也已经稳定了许多。   起来挽了发,理了理衣服,然后才拿着油灯出屋子。   从堂屋望出去,并未见霍爷在院中练拳。等出来后,才看见霍爷坐在廊上的椅子上,双手环胸靠着墙壁,闭着一双眼。   阿沅愣了愣,看着闭眼休息霍爷,顿时生出了愧疚。   但还未出声,已经察觉到她出来的霍擎先开了口:“你没有吵到我,是我屋里边太闷热了,所以我才出来的。”   阿沅诧异,霍爷有读心术不成,她都还没说呢,他怎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霍擎睁开了眼眸,黑眸沉敛清明。随即道:“你去做早饭吧,我回去再眯一会。”   阿沅:……   霍爷这话,怎么听着都像是她吵到霍爷了。   霍擎起了身,舒展了一下手臂。像是坐了许久,身子有些僵了。   霍擎径自从阿沅身旁经过,回了屋子,倒头就睡。   阿沅从窗户看了眼,心下顿时愧疚无比。她倒是睡得挺香的,却累得霍爷睡不好了。   叹了口气后,随即拿着油灯去厨房。   把每一个角落都照了一遍后,才安心的开始做早饭。   *   因以前行军打仗时候,一日就睡一个时辰都是常有的事。所以霍擎只是补了半个多时辰的觉就觉得足了。   起了床,阿沅也把早饭做好了。   天气热,早饭凉了正好。所以霍擎练了拳后才洗脸吃早饭。   吃着早饭,霍擎与阿沅道:“一会我弄些雄黄回来,自己一个人,没问题?”   阿沅羞赧的应,“我不怕了。”   听她说不怕了,霍擎微微挑眉说道:“那一会,你自己进屋洒雄黄?”   阿沅一愣,傻了眼一般的望着面前的霍爷。   霍擎再问:“真不怕了?”   阿沅本想说不怕,但又怕进去洒雄黄,有些蔫蔫的回:“还是怕的。”   霍擎嘴角微微勾了勾,向来冷峻的脸上多了一丝表情,但也只是一瞬间而已。   吃完早饭后,霍擎去买雄黄,顺道去寻了打铁铺的屋主。   屋主是个带着孙子的寡妇,霍擎是去与她说了砍树的事。   因打铁铺大,且工具全,所以租金贵得让人却步,但霍擎却是赁下铺子。   半年有十几两进账,眼看还有一个月左右就要到期了,老寡妇生怕他不续租了,听说他要砍树,连连答应。   因霍擎要那树有用,便问:“那树若我也要了,多少银钱?”   一棵树,比起那铺子的租金,值不了多少银子。老寡妇是个懂得看长远的,笑着说:“那树呀,给我无用,就给霍铁匠你当做柴火烧了。”   霍擎道了声谢过了,随即道:“租金下个月我会及时送来。”   一说到租金,老寡妇顿时笑开了花:“我信霍铁匠的为人,就是晚个几日也没关系。”   霍擎点头:“那我先走了。”   老寡妇笑着点头,看着霍擎转身,忽然想起了些事,忙喊道:“霍铁匠且等等。”   霍擎脚步一顿,转回身望向她。   老寡妇说道:“霍铁匠有没有娶妻的心思?”   原是为了这事。   霍擎面色寡淡,没有丝毫犹豫的回:“没有。”   老寡妇表情一僵,但随即很快就缓了过来,笑道:“现在是没有,指不定见了人家姑娘就有了呢?我这有一个老姐妹的孙女,年方十六,模样清秀,为人勤快,姓王,是家中二闺女,你不妨先相看相看,说不定到时候见了人之后你就改变主意了呢。”   霍擎面无表情的道了声:“不必了。”   拒绝后就转了身。   老寡妇看着霍擎那健壮的背影,啧啧称奇。   这么一副健壮的身板,在床上肯定是个猛的,但怎就不想女人呢?   霍擎拿着雄黄回了打铁铺。   把雄黄加在酒中,在阿沅的屋子和厨房,还有院中的一些角落都洒了。   最后把她的竹床搬出来晾晒了到了中午。   中午之后,霍擎早早就关了铺子的门,拿着大斧头就出了门。   不一会,在廊檐下做针线活的阿沅就听到从院子外传来砍树声。   抬起头,就见院子围墙外那棵大树一阵一阵的晃动。   阿沅一惊,霍爷真砍树了?丽嘉 第27章 小心思 四更   打铁铺的霍铁匠要砍树, 引得巷里边的好些人跑来围观了。   都好奇这好好的怎么就砍树了?   唯独夏俊她娘从自个儿子口中得知了原因。似乎是因儿子爬了树给霍铁匠的妹子送了花,所以霍铁匠不高兴了,才会把树给砍了。   夏俊他娘拉着几个人到一旁把这事给说了。   旁人闻言, 嗤笑:“这显然就是醋了, 那里是妹妹,分明呀就是小心肝。”   “难怪哟,我之前说要给霍铁匠说亲事,他理都不理人,原来是心里边有人了。”   “那也没准是亲妹子呀,你们在这瞎胡说, 说不定会坏了人家妹子的名声。”   “啧啧啧,你听见过霍铁匠承认是亲妹子了吗?连那小娘子叫什么名字都没说,还藏那般严实,谁知道是亲妹妹还是情妹妹?”   “不过话又说回来, 那小娘子都不与我们说话,也不露脸,到底几个意思?”   夏俊他娘道:“我家夏俊几日前从打铁铺回来后, 就嚷着说他从来没见过像霍铁匠妹子那般好看的姐姐,像是天上的仙女似的,还吵着嚷着要去霍家当什么童养夫, 把我给气得直接打了他一顿。”   几人闻言,一阵好笑。   “若是长得貌美,为什么整日带着面纱?”   有人思索了一晌, 抚掌惊道:“该=莫不会是那个大户人家逃出来的妾。正好与霍铁匠是旧日情人, 所以知晓霍铁匠在此处,才逃出来投靠了?”   几人面面相觑,越来越觉得有这个可能。   阿沅在后门处听到了这话, 默默地回了廊檐下继续做活。   她才不是什么逃妾,她是正经人家。   抬眸看向那晃动了几下,“啪嗒”一声倒了下去的树。   阿沅忽然就有些伤春悲秋了,那棵树在那都该有好些年头了吧?   都待了好些年头,今日也都得离开那个位置。   那她呢?   她又能在霍爷家待多久?   是不是她还没勾到霍爷时,霍爷就会有被别人勾走的可能?   想到这,阿沅蓦地握紧了小拳头,站了起来,一脸的坚定。   不成!   她绝不能让霍爷被别人勾走!   想到这,阿沅左思右想,随即看向桌面上的凉水。   心底顿时有了想法。   既然旁人误会她是霍爷养在院子里的情人,那就让她们误会。   也好过真让旁人以为她是霍爷的妹子。   更也好过她们给霍爷说人家。   如此想着,阿沅转身回屋戴上了面纱,毅然决然地捧着水往门口走去。   深呼吸了一口气,然后拉开了门。   挤在打铁铺后门说话的几人听到了开门声,都下意识地回头看去。   看见阿沅的时候,大家伙都愣了。   阿沅以前也不是怕人才躲躲藏藏的,而是因为怕阿娘他们寻来,更怕闲言碎语。   可现在阿娘他们回去了,她也认定了霍爷,自然不怕了。   轻声的开口:“各位让一让。”   几人听闻声温温柔柔的声音,都有些失神,但都下意识的给她让了道。   阿沅端着水出了院子,再而把院子的门给带上,再端着水往巷子外走去。   霍擎把树砍下后,正砍着多余的枝头,就听到了阿沅轻柔的嗓音。   “霍爷,喝口水。”   霍擎砍树枝的手一顿,抬头看向她。看了眼阿沅又看了眼她身后的几个妇人。   霍擎心中有几分诧异。   她一直以来不都是避着人走的?今日怎就出来了?   在诧异过之后,还是抹了一把汗,直起腰去接过了水。   一口饮尽,把碗还给了她。   阿沅接过了碗,低头垂眸地走回了院子。   几个妇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有人说:“听到没?那小娘子喊的是霍爷,不是哥哥!”   几人顿时挤眉弄眼。   ——原来真的不是亲妹妹,而是情妹妹呀。   *   霍擎把树上多余的树枝砍好后,便去寻了间隔了几家铺子的木匠。说自己要做几样家具,一棵树不够,就给补银钱。   许木匠诧异道:“那树真砍了?”   霍擎“嗯”了声。   许木匠笑道:“前日才听到夏俊说你要砍树,没想到你今日就砍了,不过这刚砍下来的树得放一年半载才能用。我看看你要打一些什么家具,我这有现成的木头,你那木头能抵得上的,我就只收一些手工钱和点本钱,你看如何?”   霍擎:“成。”随即把要做的家具说了出来。   许木匠听到他要打的家具,吃惊道:“你要一桌一凳,妆奁,还有柜子?”   霍擎点头:“是。”   霍擎觉着阿沅估摸着也要住上个一年半载的。而家中吃食都由她来做,不仅吃食改善了许多,也能省下许多的银钱。所以她住在自家时,自己待她好些,也是应当的。   许铁匠感叹:“霍铁匠你可真疼你家妹子。”   霍擎想起方才她在众人面前喊了自己做霍爷,只怕巷子中的人这会,都猜到她不是他的妹子了。   默了默,霍擎实话实说:“她不是我的妹子。”   许木匠笑意逐渐僵了:“不是妹子……”   霍擎没有过多解释,只道:“你且去看看那一棵树能做多少,我还要补多少银钱。”   呆愣后回过神来许木匠忙点头:“好……我现在就去瞧瞧。”   说着出去查看了一番。   回来的时候,他合算了一下,道:“那树生得不够粗,但年份够,做女人家用的桌椅子还有妆奁都不成问题,但柜子得另外用木,一般普通的柜子,我得收半两多的银子。”   霍擎点头:“你算一下,总共多少银钱。”   许木匠核算了一番,说了个价钱:“柜子六百文,那几样只收取一百二十文的人工钱,共七百二十文,我与你都是邻铺,往后也得让你关照,所以就给你抹了后边的二十文。”   莫说关照了,就昨日那顿蛇肉,也值二十文钱。   说定了十日后把做好的家具送来,霍擎也就给了定钱,随即与徐铁匠把树抬入了他家的铺子。   霍擎离开前,许木匠终于从他养了个女人在院子的事缓回了神。   语重心长地劝道:“若不是你妹子,好歹也给人家一个名分,若只是你想给名分,而她诸多借口不想要的话,那这个女人是决不能要的,她多半是图你身子和银钱。”   霍擎:……   许木匠哪里知道,这不想给名分的压根不是人家小娘子,而是他眼前的男人。   霍擎想解释,但好似他与那小娘子的关系也不好解释。   说是清白的,但也没多清白。   只默认似的应了一声“嗯”,然后转身走出了木匠的院子,回了自家。   阿沅在赶工,明日一早就得把做好的香包给掌柜送去。听见开门声,顿时露出笑脸,放下针线,起身迎了上去。   阿沅想接过斧头,霍擎与她道:“你拿不动。”   说着从她身旁走过,把斧头放到了院子中那一堆柴的旁边。   随即才转身看向阿沅,沉默了小半会。   阿沅本是笑着的,但被霍爷盯着看了小半会,笑容也逐渐有些不自在了。   忸怩的垂下睫羽,细声问:“霍爷为什么这般盯着我瞧?”   霍擎盯着她看半晌,心里有些复杂。   半晌才开口问:“方才,为什么会出去?”   阿沅顿时心虚了,绞着手中的帕子,说了个小谎:“我想着霍爷砍树许会累会渴,所以才端了水出去。”   霍擎虽不善言辞,但也是从各形各色的人群中摸爬滚打过来的,多少看得懂旁人一些心思。   阿沅在说谎,霍擎也没有戳穿她,只嗯了一声,随即道:“我与旁人说你是我妹子,也认真想过了,往后我便真会把你当成半个妹子。”   霍擎的话字字落在阿沅耳中。低着眼眸的阿沅眼眸微睁,心底一阵惊愕。   妹子?   谁要做妹子?   她才不要做妹子!   没等阿沅回应,霍擎又道:“若是你往后离开或者嫁人,我会给你一笔银子,你也不必太过忧心往后的去处。若是你嫁人了,你夫婿若是欺你,我也会以半个兄长为你出头。”   霍擎说完这话,径自从阿沅身旁走过。   阿沅站在原地,心情一瞬间跌倒了谷底。   霍爷心思竟这般的细!?   她不过是端了碗水出去送给他,他就看出了她的心思?   霍爷方才与她说的话,分明就是拒绝她的意思,让她好好当妹子,不要生出旁的心思。   阿沅忽然难受得有些想哭。   但眼眶才红,却又瞬间坚定了起来。   她可不能因为遇上一些些挫折就放弃了霍爷!   他们相处时间短,霍爷现在对她无甚感情也是正常的。   所以她更得抓住接下来相处的日子。   可时间紧迫,而她对于勾人一事实在是一窍不通。阿沅忽然觉得她得找个人问问如何才能勾住男人的心。   她想知道该怎么样才能勾住霍爷的心。   只是想到该找谁,阿沅顿时又犯了难。   就在这时,隔壁又传来夏俊他娘骂他的声音:“你个小狼崽子,老娘是上辈子欠你的不成,日日和老娘对着干!?”   阿沅闻声,忽然有了些想法。   她不应该日日都窝在这小院中的,她该出去走走,认识些人的。   起码这巷子的人,她是该多认识认识。   阿沅心中有了想法,方才的阴霾顿时一扫而空。转头望向正在水缸旁舀起水,一瓢水直接从头冲下的霍爷。   水一冲下来,在阳光底下,霍爷的脸似在闪闪发亮。   卷着袖子,露出来的那一双健壮结实的手臂都诱人得紧。淌着水珠子,在日光之下,星光点点。   阿沅喉咙忽然又干又燥,身子也热得像要烧起来一般。   目光落在霍爷手上的水瓢,她也想用霍爷手中那瓢水冲一冲,去去热。 第28章 老陈醋 阿沅的疑惑   霍擎发现自他与阿沅说了那番话后, 她都头低低的,没有抬头,更没有如往常那般对他笑。   就是晚饭都比平日少吃了小半碗, 也没有说话。   霍擎是因砍树之时, 向来避开常人的她去却是端水出来,更让旁人知晓他们不是兄妹。   所以从而有了一丝怀疑。怀疑她年纪尚小,许会因他收留她,又或者是想有一处安身的地方,所以容易生出其他的心思。   因此霍擎才会说了那样的话来杜绝了她的心思,免得她的心思越来越深, 而最终他也不会娶她。   霍擎认为他说得够明白了,她应当也听明白了,那心思约莫也不会再有了。   霍擎又一如既往的冷峻着脸,寡言少语。所以大半日下来, 二人也没有说话。   他把阿沅的床搬回了她的屋子。   阿沅心有余悸的回了屋。因屋子里边出现过蛇而睡不着,索性也就起来点了油灯继续做香包。   一晚上还多做了两个,最后抱着装着针线香包的小箩直接就睡着了。   大抵是睡得晚, 起不来,所以第二日霍擎起来的时候,阿沅还没做早饭。   院子外边冷冷清清的, 厨房那边更是一点声响都没有。   霍擎站在院中沉默许久,还是走去厨房看了眼。   厨房也是灶冷锅冷,半点烟火气息都没有。   霍擎站在厨房门口半晌, 眉头紧蹙, 心头浮现了猜想——莫不是昨晚就走了?   她胆子那般的小,大晚上的怎么可能敢离开?可若是她误解了昨日他说的话,以为他想赶她走, 她脾气一倔起来,还真没准会离开……   霍擎脸色顿时一沉,身形一转,快步的走上廊阶,入了堂屋。   正走向阿沅屋子外,就听见里边忽然传来小东西落地的声音。   霍擎脚步一顿,因耳目灵敏,一下子就听到了这细微的声响。   她还未走。   霍擎看了眼房门,旋即转身离开堂屋。   阿沅起晚了,慌慌张张的起身梳头出屋子。见霍爷已经在练拳了,她还没做早饭,心里一阵心虚。   “霍爷,我起晚了,我现在就去做早饭。”   昨日消沉了半日,阿沅又当做无事发生。说着话的同时,又匆匆的走入了厨房。   霍擎挥拳的动作微顿,视线往她急匆匆的背影望了一眼,随即继续打拳。   阿沅蒸了馒头,端出了屋外,与已经擦了脸的霍爷道:“霍爷,我还要出一趟门,便不熬粥了,等下午再多做一些吃食,可以吗?”   霍擎面色寡淡的点头:“都成。”   阿沅也没有一块吃,去简单的洗漱一下,就回房拿上了香包放到了篮子中,戴上面纱从屋中出来。   声音清亮的与在沉默不语吃着早饭的霍擎道:“霍爷,我先出去了。”   说着,也不再从铺子的门口出去,而是走了后门。   霍擎看着那关上的院门,微微蹙眉。   像是和之前一样,但又一些不一样的。可若要说哪里不一样了,只能说她不再刻意的避着巷子的人了。   阿沅从院中出来后,暗暗的呼了一口气。   心底到底有些不敢面对霍爷的,但她也只能装作听不懂他那些话。   这么快就放弃,她到底是不甘心的。   出了院子后,平时待在巷子中唠嗑的人都往阿沅望去。   霍铁匠院中的小娘子,巷子中的人都已经知道不是什么霍家妹子了,而是铁匠藏在院子中的小情人。   故他们看着阿沅的眼神有些暧昧。   阿沅有心结交,可他们的眼神却让她不舒服。且她确实也是赶时辰,得在那绣品铺子刚开门,没什么人的时候把绣品送去。   所以阿沅也没有心思与他们打招呼。   阿沅昨晚睡不着,多做了两个香包,加上前几日做的十个,一共十二个。   送到铺子,掌柜都看了一眼下来,都笑着称好。   一个五文,再退了些香料和布钱,掌柜给了阿沅七十二文。   一个能净挣两文钱左右,所以这七十二文中,只有二十五、六文是阿沅这一趟挣的。   加上先前剩下的,总共只有八十五文钱。   阿沅又多买了一些香料和穗子。至于布的话,虽先前扯的两尺也差不多做三十个了,但她月事快到了,小衣不合身,穿着也憋得难受。   所以又只得剪了三尺布,这么一番下来,手上的银钱就只剩下十文了……   阿沅看着兜里的十文钱。何止兜是空空的,就是她的心都空了。   挣钱和勾霍爷的念头顿时都变得一样重要了。   从绣品铺子离开后,阿沅去了一趟集市买菜。   买了些肉和青菜也就回了,从木匠铺子经过时,忽然有人喊道:“霍家娘子请等等。”   阿沅不知喊谁,径直的往前走,但不一会就被人拍了拍肩膀。   阿沅吓了一跳,转头望去,只见是一个面生,年纪二十来岁的妇人。   妇人笑道:“我方才在铺子中见了你,喊了好几声你都没有应,我也就追出来了。”   阿沅懵懵的道:“可我不认识你。”   妇人:“你不认识我,可我认识你呀,你不就是打铁铺霍铁匠家的么。”   这个说法好似有些奇怪,可阿沅也不好解释,也就温声询问:“有事吗?”   妇人笑道:“自然是有事的,就昨日霍铁匠在我家给你定下了梳妆的桌椅,还有妆奁,柜子。但是却没有说样式,正巧见到你了,所以就问问。”   听到妇人说霍爷给她定了桌椅和妆奁,柜子,阿沅顿时怔忪,随即摇头道:“我想你误会了,那不是给我定做的。”   妇人吃惊道:“可霍铁匠和我家的官人说的就是给他院子中那个小娘子做的,难不成霍铁匠的院子还有两个小娘子?”   当然只有她一个!   阿沅杏眸微睁:“霍爷说给我做的?”   妇人点头,而后拉着还有些愣愣的阿沅往自己的院子中拉去。   “你且来瞧瞧,选那些样式。”   昨日听自家丈夫说霍铁匠亲自承认那小娘子是他养在院子的小美人,但好似是小娘子不肯松口要名分,还是霍铁匠不肯给名分什么的。   她好奇得紧,但又不想和巷子里边的长舌妇们唠嗑,也就只有从那小娘子口中旁敲侧击。   阿沅被拉进了铺子,正在干活的许木匠和小徒弟都愣了一下。   许家娘子与他们说:“你们忙你们的,我来招呼。”   许是忽然觉得在铺子中不便打听,也不能从铺子正门把人领到后院去。许家娘子想了想后,看向阿沅,说道:“小娘子,若不然我先与你去与霍铁匠说一声,让你到我那院子坐坐,我再详细些与你说那些样式。”   “我……”阿沅正想回绝,可一想到自己本就想认识些人,最好是已经成过亲的妇人,所以就把拒绝的话给咽了下去,点头:“我去问一下霍爷。”   “好嘞!”   许家娘子脸上的笑意越发的灿烂。   一个妇人一个小娘子,各打着各的小心思。   阿沅是个温和的性子,而许家娘子是个直爽的性子。木匠铺离打铁铺不过就是离了几个铺子,这小半段路中,许家娘子都是与阿沅有说有笑的。   二人行至打铁铺的门口,许家娘子说:“我与你说,这妆奁呀,定要做得好看……”   声音在二人抬头跨进打铁铺子时,看到霍擎怀中抱着一个花里胡哨的年轻美妇人时候,戛然而止。   阿沅瞪大了双眸。   许家娘子心底更是震惊。   ——霍铁匠面上看着是个正经人,这私底下竟然是这样乱来的人!   ——说什么是人家小娘子只想图银子图身子,这根本就是诓骗人家小娘子,不想给小娘子名分的混子!   霍擎怔愣了一息,随即沉着脸色推开跌倒在自己怀中的刘寡妇,冷声道:“你站好。”   刘寡妇望门口望去,故作红了脸,羞涩的低下了头,有一丝说不清楚的暧昧。   阿沅信霍爷不是那等随便的人。可看到霍爷怀中抱了别的女人,心头上还是像是被人狠狠扎了一针,难受得紧。   随即当着刘寡妇的面看向霍爷,轻声问:“霍爷,木匠铺子的娘子邀我去她家中坐坐,我能不能过去?”   阿沅吃住都是霍爷的,还是问他一问。若是霍爷不想她与巷子的人有交集的话,那她只能回了木匠铺的娘子。   可她这话听在旁人耳中,就像是胆怯小媳妇在询问丈夫。   刘寡妇不是槐树巷的人,且槐树巷的人也是昨日才知道霍擎和阿沅不是兄妹,而是情人,刘寡妇自然是不知道阿沅的事,所以震惊的瞪大了双眸。   而一旁的许家娘子听到小娘子怯怯的问话,却是更加的确定霍铁匠是个哄骗小娘子身子却不想负责的混球!   霍擎目光落在阿沅的身上,沉默了片刻,他点了头,“去吧。”   阿沅转身与许家娘子道:“我先回去放下东西,一会再出来。”   小娘子声音温温柔柔的,容易让人心生好感。许家娘子认为她是被哄骗了,顿时心疼起这小娘子了。   阿沅转身就从霍擎和刘寡妇身旁低头垂眸的走过,刘寡妇目光落在她露出的光洁额头和挺翘的睫羽上,心中五味杂陈。   堵得慌又气得慌。   她这算不算是被这小蹄子捷足先登了?   阿沅从铺子进了后院,进去了一会后,霍擎看了眼后面,思索了片刻,道:“我进去一会。”   说着就转身朝后门大步走去。   铺子中只剩下许家娘子和刘寡妇面面相觑。许家娘子是知道这刘寡妇的,为人轻浮,四处勾搭。   她忍不住为霍家的小娘子出气,讽刺道:“有些人着实不要脸,回回跌倒都是往汉子的怀里倒,还是有主的汉子,这些人的脸皮怎么就这么厚呢,你说是不是,刘寡妇?”   刘寡妇顿时被她的暗讽,气得脸红脖子粗。想回嘴却也直接承认了她说的人是自己,只能憋着不理会。   阿沅把菜放进了厨房,转身就看到了站在厨房门外的霍爷。   想到他刚刚抱了别的女子,阿沅喉咙间有阵阵酸味上涌,就好似酿了一坛陈年老醋。   酸得呛人。   “霍爷。”阿沅闷闷的喊了声。   霍擎道:“我只想问问,买菜的银钱还够使吗?”   阿沅垂眸:“够的。”   霍擎堵在门口处,阿沅一时出不去,两人也没了话可说,气氛也静默了下来。   霍擎沉默了半晌,才开口道:“方才我在打铁,转身的时候那寡妇就摔了过来,我身旁是炉子,没法直接把人直接推开。”   若是真推开了,伤了残了,只怕会赖上。   阿沅听闻霍爷的话,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霍爷是向她解释他与那寡妇没有什么!   心底的陈醋顿时没了,只剩下满满的心喜。   心喜之后,又剩下疑惑。   阿沅抬起眼眸看向霍爷,有些不解:“我知晓霍爷不是那等乱来的人,只是霍爷……为什么要与我解释这些?” 第29章 喝果酒 进错屋子   “霍爷为什么要与我解释这些?”   霍擎被阿沅问得也是一怔, 但随即正色道:“只是觉得该让你知晓。”   霍擎确实只是觉得让她知晓,没别的想法,至于理由倒没有深思。   霍擎说完这话就转了身离开。几步后, 撩开了帘子进了铺子。   阿沅听到霍爷这话, 只傻愣愣的的站在厨房中,一脸懵。   霍爷这是什么意思?   她怎么就听不明白?   *   铺子中。   刘寡妇还在,她视线往霍擎的身后探去。   也不见方才进去的小娘子出来,刘寡妇表情挂着牵强的笑意,故意试探:“霍铁匠,方才那位可是家中的使唤丫头?”   这话一出来, 许家娘子就一眼瞪了过去,霍擎也是皱了皱眉头,   刘寡妇见他们变了脸色,心凉了小半, 但还是佯装不知所措:“我是不是误会了?我只是见小娘子衣裳有些旧,所以才会这么认为的。”   阿沅身上穿的是姑姑的旧衣裳,缝缝补补, 确实寒碜了。   许家娘子听了刘寡妇的话后,看霍擎的目光更怪异了。   明明挣得也不少,天天大鱼大肉的, 怎就不知道给小娘子多置办几身像样的衣服?   霍擎看向刘寡妇,沉着脸道:“她不是使唤丫头。”   霍铁匠的脸色比平时都冷峻了三分,寡妇心中大抵有了数。那小娘子过真是霍铁匠的姘头, 自己当真被人截胡了。   可刘寡妇不甘心。自己从小半年前就盯上了这打铁铺的铁匠。不指望他能娶自个, 但是快活几把,再捞些油水也是好的。   既然能有一个姘头,那自然就有第二个, 她还是有机会的。   想到这,刘寡妇也不想撕破脸,道歉:“是我误会了。”   霍擎不再理会她们二人,转身继续去烧铁。   阿沅一小会后才从屋中出来,看了眼霍爷,再看向许家娘子,温声道:“我可以了。”   阿沅出来后,一眼也没有看刘寡妇。她与刘寡妇见过一面,不确定她还忍不忍得她。现在即使带着面纱,但还是得谨慎些,不要对上眼,少些接触的为好。   许家娘子见刘寡妇还没走的意思,心思转了转,与铺子中的刘寡妇笑着说道:“经常看到刘寡妇来帮衬打铁铺,什么时候来帮衬一下我们的铺子?”   刘寡妇没有收入,平时都是靠着花言巧语从那些来与她偷欢的男人手上哄些银钱花使的。但只够她花销,不够她常来打铁铺买物件,她每回过来就买几枚绣花针,或者是修些小物件,一次也就使给几文钱,哪有闲钱去什么木匠铺子?   许家娘子不明摆着想要拆穿她的心思么,就是霍铁匠早已经知道她的心思了,可当众被人说出来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刘寡妇的笑容微微僵硬,道:“我想起我家中还有些事情,我便先回去了。”   说着提着篮子匆匆离开,许家娘子看着她逃走的背影,在心底冷嗤了一声。   随即收回目光,笑着与阿沅道:“去我家院子说话吧。”   说着,态度亲和的挽上阿沅的手,从铺子中离开。   霍擎拿着钳子烧铁,目光往门口看去。   目光落在阿沅身上的衣裳上,直到身影已经不见了,才收回目光。   衣裳确实旧了,且也不合身。不合身的岂是外边穿着的。   霍擎的脑海中几乎瞬间浮现她前几日她穿着不合身小衣跑出来的画面,呼吸微窒,看回被烧红的生铁上。   看似平静,但喉结几番滚动,一双黑眸更是一片幽深,生铁已然红了许久都未曾从炉子中夹出。   心底半点也不平静。   阿沅跟着许家娘子一块出了铺子。许家娘子介绍了一下自己,阿沅也只说自己姓苏,并未把名字说出来。   苏姓是阿沅生父的姓。离开了何家,阿沅也不想再与何家有关系,所以也不可能与旁人说自己姓何。   二人从巷子经过,旁人纷纷投来惊诧的目光。有人好奇的问:“许家娘子,你这是带着霍铁匠家的娘子去哪?”   称呼为霍铁匠家的娘子还是算好听的,毕竟谁都知道这二人关系名不正言不顺。可这世道本就乱糟糟的,不管有丈夫还是没丈夫,亦或者是没嫁人的,关起门来做暗娼的太多了。   相比这些,霍铁匠的院子养了个小娘子倒也算是正常的。   像那等大户人家可都养了好些个外室呢。霍铁匠未娶,养个女人倒是没什么说法,唯一的问题就是往后好人家的闺女都不肯嫁给他了。   许家娘子回了她一句:“就是去我的院子说说话。”   旁人一听,顿时来了劲,纷纷道:“若不然我们也去你家串串门?”   微微低着头的阿沅,听到她们也要去,心中一紧,她应付不了这么多人。   许家娘子笑道:“霍家小娘子怕羞,我怕你们吓到她,还是等下回吧。”   旁人脸色微僵,心中暗忖你都把人家往院子带了,还怕吓到人家小娘子?!   许家娘子可不想让他们进来一人一句,把人给吓到了。   她现在可心疼这小娘子了。   许家娘子大抵是因自己性子直爽也糙了些,所以就爱与那些娇娇软软,性子温柔说话也好听的小娘子相处。还与自家男人开玩笑过说若自己是个男子,定然是个情场浪子。   把人带入了自家小院,把院门给关上,杜绝了外人的窥探。   许家娘子家的院子有个葡萄架,现在是葡萄结果的季节,只见上边挂着一串串青翠欲滴的葡萄,让人垂涎三尺。   葡萄架下有一套桌椅。   许家娘子领着阿沅到了葡萄架下,笑道:“你可有口福了,这葡萄刚可以摘,我去年酿的果酒也还有,你且先坐着,我去洗些果子过来。”   说着,让阿沅先坐下,进屋子拿了一小壶的果酒出来,再剪了一串果子去洗。   许家娘子端了一盆果子回来,招呼道:“你快尝尝。”   阿沅面上带着面纱,却不好吃东西。许家娘子反应了过来,也不过问为什么要带着面纱,只道:“带回我给你剪一串,再给你装些果酒回去尝尝,吃了果酒,晚上睡得可香了。”   阿沅忙摆手道:“不用这么客气的。”   许家娘子道:“都是自家种的酿的,值不了几个钱,就前日你家男人都还给我官人送了一顿肉过来,算是回礼吧。”   阿沅微微一愣,霍爷前天给许家送了肉过来?   还没等阿沅细想是什么肉,许家娘子便拉着她说道:“方才在铺子的那个妇人你可要当心了,她呀就爱惦记别人的家的汉子,你稍微不注意,她就会勾了你家的铁匠。”   阿沅想要解释霍爷不是她的男人,可是,这该怎么解释就犯了难了。而且她与许家娘子也不熟悉,容易说多错多。   思索了一下后,只轻声的道:“我与霍爷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许家娘子凑到她面前,也压低声音问:“不是我想的这样,那是哪样?”   阿沅看到忽然凑过来的许家娘子,被吓了一跳,缓了缓心绪,才回:“我无家可归,是霍爷好意收留了我。”   许家娘子听到她这一句话,脑中顿时浮现出了许多本话本内容。   小娘子无家可归,男人看中美色,把小娘子哄骗到了家中,要了人家小娘子的身子,也不肯负责。   霍铁匠的形象,顿时在许家娘子的心目中一落千丈。   “莫管好意还是坏意,现在呀,你只有让霍铁匠娶了你,给了你名分才是最要紧的。”   阿沅听到那句“让霍铁匠娶了你”的话,心神一动,杏眸也亮了亮。   抬起杏眸,带着几分好奇:“那我该怎么做?”   许家寡妇被她问得一噎,再看小娘子那双清亮单纯的水眸,顿时就纳闷了。   这女人要与男人吹耳边风,莫过于是枕边风。一番云雨做下来,男人身体舒爽了心情自然也舒适了,待他飘飘然多提几次也就成事了。   可这小娘子怎感觉一点都不懂?也难怪被霍铁匠吃得死死的。   心思定了定,许家娘子凑到阿沅耳边小声说道:“你呀,晚上的时候多缠着你们家男人,多做几次,趁着他脑子不大清醒就捧着他说他厉害,喜欢他之类的好话,再提出来让他娶了你。”   阿沅听着脸色发红,可又不大懂:“多做几次什么?”   许家娘子一惊,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阿沅。   可随即想到她可能是清白身子跟了霍铁匠,性子又纯,自然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   许家娘子也就索性挑白了说:“就是做夫妻之间的事情,脱.光了.身子抱在一块你总知道了吧?”   阿沅顿时脸色爆红,圆瞪一双杏眸看着许家娘子。   这也太、太大胆了,她做、做不来!   许家娘子:“别害臊呀,这等事做了也就是做了,起初可能只有男人爽快,但后边掌握了窍门,女人也是快活的。”   阿沅虽然不知道那档子事是什么章程,可说到快活,阿沅确实快活过。   在霍爷的那双带着茧子且粗砺的手下快活过。   那时虽不清醒,可那种感觉却是烙在了骨子中一样。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但却依稀记得像是有什么从身体内炸了开来。   之后便是一种轻飘飘,却又非常舒服的感觉。   阿沅回想起那时的感觉,浑身的不自在,就是脖子和露出来的耳朵都红得似滴血。   最后许家娘子说了什么,阿沅也没听清,到最后连和家具样式沾边的话一句都没说。   许家娘子硬是塞了一大串葡萄和一竹筒的果酒给阿沅带回去。   打铁铺院子后门没开,阿沅只得从正门进去。   许是刚刚与许家娘子说了那些羞人的话,一看到霍爷就飞快的跑回了后院。   霍擎看了眼那摇晃的帘子,微微蹙眉。   以前每回出去回来,都会喊一声“霍爷”,可方才连个照面都没有就跑回去了。   是因为方才那寡妇的事情?还是因为许家娘子与她说了什么?   阿沅早早做了午饭,在帘子后喊了声后,自个拿了个馒头就进了屋子里,便是晚饭也是一样。   霍擎看着空荡荡的对面,眉头紧蹙。   忽然就有些不习惯了。   *   夜深人静。   因闷热,阿沅浑身燥热得睡不着。更别说今日在许家娘子那里听了什么快不快活的话,她现在满脑子都是霍爷。   想起许家娘子送的果酒,说过晚上喝了果酒之后会好睡些的。   想到这,阿沅起了身,点了油灯去厨房把果酒寻了出来,倒了浅浅的一小碗底。   阿沅从来就没有喝过酒,所以她以为这酒是辣的,但刚喝了一小口后却又些意外。   除了有些涩之外,还有一丝丝的甜味,忍不住喝了一小碗底后,又多倒了一些出来。   直到喝了小半碗后阿沅才放下,只是觉着脑袋有些晕晕乎乎的,好像还真的想要睡觉了。   手脚发软拿着油灯出了厨房,目光所及都出现了重影。   阿沅摇摇晃晃的入了堂屋,走到门前,推开了屋子,然后走了进去。   几乎她走进来的一瞬间,就有一道低沉的声音响起:“你进来做什么?” 第30章 胆子大 醉醺醺   在阿沅开门的细微声响传到霍擎屋中的时候, 霍擎就已经醒了。原以为阿沅只是单纯的起夜,可随之厨房传来了声响。   霍擎想起了她今日的午饭和晚饭都没有与他一块吃,以她的性子, 是不可能自己偷偷吃好的, 所以一顿最多也就是一个馒头,现在起夜去厨房,大抵是饿了。   没有再多想,霍擎打算放松戒备再度入睡。   才酝酿了些睡意出来,就忽然听到了推门的声音,瞬间清醒了过来, 从床上坐了起来。   看着阿沅手拿着个油灯推门进来,霍擎一怔,随即沉声询问:“你进来做什么?!”   阿沅似乎听到了霍爷的声音,一张小脸上写满了茫然, 呆呆地抬起脑袋,望向前边。   油灯昏暗,眼前的一切都显得非常的不真实, 就是眼中的霍爷也是有好几个。   脑子很是迟钝的阿沅,朝着霍爷就是傻乎乎地一笑。   大抵是酒壮怂人胆,所以没有半点的怯意, 这么一笑连着嘴角旁的小小梨涡也跟着露了出来,一双水艳艳的水眸更是直勾勾地看着霍擎。   声音软软绵绵的喊了声“霍爷~”   声音酥酥软软,让霍擎蓦地一颤。   正错愕间嗅到了一丝细微的酒味, 当即就明白了过来。   她喝酒了。   看着脚步蹒跚走过来的小娘子, 霍擎立即下了床,拦下了她,冷峻着脸道:“你快回房。”   阿沅脚步一顿, 仰起酡红色的脸,笑着看着霍擎。   “有好多个霍爷。”伸出手去摸,却不想摸到的却是个虚影。   阿沅笑容一滞,不信邪的又往旁边一抓,可依旧抓到的是虚影,小巧的五官立马皱到一块,满脸的委屈。   哭喃道:“怎么都抓不到的呀……”   霍擎定定的站着,看着她伸手出来乱抓。   随即面无表情的道:“你喝醉了,回你自己的屋子去。”   抓不到人的阿沅愣了愣,听声辨位,手蓦地一伸,霍擎还未反应过来,便被她碰到了散着热气的胸膛。   软软绵绵的手毫无阻碍的落在了那起伏的胸膛上边,还往旁边的摸了一把,落在小点上。   霍擎身体蓦地一僵,猛地抓住了她的手,脸色沉沉的。   “别胡闹,赶紧回去。”声音带着一丝喑哑。   阿沅哪里会听他的话,拿着油灯的手一松。油灯眼见就要落地,霍擎眼疾手快,一瞬间松开的她的手,倏然握住了跌落的油灯。   就在同一瞬间,醉醺醺的小娘子整个人都往霍擎的怀中一扑,紧紧的箍住了他劲壮精实的腰身。   霍擎晚上睡觉都是光着膀子,她一双柔软的小手箍在男人敏感的腰腹上,霍擎身体蓦然又是一僵。   霍擎身体精壮结实,胸膛厚实,就像是一堵墙,在他的怀里,能感觉到无比的安全感。   小娘子虽满足,却也委屈道:“你抱了寡妇,也得抱我。”   霍擎空出的手掰她的手,沉声训道:“我以为我和你说得够清楚了,现在立刻松手,给我回房去,我便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阿沅紧紧的帖在他又烫又宽阔的胸怀,仰着泛着桃花的小脸:“我不回去,我要勾你。”   霍擎心底又是一震,怎么也想不到这么大胆的话是从乖巧容易害羞的阿沅口中说出来的。   在愣神的片刻。怀中的小娘子拼尽了全力箍着他,不让他把自己的手掰开,脸颊还紧紧地贴着赤\裸的胸膛,感觉肉贴着肉的滚烫。   夏日炎日,今晚格外的炎热,所以阿沅晚上就只套了一件衣衫出来。   只隔着薄薄的一层衣衫,还使劲的在他的身上磨蹭,一软一石更。霍擎被她蹭得只觉得浑身冒着火。   若是继续被她磨蹭下去岂还得了!   霍擎僵着身体,一手拿着油灯,一手去掰她的手。   掰开了一只手,她又会缠上另一只,被掰得疼了,哭着嗓子喊“好疼”。   霍擎瞬间停止了动作,呼吸有些沉,低垂眼眸看向怀中娇小的小娘子。   泪眼婆娑,脸颊泛红,好似受了欺负。   可现在受欺负的压根就不是她!   霍擎暗暗地抽了一口气,耐着心思哄她:“且先松开手,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怀中的阿沅昏呼呼的,可似乎听到了霍爷说她想要什么,他都给她的话,她仰着小脸思索了一下,开口:“我要霍爷。”   霍擎话语一噎,这个还真没法给她。   默了一晌,哑声说:“换一个。”   阿沅送开了霍擎的腰,却反而紧紧的抱住了他的手臂。   手臂陷入两峰之间,偏生小娘子一点自觉也没有,还娇着嗓子说:“那我要霍爷你摸摸我……”   霍擎身体再度一僵,没等他缓和过来,下半句惊人的话又从那张因喝了酒而更加红艳的小嘴中说了出来。   “就像在山神庙那样摸摸我。”阿沅踮起了脚尖,在霍擎的耳边说道,还有一丝温热的气息落在了耳廓旁。   霍擎呼吸猛然一窒,喉结也更是滚了滚,一双黑眸中起了火。   下一刻直接松开了抓着油灯的手。   油灯落地,他也一把把人给扛了起来,大步往屋子外边迈去。   推开了对面的房门,把人扛了进去,屋中黑暗。窗户也没有打开,根本看不到竹床的位置,所以把人放下后,霍擎瞬间转身走出了屋子,转身就把门关了起来。   动作一气呵成。   无门的堂屋有凉风吹进来,可霍擎却是出了一身的热汗,燥热得很。   深呼了一口浊息,正要回房,却听到屋子里边传来哐当的一声响,随即是阿沅的哭声。   霍擎蓦地转身推开了门。   屋中黑漆漆,伸手不见五指,就是霍擎也瞧得不清楚。   但听着低泣的声音,霍擎一下就辨别出了阿沅的所在。   屋中摆设少,没有阻碍的走了过去。   声音是从下方传来的。   阿沅跌倒了。   意识到这点,霍擎弯下腰,摸到了她的脑袋,随即把人打横抱了起来。   “霍爷,我脚疼。”阿沅低泣道。   霍擎把人抱了起来,转身的时候踢到了个东西。   是她屋中长凳倒了,大概是刚刚她踢到的。   霍擎呼了一口气,有些无奈。这阿沅平时乖巧善解人意,怎喝了酒后就这般的磨人?   可放她自己一个在屋子中又不安生。   又好似回到了她生病的那日,只是那日她昏睡得沉,远没有像现在这样磨人。   阿沅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在男人异常炙热的胸膛自动蹭了蹭,小声的啜泣。   霍擎……   无奈的叹了口气,转身出了屋子,抱着人回了自己屋。   屋中窗户敞开,有淡淡的月光照射进来,光线与霍擎而言也够了。   把人抱到床上,冷峻着一张脸训:“好好躺着。”   阿沅抽抽搭搭的看向他,抿着嘴巴不说话。   霍擎转了身去捡了油灯,找了放在角落中的打火石,把油灯重新点亮。   看了眼坐在床上已经安分下来的阿沅,心底也算是松了一口气。   霍擎盯着阿沅看了半晌,见她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霍擎想起她磕到了脚,便转身打开箱子翻找了一下,找到了以前从军中带回来的膏药。   祛瘀活血最为管用的膏药。   提着油灯走到了床边。把油灯放在了床尾,抬起沉敛的黑眸看向她:“脚疼?”   阿沅眼尾挂着泪珠子,咬着嘴唇点了点头。   脑子因疼痛而有了几分清醒,所以也不敢再扒拉着霍爷不放。   霍擎低下头,把她的鞋子脱下。   阿沅的脚很小,霍擎一个手掌就能包裹起来。脚趾头圆润粉嫩,因为被看着,所以紧张地蜷缩了起来。   左脚并没有任何磕碰,霍擎放下左脚,把右脚的鞋子脱下。   脱鞋子的时候,阿沅“嘶”了一声。鞋子脱下,圆润的小脚趾头撞得紫了一小块。   霍擎打开了药膏,沾了些在手指上涂到了阿沅的小脚趾头上。   粗粝的手指一触碰到那淤青,疼得阿沅脚一缩,但因被霍爷的紧紧地攥着脚踝处,所以动弹不得。   醒酒后,阿沅反而不哭了,咬住唇,一点疼的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磕到的地方小,只一会就揉完了。   霍擎正要盖上药膏,阿沅瓮声瓮气的道:“膝盖也磕到了。”   霍擎手一顿,见她有几分清醒了,正要给药膏她自己揉,她却是把裤腿给撩了上来。   一截白嫩嫩的小腿就直晃晃的映入霍擎的视野之中。   被撩拨了大半宿的霍擎怀疑她酒还没醒。   目光触及到她紫了一大片的膝盖处,微微怔了怔。   阿沅肤色白,这一片青紫格外的显眼。   霍擎忽然有些后悔方才就这么把她关到屋中去了。   屋中黑暗,她又醉得不清醒,难免会出意外。   那一片淤青触目惊心,看着就知道撞得不轻。   霍擎在军中这么多年,对于如何祛瘀活血最有效的手法更是熟稔于心,所以也没让她自己来涂药膏。   挖了一些药膏在掌心,看了她一眼,低声道:“会疼,忍着。”   阿沅红着脸点了点头。   霍爷掌心敷在了她的膝盖上,定然是疼的。但阿沅全部的注意力都落在了那张英俊硬朗的侧脸上,也就不觉得疼了。   其实刚刚摔了一跤后,阿沅已经酒醒了七八分了。虽为自己做的事情和说的话感觉到羞耻,可都到这地步了,她也不想退缩。   所以便大着胆子把膝盖露了出来。她想,若是霍爷无动于衷的话,她就回屋去。   可霍爷却还是认真仔细的给她上膏药了。   许是在战场上拿着兵器多了,就是掌心都是一层厚厚的茧子,阿沅的膝盖不仅疼,还热且痒。痒得不停地撩拨着阿沅的小心肝。   阿沅心底有了个想要和霍爷全部挑明的念头。   方才都差不多把对霍爷的说出来,何不趁此机会把话说明白?   她之后还不一定有这么大胆子敢与霍爷说。   想到这,阿沅嘴唇微微颤动了几下,犹豫半晌,最终开了口:“霍爷,阿沅心悦你。”   霍擎正在揉散着她膝盖上的淤青,听到她的话,动作倏然一顿。 第31章 嘴硬心软   在霍擎还未有反应之前, 阿沅又慌忙道:“我知道霍爷只把阿沅当做半个妹子看,我说的这些话也不是想让霍爷回应,只是想让霍爷知道我的心意, 不要把阿沅当做妹子。”   说完这一席话, 面红耳赤的阿沅望向垂着眼眸让人看不清脸色的霍爷。   她知道的,霍爷肯定不会回应,但她还是想趁着酒劲把一切都说了,免得往后遗憾。   霍擎什么都没有说,揉了一下那淤青后,收了手, 盖住了祛瘀膏,放到了她的手旁,淡淡道:“明天中午再用这膏药揉一揉,以后莫要胡思乱想, 我不会娶你。”   说到最后一个字,霍擎才抬起黑眸看向她。   一双黑眸沉静无波,似乎没有因为阿沅的话激起半点水花。   阿沅被拒绝得难受, 但被拒绝也在意料之内,所以强颜欢笑道:“只要霍爷还未娶,阿沅就不嫁, 等着霍爷。”   说完这话后,阿沅垂下眼眸。片刻后,把脚放下床缘, 踩入鞋子中, 站了起来,一拐一瘸地从霍擎的身旁走过,扶着墙出了屋子。   人出了屋子, 霍擎才往门口望去。   望了许久才收回目光,目光落在床上阿沅那未带走的祛瘀膏上。   拿起瓷罐,指腹细细摩挲了一下盖子,半晌后才放到了床头。在床缘边坐下,微微曲背,双臂垂放在腿上,目光沉思。   烛光映在霍擎侧脸上,更显深沉。   霍擎确实不能娶阿沅。   即便她不是何誉亲生女儿,可他若真的娶了她,这辈分恐怕得乱,迟早会闹出事端,于谁都不好。   这边的阿沅摸黑的回了屋子,脱鞋坐到了床上。   闻着膝盖上飘来的淡淡药草味,阿沅也幽幽叹了一口气。   霍爷这么好,她怎可能不喜欢?   即便被拒绝,她也不后悔今晚的冲动。   她方才说只要霍爷未娶,她就未嫁,她说的是真的。   且只要在霍爷未娶的这段时日,她就不会放弃。   阿沅在何家那么多年都不争不抢,临了离开了何家,她才发现自己极为想要的不是什么金银财宝,也不是什么人中龙凤的夫婿,她想要的只是霍爷。   若不为自己想要的争取一番,她会后悔的。   *   霍擎以为第二日面对的又是冷灶清锅,但醒来时,就听到了厨房传来细微的响动。   起了床,套上了件衣服就出了屋子。   外边天色清亮,厨房烟囱冒着袅袅炊烟,霍擎看了眼就收回了目光,继而在院中打拳。   一套拳下来,却是打得心不在焉。   在厨房中的阿沅把蒸好的馒头拿到了碟子中后,再去拿酱菜。可在拿酱菜的时候,却发现放在酱菜旁的果酒不见了。   阿沅以为是自己昨晚醉酒后乱放了,也就四下寻了一下。可不仅没有找到果酒,就是平时做菜的酒都不见了。   阿沅以为遭了贼的下一瞬间,就立刻想起了昨晚自己喝醉后的窘态。   莫不是霍爷给藏起来了?   可霍爷是什么时候藏的?总该不会是昨夜半夜藏起来的吧?   思索间,院外传来了些响动,阿沅知道是霍爷起来了。   没有再去想酒的事情,而是把另外的馒头都放进了锅中。   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再而端着一碟子的馒头从厨房走了出来。   走到屋檐下,朝着院中的练拳的霍擎喊道:“霍爷,吃早饭了。”   霍擎动作一段,往阿沅看去,只见她走得一拐一圈的。   大抵昨日真的摔得不轻。   霍擎眉头一蹙,立即收了拳往前走去。可才走两步就忽然停了脚步,半转身子走到水缸旁舀水漱口洗脸。   余光落在阿沅转身瘸着脚走回厨房的背影上,心思沉了沉。   最后还是放下了水瓢,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渍,往厨房大步迈去。   阿沅端着热粥正要从厨房出来时,霍擎就已经走到了厨房。   阿沅一愣:“霍爷你怎在这?”   霍擎面无表情,把她双手捧着的瓦锅拿到了自己的手上,沉声道:“磕了脚就别走来走去。”   说着就转了身走开。   阿沅看了眼自己空荡荡的一双手,嘴角有了一丝笑意。   霍爷昨晚虽拒绝了她,可却还是一如既往地面冷心热,并未因此而冷待她。   阿沅心情好了些,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端着碗从厨房中走出,才放下碗筷,霍爷就问她还有什么要拿的。   “锅里还有一筛馒头,大概还要一刻才蒸好。”   霍擎“嗯”了声,道:“坐下,一会我去取。”   阿沅听话的坐了下来,霍擎把祛瘀膏放到了桌面上推到了她的面前,漠声道:“拿回去用。”   阿沅看着面前的小瓷罐,嘴角又扬了扬,随即谢道:“谢谢霍爷。”   霍擎冷淡的点了点头,沉默不语的开始吃早饭。   差不多一刻的时候,也不用阿沅提醒,起了身就往厨房而去。   一顿早饭下来,也没有说话。   这之后,霍擎都是板着一张脸,不想让阿沅有半点的念想。   但霍擎却不知自己在小娘子心里是个面冷心热的,哪怕他再冷的脸,小娘子却是一点都不怕。   再者阿沅提前两日交了绣品,掌柜道她做的香包卖得好,所以让阿沅继续做,也给她提了提价钱。   两个香包多加一文钱。   因加了价,阿沅顿时干劲十足,且因和姑姑有十日之约,所以剩下的两日一直在赶工做香包。   霍擎见她每日就坐在屋檐下做针线活,一坐就是几乎两个时辰,想要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却还是什么都没说。   她饮酒那晚回了房之后,霍擎思索了大半个晚上。   他觉着不能待她太好,免得让她觉得还有希望,所以也就一直冷峻着一张脸。   就是来铺子买铁具的客人见了,也被他这冷脸给吓得心惊胆颤的。还怀疑是不是以前自己来买铁具的时候忘记付银子,亦或者是不是少给了银子。   这日阿沅早早就起了床,吃了早饭之后就带着做好的香包,戴上面纱出了铺子。   掌柜见她来了,听闻她两日就做好了十个,讶异的同时又劝道:“虽然银子得挣,可也别熬坏了身子。”   阿沅笑了笑:“不碍事的,掌柜且你看看我这次送来的香包。”   因这小娘子每每送来的香包都做得精细,所以掌柜也就是随意看了眼,随即就从抽屉中数了六十五枚铜板出来。   把铜板给了小娘子后,掌柜笑道:“你的活做得精细,我铺子里的香包也卖得好,但这个对你来说始终是赚头小,不如在中秋之前,你一边给我做香包,一边给我帕子。你绣活好,我也不说二价,一方帕子六文钱,除七杂八的,你应当也有四文钱挣。”   帕子虽然费眼,且耗时也比香包要耗时些,但一日也是能做两三方的。主要是这个不需要香料和穗子绳子,只需一方素帕再绣花即可,成本也就低了下来。   除去成本,那就是四文钱一方。若是辛苦些,一天三方,那就是十二文钱。   是在绣纺做活的两倍!   阿沅怎可能不应!   忙问:“那掌柜要收多少?”   掌柜想了想,随即道:“一个香包一方帕子。”   掌柜主要担心的是这小娘子见帕子比较挣钱,就不肯做香包了。   小娘子的每一个香包都做得精致,花样也不比秀坊的差,又有耐心,每一针每一线都仔细,所以卖得也好。   在中秋的时候,香包最为好卖。掌柜担忧她不做香包了,他就得从绣纺进货,那成本肯定高,所以才想了这个折中的法子。   阿沅心中满满都是赚银子的念头,所以就应下掌柜,无论做了多少还是三日一交。   从铺子出来,在上回的那颗树下等了好一会才等来姑姑。   芸娘见了阿沅还在,顿时呼了一口气。   快步走来后,庆幸道:“还好阿沅你还在,我还以为你走了。”   见姑姑出了一头汗,阿沅拿起帕子给姑姑擦汗。   “姑姑你别急,要是赶不来的话,给绣品铺子的掌柜留一句话也是可以的。”   芸娘点头:“下回若是我没赶来,你就让掌柜带句话,给个时间,我下回再来寻你。对了,这是姑姑给你做的腌菜,你拿回去吃,现在顿顿饭都要花银子,这个就着馒头和窝窝头吃,也能剩下一些银子。”   说着,芸娘递给了阿沅一小坛腌菜。   阿沅怕姑姑起疑,也没有推迟。   把腌菜坛子放到了地上,阿沅掏出了十文钱递给姑姑:“上回姑姑给我的十文钱,我挣回来了,现在还给姑姑。”   芸娘一把推了回去:“我那是给你花使的,没让你还回来,你现在都没个稳定落脚的地方,且先拿着,你若真要还,等嫁了人之后才还给姑姑。”   阿沅:……   怎又是嫁人这个话题……   阿沅有意撇开这个话题,便收了铜板,把做给三个表妹的绢花拿了出来:“姑姑,这是我给表妹们做的绢花,你替我拿回去给她们。”   芸娘一见这做得和真花一样的绢花,心里欢喜,可还是忍不住训道:“你有这等做绢花的功夫,还不如多做一个香包多赚几文钱。”   阿沅知道姑姑是为了自己好才说这些话的,也不在意的把绢花放进了姑姑的篮子中。   “算了,绢花也不是什么正事,我且把重要的事说了。”   听到姑姑话中“重要的事”,不知为何,阿沅心咯噔了一下,总觉得与她而言是不是重要的事。   “姑姑这些天也没闲着,跑了许多个地方给你寻亲事,有两户人机是姑姑比较中意的,离何家村也远,你阿娘他们也寻不到那里去。”   果然……   阿沅心里梗了梗,不敢露出半点端倪,只委婉道:“姑姑,我不着急的,这事也急……”   话还没说完就被姑姑打断了:“怎能不着急?!不久就要科考了,你继父若真的考上举人,在这个清水镇寻到你也是时间的问题罢了。”   阿沅闻言,顿时沉默了下来。   是呀,她怎么忘了,再过不久就要恢复科举了。   继父若是考不上举人还好,若是考上了,只要她还在清水镇,他就能寻到她。   若是寻到了她,还不打算放过她的话,那她岂不是连累了霍爷?   想到这,阿沅脸色蓦地一白,顿时失了神。 第32章 献计策 大胆的计策   芸娘与侄女说了一番那两户人家的身家背景。   一户是渔民, 常年住在海边。离清水镇要走四五日,再从何家村到那海边,就是七八日了, 这算比较远了。   再者渔民甚少到县城去, 阿沅只要好好待在渔庄,少些出来就可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   那户人家姓周,年纪二十。   另一户是猎户,虽没有田地,但是这些年也存下了不少银子,买了山头种树, 往后也不愁吃穿。   猎户姓郑,年纪大些,大概二十六七岁。前头有过一个媳妇,但后来没了, 这回是续娶。虽是鳏夫,可胜在人长得周正,人品也不错。   那猎户的山头离何家村也有七八日的路程, 因偏僻,自然很难寻得到。   因是猎户,常年住在山上, 也不常到人多的地方,如此也听不到什么传言。   芸娘的意思是,等阿沅成婚和丈夫培养深一些感情后, 再慢慢的把何家的事情告诉他。   “姑姑这也太着急了, 我、我也没存下银子。”阿沅拒绝得委婉道。   芸娘却是劝道:“也不着急了,先把这事定下来,再过几个月就办, 到那时候你多少也能存下一些银子。你女红好,等嫁了人之后也还是可以继续做的,而且那两个人家的人品我都打听过了,错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先不说旁的,就先见一见,不合适到时候再说。”   阿沅现在因做贼心虚,心虚得慌,且看姑姑的神色,只怕难以拒绝。   心下微转,心想就见一见,到时候再寻些不合适的理由来回绝了。   芸娘知道阿沅每三日都会来一次绣品铺子,也就说先等消息,等确定后就让人留个信在掌柜那处,又或者她亲自到镇上来。   阿沅与姑姑别了之后,去了一趟市集,精打细算的买了菜后就回了打铁铺。   因姑姑说的两件事,阿沅一直心不在焉。   说亲的事情,以及继父何誉的事情。   继父何誉若是真的考上了举人怎么办?   担忧了许久,阿沅又觉得自己过于杞人忧天了。   像那样禽兽的人都能考上举人的话,那还有什么公道可言?   若是因为担忧这个,而放弃了霍爷改嫁他人的话,那到时继父没有考上,只怕她会悔一辈子。   乡试应当还有一段时间,等过了那段时间她再选择去留也不迟。   心思定了定,也没有那么头疼了。   现在唯一头疼的就是她前不久才信誓旦旦的与霍爷说,他只要未娶,她就不嫁。可现下却又背对着他去相亲,她这心里总是虚得慌。   所以在饭桌上,阿沅垂直脑袋,几乎是数着米粒吃饭的。   如此明显有心事,霍擎怎可能看不出来?只是有心疏远她,便什么都没有过问。   吃完午饭,霍擎正要去歇晌的时候,许家娘子在院子外边喊了几声“苏小娘子”。   阿沅怔愣了一下,看了眼霍爷。   二人本就无甚关系,霍擎也管不着她。再者她整日闷在院中,也没个说话的人,如今有了能说话的人,霍擎自然也不会拦着。   点了点头,随后跨进堂屋。但随即似想到了什么,又退了出来,神色严肃道:“莫要再拿酒回来。”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也别喝酒。”   提起酒,阿沅脸蓦地一烧,随即别开脸,面红耳赤道:“我知道了。”   她哪敢再喝?   厨房中的酒被霍爷藏了起来,她若要用到也只得问霍爷要,他也是按着量给。把她防得似那小酒鬼,像是会再次偷喝酒似的。   知晓霍爷歇晌得半个时辰,她若回来定然吵醒他的,所以阿沅拿了装着绣活的小竹篓,打算带着绣活到许家娘子的院子做。   从第一回 去过许家娘子的院子后,后边阿沅也去过两回。且有时去买菜碰上了,许家娘子也会拉着她一块,告诉她哪里的菜新鲜便宜。   几番下来阿沅也与许家娘子相熟了。   阿沅从院子打开门走了出来。   许家娘子笑道:“上回你说教我做简单的绣花,今日我正巧得空,就过来寻你了。”   说着便挽上了阿沅的手,一块走入巷中。   入了许家院子,许家娘子洗了葡萄端了过来。   阿沅戴着面纱,许家娘子就让她掀开一个角来吃。   和许家娘子相处,最让阿沅感到舒心的不是旁的,而是许家娘子不会过问她为什么要戴着面纱,更不会要求她把面纱取下给看看。   阿沅吃了两个甜丝丝的葡萄,心情也好了些。   “许娘子你家的葡萄真甜。”   许家娘子笑道:“可不,一年到头我对这几株葡萄最为用心,它要是还结不出好果子,我呀早就把它给耙了。”   说到结好果子,许家娘子凑了过来,小声询问:“你和霍铁匠怎地?你有没有说服他给你一个名分?”   阿沅拿着个葡萄,又放了下来,顿时有些蔫蔫的。   一看她这样,许家娘子顿时什么都明白了。   啐道:“这些个臭男人,只管自己快活,却一点责任都不想负!”   霍爷可不是那种男人,阿沅不想让许家娘子误会霍爷,再者也有些相熟了,就交了些底。   “其实我与霍爷,没什么的,他真的是好心收留了我,并没有像许娘子你说的那样。”说着,微微垂下了眼睫。   许家娘子一时没反应过来,呐呐的道:“我说的那样是哪样?”   阿沅的头更低,结巴道:“就……他睡他的,我睡我的。”   许家娘子闻言,顿时反应过来了她的意思,一脸不信的笑道:“怎么可能,你这么一个貌美的小娘子,那霍铁匠要真是个男人就不可能忍得住,除非他不是男人。”   许家娘子没见过阿沅的样貌,但也听夏俊那个小毛孩吹得天上有地上无的,多少也有些信的。   阿沅听到别人说霍爷的不是,立即就抬起带着面纱的小脸,认真地回了句:“霍爷是男人!”但下一瞬间又爆红着脸道:“就是真的没有……”   许家娘子看着她那不似说假话的模样,逐渐有些信了。   阿沅轻咬了咬唇瓣,小声说:“霍爷说过,不会娶我的。”   许家娘子闻言轻掩着嘴,一脸的不可置信。   半晌后,拿开了嘴边的手,认真道:“苏小娘子你可信我的话?”   阿沅闻言,抬起迷惑的杏眸望向她。   许家娘子细细分析:“这街道上有这么可怜多小乞儿,怎么就不见他收留,就偏要收留了你?”   阿沅红脸解释:“那是因为霍爷在收留我之前,我们就见过面了,算是有过一面之缘。”   何止是一面之缘,只是差些就裸.裎相见了。   许家娘子:“那就算是有些交情,可这些交情至于让他给你又做柜子又做桌椅妆奁的吗?”   阿沅仔细想了想,微微摇了摇头。好似真地有些不至于。   “霍爷对我很好,可他说……他只当我半个妹子。”说到这,阿沅垂头丧气。   妹子?   许家娘子信他个鬼!这些话也就只有这眼前单纯的小娘子会信了。   男人无端端对一个女子这般好,还说是妹子?   他是钱烧得慌还是缺少亲情?   许家娘子思索了一番。那霍铁匠虽然手上有银子,可也没有富裕到能白白给人家姑娘打家具地步。再者那冷冷冰冰地一个人,若是缺亲情地话,早就该娶妻生子了,何必拖到现在?   所以妹子不妹子的,许家娘子是一个字都不信的。   许家娘手搭在阿沅的肩膀上,耐心道:“好妹子,你可好好想想,平白无故的他为什么说要当你半个妹子?是你对他有恩,还是长得像他亲妹子?就是亲兄妹,我也少见会给妹妹花费银子在家具上的。”   许家娘子这么一提醒,阿沅就隐隐觉得霍爷的态度是不对的。   可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哪里不对,故杏眸茫然的看着许家娘子。   许家娘子忍不住摸了摸她脑袋:“好孩子,这不怪你,谁让你年纪小。”   许家娘子得知阿沅才十五岁左右的年纪,且她自己在这年纪也是什么都不懂,更别说这看着斯文秀气的小娘子了。   把凳子搬到了阿沅身旁,低声说:“我觉着吧,霍铁匠多少是对你有些意思的,只不过是因为什么原因说只把你当妹子,我就不得而知了。”   听到她说霍爷多少对自己有些意思的话,阿沅心底一颤,心跳得极快。   “你呀,若是对你家霍爷有意思……”许家娘子话语一顿,见小娘子的模样,十有八九是有意思的,所以便往大了说:“回去后就好好试探试探,故意跌到他怀中,又或者是露下胳膊小腿的,若他有反应,那就说明了是有意思的。”   暗暗激动了之后的阿沅听懂了许家娘子的话,顿时又蔫了,垂眸道:“霍爷他拒绝了我几次。”   许家娘子一怔:“你都做过了。”有些不敢信小娘子胆子这么大。   阿沅想有个人给她出出主意,所以只能厚着脸皮的点了点头。   却是没敢说更大胆的,她都不经意的做过了,且霍爷还给把持住了。   许家娘子看了眼小娘子,再思索了半晌,有些不确定的问:“你当真瞧仔细了,你家霍爷那处真没反应?”   这成了亲和没成亲的谈起私密的事来,就如同鸡同鸭讲,所以阿沅不大明白那处是哪处。   “哪处?”阿沅懵懵的问道。   许家娘子成亲也有七八年了,本就是个利索胆子大的,在小娘子的面前也没有什么不敢说的。   “男人对你有没有兴趣,可不是嘴上说说那么简单的,得看他们的胯.下有无反应。”   刚成亲那会,自家男人就似个恶狼似的,那处只要一撩拨就会起来。霍铁匠那身板一看就是天赋异禀,只要有反应就明显得很。   阿沅只愣了一瞬,下一瞬一张脸就似烧了起来。   阿沅反应过来了许家娘子说的那处到底是哪处。   她是知道的。   她见过小弟那处小小软软的一坨肉。她隐约听到过阿娘和小弟说过那处是不能随便给别人碰的,只能给媳妇碰,且还是用来传宗接代的。   “男人那处最骗不了人,你之前做那些事,可有察觉到什么?”大概是谈论到了更深的话题,许家娘子也红了脸。   阿沅喉咙一阵干燥,随即回想了一番,她倒真没有注意过。   许家娘子红着脸叮嘱这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小娘子:“回去后,可瞧仔细了。”   说到最后,轻轻拍了拍阿沅的肩膀,   阿沅的脸烧了又烧,就似有一把一直烧不尽的野火在烘烤着。   虽惊骇,可心里多少有些跃跃欲试的想法。   大抵满脑子都是这等想法,所以什么相亲,什么举人的都被阿沅抛到脑后去了。   阿沅觉得,自己自从认识霍爷之后,脑子便越来越污了,胆子大得也越发没边了。 第33章 想通了   阿沅从许家院子回来后, 缓了许久才静下心来做绣活。   吃晚饭时,原本心事重重的小娘子外出了一趟,回来后就更是奇怪了。   霍擎本就敏锐, 感觉到了她时不时抬起眼眸, 再而羞答答地往自己这边看一眼。   起初霍擎当做看不见。可一思及到她第一回 去了许家娘子的院子,回来后就喝了酒做了那些荒唐事。   顿时就心生了警惕。   且他刚收留阿沅那会,她的胆子与那猫儿的胆子差不多。可现在也不知是因认识了许家娘子,还是他纵容的,胆子却早已经比猫儿大了不知多少了。   因此,霍擎不得不防着些。   而阿沅确实有别的心思, 所以待吃完了饭,收拾了碗筷后就立即去洗。   霍爷出去提水时,阿沅入了屋子。等霍爷去第三趟的时候,她心慌慌从房中出来, 快步走入了厨房,把平时擀面的圆木棍子拿在了手上。   许是因第一次做亏心事,阿沅心跳得飞快, 便是手心手都涔出了一层汗,把擀面杖都给润湿了一块。   阿沅有几度都想放弃,不想这么试探霍爷。可她想到姑姑如今急着给她找夫婿, 她也是急的。   她能推得了一时,可却拖不得更久,顶多就是能拖得一两个月而已。   一两个月后, 她要是再挑三拣四的, 恐会让一直为她担忧的姑姑寒了心。   若是霍爷真对她有意思,那她也可以有底气的告诉姑姑,说有人护着她了。   可现在什么都不确定, 她又怎敢说又从何说起?   *   霍擎去水井打水,恰巧遇上了一同去打水的许木匠。   因一顿蛇肉,和自家娘子与霍家的小娘子相熟,所以近来许木匠见了霍擎都会主动打招呼。   霍擎虽然是个冷性子,但也不至于是个不近人情的,旁人与他打招呼,他最少也会点头回应。   只是今日的许木匠没有打招呼。见了霍擎后,表情一言难尽,目光还隐晦的往霍擎的胯.下瞥了一眼。   心说霍铁匠身强体壮的,怎可能是个银枪蜡烛头?   霍擎虽不知许木匠想的是什么,可多少能从他的眼神中感觉得出一些不正寻常。所以这原本就冷的脸,顿时更加的黑沉了。   霍擎猜测阿沅今日去许家,那许家娘子许是从她的口中探了什么话,不然这许木匠的目光也不会如此的意味深长。   许木匠确实从自家娘子口中听了些话。   许家娘子先前一直在丈夫面前数落霍铁匠的不是,说他为人不正派,贪图小娘子的美色和身子,却不提负责二字,就是烂人一个。   而今日从小娘子的口中得知并不是自己想的那么一回事,知道是自己误会了霍铁匠,也就和自家丈夫解释了一下。   许家娘子只说了霍铁匠比那柳下惠还要憋的住,他压根就没动人家小娘子,也没说旁的。   虽然没说旁的,可架不住许木匠想法多。他心底的想法也和自家娘子不谋而和,他细想了一番霍铁匠的种种行为后,觉得霍铁匠分明是对那小娘子有意思的。   既然有意思,却没碰的,那一则是尊重人家小娘子,二则是   ——那处有问题。   毕竟自己也是个男人,知晓男人和女人在一块云雨的快活,所以许木匠偏向后者。   想了又想,还是没忍住伸出手,拍了拍霍铁匠的肩膀:“兄弟,若是以后有什么难以说出口的事,你尽管寻我商讨,我嘴巴必定严实,半丁点都不会透露出去的。”   霍擎面无表情的把肩膀上的手推开,漠声道:“我并无难以开口之事。”   许木匠暗暗的叹了一口气:“好吧,你说没有,那就没有吧,我能明白。”   霍擎眉头紧蹙,丝毫不明白他到底明白了些什么。   沉默不语的打了水,转身就提着两大桶水往自家院子走去。   许木匠看着霍铁匠手上那两大桶满满的水,暗暗惊叹这臂力惊人。那个水桶比寻常水桶要大一倍,即便是他,最多也只能一手一边提个大半桶。   这般惊人的臂力,真的是个中看不中用的?   霍擎沉着脸回了自家的后院,把一桶水倒入了水缸之中,留下一桶一会冲澡用。   倒完水后,眉头紧锁的往阿沅屋子的窗户看去。   那许家娘子到底从阿沅的口中探了些什么话,霍擎不知道。   虽不知道,可还是生出了些后悔。后悔没拦着阿沅,不让她与许家娘子这么亲近。   这小丫头本就对他有心思,如今让她与一个成亲多载的妇人凑到一块,也就容易学坏了。   霍擎在军中当小兵和小将的时候,就常听到帐中其他汉子讨论女人。   一讨论起来,就荤素不忌。   他们说比起青涩的小娘子,嫁过人的妇人才最有味道。她们胆子大,放得开,又比小娘子懂得多,所以更知晓如何才能在床上要了男人的命。   阿沅青涩不懂什么,可许家娘子懂。她们凑在了一块,不懂的那个可就什么都懂了。   霍擎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   看了许久那屋子的窗户,霍擎呼了一口浊息。   也罢,实在不行,就想一个狠一些的法子,让她彻底消了那些心思。   霍擎心意已定,随即去舀了几瓢水倒入黑煞喝水的横木中。   再而走到水桶旁,把外边的汗衫给脱了,放到一旁的竹竿上搭着,开始冲澡。   平日霍擎也都是这样穿着裤子洗,等洗完后再在腰上系上汗衫回屋换衣服,可却洗得不痛快。   因家中有女人,所以有时候也是胡乱擦一下裤子底下。   而阿沅在屋中洗,估摸着也是一样的。   所以霍擎也打算过了,等交了租金后,再挣了银子,就在小院中搭个小澡间。   正思索在院子何处搭个小澡间的之时,厨房中忽然传来木棍落地的声音,随后是“扑通”的声音和女人“啊”的一声呼声同时响起。   霍擎顿时回过神,脸色一变,转身就疾步往厨房走去。   霍擎走到厨房门口,就见滚到了门框处的擀面棍,以及跌坐在地上,用一双湿漉漉的杏眸望向他的阿沅。   阿沅是真摔了。   大抵因为第一次做亏心事,所以在把擀面棍扔到地上的那一瞬间,阿沅就后悔了。   恍了一下神,脑子不甚清醒的想在窄小的厨房寻个地方躲起来。却不想那棍子滚得快,她才走两步就踩到了圆滚滚的擀面棍。   脚底一打滑就直接真摔了,臀部重重的跌坐在地上,疼得差些连眼泪都出来了。   而不过几息,霍爷就出现在了在此厨房的门口,有那么一瞬间,阿沅觉得霍爷是在意她的。   无论她遇到蛇的那一会,还是上次醉酒跌倒的时候,霍爷都是第一时间出现在跟前护着她,给她最大的安全感。   这想法才出来,阿沅就被霍爷现在的模样给惊得一下子忘了疼痛。   浑身湿答答的,虽穿着深色的裤子,可紧贴在身下,除了看不到,可形状什么的都看得清清楚楚。   修长健壮的双腿,以及那与小弟完全不一样的地方。   阿沅整个人都如同被雷极重了一般,怔怔傻傻的。   脑子里边满是离开许家院子时,许家娘子说过的话——他若是对你有半丁点兴趣,那处就会站起来。   可还怎么站……?!   就是现在都觉得吓人了!   阿沅僵着脖子抬头望向霍爷,只见他大步跨进了厨房,冷着一张脸蹲到了她的身旁。   霍爷紧抿着唇,什么都没有说。   直到男人粗糙带着水汽的手握住了自己手腕的时候,阿沅才回过了神来。   僵硬了的身子被霍爷扶了来。   起来时候,身体一动,臀部就疼了。虽然那处肉多,可也架不住狠狠一摔。   阿沅疼得厉害,一双秀眉都紧紧的皱到了一块。   霍擎见她的表情如此,也没有一扶起来就松手,而是把她给扶出了厨房。   出了厨房,身上的水渍“嗒嗒嗒”的滴落,霍擎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在做些什么,而自己现在又是怎样的一副形象。   可人都扶出来,再收敛却也显得掩耳盗铃了。   霍擎只好神色平静,毫无波澜的把人扶进了屋中。   二人虽什么话都没有,可霍擎身上的水都沾到了阿沅的衣服上,湿了一大片。   冲了冷水本该清凉的身体,但却散发炙热的热气。从一层湿润的衣服传到了阿沅的肌肤上,浑身的毛孔都瞬间打开了,贪婪着吸附这些热气。   阿沅被男人阳刚的气息包裹得严严实实。   心,在微微的颤抖着。   被扶了房中,怕一坐下就疼,阿沅只能站着。   霍擎正松开了手,欲转身出去时,瞬间就被一双柔嫩的手抓住了小手臂。   霍擎抬起沉敛的黑眸看向含羞带怯的阿沅。   阿沅咽了咽口水,随即往他的怀里蓦地扑了进去。   曾在战场上被甲枕戈,警戒灵敏的霍擎,不成想竟这般容易就被她给偷袭到了。   少顷,霍擎顿时厉色重声的斥道:“你做什么!?”   今日许家娘子教阿沅不用怎么做,就说一句话都能让人浮想联翩。   抱着霍爷的腰,爆红着脸的阿沅轻咬贝齿,小片息后开口:“我想做霍爷的女人。”   羞怯怯的声音落入耳中,霍擎有那么一瞬间的意动。但只一瞬间就被自己压了下来。   沉着脸伸手掰开了她的手,退后一步,蓦地转身,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屋子。   出去前,他丢下一句冷硬的话:“别再胡闹逼我赶你走!”   阿沅什么都没看到,但却感觉到了背影和那一句话的果绝。   好似,他是真的无动于衷。   阿沅定定的站了半晌后,蹲了下来,双臂抱着自己的膝盖。   阿沅忽然悲哀的发现,现在的自己就好似那唱戏里边的小丑一样。   她今日的做法,定惹人生厌了。   她做这些,大概是真的幻想着霍爷对自己有半丁点兴趣的。可方才看来,依旧是她自己一厢情愿罢了。   *   霍擎握着拳头从屋中出来,脸色更是深沉。   回屋换了衣服后,径自出了门,去了许家院子外边。   刚巧许木匠复而去打水回来,见了霍铁匠,愣了一下,问:“霍铁匠你寻我?”   霍擎冷沉着一张脸,与他说道:“你回去与你家娘子说,我院中的小娘子性子纯,莫要再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去怂恿她!”   许木匠被霍擎冷肃的态度吓了一跳,忙问道:“我、我家娘子到底都说了些什么?”   霍擎没有明说,沉着脸道:“你说给她听,她自然会明白。”   说完,转身正要走,却又想起将要做好的家具,复而转身与许木匠道:“那些快做好的家具,不用急着送过来,等过段时日我再去搬回来。”   现下若是家具送回来了,只怕阿沅看到那些做给她的东西,她还会继续存着心思。   霍擎想,得彻底断了阿沅的心思。   霍擎离开后,许木匠挑着水推开门进了院子。   进了院子就见自家娘子站在葡萄架下,紧紧蹙着眉头,一副担忧的模样。   许木匠关上了门,也不责怪,只叹了一声气道:“咱呀,也别搀和人家霍铁匠家的事了。若是真能成事,咱们就是轻轻一推就能成,若真不能成,就是我们推得波浪再大,也成不了。”   *   第二日,阿沅还是一如既往的做饭。只是不同以往的是霍擎,他沉默不语的把早饭和午饭端到铁铺中去吃。   阿沅知道他是真的生气了。   虽总想与霍爷道一声歉,可她看到霍爷那冷峻得没有半点温度的脸,却退缩了。   见到霍爷如此脸色,阿沅心里边想着应当也是在打铁铺待不久了。   才有这个想法不久,下午就应验了。   午后,阿沅正在屋檐下做绣活的时候,忽然听到了铺子前边传来妇人的高笑声。   隐约还听到什么好姑娘,勤快之类的话。阿沅似乎听出了些什么,思绪杂乱中,针头不小心扎到了手指,渗出了一小滴血,忙放进口中含了一下。   想了想,放下了手中的针线活,走到了帘子后。   “霍铁匠你且放心,我沈媒婆给你打包票。既然能找上我给你说亲事,我就一定能给你找一个模样好,又勤快利索听话的小娘子。”   妇人的话一字一字的落到阿沅的耳中,心头就像方才被扎过的手指头一样,被针扎了一下又一下。   疼且堵得难受。   原来霍爷不是不想成亲,而是真的不想与她成亲。   到底还是她太过异想天开了。   阿沅默默的走回了檐下,拿起绣活继续赶工。   可不争气的泪珠却还是从眼眶中一滴一滴的滴落在绣帕上,晕开了一小片暗色。   哭了一会后,阿沅用袖子一把抹了眼眶中的泪,脸色也逐渐坚定了起来。   霍爷已经拒绝得这么彻底了,她也不存什么希望了,现下只能尽快挣些银子傍身。   霍爷不娶她,她能扛得住。但若是没银子,她就真的扛不下去了。   有银子,才是活下去的根本。   就这么一瞬间,阿沅想得通透了,银子现在比什么都来得重要。   阿沅没有被霍爷让人给他说亲的事情而打倒,反而越发的坚定想要赚银子。   故动作越发的利索,什么都不想,一心只做绣活。   等吃晚饭的时候,霍擎没有离开,而是坐上了桌。   动筷,他看了一眼默默不语的阿沅,思索了一晌后开了口:“今日我寻了媒人与我说亲。”   阿沅拿着筷子的手微微一僵,随即垂眸道:“我听到了。”   霍擎嗯了声。又道:“若是看中,会先定亲,小半年后才成婚,所以你还能在我这待小半年。”   阿沅沉默了小半晌,才轻声道:“霍爷也说得明白了,所以我不会再对霍爷死皮赖脸的了,至于去处……”说到这阿沅顿了顿。   她想起了姑姑与她说亲的事,虽现下不想嫁人的念头还是一样的,可她却不想给霍爷压力。   霍爷虽不接受她,可对她有恩是事实,不会因任何事情而改变。都到了这地步了,说亲一事也正好让她有了暂时的说辞。   所以阿沅把这事说了:“我姑姑前两日帮我相看了两门亲事,一个是猎户一个是渔民,姑姑都看过一遍了,道他们都是可以托付的人,等过几日相看后,若成的话,我会在一个月内搬走,不会再烦着霍爷了。”   霍爷是恩人,不是仇人,她没有怨霍爷的脸。且她死皮赖脸的再多留一日,不仅会影响到霍爷娶妻,还会连累得霍爷的名声越来越不好。   听到阿沅的话,霍擎怔了怔,而放在膝盖上的手下意识的收紧成拳。   阿沅垂着眸端着小半碗饭,起了身:“我回屋吃,霍爷你慢用。”   说着就端着饭转身走回了堂屋。   霍擎面色不明,静坐了许久后才松开了拳头,拿起桌面上的筷子开始吃饭。   只是嚼着口中的饭菜,却是如同嚼蜡。   入了夜,霍擎冲了整整两桶凉水都没能压下心底的烦躁。   一烦躁,就闷热得不行。   也没有在檐下乘凉,而是回了屋。换了衣服后就躺到了床上,头枕着手臂睁眼望着上方的屋梁。   耳旁似乎还响着晚饭时阿沅说的话。   霍擎没料到她会忽然提起说姑姑给她相看了人家。他原本的目的只是请个媒人过来做一出戏,好让她死心罢了。   同时也知道她暂时没有去处,所以也不会把逼得她太紧,故给了她小半年的时间。   可她却道最久只待一个月。   霍擎烦闷的重重的呼了一口气。心想,自己多少还是让她给影响到了。   *   两日后,阿沅把绣品送到铺子中。掌柜说她姑姑给留了话,说是她姑姑明日巳时正前后会到镇上寻她。   姑姑来镇上寻她,大抵是已经确定好了相看的时间。   阿沅心底顿时复杂了起来。那日她与霍爷说的那些话,只是说辞而已。   才从霍爷这边□□,再为了能有一个去处,而让她心无旁骛的去与一个陌生男人做夫妻,她怎么可能一点负担都没有?   心事重重的回打铁铺的路上时,见道上有两个小尼姑在化缘,阿沅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就停下了脚步望着她们发了好一会呆。   阿沅心想她又何必为了个去处,而勉强自己嫁给自己不想嫁的男人呢?   若嫁得良人,尚能过上好日子。   可若所嫁非人,过的只能是度日如年的苦日子。既然这样,她何不寻个姑子庙待上一待?   嫁人也是得过日子,做姑子也是过日子。前者或许往后余生有人一起相伴到老,后着可能青灯长伴,清冷孤寂到老。   但嫁人后也有可能是如姑姑在何家那般难过的,所以那一个选择都不是完美的。   阿沅思索了许久,有了想法——如果可以,她想在姑子庙中待个一年半载再决定往后该一辈子当姑子,还是真的去嫁人。   她也不白吃白住。她有些手艺傍身,挣了银子再补贴些姑子庙,应当也能在姑子庙中带发修行一段时日的。   阿沅心思一动,同时也算是为了结善缘,所以忍痛花了两文钱买了两个糙面馒头。把馒头送到了那两个约莫十二三岁的小姑子面前。   两个小姑子双手合十,虔诚感谢:“多谢女菩萨赠食,观音娘娘会庇佑你的。”   阿沅也学着她们双手合十微微颔首。   随即才问:“不知二位小师父是从何处来?”   一个小姑子回道:“我们是从黄骊山的清心庵来的。”   阿沅问:“远吗?”   小姑子摇头,随即指了个方向。阿沅循着方向望去,只见远处是一座山。   小姑子道:“那就是黄骊山,我们的清心庵就在半山腰上,女菩萨要是想要去上香的话,可在每个月的十五日,同镇上其他女菩萨一同前去,脚程是一个半时辰。”   阿沅暗暗的把这些话记在了心中,随即温和道谢:“多谢小师父。”   与两个小师父道别后,阿沅也认真想了想。   那姑子庙离清水镇不远,若到那时候真能在姑子庙住下,那么她就可以把做好的绣活送到镇上。或者看能不能托庵里边要到镇上化缘小师父一块送到镇上,得来的银钱再捐一部分做香油钱。   如今霍爷都已经有成家的打算了,她也决定早些离开霍爷的家,那就不要拖得太久,免得自己又陷进去。   阿沅带着这样的想法回了打铁铺。   路过木匠铺子的时候,许家娘子从铺子出来,满脸愧色的自责道:“都是我教了你些不中用的,连累了你。”   阿沅微微摇头:“许娘子不用道歉,是我自个愿意去做的……”话说到这微微一顿。   阿沅才反应过来这许家娘子说的话,似乎像是知道了些什么,可她又是怎么知道这事的?   “许娘子你怎知晓这事的?”阿沅疑惑的问。   许家娘子幽幽叹了一口气:“那日与你说了那些话后的傍晚,霍铁匠就板着一张脸到了我家院子外,与我家官人说你性子纯,是我教坏了你,还让我以后莫要再与你说些有的没的来怂恿你。”   霍铁匠这话说得许家娘子生出了愧疚。几番相处,她也知小娘子性子是真的纯,自己好似真的是好心办坏事了。   阿沅闻言,却是一怔。   从这些话中不难听出,霍爷是在意自个的,但却没有男女之情,真的只把她当妹子,而之前都是她想多了。   阿沅与许家娘子说了这事与她无关,这是她自己与霍爷的事,让她莫要在意后,就从巷子中回了打铁铺的后院。   关上院门,铺子中打铁的声音传入后院,阿沅放下篮子后,就坐在檐下听了好一会。   听了许久后,阿沅才深吸了一口气,像是有什么从心头上放下了一样,随即笑了笑。   这世上也没有谁离了谁就活不了了道理。她长这么大,也相当于是自己抱着自己取暖的,往后继续这样下去也很好。   她往后,也不会再有什么寻一个人来疼疼自己的傻念头了,自己疼自己就好。 第34章 烦躁感   阿沅想通透了, 意识到银子最为重要,所以就回房数了一遍自己现在所有的铜板。   一共一百五十一文钱。   哪怕少,可比起一无所有的从何家村跑出来, 如今已然很好了。   即使不久就得离开这打铁铺子, 离开这清水镇,如同浮萍一样不知将来。可看着这一小捧铜板,阿沅却还是觉得日子是有盼头的。   前几日是月初,手上还有霍爷给的四百多文钱。阿沅也就想着在临走的前几日,多做一些酱菜和肉酱存着,应当也能让霍爷吃好些天了。   再过段日子, 霍爷也娶媳妇了,往后也不用到外头买吃食了。   想到这事,还是难免心里难受。所以捂住胸口呼了几口气,随即把自己的铜板放回了荷包中。   继而拿起昨日未绣完的帕子继续绣。   时至晌午, 阿沅去熬米饭,顺道炒了两个菜。   在铺子后边的门口处轻敲了敲,温声喊:“霍爷, 可吃午饭了。”   霍擎闻声停了手中的活,解下身上围着的皮子。去关上了铺子的门,随即往后院走去。   进了院子, 就见阿沅端着菜走向饭桌的背影。   前几日与阿沅说了那些话后,吃饭之时,霍擎不再避开她, 但她反倒开始避着他。   做了饭, 还是会喊他一声。可等他落座后,就会端着饭说进屋吃。   知晓她脸皮子薄,霍擎也没有拦她。   霍擎去洗净了手, 在饭桌前坐了下来。   阿沅给他盛了饭,放到了他的面前,也给自己盛了一碗,随即坐了下来。   霍擎微怔。   细细思索她今日不回屋吃原因——她这是想通了?   阿沅虽还是默默的吃饭,但也不如前几日那样躲着了。   吃完饭后,霍擎回屋歇晌,阿沅则去给黑煞喂干草。   刚住进来的那小半个月,阿沅怕这匹大黑马怕得不行。   可渐渐地,这大黑马除了喜欢端着架子不理人外,却也没有对阿沅凶过。   大概是物随主人形,性子像它主人,所以阿沅渐渐的也不怎么怕它了,偶尔还会给它喂些干草和水。   次数多了之后,大黑马似乎也习惯了。   阿沅看着大黑马油得发亮的身体,忍不住想要摸一摸。   阿沅一直想要摸摸它的,但一直都不敢下手。可又想到若是现下不摸,恐怕以后也没机会了。   想到这,也就大着胆子朝着它伸出了手。   大黑马瞥了眼她,也不哼不躲,继而高冷吃嚼着干草。   许是因阿沅都在这院子生活一个月左右,大黑马似乎也有几分灵性,以为她也是自己的主人之一,所以任由她抚摸。   阿沅心肝胆颤的深呼吸了一口气,颠颠巍巍的摸上了大黑马的脖子。   摸上那热乎乎的肌肤时候,见黑煞都没有什么反抗,阿沅顿时松了一口气。   心想黑煞看着高傲,可性子温顺着呢。   阿沅想到这,微微笑了笑,温声细语的道:“黑煞,以后好好陪着你家主人,我离开后,会想你的。”   声音虽小,可还是落入了站在窗户后边,霍擎的耳中。   霍擎站在窗户后边,半扇窗户挡住了他身影,但他还是把院中阿沅的一举一动看得一清二楚。   甚至是她说的话。   屏息凝神去听,这么小的一段距离,难不倒耳力极佳的霍擎。   听到阿沅与黑煞说的那句“我离开后,会想你的”话,霍擎下意识的蹙紧了眉头。   她当真决定要离开了?   莫不是因他拒绝了她,而后又寻了媒人做戏刺激到了她,所以才决定胡乱找个人嫁了?   霍擎想到这个可能,想要去劝说她几句,可一想到他没有立场,顿时也不知从何开口。   呼出了一口气后也不想了,随即转身走回了床上躺着。   可依旧是没有睡着,睁眼看着屋顶。心想,她真要离开,那就离开吧。而离开前他也会给她一笔银子。   只是霍擎在银子上向来没有什么规划。也是她来了之后,才没有在吃食上边继续花钱如流水,所以现下也没有存下多少银钱,只够给租金的。   霍擎左思右想之下,有了想法。   下午,霍擎早早关了铺子,去酒馆买了一坛酒,再到小食肆打包了半斤的猪头肉。   提着酒和肉去了木匠铺子。   许木匠一见到他,心里咯噔了一下。暗暗的想自家娘子最近的这几日做了什么他都知道,应当是没有去与他家小娘子说什么的才是呀。   那这霍铁匠怎就寻上门来了?   就在许木匠胡思乱想之际。霍擎看到他那一会蹙得紧紧的眉头,一下又满腹疑惑的神色,大概猜出了他在想什么。   所以先行开了口:“我来,是想请许木匠帮个忙。”   听到只是来帮忙,木匠顿时松了一口气,拿擦汗巾擦了一把干活出来的汗,从一堆刨花中走了出来。   爽快道:“什么事你且说,只要我能帮上忙,我都帮。”   霍擎把手上的酒和肉递了过去:“打了些酒和肉过来。”   许木匠一愣,随即笑道:“不用这么客气的。”想了想又道:“我娘子回娘家了,要不你与我到后院吃两盅酒,边吃酒边说,你看如何?”   霍擎点了头应下。   许木匠让小学徒看着铺子,随后把霍擎领入了后院。   许木匠虽比霍擎矮了些,可生得也是虎背熊腰,长相粗犷,可他家的小院却是很是干净惬意。   许木匠得意道:“我以前一个人的时候,家里都是乱糟糟,但自从娶了我家娘子后,她爱干净,就把家中里里外外都收掇得干干净净的。”   霍擎看了眼院子,也想起了自家的小院。   先前一片乱糟糟的,如今也是干干净净的。   许木匠把霍擎迎到了葡萄架下坐下,随即才去洗手洗脸。   之后去厨房拿了两个碗一个碟子,再端着一小碟的花生米走了出来。   放下东西,在碗中倒入了满满当当的两碗酒后,也坐了下来。   “霍铁匠到底要我帮什么忙,尽管说。”   霍擎开口:“我要离家几日,家中只有一个小娘子,她胆子向来小,若是有什么麻烦,请你家娘子帮忙照拂一二。”   许木匠笑道:“我还当是什么呢,这事简单,我应了。”   但应下之后,又觉得奇怪。不是说这没什么意思么,可怎听这话,就觉得像和他离家时,不放心自家娘子一个人在家是一个样的?   霍擎见他爽快应下,向来冷淡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歉意道:“还有前几日我说的话重了,请不要介意。”   许木匠还未细想,就听到这话,连忙道:“霍铁匠不介意就好,我哪里会介意什么。”   许木匠也是有几分歉意的。   在知晓自家娘子教唆人家小娘子做那等大胆的事情后,也觉着是自家娘子过分了。   “那我离开的这几日,就麻烦二位了。”   “嗐,不麻烦不麻烦。”说着端起了酒:“来来来,先吃两口酒。”   霍擎也端起了酒。   以前在军中也能喝上几口酒,所以霍擎再烈的酒都喝过,酒量自然也是好的。   这些普通的酒,就是一坛子下去也不会醉。   只是霍擎酒量是好,那许木匠竟是个中看不中用的。   那么粗犷的一个汉子,一碗酒下去就脸红脖子粗的开始说浑话了。   “我家娘子长得好看,及笄的时候就有大把人上门提亲,但她还是嫁给了我。”   “那时候我还是个小学徒,什么都没有,人又木讷,长得又不如旁人,可她还是跟了我,所以能娶了我家娘子,是我这辈子最大的福分。”   霍擎不言语,面色淡漠地喝着酒。   有了不反驳,也不打断他倾诉的好对象,许木匠顿时说得更起劲:“我不知霍铁匠你的脑子装的是什么浆糊,有那么好的一个小娘子不要,还是说你有什么顾忌不能要那小娘子的?”   霍擎再次倒酒的手微微一顿。   胡乱说的话却蒙中了缘由的许木匠拍了胸脯自豪道:“我就不同了,这辈子无论有什么磨难,只要我娘子和我在一块,我啥都扛得住,哪怕我这辈子断了根,我也就只认我家娘子。”   许木匠成亲七八载,也没有个孩子。巷中的人都说是那许家娘子不能生,也有亲戚让许木匠休了他娘子再娶一个。   可不管是谁在许木匠说这些话,向来脾气好的他都会发好一顿火,吓得旁人也不敢在他面前再胡乱说什么。   人人都有不能触及的逆鳞,而许木匠的逆鳞就是自家的娘子。   霍擎倒满了一碗酒,仰头一口气喝完。   等霍擎喝完酒再回去的时候,天色都暗了。   带着一身酒气回了推开门进了院子,就见屋檐下的桌子已经摆好了饭菜。   阿沅正坐檐下做针线活,听到开门的声音,抬头望去。看到霍爷,也没有说什么,随即收回了目光,起身去盛饭。   直到人走进,阿沅才闻到了浓浓的酒气。   阿沅微微一怔。   霍擎略过阿沅,在平时的位置上坐了下来,在还未动筷前,开口道:“我明日一早会离开几日。”   阿沅回了神,轻声应了一声“嗯”。许是因为现下关系已经说得明明白白了,所以阿沅并未过问他到底要去何处。   霍擎感觉到了疏离感,可还是开口嘱咐:“若有什么麻烦,你去寻许家夫妻,他们已经答应了会帮忙的。”   阿沅点头:“好。”   声音虽轻轻柔柔的,可和那等冷淡不亲近的态度却是一样的。   因这态度,让霍擎的眉头紧紧皱在了一块。   先前与他说话的时候嘴角始终都是弯弯的,且一双杏眸都是带着笑意的小娘子,现在的态度转变让人委实不习惯。   阿沅会这样,主要是为了让霍爷知道她是真的没什么想法了,让他放心才这样的。   原本解决了问题,该松了一口气的霍擎,现下心中却是烦躁无比。   今日也不知是因喝了酒,还是因烦躁的心情。霍擎快速的吃完了一碗饭后,就没有再添了。   放下碗筷,连澡都没冲就直接进了屋子,倒头就睡。   阿沅到底有些不放心喝了酒的霍爷。   细想了想,想到以前那继父外出与人饮酒后,阿娘都会准备上一杯温茶,她也就去烧了水泡了菊茶。   煮好茶后,搬了张椅子放在霍擎的屋子门边上,再把茶水放在椅子上用碗扣着。   想了想,还是轻敲了敲门,温声道:“霍爷,我放了菊茶在你屋外,你若是醒了就喝一些,能醒酒的。”   说了之后,阿沅转身离开了。   许久后,霍擎才开了门。   往门外椅子上扣着碗的菊茶盯着看了半晌,最后还是拿开了上边的碗,端起喝了几口。   也不知怎的。   饮了几口菊茶后,心中烦躁竟似消散了许多。 第35章 说服姑姑   也不知是饮酒的原因, 还是因为天气闷热。所以只会梦到战场上的残酷的霍擎做了个不一样的梦。   这个梦与阿沅有关。   梦中还是在山神庙,只是与那回不一样的是,他把事情做了个全。   小娘子啼哭的声音, 柔媚如猫儿。浑身.滑.腻酥软, 让人爱不释手。   忍不住紧紧桎梏住了小娘子酥软的腰,发了狠。   有陌生的情谷欠猛烈的袭来,霍擎清醒了。   似乎明白了什么,霍擎看着黑漆漆的屋顶,随即抬起手臂放在双目上边。   在黑暗中,呼出了几口粗沉的热气, 随之才起了身   阿沅睡得迷迷糊糊之间,似乎听到了水声。睡眼惺忪,双眼迷茫的坐了起来,往微微敞开的一小条窗户缝望了出去, 隐约见到了月光之下正在冲澡的背影。   大抵是一眼就认出来了是霍爷的背影,所以也不慌。   原来是霍爷在洗澡呀……   意识到这点,没睡清醒的阿沅又躺了回去继续睡。大抵是脑子不清醒, 且月光也不怎么亮,所以压根没注意到那霍爷到底有没有穿裤子。   一觉睡到天亮,起身穿了衣裳梳了头出了屋。正想去做早饭给霍爷吃了好出门, 但却发现对门是开着的。   但无论是屋中,还是院子,都是静悄悄的。   阿沅大着胆子去霍爷的屋中瞧了眼, 发现屋中无人。   屋中, 院中,铺子都没人,不见霍爷, 只见晾在院中的衣服。   衣服许是下半夜洗的,还是湿的。   大黑马也不在马厩中,阿沅便猜测霍爷在半夜的时候就走了。   不用给霍爷准备早饭,阿沅将着昨晚剩下来的饭熬了粥。   因今日和姑姑约好了,吃完早饭,做了一会针线活之后,才出了门。   阿沅才到,姑姑后脚就来了。   这个时辰道上都是人,也不便说话,所以姑姑也就拉着阿沅去那人还不多的小茶摊。   喊了一文钱一大碗的茶,放到阿沅的面前。   知晓姑姑舍不得一文钱坐牛车,阿沅把茶水推回到了姑姑的面前:“我是喝了水出来的,姑姑你都走了大半个时辰了,肯定渴了,你喝。”   芸娘也没有再推来推去,端起茶水喝了一大口之后才笑着说:“姑姑都已经帮你安排好了。”   听到姑姑这么一说,阿沅立马紧张了起来,忙道:“姑姑,我不想嫁人。”   原本满脸笑意的芸娘一听到她这么说,笑意顿时僵了,皱眉道:“你可别跟姑姑说你要立什么女户这样的胡话。”   阿沅微微摇头,咬了咬唇瓣后,才说:“我不想因只想有个栖身之所,就这么仓促地嫁了。”   芸娘闻言,愣了一下,随即才拉上了她的手:“阿沅,姑姑知道这确实是太过仓促了。可是姑姑也怕呀,怕你这么一个漂亮的小娘子流落在外,会有歹人盯上了你。”   阿沅索性把自己的话说了:“姑姑,我想去姑子庙。”   芸娘闻言,惊道:“你这与立女户有什么区别?!不,立女户还能招婿入赘,可你这去了姑子庙是打算一辈子都孤孤单单的过了?你年纪轻轻的,就在那股子庙耗上一辈子,姑姑绝对不同意!”   话到最后,一脸的坚定。   阿沅也不着急,而是慢慢的与姑姑说道。   “姑姑,我不是去姑子庙剃头当姑子,而是带发修行一段时日,也是为了有个去处。再说了何家那边……若是真能考上举人,他们会离开何家村,住到县城里边去,久而久之也不会为了寻我而花费什么心思,到时候我再说亲,姑姑你看这样好好不好?”   说到最后,阿沅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的姑姑。   芸娘看着侄女那露出外边的一双杏眸。即便是戴着面纱,那双杏眸都好看得很。   其实她也不愿自家侄女就这么随便的嫁给乡野村夫的。即使身世不好,但以这样的样貌也可以嫁得更好的。   看出姑姑的迟疑,阿沅便再接再厉的劝说:“我在姑子庙待了一两年,姑姑也正好有更多的时间帮我相看人家,不好吗?”   “再说了,姑子庙也不允男人进去,我待在里边,姑姑也不用担心我被欺负。而且我在姑子庙,也能继续做绣活,做好后让庙里边的小师父顺道送到镇上来,也是可以的。且到时候我再补贴一些姑子庙,想来还是会容得下我一个居士的。”   芸娘性子本来就是个容易被说动的人,所以现下也隐约被说动了,随即看着侄女,怀疑的问:“你当真不剃发?”   阿沅点头,神色认真的道:“我不剃头。”   芸娘想了许久,最后动摇了。   “那我只能回绝媒婆了。”说完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心想这回是真的得罪人了。   看着姑姑紧紧皱着的眉头,阿沅心中有数的说道:“姑姑,这次是阿沅的错,那媒人跑得也累,所以你给她一个红封,银子我来给。”   乡下说亲,若不成,至少也会给媒人两文钱的红封当做茶水钱。   两文钱,芸娘还是能拿得出来的,所以就拒绝了侄女:“不过是两文钱的事,姑姑能给得出。”   阿沅却是微微摇头,随即掏出了十文钱,递给姑姑。   芸娘看着她递过来的铜板,一怔:“就算你要给,也不用这么多铜板,两个就好了。”   阿沅把铜板塞入姑姑手中,温声细说:“往常说亲,是相看后不合眼才作罢的,而我是说好了却不相,容易得罪媒人。若是得罪了媒人,她往外头说些不好的话,表妹们往后要是不好说亲了怎么办?”   芸娘细想,还真有这个可能,心底也有了些忌惮。   思索了一下,还是收下了铜板,心疼道:“你赚银子本就不容易,诶……”   叹了一口气后,芸娘问:“你要去的可是黄骊山的清心庵?”   阿沅点头。   “何时去?”   阿沅想等霍爷回来后再离开,而且她这几日也要做一些酱菜,所以回道:“听说每个月十五都会有女众去上香,所以我打算到那会再去,人多也安全一些。”   离十五要有七日,芸娘想了一下,然后点头:“那十五我带着大花送你去。”   把姑姑说服了,阿沅心中也松快了。   与姑姑分开后,阿沅去了市集,买了一篮子大白菜回去做腌菜。   腌好后,再回屋拿了一块帕子出了院子,去了许家院子。   她来了清水镇这么久,唯一交好的就是许家娘子。且在何家村的时候,因有一个见不得她好的继姐,所以她也没个交心的小姊妹。   如今难得有一个交心的,而现下她要走了,自然是舍不得的。所以就想在离开前送一块帕子给许家娘子。   虽先前被霍铁匠说了,可许家娘子本就是个爽快人,所以也不在意那些事。见到阿沅来寻自己,笑着把人迎进了自己的院子。   “听我官人说霍铁匠这些天会不在,今日也没看到打铁铺开门,我怕你无聊,正好想去与你一块做些针线活呢。”   阿沅笑了笑,与许家娘子一块在葡萄架下坐下,然后拿出了自己绣的帕子。   “认识许娘子也有一小段日子了,先前给我送了酒,还时常给我送葡萄,我过意不去,所以绣了条帕子给许娘子你,莫要嫌弃。”   说着就把帕子递了过去。   许家娘子惊喜道:“你还给我绣了帕子?!”   把帕子接到手里边,细细观赏,越看越是欣喜,感叹道:“你这绣功可比我在县城中买的帕子还要好。”   白色的一方帕子,上边绣有一隅荷叶莲花,底下还有两尾小鱼,一看就是花了心思的。   诚然,比起给绣铺的帕子,这方帕子阿沅花费的心思更大。   在许家做了好一会后,阿沅回去了。   今日她不打算做绣活,而是打算把铺子和后院里里外外都收掇一遍。   *   霍擎原本打算离开四天的,但还是拖到了第六日才回来。   他离开的时候带上了长弓,和阿沅先前做的酱菜,还有少许的盐,最后骑上黑煞在下半夜离开了。   以前在军中,十六七岁的霍擎颇受千夫长看重,所以当他们嘴馋了,也就会带上霍擎一块去附近的山林打猎。   那千夫长父亲是猎户。没从军之前常常跟着父亲打猎,所以什么技巧都会,那时也都教给了霍擎。   而霍擎的想法就是——进山里看看有什么可换钱的猎物。   先前霍擎退伍后,没有为银钱有过太多烦恼,银钱够他吃饱就成。   现在,却深刻地明白了那么一句话“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如今他就是这个境地。   几日下来入了猎户都不去的深山,冒了些小险,倒是打得了值钱的猎物。   几日下来的成果,换得了几两银钱。   早上把猎物卖到县城后,就骑着马回了清水镇。   到清水镇的时候,正是中午。   以前离开清水镇,再回来的时候也是心无波澜,如今归途中却是有几分迫切。   也不知自己离开的这些天,在家中的那个小娘子如何了。   在巷口外,停下马,拉马入巷。   打铁铺数日也没开门,所以大家伙都带着好奇目光望去,同时朝着他喊了声“霍铁匠”。   霍擎点了点头,随后停在院门外。呼了一口气后,才抬手敲门。   怕阿沅不知是谁,特意朝院子喊了声:“我回来了。”   等了好一会,都没听到回应,霍擎心底忽然一沉。   正绷着脸欲推门进去,就听到身旁传来了温温柔柔的一声“霍爷”。   霍擎听到熟悉的声音,心底紧绷着的那口气瞬间松了下来。 第36章 动了心思 酒后的霍爷   霍擎离开的这几日, 院子都静悄悄的,也没有打铁的声音。阿沅觉得安静,所以就常去寻许家院子许家娘子, 与她一块做针线活。   她本与姑姑约定十五离开的, 可今日都十四了,也不见霍爷回来。她还以为临走前见不到霍爷最后一面之时,她好似听到了外边有人在喊“霍铁匠”。   心思一动,就从许家娘子的院子中出来了。   一出巷子就看到了拉着黑煞站在院门外的霍爷。   阿沅心中虽放下了,可几日不见,再见到霍爷, 她心里还是高兴的。   所以带着丝丝喜悦的喊了声“霍爷”。   霍擎转头看向她,暗暗地松了一口气。暗道还好,人尚未走。   阿沅见他手上拿着东西,便上前去推门。   霍擎入了院子, 忽然有种久违的归属感。   阿沅去倒了一碗水,端了过来递给他。   “霍爷你先歇息一会,我现在就去做午饭。”   霍擎接过水, 点了点头。   阿沅转身入了厨房,霍擎的目光随着她进了厨房后才收回。   听着厨房中传出细碎的声响,霍擎有一股疲惫的困意涌了上来。   他确实得先休息一番。这么多天下来, 合眼的时辰加起来还没五个时辰。   霍擎提了半桶水回房,随便擦了几下,换了一身干爽的衣服倒头就睡了。   阿沅只用小半个时辰就做好了饭, 等端菜出来的时候, 并未见到霍爷。   思索了一下,她朝着微微敞开的窗户看了眼,见霍爷已经躺在了床上, 似乎睡着了。   阿沅则轻手轻脚的把菜端回厨房,放在锅中盖着。   等到傍晚的时候,霍擎才醒过来,午饭也就变成了晚饭。   阿沅下午去买了大半扇猪脚,还有一只鸡,所以晚饭多加了一个红烧猪肘子和一个炖了一时辰的鸡汤。   霍擎出屋子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热腾腾的饭菜。   看着一桌饭菜,心底似乎多了一丝异样。   以前不觉得,可离开了多日后,却发现自己还是想念家中的饭菜。   与霍擎而言,久远的记忆里,印象之中最深的一顿饭就是在七岁那年。那时外出玩耍,回来的时候,他阿娘给他做了最爱的红烧肘子。   向来冷清的一双黑眸种,不禁覆上了一层淡淡的柔光。   阿沅只顾着盛饭,并未发觉。   落座后,霍擎执起筷子,往肘子夹去的时候,阿沅忽然开了口道:“霍爷,我已经相好了人家,决定去嫁人了。”   阿沅说了谎。她不想让霍爷知道她是无处可去才去的姑子庙,从而觉着她可怜。   她并不想让霍爷觉得她可怜。   话语落入耳中,霍擎眸色一敛,夹菜的动作顿了顿,抬眸看向阿沅。   阿沅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笑意让人感觉舒心,但霍擎现在却是一点也不舒心。   放下了筷子,把手放到了膝盖上,面色沉沉的盯着对面的阿沅看了小半晌。   阿沅被看得微微红了脸。低下头,忍不住开了口:“霍爷为何这么看着我?”   霍擎默了半晌,才开口:“我明日回了媒人,暂时不说亲事了,所以你也不必为了有个去处而随意把自己给嫁了。”   阿沅愣了一下。抬起头,有些诧异的看向他,但随即又微微一笑:“霍爷也不必如此,我也不是随意的把自己给嫁了的。霍爷不在的这几日我也与那人见过了,样貌端正,待我很好,所以我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桌底下的手微微收握成拳,面无表情的开了口:“那他可知你与我之事?”   “我与霍爷住一……”阿沅话语忽然一顿,猛地反应过来他说的并非是同住一院的事情。   反应过来之后,蓦地瞪大了眼看向眼前的霍爷,似乎有些不认识眼前的这个人了。   霍擎黑眸深沉如水,继而嗓音低沉的再问了一遍:“他知道了,还会丝毫不在意的娶你?”   沉沉的嗓音落入了阿沅的耳中,让阿沅脑子顿时嗡嗡作响。   这样的模样让阿沅有些陌生,她从来没有想过霍爷也会问这么让人难堪的问题。   那些事情一直都是她主动的,她怪谁都不能怪霍爷,更不能以此要挟霍爷娶了她。   但他、他也不能这么让人难堪呀!?   向来脾气好的阿沅,心里也有了几分气,那艰难装出来的笑容顿时没了。   憋红了脸僵了好半晌,咬了咬唇后,板起了一张小脸的与对面的男人对视。   “霍爷,这事我怎么可能与未来的夫婿说?且、且反正、反正到时候成了亲洞房后,他知道我是清白的就好。”   说完后才觉得自己大胆得口不择言,一张刚缓过来的小脸又涨得通红。   霍擎脸色瞬间黑了下来,紧抿着唇,什么都没有说。   这脸色让阿沅觉着有些可怕,心生出了逃走的想法。   所以起了身,磕磕绊绊的说:“我、我不吃了,霍爷你慢慢吃。”说着,便一副小怂样的小碎步跑的回了屋。   回了屋后,紧紧的关上了门。   缓了好一会后,心绪才平静下来。   心绪一静下来,就忍不住多想。她明天就要走了,没有报恩也就算了,还和霍爷闹了红脸,是不是有些不该?   可霍爷说的话着实让人生气!   抿了抿唇后,心里有了几分犹豫。明天就要走了,可还是有些事情还没有交代,今日再不交代,只怕明天来不及了。   过了小半晌后,阿沅还是推开了檐下的窗户,探头出去往饭桌那头望去。   看向霍爷坐在饭桌旁的挺拔背影。   思索了一下,还是开了口:“霍爷,我过几日就走,厨房中的小柜中有五小坛的肉酱,你往后可以用来拌饭吃,地上也有两大罐的腌菜,可以伴粥吃,那些应该够霍爷吃上一小段日子了。”   说了一个谎后,阿沅又扯了一个谎。她根本不是过几日走,而是明日就走。   只是她怕到时候霍爷没半点反应,也不送送她,让她心拔凉拔凉的,那还不如偷偷的走了呢。   阿沅又说:“霍爷以后肯定能娶一个贤惠的嫂子的,我也祝霍爷往后的日子能过得红红火火的。”   说完后,阿沅把窗户关上了。   脸上渐渐染上几分伤感,想到霍爷娶亲,她心里还是有些难受。   霍擎不知在檐下坐了多久,桌上的菜直到冷了他还是没有动一筷子。   天色暗了,霍擎才起了身,出了门。   许木匠正和自家娘子在葡萄架下纳凉,门就被敲响了。   许木匠去开了门,见是霍铁匠,笑道:“可终于回来了,这些天都……去了哪?”   说到最后,在看到霍擎那深沉的脸色时,脸上的笑意逐渐收敛。   霍擎看着许木匠,开口:“可有空陪我去吃酒?”   许木匠“啊”了声,有些没反应过来这向来不与旁人往来的霍铁匠,为什么三番两次来寻自己去吃酒。   院子的许家娘子听到了霍擎说的话,随而与自家男人道:“官人你去吧,少喝些酒就成。”   许家娘子心思细,这几日一看就知道来寻她的小娘子有心事。起初以为是因想霍铁匠了,但隐约觉得又不是。   虽觉得小娘子有心事,可也没有瞎打听。   今日霍铁匠才回来,小娘子应该准备了好酒好菜才是,可霍铁匠却是来寻自家男人去吃酒,想必是和小娘子这几日心事重重的事情有关。   自家娘子都这么说了,许木匠就应下了,回屋把木屐换下,随后与霍擎出了门,去了附近的小酒馆。   阿沅是听到院子传来开门关门的声音,知道霍爷出去了后才从屋中出来的。   看到桌上的饭菜动没动一下,颦眉紧蹙,心中很是纳闷。   ——霍爷这到底是怎么了?   *   夜过了半,阿沅也没有睡,一直在等霍爷回来,给他开门。   霍爷离开了好一会后,许家娘子送了一串葡萄过来,与她说霍爷与她家的官人一块去喝酒了。   等得快要睡着的时候,才听到了敲门声。   阿沅忙拿着油灯出了屋子。   到了院门后,小心警惕地问:“谁呀?”   “是隔壁的许木匠,我把霍铁匠送回来了,小娘子快开门。”   真的是许木匠的声音。   阿沅还隐约听到了霍爷醉酒呢喃的声音,忙把门打开了。   只见许木匠扶着醉酒的霍爷站在门外,一股浓重的酒气扑面而来。   阿沅有些傻眼,问:“这、这喝了多少呀?”   许木匠一言难尽:“喝了好几坛酒。”   一坛又一坛,活似要把自己灌醉似的。   “小娘子你拿着油灯,我把霍铁匠扶进去。”   阿沅身板小,怎么都不可能把身高体壮的霍爷扶进去。   所以很有自知之明的让了道。等人进来后,轻阖上门,跟着他们的身后,给许木匠指了霍爷的屋子。   人放到床上后,许木匠就离开了。   阿沅去关门,上了门插销后,又去打了一盆水端进了霍爷的屋中。   看着床上醉醺醺的霍爷,阿沅叹了一口气,随后湿了帕子拧干,给他擦脸。   感觉到了淡淡的馨香,还有脸上的冰凉冰凉的,霍擎睁开了眼眸。   视野有些朦胧,似在做梦一般。可还是认得出眼前的人是谁。   阿沅见他醒了,道:“我去泡些菊茶给霍爷。”   说着正要拿开帕子,但忽然被炙热的大掌瞬间桎梏住手腕,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之时,整个人被拖到了床上。   双手被压在了头顶之上,双腿更是被压得动弹不得。   阿沅脑袋一阵空白,惊愕得瞪大了双眼,望着覆在了上方的霍爷。   下一息,阵阵热息扑面而来。阿沅回过神来,舌头打结:“霍、霍爷你、你做什么?!”   霍擎的动作把阿沅给吓坏了。   霍擎双目带着血丝的看着下方惊慌失措的小娘子。想起她今日说要嫁人,且在洞房花烛之时能证明自己清白的话,心里头就似烧起了熊熊烈火。   “你别嫁人。”半晌后,他沉声说了这句话。   阿沅心底不明所以,但紧张害怕得忘记该怎么回答,只惊惶的道:“我不会再烦着霍爷了,霍爷你赶紧放开我!”   不,你还是烦着吧。   这是霍擎心里头的话。   霍擎喝了许多的酒,成功的把自己灌醉了。   脑子不甚清醒,一而再的逼问:“你还嫁人吗?”声音很是粗沉。   阿沅边挣扎边回:“霍爷我还是要嫁人的,你、你别这样,你这样我会嫁不出去了的。”   阿沅怕霍爷醉了酒就破了自己的身子,醒来后又后悔,而自己也没了退路,所以只能这样说,希望他回神放过自己。   软软柔柔的身子胡乱的蹭着,让霍擎身体起了火。而她的话也让酒后没了自控力的男人顿时没了任何的理智,   嫁不出去正好!   辈分乱了就乱了!   蓦地低下头猛地攫取了那艳红的小嘴。   毫无章法的把小娘子的唇,舌都卷入了口中。   这样的霍爷让阿沅回想起了从何家逃出来的那日,那种害怕,孤立无援的恐惧顿时涌上了心头。   她怕得胡乱挣扎,挣扎得似那被人抓上了岸扑腾的鱼。   可无论再怎么扑腾,却还是躲不开渔夫的网兜。   感觉到了腿上有热而滚烫之物戳着,阿沅顿时明白了是什么。   先前她想试探,可现在她什么感觉都没有,只有害怕。   衣襟似被拉开,传来湿润的感觉。阿沅被松开的那只手使劲的推着月匈口上边的头颅,边推边哭得满脸的泪水。   “霍爷你不要这样,我害怕……”   哭声传入霍擎的耳中,哭声让霍擎回了稍许的理智。动作稍停的时候,酒劲瞬间上涌,充斥了脑海,头一垂,径自趴在阿沅的身上昏睡了过去。   阿沅哭了小半晌,感觉男人没有了动静,才费劲全力的把那壮实得如一座山的男人给推开了。   慌乱的把自己的衣襟拉好,含泪幽怨的看了眼床上的男人。   心底既害怕又有气 ,抹着泪的同时,忍不住朝着自己一直以来都很敬重的男人直接踹上了一脚。   踹了之后才跑出了屋子。   阿沅心酸的想,又不娶她,也不让嫁人,又这样对她,她肯定得走!   还要走得远远的,再也不回来了! 第37章 后悔了 去寻。   清晨一早, 阿沅用冷水敷了敷哭得红肿的眼睛。   然后把自己为数不多的细软放到了篮子中,用布盖着。   属于自己的盆,阿沅没有带走。   她不想闹太大的动静, 她只想安安静静的离开打铁铺, 离开这槐树巷。   安安静静的离开还带着个盆,那得像什么样子?   而阿沅平日早上出门,除了脸带面纱外,也就是挎着个篮子就出门了。   今日也是如此。   巷子中的人也由一开始的满是好奇,到现在的见怪不怪。   阿沅出了巷子,停下了脚步, 转身往巷中第一户的院子望去。   眼中浮现几分感伤,也逐渐红了眼眶。   她可能再也不会回来了。   别了,许家娘子,小夏俊, 黑煞,还有……霍爷。   阿沅还是气霍爷的。可因离开,心里还是无比的难受。   吸了吸鼻子后, 再多看了一眼那院子,最后毅然决然的转身快步离开。   *   时至晌午,霍擎才幽幽醒来。   霍擎已经有很多年没喝醉过了。脑袋有些宿醉后的头疼, 揉捏着额头从床上坐了起来。   霍擎下了床,穿了鞋,从屋中走出。   今日的太阳格外的烈, 炽烈刺目。霍擎皱着眉头用手挡了挡这阳光。   好半晌才适应这日头, 放下手。   霍擎往院中看了眼。院子静悄悄的,目光再望向厨房的烟囱,竟没有一丝炊烟。   霍擎心头有些怪异, 随即朝厨房走去,到了厨房门外。   冷灶冷锅,没有半点的烟火气息,就好似今日一日没开过火似的。   霍擎微怔,心中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蓦地转身朝着堂屋走去。   入了堂屋后,朝着阿沅屋子重重的敲了几下:“阿沅!”   屋中没有半点的声响,霍擎不再迟疑,直接打开了轻掩的房门。   门一开,里边收掇得干干净净的,往常阿沅做针线活的小竹篓也不在屋中。   霍擎心瞬间往下沉。   没有迟疑,转身就出了院子,大步的朝许木匠家的小院走去。   许家娘子正准备出门,见到似有几分急色的霍铁匠时,愣了愣。   “苏小娘子可在你院中?”霍擎开口就问。   许家娘子回过神来,摇了摇头:“她今日一日都没过来。”回答后察觉到不对,忙问:“小娘子怎了?”   霍擎抿了抿唇,没回她,转身就往自己的院子快步走了回去。   霍擎再次回了阿沅的屋中,他看到了竹床上放了一串铜板,还有一张纸。   他快步上前的拿起了纸。打开一看,别的都没看进去,只看到了格外显眼的“我走了”三字。   脑海中传来她昨日说的话——“我去嫁人了”   ——“等成了亲洞房后,他就知道我是清白的。”   想到这,霍擎忽然用力的抓住了手上的纸,双目瞪着那三个字,隐约染上了猩红。   霍擎紧紧的把纸捏在了手中,成了团。   走了!?   她竟然就这么走了?   不是说几日后才走吗?!   忽然有些画面顿时涌上了心头,是阿沅哭得梨花带雨的画面,哭喊着让他不要那样对她,她害怕……   接着他把她的衣服拉开,更扯开了小衣。   再接下来他似没了任何的理智可言,把人吓得似没了魂一样。   昨晚醉酒后的记忆顿时全涌了上来。   霍擎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双手紧紧成了拳头。   自己,确实是混账。   说不娶的人是他,逾越的人也是他,难怪阿沅要走!   霍擎喉头滚动,双眸浮现了几分懊悔,随之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双眸。   *   许家娘子意识到了不对,忙把在铺子中忙活的丈夫拉到了后院,问:“昨夜你把霍铁匠送回去后,可发现苏小娘子有什么不对劲?”   许木匠回想了一番,然后摇头:“没什么不对劲呀。”   “那吃酒的时候,霍铁匠可有什么不对劲的吗?”   许木匠点头:“倒还真有,一句话都没说,闷头就把整整五坛子酒给干完了。”   “谁问你这个了,我是说他一晚上都没提起苏小娘子?”   许木匠摇头。   许家娘子思索了一晌,总觉得有些不对劲,随即推着自己的丈夫往院子外走:“你去霍铁匠的院子瞅瞅,我怀疑苏小娘子走了。”   许木匠吃惊道:“可昨晚还好好的!”   许家娘子面色有几分怪异:“我看得出来苏小娘子是极其爱慕那霍铁匠的,我有些怀疑是她昨晚趁着霍铁匠醉了酒就……”   接下来的话没有说完,只给了一个“你应该明白”的眼神给自己的丈夫。   许木匠很上道的把下半句话给补充了上来:“就把霍铁匠给欺负了,然后跑了?”   话语带着几分狐疑,但却是一点也不信的。毕竟那么高大的一个汉子,怎么也不可能那么容易的就被一个娇娇软软的小娘子给欺负了。   许家娘子只是怀疑而已,也当不得真,推着他出门:“不管了,不管了,你快些去瞧瞧,可真别走了。我在槐树巷那么久,难得遇上个谈得极来的小娘子,可不能就这么没了。”   自家的娘子都这么说了,许木匠也只能去瞧瞧了。   行至打铁铺的后院外边,敲了敲门,却发现门是轻掩着的,被他这么一敲,倒是开了些。   从门缝往院子中瞅了一眼,就见到院中屋檐下站着个高大的身影。   除了霍铁匠,还能有谁?   许木匠在门外喊:“霍铁匠?”   那霍铁匠俨然像是没听到似的,所以他复而又喊了声。   一如方才没有任何的反应,许木匠寻思了一下,随而道:“霍铁匠,我进来了,打扰了。”   说着,推开门走了进来。   这是许木匠第二回 来霍家的小院。昨夜送人回来的时候看得不真切,现下青天白日的看得清清楚楚。   小院干净而朴素,但一瞧就能瞧得出来是有个女人打理过的。   许木匠收回目光,看向在屋檐下似块石头一样站着的霍擎。   眼帘低垂,面无表情,看上去阴阴沉沉的。   走近后,许木匠问:“霍铁匠,苏小娘子呢?”   霍擎站了近乎半个时辰,听到这声“苏小娘子”才回过神来,转头看向许木匠。   神色看似无甚表情,但那双黑眸却是被一片黑雾所笼罩着。   “她去嫁人了。”霍擎无力的开口道。   声音许是因宿醉,略带沙哑。   许木匠惊愕的瞪大了眼眸,惊讶道:“苏小娘子不是爱慕霍铁匠你吗?她怎就嫁人了,嫁给谁了?!”   怎的就这么突然,一点征兆都没有?!   听到那句“苏小娘子不是爱慕霍铁匠你吗”,霍擎眼睑动了动。   许木匠回过神来,看向霍擎。   有些意味深长的道:“我虽与我家娘子说过不要掺和到你和苏小娘子之间。可我还是得说一句,你分明也是对苏小娘子有意的,那到底有什么天大的坎是跨不过去的,以至于你不正面的接受苏小娘子?若是真的跨不过去的坎,那便算了。可要是这个坎明明是可以跨过去的,你却没有跨,那你将会后悔一辈子。”   许木匠虽糙,可却也和自家娘子一样心思细腻。   霍擎抿唇沉默了半晌后,也不知是不是真的把许木匠的话听了进去,还是因为真的想通了,蓦地朝着马棚疾步走去,拉上黑煞径自出门。   一出巷子,利落翻身上马,策马而去。   追着出来的许木匠看着那一顿行如流水,愣愣的站在巷子中,有些没反应过来。   ——这算是被说服了吗?   *   芸娘送了侄女回到了陈家村,迎面就遇上了花枝招展的刘寡妇。   要是寻常人多的时候,刘寡妇会绕着她们走。但现下只有芸娘与她的女儿,便忍不住的上前去打听。   先前在打铁铺遇上那对寻闺女的夫妻,刘寡妇可好奇得紧。   “芸娘,你家那个来投靠你的外甥女呢?怎许久未见了?”   芸娘眉头一皱,随即道:“我也不知她去哪了。”   芸娘说边拉着自己的女儿快步离开,似不想与她多说。   看着匆匆从自己身旁走过,离得远远的母女俩,刘寡妇朝着她们的背影就是轻“呸”了一声。   正要去镇上瞧瞧打铁铺的霍铁匠有没有开门之时,就听见了由远而近的马蹄声。转身望去,就看见那霍铁匠骑着一匹黑的油亮的大马迎面而来。   英俊挺拔,威风凛凛,看得刘寡妇双眼荡漾。   霍擎勒马停在刘寡妇的跟前,沉声询问:“芸娘家在何处?”   霍擎在打铁铺时听到过刘寡妇与何誉夫妻提到过阿沅姑姑的名。   刘寡妇听到芸娘二字,瞬间就回过了神来。   感情不是来找她的呀!   脸色蓦地黑了下来,但又好奇霍铁匠为什么要寻那芸娘,随即指了个方向:“她刚刚带着她大闺女往那个方向去了。”   话才落下,还未反应过来,就有一阵尘土扬起钻入口鼻。猛的咳嗽了一阵,等回过神来,哪里还有霍铁匠的半个影子?!   而芸娘带着大花还没进村就被拦下了。   “霍铁匠?”芸娘看到面前翻身下马的男人,有些愣神。   这清水镇的霍铁匠怎就出现在陈家村?还出现在她的面前?   霍擎大步走来,停在了阿沅姑姑的面前,略一拱手后,径直问道:“请问,阿沅现在何处?”   听到阿沅的名字,原本还疑惑不解的芸娘顿时一脸戒备看着霍擎。   “霍铁匠你怎识得我家阿沅的?”   霍擎想说些什么,可一时语噎,竟不知从何说起。   阿沅从没有和姑姑提起过住在打铁铺,这一点霍擎非常清楚。若是知道的话,阿沅的姑姑早已经寻来了。   可若是回得不尽人意,只怕阿沅已与人成了亲,来不及了。   思忖一息,霍擎声沉的开了口:“我与阿沅已私定终身,望姑姑成全。”   霍擎本就是长了一张冷峻的脸,所以他说这话,竟看不出来半点说谎的痕迹。   芸娘在听到那“私定终身”的四个字之时,眼眸瞪得老大,好半晌才憋出一句话:“谁是你姑姑!” 第38章 守株 待不到兔   私定终身这话, 是霍擎情急之下说的。   若不这么说,他只怕今日之后,阿沅当真就成了别人之妻了。   可千算万算, 霍擎却算漏了自己家养小娘子的事情在清水镇上传遍了。   清水镇说大也不大, 说小也不小,先前没听到这传言的芸娘,久而久之也就听见了。   就这几日前,芸娘从同村妇人口中得知镇上的霍铁匠养了个无名无分的美娇娘在自家之中。   因此对他印象顿时不好了,他如今更是说与阿沅私定了终身,可不把芸娘给气死了!   芸娘骂道:“你喊谁姑姑呢?!”顿了一下, 又继续怒斥道:“你莫要毁我家阿沅的名声,阿沅可是个好姑娘!”   霍擎面色依旧沉稳如常,严肃道:“若姑姑不信,可问阿沅。”   说这话的同时, 霍擎同时在试探。想着从阿沅姑姑的言行表情中观察出些细节来,以此推测阿沅是否真的已经嫁人了。   若真的是假的,现在去追, 尚且能追回来。   姑姑心中一惊,看着他的表情也不似作假,且还能把阿沅的名字说出来……   莫不是阿沅真的被他给哄骗了?   可阿沅那么乖巧且安分守己的一个孩子, 是绝对不可能随便与人私定终身的。   想到这,芸娘心底一定,即便面前的是个体魄强壮的男人, 也直直瞪去:“你休要再满口胡言乱语, 女儿家的清誉可不能因你这几句话就给毁了!”   霍擎知她防备,所以又说:“我与阿沅相识之时是她从何家村逃出来的时候。”   他用的是逃,而非是离家出走, 因此这话让芸娘心下一愣。   芸娘一直以为除了那禽兽何誉之外,只有她这个当姑姑的知晓侄女不是离家出走的外,就是她亲阿娘都不知道阿沅其实是逃出来的!   那这霍铁匠是怎么知道的?!   除了是阿沅亲口与他说的之外,芸娘也想不到其他的原因了。   芸娘心下顿时无比复杂,这时对面的霍铁匠又道:“若只是为了让阿沅有个去处,轻易把她嫁人了,恐有不妥。”   芸娘闻言,眼眸睁得更大,这事他竟然也知道!?   一旁的大花心直口快的道:“表姐没有嫁人,她只是去了……唔……”   话还没被说完,就被她娘给捂住了嘴巴。   芸娘不敢把阿沅的去处轻易的告诉别人。且她对霍铁匠可没半点的好印象,所以更不管私不私定终身。   “我不知阿沅去了什么地方,你莫要问我,就算我知晓,我也不会告诉你的!”   霍擎在听到那句“表姐没有嫁人”的话的那一瞬间,压在心底里有千斤重的石头顿时被挪开了。   芸娘眼尖,看到了远处的一棵大树后边,有一角桃红色的衣角露了出来。   一下子想到了刚刚在前边遇上的刘寡妇,所以躲在树后的极有可能是刘寡妇!   生怕她听到什么不该听的,忙压低声音道:“你走吧,我真不知道阿沅的去处,就算知道也决然不会告诉你的。”   说罢,拉着女儿就转身匆匆离开了。   霍擎看着阿沅姑姑离开的背影,并未拦阻,只是察觉到了身后偷偷摸摸的人,眸色微敛。   冷沉着脸往回看了眼。大概知晓是谁,但也没有任何空余的时间搭理她。   若阿沅的姑姑不肯说,那他就自己去查。   只要还没有嫁人就成。   霍擎悔了,也想通了。   不过辈分罢了,阿沅又非真的是何家人,即便她阿娘是何家人又如何?只要他态度强硬,旁人说些闲话又如何?   若不允,最多就是离开这清水镇,往北而去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只是自己醒悟得晚,阿沅只怕跑远了。   思及于此,那吸进胸腔的气息都似带着丝丝凉意。   阿沅到底去了哪?   霍擎沉思了片刻。想起阿沅会做绣品送到镇上的铺子中,只要阿沅所去的地方离清水镇不愿,定然还会送绣品到那间铺子的。   现下只要寻到是哪间绣品铺子,守株待兔便可。   *   阿沅是个随遇而安的性子,所以到哪都能很快的适应下来。   在姑子庙住了几日,阿沅也换上了一身灰色的姑子袍,松松垮垮的,再戴着一个偏大的姑子帽,盖住了发丝,俨然就是一个俏生生的小尼姑。   而现下阿沅的身后跟着四个两到五岁的光头小团子。   山上的师太说不用她补贴,只要她带这几个小团子就成。   因刚刚带他们,所以阿沅暂时也没有空闲做针线活。   她在离开的前一日就把从掌柜那处安排的帕子还有香包全部都交清了。   如今她手上也是有了两百二十文钱左右。   她与掌柜说以后可能不大方便频繁再送绣品了,希望长一些时日再送一些过来。   而掌柜难能遇上这么一个手巧的小娘子,所以就应了她。道她得空就多做些帕子和香囊荷包,只要他缺的,而她又恰巧送来,他能收都收。   阿沅平时要带小团子们,偶尔也会到厨房帮忙,所以只有在晚上入睡之前才能做一会针线活。   等再送绣品过去,估摸着也得在半个月之后了。   “苏居士,苏居士,慧素跨不过门槛。”奶声奶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阿沅转头望去,就见年纪最小,两岁的小光头慧素睁着一双圆不溜秋的黑眸仰头望着她瞧。   阿沅的小心肝瞬间被她这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给软化了。   慧素面前的是到她小肚子处的门槛,挡了她的去路。   姑子庙的大门槛和二重门的门槛都比普通人家的高。   阿沅听其他几个小姑子说过,慧素先前也是尝试过很多次要爬过这门槛的,可无一不都摔了跟斗,磕了头,最后也不挣扎了,过不去就让人抱过去。   阿沅浅浅一笑,随后转回身去把她抱了起来。   软乎乎的一团,身上还有淡淡的奶香味,抱在怀里可舒服了。   慧素乖巧的趴在了阿沅的肩头上,奶声奶气的问:“慧素是师父捡回来的,苏居士也是被师父捡回来的吗?”   庙中的孩子大多是孤儿,或者是那些只要男娃不要女娃的人家丢在姑子庙门口的。   慧素就是其一。   阿沅心疼的揉了揉她的小光脑门:“我是自己上来的。”   “那苏居士的阿娘也不要苏居士了吗?”童言童语总是没有忌讳。   阿沅没有生气,摇了摇头:“也没有不要……”   “那苏居士为什么要上山?”   阿沅笑意敛了敛,微微垂下了眼帘,呐呐道:“我没地方去了。”   她离开后,霍爷大概也没什么感觉,约莫连那晚做了什么事情都忘了。   想到这事,阿沅心里头的那口气始终是没消。   就是恩人也不能这么欺负人!   哼!   阿沅皱着小脸抱着光头小慧素就走回了禅房,身后依次由高到低的跟着几个安安静静的小光头。   *   霍擎守了小半个月,却依旧没有待到那只逃出了笼子的兔儿。   他守了多久,那打铁铺就关了多久。加上他先前离开的那些天,铺子有半个月没开门了。   现今整个槐树巷的人都知道他养在院中的小娘子跑了。   除了许木匠夫妻二人不信外。不仅是槐树巷的人,还是镇上的人都道他养的小娘子是个小白眼狼,卷了钱财半夜就和另外的情夫跑了。   打铁铺的屋主周老寡妇听到这些传言后,怕他要交租的银钱也都被小娘子卷走了,所以天没亮就急急跑去收租。   天才蒙蒙亮她就到巷子中敲响了打铁铺后院的门。   朝着院子里边大声的喊道:“霍铁匠在么?我是周老婆子,到收租的日子了!”   还在睡梦中的人听到这些吵耳的喊声,顿时在家中大骂了几声。   骂声传出巷子,可周老婆子却是一点也不怵。先前在这槐树巷住的时候,她是出了名的泼辣嘴碎,只有别人怕她的份,就没有她怕别人的道理。   “霍铁匠,你在家吗?”   “霍铁匠……”   在喊到第三遍的时候,后院的门开了。   周老太太见到开门的人,吓得蓦地后退了一步且倒抽了一口气,直到看清楚了那人是霍铁匠后,才松了一口气。   但才松一口气,又立马提了另外一口气起来,小心翼翼的问:“霍铁匠你这是……出了一趟远门?”   原本英俊的样貌,如今下巴却是长了半寸长的胡子,头发也有些凌乱。似乎像是出了一趟远门刚回来,没来得及好好打理。   这霍铁匠让周老太太觉得陌生极了。就是一个月前最后一回见到他时,冷漠归冷漠,但远没有现在这般冷漠又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进的冷煞气息。   而且也不知他是多久没睡了,眼底一片乌青,就是那双冷冽的黑眸也都带着丝丝血丝。   真的,整个人都散发着阴冷低沉的气息。   被他抿唇看着,心里直发颤。   周老太太咽了咽口水,随后声音颤抖道:“霍、霍铁匠,该交租了。”   霍擎闻言,抿着唇转身的回了院子,进了屋子。   周老太太想要出声喊,但怕惹恼他,所以硬生生的把声音给憋回了肚子里。   趁着他进了屋子,再偷偷的探头往院子中看了眼。   啧,可真乱。   周老太太多少听到了些风声,知晓他先前养个貌美的小娘子。   难怪先前不肯应说亲的事情,原来是有人暖被窝了。   她更是听说了,那小娘子卷了他的积蓄连夜跑了。   也不知道他能不能交得起这租金?若是交不上,她也得赶紧找新租户了……   念头这才出来,就见那入了屋子的霍铁匠又返了出来。   霍擎走到了门前。朝着周老太伸出手,张开,掌心中是几锭银子。   声音沙哑的道:“十二两。”   看到银子的时候,周老太太悬着的那颗心瞬间放了下来。   忙拿了过来,纷纷用牙齿咬了几下,验证了是真的银子,顿时喜笑颜开。   因拿了银子,周老太太也不怎么怕这个阴沉的霍铁匠了,笑着劝道:“不是我老婆子说,那小娘子走了就走了,再找一个新的不就成了?我上回说的那个王家女现在还没嫁呢,霍铁匠你要不……”   话还没说完,门“呯”的一下就关上了。   周老太太看了紧闭的门,傻了一会,随即啐道:“就这闷葫芦冷性子,难怪小娘子会跑,就是再讨一个,那也得跑。”   正欲转身回屋的霍擎听见这话,脚步顿了一晌,随即才迈动脚步继续往屋中走去。   他一会还得去那铺子看看,看看近来可有阿沅送去的绣品。   也不知她这么一个没有什么自保能力的小娘子,是否还安全。   霍擎越发懊悔自己把她给逼得太紧了。   霍擎大概明白了阿沅为什么那么坚定的要走了,她并非是因为他拒绝了她。   阿沅胆子虽小且又怂又软,但却是个倔强的性子。   更是个极为有原则的人。哪怕是委屈了自己,也不会做那种极有可能会破坏旁人家室之事。   她大概是知他要成亲,她的存在许会让他招人话柄,更会让他未来的娘子介意,所以才早早离开的。   若非那日为了断了她的念头,从而找了媒婆演戏,让她误以为他要娶亲,她也不会走得这么果决。   只是现在的霍擎明白得太晚了。   现在霍擎只盼着早些找到阿沅,与她说一句抱歉的话。   不仅仅因为这事,更因为她离开前一晚,他对她做的那些混账事。   毕竟是他口口声声说绝不会娶她的,可转头却又对她做了过分的事情。   哪怕是向来温婉可人,贴心又懂事的阿沅,肯定也会生出几分怨气。 第39章 寻到了 再见   阿沅在姑子庙待了一个月, 渐渐的也习惯了。   那几个小小姑子很乖很听话,只要阿沅在做绣活的时候,他们就去敲小木鱼。或许她们也不知道敲小木鱼是做什么的, 可她们知道这是师父安排下来的课业, 是一定要做的。   有一个累了,黏到阿沅的腿边。   趴着腿,用嫩生生的声音“苏居士苏居士”的喊,阿沅眉眼弯弯的拿了一块饴糖放到她嘴边。   含了一颗糖,甜丝丝的。小团子的眼眸又弯又眯。   其他几个也都停了敲木鱼的动作,眼巴巴的看着阿沅。   阿沅便每个人都给了他们一颗糖。   昨日庙中有人下山去化缘了, 而阿沅也让在未上山前见过的那两个小师父带了绣品去那铺子。   顺道也让她们帮忙带一包饴糖回来。   这是阿沅答应过安、然、若、素这几个小团子的,等她买绣品换了银子后,就给他们买糖吃。   阿沅正做着绣活,那边有个姑子急急走了过来, 喊道:“苏居士你厨艺好,今日来了贵客,你快些去厨房帮忙, 我来看着慧安她们。”   阿沅应了声“好”,放下了绣活,然后赶去厨房帮忙。   山上吃的都是斋菜, 在厨房做饭的姑子也没有因为长久做斋菜而熟能生巧,她们所做的斋菜都是放点油和盐一炒,熟了就成, 没有什么讲究。   阿沅来了后, 会在厨房帮忙,掌握了火候还有放水的量,做出来的斋菜也比庙里边姑子做得好吃。   只要是她那日做的菜, 肯定都被吃得一干二净。   因佛门之地不能重口腹之欲,所以几次之后,师太也不用阿沅去帮忙了。   但若是有香客用斋菜,也会让人去喊阿沅去帮忙。   并非特意去讨好香客,而是因这两年打仗,被送到姑子庙的孤儿多,那些没了丈夫,无处可去的寡妇也多。   师太心善,但凡来的,无处可去的,都收留了。   而路过的,饿得饥肠辘辘的,师太也会让人赠粥。   因此仅靠化缘是不够的,更需要香客们捐香油钱来维持日常。   清心庵香火还算一般,虽不旺也不至于冷清得无人问津。   每到初一十五的时候,附近的一些民众都会来上香,就是县城那边也会有些人特意赶来。   清心庵的求子倒是外传得很灵验,所有有些子嗣不丰的富户也会来这里上个香。   阿沅入了厨房,便被年纪较大的静心师父拉了过去,把围裙戴到了阿沅的身上,松了一口气:“你来得可正好了,你做斋菜是一把手,快快来帮忙。”   阿沅自己把围裙系上,问:“这个贵客很重要吗?”   静心师父:“可不,这往年可没少给我们清心庵捐香油钱,最难熬的那两年也是这位贵客帮忙熬过来的,只是每回她来的时候,这斋菜都不怎么动,让我们心里过意不去,如今有你了,自然是得拿出十分的诚意来的。”   阿沅笑了笑,随即拿了一个已经去了皮的土豆到砧板上边。   切片再切成丝,那菜刀笃笃笃的,动作利落行如流水,没一会一块土豆就全成丝。   就着厨房的食材,阿沅用了五色的瓜蔬切成丝,都在油中过了一遍,捞起再摆进碟子中,五色围成了一个圈。   最后再烫了粉丝,放在那五色的瓜蔬之中簇拥着,再在粉丝和瓜蔬上边淋上了酱汁,看着就食欲大开。   阿沅菜做得利索,更别说还有人在打下手,不一会就做好了九个斋菜。   厨房这边不用她帮忙了,她也就解下了围裙,准备到人不多小后山歇歇脚然后再回去做绣活。   这个时候,不仅前边院子香客最多,就是后院都是歇脚的香客。   阿沅正在扭脖时,就听见有男人说话的声音,现下四下无人,吓得阿沅忙躲到了石柱子的后边。   平时庙中不招待男香客,但初一十五倒是接待的。   可阿沅对男人没什么好的印象,所以下意识的就躲了起来。   “年年都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也不知道有什么好拜的。”   “公子,佛门重地,慎言呀。”   “年年都要被祖母拖着来,一点趣味也没有,无聊得紧。”   身旁的小厮一脸的紧张。不为别的,就为了盯着自家的公子。   出发前老夫人就吩咐过了,一定要紧紧的盯着小公子,莫让他闯了祸。   “公子,再待一个多时辰就可回去了,忍忍吧。”   “烦,真想找点有趣的……”话语在看到柱子后边的灰色袍子的时候一顿。   眼珠子转了转,随即没有说话,放轻步子朝石柱子那边走去。   阿沅听到那说话的声音停了,只一瞬就明白了过来自己被人发现了。   心中一惊,正要转身逃走,一转身就看到了一张唇红齿白的脸。   好、好精致的小公子。   阿沅瞪大着一双杏眸,直直的望向忽然出现在眼前的少年,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年郎。   少年郎也是瞪大了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脱口而出:“好俊俏的小师父。”   一双水汪汪的杏眸,巴掌大的脸,许是因穿着一身宽大的姑子袍,所以显得甚是娇小。   闻言,阿沅顿时回过神来,暗暗地呼了一口气,学着庙中的师父,双手合十的道了声阿弥陀佛。   然后转身走开,脚步越走越快,越走越疾。   怔怔愣愣的小公子看着小师父离开,几息后才恍然回过神来,朝着那背影喊道:“小师父留步。”   谁曾想他一喊,那小姑子反倒越走越快,他下意识地追了过去。   “公子你别追人家小师父呀!”后边的小厮直接傻了眼,也跟着追了上去。   阿沅原本只是疾步而走,但因感觉身后的小公子追了过来,立马小跑了起来。   心想跑到前边的院子去,人多了,他就不敢寻自己说话了。   离开了清水镇后,不管是男人还是少年郎,阿沅一点都不想有什么牵扯。   前边的院子人逐渐多了起来,阿沅从人群中穿过,往大殿旁的一条小道走了过去。   香客向来走大道,少有人走大殿与围墙之间间隔出来的小径,小径约莫只有两尺多宽。   入了小径后,阿沅轻吁了一口气。   才呼了一口气,身后就传来一声低沉的嗓音:“阿沅?”   阿沅身体顿时一僵,这声音她是绝对不会忘的!   霍爷是怎么寻到这里来的?是来寻她的?还是只是来上香的?   他寻到了这来,是不是已经知道了她先前说要成亲的话都是骗人的?!   阿沅僵硬了一会,连头都不敢回,直接拔腿就想跑,可脚步才动的下一息就被拉住了手腕。   阿沅心中一惊,大殿前边人这么多,这样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这里是大殿的拐角,虽暂时无人,但谁能保证一会儿后不会有人过来!   怕被人看了去,阿沅慌忙道:“你快把手放开,我、我不跑。”   霍擎松开了手,阿沅深呼吸了一口气,然后才惴惴不安的转过了身。   抬眸看了眼似乎瘦了些,面容更加冷峻的男人,又立马低下了头。   霍擎知晓她在这山上的寺庙,是在昨日。   先前因他认得出来她做的刺绣,所以半个下午就寻到了她送绣品的铺子。   平时吃完晚饭,她都会搬一张小凳子在堂屋门口外的屋檐下做针线活。他在一旁纳凉,时不时地看两眼,自然也知晓她都做了些什么样式,又是用什么颜色的布底子。   镇上卖绣品的铺子也就那么几家,霍擎都去了一遍,一眼就认得出来哪些是她做的绣品。   问了掌柜,才知道她可能会在很长一段时日不会送绣品过来了。   虽然很长一段时日不会送绣品过来,但也代表还是会继续送的。   所以霍擎平时都会在中午之前过去一趟。   前日他过去的时候,正巧在铺子中遇上了两个清心庵的小姑子。   他一眼就认出来了,那两个姑子送过来的香包就是阿沅做的。   忙拦住了她们,询问她们这香包可是姓苏的小娘子做的。   其中一个姑子下意识地问:“施主认识苏居士?”   一声苏居士,让霍擎立即反应了过来。   阿沅现在在姑子庙,还做了带发修行的居士。因昨日寺庙不招待男香客,所以霍擎今日才来的。   再看回现在的阿沅。许是因她那宽大的帽子直接把她一头秀发都隐藏了起来,若是不拿了帽子,还真当她是剃了头的小尼姑。   霍擎看到她这样的模样,呼吸微微一窒,胸腔有些发凉。   若非从那化缘的姑子口中得知她只是居士,而非入了佛门的姑子,他现在还当真以为她剃了发遁入了空门。   阿沅一张小脸皱皱巴巴的,半点笑意也无。呐呐地喊了声“霍爷”。   霍擎紧紧地望着她,半晌,他才沙哑着声音问道:“这一个月,你过得如何”   阿沅抿了抿唇,随后才道:“这里的师父师太都待我很好,霍爷不必挂心。”   霍擎一默,明明有许多话要说,可见到她后,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阿沅怕被香客看到指指点点,便垂着眸道:“霍爷还有什么话,若是无话的话,我要去帮忙了。”   这里并非说话的地方。   霍擎低声道:“到人少的地方,我有些话想与你说。”   “我与霍爷没有什么可说的了,既然霍爷也知道我如今无事了,往后就不要再见了……”   阿沅的声音越说越小声,心里一点都不好受。   这话语入了霍擎的耳中,让他心里堵得慌。   “我方才分明看到那姑子走到了这边来了,怎么就没了人影?”   就在这时,有少年的声音传了过来。阿沅微微一惊,随即提起过大的袍子往大殿的柱子后一躲,朝着不解看过来的霍擎嘘了一声。   霍擎顿时明白了,外边说话的少年,寻的就是阿沅。   意识到这点,霍擎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身形动了动,挡在阿沅的身前。随即转了身,脸色深沉往那声源处望去。 第40章 拒绝他   追过来的少年郎, 举步进了两步小径后才看见小径中的站了个身形高大的男人,脚步顿时一顿。   正张口想问有没有看见什么貌美的小姑子从这经过时,一看那男人双眼凛冽似有寒意迭出, 顿时就把询问的话吞回了肚子中。   这等一人当关万夫莫开的霸道气势, 让人着实不敢轻易靠近。   虽是家中小霸王,但在家外还是很识时务者的。   小厮追了过来,未看到小径中的人,只看到自家主子站在巷口处,瞬间就哭丧着脸压低声音道:“公子,小师父是佛们之人, 公子莫要冒犯。”   自家公子什么德行,小厮一清二楚。见到貌美的小娘子就要打趣一番,好几次都栽了跟头被人追着打。可还是学不乖,这次竟然又来, 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小厮的话入了霍擎的耳中,霍擎的眼神蓦地一沉,微微眯眸看向那唇红齿白, 一看就不是什么好货色的少年。   少年公子背脊一凉,有一瞬间怀疑自己是不是认识这个男人,还是曾经调戏过他家妹子, 还是怎的。   不然这男人的面色怎这般吓人?   小尼姑水灵是水灵,但生命诚可贵。咽了咽口水后,少年公子忍不住后退了几步, 却不小心撞到了追过来小厮。   “公子, 怎……就停了下来……”话语在见到小径中的高大男人,小厮的声音渐渐小了下来。   许是这种情况见多了,所以小厮很是机灵的道:“公子, 老夫人正在寻你呢。”   少年公子一抚掌:“对呀,祖母要寻我来这,那我现在赶紧去寻祖母。”   说罢连忙转身,疾步离开这小径。   急急而走的同时,小厮问:“公子,这一副凶神恶煞模样的男人是哪里惹到的?”   少年公子也是一脸的懵:“你问我,我还想找个人来问呢!那表情俨然在告诉小爷,要是再往前走几步就会把小爷的头盖骨给掀起来似的。 ”   人走了,霍擎再转过身来,目光落在睁着一双水灵灵杏眸阿沅身上。   眼儿媚,面若桃花,娇艳煞人,   如她这般模样,若不护紧一些,只怕像方才那样的小杂碎都会见色眼开。   阿沅察觉到那个小公子哥走了,松了一口气,但随即对上前面的这堵墙的时候,又提起了一口气。   “霍爷……你让让。”堵着道,就好似空气都稀薄了。   霍擎望着她,终还是开了口:“阿沅,你离开前一晚的事,抱歉。”   咋然听到这话,被炙热壮硕的男体·压着欺负的画面瞬间涌上了脑海之中,“轰”的一下,阿沅瞬间面红耳赤,脸都烫得似要冒烟。   除了羞,还有恼。   阿沅垂下眼眸,咬了咬唇,半晌后才握着小拳头低低的说道:“我也醉酒了一回,对霍爷也有冒犯,就当是……抵消了。”   虽说抵消,却没说有没有原谅。   哪怕现在阿沅的语气没有一分重,但霍擎也感觉到了她是有几分气的。   “还有,我从霍爷家中离开的那一日,已全然放下霍爷了,霍爷就莫要寻我了。”   话音才落,低低沉沉的一声“阿沅,我悔了”落入了耳中。   阿沅杏眸微睁,心底一颤,可只一瞬间就缓了过来,语气淡淡的说:“霍爷……我阿娘曾经丢过我一回,是我主动走回去的,阿娘见到我的时候,一直与我道歉,说以后无论如何都不会再丢下我,可后来我发现,阿娘虽没有丢下我,可我在阿娘心目中的地位越来越低,哪怕我受尽委屈,她也只会让我继续忍着,再忍着,我在她的心中就好似已经不足轻重……”   说到这,阿沅抬起了头,对霍擎笑了笑:“阿沅胆子小,似那小龟儿,只要尝试了一遍不成后,就会缩在里边不会再出来。我不知霍爷说这话是想为阿沅负责,而是见阿沅可怜无处去才说这些话得,但就到这就……”算了……   话还未说完,霍擎蓦地低下头凑到她面前,仅剩下一个拳头的距离。吓得阿沅连呼吸一窒,猛得往后一缩,后背也紧紧的贴着屋壁。   睁着一双大眼,受惊的瞪着忽然凑近的霍爷。   “我是真的悔了,且我不是你阿娘。”声音低沉浑厚,一双深邃如水潭的双眸更是紧盯着阿沅。   感觉到热息落在自己的的脸上,阿沅小心肝很不争气跳得七上八上,就是脸也更加似红得要滴血。   阿沅缓了缓,随即伸出一双手撑在他靠近胸膛上,板着一张红脸,装出了几分严肃道:“霍爷,你要是再这样,我真生气了!”   虽然想要维持一副严肃与认真的神色,可面红赤耳,就是尾音都带着轻颤,因此一点震摄力都没有。   纸糊的虎儿,莫过于现在的阿沅。   霍擎没有把人逼得太紧,微微退了一步,如同窒息了好一会的阿沅忙呼吸了一口气。   随后似不认识一般看着面前的人,咬了咬唇后,她还是说:“霍爷别为难阿沅……”   “苏居士~”   “苏居士~”   几道脆生生的喊声传来,阿沅脸色一变,然后看了眼霍爷,随即靠着墙壁慢慢的往一旁挪去。   “霍爷,佛、佛门重地不许胡来,我在这庙里待得很好,真无须挂念。”   说着,离了几步远后,转身拔腿就跑。   霍擎看着阿沅的背影,微微叹了口气。   呼了一口气后才从小径中走了出来,远远就看到有几个小小姑子围着阿沅打转。   阿沅说的是实话,她在这姑子庙确实待得很好。   那边与安、然、若、素几个小团子说话的阿沅,似乎感觉到了身后的那道目光,心尖颤了颤。但随即笑了笑,又如无事一样抱起慧素,与她们一块去后院,以此避开那道视线。   后院是女香客休息的地方,男香客止步。   阿沅因霍爷忽然出现,更因他说些莫名其妙的话,而心里乱糟糟。   虽与霍爷认识得不久,但阿沅也是知道的,霍爷可不是什么信佛的人。   并非信佛的人,又怎会无缘无故的来这姑子庙,偏偏还是她所在的姑子庙!   若真的是来寻她的,阿沅敢确定,姑姑是绝对不会把自己的所在告诉霍爷的。   难道是大花?   可姑姑回到在家中,一定会好生叮嘱大花不要把她的所在告诉任何人的才是,那霍爷又是怎么知道她在这的?   他先前拒绝她拒绝得那么强硬,怎么可能那么轻易的就变了心,且还说悔了。   阿沅不由的怀疑霍爷就是因为因为三番两次碰了她的身子,所以才想要负责的,亦或者就是可怜她无去处。   以前阿沅兴许会不管是何原因,只要霍爷接受了她,她都会欣喜若狂。   可被狠狠的拒绝了几次后,阿沅却是真的放手了。   如今霍爷再找来,阿沅也不打算与她一块回去了。   阿娘给她的打击,她至今都忘记不了。   就这么不计前嫌的投回去霍爷的怀抱,谁知最后会不会落到那如草一样轻贱的下场?   她不想让自己变得轻贱,也不想往后患得患失,所以不想再回头瞎折腾了。   想到这,阿沅决定往后也不往人多的地方去了,更少些下山,这样也自然不会再轻易的碰到霍爷。   他们俩就这么慢慢的断了吧,且她待在这姑子庙,其实也还挺好的。   **   香客开始散了,天色也不早了,霍擎知道阿沅躲了起来,不会再等到她,所以先行下山了。   去了市集,买了一包饴糖和两包可以放好几日的糕点,再去那布店买了十尺的棉布。   回了家中后,提着一包糕点出了院子,去了许木匠的铺子。   许木匠正要关铺子,看见霍擎后愣了愣,随即才反应过来:“你终于把你那胡子给剃了,现在多好,显得年轻了十岁。”   想了想,想要问问苏小娘子的事,所以他把关铺子的活交给了小学徒,然后迎着霍擎入了后院。   朝着厨房中喊道:“英娘,霍铁匠过来了,你沏壶茶过来。”   听闻是霍铁匠过来了,一个多月没见着打铁铺开门的许家娘子忙放下手中的活,脱下了围裙,从厨房中走出。   见葡萄架下坐下的霍铁匠已经剃了胡子,衣服也是干净整洁了,便一脸急色的问:“可是有苏小娘子的消息了?”   不然这颓废了一个多月的霍铁匠,怎忽然就知道收掇自己了?   那肯定是寻了苏小娘子呀!   霍擎看向她,面色寡淡的点了点头:“寻到了。”   许家娘子闻言,顿时松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我现在就去多做几个菜,你去把苏小娘子喊过来,大家一块吃个小团圆饭。”   霍擎默了默,才如实道:“她没回来。”   许家娘子瞪大了眼:“真不会嫁人了吧?”   “并没有。”   听到霍擎说没有,夫妻二人相互看了一眼,许木匠忍不住问:“既然没有嫁人,你怎就不把人给带回来?”   霍擎抿唇不语。   一旁的的许家娘子看出来了,狐疑的问:“她不愿与你回来?”   霍擎略一点头。   许家娘子顿时瞪大了眼,脸上露出了几分恨铁不成钢:“小娘子不愿回来,霍铁匠你怎就不多磨磨?说不定小娘子一心软就跟你回来了!”   霍擎却是淡淡的道:“阿沅的性子倔,但凡决定的事情就不会轻易的改变。而且也敏感,我若是说开了想要她回来,她会怀疑我的用意,只怕往后她更会躲着我不见。”   许家娘子听着他的分析,紧蹙眉头,好半晌才道:“明明可以轻轻松松娶下美娇娘,可却愣是瞎折腾了一番,还差点把美娇娘折腾成了别人的媳妇。”   毕竟两家往来还不深,不便说教,所以许木匠在听到这话,就忙给自家媳妇使眼色——媳妇呀,可别说了,这霍铁匠冷脸了可不是好惹的。   霍擎垂下了眼眸,轻嗤了一声,似自嘲:“确实,刀山血海我都过来了,竟在这些事上犹豫不决了。”   许家娘子叹了一口气,虽为小娘子觉得不值,但总觉得小娘子这回算是扬眉吐气一回了。就该拖一拖再应下他,省得轻易得来的不好好珍惜。   “那小娘子现今在何处?”许家娘子问。   霍擎抬起头,面色虽一贯的清冷淡漠,但语气上却是客气了不少:“我正因这事要请许家嫂子帮忙。”   忽然被称呼了一声许家嫂子,许家娘子愣了一晌。随即反应过来后,感叹霍铁匠这回大概是真的栽了。   向来独来独往,现在却知道寻人帮忙了,可不得了了。   刚搬来槐树巷那会,许娘娘子觉得霍铁匠身上冷冰冰,一身死气沉沉。如今却似多了几分活人气和烟火气息。 第41章 送东西   许家娘子约了娘家的嫂子一块去清心庵上香。说是去多拜拜, 求送子观音娘娘给她送个孩子。   许家娘子性子好,所以与自家嫂子相处得也好,姑嫂之间也没有什么矛盾。   周家嫂子往自家小姑子的挎篮看了眼, 问道:“你去上香, 咋还带这么东西去?”   虽然那篮子用布盖着,但隐约可以看得出篮子中的东西不少。   许久娘子笑道:“可不,得好好上供,说不准明年真给送我个大胖小子。”   许家娘子对孩子的事情也很是上心的,可也知晓不是怨一怨就能来孩子的,所以也除了有时哀叹几句外, 倒也是看的开。   主要还是家中的男人离不得她,威胁过她,道若是因为孩子的事情要与他夫妻分离,那他就找一家寺庙出家当和尚去。   想到这, 许家娘子心里既甜又心酸。   不过她没想到自家男人还没跑去出家当和尚,隔壁家的苏小娘子就跑来了这姑子庙里边当上了半个姑子。   收回心思,看着前边就是清心庵了, 就与身旁的嫂子说道:“一会上完香后,我得去寻师太说说话,嫂子你就先逛着。”   周家嫂子应了声“好。”后, 二人并肩入了姑子庙。   昨日是十五,大多香客都集中在了昨天来上香,所以今日香客寥寥无几。   姑嫂二人很快就上了香, 随后才分开。   许家娘子拦了个小师父, 问道:“我是你们清心庵中的苏居士是旧识,可否告知现下苏居士在何处?”   小师父愣了愣,没反应过来是那个苏居士。   许家娘子忙补充:“就是大概一个月前到这山上来的那个苏居士。”   阿沅貌美, 性子温柔,做饭又好吃,整个姑子庙都是知道她的,所以许家娘子一说是一个月前来的,小师父顿时反应过来了。   微微笑了笑:“施主且随我来。”   说着,小师父转了身,往禅房走去,许家娘子挎着篮子跟在了身后。   走到了禅房外,小师父让许家娘子先在外边等一等。   许家娘子怕小娘子不见她,忙提醒:“小师父就说我夫家姓许,那苏居士听了就知道是谁来寻她了。”   那小师父点了头,随即转了身入了禅房。   阿沅这时在后院禅房中抄经书。   清心庵中识字的人比较少,而阿沅的字又娟秀,所以也偶尔帮忙抄经书。   阿沅偶尔帮忙的事情太多了,故清心庵中许多姑子都觉得阿沅什么都会,是个妙人。   经书抄了一半,觉得腰累了,就伸了个懒腰,这时小师父走了进来。   “苏居士,外边有人寻你。”   一听有人来寻,阿沅下意识的认为是霍爷。可随即一细想今日不是初一十五,庙里也不招待男香客,那自然不可能是霍爷。   “对了,那施主说她夫家姓许,说了后,苏居士就知道是谁来寻了。”   夫家姓许?   阿沅怔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那夫家姓许的,可不正是许家娘子么!   心下又惊又喜,从木榻上边放下脚,穿上了鞋子后就走出了禅房。   一出禅房就见到了那站在院子中的许家娘子。   许家娘子一直望着小师父进去的禅房,不一会就看见一个俊俏娇媚的小尼姑从禅房中走了出来。   小尼姑看着她的目光又惊又喜。   愣了一晌,许家娘子才反应过来这又娇又媚的小尼姑就是先前一直遮着脸的苏小娘子。   看到了小娘子的真容后,许家娘子满眼都是惊艳。惊艳的同时又忍不住骂到那瞎了眼的霍铁匠,这么娇娇媚媚的小娘子他先前竟然推得那么果决,就是个眼瘸的!   阿沅把许家娘子带入了禅房,“我去倒些茶水过来。”   阿沅拿着茶壶正要出去,许家娘子拉住了她的手:“不用不用,我来的时候,我男人给我准备了装有水的竹筒。”   拉住了阿沅后,许家娘子一直打量着阿沅的脸。   感叹道:“我知道苏小娘子你长得好看,但不曾想竟然长得比我想的还要好看。”   阿沅被她说得有些羞赧,微微偏了头,羞道:“也、也没有多好看。”   许家娘子笑道:“你这还叫没有多好看,那这清水镇的女子就更没有好看的了。”   说着,她把阿沅拉到一旁坐下了,说:“想必你也猜到了是霍铁匠告诉我你在这的。”   提起霍爷,阿沅羞涩褪去,淡淡的点了点头。   除了霍爷还能有谁?   “霍爷为什么会与许娘子你说我在这?”霍爷是个冷淡的性子,能与许木匠去吃酒就让人惊愕了,更别说还会与许娘子闲聊。   许家娘子叹了一口气,说道:“霍铁匠就是个眼瞎的,你这么好的一个小娘子他都舍得放手,他分明脑子有坑,现在坑填了,你走了,他又后悔了。”   说着,把放在一旁的篮子拿了过来,掀开了上面的布,把里边的东西一样样拿出来放在了木榻上。   “两把剪刀,一块布,糕点,饴糖,还有十枚打磨得尖尖的绣花针。”   阿沅看着许家娘子拿出东西,在听到饴糖的时候,就知道是谁让她把这东西拿来的了。   那剪刀也眼熟得很,可不正是她在霍爷家中用的那两把么。   阿沅离开的时候,不属于自己的,一样都没拿走。   嘴唇微微抿了抿,等许家娘子把东西全都拿了出来后,阿沅站了起来,又一样样的拿回她的挎篮里。   许家娘子一愣:“你这是做什么?”   “许娘子,你帮我把这些东西都还给霍爷,让他别费了银子了,我不会收的。”   许家娘子忙抓住了她往篮子放东西的手,劝道:“人是人,东西是东西,可不能白白糟蹋了。”   阿沅也没有继续放东西,而是又坐了下来,温声道:“我承霍爷的恩已经很多了,不能再这么厚脸皮的再继续接受了,再说了,往后要是霍爷娶了媳妇,知道我离开后霍爷还送了这些东西,就算不闹,心里也会不舒服的。”   听了小娘子的话,许家娘子瞪大了眼:“咋?你真不想嫁给霍铁匠了?!”   阿沅朝着许家娘子微微弯了弯嘴角:“许娘子,我全部的勇气都用在了前头。如今没了勇气,我不敢回头走,怕这一走,后果是我承受不了的。”   阿沅本来就不是什么胆子大的人,试过了追求自己想要的,最后得不到她会及时放手,因为等得到过了再失去,那才是最痛苦的。   霍爷或许不是因为负责任说悔了,也或者不是因为想给她一个去处才与她说悔了。那若都不是,那能是因为什么?   那到底是因为什么,才会在先前把她拒绝得那么的果决?   不管是因为什么 ,总是有个理由的。那到了后边,霍爷会不会又因为这个理由而放了手呢?   看着阿沅坚决的表情,许家娘子默默的为霍铁匠提了一口气。   先前明明有一条光明大道给他走,他偏不走,等过了这个岔口又想回头了,可谁知这回头路却不是想象中的那么好走。   两个字——难咯。   许家娘子也没有劝小娘子,而是把东西放回了篮子中:“成,我把东西都带回去还给霍铁匠,不过……”   笑了笑,她如实道:“我瞧着,霍铁匠的心里是真的有你的,你不见了多久,他就关了多久的铺子,且整个人都颓废了不少。你看见他那会可能是干干净净,依旧英俊不凡的,可你是没见过他那胡子一个月没有打理的模样,可糙了。”   阿沅微怔,霍爷一个月没有开铺子了,也没有刮胡子?   但随即晃了晃脑袋,不让自己深想下去,只语重心长的与许家娘子道:“许娘子,你让许木匠和霍爷说说呗,就说我不值当他这么做,让他好好过,我也会好好过的。”   **   因自家嫂子在等着,所以许家娘子也没有待太久。   下了山,径直回了木匠铺子。   因打铁铺今日刚开门,许多老百姓都涌了过去买铁具。   许家娘子把篮子放到了许木匠的眼前。   许木匠的眉头跳了跳:“都没收?”   许家娘子点头:“何止没收,还让你帮忙传一句话。”   随后许家娘子把阿沅交代的话说了一遍。   “现在咋办?”许木匠忽然觉得有些头大。   “还能咋办,照实说呀,若是霍铁匠真放弃了,我们还能有什么办法,若他还不放弃,那我们也帮着他。”   霍铁匠人又不坏,又能挣钱,又不沾花惹草,这样的一个男人,确实是个好归宿。   许木匠点头:“那成,晚上等关铺子了,我去一趟。”   太阳落山时,许木匠把篮子提回到了霍擎院外。   敲了门,霍擎开了门后,他提起一篮子东西:“我娘子说苏小娘子不收,且说了,让你不必再如此了,以后你过好你的日子,她也会好好过好自己的日子的。”   许木匠心想,这大概就是风水轮流转,终于又转了回来。   之前拒绝得有多狠,现在就被拒绝得有多狠,报应呀。   霍擎的目光落在篮子上边,面无表情,只抿唇沉默不语。   半晌后,他道:“往后还得多劳烦嫂子几次了。”   许木匠顿时咧嘴一笑:“就盼着你这句话了,你既然不气馁,我们夫妻俩就帮你帮到底了!” 第42章 相约见面   许木匠送回来的东西, 此时正放在屋檐下的饭桌上。   霍擎坐在以往坐的位置上,抿唇看着桌面上的篮子。   眼眸底下深沉如水。   抬起头看向对面的位置,似乎看见了坐着与他同桌吃饭的阿沅。   只是一瞬间, 那幻影瞬间烟消云散。   继而阿沅的幻影又出现在了堂屋门口外边的小板凳上。坐在小板凳上边做着针线活, 抬起头,朝着霍擎弯了嘴角,笑喊了一声“霍爷”。   一声“霍爷”才出来,那幻影也随之消失了。   天色渐暗,夜幕降下,没有点灯的小院昏昏暗暗的, 似覆着一层雾蓝的薄纱。   隔壁院子传来夏母训子的声音,院子外边的巷子还传来晚归的脚步声,隐约还有婴儿的啼哭声,狗吠声。   但这些声音似乎都与这小院无关, 小院除却马嚼着干草的声音外,也没其他的声音。就好像除了马,没有人一样。   霍擎原本以为他早已经习惯了小院的安静, 习惯了自己一个人生活。   可阿沅在这生活了一个多月,时间虽短,但处处都是她待过的痕迹。   每日入了夜后, 他在檐下纳凉,她也会点上一盏油灯,在一旁安安静静的做针线活。   日子虽短, 却也是润物细无声的, 慢慢地融进了这小院,渗透进了霍擎的日常之中。   自从这小院多了一个人后,清清冷冷的院子有了烟火气息, 有了温馨气息。   可阿沅离开的这一个月,小院又恢复了以往的冷清。   霍擎坐到了下半夜,才站了起来,回了屋中。   *   山上清心庵有明文规定,除了每个月的初一十五外,平日不接待男香客,男香客也不能随意进入清心庵。   因此,霍擎就是上了山也见不到人,若是贸然去清心庵点名道姓的说要找苏居士,也只会给阿沅带来麻烦。   虽不是正当的出家人,可现在以居士身份待在清心庵,霍擎总该为她考虑几分。   许家娘子隔了几日,又与闺中时的小姐妹一块上山,去了清心庵。   许家娘子是定然不会与槐树巷的妇人一块去上香的。毕竟这些妇人先前是知道苏小娘子的,知道不打紧,问题是她们嘴碎。   虽然先前苏小娘子都是蒙着脸的,她们见了也不一定认得出。可这以后要是小娘子真的跟了霍铁匠,自然也不可能一直带着面纱示人。现在要是被看了脸,那往后见了人,定然会有很多闲话。   阿沅听到许家娘子来寻自己,心里是高兴的,但想到有可能会替霍爷送东西过来,心里又多了几分忧愁。   果不其然,许家娘子来了后,扬了扬手中篮子,说道:“霍铁匠还是不死心的给你送东西。”   阿沅无奈道:“下回别让霍爷再破费了。”   许家娘子无奈笑了笑:“他让送,我也只能走一圈了,毕竟都是邻居,且他送,你也不一定得接受,不过……”   许家娘子把东西拿了出来,摆到了木榻上,都是一包包用油纸包着的,像是吃食。   “不过这里边都是酥饼,干果,甜枣。你若是拒收了,霍铁匠估摸着也不会送给别人,也不吃,就放着的话也会坏了,怪浪费的。”   阿沅心底免不得微微一颤,可随即又抿了抿唇,心说决定的事就不能再犹犹豫豫的。   看了一眼那些吃食,还是毫不犹豫地放回篮子中:“我要是收了一次,那霍爷下次还是会一直送,我总不能回回都怕浪费都收了。”   许家娘子:……   她就是想着小娘子许是会见浪费,所以把这些吃食收了,但奈何这小娘子还真的购倔强的,愣是不入套。   这还真的给霍铁匠说中了。   今日一早,霍铁匠把这东西给许家娘子的时候,还说阿沅定然是不会收的,还道她不接受,就把这些零嘴就分给庵里边的孩子了。   “也成,我一会就做主把这些小零嘴给隔壁的那几个小姑子,总好过浪费了,回去之后再与霍铁匠说一声,让他下回别再送了。”   阿沅点了点头,她虽不收,但也不拦阻许家娘子的决定。   把东西都放回了篮子中,许家娘子道:“霍铁匠也不知会坚持多久,你们还不如找个机会把什么都挑开了说,也免得让霍铁匠还继续费这些心思。”   今早,那打过仗的霍擎还与许家娘子说了个以退为进的法子。让她莫要劝阿沅,而是站在她的那边,帮着她。   如此才会让阿沅对她放松戒备,再说旁的话,她也会听得进去。   到底是当过军爷的人,就是和别人不一样。这讨媳妇,连兵法都用上了。   阿沅微微颦眉,“可霍爷前些天来的时候,我已然说清楚了。”   许家娘子叹道:“我不用细问,我也能猜得到你们是怎么说的,那会肯定没说几句话,对不对?”   阿沅点头。   “没说几句话,怎么算是说过了?你把你的想法说出来,那也得让霍铁匠他把自己的想法也说出来,等他说了你再拒绝他,如此也算对彼此都有了一个交代。”   阿沅犹豫了一下,似乎觉得许家娘子说的有道理。   许家娘子见说动,又继续再接再厉的道:“与其这样来耗日子,不如一次性什么都说白了,往后该如何就如何,我看霍铁匠也不像是那等死缠烂打的,说清楚后他应该也想明白了。”   阿沅垂下眼眸,心里确实是被说动了。   但又隐约察觉到了些什么,疑惑的抬眸往许家娘子望去:“是霍爷让许娘子这么说的对不对?”   许娘子一噎,心想小娘子性子纯归纯,反应倒是挺快的。   轻咳两声遮掩尴尬,正色道:“虽然是霍铁匠让我劝你与他见一面的,可我也是这么想的,不然也不帮忙。一次性谈得明明白白,成就成,不成的话,我以后也坚决不帮霍铁匠再送东西上来了。”   阿沅沉默好半晌。   一会之后,叹了一口气,最终妥协:“那许娘子你帮我转告霍爷,就……”思索了一下,继而说到:“就明日吧,明日晌午我在清心庵后山的小亭等他。”   她不知霍爷想与她说些什么,但也希望如许家娘子所言。一次谈得明明白白了,谁也不会再耽误谁。   虽然被看穿了想法,但苏小娘子好歹也是答应了,这也让许家娘子欣慰了不少。   许家娘子正要说离开,禅房外传来小师父的声音:“苏居士,你姑姑来了。”   正拿起篮子的许家娘子愣愣地看向阿沅:“你还有姑姑?”   她还以为苏小娘子是个无父无母的小孤女。   阿沅微微垂眸,轻声道:“姑姑家中婆母不好相与,所以没办法收留我。”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许家娘子很是善解人意的拍了拍阿沅的肩膀:“我明白,谁都有难处,我也不打听,且先走了。”   阿沅也就把许家娘子送出了禅房。但许家娘子还是与阿沅姑姑打了个照面。   芸娘目光落在许家娘子的脸上,怔愣了一下。   这不是木匠铺子的娘子吗,怎会在这清心庵?   打铁铺就在木匠铺子的隔壁,莫不是那霍铁匠知道阿沅在清心庵了,才会托许木匠的媳妇来寻的吧?   想到这,玉娘脸色微变,心里也着急。   等那许家娘子走了之后,芸娘让大花在外边等着,拉着阿沅就进了禅房。   面色有些沉,低声询问:“方才出去的分明是清水镇上木匠铺子的媳妇,你怎么会认识她?”   阿沅不知霍擎已经找过姑姑的事情了,所以现下也还是很镇定的回答:“先前在镇上遇到过几次,也就认识了。”   “在镇上遇到过几次?怎么遇上的?莫不是在霍铁匠铺子遇上的?!”芸娘闻言后,问了一连串的的问题。   阿沅心底一咯噔,听姑姑的话,好似知道了些什么。   阿沅心底紧张不已,但也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思索着姑姑到底知道些什么,她又该怎么回答。   不待阿沅回答,姑姑又道:“你上山来姑子庙的那会,霍铁匠竟到陈家村寻我问你的下落,你到底与他有什么牵扯?”   霍爷竟真的到了陈家村问姑姑。   她以为霍爷就算知道他走了,也不会有什么触动,可她才走,他就去寻了姑姑,只是姑姑没有告诉他,她的去处。而她前两日才托人送了绣品下山,没两日霍爷就寻了上来,大概是从绣品铺子掌柜那里打听到的。   这些都说明霍爷这一个月都在寻自己,意识到这点,阿沅心里顿时五味杂陈的。   霍爷他究竟都在想些什么……   不待阿沅细想,姑姑又继续说道:“我怕他会跟着我来寻到你,所以一整个月都不敢来寻你,谁知道他都寻到了这山上来了!霍铁匠这个人不正派,姑姑也不管你是不是真的已经与他私定终身了,反正姑姑不同意。”   “姑姑,霍铁匠她没有你说……”阿沅正欲为霍爷说话的时候忽然一顿,表情一怔:“姑姑,你方才说什么私定终身?”   芸娘一脸的愤慨:“那日,他寻来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说与你私定了终身,让我成全!”   阿沅听了这话,懵懵地“啊”了一声。   她什么时候与霍爷私定了终身,她怎不知晓?   在阿沅怔愣的片刻,姑姑继而数落霍擎的不是。   “那霍铁匠不是个好的,我还听说他养了个没名没分的小娘子在院中,现在小娘子卷了他的家当和别人跑了,又想把主意打到你的身上来,你可千万别上当!”   听到姑姑说的第二句话,回过神来的阿沅心里顿时反应了过来,为什么姑姑会说霍爷不正派了。   心说绝对不能让姑姑知晓先前一直住在霍爷的家中的是自己,不然姑姑定然会让霍爷负责娶了她的。   心中慌慌的,面上却佯装镇定:“姑姑,我没有与霍……霍铁匠私定终身,都是他胡说的。”   “那他为什么这么说?”说到这又把声音压得更低:“他不仅知道你是从何家村逃出来的,更知道你要嫁人,这些不是你与他说的,又是谁与他说的。”   说到这些,芸娘紧皱着眉头望着阿沅。   阿沅就是能想到霍爷去寻姑姑,可怎么也想不到那向来寡言少语的霍爷竟然会说了这么多的话,且还说了谎!   被姑姑看得头皮发麻,阿沅一时都不知该怎么回答。   是呀,若不是她说的,难不成还能是姑姑她自己说的不成?   这显然除了她,没别人了。   现下若不说实话的,真的也想不到还能有什么好理由来解释了。   沉默半晌,阿沅垂下眼眸,避重就轻的回:“姑姑,我先前的确爱慕过霍铁匠,但霍铁匠他并没有答应。至于他为什么会说那些话,我琢磨着是因为我被他拒绝后,告诉了他,我要嫁人的事情。”   想了想,阿沅继续道:“他定是误以为我是因为被他拒绝而胡乱找个人嫁了,一时情急之下为了让姑姑说出我的去处,好把我带回来劝我不要胡乱嫁人,所以才会那样说的。” 第43章 见面   “他定是误以为我是因为被他拒绝了, 所以才胡乱找个人嫁了的,箍一时情急之下为了让姑姑说出我的去处,好把我带回来劝我不要胡乱嫁人, 所以才会那样说的。”   阿沅说了这一大段话后, 头埋得更低了。   芸娘却是听得一愣一愣的,怎到了自家侄女的口中,那霍铁匠就从一个胡来的男人成了一个可靠的男人了?   意识到那霍铁匠在侄女心里边份量不轻,芸娘的脸色越发的严肃了起来。   看来那霍铁匠说的话也不全然是假的。阿沅这一看就是心向着那霍铁匠的。   默了默后,芸娘语重心长的劝道:“阿沅,听姑姑一句劝, 那霍铁匠真不是良配,不说他养小娘子的事情,就说他这个人,一身煞气, 谁都不知道他到底杀了多少人,若那日午夜梦回他分不清到底是在战场上,还是在自家的床上, 遭殃的可就是身旁的人呀。”   这话听在阿沅的耳中,却是紧紧皱起眉头。好半晌,才轻声道:“霍铁匠那是保家卫国, 若没有他们豁出了命,就没有我们今日的日子,姑姑的意思难道是说打过仗的好儿郎们不配拥有美满的日子略微吗?”   阿沅没有见过战场上的凶残血腥, 可她不经意间见过霍爷身上的伤疤。   刀, 箭、弩、锏、剑、斧、钺,阿沅没见过这些,但却在霍爷的身上看到过被这些利器所伤而留下的伤疤。   虽都已经是旧疤, 但却是斑驳,不难看出当时在战场上的凶险。   芸娘话语一噎,也反应过来自己这话过火了。   静默了半晌,芸娘才继而道:“算姑姑说错话了,但霍铁匠不是能托付终身的人,你莫要栽进去了。”   霍爷到底是不是良人,阿沅很清楚。但为了不让姑姑继续说下去,只能点了点头。   见她应了自己,芸娘松了一口气,随而道:“还有那许家铺子的媳妇,你别走得太近了。”   听到这,阿沅却是抬起眼眸,一脸正色:“姑姑,许家娘子是个好相与的人,我不能因为旁的什么而远离了她。”   芸娘皱眉:“你……算了,你与你阿爹一样固执,劝也劝不听,就算不远离,那也别说太多,明不明白?”   阿沅点头,这个她是知道的。   芸娘是瞒着自家婆婆来这清心庵的,所以也不能久待,多嘱咐了几句侄女,莫要被那些混男人骗了的话后,就带着女儿匆匆下山了。   姑姑走后,阿沅暗暗的呼了一口气,随即发起了呆。   这时慧素迈着小短腿跑了进来,爬上了木榻,往发呆的递给了阿沅一颗饴糖。   “苏居士,吃糖糖。”   阿沅愣愣的“啊”了一声后,那颗饴糖就被慧素塞进了口中。   甜味在口中渐渐蔓延开来,阿沅回过神来,抱起她,问:“饴糖哪里来的?”   “来找苏居士的女菩萨给的~”   阿沅一愣,来找她的除了姑姑就是许家娘子,这糖定是许家娘子给的。   兜来兜去,糖还是进了她的口中。   这是她第二次吃霍爷买的糖了。   霍爷的那句“吃了甜的,你大抵心情会好受些”的话恍如昨日。   她想起霍爷给她买的糖,给她买的竹床,心里是甜,但又是难受的。   明日见了,她还是想问问霍爷为什么自从收留了她之后,不喜她,却为什么待她越来越好。   *   芸娘带着女儿下山,越想越觉得不大对劲,可又说不出到底是哪不对劲。   忽然就想起了先前听到的,有关于霍铁匠的传言。说他院子的小娘子长得极为貌美,但却整日戴着一个面纱,没人看到过她的样貌。   面纱……   芸娘想起在镇上与侄女几次的见面,侄女也都是戴着面纱。   想起来的还有几番询问侄女的住处,她都不肯说究竟住在哪……   思至此,似乎隐约有了些联想,芸娘的表情沉了下来。   到了去清水镇和回村子的岔口,想都没有想就往清水镇的方向去了。   芸娘去了绣坊。进了绣坊前边的铺子。   刘掌柜正在拨弄算盘,见有穿着着补丁衣服的妇人进来,皱了皱眉头,给个眼色伙计,让他把人赶走。   伙计一上来,芸娘局促道:“伙计,我想向你询问一个人,叫阿沅,先前在这做过女工的。”   听到阿沅这个名字,刘掌柜拨着算盘的手一顿,喊住了正要开口赶人的伙计:“小王,你去整理一下货架。”   待伙计去整理货架后,刘掌柜看向那妇人:“你是阿沅的谁?”   芸娘咽了咽口水,紧张道:“我是她姑……小姨。”   啧,原来是那小娇娘的姑姑。   先前何誉夫妇寻来,刘掌柜就知道了阿沅根本不是什么孤女,也没有投靠什么小姨,而是从家里跑出来,然后投靠了姑姑。   不想淌这麻烦,刘掌柜直接道:“可她不是两个月前就走了吗,你怎在这个时候找来了?”   知晓何誉夫妇来寻过了,所以芸娘也装出一副不知阿沅去处的模样。   “我担心她,所以我就想来问问先前与她同住一屋的女工,知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刘掌柜嗤笑了一声:“你可能不知道,你家外甥女在这绣坊,和谁都合不来。”   玉娘闻言一怔。   但随即回过神来,试探性的问:“那有没有这么一个可能,可能就是与她同寝的女工让家中的人收留了她?”   刘掌柜又是一声嗤笑,“那同寝的有一个是我侄女,一个家在偏僻的乡下,一个都是借住在别人家的,怎可能收留得了你家外甥女?”   芸娘听到掌柜的话,瞬间失了神。   好半晌才愣愣的从铺子中走了出来。   阿沅对她说谎了,而那被霍铁匠养在院中的,很有可能就是自家的侄女。   意识到这点,芸娘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这都是怎么一回事?   芸娘也没有第一时间去打铁铺去追问,也没有再次上山,而是带着女儿,心思重重的回陈家村。   她得缓一缓神,理一理这些事情。   芸娘回了陈家,一进门,陈老太太骂道:“连个儿子都生不出来,家中的活也不做,还天天往外跑,老陈家到底是做了什么孽才娶了你这么个不让人省心的媳妇!”   “你说说看你这两个多月来,都去了多少趟镇上了,比老婆子我一年都去得多!”   婆婆的骂声,芸娘也没听进去,而是沉默不语的进了厨房,开始做晚饭。   陈老太太看着儿媳妇的背影,心里一顿气。   许是怕儿媳这般勤快的往镇上跑,会做出什么对不起老陈家的事情,所以一把拉起了与媳妇一块去了镇上的大孙女,神神秘秘的进了屋子。   大孙女是很她阿娘娘一块出去的,定然是知道她阿娘去了哪的。   威逼几下,也不怕她不说真话。   *   阿沅第二日做完早课后,与师太告了假,约莫快到晌午的时候,才换回了先前的衣服,简单弄了个发髻就出了门。   午后,大家都要在庵中做课业,不会到后山的小竹亭,就是香客也早早的离开了。   阿沅到小竹亭的时候,霍擎已经在亭子中坐着了。   黑煞被拴在一旁的树干上,而霍擎腰板挺拔的坐在亭子。   看着那英俊阳刚的侧脸,阿沅的心又控制不住的乱跳了起来。   大概是听到了声响,转头看过去,见是阿沅,从石椅上站了起来,定定的望向从小石径走来的阿沅。   换回了原来的衣裳,霍擎顿时觉得适应了许多。不然看到阿沅穿着那一身姑子服,再戴着一顶完全遮掩住秀发的姑子帽,他总有一种与菩萨抢人的罪恶感。   亭子外的阿沅被看得不自在,忙敛了敛心神,头低低的往小竹亭走过去。   入了小竹亭,垂着眸问:“霍爷什么时候来的?”   大抵是先前见过一回了,所以阿沅这回没有像上回那样慌张了。   霍擎一个时辰前就到了,却是道:“刚到。”   说着,他把桌面上点心包打开,说道:“来的时候,买了些云片糕,你试一下。”   说着,拿了块几片粘成一块的云片糕递给了阿沅。   都送到自己的眼前了,阿沅也不好继续推辞,只好接了过来,轻声说了声,“谢谢。”   轻咬了一口,软糯香甜。   阿沅吃了一口后,拘谨的坐了下来,不敢与霍擎对视,只问:“霍爷想要与阿沅说什么?”   霍擎把其他几包油纸包都都打开了。   “买云片糕的时候,见着有买栗子和葱油饼,也顺道都买了一份了。”   听到这话,阿沅这才注意到桌面上摆了好几样的零嘴。   看到这些吃食,阿沅怔了怔。   明明都说过各过各的了,可霍爷却是三番两次的动摇她的心,她又不是铁石心肠,怎么可能一直都硬着。   阿沅怕再来几回,自己就会很不争气的改变了主意。   所以放下了还未吃完的云片糕,委婉的拒绝好意:“霍爷,你就是当我是半个妹子,也不用待我这么好的。”   这样,让人怪不好意思的同时,也容易动摇她好不容易坚定的心。   霍擎闻言,也坐了下来,一双黑眸紧盯着阿沅。因他的面色常年冷峻惯了,所以旁人也难以琢磨他平时都在想什么。   霍擎的目光深邃,盯得阿沅耳朵偷偷的染上了绯色。   半晌,霍擎才开口:“先前说要把你当成半个妹子的话,是我说了谎。”   听到霍擎承认自己说了谎。阿沅脸色一懵,杏眸中露出几分傻气。   怎就是说谎的?先前霍爷那一脸正色的模样,可完全不像是说谎的模样的呀?   霍擎如同看出了她的想法一般,解释:“我若说谎,没人能辨真假。”   阿沅闻言,回过神来,很是不解:“霍爷为什么要说谎?”   霍擎也不急着回答她,而是把一旁的竹筒拿了过来,拔开,推到她的面前。   “许家娘子做的糖水,特让我送来你给尝一尝。”   阿沅现在只想知道他为什么要说谎,所以微微推开了竹筒,微微蹙眉嘀咕道:“我不喝,我就想知道霍爷当时为什么要说谎?又为何要对我这么好?”   霍擎:“当初说谎,是为了让你不要有念想。”   阿沅听了这话,一双杏眸也黯淡了下来。   随之霍擎又道:“待你好,是不由自主,若是旁人,我不会如此。”   闻言,原本黯淡下去的了一双杏眸又多了几分疑惑。   说谎是让她断了念想。可待她好,却是不由自主的,且也不是对谁都是如此,只有待她才会这样。   霍爷这话她怎么就听不明白了呢? 第44章 关系   霍爷一时说是拒绝断了她的念想, 这一下又说不由自主,矛盾得很。   阿沅看着霍擎,一脸的茫然。   所以, 这当初是为了什么才要拒绝她?   霍擎明白自己已经完全接纳了阿沅, 信任了她,往后是绝不可能再这么接受另外一个女子的。   所以看出来了她的疑惑,直言道:“我先前拒绝你,确实是有原因的。”   霍擎昨夜也想了一个晚上,若是他真的要娶了阿沅,那么将来迟早会与何家正面对上。久而久之, 有些事情也会瞒不住。   与其等到那日,还不如现在与阿沅说清楚,至于她的选择如何,待她知道后再说。   “这个原因, 涉及到我的过往,我的过往有些长,你可愿意听听?”   阿沅先前走的那么的决绝, 是因他宁愿要娶别的女子也不要她。   如今他却说这事是有原因的,她怎可能不想听?   所以阿沅咬了咬唇瓣后,还是诚实的点了点头。   霍擎淡淡的开口说道:“我的阿娘在七八岁的时候就被买到了一户人家当童养媳, 比那户人家的儿子大一岁。原打算是等那户人家的儿子满十六岁再正式做夫妻的,可有一日,阿娘的公爹醉酒强迫了我阿娘。”   听到这, 阿沅惊愕的瞪大了一双杏眸。   随即又想起了自己也差些被继父玷污的事情, 脸色顿时一阵青一阵白,一双小手紧紧握成了拳头。   这世上怎就有这么多的恶人!   阿沅愤慨,可对面的霍擎却是面色平静, 似乎像是在说别人的事一样。   说到一半,他稍停,拿过桌面的糖水,倒进了竹筒的盖子中。   倒了七分满,推到了阿沅的面前。   阿沅这回没有推开,接受了他的好意,端起糖水轻抿了一口。   看着阿沅喝了糖水,霍擎的目光多了一丝的柔和。   继而叙说:“发生了这事后,那老头子不仅不悔改,还威胁我阿娘说只要她敢把这事说出去,就把她卖到窑子离去,我阿娘害怕,也就忍了下来。同时老头子却更加的肆无忌惮,入了夜之后都会偷摸进我阿娘的屋子,最后因我阿娘有了身孕,这事才没有藏住。”   阿沅心中一跳,放下了竹盖,神色紧绷着,心也跟着提了起来:“后来呢?”   霍擎淡淡道:“那户人家人丁凋零,只有一个儿子。老头子知道我阿娘有孕了,也顾不得这个丑事曝露,硬是让准儿媳成了自己的小房,后来我阿娘就生了我,没几年老头子就走了。”   说起自己的亲爹,霍擎脸上一点表情变化都没有,俨然就是一个不相干的人。   “老头子在世的时候,我与阿娘的日子尚且还过得过去。但等老头子走了后,那对母子厌恶我阿娘,觉得是我阿娘勾的老头子,所以把我和阿娘赶到了牛棚中,把我们母子二人当成了牲口一样使唤,约莫我八九岁的时候,阿娘病死了。”   听到这,阿沅的眼眶渐渐的红了,心里难受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霍爷说过他十一岁之后的事情。他说十一岁开始乞讨,后来为了活下去,十三岁谎报了年纪入了军营,过上刀头舐血的日子。   她却不知道他年纪更小的时候,过得也凄苦。   阿沅心中一时五味杂陈,眼角的眼泪有些挂不住了。   “那后来霍爷又为什么会流落在外?”阿沅红着眼眶问道,声音也有些颤抖。   霍擎:“我那同父异母的兄长要娶亲,女方是镇上员外之女,彩礼已掏空家中积蓄,但为把酒席办大,他们想了个阴损的办法。我偶然偷听到他们母子二人欲把我卖了。”   “卖到大户人家只能拿十两的买断钱,但卖进皇宫中做太监却能拿三十两,他们选择了后者,我当晚就逃走了。”   霍擎这些往事说下来,没有一丝的波澜。   阿沅眼眶通红,把脸转向了一边,偷偷的抹了抹快要从眼眶中落下的眼泪。   心头堵得慌,难受得紧。   霍爷也不容易。   阿沅缓了好半晌的心绪,才哽咽着声音问:“那户人家与霍爷说的原因有什么关系?”   霍擎沉默半晌,才开了口:“那户人家姓何。”   听到姓何,阿沅先是怔愣了一下,随即心中掀起了汹涌的波浪。   姓何?!   脑中顿时浮现了两个多月前,霍爷收留她那日的事情。   霍爷外出回来,凶巴巴的逼问她,她与那何誉是什么关系。   想到这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那何家正是何家村的那个何家!   阿沅一双通红且有水雾的杏眸瞪得极大。好半晌,想起自己的过往,再想起霍爷的过往,眼泪顿时就从眼眶争夺而出。   边哭边骂道:“那、那何家的人,从老到小,没一个是好东西!”   霍擎看到她的眼泪,抬起手,越过桌子,指腹抹了抹她眼下的眼泪。   阿沅心底难过,眼泪也止不住。   心底难过,也愤怒。   那一家子伪善的人,老天怎就不收拾他们!   见阿沅哭不停,霍擎忽然站了起来,几步走到了她的身旁。只犹豫了一瞬,还是将她拉了起来,抱入了怀中。   轻拍着她的背后,安抚。   淡淡的道:“此事已过去了十几年了,我也有想过报复,但大概是在战场上看到过太多生死了,所以看淡了,也不想与他们这些烂在泥潭中的人有什么交集,不值当。”   埋在霍爷那宽阔厚实的胸膛中,阿沅的哭得更厉害了。   她所受的委屈,霍爷所受的委屈,旁人都看不到,还当那何家的禽|兽是好人。   越想就越难受越愤怒,眼泪也控制不住,哽咽道:“如果真有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我希望那何家老太太和何誉遭到天谴。”   “何誉为人不正派,他日若真能爬到高处,也只会跌得更惨,迟早也会有天收。”霍擎淡漠道。   哭了好一会的阿沅,从霍擎的胸膛中抬起一张有泪痕的小脸,红着眼看着霍擎。   “霍爷是因我与周家的关系而拒绝我的吗?”阿沅没有任何责怪霍爷的意思在,只是心中无比的沉重。   霍擎摇头:“我知你也是无辜的,所以我并不是因你是何家的继女而拒绝的你,我是因这辈分,按辈分你应喊我一声叔叔的。”   阿沅哭意一顿,眨了眨泛着泪的眼眸,无意识的开了口“叔叔?”   林子静谧,一阵凉风吹进了小亭子中,这声“叔叔”格外的清晰。   相拥的两人皆是微微一愣。   就,有些禁忌的氛围慢慢的蔓延了开来,怪奇怪的。   好半晌,阿沅推开了霍爷,抹了眼角的眼泪,吸了吸鼻子,露出怒颜不承认自己是何家人。   “我阿爹姓苏,我不是何家人,霍爷姓霍,也不是何家人。”   想到和何家人有关系,她就觉得恶心。   霍擎看着阿沅脸上的愤慨,目光淡淡的,似有了一丝笑意,但随即又是古井无波。   “我与你名义上是叔侄,倘若我身份哪天就公之于众了,我与你也将受到旁人的唾弃谩骂,我无所谓,但你是女子。”   流言蜚语杀人诛心。他可不为所动,可阿沅只是一个寻常女子,她能扛住一时,却不能扛住一辈子。   这也就是霍擎所顾虑的。   阿沅似乎也明白了他的意思,垂下了脑袋。   霍擎却是抬起她的下巴,让她看着自己。   阿沅咬了咬唇,抬起水眸看向那一脸正色的霍爷。   霍擎认真道:“你若不怕这些流言蜚语,我们就成亲。”   霍爷会拒绝她,原来是这理由,阿沅怪不起来。   倘若她是霍爷,一开始就知道这关系,也会毫不犹豫的拒绝。   只是阿沅脑子一时乱遭遭的,她继而又垂下了眼眸:“霍爷,我不怕流言蜚语,可我现在脑子有些乱,你容我想想。”   她真的不怕流言蜚语,当初在何家村的时候,整个村子都把她传到似狐狸精变的,她也扛了下来。   可这叔侄关系到底是冲击到她了,脑子里似有一团线,理都理不清楚。   霍擎已经追到这姑子庙来,便已经下定了决心,一旦决定就果决了起来。   拉住了阿沅的手腕,霸道的再次拉进了怀中。   方才阿沅哭得又伤心有愤怒,不会羞涩,可这会已经过了那个劲头,再被箍在充满阳刚气息的男人怀中,顿时羞了起来。   “霍爷……我还没想清楚呢。”声细如蚊,误会也解释了清楚,但这样就应下了,太快了。   阿沅暗暗使劲的挣扎,但却是没有挣扎开半分。   霍擎知道若等阿沅想清楚,容易多生变故。已经差些失之交臂,如今再蹉跎,恐怕再也没有像现在这样再相聚,也会遗憾一生。   知晓她心里还是喜欢自己的,他也认定了她,故而道:“你若在意流言蜚语,我们成了亲就离开清水镇,你若是不应,那我就时常来这姑子庙寻你,等你应下为止。”   在清水镇的时候,霍爷都是冷冷清清的,似对什么都不在意一般。现下忽然霸道了起来,让阿沅不知如何应对。   似被困在野狼怀中的小绵羊,阿沅心慌慌的。   “可、可若是因我,霍爷的身世被捅破了怎么办?”她若嫁了霍爷,何家寻上门来,认出了霍爷的身份怎么办?   “何家耐不了我,现在你只需给我答案。”霍擎的语气很是坚定。   阿沅心里还是满满的霍爷。也不知是从何时起,有了一席之地后,就不知不觉的占满了她的心。   被他这么一问,她现在的心已然全部动摇了。   就在摇摆不定之间,霍爷松开了她,一双发着烫的手捂住了阿沅的肩膀。   弯下腰,低头与阿沅对视,目光灼灼。   “我二十五年前来,前十一年都过得一头牲畜,后几年颠沛流离,食不果腹,衣不御寒,再接着十一二年都在与阎王鬼差打交道,几乎每日都在在死亡的边缘打转,所以打完仗后我就到了这小镇,打算剩下的余生就这么平平淡淡的度过。”   霍爷的话,深深触到了阿沅的心底。   她虽寄人篱下多年,可她却不曾过过那样悲苦的日子,想到霍爷自小就不知温暖与家为何物,心底就一阵阵的揪着。   霍擎低下声音,继而低沉浑厚的问:“阿沅,你可愿与我过下余生的日子?”   看着那一双认真专注的深邃眼眸,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好”字就这么脱口而出了。 第45章 救人   阿沅红着脸回了庙中。   小师父见了, 便问她:“苏居士,你的脸怎这么的红,是发热了吗?”   阿沅摸了摸自己的脸, 回想起刚刚自己应下了“好”之后, 霍爷就说三日后来接她回去成亲,她的脸就更红了。   自己当真是一点骨气也没有,霍爷来寻自己两回,她竟然就这么简单的答应了。   先前因不知霍爷拒绝她的原因,且也没明确的说过要娶她的话,她又怎么肯点头和他一块回去。   现在霍爷说要与她好好过日子, 诚心要娶她。她似乎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她因何家受了委屈,霍爷也因何家而受了许多的委屈。若此次再因何家而拒绝了霍爷,那么她和霍爷一辈子都会活在这何家的阴影之下。   她可以因任何理由而拒绝霍爷,却唯独不能是何家这个理由。   所以除了何家外, 她也真的(yh泡泡推荐)没有什么理由来拒绝。   姑姑也说过,她这样样貌,流落在外, 容易被坏人盯上。   所以她也不可能在这姑子庙待上一辈子。且她心里本就有霍爷,若要嫁,那定是要嫁自己喜欢的人。   只是她也没想过自己会这么容易的就答应了霍爷的求亲。   这样是不是很不矜持?   “苏居士, 你的脸怎越来越红了。”   阿沅拿下了放在脸颊上的手,轻咳了两声,心虚的道:“午后日头大, 有可能是方才从外边回来的时候晒了太阳, 晒红了脸。”   阿沅在心底默念了即便罪过,她竟然还是在菩萨底下说了谎。   小师父抬头看了日头,还真的是挺大的, 不免提醒道:“那你赶紧回去用凉水洗洗吧,不然脱一层皮可疼了。”   阿沅应了声,然后红着脸跑回了禅房。   缓了许久后,阿沅才厚着脸皮去与师太说了这件事。   说她要下山去嫁人的事情。   阿沅心肝脾肺都虚得很,自己才上山当一个月的居士就说要去嫁人了,着实有些不厚道。   清心庵的师太是个善心的人.听到阿沅要下山去嫁人,只笑了笑。   约莫看穿了阿沅的不好意思,故而道:“这庵里有许多都是无家可归女子,无论是谁,她们若是有更好的归宿,贫尼乐见其成,所以不必有负担,好好过往后的日子。”   世上有恶人也有好人,阿沅庆幸从何家跑出来后,能遇上了像霍爷,许家夫妇,还有师太这样这样的好人。   眼眶微红,诚心感激:“多谢师太。”   *   在霍擎下山之时,也有人上山了。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那日霍擎上山寻阿沅时碰上的公子哥,那唇红齿白,一看就不像是什么好东西的公子哥。   “公子,我们前几天才陪老夫人来过这清心庵,现在又去,会不会来得太频繁了些?且清心庵平日也不招待男香客……”小厮赶着马车,与马车里边的公子说道。   那小公子在马车中摇晃着折扇,脑子里边全都是前几日在庙中见过的那个小尼姑,模样俊俏水灵的小尼姑。   俏生生的小脸上满是惊慌,更是瞪着一双惊慌失措的杏眸。   一眼就让人惊艳,记忆深刻。   过了几天,小公子都对这小尼姑念念不忘,今天趁着祖母外出,就带着小厮一块来了。   “让你来就来,哪这么多废话?招不招待,等到了再说。”   小厮撇了撇嘴,然后想起自己听到过传言,随即与自家主子说道:“公子,我先前听说这清水镇在几个月前出现过命案,一家五口一夜之间没了,身上都是刀的口子,听说是战败的北疆奴杀的,现在人都没找到,还说有可能逃到这山里边躲了起来,这清心庵靠近清水镇,那些个北疆奴会不会逃……”   小厮话还没说完,从车厢伸出了一柄扇子,直接敲了一记他的脑袋。   “你胡说个什么劲,那北疆在北境,你知道北境离这清水镇有多远吗?千里之外呀!再说就算真的有什么歹人,也不可能躲到这山里边。”   小厮摸了摸被敲的脑袋,还是忍不住问:“为啥?”   小公子收回了扇子,兀自扇着风:“你都跟了小爷这么多年了,怎还是这么的愚笨?你说这事情是发生在几个月之前,那你可听说过这山上传出过什么伤人的事?”   赶着马车的小厮摇了摇头:“那倒没有……”   “况且北疆的人出了名的残暴好色,这山上又有一个姑子庙,要是真有北疆奴,早就出事了……不过这怎么有一股难闻的臭味?”   马车外的小厮也嗅了嗅,皱起了眉头道:“酸臭酸臭的,就像是死鱼烂……”   外边的小厮话还没说完,马车就忽然停了下来,马车内的小公子一后一仰。   好在上山,这马车慢腾腾的,没有让马车里边的小公子摔倒。。   坐稳后,小公子朝外边怒道:“突然停下来做什么?!”   “公、公子……”小厮惊慌颤抖的声音从车厢外传进。   “你个小子大白天撞鬼啦,慌成……”小公子用扇子挑开了了马车的帷帘,在看到外边景象的一瞬间,声音乍然而至。   “你、你是什么人……?”声音也带了微微颤抖。   马车外,一个身高七尺,巨人一般的一个胡子大汉拿着一把大刀架在了小厮的脖子上。   小厮也不知道这个人是怎么出现的,他只见白光一闪,然后立即勒马,一把大刀就架在了他的脖子前边。   然后一个巨人就忽然冒了出来,吓得他一动都不敢动。   巨人身穿着一身已经脏得分不清颜色的衣服。还有那头发和胡子都已经脏得粘成了一片片。   方才死鱼烂虾的臭味就是从他身上飘散出来的。   这人高大得不像本朝人,身上脏污得不辨颜色的衣服也不像是本朝的衣服。   小公子心中“咯噔”了一下,顿时有种想要把自个小厮的嘴缝起来的冲动。   破乌鸦嘴,可别真的是什么北疆奴吧!?   那高大的汉子看到马车中露出的人,一双浑浊的双眼蓦地一亮。   张开口就说了一些主仆二人根本就听不懂的话,似乎要留着人带路,所以只用刀背砍了一记小厮的脖子。   小厮白眼一翻昏死了过去。身子一跌,直接从马车上边“哐当”的一声摔到了地上。   “安童!”小公子瞳孔一缩,随即瞪向那雄壮的大汉。   “你个混账,小爷的爹是武安县的知县,我舅舅是京中四品大官,你要是敢对我怎么样,我爹和我舅舅定然不会放过你的!”   大汉则咧着嘴不知说了些什么,直接朝着小公子伸手。   小公子脸色惊变,猛的往马车里边躲去。   可奈何车厢更是无路可退,没一会就被大汉给着腿给拖了出来,随即蓦地把人扛到了肩头上。   小公子被晃得头昏眼花,但依旧边挣扎边大骂:“你要是敢动小爷一根手指头,小爷,小爷就要把你十根手指头都砍了啊啊啊啊!”   几步之外,大汉猛的把身上小公子摔到了地上的草丛上。   小公子养尊处优惯了,这么一摔,五脏六腑只差没移位了。   那大汉摔了人后,把自己的裤腰带一解,小公子才缓了一下,看到他的动作,脸色顿时死灰一片。   “救命!!!!阿娘啊!!!”   声音响彻整个林子。   下山的霍擎倏然听到了这求救声音,立刻栓了马,往那声音的方向飞疾而去。   那一声傻猪般的惊喊声后,小公子被一只恶臭的手紧紧的捂住了嘴巴。   一双瞪到了极限的双眸中满满的恐惧。   身上的衣服被撕扯着,双手被困了起来。   有一瞬间,小公子顿时反应了过来,为什么山上的姑子们没有遭殃——这他娘的根本就是个变/态!   男儿虽说有泪不轻弹,可现在这种情况能不哭么!?   他这一辈子算毁了!还没和姑娘家亲热过,现在却即将要被一个恶心的壮汉压了,还不如死了算了!   双目狰红,一张脸上没了半点的血色,心如死灰。   就这时,撕拉着他衣服上的大汉双眸蓦地一睁,一股鲜血瞬间洒在了小公子那张白得没半点血色的脸上。   大汉蓦地重重的趴在了他的身上,一动不动了。   大汉一倒,小公子看到了那似乎有些眼熟的冷脸男人。   顿时哭得没了半点的形象。晃着脑袋把屋捂在嘴巴上的臭手给晃开了,朝着冷脸男人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嚎道:“兄弟!你是我亲爹呀!”   霍擎冷漠的瞥眼他,随即提起被自己从被背后抹了脖子的大汉的衣领,一提然后往往旁边一扔。   得了自由的小公子看到那恶心扒拉的尸体,就坐在地上猛的往后挪了好些位置,随后才扶着树干站了起来。   一双腿抖得跟筛子似的。   霍擎蹲了下来,把大汉翻了过来。在看到那脸的时候,眉头一蹙,再而用匕首划拉了尸体的左手臂,左手臂上边纹了一个鹰头。   “北疆奴?”霍擎略一挑眉。   好歹也在战场上与那北疆奴打了十年,所以多少是有些了解的。   那边惊魂未定的小公子抖着声音道:“真、真是北疆奴?!”   霍擎思索了一下,抬头看向那春红齿白的小子,冷声道:“你去县衙找人,说在这清水镇黄骊山上遇上了流亡的北疆奴,让他们派人来搜山。”   “他、他们还有同伙?!”   霍擎看了眼地上的尸体:“起码不会只有一人。”   随即站了起来,神色冷峻:“用外边的马车,把这尸体送到衙门去。”   小公子看了眼地上的尸体,也知道这北疆奴出现在清水镇是大事。他爹是管这清水镇的,处理不好的话很容易会被牵连。   顿时没了那等害怕的心情,可随即又道,“这么大一个尸体,我们俩搬……”不动。   话还没说完,霍擎就已经一把扯上大汉的手臂,毫不费吹灰之力就把人往林子外拖去。   小公子噤声,深呼了一口气,理了理身上的衣服,暗骂自己又没被咋滴,娘们吧唧的算个屁。   抬起头,挺起胸,松开手,往前才走一步,就直接又软了。捡起了地上的树枝,拄着树枝往外边走去……   娘的,差点就没了贞/操,还真的挺恐怖的! 第46章 提前下山   霍擎把比自己还高大许多的尸体拖到了马车旁, 然后按了小厮的人中。   小厮醒来的时候,一时还没缓过来,一睁开眼睛就惊慌大喊救命。   看到霍擎身旁的尸体更是白眼一番, 直接又昏死了过去。   已缓回了三分的小公子踹了他一脚:“安童别装了, 咱们被救了。”   被叫做安童的小厮闻言,紧闭着的眼皮动了动,小半会后才睁开了眼睛,往自家主子望去。   顿时哭着爬了起来:“公子,你、你没事吧!?”看到主子身上被撕坏的衣服脸色又是一白,声音颤抖:“公、公子, 你身上的衣服怎、怎么回事?”   小公子皮肤白,所以被捂过的脸和被掐过的脖子都落下了青紫的痕迹。   方才的事那样的丢脸,自然不可能让自家的小厮知晓,只道:“小爷能有什么事, 那大汉不过看小爷穿的是锦衣,想扒下来拿去换银子,好在这位英雄及时赶来救了咱俩。”   说了这话的时候, 小公子心里忐忑的看向一旁的霍擎,还微微挤眉示意他不要把这事给拆穿。   霍擎面容冷峻,也没有搭理他的眼神。他还记得前几日是这小白脸追着阿沅跑。   今日若是知晓喊救命的是这小白脸, 定然会晚一些出来,等吓得他哭爹喊娘再出手。   但到底是要事要紧,把尸体一把扛到肩膀上, 随即摔入马车车厢中。   安童看着这行云流水的画面, 吓得躲到了自家主子的身后:“公子,这位英雄是在做什么?”   小公子凉凉的暼了眼本该护在他身前,但却躲到了他身后的安童:“躲得可安心?”   安童一下反应了过来, 顿时咧嘴心虚讪笑,从主子身后走了出来。   小公子看向那力大无穷的男人,咽了咽口水,然后说道:“家父武安县严知府,在下严谨,此次多亏英雄搭救,敢问英雄姓名?”   霍擎把尸体扔进了马车中,拍了拍手,回了句:“无名小卒。”随即转回身看向那小白脸。   “这人身上穿的是北疆军的袍甲,看着像是千夫长,是个小军官,身上所佩戴的匕首大刀也皆是北疆军的兵器,且北疆军的手臂上都有老鹰的纹身,这人十有八九就是北疆军。半年前北疆军败北,败军四处流窜,逃跑到了这清水镇也不稀奇,但他们不敢一个人逃窜,所以必有同伙,有可能在武安县的各处,也有可能在在这清水镇黄鹂山其中。你是知县之子,就转告你爹,暂时不要让香客上山,再派人来护保这清心庵。”   严小公子默默的把话都记在了心底,同时也在怀疑这男人的身份。分析得头头是道,决然不可能是什么无名小卒。   但眼前的男人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他若是不想说出其身份,自然不会强人所难。   霍擎交代完后,径自转身要走。   严小公子一愣:“英雄你不和我们一块去武安县?”   霍擎脚步一停,“你们去便可,我去清心庵传话。”   严小公子想了想,确实是得要有个人去传个信。而他去与他爹说这黄鹂山发生的事情,他爹肯定会信服,且他又不会赶马车,安童得赶车,也只能是那男人去传信。   “那英雄留个姓名和住处,相救之恩定当重金酬谢!”   霍擎听到重金酬谢这几个字,微微挑眉。思索了一晌,随即转回了身,走了回来,伸出手:“十两,救你一命的报酬。”   严小公子一怔:“你救了我,我爹定会重金酬谢,十两会不会太少了?”   最重要的是——他的贞操就值十两?!   十两这不是侮辱人么!   霍擎面无表情,沉声道:“就十两,无拖无欠,我也不需要你的什么报答。”   听出了男人的认真,严小公子默了默,随后看向小厮:“把咱的银子都给这位英雄。”   安童忙把出门时公子让带上的钱袋掏了出来,双手奉了上去。   霍擎拿了过来,沉甸甸的一袋,起码有五六十两。   拉开钱袋,从中取出了十两,然后拉上,看着小白脸说了声“接着”,话一落就把钱袋朝着他一扔。   严小公子下意识的一把就接住了。   霍擎拿了十两银子,转身就走了。   安童感叹道:“这英雄当真有性格。”   一旁的严小公子也赞成的点了点头,随即朝着霍擎的背影喊道:“英雄若是在武安县内有什么麻烦的话,可到县衙寻我,我定当全力相助!”   人走了没影了,安童想要去拉马车,可想起马车里边还有一具尸体,顿时头皮一阵发麻。   “公子……马车里的那玩意真拉到县城去?”   严小公子翻了个白眼,心说他岂会怕?   他现在的心里恨不得再进去踹他两脚,更别说已经是个死人了。   且事关重大,他自然不能怕。   想到这,他看向小厮:“我和你一块坐外边。”   虽然不怕吧,可还是瘆得慌。   *   霍擎拉了马,复而又上了山去了清心庵。   到了正门前,门外的师父婉拒道:“今日清心庵不接待男施主。”   霍擎思索了一下,继而道:“我姓霍,此次来寻苏居士,是因她家中有要事,还请小师父通报一声。”   小师父愣了一下:“最近怎这么多人来寻苏居士?”   小师父抬起头看了眼面色冷峻的男人,心下有些担心。   这看上去可不像是信男善女……   但不通报也不好,只好应下:“请男施主稍等。”   阿沅听说姓霍的男子来寻,一下想到了就是霍爷。心中疑惑刚走还没有小半个时辰的霍爷为什么又回来了。   清楚霍爷不是无事会回来的人,所以阿沅厚着脸皮出去见了。   清心庵的门口外有人扫地,虽离霍爷有一段距离,但阿沅还是一脸正经之色走了过去。   “霍爷,怎了?”   霍擎神色严肃的开口道:“山上许不太平,你一会收拾东西与我下山。”   阿沅一怔:“怎么回事?”   “山上有北疆军的败军流窜,方才袭击了上山的人,我恰巧给救了下来。”   阿沅闻言,脸色一白:“那师太她们岂不是很危险?!”   “你与师太说一声,我与她详说。”   阿沅知道事态严重,所以应下后忙走回了庵中,去寻了师太说了这事。   “这事当真?”老师太神色严肃。   阿沅十分诚恳的道:“那人打过仗,能分辨得出北疆军,且此人也极为可靠。”   师太沉下脸思索了半晌,不敢拿整个庵里的人冒险,先前就有传言说有败军逃进了山中,如今又有这事,更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随即抬头看向一旁的小徒弟:“你去请门外的男施主到禅房来。”   霍擎入了姑子庙,一路随着小师父入了禅房。   朝着老师太微微颔首。   老师太问:“苏居士说有北疆军的事,可是真的?”   霍擎神色沉稳冷静,沉声道:“方才在山脚之时,有一个北疆军袭击了武安县严知府家的公子。”   霍擎的话一出来,老师太顿时露出了震惊之色:“之后呢?那知府公子可有事?!”   若是真的,这恐怕会牵连到清心庵。   霍擎道:“没有什么大碍,我已然让他们回去寻严知县说清楚这事,所以近段时日应会有衙役来搜山,而清心庵最好暂时闭门不待客,也不下山化缘,免得有无辜的伤亡。”   到底是佛门重地,霍擎也没有直言那北疆军已经被他给杀了。   毕竟诓骗他们也没有什么好处,老师太已经信了七分了。   霍擎看向阿沅,然后与老师太道:“我不放心苏居士,所以我今日就带她下山。”   听到这,老师太抬起头,看了两人一眼,顿时什么都明白了,点头:“清心庵向来不强人去留,若是有好的去处,自当祝福,只要苏居士愿意。”   霍擎看向阿沅:“可愿随我下山。”   阿沅原本以为还有三日可缓,如今连一日都没有了。但也知霍爷是担心她,心里有些甜丝丝的。   随即有些羞赧微微点头,再而心虚的看向师太:“多谢师太收留了我多日,待这山上太平了,我再来寻师太。”   师太看得很是淡然:“回去吧,好好过日子。”   阿沅从禅房中出来,与霍擎道:“霍爷,你先出去等我,我收拾一下,还要与她们告别。”   那四个小团子知道她要走,肯定会哭得像个泪人儿。所以只能先去看她们一眼,暂时不告诉她们,等这山上太平了,她再回来好好的道个别。   阿沅去看了一眼安、然、若、素这几个小团子,摸了摸她们,然后才红着眼眶从禅房中出来,只与年长一些的师父说了她要走了。   大家伙也有些感伤,纷纷回屋拿了些东西送给阿沅,有佛珠,有小木佛,也有观音画像。   阿沅收了后,就回屋收拾了东西,再把中午换下衣服重新又换了回来。   在姑子庙生活了一个多月,而姑子庙的人都很可亲,阿沅自然是不舍的。   依依不舍的朝着清心庵给她送别的姑子们挥手道别。   霍擎把她的包裹拿了过来,挂在了马鞍旁。   阿沅转了身,与霍爷一块下山。   二人已然全部说开了,阿沅反倒羞涩了起来,头低低的不敢说话。   离开了清心庵的视野之内,霍擎停了下来,与阿沅道:“你上马,我拉着。”   阿沅抬起头,看了眼他一旁的大黑马,立即摇了摇头:“我自己走着就好。”   霍擎看了眼天色,默了默,声音低了些:“我没吃早饭和午饭。”   阿沅一听,惊诧道:“霍爷你没吃饭就来寻我了?!”   霍擎嗯了声:“早上开了会铺子,然后去买了些吃食就赶来了。”   若是以往,霍擎定然不会在意开铺子的那个把时辰。只是先前孤家寡人一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如今已然决定成家,自然不能把人给饿着了。   阿沅惊诧过后,看了眼大马,又看了眼霍爷,迟疑了一下后,还是点了头:“那就骑马下山?”   山路平缓,马车尚且可通,骑马自然是不成问题的。   阿沅走到了黑煞的身旁。   即便是一个多月没见,黑煞也还是认得出这个偶尔喂过它几顿的女主人的。再者有主人在一旁,所以向来烈性的黑煞也没闹。   霍擎在阿沅身后微微低下头,“踩上马镫,我扶着你上去。”   低沉浑厚的嗓音,如那徐缓的河水一样缓缓的流入阿沅的耳中。   阿沅的心中一颤。还没等她回应,一双大手握住了她纤细的腰肢,然后轻松的往上一提。   阿沅脸皮薄,蓦地一下红了脸,但还是强忍住没有慌,踩上了马镫,扯着缰绳上了马。   心里还是怕怕的,她第一次骑着这大家伙,可腰间有着热意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服从那双厚实的大掌传到了她的肌肤,让阿沅腰间的肌肤发热发烫。   烫得让人心跳加快,可又觉得非常的安心可靠。 第47章 共骑马   被扶上了马后, 阿沅不仅脸颊有余热,就是那腰上似乎都还有男人留下的热意。   这时黑煞动了一下,阿沅吓得忙抱住了马脖子。有些忐忑不安地看向马旁的霍擎。   小脸由红转白, 也不敢逞强, 怯怯地说:“我有些害怕……”   阿沅娇娇嫩嫩的模样,一双有些惧意的杏眸更是楚楚动人。   霍擎沉思了一晌,走到另一旁。不过一息就翻身上了马,坐在了阿沅的身后,扯住了缰绳。   阿沅心中一颤,身子也绷紧了起来, 慌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连马都不敢骑,她哪来的胆子让霍爷也上来一块骑马!?她只是想说下来与他一块走呀。   背贴着宽阔厚实的胸膛,那双结实铁臂从腰旁穿过。她像是被男人环抱在怀中一般,被满满的阳刚气息笼罩在其中。   呯、呯、呯……, 阿沅似乎在这一瞬间听到了自己那猛然失措的心跳声。   霍擎身形高大,阿沅丰腴的身子却还是显得格外的娇小。   现下就像是她紧紧依靠在男人健壮怀中一样。阿沅面热得似冒热气,一动都不敢动, 就是呼吸都不敢大喘气。   “霍爷,要不走路下去……”阿沅羞怯得声细如蚊。   霍擎“嗯?”了一声,微蹙眉的问:“你说什么?”   说着话的同时一勒缰绳, 马儿一动,吓得阿沅忙抓住他那健壮结实的手臂。   走都走了,阿沅也不敢让他停下来, 只面红耳赤的轻声道:“没事了……”   阿沅抓着霍擎的袖子, 不敢再乱动,只乖乖的坐在马背上。   看着乖顺老实的阿沅,霍擎声低低沉沉的道:“我们约莫小半个时辰回到镇上。”   黑煞是战马, 驮着两人在山路也走得甚是轻松,所以速度也比普通的马儿要快许多。   阿沅第一次骑马,心里还是很害怕的,特别是快起来的时候,更是紧紧的拽着男人手臂上的衣袖。   小半个时辰的路,阿沅的脸也红了一路。直到离清水镇还剩下小段距离后,霍擎才勒马停了下来。   先行下了马,继而朝着阿沅伸出了手。   大概是方才亲密无间了小半个时辰,所以阿沅的脸皮也厚了些。这回倒是没有犹豫就把手伸了过去,放到了粗厚大掌之中。   霍擎的手比普通男子的手都要粗大许多。阿沅的手本就白皙,且养了两个多月,不用做粗活,也越发娇嫩了。   霍擎把阿沅柔软无骨似的手握在手中,微微捏了捏,但却是微微的蹙眉。   心想,阿沅是不是因在姑子庙吃了一个月的素,所以瘦了?   把人扶下了马,再而牵着马往清水镇而去,他道:“回去后,明日我们把亲事给办了。”   霍擎原打算在三日内弄好成亲的事宜,所以才与她说在三日后去接她。只是现下事发突然,放心不下才把她先行接回来的。   说起这种事,阿沅脸上顿时一臊,头垂得低低的。才低下头的阿沅忽然想起了姑姑,脚步蓦然一顿。   霍擎也随着她停下了脚步:“怎了?”   阿沅抬起眼眸,看着他的眼神有些不知所措:“我姑姑还没有同意……”   霍擎一默,想起了月前去陈家村寻阿沅下落时,询问到阿沅姑姑那会,她姑姑的反应。   ——阿沅姑姑貌似极为防备他。   沉思片刻,霍擎开口:“我明日去把你姑姑请来。”   阿沅点了点头,随之提醒:“姑姑对霍爷许有些误会,到时候姑姑来了,我再向她解释。”   阿沅仔细想了想,也知道姑姑之所以对霍爷有成见,约莫是因为先前她住在霍爷家中的事情传遍了大街小巷,都说他养了个没名没分小娘子在家中。   她还从姑姑的口中得知她离开后,外边的人都在传霍铁匠养的小娘子拿着银钱偷跑了,所以姑姑对霍爷的印象非常的不好。   她先前不敢告诉姑姑她就是那小娘子。但现下要是与霍爷成亲的话,这件事还是得与姑姑好好的解释清楚。   所以对于霍擎的提议,阿沅赞同的点了点头。   临近镇上,遇到离开镇上的人。那些人的目光总是好奇的打量着这俊男美人。   但目光多为停留在阿沅的脸上,霍擎微微蹙眉。随即问阿沅:“你可有带面纱?”   阿沅想了想,随后在包袱掏了一下,把面纱找了出来。   霍擎拿了过来,放轻动作把面纱戴到她的脸上。边戴边道:“近来还是戴着面纱,等过几个月我们离开清水镇,往北而去后,就不用再继续戴着了。”   “往北而去?我们要去什么地方?”只露出一双杏眸的阿沅,眼中竟是迷茫。   阿沅最远就是去过这清水镇,长这么大还没出过武安县呢。   霍擎平静道:“我曾去过许多地方,之后我与你细说一番,最后再决定去哪。”   “那打铁铺怎么办?”   霍擎戴好了面纱,看着她道:“不过是打铁罢了,去哪都能打铁,实在不行就换种活计。”   霍擎会选择打铁这门活计,因以前在军营时,被千夫长知晓他年纪不大,就安排他去打兵器,去了一年。   打兵器的打铁匠皆是打铁好手,霍擎在那待了一年,倒也学到了一些手艺。后来即便回了军营,也被时常安排过去监工。   听着霍爷的话,阿沅那漂浮不定的心思瞬间定了。她觉着有霍爷在,去哪里其实都一样,她本就是居无定所,无处可去。所以只要有霍爷的地方,无论何处都一样。   ***   槐树巷。   大家都在传那打铁铺的霍铁匠带着卷走家底,跟人跑了的小娘子回来了!   他们二人还没到槐树巷,就有人先跑回去报信了。   所以二人还没回来,巷子里的人都跑出来等着观望了。   有人问:“不是说那小娘子跑了吗,怎又回来了?”   “会不会是被霍铁匠给绑回来的?可那奸夫呢?”   “霍铁匠打过战,杀人像割韭菜一样,你们说那奸夫会不会被霍铁匠这样了?”说着的人做出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说话的几人都缩了缩脖子。   “可怎就把那没皮没脸的女人也给带回来了?不应该是一块这样了吗?”说话的人又学着前边那人做个了抹脖子的动作。   “我估摸着是鬼迷心窍了。那女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货色,在床上估计也没少花心思勾霍铁匠,所以霍铁匠才被她的身子迷了双眼,宁愿做个绿头龟。”   刚从家中出来的许家娘子听到这话,翻了翻眼,她不喜欢与她们多说,就是因一个两个嘴碎得厉害。   “你们亲眼看见小娘子跟人跑了?还是说你们亲耳听到霍铁匠说了?”许家娘子冷声反问她们。   旁人闻声,都转头朝着许家娘子望去。   有人反应了过来,问:“许家娘子你先前不是和打铁铺的那个女人聊得极来么,你给我们说说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许家娘子原本不想搭理的,可一想到苏小娘子脸皮子薄,要是被她们说得在槐树巷待不下去了怎么办?   心思一动,许家娘子来了劲,凑了过去:“也不知你们到底从哪里听来的,人家小娘子不过是和霍铁匠吵了一下嘴,跑回了家中而已。如今霍铁匠去把人接回来了,都快要成亲了,你们还说这样的话,就不怕霍铁匠记恨你们?”   提起霍铁匠的记恨,大家伙的脸色都微微一变。   “这话可不是我说的,是李婆子说的。”有人指向一个带着几分尖酸刻薄像的老婆子。   李家婆子梗着脖子道:“他们要是成亲早就成了,何至于养了一个多月,又跑了一个多月都没说过成亲的事情。现在这会说要成亲,别是肚子里有货了,威胁霍铁匠当那冤大头吧?”   许家娘子的脸色立即难看了起来。那苏小娘子性子纯到什么程度,她是最为清楚了。   “李婆子,那苏小娘子可是与你有仇?不然你何至于这样编排她?且这个巷子有哪个小媳妇没被你说三道四过的?还是说你忘了巷子尾那周家的小媳妇的事了?”   旁人听到周家小媳妇,都微微变了脸色。   许家娘子继续道:“那周家的小媳妇可是差点被你这长舌妇逼得跳了河。李婆子,嘴巴可积点德吧。”   被当众掀短,李婆子登时脸红脖子粗,大声咧咧“啐”了一声:“你个不下蛋的,我说话与你有什么关系,至于让你管得这么宽?!你还不如去多拜拜神,让神仙让你生个儿子,别让人家许木匠成了绝户!”   提起这个,许家娘子面色一沉。   大家伙的脸色也变得微妙了,有人眼尖,看到了许木匠,脸色更是一变。   “许木匠……”   不知有谁小声喊了一句,李婆子的脸色瞬间一白。   许家娘子见了李婆子的脸色,顿时起了坏心思,朝着李婆子的身后就喊了声:“霍铁匠。”   李婆子身子一哆嗦,脸上瞬间没了半点的血色。   “我、我懒得与你吵!”声音颤抖的说了这话,头也不回,直接就往巷子落荒而逃。   方才围在一处说话的人都想起了李婆子那张随便胡诌,差点害了人命的嘴。   心底也怕许木匠和霍铁匠计较,所以都悄悄地回了自己的院子。生怕一会那霍铁匠真的回来了,许家娘子会把方才的话都学了出来。   人散了些,许木匠走到了自家娘子的身旁,低声道:“那李婆子嘴碎,下次我让他儿子说她几句。”   许家娘子嗤笑了一声:“别了,她那样的人,我还能对付不了?妇人家的口角,你是个男人,别管。”   说完这话后,翘首往外望去,念叨:“那霍铁匠和苏小娘子怎还不回来?我还想着小娘子能好好磋磨霍铁匠一番呢,没曾想这一出马就把小娘子给哄了回来,。”   许木匠无奈道:“人家处不好,你又担心,现在和好了,你又觉得太便宜霍铁匠了。”   许家娘子抬起下巴看他:“那可不?你们男人就是莫名其妙。人家上赶着的时候,不接受,人家不搭理你了,你倒是上心了,这样的男人就得多治治才不会三番两次的矫情。”   话音才落,就见到远处霍铁匠牵着马,苏小娘子温顺的跟在身旁朝着槐树巷走来。   阿沅看到巷子口挤满了人,轻声唤了声身旁的人:“霍爷……这人怎么这么多?”   霍擎面色淡淡地看向巷口,不甚在意的道:“没事,正要消了他们的好奇心。”   拉着马走近,朝着许家夫妇微微点头示意,随即道:“今晚等做好饭后,请二位过来吃两杯酒。”   旁人的目光,与霍擎而言,不痛不痒。   许木匠笑道:“肯定得过去,那我先回去收拾收拾铺子,晚一些再和我家娘子过来。”   许家娘子与阿沅说了句晚上再过来与她说话后,也就随着丈夫回去了。   巷子的人好奇的张望着,有人忍不住问了句:“霍铁匠,你们打算什么时候摆喜酒。”   阿沅把头埋得低低的,霍擎开了院子的门后,她就先跑了进去。   霍擎转身回头,回了他:“快了,若是摆喜酒,会请大家过来吃酒。”   霍铁匠第一回 这么主动的说要请吃酒,大家伙都跃跃欲试:“那就说定了!”   霍擎点了点头后,拉马入了院子。再把院门关上了,挡住了外边那些人往院子里边探视的目光。 第48章 踏实日子   自阿沅离开后到现在有一个多月了。从这一个多月以来, 霍擎就没打理过这小院,所以院中的杂草又长了出来。   霍擎牵了马进来,就见阿沅站在屋檐下望着院子。   霍擎看了眼院中的杂草, 轻咳了一声, 解释道:“你离开后,我也无心打理,原本打算在去接你之前再打理一番的,但不曾想今日就把你接回来了。”   说到这,又补充:“方才我喊了许木匠与他娘子今日过来吃饭,一会, 我去买些菜回来后再收拾院子。”   其实院中也没有多乱,也只是多了些杂草而已。   而阿沅也不是望着杂草,而是望着这让她怀念的小院子。   在姑子庙的时候,她会经常想起在这小院住的时日, 想起霍爷,想起大黑马,想起被霍爷砍下的大树。   如今再次回到这个小院, 心中有各种情感交集到了一块。   但并无不适,却是有种归家的感觉。   阿沅也没有因外边围观的人所影响到心情。所以看向霍爷,脸上带了笑意, 轻声道:“院子等明日收拾也行,而霍爷也不知晓要买什么,我一会去买。”   阿沅没有什么不适应的, 见此, 霍擎也松了一口气。   “也是,那一会我去拿银子给你。”   阿沅笑着应“好”,随后道:“我先回房放东西。”   说着, 拿着包裹转身回了堂屋。听在了先前自己所住的屋子外,抬起手放在门板上踌躇了半晌也没开门。   她当时走得决绝,从没有想过还会有再回来的一日,如今再回来,所以有些难以言喻的感觉。   踌躇了半晌,才缓缓地推开房门。   只是一推开,看到了房中所摆放的物件,随即一怔,惊讶得捂住了自己微张的嘴唇。   之前她的屋中只有一张小竹床,一张放东西的长板凳。可现在房中房中不仅有柜子,还有桌子椅子,女儿家放首饰且梳妆用的妆奁,就是小竹床上都放了新的被子和枕头。   阿沅怔愣了片刻,才立马退出了屋外。停在了堂屋门口处惊愕的望向把黑煞拉入马棚中的霍爷。   阿沅惊问:“霍爷,我屋子那些东西怎、怎么回事?”   霍擎把黑煞拴在了马棚中,转回头说道:“是先前在许木匠铺子做的家具,你走后没两日就做好了,也就送了过来。”   霍擎闭口不提特意嘱咐过许木匠不必太早送来的事情。   霍爷这么一说,阿沅倒想起来了这事,那时许家娘子还拉着她去她院子说要做的样式,只是样式什么的都没有说,晚上她就饮了酒抱了霍爷,如今想想,怪不好意思的。   可随即想到那些物件所花费的银子,秀眉就微微蹙了起来,心疼道:“可这得花许多银子呀?”   阿沅在何家,有自己的小屋子。可小屋子中除了一张木板床外,也是一张用板子随意打的桌子,就是那面铜镜都是她存了许久的银子才买的。   霍擎思索了一下,说:“约莫花了七百文。”   听到七百文,阿沅一双杏眸蓦地一瞪:“这么多银子!?”   霍擎见阿沅如此惊诧,想了想,随即从马棚中出来。去洗了手,然后走上了廊阶,与她说:“你随我来。”   说着入了堂屋,进了屋子。   阿沅在房门外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跟着进了屋中。   霍擎入了屋中后,从木箱中拿出了布包裹着的东西,顺道也把怀中的一锭银子给拿了出来。   转了身,霍擎解开了那包东西,里边是好几串铜板,然后还有一些碎银子。   随之将手上的银子都递给了阿沅。   阿沅看到霍爷手上的银子,惊道:“霍爷你这是做什么?买菜也用不着这么多的银钱呀?”   阿沅从没见过这么大的一块银锭子,就是那些碎银子,阿沅都没有一次性见过这么多。   霍擎道:“先前孤家寡人一个,想着银子只够用就好,也未曾想过要存下银钱,所以先前的银子没剩多少。而月前我离开的那几日去了山中打猎,买了猎物得了五两,今日在山上救了武安县知府家的公子,也就收取了十两的报酬,现下约莫应有十六两多。我现下就这么些银子,等日后再多挣些,不会委屈了你的。”   阿沅心底一颤。心想,霍爷这意思是让她操持家中的意思?   想到这个可能,阿沅红了耳朵,低垂下脑袋,羞答答的道:“我与霍爷还没成亲呢,这事不着急的。”   霍擎拉过她的手,把银子放到了她的手中。   “你要买什么,你可自己做主,不用过于替我省银子。”   阿沅拿着手中沉甸甸的银子,但却是一点都不敢乱花银子。   “对了,快入秋了,你可先做几身衣服。”霍擎想了想,大概知道阿沅不大会舍得花银子,又补充道:“你做几身,顺道也给我做两身。”   听到霍爷做衣裳,阿沅便点了头:“那我过些天去给布店看看布料。”   霍擎“嗯”了一声,随后道:“明日一早,我去一趟陈家村寻你姑姑,让她前来见你,届时再把这事情都说清楚了。”   提起姑姑,阿沅也觉得得赶紧与姑姑交代这些事情。毕竟姑姑是真心关心自己的,先前不说是因迫不得已,如今已经到了这地步,也不能再瞒着了。   霍擎从屋中出来,阿沅也跟着出来了。   阿沅回了自己的房中,看着屋子了里边的家具,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样的感觉。   就像是踩在软绵绵的棉花上边,觉得不真切,却又觉得心里发甜。   唇角忍不住微微扬起。   她终于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了,不再是寄人篱下了。   *   陈家。   芸娘今早早上起来的时候,就见自己婆婆带着她的小儿子,还有老三一块出门。   也没听老太太提起过要出门,芸娘也就疑惑的问:“娘,你们这是要去哪?”   陈老太太心底有些慌,所以特意黑着脸道:“只得你天天往镇上跑,就不能让你娘我出一趟远门?且我出门去探亲戚还得与你报备不成?!”   芸娘不再说话,转身去喂鸡。   陈老太太从院中出来,离开了陈家村后才松了一口气。   她偷偷松了一口气,与身旁的两个儿子语重心长的说道:“可不能让她知道我们现在是去何家村,要是知道了就该通风报信了。那何秀才离开的时候给你们的娘塞了三钱银子,说是阿沅有消息的话就告诉他们,等人寻到了就给我二两银子,要是真得了二两银子,我一两,你们兄弟俩则平分一两。”   两兄弟互相看了一眼笑了笑。毕竟只是陪他们的娘去一趟陈家村就能得半两银子,这可是天大的好处呀!   但仔细想想,陈老四疑惑的道:“那阿沅只是个继女,又是七八岁才开始养的。这不是亲生的,也不是从小养起的,那何秀才怎就舍得这么大手笔来找一个继女?”   老太太和陈老三闻言,都疑惑的皱起了眉头。   思索了一下,陈老太太明白了过来,随即嗤笑了一声:“那阿沅生得貌美,养在身边,等考上了个举人,送到贵人的家中当妾讨好,那这官可还不得一直往上升?”   陈老四闻言,眼珠子转了转,脸上顿时露出了喜意:“那我们可得讨好那何秀才了,没准他还能念着我们帮找到他的继女,往后也能给我们安排些好差事!”   陈老三和陈老太太听到这话,脸上也立马露出了喜意。   陈老太太急道:“那得快点去何家村,把何家继女在姑子庙的消息告诉何秀才才行。”   母子三人想到日后的富贵,脚下的步伐更加快了起来,急急的往何家村而去。   *   下午,霍擎把院子的杂草都除了,阿沅也买了鸡和鱼回来。   看到阿沅拿刀杀鸡杀鱼,霍擎蹙起了眉头。   阿沅看着就是个娇娇弱弱的女子,而地上的鱼活蹦乱跳的,好不生猛。一眼看过去,霍擎都觉得那大鱼能把她给欺负了。   霍擎放下手中的柴刀,大步走了过去,拿过了阿沅手中的菜刀。   “这活我来做。”   阿沅只好站到了一旁,小声说:“我十二岁就可以杀鱼宰鸡,我不怕的。”   且最怕的那段时日也已经过去了。   阿沅十二岁第一回 开始拿刀杀鸡的时候,手都是抖的。她怕得很,可她更怕何老太太。   老太太在一旁盯着,她若是不杀鸡的话,老太太就会掐她胳膊,一直掐到青紫为止。   霍擎低下头,沉声说了句“往后我来杀”,然后拿着刀就干净利落地给鱼开膛破肚。   阿沅笑了笑,然后坐在一旁择菜。   阿沅就喜欢现在的日子,最好是平平静静的,什么坏事都不要发生。 第49章 让人心疼   在阿沅做饭的时候, 霍擎把院子的杂草都给拔了。   冷冷清清的院子,又似乎恢复了些生气,不再是死气沉沉的了。   已快到了晚饭的时辰, 各家各户都已经在做饭了, 霍家院子更是飘出阵阵诱人的香味。   等阿沅做好了大半桌子饭菜后,霍擎把先前放在她屋中的长板凳搬到了院子中,放在了饭桌的一侧。   先前饭桌也是霍擎随意做的,甚是简便,就是高凳子也就只做了两张。   如今打算定下来了,本应该重新打的, 但思及到在这清水镇或许也待不久了,这些家具打了也是浪费银钱。   霍擎反应过来自己这等想法,也是有些许的诧异。向来不怎么管银钱花销的自己,竟然也有了浪费的念头。   放下长凳后, 听到厨房那边传来的声响,转头看了过去。   阿沅端着菜从厨房中走出来,对上霍爷的目光, 含羞带怯的露出了浅浅的笑意。   走近后,霍擎把她手上的菜接手过来,放到了桌面上, 道:“我去喊许木匠夫妻过来。”   说着转了身,走下了廊阶,出了院子。   不一会, 霍擎就回来了, 说:“他们夫妻二人一会就过来。”   阿沅也就去厨房把碗筷给拿了出来,摆到了饭桌上。   约莫半盏茶的时辰,许家夫妻俩就过来了, 自然也是带了些礼过来的。   按照许家娘子出门前说的,可不能白白蹭了别人的便宜。   许家娘子把东西递给阿沅。   阿沅推托,许家娘子便道:“我自己酿的果酒,还有几块布料,都是我家官人送的,我嫌颜色太嫩不适合我的年纪,所以一直留着了,你不收,莫不是嫌弃了?”   阿沅哭笑不得:“我没那个意思。”   许家娘子一把塞到了她的手中:“既然没那个意思,那就把这东西收下。”   阿沅也拒绝不得,只能把东西收下。   把布放回了屋子后,去厨房多拿了两个碗,再把做菜的酒给拿了出来。   今日做菜要用到酒,阿沅也只得让霍爷把藏起来的酒给拿出来了。   等许家娘子把果酒塞到她手上的时候,还偷偷瞧了一眼霍爷。   那副做贼心虚的模样,连许家娘子都有些看不下去了。上回到底是耍了多大的酒疯,才会心虚成这样?   阿沅把酒拿了过来,温顺的坐在了霍擎的身旁,对面坐着许家夫妻。   等落座后,许家娘子却是有些坏心思,笑着与阿沅道:“这么大一桌子的菜,若是不吃点小酒,都觉得浪费了,他们吃烈酒,我们俩也吃点果酒,你看怎么样?”   阿沅知道果酒好喝,心里也是有些想喝的。所以转头看向身旁的霍爷,小声问:“霍爷,我能喝一点吗?我肯定不多喝。”   她上回主要是喝多了才会那样,但若是少喝一点,应该没事的。   看她这般小孩子作态,对面的许家娘子都憋不住笑了,就是许木匠都忍不住笑了,与霍擎打趣道:“霍铁匠,你这是养媳妇呢,还是养闺女呢”   阿沅被调侃得脸一红。   许嫁娘只用手肘推了一把丈夫,嗔怪道:“你乱说什么呢,人家可都是快要成亲了的,是不是,霍铁匠?”说着,看向了霍擎,似乎想要打探一下是不是真的要成亲了。   许家娘子今日回了院子后,就没有出来过,所以也不知霍铁匠已经和别人说了要成亲的话。   更不知霍擎已经与阿沅求了亲,而今日在巷子中说的那些话,也是她自个揣测的。   毕竟人都带回来,还能不成亲?   虽是这样想的,但还是免不得为苏娘小娘子忧心。   霍擎面色不变的点了点头:“大概就在这几日把事情给办了,只请巷子的大家伙吃一顿,届时还需请许嫂子帮忙。”   相比霍擎的坦率,阿沅则羞答答的低下了头。   许家娘子闻言,顿时喜笑颜开:“成,成成,到时候只要有用到我帮忙的地方,尽管提,我能帮得上的都帮。”   说着,拿起自己带过来的果酒,给自己倒了小半碗,又给阿沅倒了小半碗。   一顿饭下来,阿沅也喝了不少的果酒,脸红红的,脑袋也昏昏沉沉的靠着身旁男人健壮的手臂上。   是见过她喝醉中之后是怎么闹的,所以霍擎也不放心,与许家夫妇道:“我先把她送入屋中。”   饭也吃不多了,天色也暗了下来,许木匠知趣,故放下了酒杯站了起来:“我们也吃得差不多了,我娘子也有些晕乎了,我们就先回去了。”   许家娘子确实是喝得比阿沅还要多,但酒量好呀,除了有些上脸外,可一点都不晕。可听丈夫这么说了,立马抬手扶了扶额头,顺势接话:“我确实不大舒服,官人你扶一下我。”   许木匠立即扶住了自己的娘子,看向霍擎,道:“成亲要准备什么的,尽管来寻我帮忙。”   霍擎应了一声“多谢”。   随后许木匠道了声“不用送”后,就扶着自己的夫人出了霍家院子,还顺便帮忙把门关上了。   人走了,霍擎也把喝得醉醺醺的阿沅扶了起来,低声道:“我扶你进屋。”   阿沅在他的手臂上蹭了蹭,随而抬起水润润的杏眸看向他,弯唇一笑,笑得甜甜憨憨的:“霍爷,我们是不是真的要成亲了?”   霍擎垂下黑眸看她,声低沉浑厚的应:“是要成亲了,怎了?”   阿沅脸色红润,一张小脸娇媚欲滴,笑得有些勾人。   “阿沅高兴。”   “为什么高兴?”霍擎别开了目光,扶着她进堂屋,随口问道。   阿沅笑得眼儿弯弯的:“阿沅有家了,不需要寄人篱下看别人的脸色了,也不用再受气了。”   霍擎脚步一顿,低头望了她,淡淡的一笑,声音温了不少:“对,你有家了。”   阿沅微微推开了他的手臂,然后站到了他的面前,仰着头道:“霍爷,你太高了,你把头低低。”   醉酒的阿沅格外的磨人,但霍擎还是弯下腰低下了头。   阿沅搂上了他的脖子,笑得眼若有星辰一样,嘴角也是弯弯的,   眉梢眼角皆笑意盈盈。   四目相对之际,似有些暧昧的气息蔓延而来开来,也在两人的心头上边蔓延了开来。   阿沅的笑意滞了滞,轻轻咬了咬唇,目光落在男人的薄唇上边。   虽什么都没有做,可看在霍擎的眼里,这小娘子是在挑逗她。   阿沅的一双杏眸只是笑一笑便风情万种,莫说现在有六七分的醉意,一张小脸根式春意盎然。她的视线往他的眼慢慢地往下移,停在了他的嘴唇上,他都一清二楚。   周围昏昏暗暗的,安安静静的氛围中更显旖旎。   霍擎眼暗了暗,伸手搂住了阿沅的腰身。   “晚了,回去睡觉。”声音多了一丝喑哑。说着正要把人抱起来,可阿沅却是不依。   “霍爷,我想亲亲你……”阿沅目光灼灼地盯着霍擎的嘴唇。   那杏眸生来就有些媚意,如今更是因醉酒而无限放大,在男人瞧来,满满的蛊惑。   男人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先前浅尝过小娘子的美,知晓衣服底下到底是如何的丰|乳|翘|臀。   想到这,呼出来的气息都低低沉沉的,那目光也炙热得似好把阿沅融化了。   先前能忍,是因尚且还有一丝底线在,如今也确定了彼此,那丝底线便化作了虚无。   喉间一滚,蓦地一把收紧手臂,把人拥得紧紧的。   力道有些猛,让阿沅的身子往上蓦地一颤,两人的身子也紧紧的贴在了一块,感受到了彼此的起伏与温度。   小娘子的呼吸急促,男人的呼吸有些粗沉,二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四目相隔不过只有手掌厚的距离,彼此都能感受到对方的气息。   热得滚烫的气息。   “你确定要亲?”男人哑声问。   阿沅蓦地一仰头,在男人的嘴角上亲了亲,然后不甚清醒的邀功道:“亲了。”   霍擎不记得上回他醉酒时候的感受了,但那些画面确实还在脑海中的,让他浑身血液都上涌,发热发抖 。   在阿沅亲了男人嘴角的下一瞬间,那腰间的铁臂猛地拦腰一提。不过是片刻,二人就从堂屋门口到了堂屋之中,阿沅背后紧紧的抵着墙壁。   还未反应过来,男人阳刚炙热的气息就瞬间席卷而来,他滚烫的气息满满的把她笼罩在其中。   双腿渐渐发软,若非不是腰间的铁臂,小娘子定然会瘫软在地上。   即便是有六七分醉意,但也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知道现在的霍爷在做什么。   他在亲她。   阿沅脑海里边一片空白,浑身都软乎乎的。   她只知道霍爷回应了她的感情,她也回应着霍爷对她的感情。   不知过了多久,霍擎松开了阿沅。阿沅的唇瓣湿湿润润的,似覆着水光一样,就是一双杏眸也是潋滟动人。   阿沅急促的小喘着,有气无力的依靠在男人的怀中。   好半晌,酒壮怂人胆的小娘子抬起头。眨巴了一下杏眸,微微勾着嘴角,提出了要求:“我还要亲,我喜欢。”   娇艳的脸比方才醉酒还要红,一张桃花脸泛着惑人的媚意。   这搁在谁的眼前,谁都扛不住。   霍擎笑了笑,如她所愿。   这小娘子又娇又软,又乖又让人省心,就是铁铸的汉子都能被她融化了。   让人恨不得好好的把她捧在手心之上。   许久之后,霍擎搂着她的腰,把头埋在了她的颈窝处,沉哑着声保证:“往后,我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的,也不会再让你受人委屈,不管是谁都不行。”   便是何家寻来了,有他在,也甭想把人带走。   霍擎的话才落下,小娘子便靠着他的头发出了浅浅的呼吸声。   霍擎抬起头,看到她似乎已然睡了过去,嘴角还是微微弯着的。   淡淡的笑了笑,随即抱起了人,把人抱入了她自个的屋子中。放轻动作的把她抱到了竹床上,再而在她的腹上盖上了新做的薄被。   霍擎才想起身离开,那薄被就被她蹭开了,紧闭着双眸,娇糯着嗓子呢喃着热。   八九月天气,闷热得很,便是开着窗户都热。平日里霍擎就是光着|身子睡也不觉得冷,可那是因他糙惯了,阿沅与他也不同,容易着凉。   霍擎也是与她住一块后,才知道这女子的身子娇弱得紧,冷不得,更凶不得。   想了想,霍擎转身出了屋子,回了自己屋,把大蒲扇拿了过来。给她盖了一角薄被,然后拉过梳妆台的椅子上,坐在床边,给她扇风。   淡淡的月光从窗户照射了进来,霍擎落在阿沅脸上的目光不禁柔和了些。   阿沅是个让人心疼的,那往后他便疼疼她。 第50章 同意婚事   就在阿沅回来的当日傍晚, 便有许多的官差从武安县经过清水镇,往黄骊山而去。更有官差敲锣打鼓的说有北疆奴出没,让大家伙这一段时日不要去姑子庙, 晚上也不要出门, 一时间大家都心里慌慌的。   而这些,暂时也没有影响到霍记铁铺。   因昨晚喝了些酒,所以第二日阿沅起晚了。   醒来后想起昨晚的事情,臊得把自己闷在了被子中。   闷了约莫小半个时辰,才磨磨蹭蹭的从床上起来。   出了屋子,铺子前边有哐哐当当的打铁声。   阿沅愣了愣, 霍爷不是说今日一早就去把她的姑姑请到镇上来吗?怎还在家中?   阿沅梳洗之后,也不急着去做早饭,而是去掀开了一角铺子的帘子。   炉子热,打铁也废力, 站在一旁都像是被火靠着,怎可能不热得慌,所以霍擎光着胳膊。   胳膊肤色黝黑, 沁着汗水。汗水顺着他的手臂上边的伤疤缓缓的落下,在火光照映下,两条粗壮的手臂都泛着橙黄的光亮。   阿沅目光也跟着那汗水一样缓缓的往下移动, 口不知不觉就干燥得厉害。   这样的霍爷散发着一股旺盛的男人气息,让人挪不开目光的阳刚。   难怪这清水镇上有那么多的寡妇会垂涎霍爷了,阿沅隐约也有些明白了。   那等白白净净的书生只会读书, 除了读书外, 他们没有能保护得了女人的伟岸体魄。   男人当是霍爷这般的才是真男人。   阿沅看着那泛着昏黄水光的铁臂,鼓着的肌肉蕴含着满满的力量感,也不知是硬的还是有弹性的, 看的人手痒痒。   阿沅忙晃了晃脑袋,把那些不干净的想法都晃出了脑袋外边,随即朝着铺子里边轻喊了一声“霍爷”。   时间还早,铺子还没有生意。   霍擎耳朵灵,即便炉子在响,打铁的声音也吵,但还是听到了阿沅的喊声。   锤子一顿,转头看去。   阿沅轻掀了小半角的帘子,躲在帘子后边望着他。   霍擎放下了额锤子,把一旁的粗布拿了过来擦了擦手,往那边走去。   阿沅退了几步,霍爷撩开帘子走了出来,问:“怎了? ”   阿沅问:“不是说今天去寻姑姑吗?”   霍擎解释 :“我一个男人去寻,不大方便,所以我托许家嫂子帮忙走一趟。”   “这样会不会太麻烦许家娘子了?”阿沅想了想:“要不然等明日我做些糕送过去?”   霍擎“嗯”了声:“你当家,你拿主意。”   阿沅听到这话,顿时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   “说不定姑姑一会就来,我去收拾一下。”说着,就转身走向院子   *   陈家。   芸娘喂了鸡之后,喊了几声在廊阶上发呆的大女儿。喊了几声都没见有反应,便皱着眉走了过去,推了推。   才一推,大花瞬间就白了脸,惊慌失措道:“我、我什么都没说!”   芸娘的眉头紧蹙得更厉害,询问:“大花,你咋了,哪里不舒服?”   到底是个七八岁的孩子,藏不住事,慌张道:“没、没什么。”   芸娘看着她慌张的模样,察觉到了不对劲。到底是自个女儿,有没有说谎,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试探性的问:“你刚刚说什么都没有说,你是不是说了什么?”   大花白着一张脸,吓得往后倒退了两步,“我什么都没有和奶奶说……”   听到奶奶二字,芸娘一惊。身子一低,蓦地用力抓住了女儿两旁肩膀,逼视问道:“你到底和你奶奶说了什么!?”   大花被逼问得眼眶都迅速蓄满了泪,哽咽道:“我不能说的,奶奶说了,我要是说出来了,就让阿爹休了阿娘你。”   芸娘陷入了沉思。   她昨日才带着大花从姑子庙回来,今天一早老太太就出门了,而且大花似乎还说了些什么。   大花还能说什么,一想就了然了。   芸娘回过神来,看着自己的女儿,试探的问:“你与奶奶说了表姐的事情,是不是?”   大花紧紧的抿住了嘴巴,眼泪憋不住的从眼眶中滑落到面黄肌瘦的脸颊上。   也不用再问了,就这模样,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呢?   芸娘深呼吸了一口气,没有骂她。抹了抹女儿脸颊上的眼泪,声音有些哽咽:“阿娘不怪你。”   芸娘在陈家,因生了三个女儿,又因没有娘家可依靠,所以被全家人都欺负,就是自己的女儿也要看全家人的脸色,话都不敢多说一句。   大花哭得越发厉害,抽抽噎噎的道:“奶奶威胁大花,要是不告诉她阿娘昨日去了哪,她就让阿爹把阿娘给休了,把我们三姐妹也给卖了。”   听着女儿断断续续的把这话说完,芸娘脸上露出了愤恨之色。   她为陈家生了三个女儿,还任劳任怨了这么多年,到头来,老太太竟然还这么对她!   愤怒归愤怒,芸娘也很清楚自己带着三个女儿是无法离开陈家的。随即抹了抹大花脸上的眼泪,站了起来。   陈老太太定然是去何家村通风报信了,她现在得赶紧去姑子庙,让阿沅躲起来才行。   芸娘匆匆的回了屋子,拿起了挎篮,准备出门的时候,老二媳妇就拦在了门口。   趾高气扬的道:“娘说了,这几天都不能让你出门,你得好好在家里边做家务。”   芸娘顿时沉下了脸,但也是好声好气的道:“二弟妹,你让开,我要去一趟镇上。”   老二媳妇平日好吃懒做,因生了儿子,所以觉得自己是老陈家的有功之臣,什么活都推给芸娘做,平日里也没少欺负芸娘。   “不成,娘说你不许出门,那就不许出门,娘还说了,只要你敢走出这扇门,就让大哥把你给休了!”   休了休了!天天都是这么一句话,八年来她听得厌烦了!   芸娘深呼吸了一口气,上前去推老二媳妇:“你让开!”   芸娘从来就没这么反抗过,所以老二媳妇一时不察,被推到了一旁。   “你竟然敢推我?!”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随即回过神来,恼羞成怒的抓着芸娘的头发开始厮打了起来。   屋子里边的孩子闻声而来。   八岁的大花和六岁的二花都拉扯着二婶,帮着自家阿娘。   扭打成一块的时候,院子外边忽然传来了叫喊声:“陈家芸娘可在?”   见没有回应,院外再次传来声音:“有没有人在家?”   扭打在一块的人似乎都听见了这声音,分了开来,都后退了几步,大口的喘着气。   衣服凌乱,发髻更是乱糟糟的。   老二媳妇怒道:“你要是真敢离开这这个家,娘就会让大哥休了你。而大哥最听娘的话了,到时候就真的会休了你。”   自家丈夫是个什么样的,芸娘最为清楚。若老太太真的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他没准真的要休了自己。   可若不出去,自己大哥留下的唯一一个血脉就要被人欺辱了。   芸娘记着大哥对自己的好,记着阿沅小的时候是如何可爱。若是自己男人因这事而休了她,她宁愿带着几个娃儿出去乞讨!   想到这后,芸娘咬了咬牙:“我出去看看谁寻我。”   说罢就转了身出门,   “有没有人在家?”许家娘子朝着院子大声又喊了一声。   她分明听到了里边有人说话的声音,但怎就没人出来?   这时候,从堂屋中走出了一个发髻略为凌乱的妇人。许家娘子先前在姑子庙的时候与芸娘打过一个照面。所以认得出来,这出来的就是小娘子的姑姑。   芸娘看见是木匠铺子的娘子,微微怔了下。   芸娘才走出来,老二媳妇也急急的跟着走了出来,看到许家娘子的时候,也是愣了愣。   老二媳妇诧异道:“你不是许家娘子么,你怎在这?”   许家娘子笑了笑,看向小娘子的姑姑:“我有些事情要寻芸娘。”   芸娘回过神来,她记得许家娘子和阿沅交好,如今来这里,定然是为了阿沅的事情。   心中思索了一下,看向老二媳妇:“我不出去,我就和她说几句话总成了吧?”   陈老太太没有与老二媳妇说过他们要去哪。只交代在他们离开家的这几日一定要看住芸娘,不让她出门,但并没有说不让她见旁人。   许家娘子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但还是没有露出半点疑惑,依旧维持着笑意。   老二媳妇想了想,随后点了点头。   许家娘子四处看了看,看到不远处的一棵榕树,想了想,笑道:“那我们到那边树下说几句话吧。”   老二媳妇一双眼睛就紧紧的盯着芸娘。   芸娘不再搭理她,开了院子门,走了出去。   与许家娘子一块走到了榕树下,先行开了口:“可是阿沅有什么事情?”   许家娘子点了点头:“是霍铁匠托我来寻你的。”   听到霍铁匠这几个字,芸娘的表情沉了沉,问:“他让你来,为了什么?”   “我听说因是昨日有那北疆奴出现在黄鹂山上,霍铁匠担忧苏小娘子,所以就把人从姑子庙接了回来。”   芸娘大概也知道了先前阿沅住在霍铁匠的家中,所以再听到这话的时候,并没有太过惊讶。   但听到阿沅已经不在姑子庙了,心里也暗暗的松了一口气。   目光往自家院子看了眼,随即与许家娘子说道:“那请你帮我告诉我外甥女,让她不要再回姑子庙了,我家婆母知道了她的去处了。”   许家娘子不大清楚苏小娘子的家世,心里虽疑惑陈家老太太知晓苏小娘子在姑子庙,这做姑姑的为什么会这般的紧张?但虽犹豫疑惑,可也没有多过问,点了点头后,把自己此行目的说了出来。   “霍铁匠此番让我来寻你,是因婚事要与你相商。”   芸娘一愣:“婚事……他要与我家阿沅成亲?”   许家娘子点了点头:“他们打算就在这些天内把婚事给办了,所以想请你到镇上去细说。”   芸娘心底一时复杂得紧。昨日知晓了这段时日来都是霍铁匠收留的阿沅,而霍铁匠养的小娘子也是自家的外甥女后,芸娘翻来覆去一宿都没睡着。   她想不明白阿沅在霍铁匠家住着怎么就去了姑子庙?她猜测是霍铁匠喜新厌旧,不肯负责。可他又急匆匆的来了陈家村寻她询问阿沅的去处,看着也不像是薄情寡义的。   如今听到他们要成婚,芸娘有太多思绪没有理清楚,可想想,阿沅嫁了人才是最好的。   而霍铁匠样貌英俊,还有一家打铁铺,有稳定的收入,与阿沅而言,现下却是最好的选择。   只是唯一害怕的是何家人会寻到打铁铺去,到时候又该怎么办?   可眼下的燃眉之急也得先解决了,这个问题,等之后再说。   芸娘咬了咬牙,随即道:“你与他们说,这婚事我没意见,让他们尽快成亲,越快越好,若不行就想办法把婚书给做了。”   想了想,再次回头看了眼在自家院门外紧紧盯着她的老二媳妇,转回了头,继而道:“而我不大方便过去,等有机会了,我自会去寻他们。” 第51章 去县城   许家娘子把芸娘的话带了回来。   听了许家娘子的话, 阿沅担忧的望向霍擎。   姑姑这话,何家那边的人是不是又该到清水镇上来了?   霍擎安抚她:“没事,今早就有官差大街小巷通告不准入黄骊山, 人来了也不能进山。”   人不能进山, 自然也不知道阿沅早已经不在姑子庙了。   一旁的许家娘子闻言,还是满满的疑惑,“究竟谁在寻苏小娘子?”   “你姑姑为什么会这么着急的想让你与霍铁匠成婚,她说不方便过来,我瞧着那模样,似乎是怕别人知道你在霍铁匠的家中。”出于担心, 许家娘子问阿沅   阿沅咬了咬唇,转头看了眼身旁的霍爷。   霍擎会意,随即道:“我去看铺。”说着转身去了前边的铺子。   霍擎离开,阿沅拉着许家娘子的手入了自己的屋中。   阿沅犹豫了一下, 还是把一些事情说了。   她把母亲是再嫁,她是拖油瓶的事情说了出来,还有继父心怀不轨的事情。但并未说下.药的事情, 只道她知道了继父对她心思不正,她察觉之后就逃跑来投靠姑姑了。   即便阿沅没有把这事说全了,许家娘子也是听得愤慨, 骂道:“你那继父就是个畜牲!”骂过了之后,又问:“那你就没告诉你阿娘这事?”   阿沅微微垂眸,默了小半晌才苦涩的笑了笑:“我阿娘不会信我的话, 我继父是她的天, 继父说什么她都会信,我若说她的天是个坏人,恐最后也会怨我不懂事。”   阿沅不想最后对于阿娘仅存的那些好, 都在一夕之间都荡然无存了,所以她不想尝试的与阿娘说这些事情。   许家娘子看到阿沅这样伤感,也没有说旁的,只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好在呀,你现在觅得良人,往后也有人会疼你护你,以前的那些事,忘记了也好。”   阿沅轻点了点头。   许家娘子说了一些劝慰阿沅不要多想的话后,随即道:“你们这婚事这么赶,肯定是来不及做嫁衣了,若你不嫌弃,你就先穿我的来应付一下。”   许家娘子的身段也好,虽比不得阿沅,但勉强也是可以穿得了的。   阿沅感激的看向许家娘子:“许娘子,谢谢你。”   许家娘子甚是不在意的笑道:“不用谢,我难能遇上一个这么谈得来的好妹子,我是真的打心里喜欢你的。”   二人多说了一些体己的话后,又一块出门去了布铺。   阿沅的嫁衣是有着落了,但霍擎的喜服倒还是要做一做的。   买了布,在许家娘子的嘱咐下,也买了一些喜糖。   回到家中,也到了做饭的时辰。   到了晚上,吃完了晚饭后,阿沅与霍爷道要给他丈量一下身形,好做喜服。   等霍擎洗完澡后,便敲了阿沅屋子。   阿沅开门让他进来,神色有些无奈嘟囔道:“我忘了买软尺回来了。”   今日事多,且满脑子都被何家再次要到清水镇上的消息给占据了,只记得裁布做衣,却忘了要买软尺丈量。   霍擎思索了一息,随即拉起阿沅的双手,放到自己的腰间:“这样量吧。”   阿沅一惊,吓得正要抽手,却被紧紧的抓着,圈着那精壮的腰身。   “这样,量不了吗?”   低沉的话语落在耳中,阿沅面颊潮红的道:“不是量不了,这样太、太亲密了。”   霍擎拉着她的手来丈量自己的腰围,面色正经:“你慢慢也得适应的。”   霍擎垂下眸,阿沅惊慌羞怯的模样落入了眼中。心想阿沅虽怕羞,但先前她做的事情可都胆大得很。   阿沅红着脸,不敢抬头,但犹豫了一下,还是颤着双手圈紧可起来。   霍爷看着壮实,但腰身却是精壮不粗,结结实实的。   像是贴在了霍爷的胸膛之中,听见了那沉稳浑厚的心跳声。   这心跳声格外的让她觉得安心。   阿沅悄悄的抬起头,与低头望着她的黑眸对上了视线。   四目相对,阿沅想起昨晚自己索.吻的胆大行径,红了耳朵,悄悄的低下了头。   好半会过后,阿沅默默记住了腰的围数想要挣脱,但双手还是被攥得紧紧的。   “霍爷,量好了……”阿沅的声音很小,轻得细不可闻。   霍擎闻声松开了她的手,然后张开了双臂,声沉音厚的道:“手臂可要量?”   阿沅强迫自己记下了腰围,随即垂下眼眸眸,屏住呼吸的用手掌丈量臂长。   好半晌才量好,后退了一步,暗暗的呼了一口气。   “量、量好了。”满颊霞红的说着。   霍擎嘴角微微勾了,随即道:“你莫要过于担忧何家的事情,如今我另立了门户,是朝廷对我厚待亲允的。如今何家的本事就是再大,手也伸不到我这里来。”   想了想,霍擎继而道:“你可还记得你的户籍究竟有没有迁到何家去?”   羞赧中的阿沅回过了神来,想了想,随后摇了摇头:“我不清楚,许多年前我改姓何的时候,阿娘有提起过,但我也不清楚究竟有没有改户籍。”   何家老太太向来吝啬。而改户籍要五钱银子,老太太连一文钱都扣得紧,要是知道的话肯定得拦着。   那时候究竟有没有改户籍,只需何誉与阿娘说一句改了,再随意的给她改个姓,阿娘也会信以为真。   现在这会,阿沅只盼着当时是继父骗阿娘的,而她的户籍也还没有变,她依旧还是苏家庄的户籍。   霍擎思索了片刻,说道:“明日一早,我与你去一趟县城,去县衙询问一下你的户籍所在,若还在原籍地,便立刻把婚书办了。”   *   第二日一早,天才微微亮,霍擎拉着黑煞,带着阿沅出了门。   阿沅现在不想露脸,所以依旧带着先前的面纱。   二人先是步行出了城镇,等到了无人的官道上,霍擎才让阿沅先上马。   武安县的县城离清水镇有八十多里路,骑马大概也要两个时辰左右。   许是因前日二人也共起过一次马了,所以阿沅只忸怩了一会,还是上了马。   黑煞脚程快,不用两个时辰就到了县城。   这是阿沅第一次到县城上来,看什么都觉得新鲜。   县城的街道是小城镇所比不了的。   小城镇上的胭脂摊子,首饰摊子也就那几样,这县城上的花样繁多,样式还好。   阿沅是女子,自然是忍不住多看几眼。   霍擎见此,一手牵着马,一手牵着她走到了买首饰的摊子。   “你瞧瞧,挑两样。”   阿沅正想开口拒绝,但思及到自己的发髻上,日日都是一支没有花样的木簪子,就是出去都可能会给霍爷丢脸。   想到这,阿沅的视线往摊子上看了一遍,然后指了两支比较清雅的铜簪,一支是花簪,簪头有三颗普通的白色玉珠做花蕊点缀,一支只雕刻着普通的云纹。   “这两支簪子,多少银子?”   小贩笑道:“小娘子好眼光,若买两支的话,我算你们便宜一些,三十五文钱。”   阿沅暗暗一惊,这霍爷的铁具,一把镰刀都只是二十来文钱,这簪子怎就这么贵?   阿沅后退了一步,正要与霍爷说不要的时候,他却是道:“就要这两支了。”   阿沅忙阻止:“等等!”随即压低声音与身旁的霍擎说道:“霍爷,这太贵了,我们还是回到镇上再买吧。”   这是小贩今日第一单生意,生怕他们不要了,便道:“这样式和做工,除了我这,那就只有在铺子里边才能看到了,铺子里可比我这贵了二倍不止,若是成心要,我便多送你们一朵绢花,如何?”   阿沅看了眼小摊上的绢花。说实在的,阿沅都看不上眼,她做的可都要比这摊上都要好看多了。   阿沅看不上绢花,想拉着霍爷走,但他却是道:“买两支,以后再省。”   阿沅多少有些了解霍爷,知晓他说一不二的性子,所以想了想后,还是看向了小贩。   “我不要绢花,二十八文钱,我就要了这两支簪子。”   小贩作势皱眉思索了半晌,最后一拍掌:“成吧!”   小贩把两支簪子包进碎布中,然后又问:“要不要看一下胭脂,平日我买十五文钱一小盒,但今日开张大吉,卖给小娘子你十文钱。”   若是平时,阿沅定然不会想买这个不实用的玩意的。她还要把脸给遮起来呢,怎么可能买这种东西。   可是若是要和霍爷成亲的话,她想给霍爷看。   阿沅睁着一双杏眸,眼巴巴的看着霍擎。   霍擎喉头一滚,随后让小贩把胭脂也给包了起来。   一共是三十八文钱。   阿沅正想掏银子,霍擎先一步给了银子。   拿到了簪子和胭脂,递给了阿沅,低声道:“我也留了半两银子做开销的。”   阿沅拿过了东西,脸上带了笑意:“我这里的银子也是霍爷的银子,我给也是一样的。”   霍擎淡淡道:“出门在外,自然不能让你付钱。”   阿沅想了想,确实也是,男子外出,女子给银子,成什么样子。   想到这,阿沅也就想着等回到打铁铺再给回一部分银子霍爷做傍身用。   霍擎先前开铺子时,去过县城,所以也不用问路,一路到了县衙的衙门外。   到了县衙外,与门前一个看门的衙役道:“我知县小公子严谨相识,望帮忙通传一声,便说我来自清水镇。”   知府小公子严谨出了名的不严谨,平时就好结交一些狐朋狗友。所以听到是小公子的相识之时,衙役面色略有轻蔑,但听到清水镇这三字时,脸色才微微严谨了起来。   小公子昨日千叮咛万嘱咐,说若是有清水镇来的,一定要通报到他那里。若是没通报的,一律大板子伺候。   衙役道:“且稍等,我现在就去通传一声。”   说着,便匆匆的走入县衙之中。   等人走了,霍擎转回头叮嘱阿沅:“一会,若那个姓严的出来了,你便在我身后低着头,莫要被他认出来了。”   忆起先前那小白脸追着阿沅跑的事情,霍擎眉头就紧蹙了起来。   且心里边隐隐还有星星怒火浮现。 第52章 去县衙   被霍擎救下的严谨自在清水镇黄鹂山上差点贞操不保后, 这几日都待在家中修身养性,更让他爹给他寻了几个身手了得的衙役教他些防身的功夫。   差点被个恶徒给夺去了贞\操这事,实在是太过丢脸了。所以从他口中说出来的话便是那恶徒想要了他的命, 好在有一个英雄经过, 杀了那恶徒,救了他的命,只字不提被扒衣服的事情。   此时正在县衙中刻苦的学防身术,就听到衙役说有来自清水镇的男人来寻他。   “那人样貌身高如何?”严小公子问传话的衙役。   衙役思索了一下,用自己做了个最鲜明的对比:“比小的还要高壮。”   严小公子眼珠子转,随即一抚掌, 喜道:“你赶紧把人请到偏厅,好茶招待,我先去换一身衣服。你再派个人去寻我父亲,就说是在清水镇黄鹂山救过我的那个人来了衙门!”   说着, 转身就急急的往自己的院中走回去。   今日练武出了一身汗,向来注重形象的严小公子自然不可能如此去见救命恩人。   霍擎与阿沅被恭恭敬敬地请入了县衙,请入了偏厅。   衙役道:“小公子去换衣服了, 一会便到。”   婢女给二人分别倒了一杯茶。   阿沅从未来过县衙,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镇上,且也没有来过这种大场合, 所以很是拘谨不自在。   反观霍爷,却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冷淡。   许是知晓她的不自在,霍擎转头低声与她道:“我们只待片刻就回去。”   阿沅轻“嗯”了一声, 随即低下了头。她可没忘记霍爷让她低着头, 莫要让那小公子认出来,她也不想招惹麻烦。   “恩人,你可算是寻来了!”人未到声就先从厅外传了进来。   阿沅余光见到霍爷站了起来, 她也随之站起。   话音刚落下不久,就有一个面如冠玉的十三四岁的小公子从厅外像一阵风一般疾步而入。   严小公子因全部注意力都放在自己的救命恩人的身上,从门口疾步走进来时压根就没有多注意厅中的其他人。   严小公子停在了霍擎的身前,一张白面秀气的脸上满是喜悦之情。   这可是他的大恩人呀,若非他,他这贞/操早就保不住了!   “恩人来寻,可是有什么困难?有困难只管提就是,只要我能办到的,一定倾尽所能。”   霍擎直言道:“确实是有一事要寻你帮忙。”   严小公子爽快道:“恩人直说就是。”   “我想办婚书,顺便询问一番我未婚妻的户籍所在。”霍擎面色平缓道。   严小公子点头,然后看着霍擎。见他半晌也没有再提其他的要求,愣愣的问:“就这?”   霍擎点头:“嗯,就这。”   “没有其他的事情了?”严小公子怀疑自己听错了。这个要求,不过是他动动嘴巴的事情。   真的就这么简单的要求?   前几日就索要了十两银子的报酬,现在就为了这点小事找来寻他,真的确定不是在开玩笑?   严小公子目光看向霍擎身旁的女子。只见一个戴着面纱,头低低的女子。样貌如何,一点都看不清。   但不知道为什么,隐约有一丝丝熟悉感。   严小公子还在奇怪的时候,霍擎出声道:“可方便现在去帮忙查看一下,我未婚妻先前随着她改嫁的母亲到了别人家中,那户人家不仁义,故想来看看户籍是否还原籍地。”   霍擎的声音才落下,厅外就传来一道中年男人的声音:“这有何难,现在我就让人去瞧瞧。”   众人的视线都往门口望去,只见一个身穿着紫色官服,五官周正的中年男子从门外走进。   严小公子朝着男人喊了一声“爹”。   这进来的人除了武安县的严知县,也没有旁人了。   阿沅从未见过什么大人物,所以霍爷怎么做她就怎么做。   只是霍爷拱手作揖,而她这样做好像有些不合适。索性她就微微低着头站在他的身后,不言不语。   严知县目光落在霍擎的身上,目光带了几分打量。   严知县平日里对这小儿子多为恨铁不成钢,但说到底都是最疼这小儿子的。   那日儿子带着一具尸体回来,可把严知县给整得一愣一愣的。   起初自己儿子说这是战败逃到武安县来的北疆奴时,严知县是不信的。   可儿子却是能一一指出尸首上的图腾,还有佩戴的匕首、大刀,以及服饰上边所持有的北疆特征给说了出来。   仵作和了解北疆的衙役都上前来一一验证后,都确定这是北疆奴的尸首。严知府这才信了。   北疆是番邦,前身为东疆皇朝,百年前就好战,但也依旧战败了,成了亡国奴。后来改为北疆,卷土重来再度引起战火。   因百年前败过,如今又败,所以本朝人称其人为奴。   严知县知晓这是那些败寇,立即严阵以待,立即派人去了清水镇。还真别说,当日就迅速地抓捕了一名北疆奴,得知还有两名逃窜。   后来儿子才说那些信息都是一个救了他的男人所说的。小儿子道若非是那个男人救下他,恐怖他也丧命于北疆奴的刀下了。   于情于理,他都得好生的感激一番那个救了儿子的英雄。   对于儿子口中的这个救命恩人,严知县就是没有见到人,也知晓是个气度不凡的人。   今日所见,如他所料。   摆了摆手,笑道:“私底下不用多礼,毕竟这位英雄是我儿的救命恩人,更是帮着本官辨别了北疆奴的身份,将其擒获,功不可没。”   霍擎不卑不亢的道:“恰巧路过罢了。”   知县:“虽是恰巧路过,但却也是救下了我儿,更是立下了功,对了,不知这位英雄好汉如何称呼?”   霍擎今日本意就是来做婚书的,姓名也没有什么不能说的,回道:“草民姓霍,单字擎。”   阿沅在一旁,心底微微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霍擎。   先前霍爷并未与她说姓名,她好似也没有与霍爷说自己叫什么。而她也仅仅知晓霍爷姓霍而已,久而久之,霍爷喊得习惯了,也就忘记了还不知霍爷的名字。   “霍擎……”严知县低声念了一遍这个名字,随即赞道:“是个好名字。”   笑了笑后:“你说要查看贵夫人的户籍,那你且等我把杨主簿喊来。”   随之吩咐随从去把杨主簿喊来。   吩咐之后,严知县行到主座,撩袍而坐,目光看向霍擎。   “不知霍兄弟如今在何处,又在做什么?”   霍擎:“现今住在清水镇,开了家打铁铺,维持生计。”   严知县点了点头:“那先前又是做什么的?怎会这般了解北疆奴?”   “先前在战场上打过仗,当过百夫长,故对这北疆奴比较了解。”   阿沅在一旁听着,虽不知这百夫长到底是什么官职,但霍爷肯定不会是普通的小兵。   她虽没见过多少当兵的人,可何家村里边也有两个当过兵回来的。   一个瘸了腿,日日就坐在何家村的榕树底下眺望着远方,也不说话。一个四肢健全的,但却是神气得厉害,但若是遇上个官差也还是会点头哈腰,并没有霍爷这般神勇。   霍爷便是见了知县老爷也从容镇定,不卑不亢。   严知县细细思索了片刻,虽不怎么相信眼前这个气势似收敛了,但也还是有余威外侧的男人只是一个小小的百夫长,但也并未追问。   杨主簿前来,听到是查户籍,也就询问:“可否告知令夫人原先所在户籍?”   霍擎低声与阿沅道:“说出来,没关系。”   阿沅心里虽不自在,但霍爷的声音却是能安抚了些不自在。   她低着头,声虽轻但字却清晰的念了出来:“武安县邑阳镇苏家村,父苏季伯,八年前病逝,民女名苏沅,八年前随母到了何家村。”   声音轻柔,入耳温润,让人不免侧目。   严知县也多看了一眼那面带薄纱,身穿布衣的女子。   这叫霍擎的有几分神秘也就算了,他这未婚妻怎也神神秘秘的?莫不是也有什么神秘身份?   杨主簿把这些信息都记了下来,随后道:“时间久远,恐需要个把时辰来查阅,二位请耐心稍等。”   说罢退出了偏厅。   而严知县此番过来,不过是要见见这个奇人,人见了,便也就让儿子来招待。   “翻阅还要些许时辰,谨儿你好生招待两位,我有些事要忙,便不招待了。”   严知县随之也离开了偏厅。   严小公子兴奋道:“恩人,我还没好好向你道谢,不如趁此机会在武安县的闻香楼摆上一桌宴席好好的谢你一番,恩人嫂子也一同去!”说着,看向了霍擎身后的小娘子。   霍擎脚步微挪了一步,挡住了他的视线。   霍擎本就不想让这吊儿郎当,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的小公子注意到阿沅,所以定然不会应下什么宴席。   寻了由头拒绝:“我们二人过几日就要成婚,还有许多东西尚未置办,这次趁着在县城中也就置办了,宴席就不用了。”   严小公子不死心:“吃了饭再去……”   “不用了。”霍擎回绝得果断。   严小公子还想劝,但看霍擎那没有半点犹豫的回答,也就歇了心,叹了一口气后,道:“那成吧,下回等恩人你到县城,我一定大摆宴席款待!”   霍擎点了点头,随后转身,牵上阿沅的手走出偏厅。   严小公子送了他们出去。   到了县衙外,看着二人远去的背影,喃喃自语道:“我怎就觉得哪里有些说不出来的熟悉呢?”   挠了挠头,却实在是想不出来。   这时有衙役过来,道:“小公子,大人喊你到书房中去。”   严小公子也就收回了心思,没有再多想,随即转身回了县衙。   入了书房,严知县给了他十锭银子。   “你先前说霍铁匠救了你后也只要了十两报酬,那便说明他不是那等贪财之人,所以救你的恩情往后再还,而这是那诛杀北疆奴,助你爹我抓拿了北疆奴的赏,一会待他们回来后,你给他。”   严小公子上前来,摸了摸银子,随后问他爹:“爹,你觉得那霍擎真的是一个百夫长吗?我瞧着好歹也得是个千夫长。” 第53章 送梳子   听到儿子的疑惑, 严知县轻嗤了一声:“你连战场都没上过,还知道什么是千夫长?什么是百夫长?莫说出去让人笑话。”   严小公子翻了个小白眼,反驳道:“爹, 我就是没骑过骡子, 那我也知道骡子长什么样呀。”   严知县哼了声:”就你知道的骡子,那也是四不像的骡子。”   严小公子一瞪眼:“爹,有你这么说儿子的爹么!”   严知县挑眉回:“有,在这。”   ……   这天没法聊了!   深呼吸了一口气后,撇了撇嘴:“那爹你说说看,那霍铁匠若不是百夫长也不是千夫长, 哪还能是什么?总不可能是什么王侯将相吧?”   联想了一番之后又道:“要说一个打铁的铁匠是什么王侯将相,我还真想象不出来。”   话落,杨主簿在门外求见,严知县让他进来。   杨主簿来了后, 看了眼小公子。   严知县:“直说,那霍擎的户籍可有什么问题?”   杨主簿脸色严肃了起来,道:“回禀大人, 这霍擎的打铁铺虽然是在县衙落的文书,但这户籍却是从府衙直接给落到武安县来的,而先前是何地人也没有言明。所留信息也是战乱有功, 万事予以优待。”   严小公子露出了惊诧之色。   战乱有功,万事予以优待?   这一听就不是什么普通的百夫长。若那霍擎先前真的是什么百夫长,他头立马给砍下来。   严知县看了眼自家儿子的傻样, 语重心长的说了句:“人不可貌相, 海不可斗量。那霍擎先前究竟是什么身份,你我谁能猜得到?但人家现在已是个打铁的,就说明想过寻常人的生活, 所以莫要太过于探究,以免惹麻烦上身。”   亲爹虽这么说,但严小公子好奇得很,可也没敢表现出来。心说等那霍铁匠成亲的时候,他送上一份厚礼,再亲近亲近,往后打听其身份也容易许多。   “虽说如此,但能结交此人,也比你结交那些只会吃喝玩乐的狐朋狗友要好许多,起码人家是正派人。”   严小公子撇了撇嘴,不高兴的道:“那且等我们到霍擎一样的年纪,那也是会稳重起来的呀。”   严知府斜睨了一眼他:“呵。”   严小公子:……   他大概不是亲生的!   霍擎带着阿沅离开了县衙后,安慰她:“若是你的户籍已不在苏家村,我便求一求知县,看有没有别的办法,如若真不行,也能用知县的身份压一压何家,让其准你出嫁。”   阿沅低垂着头,目光落在相互握着的两手。霍爷的掌心很热,在这九月天有些闷,但她一点都不想挣开,永永远远这么握着才好。   抬起头,面纱底下并没有担忧,而是露出浅浅的笑意:“有霍爷在,我不担心。”   阿沅话语中带着淡淡的依赖。这分依赖让霍擎因见到那小公子而生出了的那几分烦躁感,顿时烟消云散了。   向来表情寡淡的脸,温和了一分,给了阿沅定心丸:“定会有办法的。”   *   阿沅就是清水镇都很少逛,更别说是比镇上还热闹的武安县。   但大概是从小就让人省心,所以一路上都没敢乱瞧。虽是如此,但当路过的街边有新奇事物时,一双杏眸还是遮不住露出了好奇之意。   霍擎虽在边疆待了十几年,但太平后,又从边疆跨越了半个本朝疆土到了这清水镇,新奇事物也见多了,再者对这些也没有什么兴趣,若是平时肯定不会停下脚步观望。   目光落进阿沅那一双想瞧但又不敢敲的杏眸中,淡淡的道:“想瞧便瞧,不差这些时辰。”   说着,霍擎带着她走到了一旁耍猴的摊子。   街边围了许多人,看的是很常见的戏猴把戏。虽常见,但阿沅只在很小的时候与阿爹看过一回,长大之后就没有再看过了。   就仅仅是那小猴儿窜过铁圈,阿沅都瞧得兴起。   看完了猴把戏,霍擎给了一个铜板耍猴的卖艺人,与阿沅一块到街上。   “你还有什么想买的?”想了想自己的身上银钱已然不多了,便提醒:“我也就只有小半两银子,贵的往后再买。”   阿沅想了想,还真的有想要的。随即道:“我不买贵的都可以?”   霍擎点头。   许是今日看了一出猴把戏,霍爷也给她买了胭脂朱钗,所以阿沅胆子大了些。   “我想要霍爷再给我卖一把梳篦。”说出这个要求,阿沅不敢看霍爷。   她让霍爷送她梳篦,不是需要,而是有别的心思在的——接发同心,以梳为礼。她想和霍爷白头偕老。   “行。”霍擎点了头。   二人逛到了一个卖女子妆饰的小摊前,阿沅让霍爷帮忙选一个。   霍擎是个糙男人,哪里会挑什么梳子。正想回绝,让她自己来挑时,却见阿沅一双杏眸发亮的盯着自己看。   默了默,霍擎还是低下头扫了一眼摆摊上的梳子。梳子在他眼里大同小异,并无美丑之分,但最后还是在二十来把梳子之中挑了一把红色的桃木梳。   “就这把吧,如何?”霍擎拿起梳子,问阿沅。   阿沅笑吟吟的点头,应了一声“嗯”。   霍擎问了价钱,随即给了小贩八文钱。   得了梳子,递给了阿沅。   阿沅拿到了梳子后,眉眼弯弯的,捧着梳子就和捧着金子似的,满脸的高兴。   “就这么的高兴?”霍擎有些不理解的问道,他给她准备家具,送她簪子也没见这么高兴。   阿沅重重的点头,笑道:“因为是霍爷送的。”   那笑容几乎要溢出了面纱外了。就是带着面纱,阿沅的一双杏眸也潋滟动人,顾盼生辉,招人得很。   霍擎忽然觉得往后她若自己一个人出门,也得戴上面纱才安全。   阿沅得了梳子,当霍爷问起她还要买什么,她说什么都不肯再花钱买东西了。   往后若是真的要离开清水镇,那花钱的地方肯定多了去了,她可不敢在自己的身上花费太多银钱。   虽然没有怎么卖东西,但也逛了许久。已过晌午才寻了个小食馆炒了两个菜,要了五个馒头,两碗米饭。   阿沅吃得少,犹豫了一下,还是大着胆子倒了一半给霍爷。   “我吃不了这么多,霍爷你多吃些。”   知晓她的饭量,霍擎也就没有拒绝。   吃了午饭后,从县衙出来到现在也过了一个半时辰,户籍的信息应当差不多也查阅出来了。   霍擎带着阿沅去了县衙。   刚到县衙,天色就暗了,不一会就下起了豆大的雨滴。   而他们这一回过来,县衙前的看守人恭敬了许多,也不用通报,直接请了他们二人入内。   一直在县衙中等着他们回来的严小公子听闻人回来了,也随之快步走了过去,与杨主簿同时到。   他们到偏厅外,天已经哗啦啦的下起了大雨。   杨主簿随在严小公子的身后入了偏厅。   严小公子让刚站起的二人坐下,随即示意拿着一本本子过来的杨主簿先说。   杨主簿直接便说道:“方才翻阅了苏家村的户籍,确还有一个叫苏沅,年方十六,尚未消籍。”   低头垂眸的阿沅听到这话,喜上眉梢,心里那块大石头似乎在一瞬间被挪开了。   不仅是因为何家对她的威胁小了,就是她与霍爷这“叔侄”关系的威胁也小了许多!   杨主簿继续道:“若是能从苏家村里正处寻来霍郎君身旁这小娘子就是户籍上的苏沅的证明,便可直接在婚书上盖上官印。”   民间夫妻,也有只拜堂成亲,不到县衙报备。但若只成亲不盖官印,何家易生事端,若是有这县衙盖了印的婚书,何家不敢也不能强行要人。   等杨主簿说完,不熟悉这等事务的严小公子先行开口问:“就不能先行通融盖印?”   杨主簿露出了些为难的表情:“也不是不行,但得请示大人。”   霍擎垂眸思索了片刻,随后看向杨主簿:“暂且不用,但我若贸然前去询问户籍,只怕里正不会理会,还需麻烦县衙派一人陪同前去。”   但凡有县衙的人,那苏家村的里正才不会忌惮何秀才,也不会故意拖延。   “这有什么麻不麻烦的,明日我就让我爹派个衙役,再准备一辆马车送你们过去,就是今日……”话语顿了顿,转头望向门外边的大雨,随即看了回来:“看今日的雨势,估计要许久才能停下,届时雨停了再回去的话,未到清水镇,天就黑了。夜路危险,不如在武安县上住一个晚上,明日也正要派人送你们到苏家村。”   若只是霍擎自己一个人,这外边的雨天对他也没有什么影响,但思及到身旁还有个娇滴滴的小娘子,所以犹豫了一晌。   严小公子道:“在衙门这等处处是人的地方你们肯定也住不惯,所以我一会让人用马车送二位到客栈去。”   这雨不知下到何时,多待一刻,这小公子就会多注意阿沅一分。想到这,霍擎也就没有再拒绝。   杨主簿下去后,严小公子让人下去安排马车,随即让人把他爹给准备好的十锭银子放在托盘上端了上来,掀开了盖在上边的红布。   霍擎见到这十锭银子,微微蹙眉,漠声道:“我救你的报酬,已然两清。”   严小公子笑道:“这可不是你救我的报酬,这是你杀了北疆奴,帮助衙门分辨了北疆奴,抓住了其中一人所得的犒赏,一百两。”   低着脑袋的阿沅听到这声“一百两”,有些惊愕。   不是救人的报酬,霍擎点了头:“好,我收下。”   霍擎只取该拿的,不该拿的说什么都不会收,既是该拿的,也不会有半分推辞。 第54章 将来打算   见霍擎收下了银子, 严小公子也松了一口气,好在不是像先前那样只拿了十两银子做救下他的报酬。   他的面子给不给也无所谓了,但他爹的面子还是得要一些的。   松了一口气后, 目光忍不住往霍擎身后的小娘子望去。   “恩人嫂子为何要戴着一面面纱?”   察觉到了那小公子的视线, 阿沅头埋得更低,还往霍擎的身后挪了挪。   霍擎挡了挡,面无表情的道:“她怕生人。”   严小公子眨了眨,暗道都多大的人了还怕生。但随即想起府衙中新进的使唤丫头,也是这样怯生生的,连人都不敢瞧的。   想到这, 也就没有什么可好奇了。不过是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乡下小娘子罢了。   虽然严小公子平时嘴贱,爱调戏貌美小娘子,但也是有分寸的。这知道是有主的,且还是自己恩人的未来娘子, 他肯定不敢冒犯。   收回目光,看向霍擎,道:“恩人你且稍等片刻, 我下去安排些其他事情。”   严小公子说罢,从偏厅中走出,端着银子的安童也跟了出来。   走到了廊下, 吩咐端着银子的安童:“你去把银子包起来,再去让管家寻两身合适厅中二位客人的新衣,至于客栈那边的话……”   话语顿了顿, 严小公子往偏厅的方向瞅了一眼, 略有所思的挠了挠鼻梁,随即坏坏的一笑:“提前吩咐掌柜,就说只剩下一间房了。”   安童一愣, 不解的问:“公子,人家都快成亲了,还做这一出做什么?”   安童没敢说出多此一举这几个字。   严小公子轻嗤了他一声:“你个半大的毛孩子懂什?,就算他们明天就成亲,可若能早一日抱着娇滴滴的小娇妻睡觉不好吗?”   安童低下头“哦”了声,随即偷偷撇嘴。心道他可都还比公子大半岁呢,他是不懂什么,可公子又能懂什么?   马车准备好了,银子也包好了,下人送来了雨伞。   约定了明日去苏家村的时辰后,霍擎与阿沅同撑一把伞出了县衙。   霍擎让阿沅上了马车,他穿戴上了衙役寻来的斗笠蓑衣,骑着黑煞跟在马车的后边。   黑煞脾气烈,阿沅能骑上马背还是因喂了些日子,而且当时霍擎也在一旁,所以才不会被抗拒。   对于这匹跟着自己出生入死多年的战马,也就只有霍擎能驯服。   因下雨,约莫小半个时辰才到客栈外。   赶马车的安童先行下了马车,让同行的另外一人先在车上待着,然后麻溜的进了一趟客栈。   再出来的时候,跑到了霍擎的马旁。   大声道:“霍郎君,今日雨大,客栈掌柜说只剩下一间房了,要住下还得去寻另外一家客栈,今日大雨,想必有很多客栈都是满的,很难寻到有空余的房间。”   霍擎看了眼客栈,又复而看了眼马车。   在打铁铺也不是没有住过一个屋子,而且不久后也要成亲了……   安童以为霍擎是在顾虑别的,便信誓旦旦的保证:“小的绝对不会说出去。”   霍擎点了点头,下了马。   “那就住下吧。”   阿沅下了马车,进了客栈后,才知道只剩下一间房了,她要与霍爷一块住一个屋子。   想到这,阿沅心跳得厉害,一双白玉一般的耳朵染上了绯红,但还是羞答答的乖巧站在一旁。   等安童把二人送上了客房,小二离开后,才把包袱递给了霍擎。   “我家公子让管家给二位准备了换洗的衣服,都是新的。苏娘子的衣服,原先是给府中姑娘准备的新衣,但霍郎君的身形较为高大,只得寻了一身给护院准备的秋衣,希望不要介意。”   二人身上的衣服多少都沾上了湿气和雨水。   在霍擎眼里,自个是铁打的,不妨事,但阿沅却是娇娇弱弱的一个,冷不得。   没有推辞,接过包袱,道:“替我谢过你家公子。”   安童咧嘴笑了笑,“好,对了,衣服就送于二位了,不用归还。二位定累了,小的也不打扰二位休息了,先行回去了。”   霍擎点了点头。   安童转身离开,霍擎也关上了房门。   阿沅把脸上的面纱拿下,有些紧张拘谨的站在屋中。   严小公子就不是什么省钱的主,所以这件客房是上房,屋子很大,床也很大。   屋中有一个浴桶,只用一个屏风相隔,小二刚离开的时候还道半个时辰内会把热水送上来。   现下屋中就两个人,阿沅又拘谨又紧张。   霍擎把衣服放到了屋中的椅子上后,看向阿沅,说:“等会小二上来了,我让他多送一张席子上来,今晚我打地铺。”   阿沅轻点了点头。   霍擎上前,把包着银子的小包裹递给了阿沅:“这银子你拿着吧。”   阿沅顿时惊圆了一双杏眸:“这也要给我保管?”   霍擎点头,“你来管家,自然是你拿着。”   阿沅惊道:“可这不是十几两银子,是……”怕隔墙有耳,阿沅压低了声音:“这可是整整一百两呀!”   阿沅一双圆圆的杏眸,吃惊的望着霍擎,模样有几分可爱。   霍擎心头微微一动,忍住可想要像抚摸黑煞那样摸一下她的脑袋的冲动,继而正经道:“你收着,等我用了,再问你要。”   阿沅犹豫了一下,心想她不用,就帮霍爷收着……   其实阿沅心底也是有一点担心的。怕霍爷有了银子后,会像别人说的那样——男人有了银子后就会学坏,会在外边养女人。   想到这,阿沅也就没有推辞,把银子接了过来。   “那我先替霍爷收着。”阿沅拿过了银子的双手都在微微颤抖。   先前十几两银子她都拿得手颤,如今更别说是一百两银子了,双手抖得更加厉害。   阿沅捧宝贝一样捧着包裹走到床上坐了下来,把包裹放到了床上。解开了包着银子的布,看到那十锭银子,小脸上忍不住露出了笑意。   不自觉就把心里边的想法说了出来:“有了这银子,霍爷往后也可以吃得饱饱的了。”   转了身,倒着水的霍擎动作一顿。   忽然肩膀上的责任忽然比当初上阵杀敌还重了。以前是保家卫国,现在是得养家了。   倒了两杯水,饮了一杯后,端了一杯过去给阿沅。   阿沅柔声道了声谢谢,小脸因高兴而红扑扑的。   比起那些白灿灿的银子,霍擎觉得这张明艳动人的脸蛋更为惹眼。   霍擎别开目光,看向床上的银子。思索了片刻,他开口道:“银子放着迟早也会花费了,不若想想怎么挣更多的银子。”   阿沅饮了一口温茶,抬起头问:“霍爷想到什么法子了吗?”   霍擎沉吟几息后,道:“暂时有一个法子。如今你不是何家户籍,也不必太担心伦理纲常,有严知县压制,何家不敢太放肆,再者何誉好面子,不会闹得太难看,如此也不用去北边了。”   “但清水镇地方小,闲言碎语难免会多,不若等过些时候,我们就搬到武安县来,依着手上的这些银子,在武安县买个铺子。”   阿沅没那么多想法,只笑道:“我都听霍爷的。”话一落,随即想到了清水镇的打铁铺,复而担忧的问:“可清水镇的铺子又怎么弄,霍爷你不是说过刚交了租金吗?”   打铁铺因铺子大,且加上院子,再加上原先就有的打铁工具,半年的租金可一点都不便宜,在镇上可算是最高的铺子了。   霍擎思索了片刻,道:“那就先开着,招两个学徒在铺子打铁,让他们在铺子中住下,能挣钱就一直开着,若他日他们有本事想要另立灶门,把铺子转手到他们手上也是可以的。”   阿沅合算了一番,也觉得划算。   “如此打铁铺继续开着,也不会浪费那半年的租金。而两个学徒也只需给他们工钱和住处,虽然到时打铁铺的收入会少了许多,但霍爷在县城中的铺子也有收入,那就是有两处收入了。”   阿沅说到最后,越发觉得这法子可行。   霍擎点头:“等过些日子转了银钱,再给你请两个使唤丫头。”   阿沅闻言,噗嗤一声笑了:“我什么都会做,我不用使唤丫头。”   阿沅可从没想过要人伺候。她向往的日子是吃得饱,穿得暖,一年下来有余钱。   霍擎心里早已经有数了,倒是没有说旁的。   阿沅思索了一下,又问:“那霍爷还是要开打铁铺吗?”   霍擎摇了摇头:“暂且先看看。”   阿沅嘴角弯了弯:“无论霍爷做什么,我都会帮着霍爷。”   现在,阿沅才有了一种他们是真的要成亲了的感觉。   不一会,小二把热水送了上来,才自在不久的阿沅顿时窘迫了起来。   霍擎看得出来她的羞臊,故而在把热水提进了屋中后,寻了由头道:“我下楼去看看黑煞,再出门买些吃食,到时去苏家村的路上吃。”   苏家村离县城也有两个时辰,需要在外吃饭。   在出门前提醒她把房门锁上,不要给旁人开门后,才转身出了屋子。   阿沅去反锁上了门,轻轻一笑,随后才去洗澡。   洗澡后,拿出送的衣服,一身杏色的衣裙。   阿沅吃惊的摸着衣服的料子,这一摸上去滑滑的,和棉布完全不一样的感觉,就是做工和绣样都是精品。   听方才的小厮说这衣服是原本是给府中姑娘做的,原是是主子穿的,难怪会如此的精致。   只是阿沅从来没穿过这么好的衣服,刚开始穿上的那会难免不自在,但上了身半晌后,也渐渐适应了些。   想来知县家的姑娘身形也是圆润的,衣服穿在阿沅的身上,竟然还有一些宽松。   两分宽松,不会像刚刚合适那样会把身段全部展现出来,阿沅穿得也自在些。   女子本就爱美,阿沅也不例外。忍不住站到铜镜前看了几眼,心下想——也不知道霍爷见自己穿着这身衣裳,会不会喜欢?   阿沅想起今日在街上买的簪子和胭脂,心思一动,也就在梳妆台前坐了下来。拿出今日买的东西,用梳篦把微乱的发髻梳整齐,再把发簪插入发髻之中。   继而看向桌面上有着淡淡的花香的胭脂。阿沅虽然没有用过,但是也见继姐用过。   学着继姐用胭脂的法子,点了点胭脂在指腹上,然后轻点在粉唇上,慢慢晕开。   就只是抹了嘴唇,整个人都亮色了不少,随即又抹了一些在脸颊上。   阿沅涂得少,也很自然。她的底子本就不错,如此抹上了胭脂,也增添无尽的娇媚。   霍擎是掐算着时辰回来的,敲了门,道了声“我回来了。”   阿沅闻声,把胭脂盖上,瞧了眼铜镜中的自己。   会不会太特意了?   忽然有些不大敢以现在的模样出现在霍爷的面前了,可她又想让霍爷多瞧瞧她,莫要瞧外边的女子。   想通了,阿沅起了身。行至门后,暗暗的呼吸了一口气,才打开了房门。   抬起一双水灵灵且含羞带怯的杏眸,望向门外的霍擎。   霍擎见到换了身杏粉色衣裙,还梳头上了妆的阿沅,目光一滞。   下一瞬房外正巧有人要从走廊走过。霍擎瞬间回神,下意识的不想让外人看见如此娇媚的阿沅,所以迅速地入了屋子,把阿沅挡住、   人一进了屋子,就立马把房门阖上了。   门关上,杜绝了外边,屋中就两个人。   霍擎视线落在小娘子娇媚了不少的脸蛋上。隐隐约约还有淡淡的花香萦绕在鼻息之间,男人的喉头也随之一滚。   刚进客房的时候是阿沅不自在。现在,倒是换霍擎不自在了。 第55章 亲近了   打扮过后的阿沅确实很美, 一身杏色的衣裙,把她的肤色衬托得更加的白皙,领子不高, 露出了纤细白嫩的一截颈项。   从来没有半点装饰的发髻上, 多了两支簪子点缀.没有半点乡村村姑的模样,若说是贵人府中的千金姑娘都有人信。   阿沅眉眼如画,含羞带怯的抬起杏眸望向霍擎,紧张的问:“霍爷……我这样好看吗?”   霍擎的人生二十数载。前十数载都在为填饱肚子而奔波担忧,后来的这些年更是为了能活命,枕戈寝甲, 更是没有心思去分辨女子是如何的样貌。   所以以往女人在霍擎的眼里,只有三种区别,稚童,年轻女子, 老年妇人。   分得再细一些,那就是麻烦的女子和省心的女子。   阿沅便是这里边省心的女子之一。   目光落在阿沅粉嫩娇媚的脸上。向来不怎么费心思去辨别美丑的霍擎,如今也知晓阿沅生得貌美。   “很好看。”   很好看三字落入耳中, 阿沅那颗紧绷在半空中的心顿时回到了原位。   嘴角一弯,脸颊旁的梨涡也轻陷了下去,美目盼兮, 似是招人的艳色桃花。   霍擎撇开目光,从她身旁走过,把一大包东西都放到了屋中的茶桌上。说道:“我买了些肉包子, 你先吃着, 一会小二会送些粥和小菜上来,”   阿沅道:“我给霍爷留了半桶热水,再让小二送多些热水上来, 霍爷先洗一下,洗完后我与霍爷一块吃。”   霍擎看了眼那扇薄薄的屏风,默了默。   今日除了衣服湿了外,还出了一些汗。行军打仗时,一个月不洗澡就都是常有的事情。若是自己一个屋子也就罢了,臭些就臭些,但这屋子里边还有一个散发着淡淡清香的小娘子。   霍擎点头:“我去拎多些冷水上来。”如今热水就算了。   说罢走出了客房。   不一会,霍擎毫不费力的提了满满的一桶冷水上来。   因在打铁铺里边,霍擎也是在院中洗,所以阿沅一点也不忸怩,很自觉的上了床,把帐幔放下。   还脆声道:“霍爷你洗吧,我不偷看。”   霍擎……   每次这种情况,阿沅都给霍擎一种,他似乎很害怕被人偷瞧了的感觉   他会怕她一个柔柔弱弱的小娘子偷瞧?   霍擎无奈的走到了屏风后,把身上的衣服都脱了。   在这屋子不便冲澡,也只能做简单的擦洗。   霍擎不过用了小半盏茶就收拾好了,换上那身干爽的衣服。   一身束腰的黑色劲衣长袍。束好腰带,望向隔着一层纱幔背对床外的阿沅。   “洗好了。”   阿沅闻声转过了身,撩开了帘子。下了床,抬起头看向霍擎的时候,一双杏眸瞧得直直的。   霍擎身形本就颀长健壮,一身黑色束腰长袍更是显得他的身姿挺拔不已。   阿沅看得目不转睛,好半晌才怔怔地开口:“霍爷这样穿,可真好看。”   霍擎对穿着并没有什么要求,听见她说好看,下意识的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服。   这样穿,真的好看?   心想若是她真觉得好看,那往后就多做几身这样的衣服。   目光落在阿沅身上的衣裳上,再而心道她这样的也要做几身。   但知晓她身上的那一身衣服定然也不便宜,所以也得好好想想怎么挣银子来养家了。   霍擎没有让小二上来把水提出去,两大桶洗过的水,霍擎一提就起来,然后提出了屋子外,提下了楼。   上来的时候,遇上端着清粥小菜的小二,霍擎也就接了过来,端回了房中。   二人吃了饭后,小二把竹席送了上来。   霍擎把屏风放了床外边,隔开。然后把竹席铺在了屏风外边的地板上。   今日一日都在奔波,还未到傍晚,阿沅就犯了困,早早就爬上了床。   睡觉前,看着枕头边上的银子。思索了一下,她把今日拿来的一两银子拿了出来。   下了床,踩着鞋子哒哒哒的走出了屏风外。   “出门在外,霍爷手上还是得拿着银子傍身才成。”   说着,软绵的小手拉起霍擎厚实的大手,把不规整的一两银子放到了手掌的手心之中。   霍擎看了眼掌心的银子,嘴角微微一扬,随即收紧了手,握住了一两银子。   “成,以后我每个月的月例,从你手中交付给我。”   阿沅闻言,两颊浮现红霞,低头轻“嗯”了一声,没有再拒绝霍爷的让她管家的好意。   给了银子后,阿沅再度爬上了床,心里因霍爷的话,心里甜丝丝,抱着被子偷偷傻笑了好一会才睡着。   阿沅虽因和霍爷住一个屋子而羞赧,但并无不适。   阿沅睡着了后,外边的雨也停了。   霍擎趁着雨停,出了一趟门,出门前把房门上了锁。   随后在楼下询问了小二这武安县上的打铁铺。   往年打仗,边疆将士的兵甲和兵器短缺,所以朝廷对生铁的把控非常的严格,一个普通百姓开了一个打铁铺,所得的生铁矿也是有定量的。   现今太平了,生铁矿虽然松了许多,但价格还是居高不下。   但管家自家用的生铁便能便宜许多。   民商若是有门道关系,也可买到些低价生铁。   霍擎在客栈思索了小半个时辰,始终觉得这个打铁适合自己。   他若是用些以前的关系,倒也是可以低价购得生铁。   低价购得生铁,利润也会大许多。   武安县为大县,附近临镇也有七八个,若是生意做得好,远比在小小的一个清水镇挣得多。   忽然有了养家负担的霍擎,脑子也是从所未有的清晰。   *   武安县共有三家打铁铺。一家为官家的打铁铺,而另外两家,和霍擎在清水镇上的打铁铺差不多大小。   霍擎逛了这三家打铁铺。因今日下了雨,又是下午,所以打铁铺的客人都是三三两两。   尽管如此,也比在清水镇的要好太多了。   清水镇平日天气就算再好好,下午也只是三三两两的客人,若是下了雨,更是一个人都没有,所以平日都是靠上午的那两个时辰来赚些银子。   再者因是小城镇,铁具也比县城的要便宜一些。   霍擎看了三个店铺后,天色也暗了。   武安县有夜市,雨停后,忙碌的摊贩又麻溜的把摊子摆了起来。   霍擎经过夜市,因人多,只能下了马,牵马而行。等回到客栈,已经是戌时未了。   他离开了约莫一个多时辰。   阿沅因睡得太早,所以戌时的时候就醒了过来,看见屋中黑漆漆的,喊了两声霍爷也没有人回应,心里顿时一慌。   在这种陌生的地方,只有自己一个人,四周又黑漆漆的,阿沅心里有些害怕,所以抱紧了被子。   屋外偶尔有人走过,传进说话的声音,阿沅心里都有些慌慌的,忙摸了枕头旁的银子,然后紧紧的抱到了自己的怀中。   孤身一个女子在外,总是不大安全。更别说她这还身怀巨款。   原本只是有一些慌慌不安,但因这笔银子,更加的不安了。   阿沅不知道霍擎出去前,特意在门外上了锁。   过了大半个时辰,阿沅才听到了开锁的声音,这才知道霍爷离开的时候是上了锁的。   走廊有烛火,阿沅看到映在门上的高大身影,一眼就认出来了是霍爷的身影,心里紧绷着的那根弦终于松了。   霍擎开门进来,阿沅也从床上起来。   靠着微弱的光,穿上了鞋子,声音微颤:“霍爷你去哪了?”   霍擎道:“我出去走了一趟,看看武安县的打铁铺。”霍擎关上了门,走到了桌边,用客栈准备好的火折子点了油灯。   才转身,阿沅就已经走到了身后,一下子就扑进了他的怀中,紧紧的抱着他的腰身。   淡淡的桂花清香更是瞬间窜入了霍擎的鼻息之中。   阿沅的声音带着委屈:“霍爷你出去的时候怎就不和我说一下,我方才有些害怕。”   因二人亲昵得少,霍擎又是在战场上待了十几年,所以身体习惯性的有一瞬间的紧绷。但因是阿沅,下一息就放松了下来,揽住了她,轻拍了拍她的背。   “见你熟睡,便没忍喊醒你。下次若还在外边,我会与你说一声。”他倒是忘了她的胆子只比那兔儿大一些。   怀中的阿沅“嗯”了一声,大抵也有些小脾气,所以只抱着人,不说话。   霍擎无法,只能轻拍着她的肩膀,声音温了些:“武安县上也只有三间打铁铺,我看了看,即便是像是今日这种恶劣的天气,客人也还是不断的。我也想了想,等过些日子,我再到县上看看铺子,到时候再决定要不要搬到县上来。”   阿沅这才松开了手,微退了一步,抬起头道:“若是继续开打铁铺,清水镇的也开,那还是叫霍记铁铺吗?”   霍擎思索了一下,心底隐约有了些想法:“还是叫做霍记铁铺,到时候再想在所有的铁具上都弄一个记号,久而久之没准也能打响名堂。”   最后一句,霍擎也是半开玩笑的,打不打响名堂还得另说,先挣钱才是最为实在的。   霍擎与阿沅说了些之后的打算,不知不觉,已快到子时。   夜深了,霍擎便让她去休息,明日一早出发去苏家村。   阿沅睡了个把时辰,不是特别困,躺在床上也没睡着,侧了身子看向屏风后那朦胧起伏的身形。   霍擎没有把油灯熄了,让它一直亮着。   躺了小半个时辰,霍擎也没有睡着,那股子馨香时不时窜入鼻息之中。   霍擎回想着阿沅今日的打扮,心底有几分躁动。   他方才出门的时候便发现了还有人陆续住进来,所以清楚这客栈还是有空房的。   只怕是那年纪轻轻,脑子却不怎么干净的严谨故意让人安排说只剩下一间房了。   虽知道还有空房,但霍擎还是转身就出了客栈,就是回来的时候也没有让掌柜再多开一间房。   在这鱼龙混杂的客栈,让阿沅自己一间屋子,他也不大放心。   躺了许久,他感觉到了阿沅盯着他看的视线。放在身体两侧的双手微微的握成了拳头。   阿沅盯着霍爷的身影看了许久。   也不知是不是觉得霍爷越发纵容自个了,阿沅的胆子越发的大了起来,朝着外边的人试探性的小声的喊:“霍爷。”   霍擎声音低低沉沉的应:“嗯?”   阿沅担忧地问道:“地上会不会太凉了?”   霍擎如实道:“不会。”   “可今日才下过雨,地板上的湿气定然会很重,霍爷也不是铁打的身子,这样会不会很容易就着凉了?”   霍擎睁开了双眸,看着房梁,好半晌才道:“若是会着凉,如何?”   阿沅咬唇半晌,才小声的说:“我和霍爷不用太见外的,同睡一张床……也是可以的。”   阿沅说着这话的时候,也知道霍爷定然是不会答应的。毕竟以霍爷这样正经的,先前没有乘人之危,现在肯定也不会上……   阿沅脑子里边的想法还没有想完,屏风后的霍擎忽然就起了身。   几步便走到了床外,掀开了帐幔,对上了阿沅那双惊愕的杏眸。   阿沅望进霍擎的那双深邃的黑眸之中,迟迟没有回过神来。   ……霍爷你怎么真上来了?!   霍擎黑眸低垂,紧盯着披散着头发在床上的美人,低声询问:“确定真让我躺上来?”   霍擎算是明白了,阿沅虽怕羞,但在有些事情上边又无比的大胆。   既然这般大胆邀请,那他怎能一而再的拒绝她,伤她的心?   阿沅咽了咽口水,好半晌才挪进了床的最里边,声细如蚊的道:“床很大的,够躺……”两个人的。   话还没说话,霍擎就在外边平躺了下来。   哪怕中间隔了整整一个人的距离,但阿沅的心跳却还是跳得无比的剧烈。 第56章 回苏家村。   霍擎在床上躺了下来, 那香气似乎更浓了。   这是客栈的床,自然不可能弄得如此馨香,很显然是阿沅身上的体香, 与那胭脂的香。   霍擎把双手放在了腹部上, 闭上了双眸,低沉道:“睡了。”   阿沅“嗯”了一声。因身旁躺了个男人,身子很是僵硬。但又因这个男人是自己喜欢的,所以心里边狂跳不已。   阿沅原本就不困,如今身旁躺了个人,更是精神得很。   夜色渐深,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   这么久了,霍爷应当睡了?   阿沅虽很是紧张,但还是忍不住的侧着脑袋,往身旁的伟岸英俊的男人望去。   烛火昏黄, 霍爷硬朗的五官与脸部轮廓都似覆着一层淡淡的柔光。   霍爷的五官深邃,侧脸更显鼻梁挺直。因覆了这一层柔光,冷硬的五官也温柔了起来, 阿沅越看越心喜。   忍不住小心翼翼的挪了过去。挪到了霍爷的枕头边,支起了手肘撑着秀气的下颚,细细的看着霍爷的眉眼。   伸出手, 指腹在离脸还有些微的距离,慢慢的从额头顺划下来,眉眼, 之后鼻梁。   霍擎并未熟睡。馨香一阵一阵袭来, 有一下没一下的撩拨着,没多久还凑了过来。他若是能在这种情况下入睡,那么这么多年的兵岂不是白当了?   霍擎能感觉到阿沅的手离他的眉骨仅有手指厚度的距离。   那香气更是持续不断的萦绕在他的鼻息之间。   软软的手指似乎描绘了他的眉骨, 鼻梁,随之往下,停在了他的唇上。   阿沅看着霍爷的薄唇,暗暗的咬了咬自己的唇。想起她两次醉酒和霍爷一次醉酒时的三次亲吻,心神荡漾了起来。   盯了许久,阿沅一时不慎,指尖触碰到了温软的嘴唇,阿沅心底蓦地一惊,吓得收手。   但才收了一半,手腕便被大掌瞬间抓住,还没反应过来之时,便被一具健硕且滚烫的身子压制在了身\下。一双手更是被钳制住了。   阿沅目瞪口呆的望向上方的霍爷。   霍擎吹着眼,冷峻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只一双黑眸深沉得像水一样。   阿沅不知道如何说霍爷的眼神,就好似那些许久没吃饱过的饿犬,紧紧的盯着眼前的一块肉。   而她就是那块肉,被盯得无比的紧张,口也干得紧。   阿沅惊慌了好一会才磕磕绊绊的道:“霍、霍爷,你、你怎么还没睡?”   霍擎声沉且哑声道:“你方才一直撩拨我,我如何睡?”   阿沅一双杏眸瞪得大大的,随之脖子、脸,耳朵都潮红了起来。   “我、我没有、撩拨……”   “我不信,我感觉得到。”霍擎沉声道。   阿沅憋了许久,才问:“那霍爷想要做什么……?   霍擎猛地低下头,鼻尖几乎触碰到了阿沅那精致小巧挺翘的鼻尖。   “你撩拨我,我若是不回应你,你是否会伤心?”   阿沅紧张的咽了咽口水,极为小声道:“我不……”会伤心……   阿沅话没有说完,嘴唇便被堵住了。脑子顿时一片空白,但她不想拒绝与霍爷亲近。   二人也不是第一回 了,所以渐渐上了手,相濡以沫。   阿沅身上的还是那身杏色的衣裙,本因在床上睡了一觉而皱了些许,现在更皱了。   窗外停了两个多时辰的雨,又开始淅淅沥沥的下了起来,雨倒是不大,但却是连绵不断。   阿沅逐渐用力的抓住了床上的被子,感觉到了霍爷手掌的温度,霍爷的手掌就似火舌一般。   更是感觉到了霍爷某..处的凶狠。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霍爷才松开了她,把被子盖在了阿沅的身上。   阿沅一双小手拉着被子,把自己半个脑袋都遮掩在了被子底下,只露出了一双羞怯怯的杏眸。   现在的阿沅不仅觉得脸颊滚烫,就是身子都烫得紧。特别是火舌蔓延过的地方,好像都还有一把火给烘烤着。   她以为霍爷只有在醉酒的那一会才不正经,平时都是很正经很正经的,可、可现在没吃酒,却是一点都不正经……   霍擎望着帐顶,呼吸/粗/重,声音也是重沉沉的:“还想说个安稳觉,就别再撩拨人了。”   阿沅面红耳赤,但又觉得冤枉,便非常非常的小声的呢喃了一句:“我没撩拨人。”   霍擎听得清,侧头望向阿沅。阿沅则吓得把自己整个脑袋都埋入了被子当中。   霍擎呼了口热息,随即起了身,沉声道:“我出去上个茅房,一会就回来。”   下了床,穿上鞋子后便走过了屏风,出了屋子。   听到关门的声音,阿沅才从被子中探出了脑袋。双手摸上了余温却还是烫得厉害的脸颊,一直呼着气。   真真是太羞人了。   一想到成亲后会比现在还羞人,阿沅又把自己埋入了被子之中,一双腿胡乱蹬着。   她都还没嫁呢,怎就想到那边去了!   阿沅乱蹬了许久才平缓了心情。   霍爷出去了许久后才回来,阿沅听到了开门的声响,才立马装睡的闭上了眼眸,不敢再有什么动作。   方才的霍爷,比上回喝醉了酒一样都那么火热,让她招架不住。   霍爷还是躺回了床上。   也不知霍爷是不是出去吹风了,身上的气息凉凉的,格外的舒服。   阿沅没敢与霍爷说话,所以闭着眼假寐。但没一会,因身旁的人安全感太足了,也就真的睡着了。   平日里睡觉安生的小娘子,如今却是一点都不安稳。转了身,手脚并用的搭到了男人的身上。   霍擎低头看了眼搭在自己胸口处的小手,沉默了默。最终还是没有拿开,而是把薄被拉上了些,盖住了她的腹部。   随即闭上了眼睛。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怀中的人睡得一点都不安稳,那只柔嫩的小手在他的胸.膛胡乱.摸索,下边的脚更是乱蹭。   平日那般乖巧听话的小娘子,醉酒后磨人也就算了,怎睡觉还这般的不安分?   霍擎再度睁开了眼眸,瞪着帐顶,久久不能入睡。   暗悔不该上床的,现如今不过是在折腾自己。   **   阿沅这一晚睡得极好,醒来的时候,霍爷已经起来了,还梳洗过了。   他坐在桌边闭眼假寐,眼底有淡淡的一层青色。感觉到了阿沅起来,便睁开了双眸,与她道:“木盆中有水,留给你梳洗的。”   阿沅揉了揉双眸,软糯的“嗯”了声,然后下了床,做简单的洗漱。   因不大敢看霍爷,所以并未注意到他眼底下的青色。   等吃完了早饭,简单的收拾了一下行囊。   适时衙门的人也来了。霍擎把装了百两银子,足有八斤左右重的行囊拿在了手上。   今日雨过天晴,艳阳高照,天气极好。   还是昨日的马车,只是今日身后还跟了两个身穿着捕快衣服的捕快骑着马跟着身后。   有捕快护送,很是威风。   霍擎以往低调,但今日却是越发高调的好。   去苏家村,得近两个时辰,道路崎岖,一路颠簸。没有坐惯马车的阿沅,颠得一张小脸完全没了血色,更是喊停了一会马车。   下了马车后也就憋不住的呕吐了一会。   霍擎拿着水袋给她漱了口,随即似变着戏法一样,变了一包话梅给了她。   “昨日外出卖吃食的时候卖的,含.着会好许多。”   阿沅点头,含了一颗话梅到口中,确实好了许多。   虽不舒服,阿沅也没敢耽搁太久,很快又上了马车。   越发靠近苏家村,阿沅没有再难受,但心里确实越发的紧张了起来。   她七岁那年随着阿娘离开苏家村,时隔八年再回来,心里边的感觉很是复杂。   小时候关于阿爹的记忆顿时如潮水一般涌上了脑海之中。小时候她虽是女孩,可阿爹却非常的疼她,恨不得把她捧在手心之中。   时过境迁,阿爹已经不在了八年,可她却是一次都没有回来祭拜过。   一辆马车,后边跟着两个官爷,还有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一行人如此威风的入了苏家村后,很快就有人去告诉了里正。   霍擎询问可还记得她原先的家在何处,阿沅七岁的时候早已经记事了,自然还是记得的。   马车根据阿沅的指路,一路到了原先的家。   最后确定了一个院子。   过去了七八年,那院子里边有鸡鸭有菜地,一看就知道是有人住的。   阿沅低声与在窗户旁的霍爷道:“阿爹去世后,与阿爹同一个爷爷的三堂叔和三堂婶占了屋子,更占了田地,把我和阿娘赶了出来。”   霍擎闻言,看向那户院子,眼底一旁冷漠。   村民围在了阿沅原先的家,看着那来头不小的一行人窃窃私语。   有人疑惑道:“这苏强家可是认识什么大人物?连县衙的官爷都来了。”   有人嗤笑道:“他们要是能认识什么大人物,还至于过得这么穷?”   在一众闲言碎语中,从院子中走出了几个人,有老有小,其中一对是中年夫妇。   这对夫妇大概就是阿沅的三堂叔和三堂婶了。   普通百姓向来对官差敬畏,所以这对中年夫妇走到了马车前,弓着腰望着从马背下来的两个官差,恭敬又胆怯的问道:“两位官爷可是有什么事?”   来前,捕快都大致知晓了这苏强家的情况,所以一人冷着脸询问道:“可是苏强与其妻?”   苏强虽一脸茫然,但还是忙不迭的点头:“小的确是苏强……”随即怕是来抓自己的,慌道:“小、小的可是什么事都没犯,两位官爷可、可千万不要抓我!”   捕快依旧冷着脸问:“我们来并非抓你,只是来询问几个问题。”   听到不是来抓自己的,苏强顿时松了一口气,忙殷勤道:“官爷尽管问,只要是我们知道的,一定知无不言。”   捕快看向霍擎。   霍擎点头,随即下了马,走到了马车旁,轻轻敲了敲马车。   所有人的目光都往马车望去。半晌后,只见一个带着面纱,穿着精美衣裙的女子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霍擎拉住了阿沅那微微汗湿了的手,随即握紧,给她安定。   阿沅心定了定,从马车下来,随之眼神冷淡的望向那对中年夫妻,声音冷清:“三堂叔,三堂婶,许久不见。”   中年夫妻懵懵然的望着那贵人打扮的小娘子,很是怔愣。   阿沅把面上的面纱拿了下来,露出了一张与小时候只有五分区别的脸。   小时候阿沅就是个美人胚子,村子里边就没有长得像她这么精致好看的女娃娃。   阿沅父亲死了后,苏强夫妻还想过让李氏自己改嫁,把阿沅留下来给他们养。他们自然不是因为什么好心,其目的是想着阿沅长大后,能靠着姣好的样貌给他们挣一笔不菲的彩礼钱。   中年夫妻看着阿沅的脸好半晌。三堂婶似乎已经认出来了,瞬间白着脸,瞪大了一双眼眸,吃惊道:“你、你是沅丫头?!” 第57章 买东西   “你、你是沅丫头?!”   听到这话, 三堂婶身旁的苏强瞬间变了脸色。   一双眼睛瞪得似铜铃那么大。   围观的人听到了苏强媳妇的惊呼,大部分的人都是一脸懵。而本就觉得阿沅有些脸熟,像是在哪里见过的人, 在听到这一声惊喊声, 都瞬间回过了神。   吃惊道:“这、这不就是苏季伯家的那个闺女吗,我就说咋这么眼熟!”   两个捕快闻言,已经有七八分确定了霍擎的未婚妻就是苏家村的苏沅。   “我记得苏季的闺女还得喊着苏强一声三堂叔呢。看这排场,这季伯闺女是嫁了好人家,成了贵人家的娘子了?”   “这要是真成了贵人家的娘子,那这苏强可不就要倒霉了?”   有妇人是后来加到苏家村的, 不大明白是怎么回事,就问:“不是得喊一声堂叔吗?怎么就倒霉了?”   有人嗤笑道:“这季伯家没儿子,七八年前人没了,头七才过, 这堂叔堂伯就把他们家的家产给抢了,还把母女俩给赶了出去,一点活路也不留, 现在嫁得好人家,看样子还认识县衙的人,这回回来, 不会是为了报复这些堂叔堂伯的吧?”   说到最后,声音也渐渐的小了下来。苏强却还是全部听到了,一张脸白得没了血色。   夫妻二人额头都开始冒着冷汗, 三堂婶声音颤抖的道:“沅丫头, 你、你这是回来做什么?”   阿沅冷着脸,淡淡道:“祭拜我父亲,再寻里正。”   听到来寻里正, 苏强心里害怕这阿沅是要讨回家产的,一脸的菜色。想闹,但目光瞥到凶悍的男人和两个捕快,心惊胆颤得愣是不敢多说一句话。   霍擎知晓阿沅不愿生事,所以只是冷眼瞧了他们一眼。   村民众多,不便在这众目睽睽之下谈,霍擎便漠声与苏强道:“侄女回来,不应请进屋中喝口水?”   夫妻二人虽怕这沅丫头是回来报复兼夺回家产的,可又不敢放肆,还是把人都迎进屋中。   院子一地的鸡屎鸭屎,还散发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臭味。   虽霍擎以往也不曾好到哪里去,但因自从家中被阿沅收掇得整整齐齐后,便看不惯了。   阿沅看着这以前干净整齐的屋子,现在却是脏乱不堪,心中有些酸酸涩涩的。   一行人进了屋子,阴暗潮湿,味道也好不到哪里去。   一个捕快嫌弃的皱了皱鼻子,随即使唤苏强:“去把你们村的里正喊来。”   屋中气味难以言喻,谁都不想在这多留一会。   躬着腰,连连点头:“小人这就去把里正喊来。”   苏强转身出门的时候还在想该怎么样才能让里正站在这边,不让这沅丫头把这家产给抢回去。   才出到院子,里正却是到了。   里正从村民的口中得知是已经死了七八年的苏季伯家的闺女回来了,心里也是惊愕不已。   屋外有一个捕快在门口盯着,苏强想要多说些话都不成。   里正见着了官爷也是心惊惊。入了苏强家,看见这脏乱的院子,也觉得丢人。   屋中的捕快也不废话,直言把目的说了出来。   听到只是是来要个什么户籍证明的,不仅里正,就是苏强夫妻二人心里头的石头都瞬间落了地。   里正让人赶紧寻来了笔墨,在两个捕快的眼底下,把阿沅的身份证明写在了纸上,盖了章。   这户籍证明已经确定了,谁都不想再待在这脏乱臭的院子了。   出了门,捕快与霍擎道:“我们二人还要回去做旁的事,就不便再陪着二位了。”   霍擎拱手谢道:“今日劳烦二位了。”   两位捕快骑马离开后,留下了马车。   阿沅他们还要再跑一趟衙门,估计到衙门弄好婚书后再回清水镇,也得晚上了。   霍擎询问了里正阿沅父亲的坟头后,殷勤的苏强准备了元宝蜡烛,还有酒水给他们带去祭拜。   霍擎也不与他们客气,面色冷峻的拿过东西,只淡淡的扫了他们一眼,夫妻二人都不约而同的打了个寒颤。   阿沅长大了,也经过了许多的事情,所以很多事情都看开了。   望向面露惶恐的三堂叔和三堂婶,倒是没有什么怨念的感觉。时过境迁,阿爹也不是因他们而死,他们抢夺家产的事确实可恶,可如今她想要安稳的生活,便也就不想再招惹这些如同苍蝇一般让人恶心的人。   让他们打心里害怕,惴惴不安的过日子,也比打他们一顿的要好。   二人在里正的带领下,去到了长满了野草,几乎看不到坟包的坟头。   阿沅看到父亲的坟头,眼圈红红的。她料想到阿爹的坟头会荒芜,可却没曾想会荒芜到这个地步。   里正立马喊来了人,帮忙清理了坟头。   七八个人,一会就把坟头的坟草给清理了,然后也没有久留,只有里正和两个人在远处等着他们。   霍擎走过去,不怎么会说话,所以只牵住了阿沅的手。   “往后我们每年都来一回。”   阿沅轻轻点了点头。   在何家的时候,阿沅最大的愿望不是阿娘能疼疼她,而是想要回来看看她的阿爹。   阿沅的看着阿爹的坟头,在心底小声的与她的阿爹说道——阿爹,这是阿沅的夫婿。阿爹你放心,以后阿沅不会再被旁人欺负了去的。   阿沅什么都没说,给阿爹敬了三杯酒,随后与身旁的霍擎道:“霍爷,我们回去吧。”   霍擎点头。   里正看他们已经祭拜好了,忙走了过来,看向霍擎,谄媚道:“这位郎君可是阿沅的夫婿?”   霍擎点头。   里正继而追问:“那郎君是哪的人?”   霍擎清楚,因这回有捕快护送,里正误以为他们二人与县衙有什么关系才会如此恭维。   即便如此,霍擎也没有实话实说,只是冷淡的道:“往后每年,我会带着阿沅回来祭拜她的父亲。”   里正立即讨好道:“放心,往后每年清明重阳,我都会让人把这坟清理一遍。”   霍擎点头,随后与阿沅一块下了山坡。   阿沅看了眼山坡下忐忑不安的苏强夫妇。抿了抿唇,没有多与他们说一句话,而是转身往马车走去。   阿沅一行人回来的事,在村子里边引起了不小的轰动,那一段时间,不少人去苏强家打探消息。   苏强一家在那一段时日中,吃不好,睡不好。即便阿沅离开了,但依旧担心着阿沅在背后对他们穿小鞋。   阿沅与霍擎去了武安县,在衙门关闭之前的一刻前才赶了回来,主簿很快就替他们撰写了婚书,盖了官府的官印。   如今就是何家来了,也没法胡搅蛮缠。   阿沅拿到婚书的时候,还是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因回清水镇得四个时辰,到清水镇也是深夜,所以弄了婚书后,二人还是打算再在武安县留一个晚上。   严小公子虽然平时不着调,可对这些在战场上边用命来捍卫家国疆土的将士还是打心里敬畏的,再者加上一个救命之恩,这心里实打实的敬畏。   故知道他们要在清水镇再住一个晚上,就殷勤的劝道:“你们就要成亲了,定然还有很多东西没有置办,武安县东西齐全且丰富,不若趁着今日多置办些东西,明日我让马车送你们回去。”   霍擎本想拒绝,但想到确实是什么都没有置办,所以也就应下了。   天色还未暗,街道上的店铺也都还开着。   霍擎带着阿沅去把成亲用的物什都买了。喜糖喜饼,红纸红蜡烛,红绸,还有桂圆红枣花生莲子,一样一包。   阿沅看着霍爷买这些东西,心底有些些不安,怕霍爷也为谁这么操持过,随即问了出来:“霍爷你怎会这么清楚成亲要买什么?”   阿沅自个都不知道这成亲要买什么东西,怎不喜琐事的霍爷却知道得这么清楚?   霍擎两手提满了东西,淡淡的解释:“以前很多的兵都是成亲不久就被抓了壮丁的,刚到军营不久都爱说这些刚成亲时的事,听得多了,也就记住了。”   阿沅听到这,松了一口气,不自觉道:“我还以为霍爷为谁操办过……”   默了默,阿沅捂住了嘴巴,悄悄的瞧了眼霍爷的脸色。   霍擎看穿了她的小心思,嘴角勾了勾,也不点破,只道:“今日在县城,你多挑一些首饰。”   低下头,在阿沅的耳边低声道:“如今也有几个银钱,你不必太过省,想要买什么就买什么。”   阿沅心底暗暗的叹了一口气。思及刚刚住进霍爷家的时候,看霍爷一日吃饭的银钱就得花去六七十文钱的情况上,她就知道他不是会精打细算过日子的。   阿沅看着霍擎,目光就像是在看一个花钱大手大脚的暴发户一般。   霍擎感觉到了阿沅的目光,继而清咳了两声,为自己找了个理由:“也就成亲一回,清水镇的东西样式不仅少,且估摸着也不比县城中的便宜。”   阿沅收回了目光。也知道霍爷说得对,就成亲一回,若是太省就寒碜了。   阿沅摸了摸自己只用小树枝塞着耳洞,然后道:“那我还买一对耳坠子,用自己的银子买。”   霍擎点头,倒不觉得她自己的银子与他给她的银子有什么区别,总归都是她来支配。   夜市也开始摆了起来。   阿沅花了八文钱买了对红色珠子的耳坠。   隔壁买布的,成色比在清水镇的还好,且要多了还能比清水镇的便宜。   阿沅想要给霍爷做两身衣裳,犹豫了半会,还是选了一块黑布和一块蓝色的布。因许家娘子给她送了好些布过来,还有先前霍爷让许家娘子送到姑子庙那块她没收的布,都能让阿沅做好几身衣裳的,所以她也就没有看自己的。   买了布,阿沅想到了许家娘子帮了自己这么多,便与霍爷道:“许家娘子帮了我们这么多,我也想给她买对耳坠,霍爷你看怎么样?”   霍擎点头:“听你的。”   阿沅付了布的银子后,回了原来的摊子又挑了一对精致的耳坠,比她的贵两文钱。   东西买得差不多了,也没有久逛,回了昨日住的客栈。 第58章 发喜糖   陈家母子三人第三日才到的何家村。   询问了何家村的村民, 才寻到了何誉的住处。   何誉认得出他们是陈家村,阿沅姑姑的家人。看到他们的时候,心底也有了思量。   知道是阿沅的去处寻到了。   大抵是第一眼的时候, 何秀才就对阿沅生出了一种扭曲的感情。   他与阿沅的阿娘是旁人介绍的, 那时的李氏依旧貌美,但何秀才到底有些嫌弃她嫁过人了的。就在犹豫不决的时候,他见到了李氏的女儿。   那会阿沅差不多快八岁了,小小的一个小姑娘,却长得非常的精致。就像是观音娘娘座下的小童女,粉雕玉琢的, 可见长大之后是妥妥的一个美人。   鬼使神差地,何誉应下了李氏这门亲事。   何誉待这个继女很好,教她读书认字。给亲女儿买什么,也会给她带一份, 在外人眼中,他好似把她当成了自己亲生的。   但只有何誉清楚自己心底的那种扭曲的想法。   他对这继女有着不一样的感情,这种感情随着七八年岁月的增长, 更随着继女越来越漂亮后,浓得无法再压抑,所以他才会从窑子中捯饬来不干净的药, 放在了茶水中。   阿沅对六岁的小弟完全没有防备,所以他让儿子把茶水端给了她。   如他所愿,阿沅喝下了茶水, 但却是让她逃跑了。   如今也过了几个月, 他一直从中劝着自己的母亲,让她同意接回阿沅。   就像当初他劝说母亲把同父异母的小弟,买进宫中当太监时一样的说辞——卖给旁人只能拿十两的买断钱, 只够他一年的束脩,若是买进皇宫当太监,能拿三十两的买断钱,不仅能交束脩,还能给他说一门好亲事。   霍擎母亲生的孩子在何老太太的眼里,命比草都贱,管他是当下人还是当太监,自然是能卖得越多银子越好。   这回何誉也是一样的说辞。说以阿沅的容貌,若是嫁给达官贵人当妾室,定然会对他的仕途有极大的好处。所以把阿沅接回来后,别太苛刻的责骂,从而让她寒了心,不再帮他这个继父。   阿沅与那小妖精生的儿子在何老太太眼里是没有任何的区别的,一样命比草贱。若是能帮到自己的宝贝儿子,不过就是接受那小蹄子回来么,又有什么不可以的?   何誉除了撺掇母亲外,还在李氏的身旁说软话,哄得李氏把他当成天,他说什么都会信。在女儿与丈夫之间,会站在他的这边。   何誉且也打着手上还有李氏,阿沅也许会有顾忌的主意,所以才会继续善待李氏。   现下从陈家人口中知道了阿沅去处,何誉便让李氏去宰鸡款待来传消息的陈家人,然后明天一早随着他们去清水镇。   何誉的态度让李氏更加的觉得自己的闺女不懂事。   边宰鸡边抹泪,老太太见她抹泪,怒从心起,压低声音骂道:“你带那继女改嫁过来,都有七年了,我就问你了,我们可有苛刻过她?”   李氏愧疚的低下了头,回道:“没有,都是我不好,没教好她。”   何老太太冷哼了一声:“自然是你的错,若不是看在你替我们老何家生了个儿子的份上,看我不让阿誉把你给休了!”   李氏闻言,头低得更低了。   站在天井边上的何家长女何莹莹也跟着冷哼了一声,语气不大好:“村子里的人都看着呢,我们何家对她不薄,可她却是怎么对我们何家的?竟把我阿爹去赶考的盘缠给偷了,还诬陷阿爹对她图谋不轨,是不是非得害得我阿爹名声扫地才善罢甘休呀!”   说到最后,还多加了一句:“要是我阿娘还在,我阿爹说不定早就已经考上举人了,何至于到现在都没考上?都是你们母女俩给拖累的。”   祖孙二人知晓何誉不喜她们在他的面前挤兑李氏母女,所以都是在私底下暗暗的挤兑。   何莹莹虽是李氏继女,却依旧不把这继母放在眼中。且李氏性子软弱,总觉得自己一个嫁过人的,能嫁给像何誉这样的好男人,就该知足了,更别说何家连着自己的女儿都收留了,所以对何家的人更加的百依百顺。   见李氏低着头,默默的给鸡拔毛,祖孙俩都没心情再说下去。   从十指从不沾阳春水的何莹莹轻哼了一声,与何老太太说道:“奶,我去隔壁找春桃说说话,给我留菜就好,我晚些时候回来吃。”   主要是何莹莹嫌弃陈家的老太太。脏兮兮的一个老太太,她才不要与她同桌吃饭呢。   何誉拿了块腊肉出了堂屋,让他娘先进去招待。   何老太太问:“你拿着腊肉去哪?”   何誉道:“里正家不是有牛车么,明日我们借了牛车,坐牛车去清水镇。”   何老太太瞬间不高兴了,嘟囔道:“为了这么个贱蹄子浪费了这么好的一块肉,还要废银子,真不值当。”   李氏拔鸡毛的手顿了顿,但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何誉看了眼何老太太:“娘,你少说些。”   叹了一口气,然后出了门。   何誉其目的可不仅仅是去向里正借牛,还想让里正帮忙,去把阿沅的户籍落到何家村,落到何家来。   先前为了能占了阿沅不被旁人说三道四,他留了个心眼,并未把阿沅的户籍落到何家村来。如今阿沅知晓了他的念头,定然会着急找人嫁了。   但若是有户籍在手,就算是嫁人了,也能倒打一耙,说那户人家诱拐妇女,再而把阿沅给带回来。   他是阿沅继父,李氏是生母,再有户籍,把人带回来也是天经地义,就是衙门也拦不得。   *   第二日一早,天才蒙蒙亮,霍擎起了床后就推了推身旁的阿沅。   “起来了,该回清水镇了。”   阿沅昨晚拿着婚书看了半宿,许是太过兴奋,约莫四更天才睡着的。   虽霍擎比她睡得更晚,但即便只睡一个时辰,第二日都像是个没事人一样。   阿沅轻哼了一声,然后拉上了被子,声音软软的,像是撒娇的呢喃:“再让我睡一会儿。”   以前的阿沅从没有任性过,时时刻刻都紧绷着,但现在却是随心了些。   霍擎站在床边,看着撒娇的阿沅,怪可爱的。   最后妥协:“那只能再睡一刻。”   说后,转了身,把昨日买的东西都收拾到了包裹之中。   随后还去打了水回房,顺道端了早饭回来。   霍擎端着早饭回来的时候,阿沅就从床上起来了,揉了揉眼睛,然后下了床。   看到霍爷已经把所有的东西都已经收拾好了,顿时心虚了起来。   小声的说:“我不该睡懒觉的。”   霍擎把早饭放到了桌面上,淡淡的道:“无事,慢慢来也行。”   说这话的时候,霍擎面上没有什么表情,但语气却比平日与旁人要温和。   不熟悉的人听着像是没有什么区别,但阿沅听得出来。   感觉到了霍爷的这一分温和,阿沅也就没有了负担。随即去梳洗,吃早饭。   马车已经在客栈外等着了,阿沅今日换回了那日穿来的衣裳。   穿着昨日那身衣服回去,那还不得引起不必要的轰动?槐树巷的人还当霍爷捡了金子成了有钱人呢。   清水县觊觎霍爷的寡妇本就多,若是让他们误会霍爷成了有钱人,那一个个还不得都跑来打铁铺勾搭霍爷?   想到这,阿沅更想把霍爷扮丑一点了。所以更不会让他穿得那么英俊伟岸的招蜂引蝶。   只是阿沅不知道,她家的霍爷立了功的事情昨日就传回来清水镇。现在大家伙都知道这霍记打铁铺的霍铁匠帮衙门抓住了北疆奴,更是救下了知县家公子的事情了。   传着传着,原本霍擎只是去衙门做婚事,到了别人的口中却是成了知县特地请他们到武安县去的,还盛情款待了。   今日他们回来,阿沅在马车中,但霍擎骑马,一回到清水镇,就有人看见了,随之奔走相告。所以当他们二人回到槐树巷的时候,不仅是槐树巷,就是其他巷子的人都堵在了巷口。   一大群人,好不隆重。   当沸腾人声的传入马车时,阿沅还在纳闷今日这街道怎就这么热闹了?   故好奇的掀开了马车的帘子。   不掀开还好,一掀开就吓了一跳。   马车外边都是黑压压的人。   这、这是怎了?   霍擎下了马。清水镇的镇长也来了,走到霍擎的面前道:“昨日县衙来了消息,说霍铁匠你立下了功,不仅协助衙门抓到了北疆奴,更是救下了知县家的公子。霍铁匠你是清水镇的人,立下如此大的功劳,我作为镇长,自然得好好犒劳一番,方才我已让人去迎福楼定了一桌宴席,也请了清水镇的乡绅一块凑个热闹。”   这话传进马车中,阿沅才反应过来是霍爷的事情传回了清水镇,难怪这么多人在这外边等着。   霍爷不是爱应酬的人,若是拒绝了,恐怕会得罪了这镇长。往后若是打铁铺还在清水镇上开着,恐怕还是有些不方便。   但若是有镇长这门交情在,往后就算霍爷去了县城,也不怕清水镇的生意被人肆意破坏。   霍擎虽沉默寡言,却也懂其中的道理。如今已经不是在军中了,所有的人脉都得重新来结交。   以往孤家寡人,无牵无挂,人脉可有可无,但今日之后也是有家有室的了,得为以后打算。   霍擎不卑不亢的道:“那且等我换一身衣服再过去。”   镇长知晓霍擎独来独往,其实心底还是有些担忧霍擎会落他的面子,但听到他这话,顿时松了一口气。   笑道:“自然,一路奔波,肯定也有些疲惫,宴席定在下午酉时,不着急。”   说完之后,看向旁人,驱赶道:“都聚在这干什么,还不赶紧各回各家。”   旁人都做做样子退后了几步,但都没有离开,都想要凑热闹。   镇长无奈的摇了摇头,随即看向霍擎,很有眼力见的告辞了。   镇长走了,围观的人都还没走。   霍擎也没有搭理他们,把阿沅扶了下来,其后把马车内的东西都搬了下来,与车夫道了谢,给了十五个铜板车夫:“茶水钱。”   车夫笑着道:“不用的,这是应该的。”   霍擎面色淡淡:“应该的。”   车夫也只是客气,推托了一回也就收了铜板。   阿沅低着头,拿了钥匙,先到院门后开了门,入了院子。   霍擎一人把东西都搬进了院子中去,然后关上了大门。   外边围观的人,倒是对霍擎和阿沅没有什么影响。   因快到中午了,阿沅淘米做饭,霍擎去买了肉和菜。   吃完午饭后,昨晚没睡好,又颠簸了两个时辰的阿沅就昏昏欲睡了。   霍擎劝她:“碗筷不用收了,我一会收。”   阿沅揉了揉眼,口齿不清道:“先放着,我睡醒再收。”   说着就起了身,回了自己的屋子,倒头就睡了。   霍擎看着阿沅进了屋子后,随后收着桌面,把碗筷都拿起洗了。   随即拿了阿沅先前买的喜糖,和这一回在县城买的喜糖就出了门。   槐树巷一共有九户人家,霍擎打算后天就把这喜酒给办了,以免夜长梦多。   霍擎也没有打算关起门办喜酒,这样太过亏待阿沅了。虽没有摆上几十桌,但七八桌还是要的。   槐树巷的人家收到喜糖的时候,都是一脸懵:“真、真要成亲了?”   霍擎点头,“后天。”   有多嘴的妇人忍不住道:“霍铁匠,不是我说,你如今要什么样的小娘子没有,何必要娶一个来历不明的……”   话没说完,看到霍擎那沉下去的脸色,吓得咽了咽口水后,赶紧把余下的话给咽了回去。   许家娘子拿到喜糖的时候,笑道:“到时候我会喊上大家伙过去帮忙,到时候可不能少了帮工钱呀。”   霍擎一个人自然忙不过来,阿沅是新娘,更是不可能帮忙。   “自然,这事也就麻烦许嫂子了。”   许木匠并未因霍擎与知县搭上关系而变得不一样,还是一如既往的热络:“没有什么麻不麻烦的,等你成亲了,我也可以过去帮忙掌勺,毕竟我这厨艺也是不错的。”   霍擎没有拒绝他们的好意,谢过他们后也就回了院子。   关上了门,把买回来的东西都放好了,随后也回了自己的屋中。   躺到了床上,两日下来没有一觉好睡的霍擎,也是一躺下就睡了过去。   在客栈的两日,不仅因那让人心猿意马的清香让人夜不能寐,就是身旁的阿沅都黏人得很,时不时整个人都黏过来。   若是她真的热得不行了,才会挪开一块,可没过一会又会粘过来。她热的时候,霍擎更热。   这两日下来,霍擎真的是只睡了一个时辰。   霍擎和旁人一块睡,还是在军营中的时候,便是旁人呼噜像是打雷一样,都能在戒备之中入睡。   但这两晚,却愣是没怎么睡,因不仅是心头,还有身体上都有股燥意。想要做些什么的燥意,但却又不合时宜,只能生生强忍了下去。 第59章 成亲一   阿沅醒来的时候, 已经是黄昏了。   大概是睡迷糊了,起床的时候还以为天刚刚亮。但出了门后才后知后觉已是黄昏了,瞬间清醒了过来, 洗脸准备去做饭的时候, 才回过神来。   霍爷今晚去应酬了,不在家中。   自己一个人,也就随便的应付吃一些。到了厨房,才发现今日的碗筷,霍爷都已经洗了。   阿沅心里边自然是欢喜的,哪怕是伪君子何誉, 装扮成了一个好丈夫,也未曾帮过阿娘洗过一个碗。   知晓霍爷今晚肯定会喝酒,所以便早早煮了一壶茶,放凉放置着。   茶叶是阿沅在市集上买的, 就两文钱一两,茶水甘甜,夏日最能解渴。   天色还没完全暗下来, 阿沅吃了些今日在武安县买的烧饼。原是打算给她在途中吃的,但因她没胃口,也就剩下来了。   吃了些烧饼, 喝了些茶水后,阿沅开始赶工霍爷的喜服。   先前只是量了霍爷的尺寸,裁剪了布料, 却还没有缝。回来前霍爷便说了, 明日采买一些菜,还有借一些桌椅回来,后日就摆宴席, 所以她必须得在这两日内把这喜服做好。   好在只是一件套在外头的红袍子,不需要绣花,赶一赶也是能做完的。   就是阿沅想绣些样式也赶不及了。   阿沅绣了小半个时辰,院门就被敲响了,随之传来许家娘子的声音。   “苏小娘子,在家吗?”   阿沅听到了声音,忙放下了喜服,也没有戴面纱就去开了门。   许家娘子是见过她的脸的,再者这天色也暗了,也不用太遮掩。   许家娘子提着个灯笼进了院子后,阿沅关上了门。   “霍铁匠去赴宴的时候,特地来与我说,说晚上他许会回来得晚,让我来陪陪你。”   许家娘子走上了走廊。   廊下的桌上点了油灯,旁边的椅子上还放着正在做的喜服。   阿沅脸红了红,说道:“这喜服得赶紧做完。”   许家娘子笑了笑,随即把自己拿过来的衣服放到了桌面上:“放在箱底好些年头了,你去试试,若是不合适还能改改。”   许家娘子拿过来的是以前成亲时候穿的喜服。   阿沅上前,拿起喜服,惊艳道:“可真好看。”   以前乡下地方成亲,新娘子的喜服都是一身红,很少有绣花。但许家娘子身上这身却是绣有花鸟,很是好看。   许家娘子笑了笑:“我可没有这样的巧手,这是我出嫁时,祖母绣的。你呀,赶紧去试试看。”   阿沅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进屋子去试了喜服。   阿沅的身子丰腴,而许家娘子却比不上。好在当时是特意做大了一些。所以穿在阿沅的身上,倒是合适。   只是完全把阿沅的好身段给展现了出来,阿沅从屋中出来的时候,一直扯着衣服,觉得怪不好意思的。   谁知许家娘子看到阿沅这样,捂唇笑道:“霍铁匠若是见着了,定然走不大动到了。”   阿沅嗔了一眼她:“许嫂子你就别取笑我了。”   如今两家关系亲近了,阿沅的对许家娘子的称呼也亲近了许多。   这么多年来,与阿沅这般说得来的,也就只有许家娘子了。   想到往后要离开清水镇,阿沅多少有些伤感,但随即又被许家娘子的调侃而冲淡了。   许家娘子围着阿沅转了一圈后,调侃道:“你这身段可真好,真真的便宜霍铁匠了。”   还没嫁人的小娘子哪比得上这已成人妇多载的妇人,被说两句就已经面红耳赤了。   许家娘子知道她皮子薄,也不故意闹她了。   “这衣裳看着也合适,时间赶,也不用修了,明日我喊上几个人来帮忙打点一下,你与霍铁匠商量了一下要做多少桌宴席。也得选定菜单了,明日去把要的菜定下,后天就不用那么赶了。”   阿沅嗯了声,应:“那等霍爷回来的时候,我与他说一说。”   许家娘子点了点头,看了眼那刚开始做的喜服,道:“我与你一块来做吧,快些,我女红不出彩,但这缝缝补补还是能拿得出手的。”   阿沅闻言,喜道:“许嫂子能帮忙,那感情好呀。”   随即回屋子把衣服换了下来,二人便在屋檐下一同做喜袍。   约莫过了大半个时辰,院子门被推开了。   是霍擎回来了。   见霍擎回来了,许家娘子也就告辞了。   两家虽然只有几步路,但毕竟夜深了,阿沅还是随着霍爷一块站在门外目送了许家娘子回了她的院子。   随后二人才转身回了院子。   霍擎今晚喝了些酒,但并未喝太多。   阿沅回了院子后,倒了一杯已经凉了的茶水端给了霍爷。   霍擎把手上的一包东西递给了她:“在酒楼打包的点心,你尝尝。”   霍擎大概也知道自己不在家,阿沅肯定是凑合的吃一些,所以离开酒楼的时候,特意让小二包了一份点心。   阿沅接过了点心,心里暖暖的。   吃了糕点后,阿沅把许家娘子交代的事情说了。   霍擎道:“本打算就做七八桌的席面,只请巷子中的人。但今日酒席上,旁人也道要过来凑个热闹,就多做几桌吧。”   今日宴席上都是清水镇的乡绅。霍擎清楚这些人无非是因为他做的那些事情入了知县的眼,他们才上来巴结的。这些事情霍擎也见多了,所以自有一套应付的方法。   应酬只顾吃喝,若是扯到他的身上,就多说几句话。   不热络,但也不得罪人。   “至于菜单的话,明日我请教一下许木匠,看看都要准备些什么,至于旁的,你可请教一下许家娘子。”   阿沅点头,似想起了什么,说了声:“霍爷你稍等,我进屋拿些东西。”   阿沅进屋,把先前霍擎给她的银子拿了出来,然后取出了二两银子。   从屋中出来,把二两银子给了霍爷,温声道:“买菜要用到银子,霍爷你拿着。”   霍擎接到了手中,看了眼椅子上的喜服,皱眉道:“随便缝补一下便可,别太劳累。”   阿沅应了声好,随即打了一盆水给霍爷洗脸。阿沅做完这些后,才后知后觉她与霍爷没成亲,现在过的日子都已经像是成了亲的小夫妻。   想到着,一张小脸上都是笑吟吟的。   阿沅笑起来,好看得紧,见她笑,霍擎的心情也好。   *   第二日一早,在吃完早饭后,霍擎就去了隔壁的木匠铺子。   小半个时辰后拿了一张纸回来,再而把他那个大箩筐给拿了出来。   阿沅问了才知道是要出去买菜。怕极了霍爷花银子大手大脚,所以忙把针线活放下了,说要一块出去。   霍擎也没有拦着她。   戴上面纱后,阿沅与霍爷一块去了市集。   今日是赶集日,市集上东西多,但人也多。霍擎把箩筐背在了身后,然后护着阿沅,免得她被人磕碰到。   霍擎认真的逐摊挑选。不一会就看到了有山民弄来的腊野.味,有八只挂起来的兔子,也有好几只没杀的野鸡,被关在了一个小鸡笼里边。   许木匠说今日是赶集日,能在市集买到一些便宜的腊兔子腊野鸡。   霍擎上前,问了野鸡和腊兔子的价钱。   山民回:“腊兔子二十五文一直,野鸡个头小,八文钱一只。”   家常养的家鸡,都是七八文钱一斤,一只少说都有几斤。这野鸡个头也不知道有没有一斤呢,这山户明显是收贵了。   但霍擎心里没有数,正要包圆了,阿沅却先道:“野鸡个头小,肉少,顶多是炖汤。平时的家鸡都是七八文钱一斤,你这还没有一斤,顶多就是六文钱一斤,而腊兔子能二十文钱一只的话,我们便全要了。”   阿沅大胆的谈价,倒是让身旁的霍擎刮目相看。   未收留和刚收留她那会,她见到人都戒备得很,一句话都不敢多说。就是平日外出,头都是低低的,现在却是开朗了不少。   目光落在一旁的小娘子身上,霍擎笑了笑,但很快就恢复了一素冷峻的神色。   山农看了眼他们,随即狐疑地问:“确定真的要买完?”   阿沅点头:“说买完就买完,定然不诓你。”   山农算了算,最后同意买给他们。   在霍擎把东西装进箩筐中的时候,旁人见他们这么大手笔,都推搡着抢着销自己的货物 。   “买我家的梨吧,又大又甜又多汁。”   “买我家的鸡蛋吧,个头大,三文钱两个!”   一群人把二人围得水泄不通。   霍擎比市集中所有人都高大,冷着脸把阿沅护在了身后,黑着脸沉声喝道:“让开!”   霍擎虽长得英俊,但黑着脸,冷着一双眼眸,再加上那阴沉沉的语气,把围着他们的人吓得都不敢再挤,纷纷让开了一条道。   霍擎拉着阿沅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若非有霍爷护着她,阿沅觉得就她这小身板肯定会被围得出不去。   出了外边后,霍擎拿出了那张记着要买什么的纸,随即又买了一些山货。   今日是赶集日,东西齐全,一趟买下来,都已经是把整个箩筐给装满了,还有鸡鸭鱼,花了一两多的银子。   这都是阿沅谈过的价格。   而鸡鸭鱼谈好价钱后,让人直接送到霍家铁铺,至于猪肉,也已经向肉摊定下了,明天来拿。   卖得也差不多了,随即一块回了铁匠铺,等送鸡鸭鱼来了之后也给他们结了账。   阿沅回了院子继续去做喜袍,霍擎则拿了几份糕点,然后与许木匠一块去镇长家借办喜酒用的桌椅,碗碟。   镇上要办喜宴,几乎是去镇长家借这些东西,再给银钱。   一套桌椅加上碗碟也就十文钱,帮忙送到家中的话,多给二十文的车马费。   桌椅回来后,巷子中的一些男人也过来帮忙把桌椅搬下来。霍擎如今身价水涨船高,让人想要攀关系是一回事。另外则是因这左邻右舍若是有喜事,都会主动过来帮忙,等下回自家有喜事也就好意思去喊人帮忙了。   最重要的一点便是,他们对这向来神神秘秘的霍铁匠好奇得很,更对他的院子好奇。   因此,巷子里边的人几乎都来帮忙了。   搬了桌椅后,大家伙都喊上媳妇来帮忙剪红纸来贴门贴窗。   贴窗户的时候,大家伙才发现霍铁匠的屋中真的空得很,一点都不像是喜房。许家娘子也就提议把阿沅屋中的那些家具都搬到霍铁匠屋子去。   阿沅也应了好,从屋中出来,因羞赧,所以去厨房躲着了。   许木匠和霍擎进了阿沅的屋子,还有一个小徒弟。三人一块把那些新打的桌子椅子,柜子都从阿沅的屋子搬到了对面屋子。   看着搬家具,巷子中的人心思各异。都想孤男寡女都住在同一屋檐下了,竟然没有住一个屋子?!   这打铁铺天天的关着院子的门,谁都看不到他们到底是住一个屋子,还是分房住,何必这么折腾分房住?   难道是霍铁匠假正经,压根就没有碰那小娘子?   总之各种想法都有,霍擎压根就不在意他们怎么想。把柜子都搬进来后,思索了一番,挑选了位置放这些东西。   空荡荡冷飕飕的屋子,顿时有了温馨感。   许家娘子进来,在这些家具上边都贴上了一个喜字。   看了眼那连张被子都没有的大床,顿时想了起来,诧异的问:“没买喜被?”   霍擎也回过神了,随即道:“我现在去买。”   匆匆又出去了。   小半个时辰后,才买了一床红色的喜被回来。   霍擎大抵真的是个败家的,旁人买的是普通没有花纹的被子,他倒好,竟然买了绣有鸳鸯戏水的喜被。   主要是去买的时候,无甚审美的霍擎就觉得这戏水的鸳鸯最为顺眼。   看了许久,便把那对鸳鸯想成了自个与阿沅。喉头一滚,瞬间就决定买了这套喜被。   *   傍晚,大家伙吃了一顿饭后,霍擎把阿沅送到了清水镇上的客栈。   客栈离打铁铺只有一刻时,明日会请轿子来抬。   毕竟只是一个女子,霍擎不放心,便把阿沅左右两旁,还有对面的客房都定了一个晚上,让许家娘子带上几个妇人一块去陪她。   许家娘子寻了两个年轻妇人一块去客栈住。   所有都已经准备好了,就只等明日去接新娘子了。   *   第二日一早,许家娘子就与两个妇人一块敲了阿沅的屋子。让阿沅梳洗,然后再上妆。   看到阿沅的容貌,两个妇人都露出了惊艳之色,由衷地赞叹:“苏小娘子你长得可真好看,难怪霍铁匠这么疼你。”   阿沅淡淡笑了笑,大抵是因为被许家娘子调笑多了,现在倒也不会满脸通红了。   许家娘子笑道:“若是没有差不多的话,哪能降得住霍铁匠,你们说是不是?”   阿沅是不怕调笑了,可还是嗔了一声:“许嫂子,你就别笑话我了。”   “好了好了,不笑你了,得赶紧给你梳妆梳头了,不然一会迎亲的就要到了。”   随即与两个妇人一块帮阿沅上妆。   阿沅底子好,也不用涂什么粉,就抹了些胭脂在脸上,再描了眉,抿了口脂。   简简单单的打扮,也让三人看直了眼。   这、这怕不是狐仙转世吧?   就是笑一笑都能把人的魂给勾走了。   阿沅看着镜中的自个,也是差些认不出自己了。   能嫁给霍爷,自然是高兴的,但还是有些遗憾。   她最遗憾的不是阿娘不在,而是姑姑不在。姑姑一直想要帮她寻一门好亲事,好让她有所依靠,如今她有了好的归宿,姑姑却不能送她出嫁,心底有些难受。   但随即又想通了,等她以后做女红多挣钱了,定然会好好的孝敬姑姑的。   过了巳时后,花轿便到了客栈外边。   盖上了红盖头,阿沅出了门,客栈也放了鞭炮,热热闹闹的。   阿沅上了花轿,随即唢呐声响了起来。按照习俗,得在清水镇逛一圈。   从何家村赶来的何誉,还有李氏,远远就看到了这送亲的队伍。却是谁都没有在意,都一心想着赶紧到黄鹂山的姑子庙,把阿沅找回来。   等送亲队伍从面前过了,他们反着方向而去,两行人就这么错开了。 第60章 成亲二   差不多在一年前, 霍擎刚搬进打铁铺的时候,院子因年久失修,荒凉破败。   即便是霍擎住进来后, 因打扫, 也没有炊烟,所以孤身一人也冷清得像是没有住人一样。   但自从多了个小娘子后,就渐渐的有了烟火气,像是人住的地方了。   今日更是这近一年来最为热闹的一日。   院子中忙碌的人窜来窜去。切菜声,洗菜洗碗的水声,搬动桌椅的声音, 还有交谈的声音,好不热闹。   洗菜洗碗的妇人凑到了一块,小声议论:“你说这霍家娘子真没有娘家人吗?”   “谁知道呢,她就只与许家娘子交好, 偏偏许家娘子的嘴巴又严实得很,想从她的嘴巴中撬出半丁的消息,难。”   “许家娘子也是好命, 现今霍铁匠是咱清水镇的名人了,连镇长都做了席面款待,在知县大人面前也是露了脸的, 这往后说话都算是有分量的,以后谁能与霍铁匠这夫妻交好,那都是有了脸面的。”   两人相互看了一眼, 一人随即笑道:“我们家就不会特意讨好。”   另外一人也附和道:“我家肯定也不会。”   两人相视假笑, 心底都起了去讨好这霍家娘子的心思。   说道这,自然也提起了那黄鹂山北疆奴的事情。   “也不知这黄鹂山什么时候才能解封,都已经禁了有六七日了吧?”   “确实是有五六日, 也不知道情况如何了,明天就是十五了,我家婆婆还说着想这个月的十五去姑子庙上香呢。”   从她们身后走过的妇人脚步停了停,搭话道:“好似明日会开放一日,但上山只能走大路,一路都会有衙役看着。”   “可就算开了,我也不敢去上香。什么时候去不是去,若是挑个时候去,丢了命怎么办,你还是劝劝你家婆婆吧,别想不开这个时候去。”   妇人点了点头:“我回去好好劝劝,但我婆婆比较固执,不一定会听我的。”   话音才落,外边就有人说新娘快要到了,随之是噼里啪啦的鞭炮声。   院子中干着活的妇人都放下了手中的活,擦了擦手就跑出去看热闹了。   虽说只做十桌的席面,可这席面一点都不假,她们这些帮忙的是知道得最清楚的了。一桌十道菜,六荤一汤三素,都是真真的肉呀!   霍铁匠这回娶美娇娘,可真的是舍得下血本。竟然还请了人抬花轿!   可要知道,以前在打仗的时候,别说是牛车了,新娘子都是走路的。即便是太平后,村子里边的新娘都是坐牛车出嫁的,要是在镇上的话,除了有些银子的人家会请轿子抬之外,其余都是坐牛车。   不过转头一想,霍铁匠立了功,知县肯定赏了他许多的银子。手上有了银子,也难怪他这么舍得了。   花轿抬来了,霍擎也从打铁铺的正门走了出去。身穿着红色的喜袍,便是头发都一丝不苟的绾了起来。   从院中出来后,那些翘首以望新娘子的妇人,都往霍擎望去,随之皆瞧直了眼。虽知道霍铁匠有一幅好样貌,可之前都是光棍汉的打扮。   虽英俊,但不至于让人看得目不转睛。今日当真是让人挪不开眼。   鲜衣俊颜,身形健硕挺拔。   镇上有不少人去围观了,寡妇与年轻小娘子也有。   有些寡妇看到霍铁匠这样的打扮,都咬着帕子暗恨被人截了胡。   便是那些年轻的姑娘,都瞧红了眼。不曾想那个粗布麻衣,身板壮得可怕,且浑身煞气的男人,她们瞧都不敢多瞧一眼,但收掇起来竟这般英俊!   更没有想过他尽然还立下了功劳,成了清水镇的名人。   小娘子们心底的感觉都复杂得很。就好似有一锭黄金掉在她们常常路过的道上,但因他们都未曾往角落中看一眼,所以白白错失了这锭黄金!   有些小娘子想起家中的人向自己提起那霍铁匠如何如何的好。还说过若是有意思的话,就让媒人去说亲。   当初都是打死都不愿意,现下只剩下悔恨交织。   霍擎身上的喜服还是阿沅昨晚在客栈赶完,许家娘子给送回来的。   霍擎出到院子外边,花轿也已经到了。   踢轿门,牵着一头的红菱,把阿沅从花轿上牵了下来。   阿沅一出来,霍擎就注意到了。她身上的喜服不大也不小,刚刚好。与她之前那两身宽松不怎么显身段的衣服完全不一样。   现在身上的这身喜服太过合身了,合身得把她那丰腴的身段给一展无遗了。   霍擎眼神微深,但下一瞬隐约有“新娘子的身段可真好”“一看那臀就是好生养的”的说话声传入耳中,一双剑眉皱了皱。   下回阿沅做她自个的衣服时,得提醒她,尽量做得宽松一些。   二人一块进了铺子,进了后院,入了堂屋。   因没有长辈,高堂空无人一人。   拜了堂之后,阿沅就被送进了新房中,也就是先前霍爷的屋子。   阿沅昨日只知道她屋中的家具都搬到了霍爷的屋子,但不曾进来过,所以也不知道如今屋子是怎么样的摆设。   盖头是实的,也看不见什么虚影,全靠着霍爷挽着她的手进了屋子。   入了屋子,霍擎就把阿沅的盖头给掀开了。   小娘子低垂着脑袋,羞羞涩涩的不敢瞧自己的新郎君。   阿沅今日又美又艳,娇艳得欲滴,霍擎眼神热了起来。   霍擎目光炙热,阿沅便是低着头也感觉到了,头埋得更低,小脸更是红艳动人   霍擎目光暗了暗,随即低沉着嗓音道:“你歇一会,我去拿些东西给你吃。”   阿沅乖巧的点了点头,等霍擎出了屋子后,才松了一口气。   可紧张死她了,从来没有在在今日这样不敢看霍爷。   *   阿沅与霍擎拜了堂之后,何家的人与陈家的母子三人也到了黄鹂山的山脚下。可正要准备进山的时候,却是被衙役给拦了下来。   “黄鹂山如今封山,没有准许,不予上山。”   陈老太太吃惊道:“先前不是可以上山,怎就忽然不许上去了?”   衙役黑脸道:“七日前,衙门就下了令,北疆奴出没在黄鹂山一带,如今还有人逃跑了,如今尚未抓到,所以还不能解封。”   一行人的脸色都变了变,何誉的眸色瞬间沉了沉。   陈老太太怕何誉会不悦,忙解释:“我离开陈家村的时候,分明还没有封山。”   何誉上前,询问:“敢问这位官爷,这黄鹂山既然封山了,那山上姑子庙的姑子如何安置?”   见何誉是读书人的打扮,衙役的语气才好了些,回他:“虽封山,姑子还是住在姑子庙,姑子庙也会有我们官府的人在巡逻。”   何誉听到姑子庙的人都没有安置在别处,心里头也松了一口气。   “那官爷可知这山什么时候解封?”   衙役:“明日十五,允一个上午上山上山,但只能走主道。”   黄鹂山明日上午会解封。这消息对于何誉而言,着实是好消息。   今日不能上山,一行人又返回了清水镇。   何誉与李氏又住回了那日的客栈。   夫妻二人进了客栈后,都隐约听到今日是什么铁匠娶亲的日子,还有这铁匠立了什么功劳。若是在平时,何誉许会停下听一听,但现在满心都是自己的继女,没有半点探听的心思,也就在开了房后直接进了屋子。   李氏累了两日,也是没有心情凑热闹,所以也跟着进屋休息了。   *   喜宴开席前,霍记打铁铺的门口停了一辆马车。那马车豪华,一看就知道来的是富贵人家。   就在大家伙好奇是谁的时候,从马车中下来了一个十三四岁,唇红齿白的小公子。   小公子身上穿的是锦衣华服,身旁有小厮,身后更有随从,浑身散发着尊贵的气息。   清水镇的百姓见了,都自惭形秽,不敢直视。   小公子身旁的小厮捧着一个大盒子,就是身后的四个随从都分别捧着一个盒子。   许木匠与霍擎说了有这么一个客人。   霍擎不需出去,也知晓是谁。   “那小公子是知县的儿子,堂屋有一桌席面,就留给他了,届时麻烦许木匠你带上几个年轻的男子与他同坐一桌,当做不知晓他的身份。”   听到是知县家的公子,许木匠惊得说不出话。   好半晌还是霍擎出去把人迎了进来。   严小公子见了霍擎,笑道:“我不请自来,会不会太唐突了?”   他倒是有些自知之明,但霍擎还是面色正经的道:“自然不会,先前未请小公子,主要是地方小,席面上不了台面。”   严小公子立即道:“我倒觉得挺好的,今日不请自来,我也准备了几分贺礼,有一份是我爹的心意。”   霍擎道了谢,然后把人迎入了坐。   喜宴开始,虽然只有十桌,但也是坐满了整个院子,院子比今早还要热闹。   几轮酒过去后,宴席也过半了。   这个时候从清水镇回到武安县都已经是深夜了,所以霍擎让许木匠帮忙在客栈定了几间房,留给严小公子和他的那些随从住一个晚   夜色渐深,喜宴散去,剩下的剩菜也被打包走了。有妇人收拾好了桌子后,许家娘子用霍铁匠给的银子,给了帮忙的人每人一个红封。   剩下的桌椅碗筷,明日再还。   做好了这些后,许家娘子也随着丈夫回了自个院子,所以也没有人闹洞房。   霍擎入了屋子,走到床边,阿沅紧张得很。   霍擎一坐下,她惊得站了起来,磕磕巴巴的道:“我、我去烧些热水洗一下。”   说着正要出去,霍擎却是抓住了她的手腕,一把把她扯入了怀中。   阿沅惊慌失措的抬起眼眸看向上方的霍爷。霍爷喝了酒,一张俊脸有些红,但那双黑眸却非常的清明,清明而炙热。   看得阿沅心头小鹿乱撞。   “厨房有烧好的热水,方才许家嫂子离开的时候,还帮忙舀好放到屋子外了。”   阿沅……   “那、那也要拿进来梳洗一下……”   阿沅的嘴唇红艳艳的,一张一合,诱人得紧。   霍擎低下了头……   带有酒味的亲口勿,阿沅都差些醉了。   但霍爷的身上凶猛的地方又把她给咯得清醒了。   好半晌,霍擎才放开了阿沅,哑声道:“去梳洗吧。”   阿沅面红耳赤,双腿发/软的跑出了屋子。果然在门口看到了冒着微微热气的热水。   这许家娘子可真是的……阿沅脸颊发烫得厉害。   霍擎从屋中出来,他手一提,直接把大半桶水提进了屋中。   “我到院子冲一冲身上的酒气。”说着,走出了屋子。   阿沅红着脸把门关上了,关窗的时候,看见霍爷已经在水缸旁脱了上衣,今晚反倒不敢偷瞧了,忙把窗户关上了。   阿沅今早就已经洗得很干净了,且哪都没去,就坐在屋子中,所以洗了脸后,也是简单的擦了身子,然后穿上了那身杏色的新衣。   在梳妆镜前把耳坠子拆下来,不一会就霍爷就推门进来了。   阿沅从铜镜中隐约看见了霍爷光着滴着水的膀子,身板健壮,看得阿沅脸热。   霍擎走了过来,有浓浓的热气把阿沅笼罩在了其中。本不觉得热,现在却是热得厉害。   霍爷没有说话,而是把她头上的簪子取了下来,头发顿时披散在了背后。   随之霍擎的大掌落在了阿沅的肩膀上,滚烫灼人。   阿沅微微侧身,含羞带怯的抬起了头,与霍爷的黑眸相视。   她不怕的,就是臊得厉害。   四目相对,情愫涌动。霍擎弯下腰,把阿沅打横抱了起来,沉步的往大床走去。   阿沅身上的杏色衣服也落了地,随之是红艳的小衣。 第61章 第二日   霍擎膀子上的水, 早已分不清到底是水缸的水,还是他的汗水。   这水汇流到一块,再而滴落到了阿沅的身上。   阿沅哭了好久才缓过来。   霍擎太健壮了, 阿沅又娇弱得厉害, 不哭才怪。   等阿沅适应了,霍擎才抱着阿沅坐了起来。   *   也不知过了多久,霍擎才肯放过阿沅。   铁壁紧把她揽在怀中。   阿沅窝在霍爷的胸膛中。虽不敢抬头,但却是敢箍住霍爷那结实的腰身。   虽羞,但就是想这么箍着,就好似能箍住一辈子。   她如今是霍爷名正言顺的妻子了, 不用再担心自己会被何家强迫的带回去了。她是自愿嫁的,且也有户籍,霍爷更是立了功,别说何誉是秀才了, 就是他日真的中了举人,霍爷也不是他随随便便就能动得了的。   霍擎拥着软软的阿沅,一双滑腻的藕臂更是紧紧的箍着自己, 这刚泄下的火似乎又有了要起来的苗头。   可二人身上都是黏糊糊的,又热得紧,没一会, 爱干净的阿沅便受不了了。   松开了霍擎,拉着被单挪进了床的最边,声音微哑的与身旁的男人道:“霍爷, 你去拿些水进来。”   声音有些嘶哑, 可却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风情。   霍擎转头望向她,只见她头发凌乱,发丝因汗水湿透了, 紧贴在妩媚的脸颊上,一双杏眸的眼尾更是挂着几分春意。   霍擎瞧得喉头一滚。怕火气又烧起来,所以转回了头,起身下了床。   背对着阿沅,声音喑哑道:“我去舀水进来。”   霍擎下了床后,随意套了条裤子。又拿着一条干爽的裤子出了屋子。   不一会,院子外边传来了水声。   阿沅猜测大概是霍爷在冲洗。   霍擎只是简单的冲了一下,不到小半刻,就用水桶提了半桶水进屋。   知道他进来了,阿沅拉着被子坐了起来,露出了一双水润润的眼眸瞅着他看。   霍擎沉默了一下。大概是知道她羞于在他面前擦洗。   霍擎明白她的意思,眼底浮现了很淡的笑意。最后退出了屋子,顺道把门阖上了。   阿沅这小娘子,胆子大的是她,羞的也还是她。   阿沅看了紧闭的门扉,这才掀开被子下来清洗。   方才虽然很疼,但心里却还是很满足的。她终于是霍爷名正言顺的妻子了,从今日起,她可以正大光明的住在霍爷的家中了。   更不用担心何家忽然寻来了。   简单的洗了一遍身子后,阿沅穿上了里衣。   穿上了衣裳后,阿沅转头看了眼凌乱的床铺,脸红得想被火烧一样。   今日铺了红色的被单,被单也被弄得皱巴巴的。   阿沅滚烫着脸去收拾床铺。把被单和被子收拾到了一旁,明日再洗,再从柜子中拿出了之前盖的被套。   做完这些后,阿沅打开了窗户,让屋内的潮湿水汽散去。随后把脑袋探出了窗户外边,目光落在了外边光着膀子坐在屋檐下的霍擎身上。   “霍爷,我好了。”   说完这话后,阿沅把脑袋缩了回来。快速的回到了床上,背对着门口躺了下来。   不一会,霍爷回了屋子,阿沅听到了开门关门的声音。   虽然刚刚什么都做了,但还是有些紧张。   霍擎走到了床边,看了眼阿沅的背影,随即脱鞋上了床。躺下后,从阿沅身后拥住了阿沅。   阿沅被结实健壮的胸膛抱住,小心肝乱颤,声音颤抖的道:“霍爷,可不可以不要了……”   霍擎在她的耳边低沉着嗓音道:“就想抱一会你。”   阿沅闻言,微微呼了一口气。但因霍爷的主动,心口扑通乱跳。   娇娇软软的小娘子,不仅扌包起来舒服,人也是冰冰凉凉的。   他是感觉到冰凉了,可阿沅却是被他热得有些受不了了。   虽然心口扑通乱跳,也希望霍爷能一直都这么拥着资格,但还是败给了这热度。   用手指戳了戳圈在自己腰上的铁臂:“霍爷,可以松开了吗?”   霍擎闻言,愣了一下,随即眉头紧蹙。   有一瞬间觉得阿沅对自己的感情似乎在这一晚淡了。更有一瞬间觉得是不是今晚自己做得让阿沅不满意。   在霍擎自我怀疑的那两息之间,阿沅忙解释:“我就是有些热得受不了了。”   霍擎这才反应过来是自己过高的体温把阿沅热到了。   松开了阿沅,但随之紧握住了阿沅软嫩的小手。   霍爷以前那么冷的一个人,阿沅多少都有些习惯了,但今晚霍爷真的是热.情得阿沅都有些扛不住了。   因太累了,阿沅没一会就睡了过去。   刚刚还嫌弃人热的霍爷,熟睡了之后又往热源滚了过去,热了之后又滚出来,凉快了之后又滚了进去。   无数次循环。   霍擎:……   先前在客栈的时候也有过两次,虽也有几分习惯了,但还是尚有七分不习惯。   白日看着安静乖巧的小娘子,睡着了之后可一点都不乖巧不安静。   屋中喜烛依旧亮着。霍擎瞪着屋顶上的横梁许久,待阿沅滚回来的时候,才无奈的低头看向怀中的人。   拿起扇子,请摇晃着,好让她凉快些。   心道再过多几日,他定然能习惯的。   *   一早,何誉夫妻俩就赶着牛车上了山。   黄鹂山今日虽然解封了,但上山的人还是很少。毕竟没有谁敢冒着生命的危险上山上香。   两人用了大概半个时辰才到山上。何誉大抵清楚这山上的姑子对男人比较戒备,所以让面相看着温和的李氏去打听,他在远处等着。   起初李氏询问的是一个貌美,名字叫何沅的小娘子,但小师傅说没这个人。随即想起阿沅父亲,便换了个方向问。   道是一个姓苏的小娘子,约莫十五六岁,样貌漂亮,大概是最近才到姑子庙的。   这么一问倒真被李氏给问出来了。   小师傅询问她是谁。李氏实话实说自己是阿沅的亲娘,还道阿沅与家中闹了矛盾才跑出来的。   见李氏与苏居士有几分相似,小师傅也姓了她的话,随即把所知道的情况说了出来。   何誉在不远处看着李氏与人交谈,见她脸上逐渐露出了震惊之色,他的眉头也跟着紧皱了起来。   心底似乎生出了些不祥的预感。   好一会后,李氏满脸被伤透了心的神色,朝何誉走了过来。   李氏红着眼眶停在了何誉的身前,垂下了脸,哽咽道:“那小师傅说、说阿沅在封山那日就随着未婚夫下山了。”   听到未婚夫这几个字,何誉的脸色瞬间一沉,眼神顿时阴森可怖。   李氏似乎被自己亲生女儿给伤透了心,眼眶中蓄满了泪水,抹着泪道:“我没想过阿沅她、她竟真这般的不自爱,我以前还当是村子里的人随意编排的……”   李氏诉说得何誉心烦意燥。但他还是遮掩下了所有不对劲的情绪,耐着性子安稳:“阿沅从未出过远门,很容易会被骗。这世道很多心思不正的人,都会哄骗不谙世事的小娘子,玩弄后随意抛弃,把小娘子买入不干净的地方。现下当下之急是得赶紧寻到阿沅,莫要让人把她推入了火坑。”   李氏听到这里,咬唇骂了声:“她都做出了这等丑事,她往后如何,我这个做娘的才不管她!”但骂归骂,究竟是自己亲生的孩子,所以还是忍不住哭着看向自己的丈夫。   “那现在要怎么办?”   何誉继而耐着性子询问:“那小师傅可有说阿沅的那个未婚夫是什么人。”   李氏道:“没细说,但好似是清水镇的人。”   霍擎发现北疆奴的事情,这姑子庙也就只有老师太知道。且山都封了七八日了,姑子庙里面的姑子也没有听到其他消息,自然是不清楚霍擎的身份。   所以李氏没打听到也是正常的。   何誉思索了一下,随即分析道:“既然是清水镇的人,那么就容易打听了。毕竟阿沅的样貌如此出众,很容易就能打听道的。”   知晓阿沅在清水镇了,还多了一个未婚夫,何誉便更加按捺不住了。   下山途中,何誉忽然记起昨日在客栈的时候,听到别人议论什么打铁匠在七八日之前,在黄鹂山上发现了北疆奴,因此立下了功劳之类的话。   打铁匠……   何誉脑中浮现了一个多月前来清水镇时见过的那个打铁匠。   最让他印象深刻的是那双冷漠的双眸。   也不知传言中这打铁匠是不是他见过的那个。   且七八日出现在这黄鹂山,阿沅也是七八日被人接走的,这事是不是太过凑巧了?   何誉心中有了怀疑,便更加着急的下山。心想着下山去打听一番这打铁匠到底事何方神圣。   *   阿沅没有赖床,倒是霍擎偷了个懒。   这多日下来,只有回来那日睡了个好觉。在客栈那两晚,阿沅磨人。而后因成亲,倒难以入眠了。   昨晚更是被阿沅滚来滚去扰了许久。约莫辰时,阿沅偷摸着起床时,霍擎才睡着的。   等霍擎醒来的时候,已是中午了。与此同时敞开的窗户外有阵阵菜香飘入。   霍擎起了身,穿上了衣服,出了屋子。   一早,阿沅不仅收拾了屋子,还把午饭给做好了。   好似昨晚被榨.干了的不是她,而是霍擎。   阿沅从厨房中端着热好的剩菜走了出来。看见霍爷,嘴角弯弯的露出了羞涩的笑意。   “霍爷,快去洗漱,准备吃午饭了。”   阿沅今日梳了个妇人发髻,头上的簪子和耳坠都是在武安县买的。   素来清素打扮,如今妇人打扮的阿沅,多了几分成熟妩媚的风情,霍擎看得喉头滚了滚。   目光如炬的盯着阿沅瞧。   阿沅被瞧得怪不好意思的,便推着他道:“霍爷你别瞧了,赶紧洗漱吃饭了。”   霍擎这才收回目光,去洗漱。   刚落座,就听见前边铺子传来了敲门声。   阿沅很是疑惑的看了眼霍爷。   昨日就已经在铺子外边贴了红纸,写着“东主有喜,关铺三日”。而且清水镇的人都知道霍铁匠昨日成亲,理应不会打扰才是的呀?   霍擎蹙了蹙眉头,随即起了身,与阿沅道:“我去瞧瞧,一会就回来。” 第62章 阿娘到来   霍爷到前边的铺子去开门时, 阿沅的左边的眼皮子一直在跳。   不知为什么,心悸得也厉害。   前边传来开门的声音,等了好半晌却迟迟没有看见霍爷回来。   期间还隐约的听见了妇人的啜泣声。阿沅觉得奇怪, 也就起了身, 往后铺子的后门走去。   停在了门帘后边,还未掀开帘子,就听见了熟悉了声音。   “我知道我家阿沅就在你这里,你就让她出来见见我吧,我是她的亲阿娘。”   这声音分明就是她阿娘的声音!   阿沅的心猛地往下一沉。何家的人和阿娘怎……怎就这么快的寻来了?   在铺子门口的霍擎眸色冷冷冰冰的,面色更是冷峻。   只有李氏一个人, 并未见到何誉。但既然李氏能在这,何誉也定然会在这清水镇。   那日霍擎托许家娘子去何家村见阿沅姑姑后,许家娘子从陈家村回来就把芸娘的话告诉霍擎与阿沅。   说陈老太太和两个儿子已经去何家村通风报信了。霍擎也会猜到了何誉会这一段时日寻来。   他们来了,在姑子庙中寻不到阿沅, 肯定会到清水镇上面打听,不出意外,很容易就能打听得出来阿沅在他这里。   找到这里来, 也不过是这几天的事情。   即便十几年未见,但霍擎多少还是有些了解这何誉的。   虚伪,伪善, 谨慎。   若是知道阿沅在他这里,肯定会先调查一番,再而试探。   李氏抹着泪, 哀求道:“你就让我见见我的女儿吧。”   霍擎如今也算是清水镇的名人了。昨天才成亲, 今日就出现了个妇人在他铺子门口哭哭啼啼的,顿时吸引了行人与附近店铺人的围观。   “这是怎么回事呀,这妇人怎在霍铁匠铺子前哭哭啼啼的?”刚来的人很是不明所以。   看了一会的人说道:“好像是那妇人说自己的女儿在霍铁匠的家里边, 让霍铁匠同意她见见女儿。”   旁边的人都“啊”了一声,随即狐疑道:“她的女儿谁呀,总不能是霍铁匠昨日刚娶的美娇娘吧?”   大家伙听到这话,都面面相觑。   好像还真有这个可能。可这又都是怎么回事?   昨日成亲的时候,霍铁匠这边没有一个亲人也就算了,女方那边也没有一个亲人,他们都当这两人是孤儿呢。   霍擎扫了外边的人,再而扫了眼李氏。   如今否认阿沅在他这里也没有什么意思了。既然能寻到这来,便说明已经是确定了。   但霍擎并不想让他们打扰到阿沅。   面无表情的道:“明日我会去寻你们,届时再说。”   可李氏怕这人带着阿沅逃跑,忙摇头:“不成,你、你让我见见女儿,我就见见,与她说几句话,不然我不走!”   霍擎脸色顿时一沉。   李氏看着男人黑沉的脸色,心里有些害怕。这个男人,虽然长了一张俊脸,可眼神太冷了,就是脸上的神色也冷得吓人。   她想不明白,阿沅究竟是怎么看上这个男人,莫不是被威胁的?   李氏正怀疑着的时候,铺子帘子被掀开,阿沅从帘子后边走了出来,唤了一声霍爷。   李氏闻声,抬头望去,见到阿沅的时候,眼神又喜又怒。   她竟真的敢把自己嫁了,连她这个亲阿娘都没有告诉!   李氏想要跑进铺子中抓住女儿质问,可是她面前却堵着了一个身形高大的壮汉,她不敢贸然闯进去。   来前,丈夫交代了她。道她是阿沅的亲阿娘,阿沅便是不见他这个继父,也会见她这亲生母亲的。   且见到了阿沅与她的夫婿,千万不冲动,好好说话。竟然避开阿沅的夫婿来说话,不要告诉阿沅他也来的事情。   就说她是带着小弟来的,没让家里人知道。以小弟吵着要见阿姐,她也想与她说说话为由,把阿沅哄到客栈去。   只要能把人从打铁铺哄出去,人只要一到了客栈,他就有办法把她带走。   阿沅与打铁匠只是拜了堂,没有媒妁之言,更没有婚书。他们到时候把阿沅藏起来,硬说没有带走她,也不在何家村,那铁匠就算守在何家村也没用。   想到这,李氏忍住了当即说教的想法。到底是担心自己女儿的,故红着眼眶,满脸泪水看着自己的女儿,哽咽道:“阿沅你可知阿娘寻了你多久吗?阿娘为了你,食不下咽,睡都睡不着,你就不愿意与阿娘说几句话吗?”   妇人的话一出来,那些围观的人都惊诧不已,纷纷议论了起来。   有这么多人在围观,不便在这里说话。阿沅清楚她今日若是不出来,阿娘和何誉也不会放过她,还会一直来打扰她与霍爷。   阿沅没有看到何誉。   可也猜测到了今日何誉没来,约莫是想让阿娘来打动她。可他大概不知道她对阿娘已不抱什么希望了。   阿娘说什么,她都不会全信。   虽是如此,她还是把当初逃离何家村真正的原因告诉她。   阿娘能起疑心那是最好,若是全然不信,那便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阿沅面容平静地望向自己的阿娘,随即望向霍爷。   “霍爷,我与她说几句话。”   霍擎敛眸思索了一下,随即才沉着脸让了道,让李氏进去。   李氏怕阿沅后悔,忙入了打铁铺。   霍擎把门关上,也回了后院。   围观的人一个个都满腹疑惑。   “这到底是咋回事呀?”   “谁知道是怎么回事,不过话说霍铁匠的小娘子还真的是长得不错,在打铁铺住了这么久,我还是第一回 见到他家小娘子的脸。”   隔壁的许木匠和自家的娘子相视了一眼。   “长得这么好看,别不是家里想要拿她换了大笔彩礼钱,对方是个老头子,所以从家里逃跑出来的,然后被霍铁匠收留了?”   “别不是霍铁匠人家闺女哄来的,人家父母现在找上门来了。”   这越说越荒唐了。许家娘子大概也是知道原因的,所以朝她们驱赶道:“去去去,别人家的事情那么关心做什么,人家霍铁匠可是连咱们镇长都称好的。还至于哄别人家的闺女?这镇上有多少的人家盯着霍铁匠,他更不至于哄骗别人家闺女!”   许家娘子这么一说,大家伙还都觉得是这个理。现在霍铁匠都与知县说上话了,要什么样的姑娘没有,何至于去惹一身腥哄骗别人家的姑娘?   现在人也进了打铁铺了,也听不到什么了,所以也就都散了。   远处转角处的何誉听到这话,眼神顿时阴沉了下来。   他原想着若是一个普通的打铁匠,就去寻到这清水镇的镇长,说是打铁匠哄骗了自家的闺女。   可不打听还好,一打听才知道这霍铁匠不好惹。   所以现下只能用软的,不能硬碰硬。   他不能出现,只能让李氏来一步一步地慢慢劝说。   只要能把人劝说到客栈中,他就让人把阿沅绑走,安排到其他的地方囚禁着,谁都不知道的地方。   若是李氏问起,便解释是托了同窗帮忙,同窗有一处宅子,有个妇人看着,等阿沅想明白了,再接回来。   他说什么李氏都会相信,也不怕李氏会怀疑。   **   李氏随着阿沅进了后院。   后院很宽敞明亮。桌椅瓢盘,还有窗户上边贴着的喜字,都在彰显昨日的办喜宴的热闹。   这是一户人家比何家还要富裕。   霍擎也一同走了过来,目光紧紧盯着阿沅。   阿沅停在了堂屋门口,看向霍擎。   “霍爷,我与阿娘说些话,你别进来。”   霍擎面色冷冰冰的,谁也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但还是点了点头。   阿沅看向自己的阿娘,温声道:“阿娘,你与我进来说吧。”   李氏看了眼那面色冷峻的男人,随后才随着阿沅进了屋。   进的屋子是阿沅的新房。   李氏看到这屋中的那些崭新的女样式的梳妆桌与柜子,不知怎的就想起了在何家时,阿沅所住的那一间小屋子,除了一张小木板床,什么都没有。   但一想到何家大度的收留了她和前夫生的女儿,这些家具物件什么的都比不上何家的好。   李氏收回了目光,看向女儿:“阿沅……你这段时日过得如何?”   阿沅笑了笑:“我过得很好,霍爷对我很好。”   听到女儿提到那个男人,李氏忘记了丈夫的交代,板了脸:“你怎糊涂把自己嫁了,我是你亲阿娘,你怎都不告诉我一声?”   “我并不糊涂,霍爷是良人,若非是霍爷,我也不一定能平安的在这与阿娘你说话。”阿沅本以为自己见到了阿娘,多少会有些怨的,但此时内心却是很平静。   大抵在上一回阿娘与何誉在寻自己的时候说的的那些话,她就已经对阿娘失望了。   李氏一听,愣了愣:“什么意思?”   “在我流离失所的时候,是霍爷收留了我。”   李氏一听,便再也忍不住地苛责:“何家待你那么好,为什么要做那些事情,你知不知道你的做的这些事情,让阿娘在何家都抬不起头来了,你能为了一个收留你的人而嫁了人,何家收留了你十几年,你又怎么能狠得下心来恩将仇报?”   话才说完,李氏顿时想起了丈夫的嘱咐,觉得自己这话有些冲了,忙补救道:“阿沅,阿娘不是怪你,你继父和老太太都已经答应不追究以前的事情了,你就与我回去……你若舍不得那个打铁匠,你就与他一块回去,让你继父和老太太见见,好不好?”   阿娘忽然变了态度,又说让霍爷回何家,很是奇怪。   “这次我来,阿娘没有与你继父和老太太说,就只带了小弟过来,他现在在客栈中,一直吵着要见你,你与我去见见他,其他事等之后再说,好不好?”   李氏的声音很是温和。   可这样温柔的阿娘,却是在阿沅每回受了委屈的时候,温柔地劝她忍一忍就过去了,不要与老太太和继姐计较。   阿沅盯着亲娘看好半晌,看得李氏心里有些虚。   半晌后,窗户外传来冷沉的声音:“何不把阿沅的小弟带来,偏要阿沅过去见?” 第63章 断绝关系   霍擎的声音传到了屋中。李氏闻声, 脸色顿时微微发白,心底发虚。   可随即想到这都是为了阿沅好,顿时就不觉得心虚了。   打铁匠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她都还不清楚, 怎能这么轻易的就把阿沅交付于他?   李氏抹了抹脸上的眼泪,哽咽道:“小弟发了烧,我不好带他过来,阿沅你最疼小弟的了,你难不成就不回去看看他吗?”   阿沅也不傻,怎看不出阿娘的端倪?再者说何家庄到清水镇不是一个两个时辰, 而是两天一宿呀,老太太又怎可能会让阿娘把小弟带出来。   这只怕是何誉教唆的把戏,所以阿沅强硬道:“我是不会去的。”   李氏似被伤透了心,眼泪又陆续落下:“你就真的忍心不管你小弟了?还是说你被外边那个男人给灌了迷汤, 连阿娘和小弟都不顾了?”说到外边的那个男人时,李氏压低了声音。   继而道:“你年纪小,懂什么人心险恶, 他收留你为的是什么,阿娘清楚得很?!”说到这,李氏有些激动。   阿沅最不能听到的就是别人在她的面前说霍爷不好。   秀眉皱了起来, 面色也严肃了起来:“霍爷很好,他不会欺我,不会把我当成小丫鬟一样使唤, 也不会打骂我, 更不会故意抹黑我,”   “可阿娘口中对我们有天大恩情的何家。他们是收留了我,可是这么多年, 阿娘你就没有看到老太太和何莹莹是如何对我的?”   在何家,阿沅就是个下人,不用工钱,只需要给一口饭吃就可以随意使唤,随意欺负的下人。   可在李氏的眼里,看法却是不一样的,她道:“老太太是苛刻了些,莹莹也刁蛮了些,可你能活到现在,全是因何家呀。何家全家人都是你的救命恩人,你苦些就当是报答他们了,你最后怎么都是得嫁人的,再熬一两年就离开何家了,可就这么些时间你都忍不了吗?为什么要偷银子,为什么要伤了你阿爹?!”   说到最后,李氏越发的激动。   阿沅忽然噗嗤一声笑了:“阿娘你真觉得是我偷了银子,伤了何誉吗?”   听到女儿直呼丈夫的名字,李氏哭意一顿,急道:“你怎么能这么直呼你阿爹的名字!?”   阿沅本来还算平静的脸色,听到阿娘的话,眼底露出了嫌恶之意,吐出了三个字。   “他不配。我阿爹只有一个,叫苏季伯,不叫何誉。”   李氏不可置信的看着女儿。就是这“他不配”的三个字,让李氏忘记了丈夫的交代,顿时沉下了脸。   看着阿沅的眼神变了:“你怎么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了?变得完全不像我的女儿了。当年要不是你现在这个阿爹说服老太太收留了你,你如今早被你那狠心的三堂叔三堂婶给卖了!且在何家这么些年,你阿爹教你读书认字,当你亲生女儿一样疼爱,你竟说出这些大逆不道的话?”   看着阿娘维护着何誉,再有对何誉所说的话一点怀疑都没有。更没有问这些事情到底是不是她做的,而是认定了是她做的样子,阿沅心里边拔凉拔凉的。   深呼吸了一口气,缓了缓心绪,面无表情的道:“我没偷银子,我之所以刺伤何誉,那是因为他在我喝的水中下了不干净的药,他进了我的屋中,欲对我不……”   “啪”的一声,瞬间打断了阿沅的话。   听到声响,霍擎蓦地起身进了屋子。进了屋子就见阿沅捂着自己的脸,也不知是因为伤心,还是因为疼的,眼睛不仅红了,里边也更是覆了一层水雾。   霍擎脸色一瞬间黑了下来。   走了过去,把阿沅拉到了自己的身旁。动作温柔的把她的手拉了下来,看到了那粉嫩得一掐就有印记脸颊上多了一个刺眼巴掌印,眸色瞬间一敛。   转头看向了李氏,黑眸中冷得没有半点的温度,更是冷得让人有种心里发寒的感觉。   本被气得发抖的李氏,被这眼神吓得后退了一步,脸上也露出了惊惶。   可一想到自己是阿沅的亲娘,便就不觉得有错了。旋即梗着脖子道:“儿女做错了,做娘的教训也是天经地义的!”   阿沅被阿娘彻底的寒了心。   李氏也不怕那男人了,盯着阿沅,愤慨的道:“何家对我们母女俩有天大的恩情你不报答,你反倒诬陷你阿爹,你的心怎么这么歹毒的呀!?”   霍擎冷着脸,沉声说道:“你丈夫说什么都信,而自己亲生女儿的话,却是一个字都不信。我不管你信也罢,不信也罢,你回去与你丈夫说,若是你们敢随意乱传阿沅的事,我便竭尽所能,让你丈夫这辈子也别想继续走科举这条路了!”   李氏瞪大了双眸。   何誉和儿子都是她的软肋,被这么威胁,脸色都变了。本可以不把这话当真的,可因听到别人说这打铁匠不仅立了功,还救了知县的儿子,极有可能会在知县面前胡说八道。   想到这,李氏心里有些慌了。   霍擎看回阿沅,,温声道:“一会我去打些井水给你敷一敷。”   阿沅擦了擦疼出来的眼泪,点了点头。看向了李氏,冷漠道:“阿娘你走吧,不要来找我了,你是何家的人,我不是,你就当没有过我这个不孝女。”   说完这话后,阿沅转身背对了自己的亲娘。   原是怕女儿是被威胁嫁人的,李氏才被丈夫说动,先来这把人哄走,再看看铁匠是不是良人再决定要不要把阿沅留在清水镇。   可现在看来,女儿是真的被这个男人迷了心窍,连她这个亲娘和亲小弟的都不认了,思及此,心底生出了一窝子的气。   心底有气,直接冷了脸,说气话:“今日你能说出这样的话,但愿今后你不要后悔。”   再而深呼吸了一口气,朝阿沅伸出了手:“你当初从何家拿走的三十五两银子,你还回来,我拿回去还给老太太,往后你过得如何,我也不管你了。”   说到底,阿娘还是从来没有相信过自己。   阿沅没有偷钱,也不会傻得给他们一文钱。   背对着李氏,阿沅冷声道:“我没有偷,我为什么要还银子?!”   霍擎沉默了默,随即转身伸手到衣柜上边,拿下了一个带锁的木盒。   阿沅看到霍爷拿出装银子的盒子,一惊:“霍爷你拿盒子做什么,我没有偷银子,你不用给他们!”   霍擎摇了摇头:“给你阿娘的聘礼,收了这银子,往后不相往来。”   伸出了手,让阿沅给钥匙。盒子有锁锁着,可钥匙在阿沅的身上。   李氏在气头上,便继续梗着脖子道:“他说得对,拿了银子,往后你与何家再无关系!”   听到了这话,阿沅转回了身,目光定定的望向阿娘。   她怕因为有阿娘在,她和何家始终都脱离不了关系。如今阿娘都这么说了,她还迟疑什么?   沉默了片刻,看向霍爷:“可以请许嫂子和许木匠过来吗,我想请他们做一个见证。”   “什么见证?”霍擎不放心她与她阿娘待一块。   阿沅看回李氏,一字一顿的道:“断绝母女关系。”   这话落在李氏的耳中,随即瞪大了双眸,震惊的看着阿沅。   阿沅眼眶虽然还是红的,但语气还是非常冷硬的道:“往后何家是何家,霍家是霍家。阿娘你是何家人,我是霍家人,你与我再无关系。”   如今只有阿娘在,何誉不在,事情才好办。若是今日阿娘回去了,只怕何誉还会想什么法子来对付他们,只能先下手为强了。   与阿娘而言,心里那杆秤早已经倾斜了。倾斜得她这个女儿在她这个当娘的心里也没什么重量了。不如就这样吧,继续做着她的何家妇,而她则是霍家妇。   霍擎冷冰冰的看了一眼李氏。哪怕她是阿沅亲娘,但他还是没给她一分好脸,冷声道:“你若是再打阿沅一巴掌,我就到客栈去,还何誉十巴掌。”   说着,走出了屋子。   李氏被他吓得微微退了一步,紧紧握紧了手。   屋内只余下母女二人。   许久,李氏气有些消了,看着阿沅,苦涩的开口:“你真要做到这个地步?”   阿沅抹了抹眼尾的一些湿润,笑了笑,可笑不到眼底:“我今已是霍家妇,吃穿不愁,还有一个疼爱我的丈夫,不用再做下人,更是不用看人脸色。我再回何家,与我有什么好处?与何家又有什么好处,还是说要把我卖个好价钱,不然为什么非得要用计把我哄骗回去,为了什么?”   李氏被阿沅问得一怔。   是呀,她为什么非得把阿沅带回去?   如今阿沅也不是什么清白姑娘了,再回去也寻不到好人家了。老太太虽然嘴上说不怪阿沅了,可回去后,私底下定然还是会磋磨的。   纵使现在被女儿的恶毒和狠心伤透了心,但到底是自己十月怀胎生下的女儿,心底还是有几分为她打算的。   想到这,李氏咬牙道:“银子我拿走,但断绝关系是不可能的。”   要是往后她男人欺负了她,她这个做亲娘的还能给她当依靠,决不能断。   “阿娘若是不同意,那我便是不要这个名声了,我也要去衙门状告何誉,说他欲图对我不轨,就是两败俱伤,我也要他何誉身败名裂!”阿沅从未把话说得这么决绝。   原心软了一分的李氏,再次被触碰到逆鳞,不可置信的看着阿沅,怒意瞬间又占据了心头。   被气得心口又开始疼了起来,一边捂着胸口,一边怒指阿沅,痛心疾首的道:“成!你既然那么想与我断绝关系,那就断绝,我就当没生过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女儿!” 第64章 初露端倪   如今不过就是给李氏三十五两银子, 就能让她与阿沅断绝母女关系,更能让何家老太太闭上嘴巴,霍擎觉得值得。   霍擎去请许家夫妇时, 只与他们说了一句话——阿沅要与她亲娘断绝关系, 请二位当个见证。   许家娘子听阿沅提起过一两句她以前的处境,如今再看霍铁匠那要杀人的眼神,联合起来细想一下,大概也猜得出个所以然了。   “她娘想把她带回去?”   霍擎板着脸点了点头。   许家娘子思索了一下,还是应下了过去。但却不免担心道:“可他们要是反悔了怎么办?又没有文书,在这律法中, 阿沅和她亲娘可还是母女关系呀。”   让李氏去衙门与阿沅断绝母女关系,是不可能的,便是李氏肯,何誉估摸着也不肯。   何誉两次来清水镇找阿沅。若换成是其他的继父, 怕自己做的事情被揭发,巴不得继女不再回来。可何誉倒好,三番两次寻来, 可见他对阿沅异常的执着。   霍擎沉着脸道:“我有办法让他们不敢反悔。”若何誉不知趣,那就莫怪他动手。   许家夫妻面面相觑,也没问是什么办法。而后与霍擎一块到了他的院子。   堂屋中, 五个人都保持着沉默。阿沅识字,由她执笔写下断绝关系的两份文书。   阿沅不知道该怎么写,所以只简略的阐述事实。   写好后, 看了一眼李氏, 照着文书念了一遍:“今武安县苏家村苏季伯之女苏沅,现为清水镇霍记铁匠铺霍擎之妻,其母武安县何家村何誉之妻李氏。因母女二人不合, 今日起断绝母女关系。苏沅给出三十五两银子作为何家七年来养育之恩的回报,他日路归路桥归桥,苏沅与何家,与何家李氏再无干系。”   文书的最后,是阿沅的名字和她母亲的名字。   李氏听着女儿一字一句的把断绝关系的话念出来,心里头堵得非常的难受。   她着想不明白小时候乖乖巧巧的女儿,如今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模样了。   难道仅仅是因为老太太的苛刻,继姐的欺负?   “阿沅……你真的要这样?”   阿沅看了她一眼,没有迟疑。手掌在许家借来的印泥上一盖,先行在自己的名字上边摁下了整个手掌的掌印。   盖完掌印后,转身看向了自己的娘亲。   “阿娘,按手印吧。”   与何家,必须要断,这是阿沅的坚持。   李氏看着阿沅,迟迟没有动作。   阿沅也不着急催促,只是定定地看着她,眼神很是果决。   这果决是李氏在阿沅身上从没有见到过的。   在何家七八年,阿沅都表现乖巧听话。无论老太太如何苛刻,继姐如何编排她,把活推到她的身上,她都没有过一句怨言。   李氏看了眼桌面上已经摁了手印的文书,沉默了许久。   李氏会认的字没有多少个,以前在何家的时候,忙着家务事,忙着带孩子,再着说丈夫都道她只需要顾着家就好,不需要懂太多,所以也没有在认字这方面下过功夫。   虽然认识的字不多,但却看得明白“断绝母女关系”这几个字。   罢了,往后她也不指望这个女儿了,若是这个女儿以后有难,她这个做娘亲的也会帮忙的。   这文书有没有都无所谓。   有了这个想法,李氏盖了印泥,在文书上面摁下了手印。   阿沅什么都没有说,转身回了房。从脖子上便取下了钥匙,打开了盒子,从中拿出了四锭银子。   用了一块布包着三锭银子,再拿着一锭银子出来,递给霍擎。   “霍爷,你能帮我把这锭银子用斧头砍成两半吗?”   霍擎拿过银子,沉默不言走出了屋子,拿起斧头把一锭十两银子一砍为二。   在霍擎出去的时候,阿沅把差不多干了的文书叠了起来。   霍擎拿着两块碎银子进了堂屋中,给了阿沅。   两块碎银子大小相差无几,阿沅把一块碎银子和三锭银子都包进了帕子中,打了结递给了李氏。   而那半块银子也递了过去。   “三十五两是买断了何家这些年给我的那一口饭之恩,另外五两便当我最后孝敬阿娘的。”   李氏眼眶通红,最后只拿了包着的三十五两银子还有那张文书,并没有拿那五两银子。   “我走了,你好之为之。”   李氏含泪说完这话后,转身就走。   阿沅朝着李氏的背影道:“往后,我希望阿娘你在何家也能过得好。”   李氏脚步微顿,但随即还是跨出了门槛。   李氏是从后院走的,霍擎给开的门。   因李氏的出现,有许多的人都关注着霍家。   不仅铺子的正门,还是后院都有人盯着。   看着李氏红着眼离开,大家好奇的心都被勾了起来。   就像猫挠一下,都想要知道是咋回事。   *   李氏离开了,阿沅对许家夫妇二人笑了笑:“这次麻烦许木匠和许嫂子了,等过几天再请二位过来吃饭。”   许家娘子笑了笑:“举手之劳而已。”   虽然阿沅面上带笑,但许家娘子也看得出她的勉强,所以也没有久留,告了辞,从霍家离开。   霍擎送他们离开后,回了屋子。   阿沅坐在床上,沉默不语的发着呆。   霍擎走了过去,在她身旁也坐了下来。靠着阿娘哄自己时的模糊记忆,动作生疏的把她拉到了怀中,轻拍着她的背。   “难受就哭出来。”   闻言,阿沅才控制不住,揪着霍爷的衣领轻声呜咽了起来。   那是自己的亲娘,自己又并非冷血的,哪怕对她绝望了,但心底还是难以避免的难受。   泪水沾湿了霍擎的衣襟,边哭边哽咽地道:“霍爷对不起,今日花了你三十五两银子……”   霍擎轻拍了拍她的背,宽慰她:“银子没了,可以再挣,这回就当是破财挡灾。户籍与你阿娘的事情都已经解决了,你也能睡一个安稳觉了。”   阿沅抽噎了几下,哭声渐缓,她抬起泪眼婆娑的双眸望向上方的男人:“霍爷不怪我?”   霍擎用指腹擦了擦她眼尾的眼泪:“为什么要怪你?我们是夫妻了,不是吗?”   霍擎也松了一口气,她不了解阿沅和李氏之间的牵绊。当阿沅说要与李氏说话的时候,霍擎担心阿沅会被哄走。   若阿沅要离开一会,他也不好拦,好在阿沅心思清明,没有被哄骗到。   怀中的阿沅点了点脑袋,然后继续埋进了那热乎乎的胸膛中。   虽然热得有些难受,但心里却是逐渐平静了下来。   阿沅自己用袖子擦干了眼泪,小脸上又露出了笑意。   以后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好的,有霍爷在,她才不怕那何誉。   *   何誉一直在巷子中等着。看到李氏孤身一人从槐树巷出来,并没有看到阿沅,心里边沉了沉。   等李氏满眼通红的走了过来,没有关心她怎么哭了,第一句话反倒是问:“阿沅呢,她怎么没有和你一块出来?”   李氏低下了头,捻着帕子轻声啜泣了起来。   有人从巷子外经过,看到他们二人,投来了怪异的目光。   何誉面色僵了僵。因好面子,也没有再逼问。   “回了客栈再说。”   随即冷着脸先行一步。   丈夫很少对自己冷脸的,这样的差别让李氏微微愣了一下。   但随即想到了自己怀中的三十五两银子。心想见了银子,丈夫或许心情会好一点,毕竟盘缠回来了,可以上京赶考了。   回到了客栈中,李氏迫不及待的把银子给拿了出来,解开了布,捧到了丈夫的面前,强颜欢笑道:“官人,阿沅把银子还回来了,你有盘缠上京赶考了。”   何誉闻言,瞪着李氏手上的银子。   阿沅有没有偷银子,他最为清楚了。她根本没有偷,怎么可能会把银子还回来,莫不是有外加条件的?   想到这,何誉心底陡然生出了不祥的预感。   瞪着银子并没有接过,强忍下怒火,他压着声音问:“你答应了阿沅什么?”   李氏拿出了那张断绝关系的文书,递给了何誉,莫名心虚的低下了头,不敢看自己的丈夫。   何誉拿过文书。   打开后看到文书上边的内容,瞳孔骤然一缩。   李氏小声道:“阿沅已然嫁人了,我看着那户人家待她也不错,她又铁了心与我断绝关系,我便……”   话还没说话,捧着银子的双手就被自己的丈夫用力一拍。   手上的银子被这么猛然的一拍给甩了出去。几锭银子砸在了桌子,哐当的落了地。她整个人都踉跄得退了几步。   何誉怒焰顿时充斥了整个心头,朝着李氏怒吼:“谁允许你擅自断绝母女关系的?!”   李氏被吼得脑袋一阵发晕,随即整个人都傻了。   抬起不可置信的双眼,看向满脸怒容的丈夫,脸上满是震惊之色。   成婚七八年,丈夫在自己面前从未动过怒,向来都是文质彬彬,体贴入微的,今日是怎了?   仅是因她同意与阿沅断绝母女关系而生气吗?   即便把阿沅当成了亲生女儿,那以后阿沅有事情也不是不可以帮忙的呀?为什么要生这么大的气?   而且她都是为了他呀,阿沅威胁了她,她不得已才同意的……   何誉不仅仅是因这事生气。他气自己晚了一步,被人截了胡。气阿沅的身子已经不再干净。更气仅仅是一个铁匠,但却是他惹不起的人。   如今唯一的筹码却给李氏这个蠢货给断了!他当时是脑子抽了才会让她自己一个人去哄阿沅!   个蠢货!   怒焰无法忍住,骂了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话后就甩门而出了!   李氏瞪着一双眼眸,看着丈夫离去的背影。   直到丈夫没了踪影,她才看向地上的银子。   难以置信的喃喃自语道:“这、这到底是哪里出了错?我没做错呀,我这都是为了他呀……” 第65章 小日常   陈家老太太在晌午时候与四儿子到了镇上。   镇上有两家客栈。而昨日他们还与何家夫妻俩到了客栈, 所以也是知道夫妻二人是住在哪一间客栈的。   才到客栈门口,就遇上了从客栈出来的何誉。   只是那向来温和的何誉,脸上竟然带着怒意。   母子俩都是没眼色的, 上前就拦住了何誉, 忙问:“可找到阿沅了?”   何誉脸色阴沉的看向陈家老太太,烦躁的问道:“你来何家村的时候,真的确定没有人去姑子庙通风报信?”   老太太一愣:“什、什么意思?”   何誉冷笑了一声:“你回家且去问一问你那好媳妇,怎就那么巧,你们离开的当天人就从姑子庙走了?”   说到这,却是有意隐瞒了阿沅嫁给了打铁匠的事情。   他不信会如此的巧, 若是没有人通风报信,阿沅又怎会在这短短的七八日就成亲了?   这通风报信的,除了阿沅的姑姑,何誉也想不出还有谁。   上一回他们来寻阿沅之时, 他就知道阿沅已经把所以事情都告诉了她姑姑。否则芸娘也不会似要把他生吞活剥了一般,更不会把他们夫妻二人赶走。   如此可见,芸娘这个做姑姑的是极为在意阿沅这个侄女的。若阿沅有难, 怎么可能坐视不管?   想到或许是芸娘坏了他的好事,何誉心底尽是阴鸷。   坏了他的好事,可没那么容易能善了了。   思及到此, 何誉冷嗤了一声:“我本想着待寻到阿沅,便给你们五两银子做谢礼。若是他日能考上举人也能帮一帮你们家,可如今阿沅人却不在姑子庙。若不是你们诓我, 那便是有人报了信。”   说完, 何誉冷哼了一声,拂手而去,留下面面相觑的母子俩。   “儿呀, 那何秀才的意思可是老大媳妇去通风报信了?”   陈老四点了点头,可随即又道:“可不对呀,三嫂不是说这些天大嫂都没有出门么?”   陈老太太也疑惑的皱起了眉头:“对呀,都没出门怎么就通风报喜了?”老太太一拍大腿:“不成,我得回去仔细问问老三媳妇!”   一想到那五两银子,还有往后的富贵就这么的打了水漂,老太太就像是被人狠狠地刮了几刀身上的肉。   肉疼肉疼的。   越想越气,咬着牙道:“要是让我知道这事情真和老大媳妇有关系,我绝对饶不了她!”   **   阿沅哭了好一会后睡了一觉,从晌午睡到了傍晚。   起床后眼睛都是肿的。   才稍稍回神,就觉得有些不对劲。   不仅听见屋子外传来菜锅炒菜的声音,还闻到了从半敞开的窗户外飘进了焦糊的气味。   阿沅有些不明所以,下了床,穿上木屐出了屋子。   带着疑惑出了屋子后,炒菜的声音更加清晰了。   这分明是从自家院子的厨房传出来的!   阿沅快步的往厨房走去,到厨房门口外,吃惊的往厨房中望去。   “霍爷你在做什么?”   挺拔冷峻的霍爷竟然在厨房中做饭?!她是在做梦,梦还没醒?   霍擎拿着铁铲子转回头看向阿沅,表情一贯的沉静,可锅里边的菜却是黑漆漆的。   他平静道:“做晚饭。”   阿沅看了眼那分辨不出究竟是肉还是青菜的菜,默了默。   在她眼里无所不能的霍爷,竟然不会做饭……。她现在终于明白了,之前霍爷为什么都是从外边买吃食回来吃了。   想到这,阿沅望着霍爷,忍不住轻笑了起来。   霍擎清咳了两声,“有几回看到你炒菜,我看着简单,也就尝试了一下。”   阿沅今日心情不好,霍擎有心哄一哄她,所以才想着给她下厨做个晚饭。   但看了眼锅中的菜,顿时觉得他这不是想要哄一哄她,而是想要她更难受。   随后拿水瓢从水盆中舀水倒入了锅中,一阵糊焦的烟雾拂起,霍擎拉着阿沅从厨房中走了出来。   阿沅还是被呛得咳了几声,笑出了眼泪:“霍爷,往后还是我来做饭吧。”   霍擎看了眼冒着浓烟的厨房,赞同的点了点头。   “今日不做饭了,我去买些熟食回来。”   阿沅也没反对。   霍爷出门买熟菜,她则等厨房的烟散了,回厨房收拾。   收拾得有些心不在焉。   阿娘虽然走了,但心头还是有一块大石头重重的压着。   何誉定然不会善罢甘休的。   先前因打仗,朝廷多年没有科考,但这些年何誉都很是积极的与一些乡绅,或是城中有些名望的人搞好关系。   何誉城府深沉,还真的与许多有些地位的人都打上了交道。   阿沅在家中,常常听老太太炫耀,也是知道一些的。就是村子里边的里正见了他,都是点头哈腰的,满脸的讨好之色。   好在霍爷在上山找她那回救下了知县之子,如今也能让何誉有所忌惮,不敢乱来。   **   霍擎一出门,在巷子中玩耍的夏俊跑了过来。   知晓那姐姐与霍爷不是兄妹,而是亲密关系后,夏俊伤心了好几天。   伤心后忘性也大,继续跟着霍擎身后霍爷长霍爷短的。   夏俊跑到了跟前,得意道:“霍爷,晌午的时候我跟了一路那个哭着出来的妇人。”   霍擎把院门关上了,神色寡淡的看向他:“你跟着她?”   夏俊点了点头,小声的说:“之前霍爷让我多注意一下悦来客栈的那一对夫妻,我还记得他们的模样。所以我留了心眼,我也就跟了过去。我看见她出来后进了前边街道巷子,和等她的丈夫一块走了。我偷摸的跟在他们身后,亲眼看到他们进了悦来客栈。”   霍擎点了点头:“然后呢?”   “我本来想走了,但没多久那男人就从客栈中出来了,好像很生气的模样。我没忍住也跟了过去,也没让他发现,我看见他进了挂着好几盏灯笼的宅子中。阿娘说那是晦气地方,不让我靠近,所以我也就没有再跟着了。”   霍擎沉思了一息,随即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你在巷子中等着,我一会回来给你带两个馒头回来。”   听说有吃的,夏俊猛点头:“我不走,我等着。”   霍擎转身离开。去小食馆买了一块卤猪耳和十个馒头,四个烧饼。   *   晚上阿沅在隔壁屋子洗了澡后,回了屋子。   而霍爷也早早冲好了澡,先回到了屋中。也不知道想什么,光着膀子坐在油灯下。   阿沅看见霍爷肩头上边还没消的牙印,脸色开始发烫。   霍爷太强壮了,昨晚许久都没有成事,疼得她狠狠地咬了霍爷的肩头。她觉得要不是霍爷的皮糙厚,肯定会被她咬掉一块肉的。   阿沅可不心虚,昨晚她疼得厉害,霍爷也疼,那就当是抵消了。   阿沅红着脸擦着沾湿的发尾走了过去,温声问:“霍爷你在想什么?”   霍擎抬头看了眼阿沅,微微摇了摇头,“没想什么。”   阿沅在他身旁坐了下来,大着胆子靠在散发着热气的肩头上。   她爱与霍爷亲近。以前不敢,现在已经名正言顺的,顾忌也就少了。   霍擎看了眼她,伸出长臂把人搂在臂弯中。大概是这种事做的少,动作还是有几分僵硬。   独来独往惯了,就是在军中的时候,旁人要给他说过美娇娘,他冷淡的回了句“美不美无所谓,会做饭就成。”   后来回了金都,那人直接把自家那腰围有水桶粗的胞妹领到了他面前。   说了句——虽然是胖了些,但菜做得极好。   霍擎义正言辞的回绝道:“金都离武安县有两千余里,快马加鞭也得要一个月,极为不便。且我也只想在武安县寻一个普通女子成家,过普通人的生活。”   那人到底没舍得让自己的妹妹和他这个有好日子不过,偏要过苦日子的糙汉子在一块,所以后边也没说过这事。   回想起当时那女子的身形,再看了眼怀中的阿沅,霍擎喟叹了一口气。   还是娇小些的好,免得连他也抱不住。   虽然娇小,但浑身上下都是娇娇软软的,抱着也舒服。   “我下午与在许木匠处定做了辆木板车,用马拉的木板车。”   阿沅抬头看向他:“为什么忽然要做木板车。”   霍擎解释:“若是我去武安县,也方便带上你一块去,往后就是去采些铁矿回来,也方便。”   先前霍擎都是向商户购买生铁,如今成家了,真真的是要精打细算了。   至于走关系买些便宜的生铁,且等在县城中开了打铁铺再说。   霍爷原来是为自己着想,阿沅心底很是惊喜。   惊喜至感动,在男人的臂弯中半侧了身子,微张开手臂就抱住了那壮实的腰。   霍擎身体僵了僵。   晚上洗了澡后,也未穿外衣,就只隔了薄薄的一层衣服,女儿家柔.软的触感,软嫩得厉害。   “霍爷,你待我真好。”阿沅的声音清清脆脆的,带着些欢喜。   霍擎:“我不待你好,待谁好?”   阿沅可不想他去待别的小娘子好,所以更加用力的箍紧了腰身。醋道“霍爷你只能对我这么好,不许对旁的娘子好。”   霍擎淡淡的笑了笑。   *   夜深了,身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霍擎趁着阿沅从自己的怀中滚开的空隙下了床。   半点声响都没有弄出来,就这么的悄无声息的出了屋子。   在铺子前边寻了个麻袋,在月色光辉之下出了屋子。   已是深夜,街道上连半个人影都没有,只有狗吠声。   而整个清水镇上,现在唯一有亮光的地方,约莫就是在镇中心那边一家窑子,清水镇唯一的一家窑子。   那家窑子,是暗窑。   没有任何名字,只在宅子的门前挂了六盏红灯笼,镇上所有的人都知道那是什么地方。   有些寡妇过不下去了,就会到那里做些皮肉营生,老鸨也不会限制她们的自由。   可只要到窑子营生的,所得的银子都得给老鸨一半。   霍擎沉着脸,趁着夜色往那暗窑走去。   旧账新账加起来,何誉都欠着他一大笔利息。上一回放过他,是他好运,这一回就莫想还有那么好的运气了。 第66章 或许被诓了的冤大头   天色昏暗, 整个清水镇都几乎是黑漆漆的,只有暗窑宅子外边挂着的六盏灯笼是亮着的。   暗窑在官府没有名正言顺的文书,所以是不正当的地方。即便是大家都知道是什么地方, 可也不会让客人待到第二天天亮。   约莫四更, 暗窑会让客人离开。   霍擎之所以会知道,是习惯使然。即便已经不在军中了,警觉依旧。   清水镇中谁家的鸡丢了,谁家妇人偷情,那一户人去当了暗娼,又那一户男人去逛过暗窑, 这些事情,霍擎都知晓。   大概是警觉使然,霍擎也就下意识的注意。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这些事情他都知晓了。   现在这个时辰也差不多快四更了。   有人从暗窑中出来, 不久何誉提着灯笼,也醉醺醺的从暗窑中出来。   站在暗巷阴影处的霍擎,眸色沉敛。   何誉在何家村的时候, 是在镇上的私塾教书,偶尔也会暗暗去一趟暗窑。   李氏虽有姿色,但毕竟年纪也大了, 比不得年轻的。每回从暗窑回到家中后,何誉都会装出一副厌恶至极的模样,哄骗着李氏, 他是迫于无奈陪着旁人才去的, 且也信誓旦旦的发誓绝对没有碰那些暗娼。   李氏也是个蠢的,他说什么就信什么,这些年都没有怀疑过。还当他心底只有她一个, 连去那样的地方都对她毫无隐瞒。   若是不蠢得话,怎可娘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哄不出来,还愚蠢的断绝了母女关系。   若是知道这么蠢,他也就不会把希望寄托在她的身上了!   现在回想,还是一肚子的火。   大概因有五六分的醉意,更有满腹的怒火,所以压根就没注意到有人跟在他的身后。   亦或者在他清醒戒备的时候也发现不了。   当何誉转了街角,远离了暗窑,胃中一股酸意上涌,扶着墙头就开始呕吐了起来。   等呕吐完了之后,还没反应过来就有一个麻袋从上套了下来,把他的头和上半身都严实的困住了。   “你是谁,你要做什么?!”何誉的吼声才出来,肚子就被人重重的挥打了一拳,疼得他瞬间喊都喊不出声来。   霍擎知道怎么打人是最疼的。更知道该怎么打,才能让人痛得连呼救声都喊不出来。   在军中这么多年,霍擎亲身经历过不少回。   大概打了一刻,霍擎收了拳,冷冷的瞥了眼地上打滚的何誉。随即面无表情的转身离开,隐进了黑暗的巷子中   霍擎回了家中,刚要躺下,身旁的阿沅就醒了。   有些蒙蒙的问:“什么时辰了?“   正要脱衣服躺下的霍擎,动作顿了顿,回她:“大概四更天。”   “这么早,霍爷你怎么醒了?”   霍擎脱到一半的衣服,顺势的穿了回去:“有些睡不着了,索性就起来去练拳。”   阿沅点了点头:“那那我再睡一会,一会再起来做早饭。”   霍擎下了床,把腰带系好后,应:“好,你再睡一会。”   *   何誉被打了一顿的事情也传了出来,毕竟在这小小的一个清水镇,芝麻绿豆的事都被传得大街小巷人人尽知。   在三更半夜,有个被打得鼻青脸肿的男子敲了医馆的门。   阿沅听到许家娘子说这事的时候还不知道那人就是何誉。   “医馆的人说是个生面孔,不是清水镇的人,听口音好像是临镇庆安镇的口音。第二日一早,男人的妻子跑到了医馆,哭得那叫一个厉害。”   阿沅愣了一下。何家村可不就是属于临安镇,而且还是一对夫妻……   思索到这,瞬间就想到了何誉。   “为什么会在大街上被打,还是在三更半夜?”   许家娘子嗤笑:“还能为什么,不就是去了红灯笼那处么。”   “红灯笼是什么地方?”阿沅一脸的茫然。   许家娘子看了眼阿沅,想了想后,向她招了招手。   神秘兮兮的反倒勾起了阿沅的好奇心,所以带着好奇的小表情搬着小板凳挪了过去。   许家娘子在她耳边小声地说:“红灯笼就是窑子。”   阿沅双眸一睁。   “也没听说被抢了什么,只说是被打了一顿,估摸着是得罪了什么人。”   阿沅想到今日霍爷天还没亮就起身的事,所以也就下意识问道:“可知道是什么时辰被打的?”   许家娘子早上赶了集,也听到了旁人议论,回道:“大概四更天的时候。”   一听是四更天,阿沅隐隐有了答案。   若是被打的是何誉,那么肯定是霍爷打的了。   若真的是霍爷打的,那么今早霍爷就不是早早起床了,而是刚回来打算躺下的,却没想到她醒了,估摸也只能硬着头皮说是睡不着了。   想到这,阿沅忍不住轻笑出声。   “你笑什么?”许家娘子问。   阿沅回过神来,敛了笑意:“没什么,就是觉得这些去逛窑子的男人活该。”   许家娘子赞同的点了点头,她也觉得这等男人恶心得很。   看了眼阿沅没有任何忧愁的脸,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你与你阿娘虽断绝了关系,可你继父家里那边会不会再来找你们麻烦?”   说起阿娘,阿沅脸色淡淡的。   “且先这样吧,他们若真的要使阴招,也没办法阻止,只能应对了。”   许家娘子点头,看了眼她手中的帕子,问:“你怎还绣这帕子,那铺子收多少银子一方?”   因是许家娘子,这也没有什么不能说的,阿沅也就实话实说:“铺子收的是六文钱一方,能净挣四文钱左右。”   许家娘子瞪大了眼:“这么好的一方帕子,还得绣个小半天,就挣个四文钱?!”   阿沅点头。   许家娘子惊道:“就清水镇这小地方,买一方像你这精美的帕子都得十五文钱呢,若是你自己开个小店,那还不得净挣个十几文钱。”   阿沅思索了一下,但随即笑了笑:“清水镇地方不大,又有绣坊,开个小铺还要租金,也挣不了太多,更何况只有我一个人绣,绣也绣不出多少绣品。”   许家娘子想想也觉得是这个理。   “可你这样能挣几文钱?到底是太亏了,不若到武安县的铺子去问问收不收。我在武安县上看过,那摆在大街上绣有绣样的帕子都得十五文钱,更别说是铺子里边的了。如若那些铺子收绣品的话,你肯定能净挣得更多。”   “虽然话是这么说,可去武安县来回都得用上五个时辰,去一趟估摸都要在县城中住上一日,去武安县,霍爷肯定得关铺子,关一日铺子就少一日收入,不划算。”   许家娘子叹了一口气,“我还是想得太美好了。”   阿沅笑了笑,但心底多少有了些想法。   霍爷的打铁铺虽能挣一些钱,可她也不想给太多负担霍爷。况且她昨日还花了霍爷几十两银子,她心虚。   到底还是自己有银子,腰板才能硬,她才不会觉得亏欠霍爷。   至于何誉是不是真被打了,又是不是霍爷打的,阿沅才不问呢,就算是真被打了,那也是何誉活该。   霍爷不想让她知道,那她也就当做不知道。   她现在就只想着怎么样才能多赚一点银子。   等到了晚上,阿沅殷勤的替霍爷捏着肩膀。   虽然这力道在霍擎的身上就如同是挠痒痒,但他也随她挠了。   “霍爷,咱们大概什么时候要搬到县城去?”   “问这做什么?”霍擎闭着眼眸坐在床沿上。   阿沅也就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若是要搬到武安县上的话,我就不给绣品铺子送绣品过去了,先屯着,等到了县城,再从长计议是卖到铺子中,还是摆个小摊。”   “摆小摊就罢了,武安县也有痞子。”阿沅的容貌,霍擎不放心。   阿沅想了想,也觉得自己摆摊不合适,随即道:“就算是卖给铺子,应当也能卖一个好价钱,毕竟那么大的一个县城。”   霍擎对这些女人家用的东西不感兴趣,可这是阿沅想要做的,他也不会去阻止她。   因此也就说出了自己的打算:“等过两日板车做好后,我与你去一趟镇上,看看铺面,若有合适的就定下来,但手上的银子也不够盘下一个铺子,所以也只能先租着。”   阿沅对这买铺子的花费没有什么想法,可听说六十几两银子都不够买下一个铺子的顿时吃惊得很。   “那这打铁铺一个月得给多少租金?”若是铺子都盘不下来,那这租金岂不是也很贵?   霍擎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如实道:“半年十二两银子。”   半年十二两,一年就是二十四两,就是没有什么观念的阿沅都觉得这租金高得离谱。更别说这清水镇只是一个小城镇。   捏肩膀的手停了下来,阿沅目光复杂地看着自己的男人。   思索了许久,最终还是问了出来:“霍爷……你真确定这附近的铺子都这个价钱吗?”   霍擎睁开了双眸,转头看向阿沅:“我从没有打听过。”   阿沅沉默了下来,总觉得霍爷是被人坑了。   虽然这铺子大得顶许木匠铺子的两间,还有一些打铁的工具在,可怎么都不可能要这么多银子。   半年十二两,一个月就是二两银子。   若只是个面馆,因一个月只有十天是赶集日。那就算一个月下来,每日均卖出三十碗面。一碗面十文钱,一天三百文钱,就算不减去成本,一个月都只是一两多的银子,减去了成本都没一两银子呢。   就算铺子比打铁铺小,可打铁铺位置偏呀。像这样的算法,那位置好的小面馆还不得一两银子一个月了?   “霍爷,你会不会被人诓了?”   霍擎沉默了下来。这个问题他从来还未想过,当时看中这铺子,也是直接找了屋主,问了价格也就定了下来。   霍爷脸上虽无甚表情,可阿沅却感觉得出来霍爷比她更没有观念。   转头想了想,霍爷在这军中待了十几年,不大清楚也是理所当然的。   “那租金给了吗?”阿沅抱着一丝希望,若是没给的话,先去许家娘子那里问一问,再找那屋主说道说道。   “你去了姑子庙时,刚好给了。”   阿沅那一丝希望瞬间破灭。   “我明日去许家娘子那打听一下,若是真被坑了……”   阿沅看着霍爷,抿唇不语。   小娘子看自己的眼神,像是看着一个冤大头。   霍擎:……   若是真被个老寡妇给坑了,即便是向来沉稳的霍擎都觉得丢脸。 第67章 真被骗了。   翌日一早, 阿沅就去问了许家娘子租金的问题,得到结果后,连做绣活的心思都没有了。   霍爷还真的被人诓骗了。   木匠铺子只要四百文钱一个月。木匠铺子虽比打铁铺小一半, 可打铁铺的租金也不至于会贵得这么离谱。   就算因铺子大了一半, 租金翻了一倍,那也只是八百文一个月。就是带这些打铁的炉子,那顶多一个月就多给个几十文钱。   更别说,许家娘子还说了一句扎心的话。说打铁铺的屋主要是因铺子比她这木铺大一半而收八百一个月,那肯定是黑心的。   铺子越大,反倒越租不出去, 所以价格都会压得很低。虽不会比小铺子便宜,但绝对也不会翻倍,像打铁铺那样的,应当也就六七百文钱一个月。   听了许家娘子的话, 阿沅瞬间心堵了。   这么说霍爷租了大半年这铺子,原本大概只需要交付不到十两银子,但霍爷却是给了二十四两……   许家娘子问起打铁铺的租金, 阿沅没敢说,只说不大清楚。   霍爷被诓骗了银子的事情,她可不想让别人也知道。   就算霍爷被骗了银子, 在她心底还是个伟岸的英雄。   “你可得回去问问你家的铁匠了,要是真被坑了,得去把银子要回来。”   这银子怎么那么容易就要得回来, 还是霍爷同意的。   阿沅从许家娘子铺子中回来后, 有些蔫蔫的。撩着帘子看正在打铁的霍爷,目光落在霍爷的侧脸上。   脸俊又健壮,又很是可靠。   霍爷哪都好, 就是对于钱财这一点太随便了!   往后一定不能让霍爷自己管银子。让霍爷管银子的话,再多的银子都不够花销的。   现在的打铁铺已经付了半年的租金,估计也很难再要回来了。   阿沅走进了铺子中,拿起了帕子给他擦额头上的汗。   霍擎停了锤子,低头劝她,“铺子里边热,回院子凉快些。”   阿沅把他额头上的汗擦了,柔声说:“霍爷你等一回。”   转身走回了后院,随即霍擎看到她端着一碗水,拿着一把大蒲扇从帘子后边走了进来。   把茶水递到了他的面前,嘴角弯弯的。看到这带着笑意的小娘子,霍擎动了关铺子回屋的想法。   但一想到生活的重担,就把这想法给压了下去。   霍擎端起茶水,一饮而尽,茶水虽然凉快,但还是压不下燥热。   阿沅盯着霍爷滚动的喉结,也跟着咽了咽,随后站在一旁给霍爷扇扇子。   如此的体贴,有些问题。   霍擎放下碗,沉思了一下,问:“你方才去许家娘子那处,问了关于铺子租金的事了?”   阿沅动作顿了顿,犹豫了一下才斟酌的劝慰道:“以前霍爷一直在军营中,不知物价也是正常的,往后多注意些就好了。”   这话,霍擎听明白了。他显然被坑去的银钱不少。   平静地问:“我大概被骗了多少银钱?”   阿沅放下了大蒲扇,咬了咬唇后才小声道:“我听许娘子说他们的铺子五百文钱一个月,像我们的铺子,大概六七百文钱一个月。”   霍擎忽然就沉默了下来。   阿沅怕他和自己一样胸闷,忙安慰:“满半年后,我们不租就是了。这么黑心的屋主,我们不租了,肯定也租不出去了。”   霍擎沉默了半晌,点了头:“我明白,也不会计较这么些银子,以后还是你来管银子的好。”   阿沅“嗯”了声,有客进了铺子,也就端着茶碗回了后院。   霍擎看着阿沅撩了帘子回了后院,脸色黑了黑。神色深沉,吓得买铁具的人都紧张的咽了咽口水,急忙的挑选了铁具付了银子离开。   霍擎把铜板扔进了抽屉中,脸色依旧阴沉沉的。   他刀山血海都见过了,却没想过会被一个老太婆坑了这么多的银子。   晌午过后,霍擎与阿沅道了声出去买些东西,随即就出了门。   *   霍擎去了悦来客栈。   询问了小二:“那被打了的客官,也就是姓何的那对夫妻走了?”   小二认得出霍擎,为了讨好他,忙道:“还没呢,还住在客栈中。也不知道他得罪了谁,竟然被打得鼻青脸肿的,没被打前模样那么周正的一个人,被打了之后简直都不敢认是同一个……”   小二正说着话的时候,楼上传来哐当的一声,传来一声吼声。   “你个妇人懂什么,滚!”   声音虽然有些口齿不清,但霍擎认得出是谁的声音。   霍擎往二楼看了眼,随即收回目光看向小二,给了三十文钱:“给楼上的客官送一份猪头肉过去,说是我送的。”   小二愣了愣,好像明白了些什么。但到底是个机灵的,只管接过银子,什么都没有问。   霍擎转身就离开了客栈。   楼上的何誉把药碗拂开,怒吼了一声欲把他劝回何家村的李氏。   大概是因为太激动,牵扯到了脸上的伤口,疼得他呲牙。   李氏个目光短浅的。他若是以现在这副模样回去,一世英名岂不毁了?!别人指不定怎么说他的!   被何誉凶了的李氏在床边抹泪哭泣。   “哭什么哭,我还没死呢!”李氏哭得何誉心烦意躁。   “官人……你以前不是这样的,我知道你是因为被人打才有气的,我理解的。”   李氏这种自以为是更是让何誉厌烦。   何誉阴冷的扫了她一眼,既然她无法让阿沅回来,那往后也别想让他再把她当成人看。   何誉肿着一张脸,冷声道:“你现在去陈家村,把陈家老四给喊来。”   李氏哭声一顿,抬起一双通红的眼睛看向自己的丈夫。   “官人,那陈家老四不正派,你寻他来做什么?”   何誉怒道:“我让你去就去。”   李氏见丈夫的表情可怕,也不敢再问。   洗了一把脸后,准备出门。   正把门打开,就看到了准备要敲门的小二。   小二道:“有位客官让小的送一份肉上来。”   李氏看了眼躺在床上的丈夫,还是让开了道。   何誉看向进屋的小二,问:“是谁让送来的,送的是什么肉?”   口齿虽不清,但也能明白是什么意思。   小二如实道:“是打铁铺的霍铁匠让送的猪头肉。”   闻言,何誉蓦地用力的抓住了床上的被子,手背青筋凸显。   对上旁人,何誉能隐忍得下怒焰,只是一双眼眸阴冷得很,道:“你替我谢谢霍铁匠。”   谢谢那俩字,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氛围太过诡异,小二也不敢说什么,所以放下了猪头肉就匆匆退出了屋子。   虽然不大清楚这打铁铺的铁匠与这秀才有什么过节,但一看这秀才就不是什么好货色。   人前文质彬彬,人后在自己妻子面前大呼小叫的,分明就是个笑面虎。   李氏看着桌面的猪头肉,不明所以:“那霍铁匠为什么要给官人你送猪头肉?”   何誉阴狠的看了眼猪头肉,咬牙切齿的道:“还能做什么,打我的人就是他。”   李氏瞪大了眼,不信道:“怎、怎么可能?”   何誉懒得再与她废话,怒道:“你给我赶紧去陈家村!”   李氏越发怕这个陌生的丈夫,不敢再多言,慌乱的出了屋子。   何誉看着桌面上的猪头肉,知道这是霍擎在警告他。   ——警告他,别轻举妄动。   何誉清楚,那姓霍的铁匠有武安县的知县撑腰,是他现在惹不起的。   但让他对阿沅放手,绝对不可能。   他执着了这么多年,栽培了她这么多年,是绝对不可能放手的。   现在他尚且还动不了他,但假以时日,他肯定会碾压这小小的一个打铁匠。   不过是科举罢了,有什么难的,再难不过是多花些银子。   他看着阿沅长大,看了八年。再等八年再多花些银子他也耗得起!   *   霍擎顺道去寻了打铁铺的屋主——周老太太。   周老太太在大树下纳凉,见到远处而来霍擎,赶忙的迎了上去。   “今日吹的什么风,竟然把霍铁匠你给吹来了?”   大树下还有几个人,看到是霍铁匠都好奇地望了过去。   霍擎面无表情的看着周老太的一张褶子脸。   看的周老太头皮发麻,脸上的笑意快挂不住了。   “霍铁匠这、这到底有什么事情?”   霍擎漠声道:“我要搬到县城去,寻你商量退还租金的事情。”   一听要退租,周老太脸色瞬间一变。心底慌乱得很,带着牵强的笑意问:“霍铁匠你怎就忽然决定搬到武安县去?”   “知县好意相帮,也就去了,武安县铺子的租金和清水镇的铺子的租金相差无几,索性就搬到县城去。”霍擎声音平缓,面上也没有半点表情。   听到知县和租金两个词语,周老太心里更加慌了。   可要她把银子拿出来,也尤如割肉。   “霍铁匠……这不是我不想给你退租,只是你也知道老婆子还有个孙子,他前些日子生了重病,银子早就花完了,我真拿不出来了,要不你还是租满半年成不成?”   霍擎眸色黑沉,冷声道:“不成,若不退,就去衙门。”   见谈不成,周老太一拍大腿,哭诉道:“霍铁匠你这是要老婆子的命呀!”   看到周老太哭泣,大树下的其他人也围了过来,纷纷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周老太先声夺人的道:“霍铁匠说好要再租半年的,租金都给了,现在却说要搬到县城去,要我退他租金,这租金我早就用了,我哪里去弄银子还给他呀!”   “这都说好的,怎么能反悔呢?”有人碍于霍擎的身份不一样了,只敢小声嘀咕。   霍擎扫了那人一眼,随即看回周老太。   “你孙子生了什么重病,何至于花费十二两银子来看病?我半年交一次租,上个月才给了你十二两银子,真用完了?”   一听到半年交一次租金,一交还是十二两银子,几个都倒抽了一口气。   “周老太,你心是黑的呀,你怎么然敢半年收霍铁匠十二两?”   “而且你家孙子,一个月来我几乎天天都能见到,我们怎么都不知道生病了?”   霍擎不语的看着周老太,眼神深沉,给人极强的压迫感。   寒意从脚底升起,周老太却还是梗着脖子骂旁人:“我家铺子不仅大,还有打铁的炉子,半年十二两银子怎么了!?”   “你那打铁铺的炉子是金子做的吗?一个月二两银子的租金?!心可真够黑得,坑别人就算了,竟然还敢坑霍铁匠。人家可是有知县当靠山的,你就一点都不怕被抓到大牢里边去?”   “就是,要是不还钱,霍铁匠直接去和知县说两嘴,打铁铺都给你封了。”   听着那几个人一人一句,周老太心里彻底没了底,底气不足的道:“那、那也是霍铁匠答应的,和我有什么关系?”   “人家霍铁匠刚打完仗退下来,肯定没有打听过这物价,你倒好,心黑到这地步……”   霍擎看了周老太一眼,眼神冷淡,什么都没有说,转身抬脚就走了。   周老太本该松一口气的,可刚刚霍铁匠的那个眼神却是让她喘都不敢多喘一口气。   明明什么都没有说,可她却觉得有把刀子架在了她的脖子上边。   旁人劝道:“还是赶紧把霍铁匠的银子还回去吧,不然就真的要进大牢了。”   “那县衙可不是撒泼撒赖的地方,知县要打你就打你,要你进大牢就进大牢,撒泼可半点用都没有。”   “且先别说县衙,要是霍铁匠一怒之下,大晚上的拿着把刀……”   说到一半,那人不敢说了。   周老太却怕得脸都白了。   当初她就是贪心,听说这刚打仗回来的不大清楚外边的世道。她也就试探的说了租金得半年一付,半年是十二两银子。   霍铁匠当初也没说什么,就这么给应下了。她还很庆幸的遇上了个冤大头。   那十二两的租金她也收得心安理得。毕竟他也没谈价,可是正正当当的交易。   当时老太太还想着若霍铁匠知道了行情,逼她还银子,她就一哭二闹三自杀,要钱没有,要命就有一条。   可问题是霍铁匠或者不会动手打人,可要是去找县太爷告她一状,走个后门把她给关了咋办?   且他也没问之前半年的租金,只说不继续租了,要回提前交的租金。   可银子都进了她的口袋,再让她掏出来,她舍不得呀! 第68章 小夫妻俩   霍擎回来后, 与阿沅实话说了去寻了周老太的事情。   “先前的银子约莫也要不回来了,即便是现在退租也不一定能拿回多交的租金。”   阿沅当即气愤道:“那就让她这么黑心的把我们的银子给坑了?”   霍擎不急不躁的倒了一碗水来饮,饮了水后才淡淡的道:“是人且贪生怕死, 周老太没见过什么世面, 愚昧无知,觉得一切都可用撒泼耍赖解决。”   “那岂不是连官府都不怕了”阿沅瞪大了双眼。   霍擎微微摇头:“倒也未必,没牵连到官家,她确实是觉得什么都可用撒泼耍赖来解决。但一牵连到了官家,她就该吃不好睡不着了。”   阿沅想了想,发现何家村也有这种老太太, 平时天不怕地不怕的,一做出事就会撒泼撒赖不认账,可一说到官家,也都不敢再闹了。   “即便怕, 可她能那么容易就给我们退租,把那几个月的租金退还给我们吗?”   霍擎放下茶碗,坐了下来, 不急不慌道:“我未曾想过要退租。”   不退租?   阿沅也坐了下来,吃惊的问道:“不退租,还要继续租这打铁铺?”   霍擎点头, 继而把自己的打算说了出来:“是民都怕官,她怕官,更怕我如今与官家有交情。我今日特意去吓唬她, 虽什么都没有说, 可却比任何威胁来得有用。什么都没说便容易让她胡思乱想,自己吓自己,就算她今日不会寻来, 明日也会寻来。”   “若以七百文钱来算,她收了我二十四两,已过七个月的租期,那应当还有两年的租期。”   听闻霍爷的计划,阿沅忍不住掩唇笑出了声。   阿沅以为霍爷你会吃下这个哑巴亏呢,没想霍爷竟不声不响去讨公道了,且还挺坏的。   *   第二日才开铺子,周老太真的就寻来了。   她的脸色非常的不好,似乎一宿没睡,憔悴得很。   周老太哀求霍擎不要去县衙告她,再商量商量这租金的问题。   说是可以免费多租半年给霍擎,而半年后后只收一两银子一个月。   到了这个地步,这周老太心还是黑的。   霍擎沉着脸,冷声再问了一遍:“免费租半年给我,再而一两银子一个月?”   周老太咽了咽口水,点了点头。二两银子变成一两银子一个月,已经够让她肉痛的了。   霍擎冷嗤了一声,随即道:“看来没有什么好说的了,你还是走吧,我现在得去县衙一趟。”   一听他要去县衙,周老太立即拦到了门口,张开手臂似乎要拦住霍擎。   惊慌失措道:“霍铁匠,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放过我老婆子?”   霍擎冷睨了眼她。   “你这大半年来收了我二十四两的银子,银子我可以不追讨,也可以不去告你。”   周老太怀疑道:“能有这么好的事?”想了想自己也觉得不可能,随即追问:“霍铁匠你还有什么条件对不对?”   霍擎淡淡道:“这铺子我按照七百五十文钱一个月给你。你收了我二十四两,那我的租期应当是两年六个月,已过了七个月左右,那应当还有一年十一个月的租期。你若是同意就签文书,我也一切既往不咎,若不同意,就去衙门说明白是怎么回事。”   话到最后,霍擎微微眯起了双眸,压低了声音:“我相信,以我救了知县之子的交情,知县会给我讨回一个公道的。”   这神色和语气都让周老太胆战心惊。   她想起了去围观霍铁匠成婚的那日。在门口外边见到了个从县城来的贵客,是个唇红齿白的小公子。   身上是锦衣华服,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公子。   起初大家都不清楚这小公子是谁。可就在第二天有人在客栈中认出了载着小公子来的马车,是县衙的马车后,都知道了这小公子就是知县大人的小儿子。   清水镇的百姓便更加觉得霍铁匠真的是要飞黄腾达了。   周老太虽然愚昧,可也是怕去县衙的。要是她被抓了,她的宝贝孙子谁来带?   可是白白租给他两年,这不是要她半条命么!?   正天人交战之际,铺子的后门,也就是帘子的后边传来了一个清脆的声音。   “霍爷,别与她废话了。我们本来就要搬到县城上边去的,再租这打铁铺做什么?索性让知县大人把这铺子给查封了的好。”   不用做她想,这说话的人就是霍铁匠新娶的媳妇。   周老太想不明白霍铁匠怎么会忽然发现这打铁铺的租金收贵了,昨晚翻来覆去想了一宿后,才想明白是因霍铁匠娶了个厉害的媳妇,所以才会逼她退租的。   新媳妇才刚进门就闹得不安生,以后肯定也是个不安生的!   心里把这新媳妇从里到外骂了一遍,但还是忍不住急道:“别、别别,有事好好商量,要不九百文钱一个月?”   “霍爷,别与这老太婆废话了,我们去县衙。”阿沅扬高了声音,声音中都带着怒意。   周老太闻言,脸色一白。越发觉得霍铁匠的媳妇是个狠角色,估摸着比霍铁匠还不近人情,说不定还真的会去县衙告发了她。   “我答应,我答应还不成!”   帘子后边的阿沅冷哼了一声,按照手上的小抄骂道:“都说了这种黑心的直接告到县衙去就成了,还给她什么脸面?给了她脸面,还觉得亏了似的,多大的脸呀,还以为我们非要租她的铺子不可?我就不信了,我们不租了,再把她做的黑心事给说出去,谁还敢再租她的铺子!”   温柔的性子说着刻薄的话,差些让霍擎怀疑阿沅是不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附了身。   随后转念一想,大概猜到了是许家娘子教她这么说的。   不然以她那么温温柔柔的性子,怎么可能说得出这样的话来?   之前唯唯诺诺的小娘子,现在到时连怼人的话都说得利索了起来,假以时日,又是一个让人欺负不得的许家娘子。   阿沅会这么说,还真是许家娘子教的。   昨日听到霍爷说周老太会寻来,阿沅就想帮霍爷演个黑脸,所以昨日傍晚才去请教了许家娘子。   不得已就把霍爷被坑了的事情告诉了她,许家娘子又气又觉得好笑。气周老太的黑心,笑霍铁匠看着那么严谨的一个人,竟然也会被人诓骗。   可到底怎么样,到底还是帮了阿沅,教她怎么唱黑脸。   霍擎与周老太说同意的话就去镇长那处写个文书,盖个印。   周老太被这夫妻二人吓得哪里还敢再占半点便宜。急急忙忙的答应了,就怕霍铁匠的媳妇反悔,吹吹枕边风就同意了去县衙告她。   花了半个时辰,也就把周老太的事情解决了。   这乐得阿沅觉得这租铺子不用银子一样,所以买了好些菜,做了一大桌子的好酒好菜来款待许家夫妇。   吃完了饭后,许木匠拉着霍擎喝酒,不肯放人离开。   阿沅则与许家娘子去小屋子说话。   这两家走得近,关系也越来越好,话也说得越来越开了。   许家娘子想要孩子的事情,阿沅也是知道的。   所以她问:“许嫂子,你有没有想过去县城里边看看?”   许家娘子笑道:“怎么没去,县城去过几回了,好几家医馆都说是我身子的原因,生不出来。县城花销太大,费时费银子,去一趟也麻烦,所以去了几回也就没有再去了。”   阿沅道:“霍爷说等木板车做好后,会关几日铺子,去县城瞧铺子,不若许嫂子你也顺道一块去,再去看看?”   先前许家夫妇在县城吃饭住宿倒是花不了太多银子,最费银子的是租牛车。   去借牛车去一趟县城,也得给别人一天五十文钱的租金。这牛车慢得很,坐马车两个半时辰,坐牛车就得三个半时辰了。   天亮出发,差不多傍晚才到,再花两天时间去各个医馆看病,回来再花一日,那这单单是牛车都花去了两百文钱。   若是顺道坐霍铁匠的马车去,还真能省下一大笔银子呢!   到底是还是抱有希望的,所以许家娘子有些动心了,犹豫了一下后,道:“那等我与我家男人商量后再做决定。”   随即二人还说了好些话,直到外边许木匠说要回去了,许家娘子才意犹未尽的道别。   许家夫妇离开后,阿沅也就出来收拾,霍擎也帮着她收拾。   收拾好后,阿沅才去洗澡。   洗了澡后,趁着霍爷冲澡的时候,阿沅把今日霍爷打铁的收入放到桌面来数。   都是铜板,一小堆。   约莫是因租金从二两银子变成了七百五十文钱一个月了,再着两年都不用付租金,所以阿沅看着这些铜板的眼神都似闪烁着星光一样。   那小表情像个小财奴。   霍擎擦着头发进来的时候,就见到这么个小财奴在数着铜板。   不过是百来文钱,却给她数出了百两银子的感觉。   霍擎走到了她的身后,弯腰贴在她的耳边低声道:“就这么高兴?”   耳边的气息湿热湿热的,让敏感的阿沅缩了缩脖子,抬起水润润的杏眸对上了那双黑眸,羞怯怯的低喃了声“痒”。   还有霍爷的眼神,看的阿沅浑身麻麻的。   忍不住的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推开热腾腾的霍爷。   羞涩的同时又遮掩不住喜悦:“我高兴呀,这铺子两年不用交租了,挣的银子除了铁矿的银子外,都是纯挣的了。”   霍擎虽被推开了,可看着满脸喜悦的阿沅,心底的成就感顿时满满当当的。   更是多了更多的充实感。   打了十几年仗后,生死几乎都已经看破了,哪怕是荣华富贵,都激不起霍擎的激.情,所以才会到这清水镇来提前过上养老的日子。   但现在,倒是有了活力。   “要是在县城开铺子,那是不是要招学徒了?”   霍擎把桌面上的铜钱全拨到了角落中,弯下腰,看向阿沅:“是不是该睡了,嗯?”   最后一个“嗯”字,低沉醇厚,听得阿沅耳朵有些酥酥麻麻的。   意思很明白了,阿沅也没有再装糊涂,两朵红晕浮现到了脸颊上,羞怯的抬眸看了眼男人,然后伸出了一双藕臂,搂上了男人的脖子。   霍擎把阿沅抱上了.床。   阿沅身上的小衣是翠绿色的。   霍擎最喜欢的便是阿沅穿着翠绿色的小衣,衬托得她更加的白皙,便是小花都显得娇艳欲滴。   哪怕是第二回 了,娇弱的阿沅还是有些承受不住霍爷的强壮。   所以霍擎才享用了开胃菜,阿沅就受不住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过去的。   半睡半醒间还被霍爷拉着两条细细的胳膊。   阿沅昏昏沉沉之间,忽然想起以前在山神庙的情|事,想起自己勾着霍爷的事情。   她很怀疑霍爷这是要把之前几次她欠下的,都在这一回全部给讨回来。 第69章 许木匠的想法   在木铺里边定的木板车做好后, 霍擎让许木匠多加了一个遮风挡日头挡雨的棚子。   许娘子丈夫商量过之后,也决定与阿沅一块去一趟县城。   一则吧,是为了看病。二则是霍铁匠先前被周老太坑得太厉害了, 让他们夫妻二人都有些担心这回到县城看铺子的时候还会继续被坑。   打铁铺关四天铺子, 他们也关四天铺子。   反正他们这铺子也不像是打铁铺那样天天都有人来。订做一个柜子,都得做好几天,赚的利润也少。   关几天铺子其实也没有什么影响。   阿沅与许娘子坐在马车的棚子中,两个大男人坐在外边的木板上。   颠簸了两个半时辰才到县城。   寻了一家普通的客栈,要了两间相邻的屋子。   一间房一个晚上二十文钱,定了三个晚上。   颠簸了两个时辰, 对于两个做惯了苦活累活的大男人来说,自然没有什么影响。但阿沅和许娘子与这俩大老爷们不同,颠簸久了,身子也受不了。   所以也就先行安顿好她们。小半个时辰后, 霍擎才与许木匠一块出门,外出看看哪里有租赁的铺子,或者是出售的铺子。   要开打铁铺, 还是有位置要求的。   不能太靠近集市,也不能太偏僻。   霍擎与许木匠二人在临近的两条街道走了一圈。   许木匠不免问道:“我听我娘子说你们会继续在清水镇上开铁铺,现在就到武安县开铁铺, 会不会太劳累了?”   霍擎望着附近的铺子,随即目光落在繁荣的街道上边,淡淡道:“以前觉得平淡的日子就是吃饱喝足, 一间小小的打铁铺应该就够了, 但是……”   “但是……?”许木匠愣了一下。   霍擎淡淡道:“如果只守着清水镇的打铁铺,大概就是粗茶淡饭,但是阿沅受过太多苦, 我现下想让她过好日子。”   许木匠看了眼霍擎。心说,受过更多苦的,怎么看都是霍铁匠你自己吧?   清水镇的人只知道打铁铺的霍铁匠是从战场上退下来的,但却不知道他到底在战场上待多久了。但和他喝过几回酒的许木匠却是知道一些的。   约莫在军中待了十几年,多嘴问了声年纪,才知晓霍铁匠也就二十六岁左右。   从军十几年,那岂不是没到十五就进去了?   在一些穷苦人家过不下去了,也或者是无父无母的孤儿,他们流浪街头,衣不遮体食不果腹,为了有一口吃的隐瞒年纪进入进军营中。   看来从军之前的霍铁匠也是吃过不少苦。   不过霍铁匠最后的这一句话,却也是对的。男人就应当让自己的妻儿过上好日子。   这话同时也点醒了许木匠,他要是真守在清水镇那小小的木铺中,阿英连来县城看一回病都得精打细算。   或许他也该好好想一想了……   二人走了两条街道,倒是有两家铺子出租。   可要是开打铁铺的话,两家都不适合,一家旁边是酒楼,一家铺子又太小了。   而且这县城的铺子都只是铺子,并没有住宿的地方,也就是说除了租铺子外,还得再租住的宅子。   虽然没有找到合适的铺子,但也大概知道了个价格。   大一些的铺子在酒楼旁,三两一个月。小的地方偏一些,地方也小,八百文钱一个月。   这么看来的话,如果是位置一般,地方大一些,估计也是在二两银子以内。   霍擎算出这个数目的时候,沉默了。   先前在清水镇租一个铺子,加上一个后院也得二两银子……   “不过话说,你两家铺子,总得要有人才行吧,那打铁的学徒怎么安排?”   霍擎在步入客栈的时候,脚步顿了顿,然后道:“我以前在军中的时候,有一些弟兄,他们身体上虽有些残疾,但不影响打铁,我已经写了信给他们,应当再过一段时间就会到。”   原来早有打算,倒真的是胆大心细。想都没有多想,就只是为了给自己媳妇过上好日子,就果断的选择在县城开铺子,许木匠心底满是钦佩。   二人正要进客栈,就被人喊住了。   喊住霍擎的人,是上回一块与霍擎去苏家村的郑捕快。   郑捕快走了过来,笑道:“我还以为看错了,没想到还真霍郎君。”   旁人不知,但县衙的捕快们却是从自家小公子的口中知道的,知道当时这霍擎是如何在一瞬间击杀北疆奴的。衙门中看过北疆奴尸体的衙役和捕快,无不钦佩。   他们之中不乏从战场上退下来的老兵,但都没有这等干净利落快狠准的手法。   “霍郎君到县城来,要不要我去告诉小公子一声?”   霍擎摇了摇头:“不用,我等到县城来,只是看看铺子。”   郑捕快惊讶的问道:“是打算在县城开铺子?”   霍擎点头。   “那铺子看得怎么样了?”   霍擎如实道:“还没看到合适的。”   “你们这样找铺子肯定没十天半个月找不到。”郑捕快想了想,随意好意道:“我们捕快整天在这县城巡逻,也大约知道哪里有铺子出租,若是你们还不急着回去,我明日回衙门替你们问问。”   若是有人帮忙,最好不过。   霍擎也谢过了郑捕快,道事成后请他吃酒。   约定好明日中午到客栈后,郑捕快也就离开了。   *   许娘子梳着头发时听到敲门声。知道是自己的丈夫回来后,也就去开了门。   许木匠进了屋子,把在街上买的零嘴递给了她。   “我买了你最爱吃的桂花酥。”   许娘子微微蹙眉:“怎又胡乱浪费银子,我们来一趟县城也要花费不少银子,能该省的就省省。”   虽然念叨,但还是把桂花酥接了过来,才转身就一把被自己的丈夫从背后抱住了。   许娘子一愣,随即笑道:“都老夫老妻了,你还这么肉麻做甚”   许木匠叹了一口气:“今天和霍铁匠说了一些话,心里边有了些想法。”   “什么想法?”许娘子有些好奇。   许木匠松开了自家娘子,坐了下来。随而把自己所想说了出来:“清水镇临边的几个镇都没有打铁铺,其他镇子的百姓都会到清水镇上买铁具。可木铺每个镇上几乎都有,且家具一用就是十几二十几年,很少换新的。就是有人打家具,都是自家的木材,我们也就赚个工钱,交完租金,也就只能勉强的存一些钱。”   许娘子也坐了下来,给他倒了一杯茶:“那你什么想法?”   许木匠沉默了片刻,再而道:“方才和霍铁匠出去的时候,遇上了个捕快,他说会帮霍铁匠看看这县城里边都有哪些铺子出租,我明日也跟着过去看看,若是遇上价钱合适的,再考虑考虑也搬到县城来。”   许娘子沉默了一下,随后道:“若是真要在县城开铺子,家底都要拿出来,且这县城里边的木铺也多,能比得过别人家吗?”   许木匠道:“我们自家也有林子,那些木材也可以用了,且日后也可低价从村子里边收木材,从中赚差价,届时我再想办法开开眼界,多学一些手艺,学了手艺后东西也就做得好了,届时就能赚更多的银子。”   “如次,也总好被困在小小的一个清水镇强。所以这几日我也想要逛逛这武安县,开开眼界,你看如何?”   最后的一句询问,许木匠脸上露出了紧张之意。   许娘子沉默了半晌,半晌后脸上露出了笑意:“既然你心里边已经有想法了,那就去看看吧。”   *   第二日晌午的时候郑捕快过来了,与霍擎说了铺子的事情,还特意带他们去看看。   郑捕快说是外地人去看铺子,肯定会被特意抬高租金的价格,他是武安县的捕快,陪着他们一块去,旁人不敢坑。   两个男人出去看铺子了,阿沅便就陪着许家娘子去医馆。   现在也不用担心何家的人发现自己在武安县了,所以阿沅也没有继续戴面纱的必要了。   县城里边有好几家医馆,许家娘子都去看过。但昨日向客栈小二打听有没有新开的医馆时,小二倒是说这仁和堂来了个新坐堂的老大夫,医术也很好。   跨进仁和堂大门的时候,许娘子还是忍不住担忧道:“要是这次还是不行的话,我也不抱希望了。”   阿沅拍了拍许娘子的手腕安慰:“别想太多。”   医馆中也有几个人看诊,等了好一会才轮到他们。   许娘子坐了下来,把手放在了桌案上的脉枕上,略为不安道:“先前我看过许多的大夫,都说我没办法怀上孩子。”   老大夫摸上了许娘子的脉搏,垂眸思索。   这气氛也让阿沅跟着许娘子紧张的盯着老大夫看。   许娘子那么好的一个人,阿沅真心希望她能有自己的孩子。   老大夫让许娘子把另外一只手也放上来。   两只手都摸了脉搏后,老大夫看了她们两人,随即目光落在了许娘子身上,对其笑了笑:“老夫估计你以前遇上的都是医术不怎么样的大夫。”   许娘子闻言,又惊又喜的问道:“大夫你的意思是我还有希望?”   老大夫笑了笑:“虽然身子有些亏,但调理个一两年,还是可以怀上的,但是在这调理身体上的药材,可能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原本还在高兴着的许娘子,听到老大夫这么一说,喜悦之色顿了顿。   银子这方面对许娘子来说也是一个不小的压力,虽然他们在镇上开了个铺子,日子也比在村子里住的人过得好,但也经不住太大的花销。   阿沅把手发在许娘子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温声安慰道:“现在已经有希望了,银子以后再慢慢想办法就是。”   是呀,她盼这孩子都已经盼了七八年了,现在有希望了,她自然不可能放弃。 第70章 陈家老大   许家娘子拿着老大夫开的方子去抓药。   在等药童抓药的时候, 阿沅与许娘子商量着一会去买些东西。   “都要买些什么?”许家   阿沅笑道:“除了要给姑姑买些东西,也想给三个小侄女买些礼物。”   她之前存的几百文钱都还没有用呢,也能给姑姑和表妹他们买些有用的东西。   在陈家, 姑姑日子过得苦, 几个女儿因是女孩,日子也更加难过。八岁的大花和六岁的二花不仅帮着家里干活,且还要日日挨骂。   反倒是陈家另外两个媳妇,因生了男孩,所以什么活都不做,都推给姑姑她们来做。   如今何誉都已经知晓了她与霍爷成亲了, 也不需要再隐瞒,自然是可以正大光明的去看姑姑了。   “也是,是该去看看你姑姑了。她的那妯娌也不是什么善茬,有你和霍铁匠撑腰, 她在婆家也能站稳脚。”许娘子也有一个难以对付的婆母,但好在她有一个疼自个的丈夫,所以日子才越过越好。   许娘子的意思, 也是阿沅所打算的。   借着这次去看姑姑,阿沅同时也想要给陈家一个提醒。   ——她姑姑并不是没有娘家人依靠的。   霍爷虽不是什么秀才,可陈家人现在也是忌惮的。比起何誉, 阿沅也不怀疑,他们反而会更加的忌惮霍爷。   药童把要抓好了,许娘子给了银子拿过了药后, 也就挽着阿沅的手腕走出医馆。   阿沅正转身, 正巧看到了个熟悉的身影进了诊脉的侧间。   脚步一顿。   “霍娘子你看什么?”   阿沅回过神来,看向许娘子,随即摇了摇头:“看错人了。”   许娘子也没有在意, 与她跨出医馆,而阿沅则是再而看了一眼方才侧间的方向。   她方才好似看到了一个与姑父很像的男人。男人与一个大着肚子的妇人入的侧间。   是不是姑父?还是说看错了?   出了医馆之后,阿沅忽然停下了脚步,与身旁的许娘子道:“我的帕子好像落在侧间了,许娘子你且等我一下。”   说着,阿沅转身回了医馆。   回了医馆的阿沅,往侧间走去,临近侧间才放慢了脚步。走到了门外边停下了脚步,站在门侧挡住了身子,目光往屋中探去。   “大夫,你瞧瞧她这肚子里边的到底是男孩还是女孩?”   没有看到男人的样貌,但是听到了这声音,阿沅都无比的震惊。   不用再看到人,阿沅也确定了这就是姑姑的丈夫,她那个平时在陈家沉默寡言,就连媳妇被自己娘欺负了也都不会吭一声的男人。   而这个男人,竟然带着一个怀着孕的妇人来县城看大夫?!   阿沅神色复杂站在侧间外边,心情顿时沉到了谷底。   许娘子许久没有见到阿沅出来,就进来寻了。   看到许娘子走进来的时候,阿沅听到了老大夫说像是男胎的脉。   “帕子找回来?”许娘子走近了问。   阿沅忙遮掩住震惊与怒意,随即朝着许娘子走了过去,轻声道:“找回来了,我们走吧。”   从医馆离开后,阿沅心里边很是沉重,但还是去买了需要的东西。   三个小表妹从来没有穿过新衣服,所以阿沅买了小花布,又买了块素色的布给姑姑她自己做一身衣裳。   买了布之后,阿沅也买了一些糖。   至于陈家其他人,阿沅现在乱得很,一点也不想给他们买任何东西。   买了东西后,两人吃了碗,随之也就回了客栈。   阿沅回到客栈后,坐在房中发呆。   思索着陈家老大和那个妇人的关系。   那个妇人,阿沅也看到了侧脸,约莫二十出头的样子,看她挺着的肚子,估计也得有七八个月了。   若说妇人与陈家老大没有什么关系,阿沅是绝对不相信的,她可是亲眼看到陈家老大亲密扶着她进医馆侧间的。   且当时她还听到了陈家老大语气期待地问老大夫怀的是男孩还是女孩。   这妇人无疑是陈家老大养在外边的女人。   阿沅想到这,小脸上满是怒意,手更是紧紧地握紧成拳。   那女人衣着光鲜,半点都不像是吃苦的。   陈家老大拿着银子带女人来县城看诊,用银子在外边养女人!姑姑却在陈家做牛做马挨骂,天天吃糠咽菜,穿的都是补丁的衣服,   阿沅心头的怒火越来越盛。   *   霍擎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推门的时候才发现阿沅并没有反锁,且屋子也没有点灯,昏昏暗暗的。   一进屋子就看到阿沅坐在桌子旁,似乎没有发现他回来一样。   霍擎心里一紧,忙关上了门,大步走了过去。   “怎么了?”走近后,双手放到了阿沅的肩膀上。   阿沅这才恍然回了魂,呆呆地抬头望向霍擎。   “霍爷,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霍擎觉得阿沅不对劲,转身把烛火给点了,随即坐下,紧盯着阿沅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了?”   阿沅垂眸沉默了片刻,才幽幽的道:“今日我与许娘子去医馆,碰见姑父了。”   姑父?   愣了一下,霍擎才反应过来阿沅说的是她姑姑的丈夫。   “然后呢?”   阿沅抬起头,看向他:“我看见他带着一个大肚子的妇人出现在医馆,还紧张的询问大夫那妇人肚子中的孩子是男还是女,我听到大夫说像是男胎。”   霍擎闻言,明白了她的意思,脸色顿时沉了下去,眉头也是紧紧蹙着。   许是阿娘的遭遇,所以霍擎最为看不惯的就是那种毫无责任感,惯着自己下半.身胡来的男人。   沉默了半晌,霍擎认真的问起了阿沅:“你想管吗?”   阿沅摇了摇头,如实道:“我不知道,我不想看着姑姑在陈家受委屈,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和姑姑说,即便和姑姑说了,我也不知道姑姑会做什么决定。”   这是阿沅烦恼了一个下午的问题。   她先前都是个泥菩萨,现在才过了半条江,所以她不知道该怎么帮姑姑。难不成厚着脸皮求霍爷收留姑姑母女四人?   可这谈何容易?   多养四个人,是笔大开销,且别人会怎么看,霍爷又怎么想?   再者姑姑可不一定会和陈家老大和离。没有娘家可回,也没有银子,带着三个女儿,能去哪里?   看得出阿沅的纠结,霍擎与她说:“昨日和许木匠去看铺子时,在临街道有一家小铺子出租,八百文钱一个月。小铺子后边有个小后院,小后院里边有两间小屋子,一起租下来的话是一两银子一个月。我想起你提起要在县城里边摆摊,我也就多留意了那家铺子。”   阿沅微惊道:“我那只是说说而已,你怎当真了?”   霍擎面色淡淡,继而道:“今日许木匠与我说他也想到县城开铺子,如此许嫂子也会一块搬到镇上来,我转念一想你绣活好,许嫂子也能说会道,便想着若是许嫂子真的搬到镇上来,就把那铺子租下来,让你开个小铺子,你做绣活,许娘子帮忙看铺子,也算是帮一把许家了。”   她只是提过一嘴,不曾想霍爷竟这么的上心……   “可、可这与姑姑的事情有什么关系吗?”   “按照现在的情况来看,不久后你姑父定然会带着那女人回陈家。陈家也容不下你姑姑她们,就算容得下,日子只会过得更差,不若让你姑姑离开陈家。到时候把铺子租下来后,让你姑姑她们在铺子的小后院住下,至于你三个小表妹,你可以慢慢培养她们,教导她们做绣活,往后也可以慢慢的挣银子。”   阿沅听着霍爷的话,感动的红了眼眶,“霍爷你真愿意帮我姑姑她们?”   霍擎摸了摸她的头,声音温和了下来:“我没有亲人,你的亲人也就是我的亲人,往后若是你有了孩子,你姑姑也可以帮忙。”   不知怎么就说到了这,阿沅红了红脸,小声嘀咕道:“没那么快呢。”   但想到姑姑她们,心底还是担心,“虽然是这么想得,可姑姑不一定愿意,陈家更不愿意。就算愿意,我觉得他们也就愿意放姑姑走,不会让姑姑把表妹们带走,我常常听到老太太骂要把三个表妹给卖了……”   阿沅是真的觉得陈老太做这种事情,更别说没资格当丈夫当爹的陈家老大。   霍擎思索了一晌后,说道:“那就从陈家老大和那个妇人身上下手。”   阿沅一愣:“可我们不知道那妇人住在什么地方呀。”   霍擎问她:“陈家老大经常到县城来吗?”   阿沅摇了摇头:“我在陈家时候听姑姑提起过,农忙之后他常常会在清水镇上做零工。”   如此,也可以确定那妇人并不是武安县上的人。毕竟县城里边的人眼高于顶,便是寡妇都不可能看上一个有妇之夫的乡下庄稼汉。   如今日子过不下去的寡妇哪都有,不管是有没有娶妻的,她们都想再找一个男人依靠。   霍擎把这事情分析给了阿沅听,继而道:“他们估摸是来县城的医馆是问怀的是男胎还是女胎,妇人大着肚子,陈家老大知道怀的是儿子,肯定不会颠簸回清水镇。”   “若是没有赶回去的话,肯定县城的某家客栈住下了,明日一早我在回清水镇的道上拦一拦,兴许能拦到。把他们拦下,再谈一谈。”   阿沅:“至于要不要和离,还是让姑姑决定,但就这么放过陈家人,我气不过。”   许木匠没有孩子都能对许娘子一如既往的好,那才是真的好男人。可再看看陈家老大,就是个混账!   霍擎安慰她:“你姑姑若是能明白的话,离开了陈家那狼窝,不再与之纠缠,把日子过得越好,便是对他们最大的报复。”   这一晚,阿沅翻来覆去都没怎么睡,心里上火,为姑姑感到不值得。   白在一个不值得的混账男人身上浪费了那么长久的光阴,在陈家操劳了那么多年,却连一个好字都没落下。   可阿沅不想姑姑再与陈家纠缠,与其报复,不如及早离开的好。 第71章 我是你男人   陈家老大赶着从何秀才那里借来的牛车, 带着外头养着的女人回清水镇。   因为诊出的是男胎,脸上还带着笑意,但这笑意在看到在回清水镇的路上停着的一辆马车堵着了去路后淡了下来。   牛车停了下来, 陈家老大疑惑的盯着前边的马车看。   似乎听到后边的声响, 赶马车的男人从马车外边的位上下来,转身走了脸部,看向了马车后边的陈家老大。   陈家老大看到男人的时候,愣了一下。   他去过打铁铺,认得出来是霍铁匠。   陈家老大最近也是听过了霍铁匠的事情的。本就觉得霍铁匠极其有压迫感,现在知道了这些事情之后, 感觉压迫感似乎更加强烈了。   打铁匠的压迫感让人不免心生退怯。陈家老大把这种退怯强压了下去,从牛车上下来,语气不自觉的带了几分恭敬,问:“霍铁匠, 你怎么会在这里?”   随即想到霍铁匠可能不知道自己,连忙又道:“我是清水镇陈家村的人。”   霍擎冷淡道 :“我知道”随即目光看向他身后,坐在牛车上边的妇人。   “你媳妇?”   陈大胜脸上露出了几分心虚, 但还是硬着头皮点头:“是我媳妇。”   陈家老大心想霍铁匠虽然知道他是陈家村的人,可不一定知道他是谁,更不会知道他的妻子是谁。   霍擎收回目光, 看向陈家老大,眼神深沉如水。   陈家老大心中一凛,清楚的记得自己从来没有开罪过这霍铁匠, 那这霍铁匠这么冷飕飕的看着自个是什么意思?   “霍铁匠还有事……?”   霍擎忽然改变了注意, 不想与陈家老大摊开了。   “没事,我在等人,一会才走, 我先挪一下马车。”说着,重新上了马车,把马车从中间的道上赶到了边上。   陈家老大满腹的疑问,但没有多问,还是回到牛车上,与霍擎说了声他先走了,随即赶着牛车从马车旁边经过。   等离得远了些后,车上的年轻妇人小声嘀咕道:“那铁匠可真是个怪人。”   陈家老大闻言,也回头看了一眼坐在马车外边的男人。   四目相对,陈家老大感觉到了压力,忙转回了头,赶着牛车离开。   牛车后的妇人也不在意那打铁匠,而是与赶车的陈家老大道:“你什么时候带我回何家村?”   因知道了怀的是儿子,陈家老大耐心的哄道:“过些时间我就带你回去。”   妇人顿时不乐意了:“不成,你们男人只会说得好听。我可不管,明天你就来接我回陈家村,我可以不做正妻,但必须是平妻。你那生了三个闺女的媳妇也得伺候我,我现在给你怀的可是儿子。”   陈家老大因连生三个女儿,在家里抬不起头,在村子也抬不起头,因连带着看自己的媳妇也不顺眼。在清水镇上做零工的时候没经住这寡妇三天两头的诱惑,也就有了第一次。   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接着一发不可收。   在马车里边的阿沅感觉到了陈家老大离开了,撩开了棚子,往了眼远处成了小点的牛车。   “霍爷,怎么了?”不是要找陈家老大算账吗,怎就让他这么轻易的就离开了?   霍擎转回了头,与她道:“陈家老大,估计会在这几日把那个妇人带回家中。与其与他们谈条件,不如直接让你姑姑看清楚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阿沅思索了片刻,也觉得让姑姑直接死心了好。   阿沅怕姑姑也像自己阿娘那样的懦弱。丈夫明明是个人渣,却是不愿意相信,更或者一味的忍让和妥协。   霍擎看着牛车渐行渐远,拉起缰绳准备回去。   正准备回去,阿沅却是从马车出来了,坐在了他的身旁。   霍擎出来的时候询问过许木匠了,问他要不要一起回去,若暂时不回去的话,他过两天还会到县城来租铺子,到时再顺道把他们夫妻接回去。   许木匠有心想要逛逛武安县,再决定要不要在昨日看的那些个铺子中,选一个定下来,所以也没有跟着回去。   阿沅从马车中出来,坐到了霍擎的身旁。马车颠簸,她有些怕,便坐着霍擎的衣服。   霍擎问她:“怎么不在马车中着。”   阿沅小声道:“霍爷一个人赶车,我怕霍爷无聊,所以想要陪陪霍爷。”   霍擎看向阿沅。约莫是害羞,所以低着小脑袋,耳朵微红的对着手指。   又乖又贤惠,而且样貌更是娇媚动人。如若不是有那样的继父,又无人可依靠,像阿沅这样的姑娘也不会嫁给他这样的糙汉子。   阿沅就是那美丽的蝴蝶,心甘情愿的落在了他的手上,要是不好心呵护,霍擎也怕她会从他的手上飞走。   克制的时候,能压得下感情,可如今已经不需要克制了,更是得到了,所以再谈放手是绝对不可能的。   霍擎把她拉到了身旁,低声道:“靠近些,抱着我的手臂。”   阿沅四下看了眼,没有看到其他人,随之甜甜的笑了笑,抱上了结实粗壮的手臂。   霍擎背脊本就挺得直,阿沅一抱,便挺到更加的僵直。   阿沅身子又香又软,成亲这么多天,而霍擎只要过阿沅两回。未开荤时,什么都不想,开了荤后,便是一个微笑都能浮想联翩。   “霍爷,我这样抱着你,会不会影响你赶马车?”   阿沅抱着的是霍擎拉着缰绳的手臂。   霍擎声音带着微微的喑哑:“一条路,马车也不快,不影响。”   闻言,阿沅也就放心的抱着霍擎的手臂,把脑袋贴在了健壮的肩膀上。   因前边是陈家老大的牛车,所以霍擎赶车赶得慢,马车也比较平缓。   看着远处的牛车,霍擎沉思许久,随而与身旁的阿沅道:“我往后不会再寻其他女人。”   忽然说起这个问题,阿沅愣了愣。可随即反应过来霍爷是给她保证,立下誓言,心里顿时甜滋滋的。   心里一甜,抱着霍爷的手臂也就更加的用力。   “我相信霍爷。”笑容也更加的灿烂。   *   回到清水镇,已是下午,霍擎把阿沅送回了家中后,便出去了。   约莫半个时辰后才回来。   阿沅端了水到屋檐下,让他洗手洗脸。   霍擎掬了两捧水洗脸,阿沅把布巾递了过去,询问:“霍爷可查到那妇人的住处了?”   霍擎接过了布巾,擦了脸和手后,看向阿沅:“那妇人住在镇子的周边。我且调查了一下,那妇人是寡妇,不仅只有陈家老大这么一个男人。”   阿沅闻言,惊愕的看着向霍爷:“她同时跟了几个男人?!”   这话是真的有些冲击到保守的阿沅了。   霍擎点头:“陈家老大似乎不知情。”   阿沅想了想,怀疑那寡妇肚子里的孩子还不一定是陈家老大的。想到这,阿沅倒有些坏心的希望这孩子不是陈家老大的,最好等姑姑与他和离了,孩子生出来后,他才知道孩子不是他的。   阿沅待人虽然温和,可也不是什么大度的菩萨。陈家老大对不起姑姑,他有报应也是活该。   “另外,陈家老大明日会把那寡妇带回陈家,给那寡妇平妻的名分。”霍擎待陈家老大把怀孕的妇人带进了院子中后,从墙头翻入听到了他们二人所说的话。   妇人威胁陈家老大。说他明日若是不带她回去,不给她名分,她便让儿子不认爹。   阿沅听到这话,脸上立即露出了怒意。   平妻?   只怕到时候进了陈家的门后,把姑姑当成下人使唤。原本陈家老大就对几个闺女不管不顾的,若是真把那怀了男胎的女人带回了陈家,更是不会管三个闺女的死活。   寄人篱下,看人脸色过活,连喘口气都小心翼翼的日子阿沅过过,所以知道这种日子有多么难熬。如此,姑姑和表妹她们绝对不能再留在陈家!   霍擎道:“明日中午,我们吃完午饭再去一趟陈家村,最好能把你姑姑她们接到镇上来。”   阿沅听到霍爷这么说,心里还是忍不住的感动,一步上前,直接箍住了男人的腰身。   “霍爷,谢谢你。”   霍擎双手放在了阿沅的肩膀上,后退了一步,低下头忽然问阿沅:“我是谁?”   阿沅一时没反应过来,眨了眨眼的回道:“你是霍爷呀。”   霍擎……   默了一下,再问:“我是你谁?”   阿沅这才反应了过来,扯着手中的小帕子,羞答答的小声回道:“是阿沅的丈夫。”   霍擎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我是你男人,所以不用这么客套的说谢谢,我只是在做我应该做的。”   阿沅轻声“嗯”了一声,本因陈家老大的而起的怒火,因霍爷的体贴而顺畅了许多。   晚上的时候,霍擎第三回 要阿沅。   平时阿沅喊他做霍爷也无所谓,但这晚在做亲密的事情时,却是让阿沅喊他官人,喊他夫君。   阿沅原本以为她喊了之后,霍爷会怜惜她些,可她却想错了。每喊一回,霍爷就比前面两回都还要猛。   听到她喊夫君时候,发了狠一般,差些没把她的腰给折断了。   虽然被折腾的是自个,可阿沅就是喜欢这样如火一样炙热的霍爷。平时霍爷都是沉稳冷静,只有在这个时候,她才能看到霍爷没了平时的沉稳冷静,而是因她失了控的迷人的模样。 第72章 混账陈家   阿沅一早就起来收拾院子和她以前住的那间屋子。   她和霍爷商量过了, 若能接走姑姑,便先把姑姑先安顿在打铁铺。   吃过午饭后,霍擎关了铺子, 从院子拉出了马车, 载着阿沅去陈家村。   坐马车到陈家村,也就是小半个时辰。   而此时陈家村陈家,乱糟糟的。   因陈家老大带回了个怀孕的妇人,所有今日下午,谁都没有出去干农活。   陈家三兄弟在一旁看热闹,与其还有老二老三的媳妇。   而陈家老爷子则是在一旁静静坐着, 什么都不说,俨然把自己当成个事外人。   陈家老太太看了眼那姓沈的寡妇,目光在她肚子上边停留了片刻,随即又看了眼站在屋子, 满脸不可置信看着自己丈夫芸娘。   老太太虽说最疼爱的是老四,但陈家老大是她的第一个儿子,自然也是比老二老三要疼一些的。大儿子一直没有儿子, 她也愁呀,这些年来也就越看越觉得大儿媳不顺眼。   “娘,林娘已经有了我的孩子了, 大夫说是男孩,你就同意让我娶林娘当平妻吧。”   本来听到老大带着了个女人回来,她觉得荒唐, 可看到那女人大着肚子, 又听说是儿子,心里头那点荒唐瞬间没了。   “真的是儿子?!”陈老太太惊喜的问道。   不仅语气带着期待,就是脸上也有遮掩不住的惊喜。   芸娘在听到丈夫说那话的时候, 整个人如同跌倒了谷底。看到婆婆的脸色,更是心如死灰。   在陈家,除了自己的女儿,没人是站在自己这边的。   憋住了眼眶中的眼泪,红着眼的瞪着自己的丈夫,忍不住冲了上去,捶打陈家老大,撕心裂肺:“你怎么能这么对我!你个畜生!”   陈家老大不耐烦的用力的把芸娘给推开,力气之大,直接把芸娘推倒在地上。   “你嫁给我七八年,连儿子都生不出来,我没休了你,你就该知足了!”   陈老太太也在一旁跟着骂道:“你倒是有本事给老大生一个儿子呀,但凡你有这个本事,老大也不会被逼到这个地步?!”   一瞬间,所有的错都落在了芸娘的身上。   原本就没把芸娘当做媳妇看,在知道有可能是她通风报信,让阿沅跑了后。陈家老太太不仅拿着棍子追着芸娘打了一顿,更是每日都对着母子四人骂着又难听又恶毒的话。   因没有娘家可回,也没有银子,更有三个女儿要养活,遭受委屈的芸娘只能把所有苦都往肚子里边吞,也不敢反抗。   婆婆的刻薄,妯娌的欺负,丈夫的冷淡。她觉得只要快点能给陈家生一个男丁,这种现状也会有所改变。   可谁知道这才过没多久,她所有的忍让退步都在这一夕之间变得一文不值了。   老二和老三媳妇在一旁看戏般露出了讽刺的笑意。   陈家老大更是满脸厌恶。被他带回来的那个妇人也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芸娘心里边一直支撑着自己“日子肯定会好起来”的念头在这一刻瞬间崩塌。   这日子再好不起来了……   “你们都欺负我娘!你们都是坏人,还有你这个坏女人!”已经懂事的大花明白发生了什么,见到阿娘被推,冲上前就想要推倒那个妇人。   但却是连妇人的衣服都被碰到就被她的亲爹用力的一脚踢开。   七八岁的小孩子怎么抵挡得住陈家老大这么一脚,惊叫了一声后就被一脚踢到了墙角下,脸色瞬间惨白一片,抱着肚子哭着喊疼又喊娘。   芸娘的脸色也是瞬间白得没有了一丝血色,踉踉跄跄的跑到了女儿的旁边,双手颤抖的把自己的女儿抱到了怀中,双唇颤抖。   “大、大花……你、你别吓娘……”   听到了姐姐的哭声,被芸娘关在屋中的二花小花也跟着一边哭一边喊娘。   陈家老大踢了一脚后就后悔了,那毕竟也是自己的亲生女儿。   正要去询问如何了,芸娘却先有了反应。   芸娘僵着脖子转过头,一一看着屋子里边的人,眼神有绝望也有浓浓的恨意。   目光从妇人的身上扫过,那目光中的恨意让妇人有股寒意落在了背脊上,心底也生出了些害怕。但为了不再出卖身子来讨生活,愣是没有半点的心软,更觉得自己没有做错。   芸娘的目光落在陈家老大的身上,陈家老大也被她看得心里一虚。可如今有这么多人看着,也不想窝囊,便挺直了背脊。   芸娘惨白的脸上露出嘲讽的笑意:“我为你们陈家做牛做马这么多年,结果得来的却是你们的冷嘲热讽,拳打脚踢……大花可是你的亲生女儿,你怎么就这么的狠毒!”   陈老太太对自己孙女平时也没少打骂,所以一点都不心疼,反倒骂芸娘:“你是怎么教孩子的,竟然教出了这么歹毒的孩子,连有身子的孕妇都敢推!”   有了陈老太太支持,平时寡言少语,看似老实的陈家老大也有了底气,黑着脸看向芸娘。   为了芸娘别在闹,也为了以后相安无事,吼道:“再闹下去,可别怪我休了你,让你带着三个赔钱货离开陈家,你没有娘家可回,你应该知道离开了陈家之后,你们母女四个人也活不下去。”   这话,不仅彻彻底底冷了芸娘的心,更是戳破了芸娘的心窝。   是呀,她离开了陈家,她还能去哪?   可如今就算陈家再容得下她,往后她们母女在陈家也抬不起头,比以前的日子过得更惨,沦为陈家的奴仆。   想到这里,芸娘想起了阿沅,想起了她那个拎不清的阿娘。她若是留下来了,三个女儿有那么一个爹,那么一个祖母,往后也不会有好日子过……   怀孕的沈氏看着芸娘,心中早有了计算。   她只要生了个儿子,陈家老大的心肯定会全偏向她这边。   而陈家的家境肯定是买不起下人的。她也想享受一下有人伺候的日子,不如就留着芸娘使唤,正妻不正妻的,也没有什么影响。   心中有这个想法的沈氏,假仁假义的与陈家老大道:“你别这么说,好歹姐姐也是你的发妻,她们也是你的亲生女儿,你若是赶她们走了,那这村子里的人可不使劲的戳咱们家的脊梁骨。”   “哟,还没进门呢,就咱们了,脸皮可真厚。”老三媳妇不是帮芸娘说话,就是纯粹的看不顺眼这沈氏。   这老三媳妇的话音刚落,就听到外边来围观的人朝着屋子里头喊:“陈强,你们家来人了……”   今早有人看到陈家老大赶着牛车,牛车上载着一个大肚子的妇人。看到的人都大概猜得出来是怎么回事,一下子就传遍了整个村子,几乎整个村子的人都来看热闹了。   就在陈家人都奇怪到底是谁来了的时候,外边又有人喊道:“是清水镇打铁铺的霍铁匠。”   一瞬间,不知道阿沅嫁给了霍擎的陈家人,都觉得莫名其妙。只有芸娘惊诧,心情也是很复杂。   极为阿沅担心,也不想让她见到如今这样子,让她担心。   芸娘被陈家老太太用棍子打了,如今半张脸都是肿的。   “清水镇的霍铁匠来这做什么?”陈老太太嘟囔道。   陈家老大想起昨天在回清水镇的路上遇上了霍擎的事情,不知怎的,心里头总有些奇怪的感觉,同时也生出了一阵不祥的预感。   陈老太和其他几个人都打算出屋子看看,却不想老二的儿子已经把院子门打开了。这时候不仅是霍擎,便是那失踪许久的阿沅也进了院子。   看到这俩一同出现在院子中,一家子人都愣在堂屋的门口没动,直到他们走到了屋檐下。   “你、你们怎么在一块?”陈家老四吃惊地问。   阿沅面色冷淡地道:“我与我官人成亲了,现在一同回来看看我姑姑。”   “官人!?你什么时候成亲的?!”陈家老太的声音忽然拔尖了起来。   霍擎面无表情,冷声道:“就在数日前。”   陈家人不仅知道霍擎成亲的事情,还知道很是风光。不仅清水镇的镇长去了,就连县太爷的公子都来了,还送许多贵重的礼物呢。   可他们不知道这和霍铁匠成亲的人就是阿沅呀!   这狐媚蹄子是什么时候勾搭上霍铁匠的?!   阿沅目光从陈家老太太转到了站在陈家老大身旁的沈氏的肚子上。看到这肚子,阿沅更加的担心姑姑了,目光也不由得往堂屋探了进去,在看到坐在地上抱着大花的姑姑,瞳孔一缩。   也顾不得堂屋门口堵着的人,直接上前拨开了挡在门口的陈家老太太,冲进了屋中。   “姑姑!”   芸娘抬起了通红的双眼,看向自己的外甥女,声音哽咽的喊道:“阿沅……”   芸娘怀中的大花哭得厉害,更是没有任何血色。大花哭得像个小猫,可怜的与阿沅道:“表姐,他们欺负阿娘,大花的肚子好疼……”   霍擎紧跟其后进了堂屋。他进来时,一记冷冰冰的眼神再配上他那健硕的身板,没有人敢拦他。   阿沅看到姑姑红肿的半边脸,还有虚弱的大花,心一揪,便是呼吸都困难了起来。   心底又堵又难受,蹲下身子抱住姑姑,眼眶也忍不住红了。   霍擎见到了阿沅姑姑和那小姑娘的现状,沉着脸转回了头,看向了陈家老大。   陈家老大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下意识的往后退。   霍擎走过去,在陈老大想要转身跑出去的时候,蓦地拎起了矮了一个头的陈家老大,一个拳头就往他的脸上砸去,尖叫声顿时在陈家响了起来。   “连妻儿都下得去手,你不配当男人!”迅速地一拳,一拳又一拳,愣是没给陈家老大一丝反抗的余地。   陈老太太尖叫道:“杀人了,霍铁匠杀人了!”   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陈家老太太朝着几个儿子大吼:“你们大哥就要被打死了,还不快拦住他!”   三兄弟正想上去拦,霍擎拎着被砸得鼻青脸肿,脑袋发晕的陈家老大,转过了头,表情凛冽,眼神锐利凶狠。   微眯起了眼眸,冷声问:“你们谁想和他一样挨打?”   四兄弟中就属老大的最为高大,但在霍铁匠的面前,愣是半点还击之力都没有,更别说他们了。   本就是见风使舵的几兄弟,被霍擎震慑得停下了脚步。   沈氏也白了一张脸,被吓得不清。   这时在芸娘怀中抽搐了起来,芸娘瞬间慌了。   阿沅忙与霍擎道:“霍爷,大花很不对劲!”   霍擎闻言,把陈家老大甩到了地上,快步上前。见已经翻白眼的大花,脸色更加的深沉,眉头一紧,随而与阿沅姑姑道:“得赶紧把她送到医馆去。”   芸娘双手发抖,根本就抱不起大花,霍擎见状,弯下腰把大花抱了起来,看向阿沅:“你扶着姑姑,一块去镇上。” 第73章 安顿   阿沅扶起姑姑, 劝道:“姑姑,陈家已经待不下去了,你带上二花和小花和我们一块到镇上去。”   芸娘不想连累阿沅, 可如今陈家的这种情况, 她们母女若是留下来,只怕第二天就会没了半条命。   芸娘若是自己一个人,肯定不怕,可她还有三个孩子。   在阿沅的搀扶下,芸娘去打开了屋子的门。   门一开,二花和小花都扑到了阿娘的脚边, 两个孩子都哭得鼻红眼红的,好不可怜。   阿沅道:“姑姑你收拾衣服,我们去镇上。”   芸娘把衣服胡乱塞进了包裹中,屋子外边的陈老太太朝着霍擎骂骂咧咧道:“你就是有县太爷撑腰, 那也管不着我们老陈家的事情!”   “老大媳妇,你要是敢踏出这门一步,老陈家就不认你这个媳妇了, 我让老大把你给休了。”   除了陈老太太外,陈家其他人没有一个敢说话。   霍擎抱着大花守着门口,冷眼盯着陈老太太, 陈老太太心里头恨极了芸娘,想拿起棍子去,可却只敢骂, 不敢上前。   阿沅抱着小花, 芸娘则红着眼拿着娘四个的衣服牵着二花从屋子中出来。   陈老太太骂道:“今日你真敢走出这门,明天我就让老大休了你这贱妇!”目光更是死死的盯着芸娘手上的包裹,生怕她偷拿了陈家的东西, 骂道:“你要走就走,把包裹留下来,那都是老陈家的东西!”   阿沅脾气再好,可都忍不住想要上去打几巴掌这尖酸刻薄的老太太。   瞪向了老太太,怒骂道:“你们是想要逼死我姑姑才甘心是不是?我姑姑要是有什么事,我和你们陈家没完!”   姑姑比她阿娘都还要关心她,是除了霍爷外最关心她的人了。   霍擎站在阿沅身边,冷冷的扫了一眼陈老太太。抱着大花护着阿沅和姑姑的身旁,走出屋子。   除了被打得在地上哀嚎的陈家老大外,陈家的三个儿子都缩成了个鹌鹑,连拦都不敢拦一下。   院子外边的村民看到被霍擎抱在怀中的大花,身上有个脚印,白着一张脸,不停的抽搐着身子。还看到了哭闹的二花小花和头发凌乱,脸颊眼睛都红肿的芸娘。   再根据刚刚从屋子里边传出来的吵闹,村民们都纷纷指着老陈家说造孽,没良心,黑心肝。   骂声越来越大,除了厚脸皮的陈家老太太和陈家老四外,其他几人都窘迫得抬起不起头来。   等阿沅和芸娘,还有两个小孩子上了窄小的马车后,霍擎把大花放到了芸娘的怀中。   “路上有颠簸,得抱稳一些。”说着,坐到了外边赶马车。   芸娘抱着大花,一直抚|摸着她,哽咽的安慰:“阿娘在这,大花别怕。”   阿沅抱着小花,又摸了摸二花的脑袋安抚她。   阿沅看到姑姑这样,心里也很难受。   因霍擎加快马车,不用小半个时辰就到了镇上,径直往医馆而去。   一停了马,就掀开了棚子,让芸娘把大花给了他。   霍擎抱着大花就往医馆去,芸娘和阿沅带着另外两个孩子紧跟其后。   看着大夫给已经昏迷过去的大花看诊,不管是亲娘,还是作为表姐的阿沅都紧紧地揪住了整颗心。   大夫看过了大花的腹部,上边有一大块黑紫,显然是给踢出来的,触目惊心。   连大夫都忍不住骂出了声:“哪个黑心肝的对孩子下这么重的手,孩子的身子本就不比大人,这一脚下来,孩子五脏六腑还不得伤了!”   芸娘听到大夫的话,眼泪一下子没绷住,瞬间决堤,哽咽的哭着责怪自己,说都是自己的错。   阿沅扶着姑姑,温声安慰,道大花吉人天相,会没有事的。   霍擎给了大夫看诊和敷药的银子,共三十文钱。给了银子后,便交代阿沅:“你姑姑现在情绪不稳,陪着她,我出去买些吃的回来。”   今日陈家闹了这么大的动静,母女四人中午肯定什么都还没有吃。   因霍爷陪着自个,阿沅心里也安心了许多。两旁拉着二花和小花,转头看了眼心急如焚且极度不安的姑姑,点了点头:“我会看着姑姑和表妹的。”   霍擎低头看了眼阿沅两手牵着的两个小女孩。眉眼间与阿沅还是有两分相似的,就是太过面黄肌瘦了。因哭了一路,现在已经累得哭不出声了,满脸的泪痕,两双眼睛更是都哭得又红又肿。   对于霍擎的陌生,所以两个孩子躲在阿沅的裙子后边,露出两双怯生生的大眼睛看着送她们到镇上来的男人。   阿沅温和的与她们说:“这是表姐的夫君,你们的表姐夫,不用害怕的。”   或是想到了阿沅曾经也是这么无助,所以霍擎抬起宽厚的手掌分别放到了姐妹二人的头顶上揉了揉,随后才出了医馆。   过了半刻,霍擎买了肉包子回来。   阿沅给两个小的一人一个肉包子,两个孩子拿到了肉包子,猛的咽口水,一双大眼睛紧紧的盯着手上飘着香味的肉包子,可大概是在陈家被欺压惯了,迟迟不敢下口,怕吃了之后会被挨骂挨打。   阿沅看得心里直发酸,她在何家尚且还能饱腹,可大花这三姐妹,却被苛刻得浑身没几两肉。   阿沅蹲了下来,拿出帕子温柔的擦了擦她们脸上的泪痕:“这是表姐夫给你们买的,没有人敢骂你们,也没有人敢打你们,快吃吧。”   两个孩子看了眼阿沅,确定能吃后,便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阿沅站了起来,拿着包子走到了姑姑身旁,把包子递给了姑姑。   “姑姑,你也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吧。”   芸娘摇头:“我现在什么都吃不下去。”   阿沅也没有再劝,陪着她一块等。   等了大概大半个时辰,大夫终于出来了,芸娘声音沙哑的问:“我女儿怎么样了?”   大夫没好气的道:“没有什么大碍,但是之后每天都要过来敷药,得敷够十天,我再开个药方子喝一端时间的汤药。孩子肝脾肺可能都伤了,所以这接下来的一个月都得好好养着,前边这几天最好就不要下床,后边也不能跑不能跳,吃食方面,得吃熬烂的粥。”   阿沅也一一把这些给记下来了。   芸娘听了之后,松了一口气,又局促不安地问:“那这、这总共多少银子?”   芸娘身上带着的也就是自己存下来的六七十文钱。   大夫算了算,随后道:“敷一次药是二十文钱,喝的药一副大概十五文钱一副。一副药熬三次,一天两次药,先抓一副药也行。”   即便是先抓一副药,这两天下来,就已经花费完了芸娘身上所有的银子了!   阿沅握了握姑姑的手,安慰她:“姑姑,大花的银子,我先垫着。”怕姑姑以为是花霍爷的银子,阿沅补充道:“我先前做绣活攒下的银子都没怎么花,还有一些。”   阿沅先前存的银子还有两百来文钱,她便打算全给姑姑了。   芸娘知道自己现在的情况,也没有推脱,只道:“等姑姑存到银子了,再还给你。”   阿沅温声道:“不着急的。”   等抓了药,付了银子后,还是由霍擎把大花抱上马车。   已经到了镇上,不一会就回到了槐树巷。   马车直接进了后院,巷子中百姓也没有看到芸娘他们。   霍擎把昏睡着的大花抱进了屋中,放到了床上。   出来后,把阿沅喊到了隔壁屋子,随而她道:“这几天你和你姑姑先住在我们的屋子,我把竹床搬到我们屋子中,我这几天就在这屋子打个地铺。等后天许木匠回来了,我让他打两张简易木床,反正过些日子我的那些个弟兄也快到了。”   阿沅是知道霍擎让他以前弟兄来接管这打铁铺的,所以也没有意见,就是心疼他打地铺。   霍擎把竹床搬到了屋子中,放到了靠床的位置。   因怕两个小的会碰到大花,所以霍擎把大花抱到竹床上,再而拿了先前成亲之前的旧席子铺到了隔壁的屋子。   芸娘看着霍擎的举动,等人离开了屋子后,她拉过阿沅,担忧道:“我们这么麻烦,霍铁匠会不会不高兴?”   阿沅笑了笑:“不会的,是霍爷提出要去接你们的。”笑容淡去,继而道:“前日我在县城看见姑……那个男人带着一个怀孕的妇人到医馆去,霍爷知道后,说要把姑姑和表妹们接过来。”   虽然诧异霍铁匠的态度,可提起那个狠心的丈夫,芸娘的脸色顿时染上了一片阴霾。   “姑姑,陈家莫要回去了,先暂时在这先住着,等过几日,再回去和离了。”   芸娘没有说话,只看向躺在竹床上,还一抽一抽的大花。   阿沅知道姑姑现在心底乱糟糟的,也就没继续劝说,而是寻了一块棉布,剪成了几块,然后出了屋子。   沾湿后,擦了擦两个孩子的脸。   到了新地方,两个胆子小的孩子非常的局促不安,缩着肩膀让阿沅擦脸。   哭了一天了,两个孩子估计早就累了,所以擦完脸后,阿沅带着她们进了屋子。脱掉了她们脚上又破又旧的鞋子,让她们上了床,躺了下来。   已经入秋,天气对于小孩子来说有些凉,阿沅把被子盖到了她们的肚子上边。   六岁的二花红着眼问:“表姐,阿娘,大花姐姐什么时候才会醒来?”   芸娘摸了摸大花的脸,继而温声道:“很快就会醒了。”   阿沅哄道:“等你们睡醒了,大花姐姐也醒了。”   两个孩子闻言,立马闭上了眼睛,三岁的小花道:“我要快点睡,睡醒了和大花姐姐一起玩。”   见她们闭上了眼,阿沅与姑姑小声道:“姑姑,你看着她们,我去给大花熬药去。”   阿沅从屋子出来,看了眼屋子里的母女几人,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后,才把门给掩上了。 第74章 我想不出内容提要了…………   阿沅熬着汤药的时候, 霍擎也出门买了今日的菜回来。   一只鸡和小半篮的鸡蛋,还有一大片的猪肉,一些青菜, 还有一包栗子糖。   霍擎把糖单独拿了出来给阿沅:“给那两个小孩的。”   阿沅接过糖后, 忍不住抱了抱自己的男人。   若是没有霍爷给她做支撑,她也无法把姑姑她们从陈家带出来,也没有办法给姑姑她们一个栖身之所。   霍擎轻拍了拍她的背:“明日我去县城把铺子定下来,后天与你姑姑回陈家村。”   可谁曾想,当日傍晚,何家老四就把休书给拿来了。   在打铁铺前大声嚷嚷着陈家村的苏芸娘上不敬公婆, 辱骂公婆,下与妯娌不和,教唆女儿推身怀六甲的妇人,更怂恿他人殴打自己的丈夫, 恶毒至极,今日陈家当众休妻!   声音之大,传入了后院之中, 更传到了芸娘的耳中。芸娘脸色一白,身子摇摇欲坠。   还未来得及伤心,她就听到院子外边传来舀水声, 很快又传来了开门的声响。   霍铁匠出去打水了,那这出去的不就是阿沅?   芸娘担心的往外喊了两声“阿沅”,没有得到回复, 心底咯噔了一下。   随即让刚被吵醒的二花看着小花, 立马出了门。   陈家老四朝着打铁铺高声大喊,丝毫没有留意身后。   就在这个时候,一盆冷水从他背后泼来, 从头泼下。   陈家老四呆了,便是围观的人也是错愕不已。   只见霍铁匠家那柔柔弱弱的美娇娘,竟然端着一个空盆怒瞪着那个其貌不扬的男人。   陈家老四来前就打定了主意。只要这铺子门一开,他就把休书扔过去,然后立马跑了,可怎么都没有料到会有人从背后泼了他一盆冷水!   陈家老四狰狞着一张脸转过了身,在看到是阿沅后,并未见到霍擎,便骂道:“你个臭娘们,竟然敢泼我!”   一脸的凶神恶煞。   槐树巷的人当即就不高兴了。因霍铁匠有功,连带着住在槐树巷的人都觉得脸上有光。   这哪里来的瘪三,竟敢骂霍铁匠的媳妇?!   几个妇人当即围在了阿沅的身前,朝着陈家老四啐道:“哪来的狗,在别人铺子前乱吠。”   “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竟敢在霍铁匠铺前闹事!”   忽然多了这么多人帮着阿沅说话,陈家老四生出了忌惮。   就是阿沅都有些怔愣,没想到旁人回帮着她,这是在何家村从来没有过的。   芸娘跟着出来了,狼狈的陈家老四慌乱的指向她,骂道:“那个就是我大嫂,她不敬公婆,搅得我们家不得安宁!”   阿沅“呸”了一声,声音虽然轻细,但却是带着怒意:“你以为长了一张嘴就能颠倒是非黑白,含血噀人?陈家把我姑姑当做牛马一般使唤,你大哥在外边养了个女人,肚子大了才带回家中,不仅对我姑姑随意打骂,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踢得昏迷了,到底谁才是真正的豺狼!”   阿沅的话一出来,顿时一阵唏嘘。   陈家老四脸色一时挂不住,正想再骂,看到了从巷子出来的霍擎,脸色一变,朝着芸娘扔去沾了水的休书。   边说边后退:“我大哥要休了你这泼妇,你休要再进我们陈家的门。”   说着狠话,但却是连连往后退,退了几步之后,转身就落荒而逃了。   霍擎走到了阿沅身旁,把她手上的木盆拿到了手中,道:“回去吧。”   阿沅轻“嗯”了一声,然后向姑姑走了过去:“姑姑,我们回去吧。”   芸娘看向了地面上的那封休书,沉默了一息,还是走了过去,把地上的纸拿了起来。   休书只是湿了一些。两个字已经有些模糊了,但里边的字应该还没有模糊。   村子里边的人不识字,更不会写休书,都是里正来写的。   陈家村里正听说了陈家的事,本不打算帮忙的,但是收了些好处之后,也就帮忙了。   陈家的人本来就不打算让陈家老大休妻的。毕竟芸娘在陈家的时候,家务活都是她来做,大家也都落得轻松。   可是今日见识过了霍铁匠打老大那股狠劲之后,陈家人可不再敢招惹。   就是那怀孕的沈氏看到陈家老大被打成那个样子,什么想法都没了,还有些后悔催促陈家老大把她带回陈家了。现在得罪了霍铁匠,肯定还会遭到报复的,特别是她,这往后该怎么办?   沈氏也在心底偷偷盘算起了其他的出路。   芸娘把休书捡起了之后,与阿沅一块回了后院。   其他人虽然好奇,可都会看脸色,所以没敢瞎打听。   回了院子后,霍擎把木盆放下,随而走出院门外把两桶水给提了进来。   芸娘看了眼身旁的阿沅,再看了眼霍铁匠,忽然觉得阿沅嫁给霍铁匠是嫁对了。   即便只是半日,但芸娘也看出来了,霍铁匠不仅有能力保护好阿沅,对阿沅也极好。   *   给大花熬的肉糜粥已经凉了,芸娘端进了屋子中喂她。   大花醒来后,疼得厉害,可也知道这地方很陌生。   “阿娘,我们现在在哪里?”大花虚弱地问。   一旁的二花小声道:“我们在表姐夫的家里边,是阿沅表姐的夫君。”   大花看向自己的阿娘。看到阿娘点了点头后,大花也想起了把她抱上车的那个怀抱。   很温暖。   在记忆中,她阿爹好像从来没有抱过她。   “阿娘,我不想要阿爹了。”哽咽的说这话的时候,大花眼眶里边又湿润了。   芸娘心里头也难受,可还是点头:“不要他了,以后就我们母女四人一起过。”   在屋外边站了一会的阿沅听了这些话后,端了药进来。   “姑姑,一会再给大花喝药。”   芸娘擦了擦自己眼下的眼泪,“嗯”了一声。   阿沅放下了汤药,就出去继续做饭了。   大花喝了药之后,也继续睡了过去,这时阿沅的饭也做好了。   今日的菜略为丰盛。阿沅把二花小花带上了桌,两个孩子看到一桌子的菜,两双眼都瞪得圆滚滚的。   许是因霍擎的一包糖,又或者是因在医馆的时候被表姐夫摸了头,所以她们也不怎么怕这个看起来凶巴巴的表姐夫了。   但芸娘却依旧拘谨。   霍擎夹起鸡腿,两个孩子,一人给了一个。   两个孩子看着碗里边的大鸡腿,流下了垂涎的口水。在陈家,鸡腿永远都是二叔三叔家的那两个儿子的,她们能吃上一块鸡肉就已经很不错了。   两个孩子又从鸡腿上抬起目光,眼巴巴地看着霍擎。   霍擎点头,淡淡道:“给你们的,吃吧。”   两个孩子又齐齐的看向自己的阿娘。   芸娘看着孩子渴求的目光,心里发酸,也点了点头。   得了阿娘的允许,拿起鸡腿就啃了起来。   芸娘看向对面的小夫妻两个,感激道:“今日谢谢你们。”   “你是阿沅姑姑,我是阿沅夫君,这是我应该做的。”霍擎面色虽然一贯的清冷,但眼神却没有任何的凌厉。   芸娘情绪大概已经缓和了过来,语气淡淡地道:“待大花身体好些了,我会带着三个孩子离开的,你不用太担心。”   虽然阿沅说过是霍擎提议收留她们的,可她们这四口人,短时间内收留他们倒是没有问题,但长久了,总该是厌烦的。   到时候阿沅也里外不是人,她难得嫁了个这么好的良人,不能因为她们母女几个而给作没了。   阿沅听到姑姑这么说,也知道姑姑心中的顾虑,思索着晚上的时候寻姑姑好好聊聊时,身旁的霍爷却先说话了。   “过些时候,我们会搬到县城去。我已经物色了一家小铺子给阿沅开个卖绣品的铺子。”   芸娘闻言,吃惊地看向阿沅。   这、这有哪家的男人会愿意出银子给自己媳妇倒腾开铺子的?!且这抛头露面的,有哪个男人会不介意。   霍擎似乎能看穿芸娘所想,继而淡淡放道:“阿沅有手艺,到时候姑姑和大花她们跟着阿沅学女红,也不必从外边另外多招女工。做的且都是女儿家的生意,打交道的也是女人。”   “那铺子后边有两间小屋,姑姑和大花她们也算是有了落脚的地方。”   霍擎也是知晓阿沅姑姑的顾虑,所以才会这么安排。   阿沅在一旁劝道:“是呀,姑姑,我也是要有人帮忙的。与其请人,不如就让姑姑来帮忙。”   芸娘也没有因此而满口答应,而是道:“若是我能帮得上忙的,我一定会帮。”   阿沅笑了笑。   一顿饭下来,几人都很有默契不提陈家的事情。   两个小家伙吃得满嘴油,阿沅笑着给她们擦了擦嘴。   吃好了后,芸娘抢着收拾碗筷,阿沅想让她回屋休息。芸娘却是道:“你就让我做吧,我白吃白住,心里不踏实。”   阿沅也就没有继续帮忙,而是去弄了热水回屋子,给二花和小花擦身子。   大花则由芸娘小心翼翼的擦洗了一遍。   因姑姑她们在,霍擎也避嫌的提了水回小屋子擦。   阿沅倒是松了一口气,但又不免嘀咕道她住在这院子的时候,霍爷怎就没有避嫌?   回想起那段时日,阿沅又想起了自己常常躲在窗户底下偷看霍爷冲澡的场景。   脸颊浮现红晕,猜测霍爷当时应该没有发现。   若是发现了,那还不得早早就把她赶走了。   夜色渐暗,忙活了一整日后,也到了就寝的时辰了。   芸娘与大花睡在那小竹床上边。   母女二人都偏瘦弱,倒是挤一挤也能睡得下。   阿沅则带着两个小的在床上睡。   二花和小花都喜欢和表姐一块睡。表姐不仅浑身都软软的,而且还有很好闻的香味。   两个孩子一左一右,把阿沅抱得紧紧的。   几个孩子睡着了,阿沅也不知道姑姑有没有睡着,她心里边想着睡在隔壁屋子的霍爷。   地上那么硬那么凉,肯定睡得不舒服。   阿沅难以入睡,想了许久之后,阿沅把搭在自己身上的小手小脚给掰开了,再而小心翼翼的下了床。轻手轻脚的出了屋子,轻轻的地掩上了房门,在黑漆漆的堂屋中,凭着感觉走向对面的屋子。 第75章 日常小日子   霍擎确实是睡不着, 但并非是因为睡在地上太冷太硬。   与他而言,就是席地而睡,黄天为被也不知道睡过了多少回了。   只是才渐渐地习惯身旁阿沅睡在身旁, 平日她也会在怀里边滚来滚去。   今日没有她在, 倒是真的有些不习惯了。   手臂枕在脑后,看着漆黑的屋顶,才要闭眼尝试入睡的时候,听到了细微的响动。   仔细听着屋外的响动,脚步是往他这屋子走来的。   是阿沅。   霍擎没有立即起来,而是躺着, 等着阿沅进来。   阿沅轻轻地推开了门,然后站在门口小声试探:“霍爷,睡了吗?”   霍擎依着淡淡的月光起身点了油灯。   有了光亮,阿沅也看到清楚了。   屋内除了一张席子外, 便是一个竹枕和一张薄被。   霍擎点了油灯后,便看向阿沅。   只见她和那做贼成功的小贼一样,杏眸弯弯的, 似带着亮光。   “这么晚了,怎还没睡?”霍擎压低了声音问。   阿沅轻轻把门掩上,随后转了身, 快步走到了席子旁,脱了便鞋就踩在了席子上边,随即坐下来往霍擎的怀里钻去。   “我想霍爷, 睡不着。”   阿沅声音温软, 像小羽毛一样轻扫着霍擎的心头。   原来这就是一人过和两个人一块过的感觉。有人记挂着的感觉。   霍擎把阿沅环在臂弯中,带着她一块躺了下来,让她枕在自己的怀中。   因担心地上有爬虫, 阿沅在入夜前就烧了些驱虫的草,在地上都烘了一遍。再在屋子里边的四个角放了草灰。   这些草灰倒是不难闻,反而有些淡淡的熏香味。   小夫妻两个相互依偎了好半晌都不说话,就静静得带着也很满足。   心底被不知名的情绪填得满满当当的。   许久后,阿沅才先开口:“霍爷,我真要开铺子吗?”   开铺子,这是阿沅以前想都不敢想的,现在依旧觉得不真实。   “明日就去定下那间铺子,住的地方后边我与你一块去看看。”   阿沅拉着霍爷的手掌,轻轻掰弄着。   “我不挑的,和霍爷在一块就成。”   霍擎道:“你姑姑她不愿多麻烦你,让她住在铺子后边的屋子,你可在意?”   阿沅轻轻摇了摇头:“我知道的。而姑姑现在还是想走的,只能暂时先这样,往后再慢慢劝她。”   “明日一早我去县城,若是许木匠真的也要在县城定下来,我便与他说一说你开铺子想请许娘子当掌柜的事情。”   阿沅“嗯”了一声,她嘴巴笨,没有许娘子的嘴巴利索,而姑姑的性子也不适合在铺子先前帮忙。若是要开铺子,最好是有像许娘子这样胆大心细,且能说会道的当掌柜才行。   她呀,就安安心心的做她自己的绣活。   现在阿沅已经存了好些绣品了,本来已经带到县城去了,打算找个铺子询问价钱再卖出去的。可霍爷谈起开铺子后,她也就没急着卖出去。   现在想了想,有十几条帕子和十几个香囊,还有她尝试做的,还有一些精致的荷包和绢花。   若是开铺子,这些肯定是不够的,她还得多做些更加精细的绣品才成。   阿沅一想到这事,便更加的睡不着了,心里装的想的都是都得做些什么绣品来卖。   又该卖多少钱才合适。   霍擎低头看了眼她,见她一会皱眉一有又撇嘴,不免觉得有趣,也就没打扰她,让她自己琢磨去了。   怀中抱着阿沅,霍擎倒也渐渐的有了几分困意。   拥着阿沅,霍擎睡了过去。   阿沅也不知怎的,想着想着也睡着了。   约莫是因地上凉,阿沅一晚上都没有再从霍擎的怀中滚出去。   早上阿沅睁开一条眼缝,看到的是霍爷的侧脸,嘴角弯了弯。但随即想起来昨晚自己是和两个表妹睡的,蓦地惊坐了起来。   霍擎也被她的动作给弄醒了。   “怎了?”   霍擎刚睡醒时候的声音低沉沙哑,是阿沅最爱听的嗓音。平时都会黏着他再和自己说一会话,但现在可不是黏人的时候!   阿沅急急忙忙的推开了霍擎,起了身理了理自己的头发,慌道:“姑姑还在隔壁呢,我不能让姑姑知道我大半夜不睡跑来找你,一找就是一个晚上,多丢人呀。”   说着,离完了头发和衣服,阿沅开了房门,才走出去,姑姑却已经从院子外边端着水进堂屋了。   四目相对,正出到门口的阿沅:“……”   粉颊染上了红晕,心虚的唤了声“姑姑”。   芸娘看破不点破,低声道:“大花难受得出了一身汗,我弄些水给她擦擦身子。”   阿沅忙道:“我先去洗漱,一会做早饭,顺便给大花熬药。”   芸娘笑了笑,随即进了屋子。   阿沅呼了一口气,也转身出门去洗漱。   准备做早饭的时候,姑姑也进了厨房。   经过昨日,阿沅也知晓姑姑不愿意白吃白住,所以也没有让姑姑去歇着,而是一块做了这顿早饭。   二人做着早饭时候,霍擎也起了,梳洗之后在院子里边打拳。   二花和小花在陈家都是很早就起来帮忙做家务活的,所以也是很早就起来了。   两人爬到了竹床上看了眼姐姐后,也都乖乖的穿好衣服下了床。   出了院子外边后,就见表姐夫在院中打拳。拳拳狭风,很是威猛,愣是把一大一小看得目瞪口呆,呆呆的站在屋檐下看傻了眼。   霍擎早就发现了两个小孩在一旁看着自己打拳,倒也没有停下来。   一套拳打完了,最小的小花小心翼翼的下了阶梯,迈着小短腿跑了过去,二花都还没来得及拉。   二花虽然觉得表姐夫只是看着凶,人很好,可还是不敢亲近。可小花也就三岁,谁对她好,她就和谁亲近。   跑到了霍擎的身旁,扯了扯裤腿,仰起头脆生生的喊了声:“表姐夫。”   霍擎低下头,看向虽然有三岁,但看起来只有两岁左右的小娃娃。   想了想,还是蹲了下来。   霍擎尽量的让自己脸上的神色柔和些,低声问:“怎么了?”   小花满眼崇拜的道:“表姐夫,好厉害。”   霍擎摸了摸她的脑袋,然后起了身,扯下晾着的汗巾。沾了水后擦了汗,洗干净再晾了回去,再而把小花一把给抱了起来。   二花看着妹妹被抱了起来,心里头也有些羡慕。   在家里边,阿爹几乎没有抱过她们,阿娘一天到晚要做很多的活,等空闲下来,也没有力气抱她们了。   没忍住,个子只有四岁孩童大小的二花也跑了过去,但并没有扯裤腿,而是站在一旁眼巴巴的看着。   霍擎知晓她的心思,一手稳当的抱着小花蹲了下来,空出的零一只手把她也给抱了起来。   这时芸娘端着早饭出来,见到自己两个女儿都黏着阿沅的夫婿,惊道:“你们两个还不赶紧下来。”   霍擎淡淡道:“没事,抱她们不用什么力气。”   霍擎的脸色淡淡的,芸娘也不敢确定他到底有没有生气。   阿沅听见姑姑的声音,从厨房探头出来看了眼,见到霍爷抱着两个小表妹,心里也是诧异的。   昨日霍爷给两个小的夹鸡腿的时候,阿沅就有些诧异霍爷对小孩子的温和,今日竟然还主动抱起了两个小孩。   平日看着冷漠的霍爷,心底其实也是很温柔的。   可不是么,当初她第一日住进来的时候,霍爷虽然凶巴巴的,可却也是很有耐心的照顾生病的她。   阿沅笑了笑,与姑姑道:“姑姑,霍爷平日凶巴巴的,孩子见了他都害怕得绕道走,难得二花小花不怕他,你就让他抱一下吧。”   芸娘只要是怕霍擎不高兴,但既然小夫妻两个都这么说了,她也就没有再说什么。   把馒头放到了桌面上,然后又返回了厨房,小声问阿沅:“你确定他不会生气?”   阿沅笑道:“我一开始也觉得霍爷凶巴巴的,也很怕他。可相处久了,才知道他只是看着凶,但其实是个心肠很软的人。”   芸娘想起那样高大冷漠的霍铁匠,随即无奈的笑了笑:“没有什么人心肠一直都是软的,或许霍铁匠是个好人,但这心肠之所以会这么的软,是因人而异,是因你是他在意的人,所以他才会对你在意的人心肠软。”   爱屋及乌这个道理,芸娘还是明白的。   阿沅听闻姑姑这话,脸红了红,羞涩道:“那也证明霍爷不会生气,反正姑姑你就安心住下吧。”   说了这话,阿沅为了不让姑姑继续打趣她,便把已经盛好的粥端出了厨房。   芸娘也松了一口气,看样子,阿沅是真的过的很不错。   早饭过后,霍擎准备去县城,阿沅让他把铺子开了。再告诉她那些铁具的价钱,好让她去铺子前边盯着。   霍擎不怎么想让阿沅看铺子,毕竟他不在,那何誉也还在镇上,更别说还有陈家这个操心的玩意。   可阿沅却说这阵子下来,铺子都没怎么开,别人估计都盼着开铺子卖铁具。而且今日又是赶集日,还得挣银子呢。   再者这槐树巷的邻里也好说话,若是有麻烦,他们也会帮忙的。   霍擎认真的想了想,觉得没问题后,也就没有再说什么,随后喊了夏俊过来一块看铺子。   打铁铺有一些现成的铁具,剪子和镰刀锤子都有买的。   夏俊过来的时候,大花小花帮忙扫地,看到两个妹妹,便带着她们一块玩了。   阿沅一边做绣活,一边看着铺子。因是赶集日,所以一个早上倒是卖出去了一把剪子和十几枚的绣花针,还有两把镰刀,收了八十来文钱。   直到傍晚,霍擎才会许家夫妇二人一块回来。   许娘子本想拉着阿沅说话的,可见她姑姑也来了,便让她晚上吃了晚饭再过来。   霍擎把马车拉回了院子中后,从马车里边拿出了一个食盒递给阿沅。   阿沅接过来,拿到桌子旁打开看了一眼,竟是两碟精致的点心,阿沅吃惊的道:“霍爷你怎么买这么贵的糕点?”   这点心不仅精致,而且还有花样,一看就知道不便宜。   霍擎把牧草放入黑刹的食槽中,道:“是严小公子执意要送的,说是送给嫂子尝一尝。”   许是知道他会在今日到县城,那小公子早早就侯在了客栈等他。   听闻是那小公子送的,阿沅忽然觉得这是烫手山芋,随即偷瞧了眼自己的男人。   霍擎脸色看似没有什么变化,但阿沅还是不敢掉以轻心。小碎步走了过去,帮忙给黑刹舀水倒入食槽中,小声问:“你就这么接受了?”   霍擎瞥了眼桌面上的食盒,面无表情的道:“他说送嫂子,有什么不能接受的,再怎么也只能是嫂子。”   阿沅眨了眨眼睛,再看了眼霍爷。面上的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化,可听着这话,怎觉得酸酸的?   阿沅忍住了笑意,既然都已经拿回来了,也就没有浪费了的道理。   随即把二花小花喊来了,一人分了两块点心,又给姑姑留了些。   大花不能吃,也就没有拿进屋子,让她看到了却不给吃,难免心里不平衡。   阿沅留了一半,也腾出了一半,打算一会给许娘子送去。 第76章 乱套的陈家   分好了点心后, 阿沅问:“霍爷,铺子的事情怎么样了?”   霍擎洗了手,擦拭着帕子道:“已经定下来了, 与三家东家商量好了, 给了定金,下个月再开始算租金。”   “三家?许木匠他们也定下了?”   霍擎点了点头:“他定铺子离那小铺子不远,我顺口说了你开铺子,想请许娘子做掌柜,他与许娘子商量后,许娘子今日回来的时候同意了。”   许娘子能帮忙, 阿沅也能心定一些。   “那租赁两间铺子花了多少银子”   霍擎早上出门的时候,阿沅拿了二十两银子给他。   银子不经花,霍爷得的那一百两赏银,现今阿沅的手上只剩下了四十五两银子了。   “小铺子八百文一个月, 交半年租金,大铺子二两银子一个月,也是一次交半年的租金, 约莫得交十七两,今日只给了定钱,还没交银子, 等月底的时候再交。”   现在还未到月中,还有大半个月准备。   “除了这铺子,还得置办一些物件, 还有住的地方都还没寻好, 这些都得花不少银子。”   阿沅越想越愁,一愁起来,眉宇紧蹙。   霍擎擦干了手上的水渍, 揉了一下阿沅的脑袋。   嘴角有了细微的弧度:“银子再挣就是了。”   松开了手,霍擎给她分析道:“小铺子一个月八百文,但县城人多。或许一开始不尽如人意,但若是能坚持下来,你的绣品做得好,便自然而然的回有人来卖你的东西。”   阿沅心里还是有些没底:“县城大,比我做得好的也大有人在,铺子我真能做的好吗?”   霍擎点头,非常认真:“自然可以。”   阿沅又了底气。   吃完了晚饭,阿沅端着点心去寻了许家娘子。   许娘子见阿沅来了,便把丈夫赶去铺子前边赶工做霍铁匠家的木板床,随而拉着阿沅坐到了院子中。   阿沅问:“真的确定搬到县城去?”   许娘子点头:“定钱也给了,正好这铺子也快租期了,我家男人想要拼一拼,就让他去拼吧。”   这一年生意才好做一点,加上以前存的银子,许家也没有存下多少银子。县城铺子得一两五钱一个月,是清水镇的两倍多,且还得先行交付半年的租金。这一下就要拿出九两银子,几乎掏空了许家的家底。   “今日回来的时候,听霍铁匠说你也要开铺子,要请我去做掌柜,我起初讶异,但想了想,与其待在家中无事可做,找些事情做也好。”   阿沅道:“我也不知道能不能赚钱,我与霍爷商量过了,开铺子之后,会分三成利润给许娘子,你看如何?”   三成利?!   许娘子吃惊的看向阿沅:“你没开我玩笑吧?我也没出银子,你反倒给我三成利?”   阿沅不好意思道:“我也不知道能不能赚银子,若是许娘子你不愿意的话,我也可以给你工钱的。”   许娘子摇头道:“不是同不同意的问题,而是这白白受惠,我受之有愧。”   许娘子见过阿沅绣的帕子,莫说比镇上的铺子都绣得还好,就是县城里的那些摊子,都没有阿沅的做的精致。   或许比不得大铺子,但也没有必要与大铺子相比较,本就是做小户人家的生意。   有些银子的小户人家看不上摊子上的绣品,但也买不起大铺子里边的,只会在一些小铺子挑选自己喜欢的,只要东西好,久而久之也会成为常客。   只要有手艺在,那就是长久的生意,这一点许娘子还是很清楚的。   只是她完全没有想过霍娘子会说出这样的提议。   “为什么?”   阿沅半开玩笑道:“霍爷说的,这铺子挣得多了,许娘子你银子也就能多拿一点,自然会更加卖力。”   阿沅皮子薄,且平时要做绣品,很难兼顾当掌柜。若是许娘子能长久帮忙,自然是最好。   阿沅与霍擎商量过后,便觉得留住人最好的办法就是让许娘子也占铺子的三成利,若是开始的时候生意不好,便私下补贴些工钱。   许娘子闻言,“噗嗤”的一笑,“亏得霍铁匠能想出这样的法子。”   阿沅敛了笑意,认真道:“三成利和工钱,前者可能刚开始的时候拿不到多少银子,若是生意不好,或许一个月也不会有红利。后者的话,暂时也给不了太多的工钱,但会比较稳定。”   许娘子笑意也微敛:“你认真的?”   阿沅严肃的点头:“自然是认真的。”   许娘子垂眸思索了一下,随即抬起头,对阿沅一笑:“我对你有信心,我要那三成利,去你的铺子当个女掌柜。”   说定之后,许娘字询问了阿沅姑姑的事情,阿沅说了个大概。   听完之后,许娘子露出了一副嫌恶的表情:“那个陈大胜我倒是见过,看着老实巴交的一个人,却不想竟然是这么一个恶心的人。”   阿沅心道这便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就如同那何誉一样。   “不过,听你说那个妇人同时有几个姘头,怎么确定那个孩子就是陈大胜的?”   阿沅:“我估摸着那个妇人也不敢确定,但只是想寻一个冤大头,反正等那孩子出生了,我便让霍爷想办法让陈大胜知道那妇人有几个姘头,且孩子不一定是他的事情。他那样对我姑姑和表妹,我才不会这么算了。”   说到最后,阿沅娇媚的小脸上难得露出了怒意。   许娘子见到阿沅的怒容,惊讶道:“我还未见过你生气,这还是第一回 ,我还当你是个温温柔柔的小娘子呢。我回来的时候还听说隔壁夏俊娘说你凶狠的泼了个无赖一盆水,我还当是开玩笑的,现在我相信是真的了。”   提前昨天的事情,阿沅脸红了红,嘟囔道:“谁让陈家的人欺负我姑姑,要是没姑姑收留我,我现在也不知道在哪里呢。”   许娘子拉住了阿沅的手,淡淡的笑了笑。   “我算是发现了,你们夫妻俩都是别人对你好一分,你们就回以两分。”   阿沅笑而不语。   因对她好的人太少了,所以她才格外的珍惜。   受人冷眼多了,最能分辨谁是真心待自己好的,也最为珍惜这些善意。霍爷约莫也是如此。   “那以后怎么安排你姑姑和表妹?”   “我自己一个人做绣活也赶不赢,所以也就打算让姑姑帮忙,再教表妹们做女红,大表妹八岁了,会比较快上手。”   许娘子赞同道:“也是,手艺与其给外边的人学了去,还不如教给自家人的好。”   阿沅倒不是这个打算,她只是想让表妹们长大之后有一门手艺,能自己挣些银子,不至于长大嫁人后会因没有父亲而受婆家欺负。   *   自从芸娘从陈家离开后已经有五天了。   因做活的芸娘和可随意使唤大花二花离开了,此时的陈家乱哄哄的。   懒惰了这么多年,谁都不愿意干家务活,脏衣服都堆在院子的盆中。院子也因几日没有打扫,地上随处都是鸡粪。   已经是晌午了,也没人去做午饭。   陈老太太在院子里骂道:“一个个懒货,再不做饭,是想要饿死老婆子我吗?!”   声音传到屋子里边,老二老四儿媳都假装没听到。   老三与自己的媳妇道:“要不你去做饭吧?”   老三媳妇啐道:“呸,昨天就是我做了饭,今天应该轮也轮到老大那边的那个女人了。”   老三媳妇忽然后悔那天没有帮芸娘了,以前芸娘在家的时候,什么时候要她做过饭了?   又什么时候要她洗过衣服?扫过地了?   好了,现在老大带了个祖宗回来。不知道为什么,婆婆竟然站在她那边!   再说沈氏在来的时候,霍铁匠不仅给芸娘撑腰了,还把老大打了,现在还躺在床上。   沈氏现在得留在陈家把孩子给生下来,但也知道因发生了这些事,她在陈家日子肯定不好过的。   所以在当日晚上偷偷塞了百来文钱给陈老太太,还给了一支簪子。大概是因这些好处,现在老太太暂时是偏向她这边的,不然她还不得被那妯娌二人欺压成什么样。   不过就是老太太不偏她,她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陈家老大脸上依旧是肿的,因被打得厉害,腹部也被打了一拳,现在还痛得下不了床。   沈氏端了碗药过来,递给陈家老大,埋怨道:“你原来那个媳妇,她的侄女嫁给打铁匠的事情,你就一点都不知道?”   陈家老大若是知道的话,也不敢这么对芸娘和大花。那可不是一个普通的打铁匠呀,那可是武安县知县和清水镇镇长都宴请过的人!   陈家老大躺在床上的时候,既恨那霍铁匠,同时也后悔。要是他不急着带沈氏去县城,听沈氏的话带她回来,他也不会被打得这么惨。   不仅如此,兴许还能靠着霍铁匠的关系,寻到一份体面的活计。再不济,也能到打铁铺帮工,赚些稳定的工钱,怎么都比种地,做零工稳定。   看着面前比芸娘年轻的沈氏,再看了眼她那肚子。   虽然后悔,但也只能这样了,好歹还有一个媳妇,还有一个儿子。   *   芸娘在打铁铺住的这段时日,除了带着大花去医馆外,也不怎么出去。   每回出去,别人都对她指指点点,说她脸皮厚得带着三个小拖油瓶去投靠外甥女,是吸外甥女的血的水蛭。   为了不让外人说是白吃白住的累赘,家里边的活,芸娘都抢着做了,还让阿沅好好做绣活。   因铺子都定下来了,而现在的绣品还不多,阿沅如同勤劳采蜜的蜜蜂一样,忙碌个不停。比在整理铺子的霍擎还要忙碌。   晚上若不是霍擎强迫她就寝,估摸她都能做到第二天早上。   现在简单的木架床已经搭好了,放在了之前阿沅住的屋子。   两张木架床,倒也够他们母女四人住了。   等过两日,大花可以下床了,霍擎打算把他们先送到县城去,先打理一下县城的那两间铺子。   主要是这清水镇流言蜚语多,到县城单独住会好一些。 第77章 霍爷的弟兄   芸娘在打铁铺住了有小半个月了。   昨天阿沅和霍擎把姑姑她们送到了镇上的小铺子。   床是霍擎提前一天送过去的。毕竟许木匠家做的床远比在县城里边买的要便宜, 而且是熟人,更不会偷工减料。   拆下装在马车上也方便。另外阿沅买了二十斤的糙米和十斤的精米给霍爷一块带到县城去。   第二日天色微亮,阿沅陪着一块到县城, 顺道看看自己的小铺子到底是什么样的。   好在许木匠那里定做摆放绣品的货架。   到了县城, 已经是下午。   霍擎先行把他们送到了小铺子。   小铺子的这条街位置偏了一些,可又比清水镇打铁铺的位置多人。   抱着大花下来的芸娘,打量这小铺子。   虽然小,可她也知道在县城开一个小铺子得花不少银子。   霍擎开了门,阿沅迫不及待地进了铺子,小小的一间铺子, 却也够用来买绣品了。   进了后边的小屋子,一条小长廊,约莫一条手臂长的小天井,小天井的尽头有个做饭的小棚子。   而余下的些地方大概可以用来晾些衣物, 就是屋子有些小,只能放下一张大床和一张吃饭的桌子。   另外一间房更小,摆张桌子, 做为平时吃饭的地方。   这地方是小,但在陈家何尝不也是一样。在何家,一家五口都挤在一个屋子。   大花大了, 只能去她那小姑姑的屋子睡,但也经常被小姑姑使唤来使唤去的。   这小小的一个地方,却是比陈家好太多太多了, 起码能活得像个人了。   阿沅把昨日让霍爷带来的东西都和姑姑说了一遍:“昨天霍爷顺道带了些米过来, 就放在了隔壁的小屋子,还有几块布,天气凉了, 可以给大花她们做两身衣裳。”   芸娘叹了一口气:“得亏是有你,不然我们娘四个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过了这么些天,芸娘也看开了,男人靠不住,就算不休了她,她在陈家也是劳苦的命。   因还要去打铁铺,阿沅也没有在小铺子久待,离开前进了屋子,把五百文钱给了姑姑。   “姑姑,这银子你拿着,给表妹们买些好吃的,等以后他们能帮忙了,再慢慢地从工钱里边扣。”   阿沅为了让姑姑收下这银子,也就这么说。姑姑身上没有银子,阿沅是知道的,当日她去绣房时候,姑姑虽然只给了她十文钱。但姑姑本就过得清贫,便是一文钱都得省吃俭用。   就相当于是只有十文钱,姑姑就把其中的两文钱给了她。   芸娘吃住都是阿沅的,怎么敢收。   阿沅好说歹说才让她收下,然后才与霍擎离开去打铁铺。   打铁铺离小铺子有一条街道,走路约莫得两刻时。   打铁铺和清水镇的打铁铺差不多大,只是没有后院,仅有一间储物的小屋子。   阿沅看了一圈,然后道:“要弄成和清水镇的铺子一样吗?”   霍擎点头。   只是一个打铁铺,也不用怎么布置。   这铺子之前是杂货铺,铺子里还有一些旧柜子没有扔。   阿沅看着还能用,便和霍爷商量着等许木匠到县城了,再请他把这些柜子修一修,送到姑姑那里,先让她们暂时用着。   下午在小铺子的附近寻外租的屋子,租下了个院子。   三百文一个月。和清水镇打铁铺的院子差不多大。   定下后,便在县城住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一早才回去的。   回到清水镇,已经是申时。   还未到铺子,霍擎就看到了打铁铺外边站着的三个人。   那三个人中一个身材魁梧,一个虽矮,但手臂也是鼓鼓囊囊的。还有一个比较瘦小,估摸着也就十三四岁的少年。   那两个汉子同时看见了赶马车的霍擎,脸上顿时露出了惊喜之色,朝着马车的人大喊道:“老大!”   阿沅刚睡了一觉,到镇口的时候,吵闹声吵醒了她。这还没缓过神来,一声粗犷的声音直接传进了马车内。   一声老大,愣是喊出了寻仇的架势,把阿沅也吓得顿时清醒了。还以为是外边有人在闹事。   谁知下一息,外边的霍爷忽然道:“是我军中的同袍到了。”   阿沅愣了愣,随而马车停了下来,又听见了那粗犷的声音:“老大,我们一收到你的信,立马就赶来了!”   阿沅反应了过来,这口气像是寻仇的人,是霍爷喊来帮忙的弟兄。   霍擎下了马车,看向已有一年未见的两个弟兄,问:“什么时候到的?”   说着,便牵着马往打铁铺的后巷走去。   三个人紧跟在他身旁。那较为高大的男人道:“我们半个时辰前到的,询问了旁人,竟然所有人都知道老大你的名号,知道我们是来寻老大的,更是热情的领我们到这打铁铺来。”   另外一个矮一些的汉子道:“那木匠铺子的更是客气,搬了两条椅子出来,还送了茶水过来。”   镇上的人一听他们是霍铁匠的军中弟兄,一个个都从不耐烦变得笑脸相迎,让这哥俩都有些受宠若惊。刚刚还在想着莫不是老大的被识破了,不然以老大的独来独往的冷漠性子,怎么会在这小镇上广结善缘,让这么多人都受用?   霍擎点了点头,解释:“隔壁木匠与我交好。”   马车拉入了巷子,巷子里的住户朝着霍擎殷勤地唤了声“霍铁匠。”霍擎点了点头,随而与他们三人道:“我还会在镇上待一小段时间,教你们简单的打铁流程,而这段时间我会在客栈给你们安排两间房。”   三人面面相觑,高大男人开了口:“老大,我们几个都是糙汉子,随便挤挤就好了,不用住那么好的。”   他们都知道老大卸甲后把银子给了那些伤残的弟兄们回家置业娶妻,现在他们又怎么能随意花费老大的银子。   霍擎开了院子门,淡漠地道:“地方是有,但不方便。”   听到不方便,矮男人愣了下,随即笑道:“都是男人有什么不方便的,总该不是老大你娶嫂子了吧?”   另一个男人“噗嗤”一声笑了:“怎么可能,老大对女人……”   话还没说完,拉进院子中的马车停了下来。此时马车帘子被撩开,他们仨好似见到了个仙女从马车上边走了下来,站到了他们的老大身旁。   霍擎介绍:“你们嫂子。”   院子中有一瞬间死寂一般沉默。两个大汉面面相觑,说不震惊是假的。   据他们认识老大十年来,老大可从来没说过关于女人的话题,也从来没有用正眼看过那些女人。但唯独对那些年纪小,且比较瘦弱的小将士多了几分关照。   在军中的时候,他们都觉得老大应该喜欢的是俊哥儿……还以为老大会一辈子不娶妻来着。   所以老大这忽然娶了个美娇娘,他们怎能不震惊的。   “老大……你娶妻了,怎么就没有在信中提及一下?”   霍擎:“忘了。”   两个男人:“……”   老大给他们的信,言简意明——欲多开一家打铁铺,缺人,若家中无事,速来武安县清水镇霍记打铁铺。   不过这也像老大的一贯作风,向来不多说一句废话。   两个男人憨憨地朝着阿沅咧嘴一笑,声音洪亮的喊了声“嫂子好。”   不难看出他们对霍擎的恭敬。   阿沅被他们吓了一跳,但还是落落大方的点了点头:“霍爷有和我提起过你们。”   高个子的有些跛脚,而矮个子半截耳朵没了,因霍擎已经和阿沅说过了,所以阿沅也适应得很快,并无不适。   阿沅看向矮个子:“徐文。”再看向高个子:“贺彬。”   最后看到那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少年很是腼腆,红着脸不敢说话。   阿沅不知他是谁。   徐武拍了拍少年的后脑勺,嗤道:“多大的人了,还害羞,丢不丢脸?”   说罢,看向老大夫妻俩:“我小弟徐武,家中种田种地没啥出息,我就带着他来投靠老大了。”   阿沅笑了笑,与霍擎道:“霍爷你们聊,我去煮些茶水,再去弄些吃的。”   霍擎点了点头,然后让他们坐到屋檐之下,商量着该怎么来经营打铁铺。   最后道:“既然你们兄弟俩都来了,那徐武就跟着我去武安县,也不用我另外招人,这铺子就由你们二人来打理,按照原先说的,除去租金五五分账。”   对此大家都没有什么意见,倒是徐武有些怵霍擎,不敢轻易答应,但还是被他哥按着头答应了。   贺彬看了眼这小院子,随后问霍擎:“老大现在的日子过得如何?”   霍擎喝了口茶水,淡漠道:“很好,若是问我有没有后悔回来,没有。”   两人闻言,很有默契没有说这事。   在厨房中擀面的阿沅听到了院子里边的谈话说,觉得后边的这话听着有些奇怪。   难不成霍爷在军中的时候,还是个官?   可转念想了想霍爷可靠又沉稳,便是个官都没有什么稀奇的。至于霍爷为什么会到清水镇做一个小小的打铁匠,阿沅也没有去细究。   阿沅才擀了一会面,手便有些酸了,这时霍擎也进了厨房,拿过了擀面杖,道:“他们胃口大,我来帮你。”   阿沅笑了笑,继续和面。   院子外的徐文和贺彬两人脑袋凑到了一块。   徐文小声道:“我一直以为老大喜欢俊哥儿,不曾想竟闷声不吭的娶了个媳妇。我就纳闷了,老大这么冷冰冰的一个人,也不像是会体贴的人,怎就娶到这么天仙一般的嫂子?”   贺彬道:“何止你没想到,我也没想到。老大虽然冷了些,可本来长得也不差,在这小镇子怎么也算是有钱人,可嫂子也不差呀,肯定能嫁得更好,怎就看上了咱老大这连敌人都闻之色变的阎王?”   “约莫是瞎了眼。”阴沉的声音从两人头顶上传来。   徐文反应迟钝点了点头,但下一刻即刻变了脸色,背脊瞬间挺得直直的。   一年过去了,这老大怎还是这般的神出鬼没!? 第78章 做绣品的想法   阿沅把面端出来的时候, 发现那徐文和贺彬两个还站着,且不知道什么时候,徐武也跟着站到一块了。   从霍爷出来拿空茶壶到现在, 已经过了小半个时辰了, 反而是霍爷是坐着的。   阿沅端了面出来,喊道:“可以吃面了。”   徐文贺彬二人看了眼自家老大,没有准许,他们哪敢坐下。   一时之间,好像又回到了在军中被罚站之时。但居然没有半点难过,反而还有点怀念。   阿沅看向霍爷, 小声劝道:“霍爷,又不是在军营,你做什么呢?”   霍擎挑了挑眉,道:“我一句话都没说, 是他们自个站的。”   方才,徐文贺彬二人在意识到说自家老大闲话被抓了个正着之后,立马站了起来, 自动站到了院子中。   不赞同的道:“霍爷,来者是客。”   霍擎这才看向他们,漠声道:“上来, 吃面。”   贺彬徐文二人面面相觑。心底有些惊诧,这向来冷言少语的老大,竟然会听媳妇的劝?   还是说不打仗了, 心肠也跟着软了?   不, 老大还是之前的那个老大,只是现在会听媳妇的话了。   果然英雄还是难过美人关,他们的老大也不例外。   见他们还没有动作, 霍擎微微蹙眉:“还要我请你们?”   两人一致的摇头,又非常一致的跨上檐阶,一同坐下。   徐武本就因大哥回来后,整日在自己的面前说着自家老大的英勇事迹,而有些怵霍擎,现在看着大哥和另外一个高大汉子这么怕他,现在对这“霍铁匠”自然是更加的又敬又怕。   阿沅看着他们仨对霍爷这般的敬畏,心里头还是忍不住去想霍爷以前打仗的时候到底是什么样的。   阿沅不好留下来与他们一块吃,也就在厨房吃了些,然后回了房,拿了绣活出去寻许娘子。   许娘子这边也收拾得差不多了。说再过几日就去借辆牛车,借三天,一天一趟来回,把东西都搬到镇上去。   至于住处还没有找,也就先在铺子的隔间先住一段时间,等开张了再去慢慢去寻住的地方。   “方才我看到来寻霍铁匠的那两个男人了,看着就凶神恶煞的,但说起话来倒是客气,和霍铁匠一样,只是看起来凶而已。”   阿沅想了想那徐文和贺彬方才那罚站的模样,忍不住笑了笑,随而认同的点了点头。   “看着确实凶狠。”若是在道上遇上了,她估摸也会绕道走。   “我听我男人说,今日提起霍铁匠时,他们两人的语气可恭敬了。你家男人在北境打仗的时候,可是什么官?”   阿沅:“霍爷没说,我也没问。”   许娘子大胆的猜测:“该不会是什么副将之类的吧?”   阿沅笑着摇了摇头:“莫要胡乱猜测了,便是再大的官,现在都已经不是了,还是过好现下的日子才是最重要的。”   许娘子笑阿沅:“就你心大。不过也是,不管是个什么官,若是没有回到这清水镇的话,也遇不上你。”   阿沅淡笑不语。   过了一会,许娘子与阿沅道:“对了,我让我男人做了几扇摆在桌面上的小屏风,到时候放上你的绣品,可摆在铺子买,等卖出去了再给银子就成,你等等,我去拿一个弄好的给你看看。”   说着,便去了前边铺子。返回的时候,手上拿了像扇子样的小屏风摆件。   阿沅一看到这摆件就喜欢,再放上自己绣的刺绣,定然很好看。   阿沅正愁铺子中的花样不多呢,如今多了一样花样,自然是欣喜的。   让许木匠先做三面这样的小屏风,再做两面镜子样式的小屏风,到时候一并给银子。   因这小屏风,阿沅也有了想法。   “我打算让霍爷用铁丝也帮我弄些扇子的形状,约莫香囊的大小,我再用线把边都给遮住。至于中间的刺绣,用好一些的素纱做绣底,用料少,一尺素纱能做许多个这样的挂饰。”   “我也没见过这样的,若是做出来了好看,没准还能作为铺子的招牌呢。”许是武安县地方小,许娘子也还没有见过这样。   阿沅说做就做,随即就回了铺子,刚好他们都已经去客栈休息了,霍擎也回来了。   阿沅便把自己想要的和霍擎说了,让他明日一早就给自己先打了。   霍擎自然是答应的。   晚上,阿沅按照从许娘子那拿回来的小屏风裁布做刺绣。   不知不觉夜已深了,霍擎在床上坐了许久,也看了阿沅许久。   但她愣是没有察觉似的,继而认认真真的在油灯下做女红。   针线在她指尖灵活的飞舞穿梭着,几乎都看不清她是如何绣的,不一会,小小的一片花瓣就绣出来了,像是真的花瓣一样。   霍擎喊了声:“夜深了,先睡,明日再做。”   阿沅却是道:“我先做完这些,霍爷你先睡吧。”   阿沅话音才落,拿着针线的手就被抓住了。阿沅抬起头望向上方的人。   “霍爷?”   霍擎把她手上的绣活拿走,放到了桌面上,拉起她的手,不带任何商量的语气,低沉道:“睡觉了。”   霍爷的眼神本就深邃,在这烛光下,好似旋涡一样,看得阿沅脸颊发烫。   点了点头,然后起了身,小媳妇似的乖乖跟着男人上了床。   天气渐凉了,阿沅晚上也要盖着一张薄被。   盖着薄被,阿沅依靠着身旁发着烫的霍爷。   仔细想想,她与霍爷成亲都快一个月了,但是那事情用一个巴掌都能数得清。   霍爷不是不想,他晚上抱着自个的时候,阿沅都能感觉得到凶猛。   但是隔壁住着姑姑和表妹们,阿沅不敢。   以前阿沅是住过隔壁屋子的,霍爷屋子就是开门的声音她都听得清楚。若是这床晃动得厉害了,又或者她忍不住的喊出了些声音,被姑姑们听见了,那多丢人呀。   现在姑姑都已经到镇上去了,那也不能再冷着霍爷了……   且她也想着与平时完全不一样,像火一样火热的霍爷了。   如此想着,阿沅的小手悄悄的摸索上了那硬而滚烫的胸膛,再从松垮的衣.襟探了进去。   霍擎身体瞬间紧绷了起来,呼吸也略微粗.重了起来。   软而滑腻的小手落在硬邦邦的胸膛上,意思明显得很,但霍擎却没有动作。   阿沅最后一次主动,还是在成亲前,离开打铁铺去姑子庙之前的事情了。   之后,阿沅都不敢再主动,现在主动实属难得。霍擎床下正直,如今到了榻上倒是起了坏心眼,想知道阿沅能主动到什么地步,也就没有任何动作。   便只是想想,浑身血液都跟着沸腾了起来。   阿沅以为自己暗示得已经够明显了,但霍爷居然没动!   放在胸膛上边的手顿了顿,阿沅的小脾气上来了,就想把手给抽出来。但才有了要抽出来的想法,就立马被抓住了。   “怎么不继续了?”粗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阿沅脸颊一烫,小声道:“霍爷不想,那就睡了……”   “想。”霍擎也不再等她主动,只能等做多了,再让她来主动。   拉过阿沅,直接亲了下来。   阿沅羞涩的回应着,但自己一回应,就被霍爷的发狠的缠住了。   似是沉入了水中一样,连呼吸都困难了起来。   *   第二天一早,阿沅起来的时候,霍爷就已经把早饭买回来了,满满一篮子的馒头。   阿沅也赶紧起来煮了一大锅粥。   等三个人都过来吃了早饭后,就随着霍擎到打铁铺打铁。   几个人是学东西的,自然也学得快。   阿沅做了家务活后,就去买菜,虽然少了姑姑四口人,可又多了三口人。那三个人中就有两个人的饭量是和霍爷差不多的,所以这要买多一些菜,还要多做一些馒头,不然那些饭都不够吃的。   买了菜回来,阿沅继续做昨晚没有做完的刺绣。   等到做饭的时辰,霍爷竟然也进来帮忙了。   “不用教他们打铁吗?”   “让他们自己练练手,再者他们饭量大,你一个人忙不过来。”   阿沅没让霍爷帮忙炒菜,而是让他帮忙揉面切菜。   阿沅看了几眼身旁的霍爷,心里美滋滋的。   徐文到院子后边上茅房的时候,见自家老大蹲在水缸洗菜,眼睛差点都跌到了地上。   他听旁人说过老大做的饭连狗都不吃,所以见到老大做饭,徐文有一瞬间觉得老大是想报复他们昨天背后议论他配不上小嫂子的事情。   想了想,徐文忐忑的走了过去。   “老大,要不我们哥俩来做饭,你和嫂子去休息休息?”   霍擎挑眉看了他一眼,思索了一下。他们饭量大,阿沅做一顿饭,就好像是做十来个人的饭,确实会受累。   霍擎站起了身子,点头:“成。”   听到老大这么一应,徐文瞬间松了一口气。他可没胆敢吃老大做的饭,不怕狗都不吃,就怕吃了之后上吐下泻。   阿沅听到徐文兄弟两人做饭,不大赞同:“他们是客人,怎么能让他们下厨房?”   外边的徐文听了这话,忙道:“嫂子,没事,我在军营里也当过火头兵。再说了,嫂子你的铺子快要开张了,还是赶工做绣品的好,不用浪费太多时间在做饭上,我去喊徐武进来。”   说罢,徐文出了院子。   阿沅愣愣的看向霍擎,不解的问:“他怎这么积极?”   霍擎了然他们的心思,轻嗤了一声:“不过是怕吃我做的饭罢了。”   阿沅没吃过霍爷做的饭,但听霍爷这么一说,那肯定是难以下咽的……   算了,他们做就他们做吧,她确实还要赶绣活。   饭做好后,霍擎让他们把饭桌抬到了铺子外边吃,他与阿沅则在院子里边吃。 第79章 搬到了县城   徐文贺彬两人可能以前也接触过打铁, 所以在打铁铺待了有七八天,也熟悉了打铁的大概流程,打简单的铁具也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霍擎也就没有再盯着他们, 而是开始收拾东西, 打算在这几日搬到县城去。   两间铺子开张的日子都定了,在这个月的月中开张,两间铺子都在同一天开张。   那知府家的小公子严谨从捕快口中知道的开张的日子,也一直说要在开张的时候过来凑个热闹。   有个身份高一些的宾客,铺子的名头也算是传了出去,所以霍擎也没打算拦着。   严谨知晓霍擎的媳妇也要在同一天开铺子, 所以还说要让自己的几个姐姐妹妹带上她们的闺中好友,也过去帮衬一下。   有这些人去过一趟,阿沅铺子的名声也是相当于是传出去了。   能让阿沅铺子生意好,且严谨那小子也不会去阿沅的铺子, 这就成了。   阿沅这边,让霍擎弄了许多个香囊大小的挂饰。有圆有扇子形状的,更有菱花样的, 能想到的,阿沅都让他每样做了二十个。   阿沅先前做了两个样式出来,许娘子见了都喜欢得不得了, 爱不释手。   若不是怕被旁人见到了,被人抢先一步给做出来了,她还巴不得天天带着。   两人商量后, 因县城的人比镇上的闲钱多一些, 再加上这挂饰的用料也好,算是人工和铺子的租金,所以定了二十五文钱一个。   杂七杂八一扣除, 应当能挣约莫□□文钱一个。   这些东西好模仿,没准只买个十天半个月,别的绣品铺子也能做出一样的来了。所以只能在刚刚开始的时候多做一些。   阿沅让霍爷一共做了一百二十个。打算边做刺绣边买,用彩线缠边的事情可以让姑姑和大花来帮忙,她只专心的做刺绣就成了。   许木匠的铺子比霍擎和阿沅的铺子提前两天开张,为了热闹,还请了徐文贺彬他们。   霍擎索性也就去借了一辆牛车给他们三人。让他们随着他提前一日到县城,顺道帮忙把大床拆开装到牛车上,运到县城去。   霍擎这几天也会陆续把一些物件搬到县城上去,但要搬的东西也不多,毕竟当时也没有置办多少物件。   也就是先前给阿沅打的柜子和梳妆台,这些一趟也能搬完。   趁着霍爷他们装床的时间,阿沅去寻了姑姑。打算与姑姑一块去买菜,在新宅子做一顿饭。   新宅子到小铺子的路不到半刻,阿沅一会就到了小铺子。   朝里边喊了声,是大花和二花来开的门。   大花的脸色红润了许多,这段时间看来养得很好。   “姑姑呢?”   大花小声道:“阿娘去洗衣服了。”   阿沅原先以为姑姑是去洗母女几个的衣服,但看大花的脸色,似乎不是。   “姑姑去哪里洗衣服了?”阿沅问。   大花踌躇了一下没说,还是二花说了:“阿娘带着小花去乌衣巷洗衣服挣银子了。”   阿沅默了默,也没有说什么,只道:“那你们两和姑姑一块去买菜好不好?”   姐妹俩来了县城已经有快十天了,但却是一次都没有出过这小铺子,听闻可以出去,脸上都浮现了期待之色。   可大花一想到阿娘让她们乖乖的在家等着她回来,表情又蔫了。   “阿娘说县城拐子多,不让我们出去。”   阿沅笑了笑:“姑姑说不让你们单独出去,没说不让我带着你们出去。且表姐要买许多菜,拿不动,你们帮忙拿一下。”   姐妹俩听到表姐这么说,没有再犹豫,把门关上后就与阿沅一块出去了。   阿沅从两个表妹的口中得知,她们搬到镇上的第二天,姑姑就去寻了活计。但因没有什么关系,只能去乌衣巷洗衣服,满满的一大桶衣服才得五文钱。   尽管是这样的活计,也有大把人抢着来做,姑姑一天最多也就只能挣个十文钱,且还是两天才有一天活干。   每天大概黄昏前才回来。   姑姑如今也如她当初无依无靠那时一样,因为明白姑姑如今的心情,所以阿沅不会去劝姑姑,只能等铺子开了后,再让姑姑做些轻松一些的活计。   给姐妹两个人各买了一串糖葫芦,再买了一串让大花拿回去给小花后,才继续买了菜。   今天有霍爷,还有徐文徐武俩兄弟,还有贺彬,加上姑姑母女四人,要买的菜还挺多的。   话说回来,阿沅还是后边才知道徐武年纪比霍爷小一岁,而贺彬大了五岁左右。   而他们都是十六七岁进的军营,所以和霍擎一样,都是没有娶妻。   他们两人都有打算讨媳妇的心思。只是回去后,那些想嫁自己的,都是奔着他们手中那点银子来的,而不是打算好好过日子的。要不然就是因那点聘礼被家里逼着嫁的。   他们虽身有些残疾,但也不至于到饥不择食强娶的地步,大不了就是打一辈子的光棍。   阿沅买菜回来后,床也已经装好了。   几个人似乎怕霍擎帮忙做饭,所以非常主动的帮忙做饭,根本就不需要阿沅上手。   阿沅索性就去收拾屋子。   二花见到表姐夫,立即迈着小短腿奔跑了过去,张开双手就要抱。   霍擎蹲下把二花抱了起来,大花也亲切的喊了声“表姐夫。”   霍擎也点了点头。   霍擎抱着二花在院子转了一圈,把徐文贺彬看得目瞪口呆。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铁汉柔情?   许娘子过来寻阿沅的时候,来开门的是抱着个小女童的霍铁匠。   便是许娘子都都免不了错愕。平时一个高大健壮的男人配上阿沅这么一个娇滴滴小娘子,这两人就像是一头猛兽和一只娇软小白兔。   现在这就像是一个大猛兽和一只兔子的小幼崽。   阿沅从屋子中出来,把她拉入了屋中。   “我来是想请你和你姑姑明早过去帮忙的。”许娘子说道。   阿沅应下:“明天什么时候过去?”   许娘子说了个时辰,随而往窗户外望去,笑道:“霍铁匠似乎很喜欢闺女,你什么时候给他也生一个?”   阿沅脸色立即红了:“都没影的事呢。”   许娘子推了推阿沅,暧昧的道:“你们晚上多勤快些不就快了~”   阿沅脸皮比不得许娘子,三两句话就被说得面红耳赤了。   不过阿沅也忍不住去想自己和霍爷生的孩子。   她想要个闺女,白白嫩嫩,还软软糯糯的小闺女。   就是不知道霍爷怎么想的。   阿沅现在十六岁半了,再过半年也十七了,村子里她这年纪的,都差不多当阿娘了。   说到孩子,许娘子想起了别的事。   “对了,昨天我去医馆的时候,碰上了陈家的人了,说是孩子不足月就出生了,镇上的大夫都说救不活了,所以来县城请老大夫去一趟。”   阿沅脸色的羞意敛了下去,微微蹙眉:“孩子生出来了?”   许娘子点了点头:“我打听了一下,好像是妯娌不和,大孙子把人给推了,所以导致早产了,虽然是儿子,看样子也活不长,我看这就是报应。”   阿沅叹了一口气,摇头道:“得报在陈大胜身上才算是报应,小孩子遭罪不算报应。”   许娘子点了点头,“也是,不过我还听了一嘴,之所以早产,好像是因那妯娌听说她在镇上有几个姘头的事情,然后才闹的。得了,这回也不用特意让人传话了,那寡妇都已经纸包不住火了。”   门外忽然传来了“哐当”的一声,随即是“沙沙”的声音,阿沅闻声起身朝着门口走了出去。   走到门口,就见大花慌乱的拾起地上的板栗。   阿沅和许娘子相视了一眼。   想了想,阿沅也蹲了下来帮忙捡起地上的生板栗。   捡完了之后,阿沅拿起小筛子,温声与大花道:“进屋子,我们一块剥栗子。”   大花面色局促的跟着进了屋子,许娘子见状,起了身,笑着与大花道:“回去后与你阿娘说明日来我这帮忙,我就先回去了。”   许娘子走了,阿沅拉着大花坐了下来,思索了一下才问:“大花,若你阿爹再回来寻你阿娘和你们,你会同意阿娘跟着回去吗?”   大花低着头,听到阿沅的话,猛的抬起头,用力的摇头:“我不要跟他回去!”   听到这,阿沅也就放心了,陈家是个火坑,她担心姑姑为了三个表妹而又跳回陈家的火坑。   “他不是我爹,我不要他,我只要我阿娘和二花小花。”大花说得激动,连脖子都红了。   被亲生父亲踢的那一脚,差些要了她半条命,现在晚上睡觉的时候她都会做这个可怕的噩梦。狰狞得像鬼怪一样的父亲,可怕得像小鬼一样的陈家人,这些都是她挥之不去噩梦。   她绝对不要再回去了!   “好,那就不回去了。”阿沅摸了摸她的脑袋,继而温和道:“以后就和表姐学女红赚银子。”   “好,我一定会非常认真的和表姐你学女红的!”   阿沅点头笑了笑,然后与她一块剥板栗。   傍晚的时候,芸娘回来的时候,见门锁从铺子外边锁了,愣了一下后才想起许家娘子的铺子就在这几天开张,想必是阿沅到县城上来了。   芸娘知晓阿沅租的屋子在何处,所以背着小花就往阿沅租的地方而去。   在穿过巷子的时候,身后也跟着进来了一个长相凶狠的高大男人。从视线余光看到,那男人的脚有些坡。   男人不紧不慢的跟在她的身后,她拐进了另外一条巷子时,男人又是紧跟其后。   芸娘心里头生出了些许的不安,脚下的步子忍不住加快,但男人还是跟在她的身后。   现在巷子没有什么人,芸娘有些后悔抄近道了。   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还带着一个小孩,要是真的遇上了歹人怎么办?   “前面的,等等!”   凶狠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吓得芸娘一个激灵,拔腿就跑。   但奈何背着小花,再者地上的青石砖也不平整,根本跑不快。忽然被突出来的青石砖绊到了脚,整个人往前倒去。   千钧一发之际,手臂忽然被人一扯,就是背后的小花也被稳妥的托在她的背上。   虽然有背带,但可能刚刚跑的时候没有注意到背带有些松了,若是她刚刚一摔,没准小花也会被甩了出去。。   “我不是坏人,我是老大 ……不不不,我是霍铁匠那的人,我见你背上的孩子像二花,就猜测你是嫂子的姑姑,所以才喊住你的。”贺彬连忙解释道。   芸娘听闻是霍铁匠那的人,瞬间呼了一口气,转回头望去。   男人长相粗犷,眼神凶狠,看着就不像是好人的长相。   芸娘看着还是有些怕,微微退了一步,然后才发现男人还拉着自己的手腕。   贺彬立即松开了手,大概也确定了眼前的妇人就是嫂子的姑姑,旋即咧唇一笑,自我介绍:“我叫贺彬,以前和霍铁匠是一个营中的。” 第80章 日子越来越好了   姑姑与贺彬一块回来的, 阿沅甚是差异。   后来从姑姑的口中听到了解释后,才知道发生了什么误会。   姑姑以为贺彬是什么坏人。   何止是姑姑误会,就是徐文贺彬刚来的那一会, 她在马车中听到那洪亮的声音, 还当是来寻仇的呢。   误会解除了,也开了两桌席。霍爷与他们三个做一桌,阿沅与姑姑她们做一桌。   阿沅她们在堂屋吃的。   吃着饭的时候,阿沅与姑姑道:“姑姑,这段时间可能有些忙,你能来铺子帮忙吗?”   芸娘有些不好意思:“我笨手笨脚的, 真能帮得上忙吗?”   阿沅笑道:“姑姑你干活利索得很,笨手笨脚根本没有的事。”   “你不嫌弃就好。”芸娘心里也有些七上八下的,生怕自己的活计做得不好。   二花小花很快就吃好了,然后蹦蹦跳跳的出去找她们喜欢的表姐夫。   俩孩子似乎一次都没有闹过要父亲, 这一点阿沅还是意外的。但转念一想,孩子虽然小,但也很容易分辨善恶。   陈家的一家人究竟是怎么对她们, 又是怎么对她们亲阿娘的,她们虽然不大明白,可也知道究竟是好是坏。   晚上吃好了饭后, 与姑姑说了明天一块去许娘子铺子帮忙的时辰后,也就与霍爷一块把她们母女四人送了回去。   至于徐文贺彬他们,只能去客栈住一个晚上。   晚上, 因是住在新的地方, 阿沅很久都没睡着。   轻手轻脚的翻了个身,身旁的霍擎问:“睡不着?”   阿沅转回了身子,在黑暗之中看向身侧的霍擎。   “霍爷你怎么也没睡?”随即想了想, 试探地问:“是不是我吵到你了?”   霍擎摇头:“并没有。”其实有那么一些。   霍擎说谎,阿沅从来就分辨不来。   “那霍爷也是睡不着?”   霍擎低沉“嗯”了一声,随意寻了个借口:“大概地方有些陌生。”   “我也是,觉着有些陌生。”说着,阿沅靠了过去,枕到了宽厚的胸膛上,听着沉健有力的心跳声。   霍擎抱着了她,看着昏暗的屋顶。   安静了一会,阿沅问:“霍爷喜欢小孩子吗?”   “怎么这么问?”   “就是想问问,霍爷喜欢吗?”阿沅又问。   霍擎沉默了片刻,这个不好回答,说喜欢,可他又没有太大的感觉,对那些小孩子,心里很平静。   但若说不喜欢,又怕她多想。   思索了片刻后,霍擎斟酌的回道:“一般,只要不闹腾都好。”   这个答案模棱两可,但总归是不讨厌的。   阿沅忸怩了半晌,才小声的问:“那霍爷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霍擎身体一僵,沉默了片刻,迟疑的问:“你……有了?”   黑暗中,阿沅脸色一红,忙回道:“没、没有,我就是问问。”   霍擎不确定的问:“真没?”   阿沅忽然后悔问出这样的儍问题了。这真真是给自己挖坑跳,索性转过了身,背对着男人。   闷闷道:“真没有,就今日见二花小花似乎都很喜欢你,就想问一问。”   结果得到的答案模棱两可,白问了。   霍擎低声笑了一声,然后把阿沅拉回了怀中。   低声道:“我也不知道喜不喜欢,但并不讨厌。”   阿沅想起姑姑的那句话,没有什么人对谁都心软,只有爱屋及乌。   若是别人家的孩子,霍爷不会那么有耐性对待,但因是她姑姑家的孩子,所以才会如此。   阿沅抱着霍爷的手臂,也想明白了。现在说喜不喜欢还是太早了,影都还没有的事呢,还是以后再说吧。   转回身,继续窝入温暖的胸怀中。   **   第二天阿沅早早就起来了。   大概是到了深秋,今日比昨天凉多了。   阿沅翻了一遍自己的衣服,发现若是再冷了一些就该没有厚的衣裳穿了。   这段时间都在忙着做女红,倒是忘了要准备冬衣了。   阿沅看了一遍,霍爷倒是有两件偏厚的衣服,但并没有棉衣。   铺子的刺绣看来得慢慢来了,还得先给自己和霍爷做两身衣服才行。   阿沅起了身,霍擎也跟着起了床,准备与阿沅去接她姑姑,然后一块去许木匠的铺子帮忙。   许木匠的铺子离打铁铺有些远,一个东一个北,走路也要小半个时辰。   许木匠铺子来的多为亲戚,有男方家和女方家的。但许木匠家的亲戚明显有些趾高气扬,特别是许娘子的婆婆。   谁家没有一笔烂账,也不是阿沅能帮得了的。   过两天打铁铺和绣品铺子也都要开张了,所以吃完饭,早早就回去了。   临走时候,许木匠把做好的牌匾给了霍擎。   打铁铺依旧叫霍记铁铺。因是有两间铺子,所以在新做了两块牌匾的上边都有一个菱花形的记号,霍擎也在新做的铁具上都加上这么一个记号。   而阿沅的那间小铺子,名字便简单了许多,叫兰绣阁。   *   到了铺子开张的这日,芸娘把做好的新衣服给三个闺女穿上了,她自己也穿了一身新衣服。   这布料是阿沅给的。   芸娘虽然不舍得,但为了不给阿沅丢脸,才特地做的新衣服。就她们母女几人的旧衣裳都是补了又补,满是补丁的衣服,在阿沅开张那日穿,只会给她丢脸,所以芸娘才一咬牙做了几身衣服。   穿上新衣服,母女几人的起色也跟着起来了。   阿沅看着穿新衣裳的姑姑,回想起小时候那会的姑姑。那时候的姑姑眉清目秀,多的是提亲的人,可千挑万选却是选中了陈家那不值得的人。   不过就是嫁到陈家八、九年,明明才二十七岁左右的年纪,却被磋磨得像三十几岁的妇人。   阿沅希望姑姑离开了那个火坑后的日子会越过越好。   姑姑拘谨的进了铺子中,问阿沅:“我要做什么?”   阿沅笑了笑:“今日不用做什么,就来凑给热闹。”   说着,拿了几块酥饼,三个孩子,一人给了一块。   今日开张,那些男人不便过来,所以都在打铁铺那边。阿沅也没请什么人,只请了许娘子和姑姑。   买了些瓜子和糖,打算进来的客人都分一些。   而铺子放了两个靠墙的货架柜子,上面都放了阿沅从姑子庙回来后做的绣品。   两屏风摆件,香囊,手绢,绢花,挂饰。   毕竟人手有限,没能做出太多,所以这几天阿沅与许娘子也在外边先买一些物件来撑撑场面,就挣一些差价。   毕竟是做姑娘家的生意,所以买了些看着卖相好的簪子和成色好的胭脂放到铺子里边卖。   虽然位置不如大街闹市,但还是有客人进来的。阿沅做的那些挂饰因新奇,虽然卖得小贵,但却是卖得最好的。   知县的嫡女和庶女因家中的小弟/兄长请求,再有父亲因打铁匠而立了功劳,所以带着几个闺中好友蜜一块去了那小铺子。   本以为小铺子没有什么好东西,也没抱有什么期待,就打算随便买些帕子和绢花回去打赏给府中下人。   但来看了之后,才发现这绣娘还是有几分本事的。   且几个人都被这那各样形状的挂饰吸引了。扇子形状菱花等形状的刺绣,不止物件精致,就是那刺绣都跳不出错来。   在薄纱上边刺绣本就考验绣工,这一小块挂饰无论挂在身上,还是团扇上都好看得紧。   趁着几个姑娘在挑选喜爱的挂饰的缝隙,许娘子退到了阿沅身旁轻呼一口气,随而小声的道:“招待县太爷家的姑娘,我差点连话都说不利索。”   阿沅也是第一次与这些大户人家的姑娘靠得这么近。   端庄有气质,与村子里边的姑娘全然不一样,更与她那装模做样的继姐完全不一样。   真应该让那继姐看看什么才是大家闺秀,她那样的顶多算个小丑。   几个姑娘每个人都挑选了五六个挂饰,也把那卖一百五十文钱一扇的两扇小屏风也给买了下来。   为了帮衬,同时也买了其他的铺子和绢花。   今日一日,阿沅铺子差不多一半绣品都被买走了,就今天还没有扣掉成本,就收入了一两五六百文钱。   不止许娘子和芸娘震惊不已,就是阿沅都觉得不可思议。   不过一会后,阿沅冷静了下来,平静的道:“县太爷家的姑娘买了不少的东西,平时普通老百姓没有这么大的手笔,这些银子里边就有一两多的银子是方才那几个姑娘买的。”   许娘子和芸娘闻言,也冷静了下来。   但今天也算是一个好的开始了。   今天一天几乎就把一半的绣品卖了出去,还得继续补货。   许娘子担心道:“你整日刺绣,对眼睛也不好,我看还是得到绣房进些绣品来卖。”   大花和二花刚开始学女红,大花能上手,怎么也得一年时间才能让她绣成品来卖。而二花更不用说了,年纪还小着呢。   芸娘可以做的也是缝制之类的一些杂活。   可提起绣坊,阿沅脑海中浮现了不好的回忆。   武安县最为出名的就是锦绣绣坊,除了去那里买绣品外,只能去小绣坊收,但绣品可能就没有那么好。   芸娘是知道阿沅在绣坊发生过什么事的,所以提起绣坊的时候,脸色有些不好。   阿沅想了想,随即道:“现在买得最好的是小挂饰,过些时间别家肯定会效仿,且还会压低价钱,还是趁着这些时间多做一些,顺道我再想想新的玩意,是别家没有的。”   这些挂饰虽然没有巴掌大,且还有姑姑帮忙,但越小越精细,阿沅一天只能做出五六个。   原先做了八十个,今天就已经卖出去了一大半,阿沅只能再继续赶工了。   阿沅想了想,又道:“若是有人问收不收绣品,得先看过手艺。”   因铺子开张,又有客人,所以霍擎在酒楼设下了宴席,还给她们女眷预留了一席在雅间。   吃完饭后阿沅随着姑姑先回了家。   洗好澡后,阿沅坐在桌前算着今日两间铺子的账目。   打铁铺几乎没有怎么赚银子。也是,都顾着聊天了,而且也有那么多人在,怎么可能买得出东西。   虽然收入甚微,但却收到了好几份贺礼。   阿沅看过那几分贺礼,除了县太爷亲自题字的牌匾外,另外两份也不会太贵重,但也不普通。   一匹丝绸和一对精美的花瓶,这是严小公子和严家老夫人送的。阿沅摸了那丝绸,是很好的料子,她这小铺子都用不起的好料子。   严小公子算是投其所好了,这丝绸是浅色的,一看就是给女子用的。   虽然料子好,但阿沅可不敢用,怕霍爷乱想。   但也不能浪费了,想想还是做绣品好一些。   摸了布料后,阿沅继续算着今日小铺子的纯利润。   霍擎洗了澡回来,又见阿沅噼里啪啦的算着她的小算盘。   成亲后,阿沅每天晚上都要拿着本小账本,配着一个小算盘,然后算一整日的收入和支出。   不算完绝对不睡。   霍擎走到了她身后,看了一眼账册,问她:“今日绣铺挣了多少。”   阿沅转过身,嘴角弯弯的,一双杏眸满是笑意:“净赚了六百多文钱呢。”   这确实是一个非常好的开始,毕竟第一个月就能赚到银子。她可以给许娘子分银子,还能给姑姑工钱,已经是非常非常的不错了。   毕竟阿沅一开始就打了最坏的打算了。   霍擎低着头,阿沅那温柔笑意落入了眼中,那一瞬间心底很是舒适。硬朗的五官多了几分柔和。   伸出手抚摸了一下阿沅的柔软的头发。   现在的阿沅渐渐适应了两个人一块生活的日子,没有了刚刚成亲那会的紧张不自在。   而他也在渐渐适应着生活中多了个会做饭会做女红,娇弱且还爱算账的小娇娘。   日子似乎有滋味了起来。   霍擎弯下腰,低下了头,如待珍宝一样的吻落在了阿沅的额头上,小巧的鼻尖上,随后是唇上。   阿沅心扑通扑通地跳,因为霍爷从来没有这样过。不知不觉的对上那双深邃的黑眸,感受到了滚烫的气息,不仅整颗心,便是整个人都瘫软成了一滩水。   这是她的霍爷,也是她的男人。 第81章 霍擎的金都故人   进入十一月, 天气彻底冷了起来。   铺子开了约莫也有两个月了,因刚开铺子时阿沅做的小挂饰受女子喜爱,再者刺绣做的精致, 所以阿沅的小铺子也传出了一些好的名声。   因开张那日来的那几个姑娘, 她们在一些茶宴上戴了那挂饰,有人询问了在什么地方买的,后来也多了不少的客人。   虽然这些客人都是图个新鲜才来的,但也有个别因物美价廉而成为了常客。   有了稳定的客人,倒也不用担心交不起租金。   阿沅平时忙碌,也做不了饭, 便交给姑姑来做了。   芸娘做一些杂活,再帮忙做饭,阿沅给她四百文钱一个月。阿沅了解姑姑,所以工钱给得不是特别多, 也不是特别少。   这两个月铺子也挣了些银钱,许娘子也分了些银子,活越干越起劲。   日子虽过得舒心, 但也有过让人担心的事情。   那便是九月秋闱的时候,何誉中了举人。   这事阿沅虽没主动提起,但霍擎却给了她的安慰, 道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放手,会护住她。   阿沅消沉了几天后, 因铺子缺货, 一忙起来就把这事给扔下了。   阿沅一个人是忙不过来的,所以也从外边收一些绣品。   今日下了些小雨,天气有些湿冷, 霍擎早上送阿沅去绣铺。   因天气冷,街道没什么人。远远的,霍擎就看到了一道人影窜入了巷子中。   看了眼那巷子,不动声色的收回目光,把阿沅送到了的铺子,然后才离开。   待霍擎离开后的小半刻后,巷子中的人继而又探出了半个脑袋朝着那小铺子望去。就在下一瞬间,后领口忽然被人揪了起来。   男人一惊,还没回过神来,整个人就被甩到了墙角下。   吃痛的叫了一声,下一瞬间胸口就被人用脚猛地一踩,顿时让他呼吸不畅,就连挣扎都困难。   霍擎脚踩着男人,俯下身来,微眯眼眸的看向男人,冷声问:“你是什么人?”   男人面露惊慌,但几息后忙收敛了这惊慌,而是惊恐道:“我就是路过的,你、你是谁?想、想怎么样?!”   霍擎往斜对面的绣铺看了眼。看到已经开了铺子的阿沅,随之目光看回了地上被踩得露出了痛苦之色的男人。   “这四五日天我都在同一个地方看到你,你说你仅是路过?”   那人闻言,脸色微变,但嘴巴依旧严实得很。   “我不知道你说什么,我真的只是路过!”   “何誉给了你多少银子?”   提起何誉,男人眼神变了变,呼吸困难道:“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霍擎收了脚,蓦地提起男人,猛地掐住了他的脖子,目光凶狠,冷冽道:“我要是再看到你一次,我就把你的脖子拧断,当成北疆奴抓到县衙领赏。”   说到这,继而压低声音在男人的耳边阴恻恻的道:“回去告诉让你监视的人,别来招惹我。此次来招惹我,我会送他一份礼物。”   声音冷飕飕的,让男人背脊发寒。   霍擎把男人甩开,随即走出了巷子,留着男人一个人在巷子大口大口的喘气。   男人看了巷子的尽头,再看了眼绣铺,咬了咬牙,最终还是选择离开。   他虽然贪心,但也知道小命要紧。   *   傍晚霍擎来接阿沅时,留意了一圈周围,并没有再见到可疑之人。   见到霍擎来了,在铺子里边的小花爬下凳子就跑过去。   养了两个多月,小花的脸上也多了些肉,也白了许多。   许娘子看向抱起小花朝着铺子走进来霍擎,笑道:“天天都来接,真是酸死我了。”   霍擎淡淡道:“这话,下回我见到许木匠的时候一定要与他说一说。”   “别,我好不容易才不让他来接。”许娘子笑了笑,随后朝着后边屋子喊:“霍娘子,霍铁匠又来接你了。”   不一会阿沅便从铺子后边出来了,小脸上满是笑意。   许娘子道:“你们先回去吧,一会我与芸娘一块关门。”   阿沅把小花从霍爷身上抱了过来,问她:“这么不舍得表姐夫,要不要与表姐一块回去?”   小花喜欢表姐表姐夫,但更喜欢阿娘,所以摇着小脑袋表示不愿意。   阿沅笑了笑,把她给放了下来:“那明天见。”   小花软软糯糯的跟着说:“明天见。”   阿沅便与霍擎一块回了家。   晚上烧了水,端回屋中洗脚的时候发现霍爷正在写信。   除了先前写信给徐文贺彬他们,让他们来清水镇后,阿沅再也没有见过霍爷写信。   阿沅在一旁泡了脚,直到把水倒了又重新端着热水回来,霍爷的信还没写完。   她记得上一回霍爷写信,就是短短的几行字,一会就写完了。   阿沅把水盆放到了地上:“霍爷,可以洗脚了。”   霍擎应了声,道:“再等一会就好了。”   阿沅不免好奇的问道:“霍爷是在给谁写信?”   “在金都有认识的人,写信去让他们帮些小忙。”   至于是什么忙,阿沅也没有过问。   等霍擎写完去泡脚,阿沅又拿出她的账本和小算盘噼里啪啦的拨弄了起来。   油光下,阿沅的睫羽浓而挺翘,白皙的脸上似乎泛着淡淡的柔光。   每个晚上,霍擎都会这么望着阿沅。不厌其烦的看着她,直到她把账目都算完。   表情柔和的看着阿沅,但是随着目光看向了桌面旁的那两封信,脸色沉了沉。   何誉显然不打算善罢甘休,如此绝对不能让他有机会往上爬。   斩草得除根,以免夜长梦多。   *   何誉考上了举人,如今正在金都准备殿试。有同乡的考生要回武安县,他便暗中给那考生的书童塞了银子。让他回到武安县后,寻个人去监视武安县兰绣阁中一个名叫苏沅的妇人。   先前在清水镇时,何誉本想让陈家老四去苏家村请里正到清水镇上来,再用银子收买里正,好把阿沅的户籍迁到何家村。   可谁曾想那打铁匠竟然比他还快了一步!   虽然怒极中烧,但也知道时下打铁匠有知县当靠山,不是他一个秀才能应对得了的。因此在身上的伤养好了六七成后就回了何家村,再而去参加秋闱。   如今来了金都,准备殿试。   何誉信心十足。在一届考生中,他的才能虽然不是极好,但左右逢源,知道去巴结什么样的人才能对自己的仕途好。   他便是考不到前三甲,但最少也算是个进士,靠着这些人脉关系怎么都能压武安县的知县一筹。再而对付那打铁匠便如同拿捏一只蚂蚁那么简单。   今日是翰林学士大人设的宴席,何誉费尽心思才能拿到的帖子。   但才到府门前,就被一个满是络腮胡的高大健壮的汉子给拦了起来。   “你是何誉?”大汉微眯眼眸,冷声问。   这个汉子让何誉想起了武安县的打铁匠,有股极为不舒服的感觉从心底蔓延开来。   但知道在这金都不比武安县,这里卧虎藏龙,看似普通的人也都不能轻易得罪,谁知道这些人背后都有些什么人。   何誉态度温和的应道:“在下正是何誉,请问阁下是哪位?”   才问出来,身旁的人似乎认了出来,脸色一变:“宣武将军?!”   何誉闻言,瞳孔微微一缩,连忙弯腰拱手作揖:“何举人何誉见过宣武将军。”   宣武将军为正五品武官,虽不比三品翰林学士,可也是现在何誉高攀不上的。   宣武将军挑着眉上下的打量了一遍眼前的人。   “看着倒是人模人样,倒不想是个金银其外败什么其中的伪君子。”   何誉脸色一白,虽然这话说错了,但也听得明白他的意思。   他并未见过这宣武将军,这还是第一回 见,怎就得罪他了?   “将军……这是什么意思?”   宣武将军冷嗤了一声:“也没什么意思,就是和你说一声,老子盯上你了,你给我小心些。”说到这,上前两步,低头附到何誉的耳边:“你得罪了人,我顺道帮个忙,有我在,你只能止步于举人。”   何誉眼眶一睁,还未反应过来,那高大的将军便正起了身子,朝着阶梯走了下去。   何誉身旁人的忐忑的问:“你什么时候得罪的宣武将军?”   何誉也是一头雾水,只觉得头大。他也想不明白自己是什么时候招惹上了这样的大人物。   汉子走了下来,走到了一个身穿青衣的男人身旁,嘟囔道:“我按照你这样去威胁了,这样真有用?不过就是对付一个举人罢了,还让我堂堂一个将军出马,确定不是杀鸡用牛刀?还不如随便找个理由把他抓起来,关上十几二十年就成了。”   男人看了眼他:“他已经是有功名在身的举人了,再说又巴结了许多人,可不能随便动,况且谁让我们都欠霍靳的情,亲自出马,总比随便派个人去解决来得重视。”   “且霍靳信上说此人心术极其不正,只要把他逼得五路可走了,便会想办法走歪门邪道,届时我们再给他挖个陷阱,让他自己掉进去,犹如逗弄鼠辈,岂不更有趣?”   大汉冷哼了一声:“你还不是因闲得蛋疼,想要找个乐子。   汉子满口脏话,青衣男子也已经习以为常,并无不适。   汉子露出了嫌弃的表情:“就讨厌你们这些文臣,明明是极为简单的事情,偏要七拐八拐的。”   青衣男人并没有再说话,说多了身旁的莽汉也不懂。   随而汉子又纳闷道:“话说这霍靳也是的,辞官辞得利落,刚封的将军,官服都还没捂热,第二天就辞官,到底怎么想的?都走了一年多了,忽然来信说要帮他对付这么小小的一个举人,以前想不明白他的想法,现在更加的想不明白了。”   青衣男人微微摇头,表示他也看不透。   汉子想起那封信,叹了一口气:“霍靳告诉老子,说他已经娶妻了,让我把我妹嫁了。你说他也真是的,我妹哪里配不上他了?我把我妹介绍给他,他竟然说他要去南边,舟车劳顿会让我妹吃苦,也不问问我妹的意见,竟然直接就离开了!”   青衣男人想起汉子的妹妹膀大腰圆,脸如圆月的模样,再想了想霍靳那张俊脸,无论如何都没法把两人给搭配上。   沉默,什么话都不说才是最好的。   “等得空了,老子一定要去找他,看看他那的媳妇究竟是何等的花容月貌,竟然能比我妹还要漂亮!”   青衣男人默了默,随即道:“何必等得空,武安县本就有北疆奴出没,等这人料理完了,你自动请缨去武安县剿敌,我伴随左右与你一块前去。” 第82章 对付陈大胜的法子   芸娘的日子才稳定下来, 陈大胜便寻到了绣铺。   陈家的事,阿沅也是听许娘子说的。   半个月前,陈家寡妇偷了银子, 带着孩子跑了, 陈大胜一时间成了陈家的罪人,人人嫌。而本来蛮横泼辣的陈老太因这段时日偏袒着那个还没过门的寡妇,也没了能磋磨的大儿媳,便使劲地磋磨另外两个媳妇。   所以这回大家伙的银子都被偷了后,除了陈大胜被自家人嫌外,陈老太太也不遑多让。   在两个媳妇面前也抬不起头来了。两个媳妇更是吵闹着分家, 家里不安生,再加上自己的银子也被偷了,直接病倒了。除了大儿子外,床榻旁没一个人肯照顾她, 还日日得受两个媳妇的咒骂。   陈大胜虽然颓废,在家里,在陈家村抬不起头来, 但因吃不饱肚子,还是来了武安县寻活计。   几天前遇上了气色好了许多的芸娘,一时没敢认。等看到身旁的小女儿, 才敢确定是芸娘。   没多久就寻到了绣铺,来了两天,都被许娘子给轰走了。   没想到今日又来了!   阿沅看了眼在缝衣服的姑姑, 还有一旁帮忙的大花, 心思复杂。   二花和小花也不出去,就在屋中待着,便是知道阿爹来了, 也没有跑出去。反倒是因知道阿爹在外边,都没有往常的活泼了。   “姑姑,那人一直寻来也不是办法,我今晚与霍爷说一说,让他明日过来赶一赶。”阿沅斟酌后才试探。   主要有姑姑的允许,她才好让霍爷插手。   芸娘针线活一顿,思索了片刻,放下了针线活,站了起来:“我出去。”   一听到阿娘要出去,大花也立马放下了手中的东西,连忙抱着阿娘的腰。   “阿娘,别出去。”   芸娘低下头,看向大花,知道女儿是怕自己会和陈大胜回去,所以才抱着不让出去的。   芸娘温和道:“阿娘不会回去的。”   大花忐忑不安的望着阿娘:“可他要是再打阿娘怎么办?”   阿沅道:“表姐和许娘子都会帮着你阿娘的,你带着妹妹们在屋子里边待着。”   大花还是不肯松手,直到芸娘让她听话才肯松手。   两人出了铺子。   因门口站着个男人,铺子里边也没有生意,气得许娘子破口大骂:“什么东西,当初为了个狐狸精抛弃妻女,差些打死自己的女儿。现在狐狸精跑了,后悔了?来找妻女了?你说你是长得俊,还是家里有金山银山,不然哪来的脸觉得芸娘会和你回去?”   陈大胜在铺子门口外垂着脑袋,虽然闷声不吭,但也让人厌烦至极。   看着老实不会说话的庄稼汉,但就是个人渣!   芸娘端着一盆水出来,看到门口的人直接就是一泼。   陈大胜瞬间抬起了头,在看到芸娘的时候,眼神蓦地一亮,也不计较被泼了水。   好在今日天气冷,下着小雨,街道上没什么人,因此没什么人注意到这边。   陈大胜嘴唇被冻得有些紫,因一盆冷水而身体冷得发颤。   “芸、芸娘你终于肯见我了……我知道错了。”   芸娘眉头紧皱,满脸厌恶之色的吐出了一个“滚”字。   “芸娘我、我真知道错了,你、你让大花她们出来见见我……”说着便朝着门口喊道:“大花二花,小花,阿爹来了,你们快出来见见阿爹。”   芸娘憋了多年的委屈瞬间爆发:“你哪来的脸说是她们的爹,她们挨饿挨冷挨欺负的时候,你在哪里?”   “你不仅没有对她们好过,还差点要了大花的命,你配当一个父亲吗?好了,现在女人跑了,你倒是来当父亲了,你脸呢!”   陈大胜面露不堪,心虚道:“芸娘,以前是我错了,但我怎么说都是她们的阿爹,我现在也已经真心悔过了,你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跟我回家?”   芸娘冷笑了一声:“痴人说梦,我如今吃穿不愁,我是疯了才会跟着你回那恶心的地方。我今儿个开门见山的和你说,你要是敢来一次,我便花钱雇人打你一顿。”   芸娘气势凶狠,是陈大胜从来没有见过的,以前在陈家的时候,芸娘从来就没有大声说过话骂过人。   芸娘的改变让陈大胜有一瞬间失了神。   在一旁的阿沅接着道:“我现在就去寻霍爷,让他好好来料理一下这不要脸的。”   说着就往屋子外边走。   一提起那个打铁匠,陈大胜脸色蓦地一变,瞬间怂了。虽然过去了几个月,但这被打过的脸似乎还在隐隐作痛。   “芸娘,……我下回还会再来的。”说着,惨白着脸,踉跄的跑开了。   芸娘呼着气,朝着门口啐了一声。   许娘子道:“这人是不是听不懂人话呀?都这地步了,竟然还要再来!”   芸娘也是恼得很,这人一来,铺子就没了生意,顿时更是觉得对不起阿沅了。   晚上霍擎来接阿沅时,听说到今日的事后,与她们道:“我请捕快帮忙查看了一下,听说他在县城的一户大户人家修屋顶,我明日去一趟,去过之后他大概也不敢再来了。”   芸娘怕外甥女婿会把人打残了,委婉的道:“他怎么说都是大花他们的父亲,别把人打残了。”   霍擎点头:“自然不会,我有分寸。”   说了这事后,便接阿沅回去。   又是下雨,又是冬天,天冷得厉害。   但好在手上有一个暖手炉,抱在怀中也暖和了许多。   每回霍擎去接阿沅的时候,都会拿着一个暖手炉过来。暖手炉里边装着的是从打铁铺里边装好的炭火。   因自己男人就是个打铁匠,所以阿沅也在自己的铺子摆了暖手炉子。霍爷的手艺加上自己的想法,做出来的暖手炉也好看得很。   虽比不得大铺子的手炉,但小户人家的娘子可喜欢了。因此即便冬天,阿沅铺子的生意也还是有赚的。   出了铺子走了一小段路后,阿沅抱着手炉,问一旁撑着伞的霍爷:“真的要打陈大胜一顿吗”   霍擎想了想,随而道:“看情况,若是执迷不悟,便打一顿。若打一顿不行,那就打两顿。”   阿沅:“……”   这会不会太暴力了阿沅不由地皱起了眉头。   霍擎瞥到阿沅皱巴巴的一张小脸,嘴角勾了勾,脸上有了一丝笑意。   “打他一顿其实也安分不下来了,得靠威胁。”   阿沅抬起头,不解的看向他:“怎么威胁。”   “陈大胜是那等窝囊又好骗的人,他不记打,但却记得威胁。明日与其说是我去寻他,不如说是让捕快去寻他。”   阿沅眨巴了眼睛,还是不明白什么意思。   霍擎见道上没人,便抱过她的肩膀半抱在怀中,避免她被小雨淋到。   “明日让捕快去找他问话,随便找个案子说是与他有关。他这样窝囊怕事的人只敢再家里横,一遇上官家的事情比谁都怕。我跟在身旁,他再愚蠢都能知道是我指使的。也能明白我暗中警告他不要再来寻你们的麻烦,若是再来,便被当成替罪羊提进大牢中,他一害怕,届时也不敢再来寻你姑姑。”   “我与郑捕快也有了些交情,这个忙他会帮的。”   阿沅还是皱着眉头:“可这样真的会有用吗?会不会做了无用功,还白白欠了郑捕快一个人情?”   到了家门前,霍擎把雨伞递给给了阿沅,边开锁边说道:“相信我,陈大胜这样的人,既窝囊又自私,他来寻你姑姑,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完全没有任何知错的想法。若是对他用了狠,他以后见到你姑姑都会掉头走。”   阿沅听了霍爷的话,思索了一下,随而露出了笑意:“我相信霍爷的本事。”   霍擎开了门后拿过伞,让她先进院子,然后再进来把门给关上了。   天气太冷了,阿沅做了些汤面,吃完洗了脚后就直接上了塌。   缩在被窝中,等霍擎上了床,便立刻挤入了他暖烘烘的胸膛中,紧紧的抱着,小脸上满是满足。   抱了好一会,身子也不打冷颤了,阿沅想起了自己的生辰。   “霍爷,我的生辰快到了,你的生辰在什么时候?”   霍擎正在想信件是不是已经送到了金都的时候,听到阿沅这么一问,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十六七年未过过生辰,忘了具体在什么时候了,但我记得大概是在冬天。”   听到是在冬天,阿沅兴奋了起来:“那么说我和霍爷的生辰有可能在同一个月?!”   生辰与霍擎而言没有什么意义,也不怎么在意。但他方才好似听到了阿沅说她自个的生辰,便问:“你生辰在什么时候?”   阿沅笑着道:“下个月初八,若不然我们两个一块过生辰,好不好?”   霍擎无所谓的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好,同时也在想该送些什么东西给她。   这时身旁的阿沅怀念道:“小时候过生辰,阿爹都会亲自给我做一份长寿面,里边还会有鸡蛋,有肉。”   霍擎的眉头不自觉的微微一皱。亲自做长寿面,大概有些困难。   他不想到时阿沅勉强吃下他做的长寿面之后,当即要去寻大夫。   霍擎觉得还是费心思想一想旁的生辰礼吧。   许是想到了长寿面,阿沅饿了,肚子响了几声。   霍擎看向她:“饿了?”   阿沅摸了摸肚子,点了点头:“可能天气冷了,吃得多,也容易饿。”   霍擎道:“我去看看有什么吃的。”   起床找了一圈,也没找到有什么可吃的,阿沅便道算了,忍一忍就该天亮了。   但肚子一直在响,霍擎便穿了衣服,拿了伞出去打了份夜宵回来。   等回来的时候,阿沅已经睡着了,闻着香味却又醒了。   吃着霍爷打包回来的馄饨,阿沅纳闷道:“会不会真的是天气冷了,我最近不仅吃得多,且也睡得多了,在铺子里边做着绣活也是常常昏昏欲睡的。”   霍擎闻言,也觉得不对劲。这段时日就是早上阿沅都还会多赖床半个时辰。   过了一会,阿沅的脸色微微红了红,再而小声道:“这个月的月事也没来。”   以前在何家的时候,李氏也没怎么与阿沅说过妇人家的事情。但这一直来的月事忽然不来了,也让阿沅觉得浑身不自在。   霍擎放下了筷子,严谨道:“明日早上我先陪你去一趟医馆,再送你去绣铺。” 第83章 何家继姐   第二日一早, 夫妻二人就先去了医馆。   听了大夫的话后,小夫妻两人的神色各异。   阿沅呆呆愣愣的,有些茫然, 似乎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一样。   霍擎面色依旧, 只是眉头好像有些微蹙。   老大夫看了他们一眼,觉得他们没听清故而又重复了一遍。   “这位娘子的滑脉虽不明显,但有七八成是有了月余的身孕,可因月份尚小,得等过多个把月再来把一次脉才能十成十的确定。有身孕期间多补补身子,不要太劳累, 有孕三个月内不得行房事。”   阿沅这回总算是回过神来了,低下头看了眼自己的小腹,只觉得觉得神奇。   霍擎的目光也不由自主的看向阿沅的小腹。情绪也没有太过激动的,甚至没有多大的感觉。   他更不知做何种反应, 才最为像是一个正常男人知道自己当爹后该做的反应。   虽是不知,但心头还是有丝丝怪异的感觉缓慢地蔓延开来,这感觉说不清道不明, 但他并不排斥这种感觉。   细细听了大夫的嘱咐后,霍擎与阿沅出了医馆。   阿沅捧着没有任何变化的小肚子,连下个阶梯都变得小心翼翼地。   原本还有些别样感觉的霍擎见到她这般小心, 都忍俊不禁地伸手扶了一把她。   道:“不用这般小心,如你平时那样就好。”   阿沅下了阶梯后,捧着小腹小声道:“腹中有了个孩子, 我现在还是觉得有些不真切。”   虽然觉得不真切, 但阿沅的唇畔还是带着浅笑的,显然她很期待这个孩子。   霍擎见她笑,想了想, 怕她以为他不喜欢孩子,便也做样子勾着嘴角。   “今日便不去绣铺了,在家休息一日。我也不去打铁铺了,在家中陪你。”   阿沅听了,连忙摇头:“那不行,我不去打铁铺倒是可以,但你那铺子也得开呀。”   不开铺子,哪来的银子?   霍擎发现,他这小妻子真的越发掉进钱眼里了。   霍擎思索了一下,打算早上去开个铺子,把别人订做的铁具做了,下午便让徐武看铺子,他也就回来陪她。   这么决定了之后,霍擎先把阿沅送了回去。   阿沅以前在村子里时,听老一辈的人提起过。有身孕前三个月不能告诉别人,免得惹送子娘娘不高兴不保佑小孩了。所以在霍爷出门前,阿沅千叮咛万嘱咐他不要把这事情说出去。   霍擎出了门,路过集市的时候,想起大夫说得多补补,便买了一只鸡拿去绣铺。   与许娘子说了阿沅不到铺子了,今日在家中休息后,再给了芸娘刚买的鸡,道阿沅最近太过劳累了,杀鸡熬鸡汤补一补。   中午都是在芸娘这里做饭,然后有时阿沅送去的打铁铺,有时候也是大花送过去。   “中午不用大花送饭过来了,我会回来。”说完这话后,霍擎也就离开了。   许娘子看了眼大肥鸡,与芸娘插科打诨道:“你这外甥女婿看着冷冷冰冰的一个人,与旁人说他是个疼媳妇的,不熟悉的人当真不相信。”   芸娘脸上也有笑意,连着昨天的不愉快也冲淡了许多。   “我现在就去烧水宰鸡,熬上两个时辰的鸡汤才香浓。”   *   阿沅回到家中后,又躺回床上睡了个回笼觉,约莫是太过暖和了,以至于一觉睡到晌午。   起来梳洗后,才进厨房准备随便做些吃的时候,院子外传来了敲门声。   阿沅以为是大花给她送饭来了,也就去开了门,开了门之后才发现是拿着一个食盒的霍爷。   阿沅诧异道:“霍爷你怎么回来了?”   霍擎进了院子,道:“今日打铁铺没有什么要做的,让徐武看着铺子,我就回来了。”   阿沅关上了院子的门,转了身后看向他手中的篮子,闻到了香味。   “你去绣铺了?”   这几日都有蒙蒙细雨,虽然现在雨停了,但地上都是湿的,霍擎一手拿着食盒,一手扶上她走上廊阶。   “今日买了一只鸡,让姑姑熬了鸡汤给你补身子,回来的时候我也顺道买了一些果脯和零嘴。”   听到他说买了鸡去绣铺,阿沅一紧:“你告诉姑姑了?!”   霍擎安抚她:“没有,只说你最近太劳累了补一补。”   闻言,阿沅才松了一口气。闻到了香味,也无暇再想其他,只想赶快的把肚子填饱。   *   冬天绣品没有那么好卖,阿沅也不用那么忙了,大多时候做的绣品,都是给开春的存的货。   开春后,踏青和外出的女子频繁了,绣品自然也会卖得好。   之前一天也会做两三个时辰,现在阿沅可不敢再做这么久了,一天只做两个时辰的女红。   毕竟只是做刺绣,在家里边也能做,所以阿沅也就在家中做活了,很少到铺子去。   许娘子和芸娘似乎察觉到了些什么,但也都什么都没有问。   自霍爷与捕快一同去寻过陈大胜后,他再也没来过绣铺。   日子也安逸了起来,安逸到阿沅都几乎忘记了何家除了何誉之外还有其他人。   直到这日阿沅把做好的绣品送到铺子时。   才进铺子就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就没有更好的东西了?这些帕子香囊实在不怎么样。”   这矫揉造作的嗓音,熟悉得让阿沅头皮发麻,脚步一顿。循声望去,目光落在了背对着门口的一个女子身上。   只是看到这个女子背影,阿沅脸色也随之一变。   阿沅认得出来,是何誉的女儿,她曾经的继姐——何莹莹。   但何莹莹怎么会在县城?   见到何莹莹的时候,八年间被欺压的那些记忆顿时涌上了心头,阿沅的心底顿时五味杂陈了起来。   许娘子不喜欢这个客人,一进来就询问掌柜在不在,对铺子的绣品更是贬得一文不值。   莫看她戴着金簪,身穿着绸缎,一副贵人家的姑娘打扮,但那副做派都透露着一股小家子气。   她一来就问掌柜在不子啊,让许娘子心生警惕。所以一看到刚进到门口的阿沅,连忙打眼色,让她赶紧回去。   阿沅对上了许娘子的眼色。正思忖间,何莹莹后脑勺似有眼睛似的,转身看向了铺子门口。   何莹莹长相属于温柔的类型,因不用干农活和家务活,肤色和县城里边大户人家的姑娘一样白皙,不算什么国色天香,只是小有姿色。   看到阿沅的时候,何莹莹顿时惊愕了起来。   但并非是因见到阿沅而惊愕,而是因阿沅的穿着打扮。   在何家那么多年,阿沅从未穿过真正崭新的新衣,穿的几乎都是何莹莹汰换下来,洗得发白的旧衣服。   为了不让她抢自己的风头,何莹莹更是从不让她戴什么首饰,只让她戴头巾或者是用木簪子。   现在的阿沅虽然穿着普通的衣物,也没有穿金戴银,可一眼看去却是让人惊艳,好似是大户人家的夫人。   愣了片刻后,何莹莹收敛了自己的惊愕,朝着阿沅轻笑道:“妹妹,好久不见了。”   阿沅的脸色冷冷的,没有一丝好脸色。   许娘子在听到这什么“妹妹”后,脸上露出了错愕之色。   看了眼阿沅,又看了眼女子,再细嚼这声“妹妹”到底有几个意思。   是以前同村的姐姐,还是那何家的姐姐?思及此,看向阿沅。   看到阿沅的脸色时,许娘子顿时明白了,这应当就是何家人。   这何家女一看就是来寻麻烦的。   铺子中还有两个看香炉的姑娘,许娘子拿了两个络子走了过去,小声道今日有些情况暂时不买东西了,两个络子是送给她们以表歉意的。   两个客人走了之后,阿沅怕何莹莹对自己动手动脚,先行走入了柜台中,冷睨着她。   “我与何家已经没有关系了,你来这做什么?”   何莹莹微微一笑,与身旁一同带来的小丫鬟道:“这就是我与常常说起的妹妹。”压低了声音,轻笑着补充:“便是偷了银子跟着男人跑了的妹妹。”   那小丫鬟一看也不是什么心术正的,故作担忧主子道:“姑娘有这样的妹妹,岂不是连名声都被拖累了?”   阿沅并未恼羞成怒,而是冷冷扫了一眼主仆二人:“来这里若只是说这些的话,我奉劝你还是赶紧离开,我这不欢迎你,”   何莹莹看向阿沅,笑道:“怎么,生气了?我与你说,你差些让我阿爹去不了金都考试,这事我与你没完,如今我们一家都搬到镇县城来了,以后你别想过得安生。”   阿沅听到这,脸上也露出了一丝笑意,看得何莹莹不解。   阿沅缓缓地说道:“那便看看,谁与谁没完,你若敢胡来编排我,那我胡来编排你反正我已经嫁人了,我丈夫不嫌我,你便不一样了,还未择婿,旁人不管真假,上门提亲都得再三掂量了。”   何莹莹眼中露出了几分诧异,以前软弱可欺的阿沅,竟然硬气了起来?   微微眯了眯眼,随即露出了笑意:“你觉得我会怕你,我阿爹现在是举人,上门提亲的人都快踏破门槛了,岂会被你三言两语给吓到了?”   何莹莹向柜台走近,却被许娘子拦住。   微微挑眉看了眼拦下自己的妇人。   许娘子皮笑肉不笑道:“你阿爹是举人,我家东家的夫婿还是县太爷当前的红人呢。且你那畜生爹还只是个举人,没当官呢,你这就摆起了官家姑娘的架子给谁看?”   “你敢骂我爹?!”听到禽兽二字,何莹莹瞬间变了脸色。   “我何止敢骂你爹,我还敢骂你呢,大畜牲养的东西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许娘子的嘴毒,一骂就半是脏话。   何莹莹因她阿爹左右逢源,整个村子姑娘都讨好着她。所以在何家村从来就没有这么被骂过。   一时瞪了瞪眼,捂着胸口道:“你这泼妇!”再而看向阿沅,指责道:“我们家供你和你阿娘吃穿住,你却恩将仇报,简直是狼心狗肺!”   阿沅懒得与她废话,多看她一眼都觉得恶心上涌。且她也不是以前的阿沅了,朝着何莹莹黑着脸沉声道:“在我还能与你好好说话的时候,给我滚,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何莹莹再也忍不住了,瞪向阿沅 :“你是个什么东西,凭什么赶我走?你这铺子没准都是偷我家银子开的!”   阿沅深呼吸了一口气,随后朝着铺子后边喊道:“大花,给表姐端盆冷水出来!” 第84章 李氏终于明白了。   “大花, 给表姐端盆冷水出来!”   屋里边的大花听到这话,有些不明所以的愣了愣,但还是听话的端了一盆冷水出去。   在纳鞋底的芸娘有些怪异地往屋外看了一眼。   是错觉吗?为什么她觉得铺子外边有些不安宁?   铺子中的何莹莹瞪大了眼, 看着阿沅的眼神逐渐陌生了起来。   不敢相信向来身为受气包阿沅竟然会凶悍起来。   不多时, 一个女孩从铺子后边端了半盆水出来,看了眼何莹莹主仆二人,然后踮起脚尖把水盆放到了柜台上:“表姐,水端来了。”   许是知道这铺子里边的气氛不对,只站了一会就跑回了铺子后边。   阿沅沉着脸看向和何莹莹:“我数到三,你若不走, 我直接泼水!”   “你敢,我阿爹是举人!”何莹莹声音大了起来。   阿沅不语,端起水盆从柜台走出来。走到了许娘子的身后,朝着门向着, 避免泼到绣品。   眼神凉飕飕的,冷声的数了起来:“一……”   何莹莹看阿沅那架势,这受气包是真的想泼她!好似真的一点不怕她阿爹是举人。   “二。”   阿沅的眼神锐利, 好似真的会说道做到。   何莹莹终于绷不住了,脸色大变的疾步走出了铺子,站在门口外边, 她朝着铺子里边的阿沅露出了怒意:“我会写信告诉我阿爹的!”   阿沅端着水朝着门口走去,何莹莹怕淋了一身的水出糗,带着自己的丫鬟灰溜溜的跑了。   阿沅了解得很, 何莹莹这样的, 也就是欺软怕硬。越是退让她便越得寸进尺,但若是比她还凶,便会怕了。   阿沅才呼了一口气, 许娘子赶忙的把她手上的水盆接手过去。   下意识的劝道:“你可小心些,别和那样的人动气伤了身子。”   阿沅回过神来,看了眼空荡荡的双手,再细细琢磨许娘子的话,好似明白了些什么。   看向许娘子,呐呐地问:“许娘子,你都知道了?”   许娘子把水盆放在了柜台上,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阿沅:“能不知道么?你和霍铁匠都那么明显了,这天天早上都买鸡鸭骨头过来让芸娘做,你又三天两头的不来铺子,我都明白,不会说的。”   说着,许娘子做出了一个闭紧嘴的动作。   阿沅闻言,暗暗的松了一口气。   刚松了一口气,芸娘就撩开了帘子从屋子里边出来了。神色紧绷的看向阿沅和许娘子,问:“我听大花说有人闹事,怎么回事?”   许娘子和阿沅相视了一眼,阿沅先说了:“是何家的女儿寻来了,不过被我赶跑了。”   听到是何家的女儿,芸娘的脸色顿时沉了下去:“何家的人怎就这般的阴魂不散?!”   “你们怎就没把我喊出来,我定让她吃不了兜着走!”   这气焰比方才阿沅还要大。   阿沅笑了笑,道:“那何家女没什么,我不怕的。”   芸娘瞪眼道:“你现在这时段可千万得小心些,且那些何家人心都是黑的,谁知道他们能干出什么恶心人的事情。”   好了,现在都知道她有了身孕。   许娘子在一旁道:“霍娘子你这段时日还是不要到铺子了,反正铺子离你住的地方也近,缺什么的话,就让大花过去拿就好了。”   阿沅默了默,非常清楚何家人的习性道:“我听她说,他们一家都已经搬到了县城,今日何莹莹来了,明日就该何老太来寻麻烦了,何老太胡搅蛮缠,比这何莹莹难对付多了。”   芸娘和许娘子都皱紧了眉头。   半会后,芸娘道:“她敢来我就拿扫帚赶她,大声嚷嚷她儿子是举人,看到底是谁丢人!”   阿沅笑了笑。确实,何誉就是何老太的命根子,姑姑的法子兴许还是有用的。可她担心的不是何老太来闹,她担心的是霍爷会被何老太认出来,从而大肆渲染。   便毫无血缘的叔侄关系,但人言可畏呀。   这事今晚就与霍爷说,得提前想好对策才行。   阿沅没有再在铺子里边待,而是回了住的地方,芸娘不放心,也陪着她一块回去了。   *   何誉先前藏了三十五两银子,诬陷阿沅偷的,后来李氏与其断绝关系后,又得了三十五两。   再者后来中举后,镇上和县城的财主和有些身份都巴巴的往他这送银子。何誉苦了这么久,还等着银子来打点金都的关系,自然是来者不拒的。   得了些银子后,知晓阿沅他们也搬到了县城,随而也安排人在县城买了个小院子,把一家人都接到了县城。   一则要面子,二则也想着给了那打铁匠一个下马威。   不仅搬到了镇上,还买了个丫鬟给自己女儿使唤。   何莹莹回到何家后,看到在院子中洗衣服的李氏,气不打一处来。等丫鬟关上了家门,外边的人看不到院子后,阴沉着脸走到了水缸旁,拿起水瓢舀了满满的一瓢冷水。   拿着水瓢,朝着李氏走了过去。   李氏正在拧衣服,忽然一瓢冷水从头泼下,冷得她一个激灵,惊愕地抬起了头。   只见继女抬起下巴,趾高气扬地看着她:“你那女儿竟敢威胁向我泼水,我便泼回她的阿娘!”   说着,便把手中的水瓢扔回了水缸之中,溅起了水花。   已经是十二月,手洗衣服都能把手给冻僵,更别说是一瓢水从头泼下。   整张脸都被泼了大半水瓢的冷水,水顺着脖子滑入到了领口之中。   李氏僵着身子,目光由震惊逐渐变得表情麻木了起来。   最后,她说:“我已经与阿沅断绝了母女关系,她与何家没有关系了,你别在去找她的麻烦了。”   何莹莹嗤笑了一声:“怎么,断绝了关系后,反倒去维护起这个装模作样的女儿?”   李氏低下了头,用手抹着脸上的冰冷的井水,不说话。   何莹莹本还想再说什么,但看到李氏的儿子,她弟弟站在门口处害怕的看着自己,冷哼了一声后,回了自己的屋子。   何小弟跨过门口,跑了过去,怯怯的喊了一声“阿娘”。   李氏连忙抹了抹不知道什么时候流的眼泪,然后对着儿子笑了笑:“阿娘没事,你去玩一会,阿娘先回去换一身衣服。”   说着,把手中的衣服放了下来,转身进了屋子。   一进屋子,就背靠着门板。紧紧的捂住了自己嘴巴,失声难过的哭了起来。   她在何家的处境,自与阿沅断绝了关系后,更加的艰难了起来。丈夫对她瞬间冷淡,好丈夫的模样不复存在。   起初她以为是自己什么地方做错了,或者是因擅自作主与女儿断绝关系,在丈夫的面前落了个自私自利的形象才会如此,可渐渐的发现事实并不是这样的。   丈夫中了举人后,常常应酬喝得烂醉,身上满是脂粉气。醉醺醺的时候还会一直喊着儿子的名字。   儿子的名字叫何安远。   起初她是真的以为喊的是儿子的名字,可当做那档子事的时候,他也在喊。   看着她的脸喊,好似把她认错成了什么人似的。   在那一瞬间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后,一股反胃的酸意往下涌,推开了他就跑出去呕吐了起来。   一瞬间,芸娘骂丈夫是禽兽的画面,和阿沅说继父对她图谋不轨的画面顿时涌上了心头,那股恶心的感觉更甚了。   李氏当晚一宿没睡,偷拿了丈夫挂在身上的钥匙,开了他一直锁着的箱子。   在里边发现了阿沅用过的帕子,还有阿沅穿过的袜子等。这些物什阿沅都与她说过,找不着了,她以为是阿沅想要新的才藏起来的,也就没有在意过。   看到这些东西的那一瞬间,李氏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李氏一宿没睡,都在想这件事情,越想越让她心惊。   她记得第一回 与何誉相亲的时候,他对自己不冷不热,似乎兴趣不大。那一会,李氏也是知道这婚事肯定是不成的。   但后来为什么又成了呢?   李氏回忆起了九年前的事情,好似到了茶楼外边,在街道又重新遇上了何誉,那会她与阿沅在一块。   阿沅自小就长得极为精致,一双比寻常人还要浅的瞳孔让她的一双眼眸看起来像是勾魂摄魄一样。   似乎当时何誉盯着阿沅看了许久才问这是谁,好似也是从那会开始,他开始热络了起来。   想到这,李氏捶着自己的胸口懊悔。她怎么一开始就不信自己女儿所说的?竟还说她不懂事,对养大自己的养父恩将仇报。   不仅如此,明明看到她在何家受了委屈,却还是让她忍着。   李氏悔不当初,哭了一整晚,双眼都哭成了核桃眼一样肿。   从那之后,她与何誉分房睡了,她实在没办法再与他睡一间房。   也不知何誉是不是知道她察觉出了什么,或者也知道她离不开何家,所以也没有管过她。   同时也纵容自己的老娘和女儿在自己的面前欺负她。   下午何老太听说自己的孙女被那贱蹄子阿沅欺负了,嚷着明日就去铺子寻麻烦。   还恶狠狠的说要告诉别人,那铺子是阿沅偷他们银子开的。   李氏听了这话,默默不作声,等祖孙二人不在意时,偷摸出了门。   *   下午,霍擎去绣铺接阿沅。   今日阿沅待在家中无聊,说会去铺子和姑姑说说话。   但还未到铺子,就看见了在外张望的李氏。   霍擎的面色瞬间沉了下来。   李氏在县城,那便说明何家人也很可能在县城了。   李氏张望了一会后,也看到了不远处的霍擎,神色有一瞬间的慌乱和局促。   但还是觍着脸走了过去,匆匆说了一句“我婆婆明日会来阿沅铺子闹事”就走了。   霍擎面无表情的看着李氏离开,随即走入了铺子,才得知今日到底都发生了些什么事情。 第85章 何老太吃瘪   霍擎回来, 阿沅去开了门。   同时把他递过来的手炉接到了手中,在回屋子时与他说起今日何莹莹来了铺子的事情。   “今日回来时,我去了一趟绣铺, 听许娘子说了, 还有……”话音顿了顿,看向阿沅。   阿沅抱着手炉,露出了不解之色,“还有什么?”   入了屋子,霍擎再继而道:“你阿娘来寻我了。”   阿沅的眸色微微一敛,随即低下了头, 小手扣着手中的手炉,低声道:“她来寻你做什么?还是说因我今日在绣铺欺负了何莹莹,她来让我去给何莹莹道歉吗?”   霍擎摇头:“不是因为这事,她只与我说了一句话就走了, 她说明日何老太会来寻麻烦。”   阿沅露出了些许的诧异:“她就只是为了这件事来寻你?”   这有些不像她阿娘呀?她还以为以阿娘以往在何家时做的事情来看,这次还会继续维护着何莹莹。   霍擎点头默认。   阿沅也沉默了半晌,也不再细究她阿娘究竟是怎么想的, 她更担心的是另外一件事。   “何老太明日来寻麻烦,明日一早我便去嘱咐许娘子做好准备,但我担心不是何老太找来, 而是她把你认出来了,再大肆宣扬如何是好?”   便是他们如今觉得人言无谓,但等孩子长大被别人取笑怎么办?   想到这, 阿沅低下头, 轻抚了抚自己的小肚子。   她的动作落入霍擎的眼中,霍擎明白她的担心。思索了片刻,劝道:“已经过了十六七年, 且我年幼的时候又黑又瘦,如今变化大,又非至亲,很难认得出来。”   阿沅抬起头,不确定地望向他:“真的不会把你认出来吗?”   霍擎点头:“便是认出来又如何?谁会相信她的话,我的户籍是户部所做,不会有假,若是她质疑,便是质疑朝廷,何誉又岂能容她胡闹?”   阿沅听了,虽然还是有些不放心,但起码也安心了不少。   *   因猜测何老太会来麻烦,所以霍擎也不让阿沅去绣铺,只是由他一早去提醒许娘子她们。   果不其然,霍擎离开后,这何老太还真的来了。   她可不仅仅是想为自己的孙女出一口恶气,还要教训教训那个恩将仇报的白眼狼。虽说把银子还回来了,可谁知道她都用了这笔银子做了什么,又挣了多少的银子。   这白眼狼只还了本钱,还没还利息呢。   没准她那铺子还真的是用偷的银子赚来的银子开的。毕竟没有哪个男人会花费那些闲银子给个女人开铺子,让其抛头露面的。   这回她要把利息给讨回来,没个十两八两的她绝对不罢休!   许娘子早有准备,对付这样没皮没脸的老太太,打定主意不退缩。   许娘子也不知哪个是何老太,但是这小铺子平时的客人都是年轻女子为主,几乎没来过老太太。   昨日那何莹莹来时穿金戴银的,生怕旁人不知道她父亲是举人似的。许娘子相信,物以类聚,所以觉得只要进铺子的客人中有老太太,而且穿戴俗气的,那个就是了。   何老太装模做样的进铺子看了一圈绣品,还没能说出嫌弃的话来,那边冷眼看了她许久的许娘子凉飕飕的道:“何老太,你要买什么就买,别给我在铺子里边撒泼。”   何老太转过头,瞪大了眼看向柜台的陌生娘子。   “你怎么知道我的?”似乎想到了什么,蓦地往铺子的后门看去,“那贱丫头是不是住在这?!”   还真的是何家老太。   与阿沅熟了之后,许娘子隐约也从阿沅的只言片语之中知道她以前在何家过的都是些什么日子。再加上昨日那何莹莹那样的嘴脸,许娘子自然的对这些何家人没半点的好印象。   许娘子抱胸冷嗤了一声:“你倒是闯进去呀,闯进去后我便立刻到衙门告你私闯民宅。”   何老太目光淬了毒似的看向许娘子,但许娘子可不怕她。   “你儿子是举人的事不用重复了。你要是觉得人家霍娘子是用你家的银子开的铺子,大可不必,人家霍铁匠先前就在县太爷那一百两的赏银,不信你大可跑到衙门去问。”   何老太啐了一声:“你以为我老婆子会信?让那贱丫头出来见我!”   霍老太朝着后门大喊:“贱丫头,你还不快出来见我!”   芸娘听到这骂声,不做他想也猜到了是何老太寻来了,想都没想,抄起扫帚就走了出去。   何老太没见到阿沅,倒见到了个拿着扫帚的眼□□人撩开了帘子走了出来,眼神凶悍地瞪着她走来。   何老太心生害怕之意,忍不住的往后退了两小步。   “你、你要做什么?”何老太的声音颤抖。   芸娘什么都没说,举起扫帚就往何老太的身上招呼去,边打边骂:“你们何家人我见一次打一次!”   何老太被打得嗷嗷叫,愣是被打得步步后退,退出了铺子外。见势不妙,也见外边有许多人好奇的围观了起来,她索性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大声嚎道:“救命呀,这家铺子店大欺客,打客人了!”   芸娘把扫帚用力的杵在了铺子的门槛上,横眼冷看着坐在地上的何老太,随而朝着人群大声嚷嚷着:“大家伙快来瞧瞧举人家的老娘在别人铺子的撒泼耍赖了!”   提起自己的儿子,何老太脸色变了变,大声道:“你们含血喷人,明明是你们欺负人!我不过是进铺子看了看,你竟然拿着扫帚打人,我要去告你们!”   许娘子从芸娘拿扫帚打人的震惊中回过神,走了过来,站在芸娘身旁一块骂道:“你别给脸不要脸,你倒是去告呀。我还正好与县太爷说道说道你和你孙女是如何借着你那举人儿子狐假虎威欺负人的!”   何老太一愣,随即才反应过来这妇人是在威胁自己,顿时怒得涨红了脸。   “你他娘的胡说!”   有人问这老太的儿子是哪个举人。许娘子便回道:“武安县能有几个举人,可不就是今年刚考上举人的何家村何举人,这得是有多大的家底才能在刚考上举人后,就从一个小村子搬到县城来呀?且看看这举人的老娘穿金戴银的,比县太爷夫人穿戴得都还要有派头,这可是贪了多少别人送的银子呀?”   许娘子语速极快,就是何老太想要插嘴都插不上,只能一边骂着许娘子胡说八道,一边气得拍着大腿。   谁都知道这考上举人后,多得是人送银子上门,但都是心照不宣,私下收下,可没人敢这么摆到台面上说出来。   这要是传到了正直清廉的大官耳中,别说是当官了,便是举人的头衔保不保得住都不知道呢。   儿子去金都的时候就一直叮咛老娘和女儿低调些,别太招摇。   许是见大家伙的眼神逐渐变了,怕连累到自己的儿子,何老太咬碎了牙往肚子里边吞。从地上爬了起来,扒开人群落荒而逃。   这模样,看是不敢再来了。   许娘子朝着铺子外围观的人道歉:“不好意思,我们东家和那举人家有些过节,那老太仗着儿子考上了举人后就来闹事,真对不住了,让大家好看笑话了。”   外边的人见没热闹可看了,也纷纷散了。   许娘子朝着芸娘抚掌称赞道:“对那样的老太太不能心软,就得下狠手,晾她下回也不敢直接来铺子寻麻烦了。”   芸娘终于松了一口气,腿软的扶着墙面,呼了几口气后才担心的道:“可我担心她还会寻阿沅的麻烦。”   这确实是个问题。   站在巷子的霍擎看到何老太落荒而逃之后,才转身离开,去寻了约好的郑捕快。   给了一小袋的银子,道谢道:“麻烦郑捕快了。”   郑捕快笑道:“小事而已,不过那何老太是如何得罪了霍郎君的?”   霍擎如实道:“家中妻子的母亲改嫁到何家,妻子在何家备受何老太欺凌,此番祖孙二人轮流到铺子寻麻烦,得警告警告她们。”   郑捕快闻言,表示理解了:“我现在就去。”   虽说那何誉是举人,但郑捕快也不是去抓人,只是口头警告,自然不用担心何誉报复。   何老太一脸怒色的回到家中,何莹莹见祖母回来了,忙上前问:“怎么样了,阿奶可有让那贱丫头吃瘪。”   何老太气恼道:“吃瘪,吃什么瘪!?你阿奶差些让那铺子里的两个妇人欺负死了!”   何莹莹瞪大眼,还没等她追问,院子的门就被敲响了。   祖孙二人面面相觑,何莹莹担心道:“莫不是那妇人追来了?”   何老太心里有气,现在也没有什么人,也不怕丢脸了。气到在院子中扫了一眼,随后看到水缸旁的扁担,拿起扁担就冲出去。   一开门就大骂道:“我打不死你……”   扁担一挥,忽然就被抓住了扁担。狰狞的表情在看到门口的是穿着捕快衣服的男人后,瞬间慌了,蓦地松开了手中的扁担。   “怎、怎么会是官、官爷呢?”声音颤颤抖抖。   郑捕头黑着脸把扁担用力掷到地上,沉声问:“有人告你到别人铺子里边闹事,可有此事?”   何老太想起了方才在绣铺的事情,惊愣之余不敢相信她们真的敢报官,心里生出了后悔。   她儿子虽是举人,可现在还没当官呢!比不过县太爷呀!   何莹莹听到阿奶喊出了“官爷”二字,大概知道是惹事了,赶忙躲回了房中。   害怕的何老太忙否认:“这、这肯定是什么误会,我没有闹事。”   郑捕快看了眼地上的扁担,声音更重:“那你方才在做什么?!”   “我、我以为是有、有贼……”   郑捕快冷哼了一声:“若再有人说你闹事,县太爷可不管你是什么举人的母亲,犯了事也照抓不误,明不明白!”   何老太忙点头如捣蒜:“明、明白!”   说了警告的话后,郑捕快也转身离开了何家,留下肠子都悔青了的何老太。   屋子中的李氏从窗户看了远门外的何老太,暗暗的呼了一口气。看样子,她婆婆是不敢再去寻阿沅的麻烦了。 第86章 年节   临近年关, 金都繁华得让人眼花缭乱。   趁此机会,何誉四处交好,希望能托关系搞明白自己到底是什么地方得罪过宣武将军。   但也不知道为何, 之前还招揽他的那些官员都不待见他了。   而那些先前交好的考生也不知道从何处听说他得罪了宣武将军, 个个都开始躲着他。   眼瞅着开春就要殿试了,现在却是得罪了人,还极有可能止步于此了,叫他如何能甘心?!   何誉颓废,在花楼喝花酒之时,隔壁雅间有几个纨绔子弟提起科考的事情, 何誉下意识的的靠近墙壁听隔壁的谈话。   花楼有的屋子墙壁是空的,为的就是满足一些客人偷听墙角的特殊癖好,所以外边吵闹,但在屋子还是能清楚的听清隔壁的谈话声。   隐约听到了买题一事, 心中一顿震惊。但随即又想到若是能一举拿下前三甲,便是宣武将军也不能阻挡他的仕途。   何誉心底逐渐有了打算。   *   自何老太和何莹莹两人都闹过一次后,安分了下来。   虽然觉得她们安静得莫名其妙, 但阿沅也乐见其成。   事情顺了,心情自然也好了。临近年关,阿沅买了许多的年货准备好好过一个年。   绣铺虽然只开了短短数月, 但也挣了些银钱,虽然分完芸娘,再给姑姑开了工钱后, 最终分到阿沅手上的只有几两银子, 但这也比预期的要好太多了。   而至于霍爷的打铁铺,竟然也挣了二十几两!大概是有严小公子与他的身旁的人极力的推荐,生意一直不错。   赚了银子, 自然不能亏待了大家伙。所以阿沅给了绣铺和打铁铺的每个人都买了年货。   姑姑家都是小孩子,所以阿沅买的多为是吃食,徐文贺彬他们则是肉和酒,许娘子则是干货为主,让她方便走亲戚。   因这是阿沅和霍爷过的第一次年节,所以阿沅每非常的重视。   武安县的住所是个小三合院,阿沅在年节前带上了大花和二花过来收拾。   收拾出了两间屋子。打算在过年的时候,让贺彬和姑姑她们在这住几天。   徐文徐武回老家过年了,而贺彬孤家寡人一个,也就没有回去。阿沅得知后,便让霍擎回清水镇把他接到县城一块过年。   姑姑是她的家人,贺彬则是霍爷的弟兄。   都是背井离乡的人,但都是一家人。   大年三十,大家一起热热闹闹的一块吃了一顿年夜饭,放鞭炮,守年夜。   阿沅抱着个小炉子,也搂着小花坐在屋檐下看着贺彬带着大花和二花放鞭炮。   而小花胆子小,只能缩在阿沅的身旁。   小花喜欢香香软软的表姐,除了阿娘,大姐和二姐外,表姐排在第四,表姐夫排在第五。   小脑袋枕在表姐的腿上,可爱又乖巧。原本面黄肌瘦,浑身没几两肉的小花,在这几个月间被阿沅和许娘子轮流投喂后,小脸蛋肉多了,也白嫩了许多。   白白嫩嫩的小姑娘,穿上了红袄子,两个小揪揪别上了阿沅给她做的红色海棠花,可爱得很。   阿沅模样好,虽然是随了母亲,但是父亲的样貌也不差,所以苏家人长相这一块上还是可圈可点的。   三姐妹先前从陈家离开的时候又瘦又黑,在陈家村中也不显眼。   但也是这种不显眼才好。若是像阿沅一样显眼的话,那么陈老太估摸着真会昧着良心的把她们其中一个买掉。   “表姐,小花喜欢你和表姐夫,以后每年都这么过好不好?”   阿沅摸了摸小花的脑袋,温柔道:“好,以后都一块过年。”   看着怀中的小花,阿沅想到自己就快就要当娘了,心里顿时软得似一滩水。   今年的这一年,是阿沅进了何家到现在,过得最好的一个年。   守岁后,各回各屋。   阿沅等霍擎上了床,在被窝中躺了好一会后,才脱掉棉衣入了暖烘烘的被窝之中。   “霍爷,以后每年都让他们过来过年好不好?”   霍擎点头:“我也喜欢热闹些。”想了想,复而道:“等到了明年,应该能在县城中买一座属于我们自己的宅子,比现在的还大一些。”   “可买宅子要很多银子。”   因许娘子前段时间在寻房子,阿沅听许娘子提起过,这县城里边的宅子贵,小小的一个二合园,就三间小屋的都要五十两银子。要是更大的,那岂不是快百两银子了?   阿沅算了算,手上还剩下几十两银子,若是明年生意好做的话,两家铺子的盈利或许能攒够银子买宅子。   阿沅也是想有真正属于他们的家的,那样她也就可以随心所欲的装饰了。   想着想着,阿沅便睡了过去。   第二日是年初一,阿沅和霍擎准备好了红包,每个放了十文钱,分别给了三个孩子当压岁钱。   就是贺彬也给她们几个准备了压岁钱。   许是第一回 拿到压岁钱,而非是一把瓜子或者一块糖,姐妹三人兴奋了许久,还商量着要怎么花。   但最后都决定交给自己的阿娘。   芸娘和阿沅正打算带着几个孩子到街上走一走的时候,家里来了客人。   这客人不是别人,正是霍擎救下的严谨严小公子。   没想到他会来,所以在门口遇上了个正着。   刚下马车的严小公子,看到从霍擎家中出来的妇人们,微微愣了一下。   冷冰冰的霍铁匠家什么时候这么热闹了?   目光不经意的落在了妇人身上,在看到阿沅的时候,瞳孔微微一缩,随即露出了震惊之色:“你不是在姑子庙的……”   “小郎君是来寻我官人的吧,他在家中,请进。”阿沅打断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严小公子恍然回过了神来,但还是错愕不已。   这姑子庙的小姑子,且还是他先前见过的那个小姑子,怎么就成了霍铁匠的媳妇了?   直到进了屋中,手握着霍铁匠媳妇倒的热茶都还缓过来。   霍擎看了眼严谨,随即低眸饮了一口热茶。   阿沅看了眼他们,心里有少许的忐忑。   “我去和姑姑做饭了,霍爷你们聊。”说完便走出了屋子。   严谨颤颤巍巍的端着茶杯。心里想的是自己当初在姑子庙的时候追着人家媳妇跑,也不知道那小姑子……不,那霍娘子还记不记得他?   严谨希望最好是不记得的。   看了对面的霍擎,背脊下意识的挺得更直。   朋友妻不可欺,更别说是自己救命恩人的妻子……   好在当时自己只是追了一小会,并没有出言调戏……等等!   他当初追着小姑子跑的时候,拦下他的可不正是霍铁匠么!   严谨瞬间如雷击一般。   “怎了?”霍擎淡淡的问忽然又僵硬了起来的严谨。   严谨下意识回道:“没想到霍兄你这么会玩。”   霍擎微微挑眉,不解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严谨喝了口茶压惊,暗道可不就是会玩,把自己的媳妇放在姑子庙,自己再上去幽会,原来霍擎只是看起来正经而已。   不过若不是霍擎去姑子庙寻他媳妇幽会,也救不了他。   在屋中尴尬的坐了一会,严谨看到了堂屋外边有两个小姑娘一直盯着他看,他便对着他们笑了笑,以试图来缓一下现在的这种尴尬。   二花和小花看到那个好看的哥哥对她们笑,都瞪大了眼睛,小花惊讶道:“姐姐,神仙哥哥对我们笑了!”   严谨顿时喜欢起了这小姑娘,嘴巴可真够甜的。   随即给了个眼神安童。   安童会意,立马拿出了准备好的红包给了那两个小姑娘:“这是我们家少爷给你们的红包,快拿着。”   两个小姑娘看向屋中的表姐夫,等霍擎点头的时候,她们才恭恭敬敬的接过红包,随即按照阿娘教的,朝着屋里边的严谨鞠了躬:“谢谢神仙哥哥。”   严谨心情大好,顿时忘了刚刚自己忧愁的事情,朝着两个小姑娘露出了笑意。   阿沅和芸娘做好了饭后,才带着三个孩子出门。   出了院子后,阿沅看到了前边巷子口的阿娘和小弟,身子顿时一僵。   “怎么了?”芸娘发现阿沅的脸色不对,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看到了远处的李氏,脸色当即一变。   “她来这做什么?!”   阿沅摇头。随即目光落在小弟的身上,心里边一声五味杂陈——难过,想念,不敢与其说话的情绪瞬间涌上心头。   心里头堵的难受。   她想过小弟,也没有讨厌过他或者怪罪过他,只是她知道他们之间没有牵扯才是对最好的选择。   李氏拉着儿子,远远看了眼阿沅后,与身旁的儿子道:“看到阿姐了,我们回去吧。”   小弟眼巴巴的看了眼阿姐后,还是听话的跟着阿娘转身离开。   母子两人在阿沅和芸娘的目光之下,转身离开了。   看着他们的背影,阿沅眼尾有些红了。   “他们到底来这做什么?总不会是只为了来看你一眼吧?”芸娘看向阿沅,见她红了眼睛,急劝道:“只要你阿娘和何家还有关系,阿沅你就不能心软。”   阿沅呼了一口气,随而笑了笑:“姑姑,我明白的。”   离开后,小弟问:“阿娘,我们为什么不去和阿姐说说话,我想阿姐了,我想阿姐抱抱我……”   李氏的脸色暗淡了下来,解释:“你祖母和大姐,还有阿爹对阿姐不好,阿娘却从来没有帮过她,是阿娘对不起她,为了你阿姐好,以后见到阿姐就当不认识的。”   小弟扁嘴道:“我不喜欢祖母和大姐,她们老是骂阿姐和阿娘,还打阿娘,她们是坏人。”   李氏低头看向儿子,叹了一口气,儿子现在能辨是非是好事,可以后呢?   在何誉和老太太的影响下,性子还会一直好下去吗? 第87章 何小弟   因见到母亲和同母异父的弟弟后, 阿沅也没什么心情再逛街了,但那严小公子还在家里边,待在家中也甚是尴尬, 所以阿沅也没有回去, 还是继续逛了一圈街市。   街市热闹,芸娘怕人多碰到阿沅,便买了几串糖人给三个女儿,然后就回了铺子。   本来是想回铺子坐一坐,没有打算做生意的,但才开门, 就有客人进来了,也不好赶人。   陆续有客,直到一个多时辰后才没有继续进客。   估摸着严谨也已经走了,阿沅和芸娘也就回去了。   回了家中后, 桌席也已经收拾干净了,看样子是霍擎和贺彬一块收拾的。   芸娘也是最近才发现,虽然饭还是阿沅做的, 但是碗筷一直都是霍擎来收拾的,便是阿沅的衣服也是由他来洗。   芸娘怕侄女婿对此有意见,便问过阿沅这是她的主意, 还是她男人的主意。   这可不是阿沅的主意。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的,等阿沅反应过来的时候,霍擎就理所当然的把这些活接手了。阿沅想要帮忙, 他倒是让她去休息, 不让她帮忙。   且说从铺子回到家中后,阿沅直接就回了房,闷闷不乐的, 似乎有心事。   霍擎感觉到了,便询问了与阿沅一块出去的芸娘,问她们出去的时候是不是遇上了什么事。   “还能有什么事,方才出门的时候,她阿娘带着一个小孩出现在了前边的巷口,只站了一会就离开了,我实在不明白她到底想做什么。”   霍擎沉吟了一下,问:“她带着一个小孩过来了?”   芸娘点头:“我猜,那个孩子应该就是她和姓何的儿子。”   芸娘看了眼屋子的方向,压低声音道:“阿沅对她阿娘倒不真的到了断绝关系后就不管其生死的地步。再说阿沅性子温柔,所以先前对她同父异母的弟弟肯定是有感情的,如此才会觉得难受。”   霍擎点了点头:“这点我知道。”   阿沅性子的温软在于她感情细腻,重感情,对所有在乎的人都是温柔以待。   相处了这么多个年头的弟弟和阿娘,感情自然是用了真的,也是难以割舍得下来的,难受也是肯定的。   “劝劝她,别让她胡思乱想。”   霍擎点头,随即回了厨房,把热好的甜汤圆端回了房中。   阿沅坐在梳妆台前,有些失神,以至于霍擎进来她都没有发现。   霍擎把甜汤圆放到了屋子的桌子上,开口道:“早上你们做的汤圆,我热了热。”   阿沅回过了神来,从梳妆台前站了起来,走到了桌子旁坐了下来。看了眼圆滚滚的白汤圆后才抬起头与身旁看着她的霍爷说道:“今日出门我遇上阿娘和小弟了。”   霍擎:“姑姑方才与我说了。”   阿沅低下头看回来汤圆,拿起小勺搅拌了小半会才道:“以前在何家的时候,对我最好的不是阿娘,反倒是小弟。小弟有什么好吃的都偷偷的给我尝一尝,还会从山上给我摘许多好看的野花,他还说只给我摘,不给大姐摘。我若被何老太和何莹莹欺负了,阿娘让我忍耐的时候,他会挡在我面前,不让她们欺负我,晚上也会跑到我屋子来用他小小软软的身子抱一下我,告诉我,等他长大了就能保护我,不让祖母和大姐欺负我了。”   话到最后,阿沅的声音逐渐哽咽了起来。   霍擎伸出了长臂,把她抱入了怀中,轻抚着她的背部。   低声道:“他不像何誉。”   阿沅“嗯”了一声,道:“所以我从来没有怨过他,但我知道,如今我与何家的关系,与他最好就是没有任何关系,当做不认识,只是……”   阿沅沉默了下来,叹了一口气:“只是我好像没有好好的与他道过别,没有道过别就从亲密的姐弟变成了陌生人。”   “那需要与他见一面吗?”霍擎问,若是阿沅想见,他也有办法。   阿沅微微摇头:“我也没想过还能见上一面,刚刚出门的时候见了,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何家人多为冷血自私,倒是他与何家人不一样,我只希望他能一直保持着赤诚之心就好了。”   阿沅只是难受了一个晚上,第二日又和没事人一样了。   铺子在初五的那日开工,阿沅去了一趟铺子,大家好有说有笑的。   阿沅听着许娘子说她与许木匠回乡过年时遇上的一些趣事,听得津津有味,听到有趣的时候也跟着大花一块笑了起来。   就在这时,铺子外边忽然传来一声稚嫩的童声“阿姐……”   阿沅听到这声“阿姐”的时候,身子微微一僵。随之朝着门口转身望去,只见铺子门口外站了个七岁的男童。   男童眉目清秀,因天冷吹了风,两边白嫩的脸颊上都红彤彤的。一双大眼眸,不知是被冷风吹的,还是因为见到了最想见到的人,所以又红又湿,满是泪花。   阿沅惊鄂过后,惊问道:“安远,你怎么会在这?是谁带你来的?!” 第88章 何家的结局   何安远出现在绣铺中, 让阿沅猝手不及。   看到阿姐,安远蓦地朝着阿沅扑了过来,在阿沅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直接抱住了她。   紧紧的箍着阿沅, 把脸埋到了她的小腹上。   “阿姐, 我好想你。”   阿沅错愕了片刻后,低下头看着抱着她的小弟,问:“你怎么会在这里?你阿娘呢?”   阿沅看向铺子外,并未看见李氏的身影。   安远不说话,阿沅猜到了一个可能:“你自己跑过来的?”   安远沉默,但也已经算是默认了。   阿沅沉默了片刻, 随即冷下了脸掰开他的手:“你快回去,我现在不是你阿姐了。”   但安远却哭了,倔强的道:“你就是我阿姐。”   阿沅看向许娘子,许娘子会意, 连忙从柜台前出来,抱上小男孩。   “你不能抱得这么紧,你会勒疼你阿姐的。”   听闻会勒疼阿姐, 安远才松开手,后退了一步。   抬起头,满脸泪水的看着阿沅。(可爱泡推荐)   阿沅别过了脸, 道:“我与何家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我也不是你阿姐了,以后不要来找我了。”   “可、可是你就是我阿姐……”安远声音哽咽的道。   这话听得人怪难受的。   阿沅叹了一口气, 最后转回头, 蹲了下来,与他平视。   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顶,温声道:“回家吧, 以后不要再过来了,你来这里,你祖母和大姐会对我不依不饶,对你阿娘也不依不饶的。”   说完这话后,阿沅起了身,看向许娘子。   许娘子会意:“我一会陪着他回去。”   阿沅得到许娘子的应允后,看了眼安远,随即转身朝着后边的屋子走去。   正要撩开帘子走进去的时候,身后的安远忽然哽咽的说道:“我就是想阿姐了,来见一见阿姐,以后不会这样了。”   说着,用学堂时学的礼,朝着阿沅弯身,双手放至前方,往前一躬:“阿姐,再见。”   阿沅的脚步顿了一下,还是回了一句:“再见。”   随即撩开了帘子回了后院。   安远哭着看向许娘子,一抽一搭的道:“劳烦娘子送我回去。”   许娘子讶异何家那样的人家,竟然出了这么一个有礼貌的好孩子。   送阿沅弟弟离开的时候,他开口道:“我以后是不是不能再来找阿姐了?”   别人家的事情,许娘子不好说什么,所以也没有回应他。   安远又继而道:“我就是想来和阿姐道个别,让阿姐知道我和祖母她们是不一样的。”   许娘子想了想,还是说道:“其实以后不见面对谁都好,你阿姐心里也会记挂着你的好的。”   安远抹了抹脸上的泪水,“我明白的,以后我不会再给阿姐添麻烦了。”   许娘子根据安远的指路,送他回家,在半道上 遇上了着急寻儿子的李氏。   李氏看到许娘子的时候愣了愣,最后还是道谢:“谢谢你送安远回来。”   许娘子对李氏可没那么好的脸色,冷着脸道:“看好点孩子,别让你家那个恶婆婆有借口来我们铺子闹事。”   李氏点头,愧疚道:“我会看着的。”   许娘子转身便离开了。   回到铺子后,阿沅在柜台里边。许娘子与她说道:“在路上碰上了他阿娘,我便把他交给了他阿娘。”   阿沅轻点了点头:“那就好。”   许娘子凑到跟前,小声的问:“我怎么觉得你阿娘似乎已经知道了些什么,不然也不会在说起你的时候,一脸的愧疚。”   阿沅拨弄着算盘珠子的手微微顿了顿,随即看向许娘子,淡淡的笑了笑:“我自己也明白,我若是没有这个阿娘我也平安活不到今日,而我今日并非只是因为她在何誉这事上不明事理而对她寒了心。而是因为在过去的七八年间,她一次都没有护过我,任由我被何老太磋磨,被继姐欺负,被村子里边的人排挤,那一件事只是最后一根稻草而已,如今她若是来关心我的话……”   阿沅淡然的笑了笑:“我不接受。”   “她若是有一日被何家休弃了,无处可去,我会给她寻一个安身的地方,每个月给她能过日子的银子,但我不会与她有太多的交集。更别说她现在还是何家人的情况之下,我更是不可能与她有什么交集。”   阿沅在这个事情上边还是很清醒的。   *   三月开春,阿沅的身孕已经有差不多五个月了,小腹微微隆起,已然显怀。   在家中待得无聊,所以平日里还是会继续去铺子教大花和二花做刺绣。   大花心灵手巧,跟着阿沅学了小半年的刺绣后,手艺越发的好了。阿沅让她做香囊,合格了就放到铺子里边卖。   从卖出了第一个后,大花越发的积极了,   小日子过得越来越好了。   这日霍擎早早就去接她,虽然脸上依旧面无表情,但生活快一年了,阿沅也看得出来他似乎有些心事。   回到家中后,阿沅才问:“今日发生了什么事吗?”   霍擎“嗯”了声,随而道:“今日信差送来了金都的信件,是我金都的故友写来的,信上边说这次殿试,何誉买试题被告发,如今已经落了大狱。”   听到何誉落了大狱,阿沅心中又惊又喜:“他真的落了大狱?!”   听闻金都开始殿试的时候,阿沅还是担忧何誉真的榜上有名了。一则怕他报复,二则以他这样的人若当了父母官,那么百姓会也跟着遭殃。   如今他这样心术不正的人被抓了,确实是除了一大害。   “买试题,他最终会如何?”   “事态严重,大概要掉脑袋。”   阿沅一点都不同情何誉,但也没有欢呼雀跃,再问:“那其家人呢?”   若是掉脑袋,事态是真的严重了,那肯定会祸及家人。   霍擎:“他让人快马加鞭送信回来,估摸着金都派来的人也会在这两日抵达武安县,抓拿何家人。虽不会掉脑袋,但大概也会沦为奴籍。我方才知道这消息后,让徐武拿了十两银子去给你阿娘,再暗中透露了何誉有可能被抓了的消息,至于她如何选择,看她自己。”   阿沅陷入了沉默,什么都没有说。   晚上阿沅一直没有睡着。   霍擎抱着她,低声道:“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会陪着你。”   阿沅拉着他的大手放到了微凸的肚子上,小声说:“还有他一块陪着我。”   第二日,阿沅去了铺子,许娘子迟了半个时辰才姗姗来迟。   一来就与阿沅道:“我今日听说官差把何家给围住了。”   阿沅听到这事,停下了手中的活,头微低。   “我打听后才知道是那何誉科考的时候买了试题,如今被关在了金都的大狱中,官差把何老太和何誉的女儿都给抓了。”   阿沅抬起了头,疑惑的问:“只是抓了何老太和何莹莹?”   许娘子点了点头,随后看了眼铺子外边的行人,压低了声音:“我听说昨天李氏带着儿子,偷了一半的家产,在半夜就跑了,如此你也不用太担心了。”   听到这,压在阿沅心头上那块大石头终于移开了,也就松一口气。   李氏终于做了一次正确的选择了。   *   霍擎早上并没有去打铁铺,而是拉着马车出了门。   到了城门,霍擎停了下来。   城门的看守认识霍擎,昨日霍擎让徐武送消息和银子去给李氏后,便来一趟城门。   霍擎手中有令牌,是当初离开金都的时候,上边给的。   若是有意外,可持令牌到县衙,知县见此令牌得听令于他。   在何誉考中了举人之后,霍擎就拿着令牌去了一趟衙门,让知县先行注意着何誉的动向。   昨日霍擎来了城门后,让今早当值的人留意一大早出县城的母子。   大概知道县太爷对霍擎敬重有加,所以这些衙门的人对霍擎也是恭恭敬敬的。看城门的守卫自然也不例外。   早上出城的人少,且带着孩子出城的妇人更是少之又少。   李氏怕被抓,自然会在城门一开就跑出城外去。   守卫说那对母子在半个时辰前离开的,也告诉了霍擎他们离开的方向。   霍擎点了点头,随即与守卫道:“我让你帮忙的事情若是别人问起……。”   守卫当机立断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霍擎点头,随即驾着马车朝着李氏离开的方向追去。   李氏是步行,又带着个孩子,才离开半个时辰,怎么也走不了多远。   走到平原处,周围光秃秃的。听到后边传来马蹄声的时候,犹如惊弓之鸟,想躲起来都没处躲。   吓得牵着儿子回头看,看到那远远而来的马车,怕是婆婆找人寻来了,又怕是衙门的人追来了,抱起儿子就踉跄跑去。   但两条腿,还抱着一个七岁的孩子,怎么可能跑得过马车?不一会马车就停在了他们的面前。   李氏看着眼前的马车,惨白着一张脸,心底顿时死灰一片。   但看到从马车上下来的是霍擎后,脸色又变了变。   昨日是打铁铺的人给她的消息,她不确定是真是假,但她不敢赌。   再者她怕自己的儿子在何家那样的环境中长大,会变成像他爹一样的人,所以下定了决心。   从暗巷买了迷药,放在了饭菜中,等何老太睡死了,就从她屋中的柜子拿走了阿沅当初给的定量银子,也是三十五两。然后连夜带着儿子离开了何家。   “你怎么会在这……?”   霍擎眼她怀中的小男孩,随即看向李氏。   “我出城的时候,已有官差围了何家,大概很快就会追出城来,上马车,我送你们离开。”   李氏闻言,愣了,呐呐的问:“为什么要这么帮我。”   霍擎面无表情,淡漠的道:“阿沅大概不想看到你们被抓。”   李氏还是上了马车。   霍擎快马加鞭的赶着马车,用了两个时辰他们送到了邻县。   在城门口便停了马车。   把一封信和一个箭头拿了出来,递给李氏:“在县城找一家镖局,让他们护送你们到锦州,把这信交到锦州城博林县知县手中之前,先把这箭头给知县。见了箭头,他会看信,看了信后会给你们一个新的户籍,再安排你们落户。”   锦州在武安县的千里之外,有小半个月的路程。   李氏看着他手上的信和箭头,怔怔的问:“你到底是谁?”   霍擎面无表情,漠声道:“我只是武安县的一个打铁匠。”   李氏知道他不欲多说,也就没有再追问,接过了信和箭头。   “我帮你,是希望你不要再在武安县,也不要再出现在阿沅的面前。”   李氏闻言,似乎被戳到了痛处,顿时红了眼,紧紧的咬住了牙关,半晌后才紧绷着脖子说了一句最想说的话:“请你帮我告诉阿沅,我不配当她的阿娘,我对不起她。”   霍擎点头:“我会告诉她的。”   在李氏一旁的安远似乎明白些什么,抬着头看着高大健壮的男人,问:“你是阿姐的夫婿,对吗?”   霍擎低头看向头,沉吟一息才点了头:“我是。”   安远道:“我一直想快些长大保护阿姐不受欺负,可我长得太慢了,但你长得很高大,能保护阿姐不受欺负。”   霍擎半蹲下身子,与之平视:“我会保护好我的妻子,和她肚子里边的孩子。”   安远听到阿姐有了孩子,瞪大了眼睛。可随即又恢复了如常,脸上露出了笑意,很确信:“你一定能保护好阿姐的。”   李氏带着儿子转身离开走入了县城之中。   霍擎也随之离开,回武安县。 第89章 阿沅心情畅快了。   金都大狱中, 何誉朝着从他的牢房外路过的狱卒大喊:“官爷,你快帮我去转告大人,我真的是冤枉的, 只要你能帮我去转告大人, 让大人答应见过,我就把我的银子全都给你了。”   路过的狱卒脚步一顿,何誉以为狱卒动摇了,连忙又道:“我家中还有银子,只要大人肯见我,我就让家里的人把银子寄来, 届时把寄来的银子全给官爷!”   狱卒转而看向何誉,嘲弄的一笑:“还家中的银子?家里那些人都自身难保了,还能给你寄银子?别做白日梦了!”   听到这些话,何誉瞪大了双眼:“什么意思?”   狱卒露出讥讽的笑意, 冷嗤道:“以前科考都有几个像你这样的,哪些都不是掉了脑袋的?祸虽不牵连九族,但直系家人皆受牵连, 男被充军,女为婢,你竟然还妄想有人敢帮你?”   这一瞬间, 何誉脸上的表情怔愣了又转为了惊慌。   这时有两个人朝着牢房走了过来,狱卒见了,站到了一旁。   其中一个狱卒道:“沈大人要见犯人何誉。”   沈大人?   审他的那个大人可不正是姓沈吗?他人都还没求完了, 这沈大人就愿意见他了?   就在何誉思索间, 牢门被打开,两个狱卒给他上了枷锁,把他从牢房中押了出来。   何誉忐忑的押他的狱卒:“大人为什么要见我?”   黑脸狱卒冷声道:“大人要见你就见你, 哪那么多的废话!”   何誉被推了一把,一个踉跄,好不狼狈。   他被带到了一个单独空出的牢房,只见里边坐了个身穿着官服的男人,正是那日审问他的沈大人。   何誉心惊胆战,不知道这沈大人为何忽然要见他,同时也飞快的想着该怎么脱罪。   一被推进牢房中,他就朝着那沈大人“扑通”的一下就跪了下来:“大人,小民冤枉呀!”   坐在座上的男人,端起茶水不急不慢的抿了一口,随即才看向一旁跪着的何誉。   狱卒也进了牢房,把他的脚链锁在了墙壁的铁环上,何誉还不停的说道:“都是旁人陷害的,我根本没有买答案……”   想了又想,何誉想起了那宣武将军,恍然大悟道:“对了,是那个宣武将军!小民不知怎的就得罪了宣武将军,几个月前,小民去瀚林士大人家中赴宴的时候,宣武将军把小民拦了下来,他道小民得罪了人,他顺道帮个忙,他还说只要有他在,我只能止步于举人,定然是宣武将军陷害的小民!”   男人微微的勾了勾唇,举起手微微一摆,牢中的狱卒退了出去,牢中只剩下男人和何誉。   何誉看着狱卒出去了,心生出了一种不详的预感。   “我与宣武将军交好,你如此污蔑宣武将军,是何居心?”   何誉心瞬间跌倒了谷底,顿时明白了过来,露出了狰狞之色:“我知道了,你和他是一伙的,就想置我于死地!”   男人放下了杯盏,嘴角的笑容更甚:“你确实得罪了人。”   男人没有否认,但却回答了何誉上面的话。   何誉表情越发地扭曲:“我到底得罪了谁,就算要我死也要给我死得明白!”   男人不紧不慢地说道:“前三品怀德将军。”   何誉愣了愣,随即大声道:“我来金都前一个月,几乎从未得罪过任何人!。”   “谁说前怀德将军在金都?”   何誉狰狞的脸上更加的困惑:“我便是在武安县,也是以德服人,与人交好,从未得罪过人。”   “是吗?我怎听说你表里不一,养有一养女,养女大了,便意图不轨?”   听到这里,何誉眼珠子慌乱的转动,似乎想到了什么,表情逐渐僵硬。   “前怀德将军,从军十二年,从小兵一路到将军,立下了无数汗马功劳,斩杀多名北疆大将,一年前被封为怀德将军,半月不到便辞改名回乡。”男人徐徐而道。   “那前怀德将军,是武安县清水镇的打铁匠,是不是!?”   男人并未说话。   何誉想起自己在清水镇时候怂恿李氏去打铁铺,想起自己对阿沅不轨的事,想起阿沅那高大的丈夫,想起自己明明可以前途无限的……   “噗”一口鲜血从口中喷了出来。   看见何誉受此打击,男人再多撒一把盐:“怀德将军给我寄的信,信中写了,要在一无所有的时候把这事告诉你,让你知道你的报应一切都是你自己咎由自取。”   顺道再让他从云端上,狠狠的跌到泥泽中。   吐了一口血的何誉,双目猩红地瞪向男人,咬着牙道:“我要告你们,我要把这事说出去,说你们为报私仇,故意陷害我!”   男人微微一晒:“陷害你?你难道没有买答案作弊?”   男人又道:“你大可用尽办法去圣上面前告状,但前提你有机会,且你觉得圣上是帮功劳无数的前怀德将军,还是帮你这个不仅作弊,且还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败类。”   何誉咬着一口血牙,脖子的青筋凸显了出来,紧紧闭上双眼。   “是我输了。”   男人起了身,拍了拍身上的衣袍,看了眼何誉,语声轻蔑:“你不配与怀德将军讲输赢。”   说罢,便走出了牢房。   *   阿沅知道何老太和何莹莹被抓进了大狱之中,便与霍擎说要去见一面她们。   霍擎也不问她为什么要见她们就去安排了。   何老太疯了,在牢里边目光呆滞,喃喃自语道:“我儿子是举人,我儿子是举人,我儿子是举人,你们不能把我抓起来,对了我的宝贝孙子被人拐走了,被一个毒妇拐走了,我要去找我的宝贝孙子……”   何莹莹也在一旁哭着,看见有人来了,也跟着说:“我阿爹他是举人,他不可能买题作弊的,定然是你们什么地方搞错了。”   狱卒在牢房门外停了下来,看向另外一头,似乎在对着谁说:“有一盏茶时间,我不打扰二位,便先出去了。”   说完之后,走了出去。   何莹莹在牢中往旁边看,急迫的问:“是不是有人来救……”   声音在看到来人的时候,戛然而止。   瞪着缓缓走来的阿沅,何莹莹露出了愤怒之意,嘶喊道:“你个贱人来做什么,是不是来落井下石的!?”   阿沅走到大牢的门,脸色淡漠地看向她:“我确实是来落井下石的,我就想看看你们的下场。”   何莹莹歇斯底里怒喊:“你别太得意了,我阿爹考中了后肯定会回来救我们的,到时候把你们一个个都被抓起来!”   何莹莹的怒吼,似乎把何老太似惊醒了。回过魂来后,表情可怖的转过头,死死地瞪着阿沅。   起了身,踉跄的走过来:“贱蹄子,你娘跟你一个德行,一样的恶毒,那个毒妇把银子和我的宝贝孙子带走了,你们把我的孙子还回来!”   阿沅面色淡淡,并没有被她们说动半分。   “你们落得如此下场我并不可怜你们。”阿沅看着何老太:“我八岁进的何家,一直到离开何家之时,身上都不曾少过你掐的青紫,你稍有不如意,便打骂我,刺绣所得银子你更是一文都搜刮走了。且十四岁的时候你收了隔壁村一个四十多岁老鳏夫五两银子,想把我卖给他当媳妇。十五岁刚满,镇上的一个员外寻来,你又迫不及待的收了十两银子,想把我买个他当妾。”   若非不是何誉那些龌龊的心思,最后拿银子出来,阿沅是真的被卖了。   何老太恬不知耻的道:“那么好的亲事,你个贱人不知恩图报,还反过来骂我,你和你娘一样的不要脸。”   阿沅淡淡的一笑:“这么好的亲事,你为何不说给你的亲孙女?”   阿沅再而看向何莹莹:“从小到大你把我当奴婢,在外败坏我的名声,这些我都不说。但十岁那年你把我推进河中,我差些淹死,十三岁的时候旁人说我比你好看,你拿着碎瓦片刮了我的脸,我差些毁了容,十四岁你在外谣传我与人在小树林做苟且之事,让整个村子的人鄙夷我,看不起我,更是导致我被那些二流子言语侮辱。”   阿沅在他们祖孙二人的身上扫了一遍,露出了笑意:“我看到你们如此下场非但不觉得可怜,我心里反倒觉得痛快。”   恶人有报应,阿沅才觉得这世道是公平的。   何莹莹尖叫道:“我阿爹一定会回来的把你们全部弄死的!”   何老太的脑子不大清醒,在一旁一直骂阿沅:“你们这对恶毒母女会遭天谴的!”   阿沅:“我会不会遭报应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们已经遭报应了,你们的阿爹,儿子不日将问斩,你们也将沦为奴仆。”   祖孙二人顿时如雷轰顶。   “不、不会的,你在吓唬我对不对”何莹莹慌了,连着声音都颤抖了起来。   “对,你就是想要吓唬我们,才会这么说的!”何老太的声音尖锐得刺耳。   阿沅轻笑:“是不是,很快你们就知道了,我何必吓你们?”   说完这话后,阿沅转身离开。   祖孙二人紧紧的趴在牢房的木门上,朝着离开的阿沅大喊:“你别走,别走!你肯定是骗我们的是不是!?”   阿沅没有理会那些声音,走到了前方,对着霍擎微微一笑:“霍爷,我们走吧。”   霍擎听到了阿沅说的那些话,眸色深沉,一片阴霾。   伸出手,沉默不语的牵住了阿沅的手。   阿沅还是感觉到了他的阴沉,反握住了她的手,轻声说道:“不必再用什么法子来对付她们了,就这样吧,她们往后如何,都将与我们无关了。”   二人走出了天牢,阿沅看着外边三月的明媚日光,连呼吸都觉得畅快了起来。 第90章 坦诚   日子平平淡淡, 却也宛如白驹过隙,不知不觉便已经到了七月下旬.   阿沅临盆在即,肚子极大, 在灶台做饭很是不便, 所以霍擎开始尝试学做饭,也就特地请了芸娘过来教他。   教着教着,芸娘就先崩溃了。   事实便是霍擎只能熬粥,只有这粥他是能熬得出来的。至于其他的菜,多番尝试之后虽比开始的时候好了些,但就芸娘都吃不下去, 更不可能给阿沅吃的。   芸娘着实看不得阿沅被他这样折腾,便索性每日走半刻的时辰,来阿沅的家里做饭,顺道陪一陪她。   自八个多月后, 阿沅也就没有再去铺子了。除了芸娘外,许娘子也会时常过来与她聊天。   而芸娘做好了饭之后再让大花提回铺子去,再陪着阿沅一块吃。   晚上也是在阿沅这做饭, 一块吃,吃完再回铺子。   八月中旬,阿沅生了个约莫七斤重的小闺女。   刚生出来的时候, 小姑娘皱皱巴巴的,小眼睛只开了一条缝,根本看不出来哪里好看。   但霍擎第一眼还是觉得这小姑娘软软糯糯的, 说不出来的可人。   阿沅坐月子间, 白日是由芸娘过来帮忙带孩子和伺候她,晚上则是霍擎接手。   半夜,小姑娘咿呀咿呀的叫喊出了声。几乎是第一声, 霍擎便醒了,动作极快的把睡在中间的小姑娘给抱了起来。   起了床,在地上抱着小姑娘来回的走动,轻拍她小小的背部。   阿沅是在第二声的时候醒的,睡眼惺忪的看着霍爷抱着小小软软的女儿,心里也跟着暖暖的。   “霍爷,把圆圆抱过来,我给她喂吃的。”   小姑娘的大名是由霍擎起的,叫霍怀柔。小名则是阿沅想的,小姑娘小而圆润的一个,小名便叫圆圆。   霍擎把圆圆递给了阿沅。看着阿沅喂着孩子,霍擎嘴角也微微勾起。   第一次有当父亲的感觉,是在第一回 抱着小姑娘的时候。   便是他这样的人,都觉得神奇。自看透了生死后,害怕,恐惧的这些情绪似乎都和他沾不上边了。   但阿沅生孩子的时候,霍擎有了这种情绪,且还是充满了整个心头。人人都说生孩子就像是在鬼门关走一圈,霍擎怎可能还一如既往的淡定自若。   守在产房外,身体和思绪都紧绷了许久。   直到稳婆的那一句“母女平安”时,整个人才松懈了下来。   霍擎觉得他不会再让阿沅再生第二次孩子了。   子嗣与他而言并没有那么重要,一个女儿也够了。   抱着那一小团孩子的时候,霍擎身体再次紧绷了起来。似乎觉得稍微用力都会弄疼这个神奇的小家伙。   虽然紧绷得有些手足无措,但心底还是因这个小家伙的降临而喜悦的。   约莫是因为多了这个孩子,霍擎开始物色买宅子了。   家中银钱略有剩余之下,还是可以置办一个好的宅子的。   夫妻二人商量过,等打算小圆圆满月后再搬。   小圆圆满月酒,霍擎和阿沅并未大办,而是简单的摆了几桌。   严谨定然是在其中的。   这过去的半年间,除却第一次见面那时的冒失外,严谨也帮了他们许多的忙,这一点上,霍擎没有否认。   所以在满月酒上,自然是有他的上座。   除却严谨,平日里边与阿沅交好的左邻右舍,阿沅也都请了过来。   九月天气凉爽,阿沅横抱着小圆圆从屋中出来。   坐了一个月的月子,待在屋中都不能出来,可把阿沅给憋坏了,所以今日能出屋子了,格外的开心,脸上的笑容都灿烂了不少。   许娘子调侃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因为嫁了个好丈夫才这么高兴。”   可不,这左邻右舍,乃至绣品铺子的那一条街上,都知道这霍铁匠是个疼媳妇的。只要媳妇在绣铺,风雨不改,都会亲自去接。   有些个看中霍铁匠有两间铺子,又长得高大英俊,免不了招惹到一些心怀不轨的桃花。   那打铁铺,和回家的必经之道都不缺花枝招展的女人。更不少投怀送抱的,但这霍铁匠都没有正眼瞧过一眼。   这一传十,十传百,这附近一片的人家都知道了。   阿沅的目光不由自主的往院子中正帮忙剁菜的霍爷望去,目光痴迷。一众男人中,就属他的身姿最为挺拔,便是样貌也是其中最为出众的。   阿沅小声嘟囔道:“可这也是事实呀。”   “知道你们夫妻恩爱了,可真是叫人羡慕,是不是呀,小圆圆?”许娘子伸出手逗弄阿沅怀中的小姑娘。   小姑娘张开嘴巴呼呼呼了几声,随后跟着许娘子一块笑,笑得几乎把人的心肝都软化了,笑得更是让人喜欢得不得了。   有这么一个闺女,难怪霍铁匠天天的抱着不离手了。   阿沅也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小闺女,看着小闺女笑,她也忍不住跟着一块笑。   这会正觉得温馨,忽然一声洪亮的声音自门外传来:“姓霍的铁匠,你兄弟我来了!”   霍擎听到这声音的时候,菜刀一顿。且院中干活的人也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聊天的也都停了下来,齐齐的往门口望去。   下一息,只见一个比霍铁匠还要高大许多的大胡子从门口走进,一时间,所有人都愣了。   紧随其后的,还有一个身穿着青衣的儒雅男人。   两个男人一文一武的感觉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霍家的院子是开着的,所以这两人就这么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几个捧着礼盒的随从。   二人脸上本带着笑意,但在寻到霍擎身影,目光落在霍擎手上的菜刀上,脸色都一时变得有些复杂。   霍擎显然没有预料到他们会来,怔愣了一下才回过神,随即放下了菜刀,与身旁的人说了几句话后便站了起来,朝着阿沅走去。   大家伙看着霍铁匠走到自个媳妇身旁,也不知道说了一句什么话,随而一块行至那两个人的面前。   都不免有些好奇霍铁匠与他们的关系。   二人看着霍擎身旁抱着孩子的妇人,脸色不一。   魁梧大汉在青衣男人身旁小声嘀咕:“这还没有我妹子长得富态呢。”   青衣男子:……   并不是很想应和身旁这大汉的审美。   夫妻二人走近,霍擎与阿沅介绍:“他们二人是我以前在军中所交的挚友。”   阿沅朝他们微微盈身,看到那凶狠大汉的时候,约莫是因为霍爷的缘故,也不怕这样看着凶狠的了。但看到那文质彬彬的男人时,心里边有些诧异。   霍爷高大,而贺彬徐文那样的也都是壮硕的,怎就忽然有个不搭边的?   虽然疑惑,但阿沅还是没有表现出来。   青衣男人自报姓名:“我叫莫七,他姓胡,喊他胡大便可。”   阿沅微微点头。   霍擎随而与二人介绍自己的媳妇:“我的妻子,阿沅。”再而看向阿沅怀中闺女的小脸蛋上,目光多了几分柔和:“我的女儿,圆圆。”   他们二人是知道霍擎有了女儿的。只是亲眼所见,免不得在心底感叹,一年半未见,竟然都已经当起父亲了。   看向那软软糯糯,小小的一个小姑娘,与她这高大健壮的父亲真真一点都不像。   “知晓今日是小侄女的满月酒,所以我们两个准备了些薄礼。”莫七看向了身后的几个随从。   随从把礼呈了上来。   霍擎看了眼那些随从捧着的盒子,并未与他们客气,看向芸娘:“劳烦姑姑带他们放好。”   芸娘恍然回过神来,然后忙带着几人回堂屋。   胡大看了眼那边做饭的地方,再看了眼霍擎围在腰上的布围,表情一言难尽。   压低了声音道:“不是,我啥都不好奇,我就好奇老霍你做的饭,能吃吗?”   这周边能听到这几句话,除了霍擎莫七,就还有阿沅。   这话阿沅是认同的,霍爷做的饭确实不能吃,但这并不影响切菜的功夫。   莫七道:“老霍只是在切菜,你可见他拿着锅铲炒菜了?且说都过了这么久了,没准厨艺都长进了。”   胡大嫌弃的看了眼霍擎的双手,再看向莫七:“你信有长进,老子可不信。”   霍擎面色寡淡的瞥了眼他:“一会,你别吃。”   胡大耸肩:“只要不是你下的厨,只要可以下咽,吃了不会上吐下泻的,老子都吃!”   霍擎把身上的围布给解了下来,扔到了一旁的木架子上。与阿沅道:“我与他们出去一下,你先在家休息,有事的话,让大花到绣品铺子寻我。”   阿沅点头,随而把铺子的钥匙给了他。   铺子现在也没有人,比那些个茶楼酒楼还好谈话些。   一行人离开后,许娘子才走到阿沅身旁,看向门口,小声道:“这些人看着一点都不像普通人,霍娘子你可知你家男人的挚友都是些什么身份吗?”   阿沅也是茫然的摇了摇头。   她除了知道霍爷进军营前作为何家人的身份外,对于他在军营中的事情也是一无所知。   傍晚前,可以开席了。   阿沅让大花去喊了他们,回来后多开了两席,一席给霍爷和刚来的客人准备的,另外一席是给他们的随从准备的。   胡大显然认识徐文贺彬,把他们俩也招呼上了一桌。   席间,胡大喝高了,拍着霍擎的肩膀道:“老子一直以为像你这样的冷性子,估摸着得一辈子打光棍,但你这才离开都不到两年,竟然媳妇有了,孩子也有了,真叫人惊叹。”   莫七最为意外的不是他已然成家立室,有了孩子这事。而是霍擎看着自家妻子和孩子的时候,眼神比两年前少了凛冽锐利,少了浓重的凶煞之气,多了让他诧异的柔软。   这还是那个不讲情面的黑脸阎王吗?   显然已经不是了。   看来,归隐田园于他而言,是最好的选择。   满月酒直到夜深才散去。   霍擎把身上的酒味都洗了,再换了一身衣服才回屋。   阿沅刚把小圆圆哄睡了,见他进来,小声的问:“客人都走了?”   霍擎点了点头,随后走近,看了眼睡得香甜的小圆圆,伸出手,指腹轻抚了抚她的小脸蛋。   圆圆平时睡觉都睡得沉,便是在她耳边说话,都吵不醒她。   但霍擎还是压低了声音,询问阿沅:“你可困了?”   阿沅摇了摇头:“方才我睡了半个时辰,还不是特别困,怎么了?”   霍擎坐到床沿边,斟酌了一小会,随后才道:“我想与你说说我以前的事情。”   阿沅点头,挪了挪位置,靠近他。   霍擎伸手把她揽入了怀中,低声道:“来武安县前,我在金都曾为将军。” 第91章 日常小日子   阿沅久久都未能从霍爷的话中缓过神来。   他说, 他曾为将军。但才升官不久就辞官回家乡了。   他还说,在军中时,名为霍靳。后来卸甲归田时, 户部亲自给他造新的户籍, 改名霍擎。   许娘子与阿沅偶尔唠嗑的时候,倒是猜测过霍擎可不仅仅是个小兵或者小头目那么简单。更深入的猜测了有可能是个有分量的官儿。   可阿沅和许娘子怎么也想不到不仅是个官,更是个大官——是个将军。   难怪当初霍爷一点都不忌惮何誉,原来并不是因为有知县帮忙,而是因为霍爷本身就有着强大的背景。   霍擎看着阿沅惊愕,呆愣的表情, 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阿沅愣愣地看向他,再次确认:“霍爷你以前是将军?”   霍擎点头,随后道:“你可有什么想说的?”   阿沅好半晌才缓回神。   她第一时间惊诧得说不出话来。可只是震惊,但问她有什么想说的, 她还真的没有。   如当初和许娘子猜测他以往的身份时说的一样,他要是没来武安县,不是一个铁匠, 她压根就遇不上他,又谈何在一块?   什么都没说,而是伸手抱住了他的腰, 把脸埋在胸膛之中,听着他那沉稳有力的心跳,她感觉到了最真切的霍爷。   阿沅轻声道:“不图荣华富贵, 就只图霍爷只是霍爷而已。”   霍擎心底因这话震了震, 而后用力的抱紧了怀中的阿沅。   心底那种满足感,是打了胜仗,是在享受荣华富贵时无法填满的。   *   满月酒之后, 霍擎的那两位挚友在武安县住了好些天。   听霍爷说他们是来彻查北疆奴的。而胡大带了几十个弟兄来,在霍爷的打铁铺中给他的每个下属都+打了一把匕首和手腕的护甲。   他明显就是帮衬着霍擎的生意,到手的生意,没有拒之门外的道理。   有了胡大的这单生意,霍擎告诉阿沅,他们起码得小半年不愁生意了。   阿沅过意不去,道:“好歹都交过命的,这么赚挚友的银子,会不会不大好?”   霍擎却是与阿沅道:“他本就是想要帮衬着我,我若与他客气,反倒见外,再者这银子不挣白不挣,不仅得挣,还得多挣。”   阿沅不明所以:“怎么还要多挣?”   霍擎淡淡地道:“他想多给一些银子我花。”   实则是在满月酒上,胡大喝大了,竟与霍擎胡言乱语了起来,说他的媳妇还没有他的妹妹长得好看,说霍擎瞎了眼。   如此还与他讲什么义气,说什么客气?不宰他一顿便是看在十年的情谊上了!   两人在武安县住的这几日,霍擎倒是时常请他们过来吃晚饭。   两人每回来的时候,都能看到以前在战场上冷血无情的霍擎,动作娴熟的抱着个小姑娘在院子里边轻哄着,生怕旁人不知道他有个闺女似的。   胡大灌了几大口凉茶,肉麻道:“我就觉得老霍是故意显摆给我们瞧的。”   莫七笑而不语。   霍擎瞥了眼他,然后把孩子抱到了莫七身前,面色平淡的道:“给你抱一抱。”   莫七一愣,看向霍擎怀中那小小的一个小团子,看着就非常的弱小。   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手,小心翼翼的把小婴儿接道怀中。   霍擎动作也放轻了,低声说:“她姑婆说她还比较小,只能平着抱。”   莫七点了点头,平抱着又软又香的小姑娘,约莫是紧张,便是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大概是随了亲阿爹,小圆圆的胆子也大,到了陌生人的怀中,却是一点也不闹。   一个月点大的小圆圆,平时也不怎么哭闹。平日早上醒了,若是爹娘还没醒,就睁着眼睛骨碌碌的转着。   莫七看着,脸上露出了笑意,谁知她竟然也跟着笑了起来,一双还完全长开但却也已经圆不溜秋的眼眸也笑得眯成了一条线。   尚未当爹的莫七,似乎明白了霍擎为什么会抱着这小姑娘不肯撒手了。   这般甜而可人的小姑娘,谁能不疼爱?   在一旁的胡大,目光一直往这边瞅,看着这小姑娘笑得似裹了蜜糖一样,忽然觉得家里边的那个几岁大的浑小子不香了。   “怎么不给我抱一抱?虽然我看着五大三粗的,但我抱孩子可是一把好手,我七个弟弟妹妹都是我带大的,老莫一看就没怎么抱过孩子,你竟然还敢给他抱!”   莫七和霍擎闻言,都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他的七个弟弟妹妹,一个带得比一个糙,一个比一个虎背熊腰,腰大膀圆。   更别说一个的审美都多多少少有点异于常人,他竟然还有脸说,果真是脸大,说什么都不觉得丢脸。   虽如此,霍擎还是从莫七怀中把小圆圆抱了过来,放到胡大的怀中。   嘱咐:“别咧嘴瞪眼吓到孩子。”   胡大一瞪眼:“老子……”老子二字才出来,就见霍擎和莫七二人皱眉瞪他,余下的话,压低了声音不悦的说:“老子长得哪里可怕了?”   低着头看怀中的小姑娘,胡大顿时收敛了脸上不满的神色,露出了逗弄的表情。   挤眉弄眼的,好不滑稽。   芸娘和阿沅在厨房门口偷瞧了一眼,都莫名觉得有些好笑。   三个大男人,抱着个小孩子,都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可真是奇怪又有趣。   芸娘看侄女婿喜欢闺女的劲,不知怎的又想起了陈家那糟心窝的一家子把闺女当成赔钱货,当成了外家人的事情。   暗暗叹了一口气,边择菜边语重心长的嘱咐阿沅道:“侄女婿样貌好,又有两间铺子,更与县太爷家的公子交情好,外边可有不少双不怀好意的眼睛盯着呢。之前你身子重的时候,就这段巷子的路,我就看见过好些个陌生女子,一个个花枝招展的,竟还看到了陈家村的刘寡妇呢,那时你怀着小圆圆,怕你多想,我便没说。”   说到刘寡妇,说起外边的野花,阿沅的笑容淡了下来。   最近不止姑姑一个人这么说了,便是许娘子和交好的几个邻里都说了。   阿沅叹了一口气,淡淡的道:“那些人的心思是长在她们自个的肚子里的,我也没办法让她们歇了心。但只要霍爷无意,他们再积极也无用的。再者霍爷也不是那样的人,姑姑你应该也看得出来。”   至于霍爷之前的身份,阿沅谁都没有说。当初在金都当将军的时候,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现在怎可能那么容易的就被勾走了?   芸娘想想也是,那么多的狗吠你,难不成还真的一个个吠回去呀?   “虽然是这么说,但还是要想想办法,莫要让她们以为有缝隙可钻。”   阿沅虽点了点头,但也知什么办法都没有夫妻间的信任最有用。并不打算用这事消磨夫妻间的信任。   最大的办法,那便是恩爱两不疑的给她们看。   *   莫七和胡大二人是来武安县清水镇的,自然也不能一直来寻霍擎。   二人就是前边几日叨扰了些,后边要忙正事,倒是隔个数日才会约在外边喝些小酒。   霍擎应酬少了,除了家中便是打铁铺。   虽然平日在脸面上还是当时阿沅初识他那会一样,冷脸少言,可阿沅知道他冷面下的温柔。   平日家中的家务事,仅除了做饭外,他但凡在家中都会自顾的做了。   晚上小圆圆醒了,他是第一个抱的。便是他在家中的时候,阿沅一个没注意,他便能把她的衣物和小圆圆的衣物给洗了。   许是夫妻间没有任何的龉龃,自阿沅住进霍擎的院子于今。由贯来垂眸沉闷的性子,成了现今落落大方的性子。   暗淡无光的双眸也是充满了光彩。便是那脸蛋上的肌肤都好得似泛着光亮一样,这巷子哪家娘子见了不叹了一声气色好的。   许娘子也是认识她认识得比较早的,几乎每隔几日就感叹:“我见过很多生完孩子不久的,一个个都憔悴得脸黄眼黑的,可瞧你这样的,哪里像是刚生娃儿的?”   大户人家的娘子有人伺候,孩子也有奶娘。可那些小户人家和穷苦人家便不一样了。   若是能遇上个好丈夫,或许好过一些。但若是丈夫不体贴,加上婆婆磋磨,生个孩子都似老了十岁一样。   阿沅笑着不说话。   有生意来了,阿沅便到后边看小圆圆。   因阿沅要下奶,中午炖了鲫鱼豆腐汤。这汤好喝,芸娘每每都会多做一些端上桌一块喝。   芸娘给许娘子也盛了一碗。   许娘子舀了一勺汤,正要喝,却是紧紧皱着眉头把勺子放下了,看向正在喝汤的阿沅,疑惑的问:“不觉得这汤腥吗?”   阿沅愣了愣,再喝了一口汤,然后摇头:“不腥呀?”   几个小孩也喝了一口,都齐齐的摇头说不腥。   这下许娘子纳闷了,再舀了勺鱼汤,可还没靠近,便直接捂住了鼻子。   “不成,还是腥,犯恶心,没胃口了我先不吃了。”说着便放下了勺子起身出了铺子。   芸娘也给自己盛了一碗,闻了闻,并无腥味,随而意味深长的从后门看向出到了铺子中一直捂着胸口的许娘子。   阿沅担心道:“许娘子怎就忽然没了胃口?且这几日似乎胃口都不怎么好。”   芸娘放下了汤碗,把阿沅拉到一旁,小声说:“你看许娘子像不像是……”   欲言又止。   阿沅懵懵的问:“像什么?”   芸娘:“那个呀。”   “哪个?”   芸娘:……   思索了一下,想到阿沅有身子的时候吃什么都香,又红光满面的,与她暗示,无疑是对牛弹琴。   无法,只能压低声音说:“你觉得像不像是有了身孕的样子?我怀大花二花的时候,便是一看到鱼都觉得恶心没胃口。”   阿沅看了眼许娘子,微微摇头:“这样子我看不出来,要不然让许娘子去看看大夫吧。”   许娘子也调理了一年多的身子,在上头可花了不少的银钱,真有了效果也说不定。 第92章 结局   如今芸娘和阿沅就是怀疑, 但也不敢直接劝许娘子去看大夫,就怕白欢喜一场。毕竟许娘子一直都想要个孩子,忽然有了希望, 可又说不是, 那岂不是伤透了心?   稳妥起见,阿沅便与许娘子说要去医馆买些药,让其陪着她一块去。   下午早早关了铺子,阿沅去医馆买了几幅降火气的凉茶草药。   九月秋老虎正毒着呢,阿沅晚上也会多煮些凉茶让霍擎第二日提着一茶桶带去打铁铺。既能自己喝,也能让老买铁具的人客人喝上一口解渴, 让客人记住他们打铁铺。   买完了凉茶草药,阿沅与许娘子道:“你这几日食欲不大好,要不你也找大夫看看?”   许娘子笑道:“许是天气热没什么胃口,没什么打紧的。”   阿沅劝道:“你身子还调理, 可容不得出什么岔子,看诊不过几文钱罢了,还是看看来得稳妥。”   许娘子闻言, 思索了一下。心想霍娘子说得并无道理,她这一年来可花了不少的银子,现在不过是几文钱的罢了, 有什么舍不得的?养好身子给自家丈夫生个孩子才是真的。   想通后,许娘子便让大夫给诊脉。   得知是喜脉后,许娘子不敢相信, 愣是问了好几遍才敢确信自己是真的怀上了。   成婚八年有余, 她终于有了自己的孩子。   阿沅也替许娘子高兴。   许娘子那么好的人,好人应有好报才是。   在医馆前与许娘子道别,然后阿沅回绣铺去寻闺女, 顺道等霍爷一块回去。   回到了铺子,阿沅心照不宣的与姑姑笑着点了点头。   芸娘抚掌道:“竟真的成了,现在你补身子,顺道也可以给许娘子补补,鱼汤就留在厨房,你吃完饭就去喝,我便不端上桌了。”   想了想又道:“不成,我还是再弄一些小鸡仔在院子里边养着,到时候杀鸡吃也方便。”   芸娘与许娘子几乎日日见,大家也好似成了一家人,连着三个孩子都认许娘子当了干娘。   如今许娘子也没有亲人在县城,那自然是她们多多照看。   阿沅心情极好,霍擎来接她的时候也感觉到了。   从她的怀中把小圆圆接了过来,走出了绣铺,问她:“今日怎就这么高兴,可是来大生意了?”   现如今能让自己媳妇高兴的,除了他和闺女,便是几间铺子挣银子了。   阿沅摇了摇头,神秘的道:“你猜猜,这事是与许娘子有关的。”   “许娘子怀上了?”霍擎不做他想,直接开口便道了出来。   阿沅愣了一下,随即又反应了过来。与许娘子有关的,最大的喜事莫过于是许家夫妻俩的心结没了。   霍爷又不蠢,怎可能猜不到。   霍擎倒是不大在意许娘子怀孕的事情,比较在意的是许木匠的反应。   会不会高兴得一宿都睡不着?还是说会像他当时一样无甚感觉?   怀中的小圆圆扯了扯阿爹的衣襟,霍擎回过神来,低头戳了戳她粉嫩嫩的小脸蛋,也没有再细想。   虽当初知道自己当爹的时候无甚感觉,但现在很清楚心底的某一处是柔软的。   *   霍擎对许木匠的反应有些好奇,不曾想第二日一早,铺子刚开门不久,许木匠就寻来了。   早点摊子,霍擎喊了两碗馄饨。   看着许木匠眼底的乌青,一看就是一宿没睡。   霍擎提起茶壶给他倒了杯茶水:“怎么回事,还是因你娘子有身子,整宿高兴得睡不着?”   看他的样子,哪里有半点高兴的样子?分明就是满脸的焦虑。   许木匠端起茶水,喝了一口,再而深深呼了一口气后才看向霍擎。   “霍铁匠,你当初知道自己要当爹了,什么心情”   果然是为了这事情来的。   霍靳不紧不慢的饮了一口茶水,再而淡淡反问:“要听实话还是假话?”   许木匠“啊”的愣了一下,不曾想霍铁匠还会说出这种话。   “假话是什么?”没忍住想先听听霍铁匠的假话。   听了真话后,没准就听不到假话了。   “假话便是——我听到我要当爹了,新下百感交集,一宿没睡。”   许木匠:……   忽然大概知道真话是什么了,虽是如此,还是继续问:“那真话是什么?”   霍擎放下了茶杯,抬眸看向他,如实道:“没什么感觉。”   听到这,许木匠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只有我自己一个人这样呢。”   霍擎微微挑眉,许木匠这话,是和他一样的?   可看许木匠的这没劲的精神头,实在是不像是没感觉的样子。   许木匠絮絮道:“虽英娘一直没放弃过要孩子,但我本就已经有了一辈子没有要孩子的打算了。所以当昨晚她忽然与我说有孩子了,我心里其实半点感觉都没有,更是一点真切的感觉都没有。但为了不让她多想,我便只能装出极为高兴的模样,可越想越觉得自己对不起她,觉得自己这样实在不是个东西。”   “所以就愧疚了一晚上没睡着?”   许木匠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可不是么。”   霍擎平平淡淡的心情忽然就好了。原先他还在揣摩正常男子当知晓自己要当爹了之后的反应,谁承想都是一样的。   给许木匠倒满茶水,以过来人的身份说道:“如今没有真切感,那你可会因娘子有孕而待你娘子不好了?”   许木匠一急眼:“自然不会,我又不是那种人!”   霍擎点了点头,继而道:“那还有什么可愧疚的?我一开始也是无甚感觉,可当看到孩子后,倒是真的百感交集,便在想这么小小的一团,真的是我的孩子?对这孩子陌生却又不陌生。”   许木匠不解的看着他。   霍擎解释:“陌生是因第一次见面,不陌生是因每晚入睡前,我都会抚摸一遍,感受她在她阿娘的肚子中翻身,闹腾。”   听了这些话,许木匠显然已经轻松了许多。   “和霍铁匠你聊了这一番话后,我心里也松快了。”   二人在馄饨摊子前分道回了各自的铺子。   因今日要赶马场的一批马掌,所以中午大花来送饭的时候,霍擎便交代了她今日绣铺关了之后,送阿沅回家。   铺子离家虽不远,但阿沅力气小,要抱着小圆圆走一段路,难免会手酸。   霍擎是差不多子时才到家的,阿沅早带着圆圆睡了。   许是以往大多数是亲阿爹哄睡的,所以今晚没有见到阿爹,有些闹腾。   阿沅哄了许久才哄睡的,阿沅也熟睡了。   大抵是霍擎的动作轻,所以进了房中,熟睡的阿沅也没有察觉到。   直到他上了床从背后抱住了自己,阿沅才惊醒了过来。心惊了一瞬,可在闻到了那熟悉的气息之后,身子自然而然的放松了下来。   往那宽厚的胸膛之中蹭了蹭,声音软糯的问:“霍爷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因圆圆还在睡觉,霍擎压低声音道:“刚回来不久,我在打铁铺直接冲了澡。”   平日打铁一身汗,关铺子后都会洗了澡再回去。所以在打店铺也有换洗的衣物。   说话间,把脸埋入了阿沅的颈窝,用力的吸了吸气,阿沅身上那股微浓的奶香味便窜入了鼻息之间,霍擎便把人抱得更紧了。   霍爷忽然黏人,阿沅连耳根子都红透的了。   虽成亲那么久了,但阿沅就是容易害羞。   “霍爷这忽然怎么了?”阿沅小声的问。   霍擎声音沉厚,低声说:“没怎么。就只是想要这样抱一抱你。”   阿沅也乖顺的被他抱着,两个人互相依偎着,静静的感受这流淌的温馨。   “阿沅。”   “嗯?”   “往后,我们一家三口就这样平平淡淡的过一辈子。”   阿沅看了眼睡在身前的小圆圆,随而轻笑了一声:“好。”   软嫩的小手暗暗攥紧了霍爷的大手掌。   霍擎转而五指扣进了阿沅的五指中,十指紧扣。   并非是大富大贵,荣华傍身才是幸福。如现在这样有恩爱的丈夫,有可人的女儿,无事发生,平平淡淡的过小院子也是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