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攀高枝失败后我成了权贵朱砂痣 作者:止予 =================== 第1章 白瞎了一副好皮囊   月色如水,烛光熀烂。   李清阅刚宽了衣,坐在铜镜前由着母亲给她梳头,手法轻轻柔柔的,好像生怕扯痛了她一丝一毫。   倒也不是王氏瞎小心,只是她就只出了这一个女儿,又生来娇弱怕疼,不抗风不抗雨的,便是半点儿苦都吃不得的。   王氏不禁心中感慨,也幸了是老来得女,老爷生意愈发得意了起来,若是搁在早些年,没几个破钱还要防着二房三房使坏,就是生下来她都不知道怎么养这娇娇弱弱的小姑娘。   明日便要送女儿去沈先生私塾读书,王氏担心这宝贝女儿受欺负。   那些个都是世家公子名门小姐的,他们这商贾之家,难免会被人看低了去。   左思右想,王氏一早便去给女儿置办了新行头,这会儿给她梳顺了头发便起身去取挂着的衣裳,拿到了李清阅面前。   是一件金色的丝绸罗裙,其上不乏牙白丝线绣着的繁复牡丹花纹,缀以星星点点的朱色小蕊,杏黄腰封垂挂着琉璃珠子,琉璃珠底下悬了细细绵绵的金丝流苏。   王氏边向女儿比划边啧啧称叹,“乖小小,待明日你去了学堂读书,娘保证,谁穿的都不会比你好,娘花了好些银子呢,任他们那些王公贵族世家小姐,谁也不能瞧不起你!”   李清阅微微蹙了蹙眉头,随即扬起温温软软的笑来,她抱住王氏的腰,将一张白净小脸埋了进去,“小小都听娘的呀。”   说不害怕其实是骗人的。   她爹李兴昌走之前说了,让她搭上巡盐御史谢政家的二公子谢知恒。   听闻人说这谢知恒虽名曰知恒,在正经事上却是最最不知恒的。亏得他满腹经纶而空有几分雅趣,却是不上学也不科举,单单风花雪月不问春秋,还长了张姑娘们见了都自惭形秽的妖孽脸。   而李清阅,自小没出过家门几步,家中就一个庶姐,是二房梅姨娘生的,一直和她不对付。   去年柳姨娘倒是出了个弟弟,只是那柳姨娘勾栏院子里头的出身,母亲看不上,便不让李清阅同那小弟弟多亲近。   再加上她自个儿性子温吞,也就在家中能与李清婳拌一拌嘴舌。   除了身边一起长大的丫鬟阿舟,李清阅连个闺中密友也是没有的。她压根儿就不知道如何同外人相与,更别说是去勾搭男人。   可她比谁都清楚,她逃不掉要嫁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是谢知恒也会是别人。   况且,谢知恒比那些比她还要大上一轮的老头儿强多了。   梳妆婆子为李清阅簪上最后一支镶羊脂白玉金钗,又在她眼角描了支小小的红梅花钿,远远看去,倒像天生带来的鲜红泪痣。   镜中人眉毛细细如柳叶儿弯,眼眸偏圆,盈盈含水,灵动非常。一张樱桃小嘴儿半合着,丰润饱满,色泽粉嫩。鹅蛋脸圆圆无棱角,鼻梁纤细小巧挺直,鼻头偏肉,本该是软软糯糯,可偏偏那鼻侧生了颗小小黑痣,歪打正着徒增了几分清冷感。   这副容颜配这一袭盛装倒是说不上违和,只是李清阅总觉着太过了些。   此刻坐在马车中,面前摆放着各色糕点吃食。她抬了抬手,手上雪玉双扣镯相碰,叮当作响。   扶了下簪满了钗饰的脑袋,李清阅觉着重极了。   轿停,阿舟先下去,给她掀了帘子,随后二人被门口小厮引了进去。   学堂里已经零星来了几个人,姑娘们皆衣着素净得体,佩戴简单的首饰加以点缀,端的是落落大方。   不难看出,左侧两列该是姑娘们的位置。   小厮给她指了第二列最后一个位置,想必这里之前是没有别人的。   学堂里是不许丫鬟侍童进的,李清阅独自坐在蒲团软垫上,垂着脑袋不敢乱看。   她能感受到周围投过来的好奇目光,甚至能听清她们的窃窃私语,李清阅不知道大家具体说了些什么,可有些语气带着丝明显的轻蔑,她还是能听得出来的。   轻抿了下唇,李清阅只觉如坐针毡。   在座的人她一个都不认识,可大家……都知道她是商贾之女么?商贾之女,便真这样让人瞧不起么?   正想着,突然出现了一片吵嚷之声,伴随着少年的嬉笑,愈来愈近。   李清阅还是没敢抬起头来。   可是那脚步声却骤然停止,一片阴影投下来,遮去了大片的光。   李清阅心跳都要停了下来,这几秒的时间过得分外漫长。头顶传来的隐忍笑意她无法忽视,本以为他们对新人好奇,笑一番便会走了。   可万万没想到,面前阴影迟迟未散。   终于,她没忍住,缓缓抬了头,迷茫地看向面前的二人。   这一抬头不要紧,个头矮些的那位公子本来憋在嘴边的笑意直接没忍住,噗呲笑出了声来,笑倒在旁边高个公子的身上,不停抽搐着,分外滑稽。   惹得整个学堂的目光全汇聚在李清阅这一方小桌这里。   “你怎么穿成这样?”   怎么穿成这样?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家有钱一般,管他什么金银玉石,全往身上堆。   李清阅反应过来,一股羞耻感从心底窜到脚趾缝,迫使她把头垂得更低了。   那公子似是未察觉她的尴尬,揽了高个公子的肩膀笑侃:“思齐兄,你说她俗不俗?”   谭思齐垂首打量那低着头的少女,长长的眼睫趴在下眼睑上,还微微发着颤,脸红扑扑的,连带着耳朵尖儿都泛着粉,可怜兮兮的。   他低低笑了声,笑声如泉水击石般清冽好听。   “嗯,”他温柔的嗓音缓缓流泻,“俗,俗不可耐。”   笑声瞬时铺天盖地袭来,哄堂乱糟糟的,笑声来自四面八方,可全都是冲着她。   李清阅险些落下泪来,连吸了两下鼻子才忍了回去。   她俗不可耐,又干他们什么事?用得着他们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头顶的低笑渐远,李清阅余光瞥见刚刚那个说她俗不可耐的少年坐在了自己右手边的位置。   她讨厌他,白瞎了一副好皮囊。   还有挑起事端的那个最最烦人,她再也不想和他们有什么交集。   沈先生过了一会儿才来,手里拿着一把戒尺,刚刚还笑作一团的众人立马噤了声,乖乖将昨日写好的文章摆好,等先生逐一检查。   停在自己面前的时候李清阅整颗心都被悬了起来,尤其他手中还攥着把戒尺,一看打起人来就很疼。李清阅手心都渗出了一层薄汗,所幸沈先生只是对她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沈先生了解她的情况,本来以李清阅的身份,是没办法和眼前这群人一同求学的,可他早年和她父亲李兴昌有些交情,李兴昌来找,他便应了。   那李兴昌打的什么主意,他再清楚不过。既如此,他便也不对这小丫头多做要求。   自从沈先生在上面讲课,李清阅心里轻松多了,虽然那些“之乎者也”云云她一个字也听不懂,可大家的目光到底没在她身上了。她真是怕极了刚才的样子。   临近结束,沈先生让大家临摹几遍字帖再走。   李清阅轻轻将左腕上的双扣镯取了下来,小心放在荷包里。继而从搁置在小几案旁的浅色书袋里取出一精致的长方细盒,刚打开又见了鬼一样慌慌张张给合上了。   她着实没想到,里边那支毛笔,笔杆上竟嵌着一颗通透的红宝石。   那股子羞耻感瞬间又袭满了胸腔,打了李清阅一个措手不及。   她正心中憋闷,下意识地轻咬了下唇瓣,下一刻目光所及之处就出现了一只葱白的手,那手骨节分明,匀净修长,轻轻握着纤细的笔杆,随性至极。   而这随性落在李清阅眼中却多多少少夹杂着些轻蔑,她人富志更富,决计不向侮辱人的坏蛋低头。   于是李清阅缓缓摇了摇头,将眼神瞥向别处。   自己手还抬着,她却连个眼神都没给,手更是动都没动一下。   谭思齐收回笔搁下,“字都不会写?”   这声音不大,也就他们二人听得见。   李清阅心里一噎,说不出话来。   她会写字的,虽然只会一点点。不过大概在他这种人眼里,便是和不会也没多大区别吧。   李清阅头一回为这事儿难过,她向来和才女是搭不上边的,她太笨了。   那像谢知恒那样的人,怎么才能被她吸引呢?他又不在这学堂读书,她连人家的边儿都挨不上。   许是见她半天没开口,谭思齐真以为她不会,语气带了分调笑:“笨。”   李清阅眼睫微颤,嗫嚅道:“我就是笨。”   天生就笨,和他这样的能人可比不了。   谭思齐险些笑出声来,还当是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问完只见那小土包深吸了一口气,将眸光瞥向了别处,没再理他。谭思齐倒也懒得再自讨没趣,只顾自个儿练自个儿的字去了。   沈先生已经离开了,可直到现在都没一个学生走,李清阅刚来不了解情况,大家不走她便也不敢自作主张。   可又实在无聊的紧,不想把那支张扬透顶的笔拿出来,只得装装样子盯着面前的文书自个儿骗自个儿。   “你是新来的么?”   突如其来的声音使李清阅心下一跳,抬眼便见一女子趴在自己案前,那女子肤色白净,额前发帘修剪得整整齐齐,语气极为温和,眼中的友善让李清阅颇有些受宠若惊。   她忙直了直身子,郑重其事地点头。   “真的么?日后都同我们一起上学?”   面前的女子眉眼弯弯,嘴角带笑,好像因着她的到来很是欢喜,李清阅心下温暖,也漾起一个暖暖的笑,“应当是这样的。”   “我叫曹安沐,是曹府嫡长女,以后你就是我手帕交了!你叫什么啊?”   曹府,那便是曹太师家的小姐了。   “李清阅,”她面上表情并无不妥,只是声音小小的,想来多多少少有些自卑,“我父亲经商,城南李府便是我家。”   曹安沐满不在意地笑,样子纯真而无害,“英雄不问出处,况且经商也挺好的呀,我从不在意别人出身的。”说罢还若有似无地瞥了一旁的谭思齐一眼。   只是那人好像没有听见,李清阅也看不太真切。   其实李清阅没觉着曹安沐在意她的出身,因为她从一开始便表现得极为友善。   现下挑明了来说,她瞬间便开心了些,好像外面的世界也没那么可怕,并不是所有人都像刚才那两个男子那般眼高于顶吧。 第2章 附的又不是你的风雅   过了片刻,侍童丫鬟陆陆续续进来,终于零星有几个人收拾东西要走了。   李清阅见状赶忙将自己案上的物件儿都收到书袋里,阿舟接过后二人便往外走。   踏出那道深褐门槛,李清阅微微仰头,被耀眼的日光刺得眯了眯眼。   正值中午,日头高挂,天色澄澈明亮,小风轻轻吹起,将耳边碎发撩向一侧。   真好。   若是身后没有令人讨厌的声音的话。   “小土包?”   李清阅刚抬起的脚一顿,随即当没听到,落脚继续往前走。   后面顾锵笑得直捶他,“思齐兄,你怎么能这么叫人姑娘?”   谭思齐没理他,也跟着李清阅往前走了几步,而后淡淡开口唤她:“那位新来的……姑娘,我叫你呢。”   新来的姑娘终于转了过来,她身量太小又纤细,一张巴掌脸圆圆嫩嫩,抬起头看他的时候像颗小豆丁。   他忍不住弯了弯唇,勾出一抹雪日冬阳般的笑来,“敢问姑娘芳名?”   这语调不太正经,好像街边混混调戏良家妇女一般。李清阅脸色涨的通红,不过没等她开口便传来别人的声音。   “她呀是李清阅,家中生意做的可大了呢。”   谭思齐皱了皱眉,刚要转身看,那女子便迈着碎步走上前来,与那颗小豆丁并肩站在一起。   她个子高,身段儿跟新出的柳条一般细发,站在李清阅边上更显得人小得可怜了。   谭思齐又忍不住笑了出来。   见他笑,曹安沐又道:“我是曹安沐,谭公子许是不认识我,不过家父与谭丞相关系很好。”   她这么说谭思齐便知晓了,姓曹,她父亲又与他父亲关系好,那定是曹太师的女儿了。   他点了点头,又看向一边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的李清阅。   “李清阅么?”   李清阅抬眼看他,不情不愿地回他:“是。”   “这名字倒是……”他侧过头看了眼身边的顾锵,轻声笑了笑,而后缓缓道:“附庸风雅。”   附庸风雅……   附庸风雅……   ……   李清阅心里像堵着一团棉花,难受的紧。   那边顾锵已经不知道溜哪去了,她抬起头看谭思齐,好像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云淡又风轻。   “那又与你何干?附的又不是你的风雅。”   音量虽小,却字字铿锵,带刺一般。   似是没想到她会开口呛他,谭思齐一时说不出话,只定定地看着她,眸光闪烁,带了丝玩味。   曹安沐见气氛不对,忙出来打圆场。   “清阅,谭公子不是那个意思,”她晃了晃李清阅的胳膊,“他只是,只是……”   这只是说了半天也没蹦出个下文。   李清阅对她笑了笑,道了个别便上了马车。   “谭公子,清阅妹妹许是年纪小,家里宠着养的性子有些娇,不过我瞧着人却是极好的。”   “有多好?”   曹安沐笑道:“我同她也是刚刚认识呢,不过我瞧着她面善,见第一眼就觉着喜欢,想来清阅妹妹定是如我所想的那般好。”   一旁的小丫鬟忍不住插嘴,“小姐,您看哪个都觉着好,分明就是您心太大了嘛。”   “阿碧,不许胡说。”   话里虽在斥责,眼里却一点儿没有责怪的意思,曹安沐掩着嘴笑,有少女的娇羞又不失大家闺秀做派。   谭思齐心里又浮现出刚刚李清阅的样子来,小小的一个人儿,看都懒得看他一眼,说出话来那么出人意料,生着气声音都软乎乎的,让人忍不住想去逗一逗。   “日久见人心,好还是不好,以后自会知晓。”说罢向面前女子微一颔首,便离开了。   那厢轿中,李清阅心中郁结,烦得很。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一个少年,还是个长身玉立剑眉星目的美少年,却小心眼爱找茬臭毒嘴!   她觉着这辈子也不会遇见更讨厌的人了。   听曹安沐来说,那人好像还是丞相的儿子,怪不得那么眼高于顶目空一切,净瞧不起人。   可有什么了不起?   丞相的儿子是人商贾的女儿便不是么?   她不喜欢这个人,不想多理他。   对,不理他就好了,让他自己瞎胡说去吧,她那么大度,不往心里去。   嗯,不往心里去。   “小姐,他们刚才是在夸你吗?”阿舟眨巴眨巴眼睛,不懂就问。   李清阅疑惑,“嗯?”   “附庸风雅,附~庸~风~雅~”   阿舟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没看见她家小姐瞬间垮下来的脸。   “小姐,这四个字儿可真好听啊!”   ……   李清阅刚调整好的情绪又跌至谷底,“附庸风雅”四个字像是四把刀,齐齐扎向她心口窝。   气都气死了,偏偏阿舟还一脸单纯无辜,她又舍不得骂她。   “嗯,是在夸我,”李清阅轻轻点了点阿舟额头,“不过以后别在我跟前提这四个字,在我娘面前也别提。”   阿舟很是不解,既是夸人的话,为何小姐不让她再提呢?连夫人都不让说,若是夫人知晓小姐受人夸赞,心里定然会很开心的呀。   “小姐,我……”   “你想问为何?”   阿舟连连点头。   李清阅想了想,拿了块糕点塞进了阿舟嘴巴里。阿舟眯着眼睛嚼了嚼,好甜,小姐真好!   “因为啊做人要谦虚,不能把夸自己的话时常挂在嘴边,阿舟懂了吗?”   阿舟边嚼嘴中的糕点边点头,其实她还是不太懂,为何不能把夸自己的话挂在嘴边呢?   不过小姐说的总是对的,小姐最厉害了。还会给她好吃的,她什么都听小姐的。   刚下马车便见王氏领着婆子站在门口迎她,李清阅心中委屈又被激了起来,直冲过去扑在了王氏怀里。   王氏没设防,险些被她扑了个踉跄。心中又喜又担心,抚了抚她的背安慰。   “娘~”李清阅窝在母亲怀里忍不住撒娇。   “乖小小,这是怎么了?受委屈啦?有人欺负我家心肝儿?”   “哎哟祖宗,你倒是说句话啊,娘快担心死了呀!”   李清阅拱了拱脑袋,瓮声瓮气道:“谁欺负我呀,小小就是想娘了。”   王氏哭笑不得,“才半天不见就想娘了呀?可不能这样,这日后等你嫁了人,有的是日子见不着娘呢。”   “那小小便不嫁了,小小永远留在娘身边,只做娘的女儿,不做旁人的妻子。”   话刚说完便被捏了捏小脸,“娘捏小小做甚?”   “傻丫头,可不许胡说,哪有不嫁人的,不仅要嫁人,娘还要给你找个好人家呐!”   李清阅撇了撇嘴,她一点都不想嫁人了,她现下对男子的印象非常不好,她讨厌同男子交谈,讨厌同男子相处。   要是她以后的夫君有半分像那谭思齐的做派,那李清阅想死的心都有了。   也不知道那谢知恒相处起来如何,是不是也像谭思齐一样目中无人......   要是能永远留在母亲身边该多好,母亲永远宠爱她,不会让她受委屈。   不过李清阅并不与王氏争辩,她心里明白不嫁人压根儿便是不可能的,她只是父亲攀龙附凤的一枚棋子罢了。   李清阅从王氏怀里退出来,挽着她的手往府中走,边走边跟她打商量。   “娘,我以后不要再穿成这样了好不好?”   “怎么,”王氏心下一惊,“还是没别的小姐穿得华贵?”   “不是不是,”李清阅连连摆手,“数我最华贵呢,大家都很羡慕我,问我这身料子在哪家铺子做的呢!”   出家人不打诳语,李清阅说谎不打草稿。眼都不带眨一下的,王氏登时便信以为真。   “那怎的不愿这样穿了呢?你便是天天不重样的换,咱也是供得起的。你外祖父可是杭城首富,娘的嫁妆可多可多了,小小不必担心。”   “娘,我是想和大家一样便好了,简单一些,有个读书的样子嘛。”   “好好好,娘都听你的,”王氏坐下来,从婆子手中接过茶盏抿一口润了润喉,又问:“同窗们待你可好?好不好相与?”   李清阅攥着帕子搓了搓,继而软软道:“好呀,大家都特别喜欢小小,小小现下有小姐妹了呢,是曹太师的嫡长女,叫安沐,她说我们以后便是手帕交啦。”   “哟!曹太师家的嫡小姐当手帕交,我早便知道,我们小小就是招人喜欢,天可怜见的,谁见着你不喜欢呢!现下晓得你爹为何让你读书却不送那李清婳去了吧,你这小模样,她哪比得上!”   李清阅轻轻笑,咯吱咯吱的声音小脆桃一般清澈,让人听了打心底里觉着舒适。   若真是像母亲说的那样便好了,可事实却是大家都在笑话她,还有个讨人嫌的烦人鬼刻意一样地针对她。   只有曹安沐对她表现出善意,说英雄不问出处,要同她交朋友。   她不是什么英雄,也不想当英雄。但她想要朋友,是真心实意地想要。一方面是没有过朋友,另一方面,朋友多了,她才能认识谢知恒。   不过这些牢骚不能同母亲说便是了,说了她免不了又要担心。   左右也不是什么大事,现下那谭思齐目中无人她倒还能忍受,毕竟自己身份地位确实不如别个儿,可若是有一天他动嘴不够还敢动手打她,那她就是拼了小命也要与他同归于尽的。   如是想着,李清阅心中又明朗了起来。   不就是一个比她大不了几岁的臭少年么,有什么好烦心的?   他又不叫谢知恒,她不需要勾搭他,也不用和他过日子。   自个儿总归要比谭思齐未来的夫人幸运多了。 第3章 还挺记仇   回到房中,李清阅换了身轻便的素衣,让阿舟差人去给她购置新的笔墨纸砚。   她从书袋里拿出那支笔杆嵌着红宝石的浮夸毛笔,在桌上展开一张宣纸,用镇尺压住。   自己研了点子墨,便开始练字。   其实她的字不能说狗爬一样吧,但也绝对谈不上好看。   细细软软的,没什么力度。   往差了说横不是横竖不是竖,好在字儿写得小,排列又整齐,远远看去倒是挺干净。   正写着,她那几百年难得一见的庶姐竟来了。   瞧着她写得一本正经,李清婳掩住嘴便笑出了声。   也不管李清阅的反应,撩了裙摆坐在她旁边嘲弄道:“我说阅妹妹,你这字儿练了许多年,竟还能写得这样可爱,”说着她捂住嘴,像是想起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你今儿个不是去学堂了么?怎的,这学是白上了不成?”   李清阅放下笔,拿帕子擦了擦手,不在意道:“是呀,姐姐字儿写得可是好极了,琴弹的也好,还生了一副会唱歌的好嗓子,我比姐姐可是半分也比不上的。”   李清婳皱了皱眉,虽这话一点儿没错,可她总觉得李清阅这做作的腔调儿像是在骂她。   还未待她回应,李清阅又自顾自地摇头叹气,“可也不知爹爹怎么想的,送我这蠢物去上学却不让姐姐去,我都替姐姐觉着惋惜。”   李清婳登时便被她气得心口难受,可这还不算完,那张小嘴又开始喋喋不休,“我真讨厌上学,一点儿都不好玩。”   这话不是假的,可听在李清婳耳朵里便是□□裸的炫耀了。   她默默翻了个白眼,隐忍道:“让你去了又有何用,也没见哪个公子哥儿说要把字教你练练!”   酸的要命,李清阅勾起唇角一笑,又拿起笔写了几个丑字,“姐姐便别管我字写得如何烂了,梅姨娘现下不是在给你物色夫婿么?你要多关心关心自己呀。”   “这就不劳妹妹挂念了,我的婚事须得父亲做主,父亲不说话,我谁都不嫁。”   “可父亲外出经商,得明年才能回来罢。”   李清婳敛了眉目,站起身往前走了一步去帮清阅研墨。   她轻轻笑,软声道:“我这才刚刚及笄,不着急。倒是你,可要和学堂里的同窗好好相与。”   饱蘸了墨汁的笔尖低低垂着,墨汁滴落,晕染在纸上,开出一大朵水墨花。   李清阅整理了一番,李清婳帮着她铺上干净的新纸。   “姐姐不是晓得吗?我向来不喜与外人交谈的。”   听了这话李清婳心里直骂她蠢,她以为父亲送她去学堂读书是干什么的?难不成是要她去认字写文章考个状元回来光宗耀祖么?   能光宗耀祖的事可不是女儿家家的念书,她倒是会自作清高。   喜不喜与外人交谈,可不是李清阅能决定得了的。   既然她揣着明白装糊涂,李清婳也耐着性子跟她耗,“可你总归要有朋友呀,等日后也跟姐姐介绍一二个的,爹爹看着也欢喜。”   李清婳心里明白,这学堂里随便揪出一个人愿意娶李清阅,家中便能同官府沾上关系。且不说生意会更畅通些,光是地位便能升上不止一个档次。   至于为何让李清阅去,一方面她是嫡长女,若真有哪家公子看上想八抬大轿当正妻娶进门也不是毫无可能。   换作李清婳,商贾之女又是庶出,要嫁入高门勉勉强强也只能当个贵妾。另一方面,李清阅虽年纪小些,可一眼便能看出是个美人坯子,比李清婳强得不止一星半点。   如此想来,爹爹果真是心思深沉,不愧为商。   李清阅垂了垂眸,不愿再与她多说。   “姐姐说的是。”   李清婳满意一笑,嘴角漾起温柔,“那我便不扰阅妹妹清净了,你且接着习字罢。”   颔了颔首,李清阅目送她掀开珠帘出去。   她指尖去蘸瓷盏中的茶水,轻轻点在几案上,一下一下画着圈。   她心里不想高门贵嫁,就想安安稳稳过一辈子。高门大户里头明争暗斗,许多弯弯绕绕她不是不懂,只是一想到一生都要为此劳心费神,便生出些不愿来。   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愿与不愿,真是她自个儿能决定的么?   叹了口气,李清阅不愿再想。想也没用,便先这样过着吧。   第二日又被叫了个大早,李清阅躺在被窝里睁着两只大眼紧盯帐顶,盯了会儿又把眼闭上了。   阿舟心中着急,忙去推她,“小姐小姐,您再不起床就要迟到啦!”   李清阅烦躁,翻了个身苦大仇深地睁开眼,想睡个懒觉怎的就这样难啊……   阿舟嘟着小嘴满脸控诉,她轻轻嘘了口气,哭笑不得,忙从被窝钻了出来。   今日装扮简单,收拾的便快。   到了学堂也没迟到,只是堪堪垫了底,连最讨厌的人都已经落座了。   她没吱声,默默将书袋中新备的笔墨纸砚拿出来放与桌上。   沈先生还没来,李清阅坐在那儿也不知道做些什么。   右方传来的视线让她心里很不舒坦,堂堂丞相嫡长子,盯着她这无名小卒看个什么劲儿?   李清阅很想骂那人一番,好叫他长长记性。可万一人家看的不是自己,那人岂不又要阴阳怪气,讽她自作多情……   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到底外头不比家里,且还是忍一忍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罢。   可她想少一事不见得旁人也这样想。   谭思齐已经盯着她看了许久,却是没能盯出个洞来也没能看出朵花来。   人家目不斜视,理都不理的。   顿时心中便莫名有几分郁结,他指尖探过去轻点李清阅案角,“昨日回去可有好好习字?”   嗓音慵慵懒懒的,听起来有几分心不在焉。   李清阅心道这谭大公子怕不是个狗皮膏药,甩都甩不掉。   她轻轻侧过头看他,一抬眼便见那人嘴角瞬时晕开一抹笑,轻飘飘的,和说出的话一样心不在焉。   可又是那样好看,像一颗遥不可及的星子。   李清阅微微落眸,避开他直勾勾的眼睛。   “谭公子满腹经纶,兴致高雅,可清阅是个俗人,不爱读书亦不爱习字,这等附庸风雅之事,清阅还是少做为妙。”   面前的小姑娘语调轻软,不夹带半厘攻击性的样子,可又句句较真,字字带刺。   附庸风雅,谭思齐眼中泛起浅淡笑意,还挺记仇。   不过,他现下脑中全是她口中“清阅”二字。   脑里想什么嘴里便问什么,“清阅?我日后也能这样叫你?”   李清阅一哽,怎会有这般恬不知耻之人,他不要脸的么?   也不知是羞的还是气的,小姑娘脸憋得通红,垂着脑袋也不看他了,憋了半天憋出句“不行”,那声音弱弱的,像细细小小的羽毛一般直搔到人心里。   谭思齐忍不住笑,他以手肘撑案,托着脸逗她:“那这样,你许我叫你一声清阅,日后我教你附庸风雅,如何?”   ……   不如何……   好像给了她多大的恩惠一般,他以为他是谁啊?她能说她一点都不想理他吗?   李清阅非常气闷,觉着这个谭思齐简直有病。   她转过身去,真不打算再和他多搭一句话。   见她转过去,谭思齐不依不饶,“你啊,没有天资,又不知奋进,真是朽木不可雕孺子不可教,”说着他煞有介事地故意叹了口气,“蠢材也,蠢材也!”   李清阅心里憋屈,一下子便从这场口舌之交中处了下风。   她是个蠢材这件事,其实李清阅自己比谁都清楚。可一旦被旁人明明白白地点出来,她心里别提有多难受。   平日里和李清婳斗嘴,两人大多也只是夹棒带枪地暗中讥讽,很少一针见血,互相多少也留些余地。   可现下李清阅毫无半分还手之力,人家搁在明脸上说她蠢,关键说的还确确是个事实。   她无力辩驳,只觉得难堪。   沈先生还未来,满学堂里不能说乱糟糟的,却也沾不上安静便是了。   那边曹安沐听了许久,终是忍不住转过身来。   她轻轻扯了扯李清阅衣袖,秀气的眉头轻轻皱着,像是想安慰她,只是那小嘴开了又闭,闭了又张,最终也没想出来怎么安慰她才好。   李清阅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艰难的笑来,企图示意她没事。   可她那笑比哭还要难看。   此时,门外急匆匆跑进来一小厮,满头大汗喘着粗气,确是片刻不带停的,站定了急匆匆作了个揖道:“实在对不住各位公子小姐,我家先生来时撞了云世子的马车,现下正在处理,今日的课上不成了,明日也放假一日,真真是劳烦各位早早跑了一趟。”   “什么撞了云世子的马车,这云至是愈来愈蹬鼻子上脸了,敢这般在我大宁横行霸道!”   “他横行霸道可是一日两日不成?可有人管么?但凡……”这人话说半截,只叹了口气便不再往下了。   “他一个云国世子,整日赖在我们这儿算怎么回事?平白祸害了多少人,他怎么不回去祸害自己人呢!”   “他一个质子,怎么回得去?更何况,他义父一代忠臣当年死得那样惨,他回去又有什么好果子吃。咱们魏世子不也在他们云国回不来么?这些话今日咱们同窗之间谈也变罢了,出了学堂可莫要再提,别被有心人听见传到那云至耳朵里。人家可是皇上眼前的红人,又有永定侯护着,惹不起啊。”   这位云世子李清阅没见过,却听不少人提起过。   据说仗着永安侯的势力而嚣张得很,虽没闹出过人命,却是令人闻风丧胆的乖张暴戾,还整日带着半张冷硬玄黑面具,谁也不想同他扯上干系。   自打新帝登基后,宁国的发展远不如云国。十几年前两国实力相当,魏季和被送到云国以表友善。云至来到宁国,为永安侯庇护,自然而然充当了质子。   像是随着云国势力大涨,云至的嚣张气焰也愈演愈烈。   如此想来,魏季和在云国的日子定是不那么好过吧。   云至虽不是云国皇帝主动送来的,但两位质子代表的是两国的和平共处,既然都还安然无恙,便就是暂时还想维持住表面的和平。   对于云至的传言,李清阅是半信半疑的。毕竟她不认识他,不认识又怎么知道别人口中的他便是真实的他呢?   外边还说谭丞相家的大公子一表人才,为人谦逊有礼待人最最和善温和呢,可是谭思齐他是么?   想到这儿,李清阅无意识地牵起唇角扯起一个略显轻蔑的弧度。   谭思齐在一边儿看得清楚,心里觉着很是有趣。还当她也对这云至有很大意见。   “看来清阅姑娘也看不惯云世子的行径?”   李清阅将自己的物什收拾妥当,一并塞进书袋里。   “不信谣不传谣。”   谭思齐眉梢微挑,饶有兴趣地看着她慢吞吞起身,好似很期待这张小嘴接下来又能蹦出什么有趣的话。   “谭公子的形象许就是传的人多了,愈传愈扭曲,”她抖了抖裙摆上莫须有的灰尘,一缕发丝随着俯身的动作低低垂在脸侧,继而直起身来对他柔柔软软地笑,“传到最后,倒是画虎不成反类犬了。” 第4章 清阅姑娘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曹安沐听得是胆战心惊,她怎么能......这么说谭公子。   任谁被人说像狗不都得气死。   偏头去看谭思齐,却见那人目光紧紧追随着李清阅离开的背影,竟是满脸柔和笑意,眸子里泛着潋滟的光,带了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纵容。   曹安沐不敢相信,笃信定是自己看错了。   谭思齐,当今丞相的嫡长子,自小众星捧月着长大,紧跟着阿谀奉承拍马屁的人更是络绎不绝,他这样的人物怎能忍受这样的侮辱。定是她看错了,一定是的。   可下一秒便听到谭思齐清澈如泉水滴答的声音。   “清阅姑娘。”   李清阅顿住脚步,却是没回头。   谭思齐也不在意,“明日可去游湖?梨院的戏班子很是一绝,可是有钱也买不来的,你定是没看过,明日我也会一并请到船上。”   他的语气听来有那么几分真诚。可或许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也或许是李清阅心思过于敏感,她总觉着他又在瞧不起她。   她确实是没看过,钱买不到的东西她又怎会看过?   可她不稀罕。   更何况,好不容易明日见不着这烦人精,她何必自个给自个儿找麻烦?   摇了摇头,“祝谭公子玩得开心,清阅便不去了。”说罢便又往前走。   见她又要走,谭思齐心下莫名一紧,来不及思考什么便利落地起身快速追上去,展开双臂拦住了她,“清阅姑娘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可没说只邀请你一个。”   李清阅脸瞬间便红了个透彻。   谭思齐心中疑惑,他竟有种想上手捏捏的冲动,那么红,摸起来会不会很烫?   索性还是有理智在,谭思齐指了指曹安沐,“也会邀请曹小姐一起,你若是去的话。”   顺着他的手指往后看,曹安沐一脸惊喜加乞求地看着她,李清阅相信,若是她现在还坐在位置上,安沐一准早就拉着她的胳膊晃起来了。   那梨院的戏班子真有这般好么?她没看过,安沐也没看过吗?   见李清阅有些动摇,谭思齐心思一动,接着道:“我还会邀上很多朋友,你也可以叫上家里的姐姐妹妹。”   这时曹安沐真的跑上来抱着小小的李清阅柔声撒娇:“好清阅好清阅,我们就一起去嘛!就当是为了我不可以吗?”她脸颊微红,抬眸看了一眼谭思齐又迅速低下头来,“梨院的戏班子真的很不错,从小到大我才看过一次呢,好想再看一次。你看了也会喜欢的!”   “我明日叫上知恒,算起来也有好些日子没见他了。”顾锵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跑了过来。   知恒?是......谢知恒?   李清阅神色一动,微抬起眼睛看曹安沐,小老鼠一般。怕被人发现了什么,又迫不及待没法错过这个机会。   抿了抿唇轻声道:“那我去好了。”   谭思齐微微挑眉,方才还怎么说都不去,这会子是什么表情?是曹安沐撒娇管的用,还是......她认识谢知恒?   “我说思齐兄,别看了,人都走远了!”顾锵拍了拍他肩膀,调笑道。   回过神来,谭思齐莫名其妙敛起眉目低笑出声,将肩上的爪子拂开。   顾锵看着自己被无情拨开的爪子,像见了鬼一般皱起整张脸,“思齐兄,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不知当讲不当讲,那便别讲了。”   “哎哎哎!”   顾锵追上去,“你对我怎么这么无情!!!我还是不是你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最好的兄弟?!”   谭思齐脚步一顿,眉头微微皱起,斜睨了他一眼:“好兄弟算哪门子的青梅竹马?”   “也是,你没有青梅竹马,”顾锵想起那张总是骄傲恣意的脸,面上不由烧了起来,声音也下意识地放低,好像还有那么点儿不好意思,“不过......不过我还是有的......”   轻嗤一声,“我倒是头一回听说,青梅竹马还有一厢情愿的。”   顾锵追上去,嘴上嘟嘟囔囔据理力争不肯停,“你说谁一厢情愿呢?你懂什么是青梅竹马么你?你是不是嫉妒本公子?也是,我这堪称完美的人生,是个人都得嫉妒死了。”   “说完了么?”   “嗯?”   “说完就滚。”   “......”街上吵吵嚷嚷的,正是商贩们招揽客人的好时候。   顾锵朝他喊:“本公子不跟你一般见识,我去找知恒问问明日来不来啊!”   ——   回到府中李清阅便开始坐立难安,她着实没想到机会竟来得这样快。他们这上流圈子果真是一环套一环,彼此都认识的。   若明日见着谢知恒,怎么接近他才显得目的性没那么强呢?   她又不会吟诗作对,也弹不出什么绝世好曲儿,空有一张好看的脸。可谢知恒是瞧惯了美人的,以她的姿色,还真说不准入不入得了人家的眼。   “阿舟,”李清阅叹了口气,“你替我跑一趟,去告诉李清婳我明日要和学堂里的同窗们游湖去,问她跟不跟我一起。”   “小姐,你明日去玩本是开心的,叫清婳小姐干嘛?她有好玩的都没想过您!”   李清阅从那绛色果盘里拿了颗蜜饯塞到阿舟手里,“这可不是闲玩,况且,我说了阿舟也不会懂的哦。”   阿舟把蜜饯高高拿过头顶,抬起眼来瞧。橙黄的果肉包裹着里头深褐色的核,她忍不住咽了口口水,睁大那双水灵灵的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李清阅道:“那小姐,阿舟现在可以吃掉它吗?阿舟忍不住了......”   “吃......吃吧......”   李清婳接到消息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不相信李清阅有这么好心,真能这么大方直截了当地把好资源分享给自己。   还是李清阅就打心底里觉着她争不过她?   可她不就是上天垂怜生了张好脸,别的又有什么比自己强?   沈梅也觉疑惑,这李清阅从来便不是能吃得了亏的人。纵使她平日里看着不争不抢的,可别人看不清楚,她可最最知道这小丫头玩的是什么把戏。   人前一套人后一套,比谁都能装。   “清阅可跟你说过没有,明日一起游湖的都是些什么人?都有哪家的小姐?”   不能明着问有没有什么世家公子,一个后宅的女人,总是没法说出口,便问她有哪家的小姐,若是也有公子,定会一并回答。   可她没料到,阿舟憨憨傻傻的,压根儿不清楚情况。   “梅姨娘,我们小姐只说是和同窗,也没说都有哪家的小姐啊。”   沈梅面色不虞,将手中的茶盏放在桌上,发出重重一声响,也不知是故意为之还是不小心磕到。   阿舟有些胆战心惊,但她是嫡小姐的丫头,想来梅姨娘也不敢无缘无故地对她动手,便只低着头在那里不说话。   沈梅见她这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一个贴身丫头,整日跟在李清阅后头,还天天一起去上学,这种事她能不知道?无非是她们小姐不让她说罢了。   李清婳坐到沈梅旁边,给她续了一杯茶递过去,转头对阿舟道:“我知道了,你告诉阅妹妹,叫她明日等我一等,我会陪她一起去。”   阿舟走后沈梅京剧变脸一般,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李清阅这小蹄子打的什么主意?”   “我昨日去找过她,倒是与她说了些利害,她许是听进去了?”李清婳说这话也有几分迟疑,不那么确信。   “得了吧,我可不信她能有什么好事会想着你!”   “我也不信,只是......我昨日刚刚说过,今日她便喊我一同游湖,她那些同窗一个个非富即贵的,明日便是只认识一个,那对女儿也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就是这样我才更是想不通,这大好的机会她却要叫上你,你得了好她能有什么开心处?指不定给你挖的什么坑呢!”   李清婳皱了皱眉,不是很赞同沈梅的话。   她和李清阅虽不对付,却很了解李清阅的为人。再怎么疑惑她那妹妹为何要叫上她,李清婳也知道给她挖坑是不太可能的。顶了是瞧不起她,心里压根儿没将她当成对手。   不过这也足够让李清婳恼火的了。   “娘,你放心吧,就她那点子小伎俩,还没本事把我怎么样。再说了,算计我她又能捞着什么好处?”   沈梅摸了摸女儿这张脸,忍不住叹了口气。   李清婳长得不怎么像她,五官得有四官是随了李兴昌,细眉细眼的,鼻梁不高,一张薄薄的嘴唇让这张清汤寡水的瓜子脸更显寡淡。   倒不是说丑,只是勉强算得清秀。   不过李清婳自小便比同龄的姑娘发育的好些,个子高挑,身量纤细,该有的却是一点都不得少。   那张清淡小脸加上那玲珑有致的绝佳好身段,才能称得上是中上之姿。   “好端端的,娘叹什么气?”   沈梅颇有些恨铁不成钢,“你啊!就光李清阅长那张狐媚子脸就够迷昏多少男人你晓不晓得?你若是再没点心计,光将人想得这样好,日后拿什么跟人家争!”   “娘,我可没觉着李清阅好。她比我长得好看又如何?世上的美人多了去了,如何就见得这好男儿都偏爱美人呢?那我还有这一等一的好身段呢,李清阅那矮挫子,她能比得了么?”   “这倒也是,你明儿个便跟她去,且看看她葫芦里是卖的什么药。” 第5章 比这位公子要强壮些   李清阅想了很久,谢知恒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她该做何打扮,可怎么想都没头绪。   毕竟她连见都没见过他,又如何知道他喜欢什么样儿的。   第二日起来,她挑了件水蓝色的轻裙,裙子已经熏好了沉水香,只熏了裙摆,香味若隐若现,不至于太浓。   正上着妆呢,李清婳便来了。   “阅妹妹今儿这条裙子真真是好看极了,我怎么就没想到穿这颜色,空空灵灵的,肯定讨人喜欢。”   她一点儿都不客气,进来就直接坐到李清阅旁边,又凑近了看她的妆容。   李清阅今日妆容很淡,不仔细看是看不太出来的,但鼻骨那颗小痣像是故意点过,比往常要深一些,在那张幼嫩无辜的脸上更增加了丝清冷。看起来倒是颇有几分粉黛未施而面若桃花的小心思。   “姐姐今日也很好看,粉色最衬你了。”   李清婳拂了拂衣摆,这衣裳可是她精挑细选出来的,里头的小心思绝对不比李清阅这妆少。   最大的特点便是束腰非常精巧,看起来松松散散的很是随意,却将腰身勾勒得柔软纤细,没有骨头一般。又因着是浅浅淡淡的粉色,将那腰身带来的风尘感冲散了许多。   她们姐妹二人到的时候竟只有谭思齐和他的小厮在那儿,李清阅瞬间就不太想下去,还是等一会儿曹安沐来了同她一起好些。   正在马车中和李清婳说着话,车厢便猛不丁被人敲响了。   李清阅心下一跳,直接就不出声了,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怂的什么劲儿。   可这谭思齐是疯了吗?他到底想干什么?还是说外头不是谭思齐,是曹安沐已经到了过来敲了她的窗?   见李清阅没有动作,李清婳略有疑惑,越过她掀起了窗边的小帘子。没成想入目便是个俊极了的男子,清风朗月的,带着点随心所欲,仿若世间都盛不下他一个。   此时看到探出来的面孔却是有几分惊讶。   “实在抱歉,我认错了。”   对着这张脸,李清婳有些脸红,不由自主地撩了撩耳侧的头发问道:“这位公子,请问,你找谁啊?”   这声音娇娇柔柔,含了水一般。谭思齐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头,稍一颔首表示抱歉,便没有再同她多说的想法,转头又回了刚才的位置。   李清婳已经羞得不行,相貌这么好,还是个正人君子,她放下窗帘去问李清阅,“那位公子你可认识?他是不是也同我们一块儿游湖?”   “认识,”李清阅有些心虚,“但不熟。”   说罢便被李清婳连拖带拽弄了下去,李清阅愣了一下,待反应过来便浑身抗拒得不行,可无奈又怎么都挣不开她。   要是搁在平时,李清阅肯定要开口怼上去,可这会儿谭思齐就在前边,她刚才又缩在车里装不在,心里头就难免有些没底气。   “欸公子,想来您也是来游湖的罢,我们也是一块儿的,”李清婳抬手,用帕子掩住嘴轻轻笑,“咱们不妨认识认识,交个朋友?”   见他没吭声,只直直盯着她身后的李清阅,眸色漆黑如墨,目光似乎带了探询。李清婳忙把身后的李清阅扯到前面来,“我是清阅的姐姐,公子叫我清婳便好。”   “清阅,”谭思齐勾了勾唇角,“不认识呢。”   李清阅闻言抬头,刚好撞上他深不可测的眸子,那张薄唇一开一合,调侃道:“这位姑娘,我们认识么?”   李清婳听罢侧过身去看她,眉梢微微上挑,眼中嘲讽之意连掩饰都懒得掩饰,语气却还是娇娇细细的,“清阅,”她刻意停顿了下,“这位公子好像不记得你了啊。”   还真当你有多厉害,认识这个认识那个的,可人家压根儿就不记得你,这会儿被当面戳穿,看你还怎么在我面前装模作样地抬高自个儿。   像是解了一口恶气,李清婳颇有些眉飞色舞。   李清阅觉着莫名其妙,面前这俩人都莫名其妙。   “哦,”她淡淡开口道,“是我眼拙,认错人了。”   “哦?敢问姑娘,是把我认成谁了呢?”   像是认准了她在胡编乱造,他眉宇间皆是轻佻傲慢,让人心里很是不爽。不爽,就偏不想让他心里如意。   李清阅:“没谁,就是以前遇见过的一个人罢了。”   谭思齐倒没什么反应,只当她在跟自己犟,不肯低头让步罢了。   边上的李清婳却是无语得很。   还装!这人是个麻袋不成?整日里就知道装装装!李清婳是真看不惯她这样子,无比想撕烂了她的嘴脸,看看原形毕露之后还会不会那么体面。   “以前?你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能遇见谁?我怎么不记得有这回事,这个以前是指......”李清婳突然捂住嘴巴,像是反应过来了什么,“好妹妹,你看我这张嘴,是我说错话了,我该打。”   说罢还真轻轻朝自己嘴巴拍了两下,那模样看着倒很是娇俏可人。   没等李清阅张嘴,又转头向谭思齐难为情道:“是我武断了,说不定我妹妹她真是将您认成旧相识了呢,毕竟我也就知道一些明着的东西罢了。”   只知道一些明着的事情,背地里偷鸡摸狗她可就难以了解了。毕竟她这妹妹这么能装,表里不一的,虽不会害人,但背地里对男人干些什么勾当谁又能摸得清呢。   见谭思齐眉头微微皱起,李清婳心里顿时一喜。   这公子玉面金冠,一袭月白长袍,腰间系着暗金云纹锦带,通身的气派只一眼便知不俗。   李清婳长得不如李清阅,要想让一个同时见了她俩的人单单对自己另眼相看,那首先还得叫这人先打消了对李清阅的想法。   从他此刻的表情来看,李清婳显然认定自个儿是成功了。或许不仅仅只是打消了想法,还对李清阅产生了厌恶。不然他怎么这样盯着那李清阅呢!   李清阅倒不是很在意,顺着李清婳往下瞎扯,“是去年的乞巧节,放花灯的时候与一位公子有过一面之缘,姐姐还别说,真真是同眼前这位公子有几分相似呢,不过就是眼睛比这位公子大些,看着......”李清阅轻咳了声,继续道:“看着比这位公子强壮些。”   说完这话,李清阅顿觉周身的气压猛然降低,谭思齐此刻的表情看起来危险极了。   可李清婳在旁边,她不信谭思齐能为了收拾她把自己那假到不行的温润公子形象在别人面前推翻。   似乎是为了增加可信度,李清阅勇敢地对上他漆黑如深渊的眼睛破罐子破摔道:“我从不说谎,真的。”   她拽了拽李清婳的袖子,“你说是吧,姐姐?”   李清婳讪笑两声,她没想到这厮竟这般不要脸,这种瞎话都编得出来。   去年乞巧节放花灯,明明她们姐俩儿一直在一块,还半真半假送了对方几句祝福,这会儿却成和什么劳什子公子了,自己呢?被这跟她说“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的好妹妹丢到哪里去了?   撒谎就撒谎吧,还恬不知耻地非要来一句,我从不说谎,还真的......   呸!   李清婳心中很是憋闷,但现下也没法子拆穿她,不然就算是人家信了她是李清阅撒谎,那自个儿在这公子面前岂不是成了那背叛自己亲妹妹的长舌妇。   无奈只得点了点头,柔声道:“妹妹确实,从不说谎......嗯,从不说谎。”   那边谭思齐的脸色却是更黑了,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就是心口一股无名火。   谭思齐:“怪不得你又要来了。”   李清阅没太听懂他在说什么,“什么?”   “昨日我怎么说你都不肯松口,顾锵一提谢知恒你就说要来,”谭思齐低笑一声,不知是在自嘲还是仅仅觉着好笑,又自顾自到道:“原来如此。”   “你......你别瞎说啊,”听他扯到谢知恒,李清阅才有些慌了,“你说的那人我都不认识,又何来为他......”   谭思齐打断她,“谁不知道我与知恒是表兄弟,你方才不也说了么?你那一同放灯的公子和我有几分相似,不只是你,旁人可也都觉着我们二人像。”   “只是,”他顿了顿,“你如何瞧得,他比我强壮?”   “......”   李清阅耳尖都红了一片,心里乱的不行,她是真没想到他和谢知恒还有这层关系。这以后要是去和谢知恒交往被谭思齐知道,李清阅光是想想就觉着羞耻到想遁地逃走。   她硬着头皮狡辩,“我都说了不是什么谢知恒,是别人,你不认识的。”   谭思齐:“哦,”   李清阅还以为他想就这么算了,解脱般地呼出一口气。   谭思齐睥睨着她,接着道:“我不信。”   “......”   爱信不信!不信拉倒!!!   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收是收不回来的。她总不能说自个儿方才那番话全是胡编乱造,逞口舌之快。   “清阅,你还真跟这位公子认识?”   李清婳不说话她都要忘记还有这一号人。   又耐着性子把在车上说过的话重复一遍,“认识,不熟。”   “呵,”谭思齐低低笑出声,眼睛里却没半分笑意,“是不熟。” 第6章 桌底偷偷扯他衣角   这会儿周边有些冷清,湖边杨柳低垂,被风吹带着撩向一边,有些枝枝叶叶沾撇着水面,顺着湖水的波澜不知要飘荡到哪里去。   一艘船稳稳停靠在岸边,那船挺大,造型好看,繁复精巧,四个檐高高屹立,仿若飞起。   谭思齐没再看她,径自走到船上撩开帘子进去了。   曹安沐和她的贴身丫鬟阿碧坐在里边,心里有些忿忿不平。今日本是一个与谭公子熟识的大好机会,而且她来得早,谭公子来得也早。本以为怎么也能得一段与他相处的时间,连说辞她都想得一字不差,怎知他刚来巡视了一圈便往外走。   她心里着急,便也追了出去。   那人回头看她,样子礼貌又疏离。   他说:“曹小姐在里面坐着等吧,我想一个人。”   这她还能说什么?觍着脸跟上去缠着么?那还有什么女儿家的矜持,又还有什么大家风范......   现下见谭思齐进来,曹安沐心里一松,面上不由自主带了笑意。   她站起来微微欠身行了个礼,刻意将唇角扯平了些道:“谭公子,快来坐吧,这茶入口清香、不苦不涩,真是难得的极品。”   说着,拿起一只新的瓷盏摆在桌上,继而放入茶粉,注入清水,用茶筅搅匀,添入沸水,再搅之,直至泡沫纯白。   素手青瓷,点上一支荷花于其上,配这船外湖里的莲叶小荷很是应景,让人看着赏心悦目。   谭思齐坐下,曹安沐将点好的茶递到他面前。目光落在面前女子皓腕上微微垂落的水蓝色纱袖,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他微微愣了一下,生出些许不痛快来。   真是阴魂不散。   外边李清阅和李清婳同各自的丫头站在一起。   方才李清婳提议同谭思齐一块儿进去,李清阅非要在这儿傻站着,怎么都不进去。她谁也不认识,又没法子自个儿跟上去,便有些生李清阅的气。   不止她生气,李清阅也生气。方才她本就不想先下来,这人非强制着她下,又搞了一番不痛快。   也怪她自己,嘴上不饶人,只想着逞一时之能,竟让谭思齐瞎猫撞上死耗子,猜出了她来这一趟的目的。   被他知道说起来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可李清阅总觉着难为情。毕竟她和谭思齐不和,谭思齐又同谢知恒有亲。   这岂不是更让人看她不起......   又等了一会儿也没等到曹安沐,倒是顾锵领着一红衣女子过来了。   不,应是......红衣女子领着他。   那女子一袭红衣,眉目张扬,一步一步走得洒脱又恣意非常。   顾锵紧紧跟在她身后,活像个小媳妇一样。   李清阅往这二人身后看,却是再无旁人。   不是说叫上谢知恒一起的么?人呢?   还没待思考出个所以然来,那红衣女子便朝她们走过来,眉宇间带着不容忽视的傲慢。   阿舟被这气场吓到了,这人干嘛离她们小姐这样近,还用这种堪称饿狼扑食的表情看着她们,这也太吓人了啊!她下意识地紧拽了拽李清阅的袖子,李清阅轻拍了拍阿舟手背以示安慰。   其实这女子很美,甚至够得上是惊艳。只是气焰过于嚣张,让人心里很不舒服。   “安安,这是清阅姑娘,与我们一起上学的新同窗,前几日刚刚来的,”顾锵指了指李清阅,看着旁边那位生面孔心有疑惑,“这位是?”   那红衣女子毫不留情面地回头恶狠狠瞪他,冷冷道:“我说了多少遍?别这么叫我!娘了吧唧的,你烦不烦?”   顾锵脸都红了,也不知道他被骂还能脸红个什么劲儿,也或许是尴尬憋的。   李清阅瞧他这副样子只觉着好笑,不是他笑嘻嘻问谭思齐她俗不俗的时候了,看现在这副说不出来话的样子,果真是一物降一物。   干咳了两声,顾锵干脆转移了话题,“清阅姑娘,这位是?”   “家姐,李清婳。”   李清婳笑吟吟朝他行了个礼,心想这公子一看也非富即贵,可他边上那位小姐太不好惹,有主的她还是不要去自讨没趣为好。   “清婳小姐,我姓顾,你叫我顾锵便可,”说罢他看了看旁边那张冷艳张扬的脸,开怀道:“她是谢今安,你们别看她一副不好接近的样子,其实是刀子嘴豆腐心,比谁都要纯真良......”   话还没说完便被人重重踹了一脚,踹的整个人都有些踉跄,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形,又听那人道:“什么刀子嘴豆腐心,什么纯真良善,你少拿这些恶心的词来膈应我!”   “好好好,不说了,我不说了还不行嘛。”   顾锵可怜巴巴地看着她,小哈巴狗一样。   李清阅顿时就有些憋不住嘴角的笑意,又觉这般好似不太尊重,便抬手捏着帕子挡了挡。   谁知那谢今安眼那么尖,“想笑便笑出声来,扭扭捏捏地挡着作甚?多没意思。”   李清阅闻言便将挡着的手垂了下来,露出的唇角向上弯起一个很大的弧度,那含了笑意的杏眸小月牙一般微微眯起,灵动美好的不成样子。   抿了抿唇,谢今安有些被惊到,这女子笑起来简直比这夏日的微风还要舒爽。   “还愣着做什么?站在这儿喝西北风不成?”说罢便带头往船那边走。   顾锵忙追上去想要扶她上船,却被人嫌弃地扯开,又不死心跑上前帮她掀开了船舱的帘子,这回谢今安面无表情顺着走了进去。   李清婳看了看李清阅,讽道:“还不走吗大小姐?”   “走吧。”   现在人多,李清阅就不怕和谭思齐相处尴尬。   船与岸之间有人架好了板子,阿舟扶着李清阅小心翼翼地上去,李清婳和其丫鬟紧随其后。   撩开帘子,里面四人已经坐下。李清阅一眼便看见坐在谭思齐对面巧笑倩兮的曹安沐。   她竟已经来了?   寻了个曹安沐旁边的空座安置,李清婳见状便就势坐到了李清阅对面,紧挨着谭思齐。   像是没注意到斜对面传来的目光,李清婳心思一转,盯着谭思齐面前那盏似是还没动过的茶笑道:“这茶不错,可惜小女才学浅薄,不会点呢。”   谭思齐将茶盏推到她面前,并不在意。   那边曹安沐心里却是已经喷了火,这又是哪里来的狐狸精!长成这副样子,也好意思勾搭谭思齐?也不掂量惦量自己几斤几两!   “这位小姐,你是谁啊?那茶是我为谭公子泡的,大家到齐了也是人人有份,你又何必如此心急,非要抢别人的东西?”曹安沐抬手拨弄了两下额前发帘,继续讥讽,“可是别儿个盏里的喝起来就是比自个儿盏里的香不成?”   “小女清婳,方才只是夸小姐您茶艺精湛罢了,小姐又何必如此咄咄逼人?”李清婳也不落下风。   谢今安在一旁冷眼看着,懒得插嘴,心道这些女人真是麻烦,你一句我一句明里暗里的喋喋不休个不停,她都替她们累得慌。   就那个......那个,什么什么阅还算不聒噪。   这气氛莫名有几分尴尬,李清阅在桌子底下偷偷拽了拽李清婳的裙摆,企图提醒她收敛一点。这毕竟是别人的场子,人家几个都是互相认识的好友,出来游湖本就是图个高兴,怎么也不该她们两个生生把这局子搅烂了。   可拽了一下李清婳一点儿也没理她,像是丝毫没意识到有人在提醒她。   难不成是力度不够,没感受到?   李清阅又将右手悄悄伸到桌子底下,这次用了点力气,使劲拽了拽。   李清婳依然是没理她,倒是谭思齐眼神晦暗莫名地瞧着她。   注意到他向这边看过来,李清阅顿时缩了缩肩膀,没再拽,怕谭思齐发现了自己的小动作,再开口讽她,那场面岂不是要更糟糕......   又拿了一个新瓷盏随意给自己斟了杯热茶,送到嘴边轻呷了一口,想到方才衣角被人往下扯,谭思齐心里莫名有些痒,因她而起的那股子火也瞬时下去了不少。   就是嘴硬,想低头认错便直说,在桌子底下扯他衣服算怎么回事?   简直是不成体统。   “你说这知恒过不过分?重色轻友的家伙,怎么叫都不来!”顾锵看起来还挺气愤。   往常这话谭思齐也听了不少,只会随意附和两声,今日却就想叫顾锵说出点什么来。   “他为何不来?做什么去了?”   “这还用问,你说做什么去了?不知今日又是醉倒在哪个小美人儿的温柔乡里,跟我们这群正经人在一块儿有什么意思,”顾锵咧开嘴笑得开怀,“正所谓春宵一刻值千金,他才不会浪费这个时间同我们一起。”   看顾锵那样子,李清阅有些怀疑他是不是把事儿夸大了来说,若是夸大了,又夸大了几分呢?   不过这谢知恒的风流也算是人尽皆知了,她并不是很在意,毕竟她也不喜欢他,只是遵从父亲的意愿,努力想要嫁给他。   为自己,也为李家,谋个所谓的好前程。   若日后谢知恒真能娶了她,李清阅断不会管他分毫,他爱如何风流便如何风流,她只消过好自己的日子,和夫君相敬如宾,面子上过得去便足够了。   别的倒也不敢奢求。   谭思齐看着她那一脸无所谓的表情,面上顿时又有些不愉——竟喜欢谢知恒到这种地步了么?连他这人尽皆知的风流也不肯相信。   真是荒唐! 第7章 人前斯文,人后败类   游船缓缓行驶,带来一阵清风,将窗户上的帘子吹得半开半合。青山黛林同满池的莲花交相辉映,湖面倒影被压在船底,随着船动拨起的纹路飘飘绰绰。   船内几人有人审时度势着沉默,有人轻轻松松说着玩笑话,也有人三两句便憋不住那暴脾气里的火。   “我说,你们就在我面前这么说我哥?”谢今安冷冷道。   ?   哥?   谢今安竟然是谢知恒的妹妹么???   那这脾气是遗传还是怎么?要是谢知恒也像他妹妹这般脾性,那李清阅完全可以预见自己的未来了。   脾气好的她都不知怎么下手,更别说那些个一点就着的急性子了。   扪心自问,李清阅喜欢温柔的,儒雅的,有耐心的,脾气好到完全不会发火的。   可她没选择的余地,她依附父母而活,便得尽到自己最大的用处。   李清阅突然间有了个大胆又奇怪的想法,要是有一天她不需要依附任何人了呢?如果她像父亲一样,能自己挣很多很多钱,那是不是她也能像这天底下的男人一样,能多出很多选择呢?   至少,她能不能做一回自己的李清阅呢?   她不在乎商人有没有什么社会地位,她只想要吃喝不愁。   可是......怎么可能呢,李清阅觉着自己是疯了,怎么会蹦出这些奇怪的想法。   在这个世界上,权力、地位,金钱才能主宰人生。这三者相辅相成,缺一不可。   而她,什么都没有。   更何况,她是个女人。出嫁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在闺房,出嫁后不见外男活动于后宅的,从古至今都被圈养依附别人而活的女人。   她到底在想什么呢?   顾锵突如其来的开口打断了李清阅的胡思乱想。   “不是今安,这平日里可要数你骂你哥最多啊!你知道的,”顾锵语调突然忸怩起来,“向来是你说什么,人家就跟着你附和什么的。”   说罢还微抬下颚抿住唇朝谢今安眨了眨眼以示无辜,那可怜兮兮的小模样,任谁见了不得说一句心里软成泥?   结果下一秒就被人当头一巴掌给拍了过去,也算得上是个情理之中意料之外。   “嗷!”顾锵一阵狼嚎,看见谢今安一脸嫌弃加鄙夷的表情,又立马唯唯诺诺道,“我就开开嗓。不疼,一点儿都不疼。”   谢今安摩擦着拍了拍手,样子慵懒至极又高不可攀至极,她不悦道:“我都说了多少遍了,不要恶心我,你当我说话是放屁呢是吧?”   顾锵满脸窘,正想低声下气给她道歉便又被堵住。   “而且,我哥那混账东西,我能骂到他狗血喷头,但别人不成,懂?”   “懂懂懂!绝对懂,必须得懂不敢不懂,小姑奶奶,您说什么就是什么行不行?”顾锵忙不失迭连连点头称是,心里却暗自委屈明明谭思齐也说来着,凭啥就把他一个小可怜儿拎出来宰。难道就因为谭思齐是什么劳什子的大表哥么?还是......还是心里其实知道自己打小就心悦她便恃宠而骄?   想到这儿顾锵瞬间又有些害羞,觉着实在是自己小肚鸡肠了,能被今安挑刺儿,那必须!无疑!肯定是自个儿的荣幸,一般人她还瞧不上眼呢,眼神都懒得给半个,更别说去挑刺骂他们了。   这样说来,今安不仅会骂他,还会打他。   那他在她心里还挺特殊。   这个关注度,怎么想都是自己赚了才对!   这般想着顾锵眼角眉梢便又莫名其妙飞扬了起来,还带了点莫名其妙的自豪和骄傲。   李清阅看不懂他这几乎是转瞬间的变脸,但就是觉着好笑,想到方才在外头的教训,这次只管抿着唇笑,也没收敛遮掩的。   李清婳给她使了个眼色,那谢今安一看就不是什么好惹的人物,鼻孔都朝着天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她教训人的时候你笑不是找骂么?   她可不管李清阅如何被骂,只是自己是被她带过来的,李清婳怕被那个没脑子的牵连。   果然......   “你笑个什么?”谢今安一眼就看见李清阅面带憋不住的笑意,仿佛发生了什么极为好笑的事情。   “......”   李清阅有些无言,这千金大小姐可真难伺候。   她直直对上谢今安锐利的眸子,无奈道:“谢小姐怎么叫人憋着不是笑出来也不是,这般霸道是什么道理?”   “欸我说清阅姑娘,”顾锵憋不住了,“这可就是你不对了啊,我们今安......”   顾锵又一次话没说完便被硬生生打断,不过这回是被一直把自己置身事外的谭思齐。   “你们今安,你们今安怎么了?”端起茶盏轻抿了口,谭思齐漫不经心地往上掀了掀眼皮,刻薄道,“是比人多长了张嘴还是少了条胳膊少了条腿?”   “嘿!我......”被谭思齐冷冰冰的眼神吓退。   他今天是踩了什么狗屎点这么背!人都说事不过三,可他这三番四次地被打断,一个个的都不叫他说话,他是招谁惹谁了?   是欺负他脾气好是不是?   可把他给委屈坏了,心里憋闷得要命。要是有朝一日让他逮住机会,顾锵发誓,他一定......   语速快点一口气说完让他们没有打断自己的可乘之机!   除此之外也没有旁的办法,顾锵太怂了,尤其面对看起来心情不好的谭思齐。   或许旁人不知道,但顾锵比谁都清楚谭思齐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人平日里看着温文尔雅很好相处,一副没什么脾气的样子,可疯起来绝对要人命。   顾锵犹记得小时候谭思齐养了只猫儿,听说是哪个小姑娘送给他的。小姑娘这事儿顾锵不太清楚,毕竟当时年龄太小,谭思齐也从没跟他提过。   只是那猫被谭思齐捧在手心里供祖宗似的养着是人尽皆知的,白白胖胖的,肥得像个大圆球。顾锵第一次见就觉着可爱极了,想上手去摸上一摸,哪知谭思齐就一脸警告的看着他,好像他敢碰它一根猫毛他就能把他打残一样。   顾锵从小就怂得要命,顿时打了个激灵缩回了手,不敢再碰。   事实也证明他是对的,得亏他没敢碰,不然下场很可能和谢知恒一样惨。   谢知恒呢人比较贱,就爱挑战极限。他知道谭思齐爱那只猫几乎如命,便趁着谭思齐不在家拿了上好的小鱼干去引那猫,谁知道这没心没肺只认吃喝的肥仔还真跟他跑了。   谭思齐回来找不到猫,听说当场就垮了脸色,整个人都急疯了。四处去问去找都没找到,谢知恒就想让他干着急,一口咬定自己没见过。   谁知道后来谭思齐自己在谢府碰到了到那只闲溜达的白猫,被人养得更胖了,走起路来都费劲。   谭思齐第一反应是欣喜,随之而来的是对谢知恒的愤怒。但这时也只是想暴揍他一顿解解气。   直到他朝猫伸出手,从前第一时间就会爬到他怀里哼唧的猫理都没理他,冰蓝色的眸子满是防备,转眼就爬到了谢知恒怀里。   谭思齐顿时便双目猩红,一拳直打在谢知恒脸上,又将人压在了地上狠揍,都出了血还不停,谢知恒毫无还手之力,只能被按在地上打,打到最后连痛觉好像都不那么灵敏了。直到家里的大人来才将二人拉开。   那时候谢知恒觉着,他是想要他的命。为了一只没良心的猫。   从那以后更没人敢动那猫了。   只是顾锵一直不明白,他为何会对一只猫有那么窒息的占有欲。   猫再如何得他欢心,也只是小宠,谢知恒一没虐待它二没强迫它,总不至于为只猫把兄弟弄成那样,还是只短短几天就不认他的傻猫。   要是因为送猫的人重要,那也说不通。看他对猫那样,根本不可能只对着只猫睹物思人,肯定早想方设法千方百计把人弄到身边来了。   可这么多年,顾锵也没见他身边有过什么姑娘,更没听他提起过一个女子。若说特别,这几日他对李清阅倒是有几分不同。   主动去招惹人家,说些以前从不屑于去说的怪话,惹完又叫人过来一同游湖,人家来了吧,他又莫名其妙不知为何在这儿冷着张脸。   顾锵也搞不太懂他什么想法,到底是怎么个意思。   不过现在这些也不重要了,猫早就死了,谭思齐也很少有过情绪失控的时候了。除却这两天,更多时候他待人礼貌又疏离,时时刻刻把握分寸。   不了解他的人大多觉着他儒雅,甚至是温柔。   坊间流传甚广的“相府公子世无双”便足以证明,他温润的的形象有多深入人心。   时间久了,顾锵都快要忘记他的黑暗面,也快要相信谭思齐就是他所表现出来的样子。   只是这从小到大的一桩桩一件件,都让顾锵无比地,比谁都明白,谭思齐人前有多斯文,人后就有多败类。   关键时刻还是不能轻易惹他,不然可能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第8章 腰间陡然一紧   船舱里沉默了一会儿,李清阅感觉到了非同寻常的不自在,她已经好久没这么尴尬过了。   就在这时,谭思齐跟身边的小厮侧耳说了什么,那小厮便走了出去。   没过多久,有人掀帘鱼贯而入。   是几名端着食盘的侍女,她们整整齐齐穿着翡绿色罗裙,走起路来风姿绰约,裙摆都不动,井然有序地将餐食恭恭敬敬摆在桌上。   后边的阿舟干干地站着,看到那各式各样的点心吃食眼睛都要冒金光。   李清阅有些想笑,她怎么就得了这么个好吃鬼当丫头。可这里不比在家里,没外人的时候阿舟眼馋什么她直接拿了给她便是,可这种场合她若是拿了给阿舟,少不了被人说小门小户没有规矩。   捏了捏阿舟的手,以示宽抚。   谭思齐看见了她的小动作,那只手小小的,带着点肉感,白到几乎透明,骨骼感不是很强,去捏别人的时候眼角眉梢都带着柔软的笑意。   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他有些看不得她那样去碰别人,心里好像有一根细细小小的线在绕着,似有若无,但谭思齐感受得到,有些事情好像慢慢朝不可控的地方发展了。   紧接着梨院的戏班子上了前头早就搭好的戏台,唱的是秦腔《忠保国》。   这儿姑娘居多,李清阅本以为谭思齐会投其所好选个《莺莺传》、《牡丹亭》之类,细腻婉转的昆山腔最最受姑娘们的喜欢。   李彦妃:“只因皇儿年纪幼,让与我父坐几春。”   李清阅从前没听过《忠保国》,李彦妃一开口那秦腔特有的粗犷特色便展露无遗。   徐延昭:“哗啦啦展开功劳簿,看有你父的几件功。”   “......”   李清阅心中有些澎湃难抑,李彦妃眼波一凛,又唱道“年纪迈来两鬓苍,难以在朝奉君王。”   徐延昭毫不退让,“虽然臣的年纪迈,胸中韬略比人强。”   李彦妃:“任你说的天花转,我朝里不用你年迈臣!”   听到这儿突然便开始有些想笑,李清阅觉着这俩人争得真是叫人心中好畅快。   余光微微瞟了瞟,在场的女子除了谢今安,都端端坐着,没一点儿动静。谢今安倒是嘴角轻轻向上勾着,身体一晃一晃的,好像是脚在底下打着节拍。   直到台上二人语速愈来愈快,情绪愈来愈强,   李:“抗君逆旨本该斩!”   徐:“老王封过不斩臣!”   李:“要斩要斩实要斩!”   徐:“不能不能实不能!”   李清阅的激动难以言说,这二人□□味儿十足,仿佛下一秒就要动手打起来!   也确实是要上手了,她简直想上去跟着拉开二人,道一句冷静些冷静些。   戏终了,李清阅还回味无穷,难以走出来。   谭思齐所说的梨院戏班子果真是一绝,也难怪一般人请不到他们。   这要是想看后事,怕是有些难了。   李清阅从面前精致的小碟子中拿了块樱桃小甜酥来吃,难掩期待地问曹安沐道:“安沐,这后来如何了啊?陈彦妃真的斩了徐延昭么?还是发现徐延昭其实是个忠臣?”   曹安沐抿了抿唇,心道找谁问不好偏偏要找我问,问什么不好又偏偏要问那我不懂的。   不能直截了当地说自己没看过,那显着有些见识短浅,也不能不懂装懂,不然一旦被拆穿会比见识短浅还难堪。   曹安沐眼波流转,思忖着如何作答才能在众人面前显得不那么无知。   没一会儿,她轻轻拉过李清阅的手落落大方地笑道:“我平日里昆曲听得多,秦腔倒是没听过多少,这忠保国自然也没听过,后续如何便也是不知了。”   李清阅有些失落,曹安沐都没听过,那更别说她和李清婳了。   在场的除了谭思齐和顾锵,便只有谢今安也许能知道些。   她也不管这位大小姐脾气有多不好了,竟直勾勾地盯着人家,仿佛不把人看出朵花来便誓不罢休。   谢今安被这目光看得莫名有些臊,斜过目光瞥了李清阅一眼不耐烦道:“看我做什么?我也没看过啊。”   见李清阅脸上刚刚的期待再次被失落取代,谢今安随即又不自然道:“不过还挺有意思的,你若还想看后续,等我生辰把他们请到家里来演,你到时候过来就成了。”   “此话当真?!”李清阅整个人瞬间活了起来。   谢今安轻嗤一声,“我骗你作甚?还是你觉着今日表哥请得来,日后我便请不来?”   “没有那个意思!”李清阅连忙解释,怕她不信,还伸出了四根手指头立在耳侧,信誓旦旦道,“我发誓!!!”   “我生辰还有些远,你能等么?别到时候你都忘了这回事儿。”   “不可能!我一定会记得的!”李清阅笑容甜美,眼睛都弯成了小月牙儿,“等你生辰,我会好好给你准备礼物的!”   谭思齐面上有些不悦,道:“何须如此麻烦。”   谢今安看了看突然开口的谭思齐,觉着他有些奇怪,可要说怎么奇怪吗,她也不太说的上来。   不过确实挺麻烦,等她生辰那也太晚了。   不过......   谢今安:“对了,我哥生辰没剩多久就到了,不然那时请吧,我给你下帖子,你拿着帖子直接过来。”   李清阅有些受宠若惊,去参加谢知恒的生辰宴那岂不是两全其美。既能看她心心念念的《忠保国》,又能认识认识谢知恒。   她瞬间便开心地情难自已,只差手舞足蹈起来了。真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那,”李清阅微微压下过了度的愉悦,“我也会给你哥哥准备礼物的。”   此话说完,便猛然感觉到一股低气压。   “你若想看,”谭思齐微微抬眸看着李清阅,匀净修长的食指在桌上轻敲,“我再为你请一回便是了。”   谢今安的表情仿佛被雷劈了一般,“表哥,你......怎的了?”   李清阅也觉着奇怪,他要是怼她那她还能回怼过去,可说这样温暖人心的话,却用下一秒便能将她脖子掐断的警告表情凝视着她,李清阅全身上下都被渗进了一丝凉意,心里有些不知所措的害怕。   他今日是怎么了。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阴晴不定的。   “什么怎么了?”   谢今安挑了挑眉:“没什么,就是觉着你有些多管闲事罢了。”   娘了吧唧的。   几人游湖回来已是申时,下了船,天色半明,李清阅跟曹安沐和谢今安草草告了个别,李清婳今日没什么收获,没搭上什么线,只得自己先行上了马车百无聊赖地等着。   顾锵死缠着非要送谢今安回去,谢今安甩不掉他,便由着他送了。   只剩李清阅和谭思齐两个人的时候李清阅有些慌张,不知道他又会说出什么样的话,做出什么样的事。   她也不是故意想一直和他处在对立面针锋相对,只是李清阅这个人自尊心强,又不是很能忍得不痛快。   谭思齐找事,她就没法子忍气吞声,必须怼上几句心里才能平衡点。   可今日他说要帮她再请梨院戏班子的时候,李清阅觉着他也没那么坏。   或许就是人越是没有什么,便越是介怀什么。这种介怀埋藏在心底,把别人的言行举止尽数放大,窥解其中暗含的每一个侮辱性的意思,然后自顾自难堪。   或许就是自己太敏感,谭思齐根本就没有看不起自己的意思呢?   就在即将想通的时候,李清阅脑中乍然闪现谭思齐方才那冷冰冰带着警告的眸子,他之前说过的话也浮现了出来。   “俗,俗不可耐。”   “这名字倒是,附庸风雅。”   ......   李清阅瞬间清醒,根本不是她在多想好么?是他已经把讽刺的话逐字逐句说得无比清楚,无比锐利,无比深入人心。   那些流于表面的贬义,根本不需要人花功夫去苦苦猜它内涵。   难不成每一个骂你的字眼中还能暗藏着赞美么?   真是可笑,她怎么这么会往自个儿脸上贴金?人家打个巴掌给颗枣她便觉着甜的不行了?   李清阅不打算再折磨自己本就不够聪明的脑子,朝谭思齐轻轻行了个礼便要上车走人。   谭思齐也不知是抽哪门子的疯,李清阅刚要踏上马车便被他叫住。   “清阅姑娘。”   李清阅一只脚刚刚抬起,正踏在最后一级木阶上,此时被叫住脸上难掩尴尬,脚都不知道该收回来还是就保持这个姿势回头听他讲话。   像是看出了她的窘境,谭思齐轻轻一笑,朝李清阅伸出手,那手骨节分明,脉络清晰,他抬头看她。   从李清阅的角度看,西沉的暮色打在他冷白的脸上,透出股如玉般的光泽,平日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也仿佛流入了丝丝暖流。   她一瞬间觉着有些恍惚,竟是心慌得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好像多看一眼便会被吸了进去,从此跌入深渊,万劫不复。   她心一横,也不知哪来的胆子,撩开车帘直接便要往马车里爬。   只是还没等完全进去,便被一股力猛然往下一扯,李清阅心跳漏了半拍,而后腰间陡然一紧。 第9章 投怀送抱   马车稳稳当当行在街上,外头人声鼎沸,里边却寂静无声,针落可闻。   李清阅慵慵懒懒斜靠在车壁上,合着眼睛不知是睡着了还是在闭目养神。李清婳时不时转头看她,鸦羽般长而浓密的睫毛低低趴在下眼睑上,粉嫩菱唇弧度微微下弯,好像哪个不识趣儿的惹了她不高兴,整个人软塌塌的,带着点儿委屈又乖巧的不像话。   方才她坐在马车里等,李清阅的脑袋已经探了进来,可没一秒便猛地往后仰了过去,李清婳心中一惊,以为她踩滑脚不慎跌了下去,下意识便伸手想要拉住她,无奈她跌得太快,李清婳拉了一场空。   赶忙撩开帘子想要想要下车查看,哪知就看到李清阅一脸惊慌半倒在那谭公子的怀里,目光下移,有力的大掌落在纤细而柔软的腰身,让人只看了便脸红心跳。李清婳忙撤回手放下帘子重新坐回了马车里。   这会儿心里好奇得很,很想向李清阅问个清楚。   父亲是想让她嫁给巡盐御史之子,虽说那谢知恒是个庶子,但据说在家里很是受宠。   也恰恰是因着庶出,李清阅这样的商贾出身才有望能够上个正妻。   父亲如今愈来愈有野心,想做盐商,那必然要同巡盐御史搭上关系才行。   那谭公子一看便卓尔不凡,他家若比谢知恒家显赫那还好说,若是不如,恐怕父亲是绝不会同意,李清阅和他也只能是有缘无份。   车停。   李清阅缓缓睁开眼睛,见李清婳正盯着自己,眼神却空空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便拽了拽她衣袖。   李清婳瞬间回过神来,正对上一双茫茫然的剪水杏眸。   见她想要下车,李清婳拦住了她。   “清阅,那个谭公子......是什么来头?”   李清阅一怔,联想起今日李清婳跑上去跟人家搭话的样子,瞬时明白了些什么。   可就算她们二人成日斗嘴互相不对付,但这终身的大事,李清阅还是不想她自个儿往火坑里跳。   谭思齐可不是什么好人,又傲慢得很,她们这样的人家嫁过去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李清阅:“来头很大,但不是什么良配。”   李清婳:“比谢知恒来头还大?”   李清阅:“他是谭思齐。”   这名字一出,李清婳便知道这来头有多大了。当今丞相嫡长子,谭思齐。   这谭思齐家世好,为人又正派,才华横溢,能文能武。还不靠家中势力走官场,是个难得的奇才。   “那还要什么谢知恒啊?直接谭公子得了,”李清婳掩唇一笑,似乎是发现了什么奸|情,“你们又郎有情妾有意的。”   李清阅直接五雷轰顶,什么郎有情妾有意?弄了半天不是李清婳想搭上谭思齐这条线,她是误会了自己和谭思齐的关系。   可......方才那一幕又不可避免地浮现在李清阅眼前。   她被谭思齐扯了下去,整个人被压在他怀里,腰间的大掌带着滚烫的温度,几乎要灼伤了她。   李清阅呼吸一滞,只觉胸腔里砰砰直响,一颗心都要跳出来。   没待反应过来,就已经被谭思齐扶着腰推到了一个合适的距离。一副非常嫌弃的样子,还若有所思地垂眸看了看方才覆在她腰间的那只手。   他看着她,微微上扬的眼角带着笑,饶有兴味道:“你倒是会投怀送抱。”   李清阅觉着荒谬,简直是荒谬至极!   这人怎么这般会颠倒黑白?明明是他将她强拉了下来,却要往她身上安一个投怀送抱。   她就算对阿猫阿狗投怀送抱都不会对他谭思齐,猫猫狗狗至少可爱能惹人怜爱,谭思齐呢?每次见了他都烦。   “我是怎么下来的,谭公子心里比谁都清楚。谭公子若是看清阅实在不顺眼,大可对清阅视而不见,没必要搞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把戏。”   谭思齐似是觉着好笑,勾唇道:“看你不顺眼?”   他哪里看她不顺眼,分明是她厌他到了极致。   李清阅不理他,自顾自道:“亏得是这湖畔没人,方才若是让旁人看见,那清阅的名声可就全毁了。”顿了顿,李清阅又道,“谭公子如何厌恶清阅都可,但莫拿女子的名声开玩乐,否则对您来说是没什么,清阅这辈子可能就全完了。”   名声......   谭思齐心里莫名有些乱。   “知恒的生辰宴,”谭思齐微俯下身看她,“你别去。”   “......”   他这话没来由的,明明方才不是这个话题,怎么突然就扯到这儿了?   再说了,凭什么不去啊,他说不去就不去?这大好的机会,她才不会放弃。还是谭思齐其实是觉着她身份低贱,配不上他那表弟?   “清阅的事情,就不劳谭公子费心了。”   不劳谭公子费心了,是不关他什么事,谢今安说得对,他如今确实是有些多管闲事。   谭思齐眸光晦暗,甚至带了点并不明显的阴鸷,唇角却依旧上扬,压迫感极强,李清阅被他看得心思微乱,脑子里顿时空若无物,不得不移开眸子,避免和他对视。   他轻蔑一笑,直起身子冷冷道:“你是看上了谢知恒这个人,还是他爹对盐政的把持?”   李清阅被哽住,被人窥破了心思的羞辱感从头渗到脚,使她整个人在他面前的姿态一低再低,有些抬不起头来。   她想说些什么,可又没法反驳。   她根本不认识谢知恒,她能看上他什么呢?难不成口味独特,被他花名在外的事迹所吸引了么?   李清阅无言以对。   轻笑一声,谭思齐继续道:“方才在船上还说不认识知恒,这会儿又不敢说话了。”   似是觉着二人之间的距离还是有些近,李清阅往后退了一步。也不知道为什么谭思齐这般咄咄逼人,明明和他没几分关系的事,非要拉扯个不清。   就算谢知恒是他表弟,他还能去管人家与谁成婚么?   那谢知恒天天在外花天酒地谭思齐怎么不去管管?还怕他那表弟一个风流纨绔被人占了什么便宜不成?   李清阅淡淡道:“清阅认识谁不认识谁,做什么不做什么,都不干谭公子什么事儿,若谭公子没有别的要说,清阅便先回了。”   “不干我的事,”谭思齐轻蔑一笑,“那我来告诉你,你家无非是想生意沾点盐,可你也知道,朝廷抓这个抓得有多严,光搭上个巡盐御史是不行的。”   上前一步将二人的距离再次拉近,他目光如鹰隼凝视着她,“你呢,无非是想攀权附贵,那最合适的人绝不是谢知恒。”   他顿了顿,又沉声道:“目光未免太短浅了些。”   李清阅默不作声,攀权附贵,他说得确实没错。   就算自己心里一千一万个不愿,也只得顺着父亲的意思,去攀权附贵,去过在自己心中激不起任何波澜的日子。   可不都是这样的么?她们这个阶层,能怎么样呢?   自己生了这样一张脸,便自然而然地成了父亲拉拢权贵的工具。   值得庆幸的是,父亲并没有要将她送给哪个有权有势的油腻老头,李清阅也分不清,这到底是因为李兴昌心中对她还残存有那么一点点的父爱,还是因为觉着她有更大的价值。   李清阅一直都觉着,父亲对她好像过于冷漠,有时甚至会表现出厌烦。   所以李清阅一直都很听他的话,从孩童时期便不敢在李兴昌面前吵闹。她有时甚至会羡慕李清婳,虽然她只是个庶女,却偶尔也能在父亲面前撒娇,好像只有她是父亲的女儿。   李清阅只有母亲。   ......   “清阅?”   “我说阅妹妹!”   回过神来,李清婳正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自己。   “想什么呢你?喊好几声都不搭理姐姐。”   “哦,在想全天下只有谭思齐一个男儿我也不会嫁给他。”   ???   “为何?你傻了?那可是丞相嫡子,先不说他自个儿有多前途无量,单看他爹,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若是人谭公子看得上你,那可是烧了高香了,你又在这矫情个什么劲儿?还只剩他一个男儿也不嫁,你想什么呢?”   装清高。   李清阅懒得跟她多说,“他我可高攀不起。”   “你啊,别以为我不知道,不就是心气儿高吗?你说不嫁谭思齐,还不是不愿做相府妾。”   且先不说她能不能搭得上谭思齐,这相府妾可比巡盐御史庶子的正妻强多了。更何况谭公子在外的名声可比那万花丛中过,片叶都沾身的谢公子要强得没影儿。   可再清楚李清婳也不想同李清阅多说了。   这跟自己又有什么干系,又得不了什么好处,她可没那么好心。   李清阅压根儿就不知道李清婳怎么想的,她从哪儿看出来自己和那该死的谭思齐郎有情妾有意了?   他们分明就是两看生厌,谁也不喜见谁。   此刻李清阅躺在床上都忍不住想,自己到底是哪里得罪了谭思齐,惹得他处处针对自己,出言便是讽刺。   要说是因为怼他,那这人未免也太小肚鸡肠,况且她也不是无端怼他,每一次不都是他先挑事,自己才回两句嘴。   归根结底就是谭思齐故意挑事。 第10章 男女授受不亲   人流不息的长巷中,火红的灯笼映了漫天遍地的红。   一名少年领着个小姑娘着急地走在拥挤的人群里,时不时向周遭人比划着询问什么。   小姑娘穿着小小的艳红色斗篷,斗篷系带系成精致可爱的蝴蝶结,两个雪白的狐毛绒球顺着蝴蝶结垂至领下,粉雕玉琢软糯得不成样子。   少年蹲下身把小姑娘高高抱起,小姑娘手上一个没拿稳,晶莹的糖葫芦重重掉在了地上,一个个山楂脱离木棒在地上滚啊滚的。没多久便被行人踢踩得没影了。   他们走进了一个无人的明巷里,而后少年稳稳将小姑娘放在地上,他蹲在一旁与她平视,仿佛是在交代着什么。   小姑娘乖乖点头,目视着少年离开。   想来那少年是在叫她别乱跑,在这儿乖乖等他回来吧。   可什么事儿能这么着急,要将一个四五岁的小童一个人放在这巷中,李清阅觉着小姑娘那哥哥真是不靠谱极了。万一有个什么坏人,凭一个小孩儿怎么挣脱得了。   她走近了过去,想同小姑娘做个伴儿,等那少年回来再离开。   小姑娘自顾自摇头晃脑地在地上画着圈,像没看见她一样。   李清阅蹲下身来,思忖着如何开口才能使自己不像个拐卖小孩的坏蛋。   “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呀?”   这一开口,李清阅心中微惊,有些慌乱。   不仅是那小姑娘,她自己都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试探着又张口说了几句话,还是和方才一样,发不出任何声音。   李清阅四下看了看,这巷子四通八达,但只有她和小姑娘两个人。   这时一只小白猫踮着爪子走了过来,悄无声息的,小幽灵一般。那小姑娘瞬间便被吸引了注意,灵动的杏眸紧盯着小猫冰蓝的瞳孔,她张开胳膊,那猫竟真扑一下扎到了她怀里。   小姑娘撸了撸它柔顺洁净的毛,头抵着白猫的脑袋拱了拱,李清阅只能看见她张嘴,却听不见一点儿声音。   正当李清阅疑惑时,那猫突然挣脱了小姑娘的怀抱,朝小巷外头跑去,只一会儿便拐了个弯看不见了。   那小姑娘见猫跑了,也站起身往外追了出去,哪还记得方才哥哥交代了什么话。   李清阅心里着急,想拉住她叫她别乱跑,一伸手却从小姑娘身体里直接穿了过去......   “啊!”   李清阅猛然睁开眼,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只见面前阿舟皱着一张小脸就快哭出来了。   “小姐别怕小姐别怕,都是梦,都是梦。”   阿舟抚着她的背,一下一下顺着气。李清阅情绪依旧没法平稳,大口大口喘着粗气,额角都是虚汗,寝衣浸湿了大半。   “是梦吗?”   想起自家小姐这一晚上不消停地说梦话浑身颤抖,怎么叫都叫不醒,阿舟忍不住落了泪,眼角红红的,抽了两下鼻涕哽咽道:“是梦,小姐只是做了个噩梦罢了,小姐不要害怕,阿舟会保护小姐的!”   李清阅被她逗笑,把阿舟拉到床边坐下,倾身拭了拭她眼角的泪,哪知这丫头哭起来没完,李清阅擦泪的速度赶不上她流的快。   “是我做恶梦,你家小姐我还没被吓哭呢,你哭什么呀?”   “小姐,”阿舟哽咽了两声,“您不知是做了什么噩梦,一直在说梦话,阿舟也听不清说了什么,但看着小姐很痛苦,阿舟心里难受得紧......”   “傻不傻?”李清阅捏了捏阿舟肉嘟嘟的小脸,“其实也不是多可怕的。”   只是......   这好端端的为何会做这样的梦?   那小女孩跑出了巷子,她哥哥回来找不到她怎么办?   还是说,那少年是故意把她放在巷子里,是要将她丢掉?   李清阅头有些昏昏沉沉的疼,她总觉着梦中的少年和小女孩好像很熟悉,但她没看清脸,只有一个大致的轮廓。李清阅怎么都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他们,在梦里,她好像遗漏了什么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   想要再回忆回忆梦中的细节,刚一回想,脑袋便愈来愈疼。李清阅只好作罢。   ......   李清阅到学堂的时候,一群人正围着沈先生问东问西。   “先生,前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那云至可有难为您老人家?”   沈先生捋了捋胡子,“没什么大事,双方车夫都不小心罢了。”   那弟子还不死心,似乎极为忿忿不平,“那云至向来嚣张跋扈,学生们都担心您!”   “没你们想得那么严重,”像是想到了什么,沈先生眉头微皱了皱道,“云世子也是个可怜人罢了。”   ......   果然一个人一个说法,前天刚听这些人痛斥那位云世子的恶劣行径,今日就听沈先生说他是个可怜人。   嚣张跋扈阴鸷狠厉又可怜,这是个怎样的存在?   难不成只是长得丑陋可怕导致人们对他产生了误解和偏见,实则内心敏感脆弱是个小绵羊?   想起他整日带着张玄黑面具遮住半张脸的传闻,李清阅越发觉着自己的猜测非常可信。   她对这位神秘的云世子还是挺好奇的。   将书袋放好,李清阅脑袋还有点儿隐隐作痛,她索性就往桌子上一趴,将脑袋埋在臂弯里,不动了。   “怎的每天都来这样晚?”   李清阅皱了皱眉头,烦死了!   默不作声地往左边稍稍移了移,下一秒便感知到什么东西敲了敲她脑袋。   谭思齐谭思齐谭思齐!   她上辈子到底是造了什么孽,老天爷这辈子要派谭思齐这么阴魂不散地惩罚她!   李清阅猛地往右转头,唇角下弯,一脸毫不掩饰的烦躁不悦,趴着的姿势却没变。   谭思齐有些后悔昨日那样说她,无论怎样,当面指责一个姑娘攀权附贵都难免太伤人自尊。   更何况,目前为止她也没做什么趋炎附势的事儿。   其实这也没什么,女儿家为自己谋个好前程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她没伤害别人,谁也不能指责她。   只是这整个大宁,除了皇室之外再找不出比谭思齐还高的门第,她却对他避犹不及。   她脑子是出了什么问题?   李清阅不耐地深吸了口气,狠狠挤了下眼睛。她觉着自己现在凶极了,落在谭思齐眼里确是憨憨傻傻的,叫人莫名便心里一软。   谭思齐眉梢微扬,忍不住笑,那笑意直达眼底,又无奈又如和风徐徐,煞是清朗好看。   可李清阅更生气了。   他昨日刚对她言语讥讽,方才又敲了她脑袋,现下却在这儿笑。   这分明就是挑衅。   “男女授受不亲,谭公子敲清阅脑袋做什么?”   男女授受不亲......   谭思齐轻笑一声,又拿笔杆敲了敲她饱满白净的小额头。   李清阅整个就有些炸了,她捂住额头直起身来小声呵斥他,“你干什么!”   呵斥完又觉着似乎有些不妥,可已经晚了。曹安沐微微转过头来,正一脸惊诧地看着她,李清阅瞬间便有些怂。   “清阅,你怎么能那么跟谭公子说话?”   “?”   看她那满脸疑惑的表情,曹安沐心里有些恼,她拉起李清阅放在桌子上的手紧了紧,一脸担心得看着她,像是真的在为她着想,不希望她和别人生什么嫌隙。   “清阅,你方才那样跟谭公子讲话,现在跟他道个歉,”曹安沐看了看一旁的谭思齐,只见他目光紧盯着自己的手,瞬时便心中一喜,接着道,“谭公子为人心胸宽广,你只消道个歉,他必然不会同你一般见识的。”   这下李清阅觉着有些莫名其妙了,她将被曹安沐握着的手不动声色地抽了出来。   朋友间不是应该相互帮助的么?曹安沐明明是自己的朋友,却处处帮着谭思齐,替他说话,这算怎么回事儿?   她也没要求别人都和她一起讨厌谭思齐,毕竟那谭思齐对别人都正常得很,还真像外界传言的那般温和有礼,唯独对自己针锋相对,她讨厌谭思齐本就是理所当然最最正常不过的事儿。   凭什么谭思齐跟她说什么难听的话都行,她却什么都不能说?她还得跟他道歉,那谭思齐什么时候跟她表示过一丝歉意没有?   更何况,她这也没说什么啊,顶破了天也就是语气不大好罢了。跟昨日他说自己的话比压根儿就是不值一提,更别说他从第一次见她就没说什么好话。   他是有多娇贵,连句重话都听不得?   柔柔弱弱的姑娘家都没他谭大公子娇贵。   李清阅不悦地瞟了眼谭思齐,神色里皆是不明就里的鄙夷。   谭思齐挑了挑眉,好像并不在意,脸上依旧挂着清朗的笑,“感受到了么?”   “什么?”驴头不对马嘴的,脑子有毛病吗这人?   谭思齐将手中的毛笔在指尖转了个漂亮的旋儿,随即又突如其来地将毛笔拍在她桌面上,发出不轻不重的一声响,直直击到李清阅心里。   而后他懒懒道:“男女授受不亲,是笔敲的你脑袋,不是我。”   “......” 第11章 别哭了   好的,是笔敲的她,是她自作多情自讨没趣自找苦吃了。   沈先生又开始讲了,反正讲什么李清阅都听不懂,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每当沈先生开始讲课,所有人都端端坐着听得津津有味的时候李清阅便愈发觉着自己在混天度日,也不知这样的日子何时才能结束。   她自个儿在家做什么消磨时光不好,非要来这儿苦苦挨着。   昏昏沉沉挨到下课,李清阅还是有些头疼,并且莫名开始觉着冷,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怎么了?”   李清阅转头看他,这会儿谭思齐神色还挺正常,好像没有要拿她开涮的意思。   “没什么事,许是有些着凉。”   她声音听起来有几分虚弱,飘飘着落不实,脸色又泛着两坨不太正常的红,谭思齐有些担心,别是发烧了吧。   谭思齐起身,到外间帮李清阅倒了杯热水,回来时停在曹安沐桌旁。   “曹小姐,劳烦你看看,清阅姑娘是不是有些发烧?”   曹安沐刚收拾好东西准备走,便听到谭思齐叫她,心里别提有多开心。   哪知他一开口又是李清阅,顿时便有些吃味,若不是这李清阅出身不好远不如自己,曹安沐险些要怀疑谭思齐对她有些什么除同窗情谊外的劳什子男女之情了。   毕竟在李清阅来之前,他们做同窗好久,都没同他搭上什么话,也没见他和其他姑娘有什么接触。   更别提是主动去找人攀谈。   可李清阅一来,他又是找人茬又是邀人游湖,现下还关心她是不是发烧,就连自己都靠与李清阅交好同谭思齐有了交流,这在从前是根本不可能发生的。   不过,谭思齐怎么可能看上商贾人家呢。   曹安沐略松了口气,若是他对李清阅有一星半点儿的喜欢,又怎会一次又一次地言语中伤她?   她这样的出身谭思齐都看不上,李清阅能够得着哪儿呢?   还是自己想太多了。   曹安沐转过身来用手指去触李清阅额头,刚触到便有些心惊,较于平常体温,太烫了。   “是有一点点烫,”曹安沐拨了拨额前发帘,眼神里带了丝显而易见的关切,她抬眸看向谭思齐,柔声道,“不过应当没什么大事儿,咱们下午没课,清阅回去好好睡上一觉便会好了。”   谭思齐朝她颔了颔首,又看向李清阅,她那双眸子里像蓄满了水一般,楚楚可怜又没什么生气。谭思齐总觉着,她这情况没曹安沐说得那么轻松。   也许是李清阅身体本就娇弱,小病小痛落在她身上也成了大事。   “顾锵,你出去叫阿舟。”   ?   顾锵正练着字呢,就听见谭思齐叫自己。   可是......   “阿舟,谁啊?”   谭思齐下颌朝李清阅抬了抬,“她的那个丫鬟,你应当有印象。”   “知道了知道了,就那个见到吃的便移不开步那个?”   谭思齐瞟了他一眼,将倒好的水放在李清阅桌上,“把水喝了。”   嘿,顾锵这暴脾气,这人怎么回事儿?叫个丫鬟都要让他跑腿,跑腿就跑腿了吧,转脸就不理他了算怎么回事儿?   可谁让他心地善良乐于助人呢。   顾锵认命地出去叫那小丫鬟去了。   这厢李清阅看着面前的茶水,却是嘴皮子都不想掀一掀。她太难受了,一点力气都没有。   这会儿学堂里的学生陆陆续续都走了,这屋子里除却李清阅便只剩下曹安沐和谭思齐。   李清阅听见方才谭思齐让顾锵去叫阿舟,便强撑着想把东西收拾好,待一会儿阿舟进来便直接回家,叫个大夫到府上瞧瞧,煎两副药来喝喝退烧。   还没待她将书袋拿起来,谭思齐便蹲了下来,替她一件件将东西收拾妥当。   “现在能喝了么?”   他似乎有些不太高兴,神色语调都很生硬。   李清阅平日里再怎么讨厌他,也明白叫她喝水是为她好。   可也许是生病的缘故,看见这样严肃冷硬的一张脸李清阅还是没来由地觉着委屈。   要说是谭思齐平日里对她太好了这会儿突然黑脸那她这情绪来得还情有可原,可关键是,谭思齐明明就没给过她什么好脸......   虽脸上总是挂着笑,但李清阅知道,那绝对是笑里藏刀。   但......   现下李清阅就是难受,甚至有点想哭。   她趴在桌上,认命地拿嘴去够边上的茶水,够到后轻轻吸了一口,嗓子顿时湿润了些。   谭思齐蹙着眉头,一开始还不知她想干什么,看到最后都给气笑了。   “你没手?”   他蹲在她身前,将方才搁在桌子边上的茶盏往里挪了挪,直挪到她嘴边,就差手把手给她喂嘴里了。   谭思齐觉着荒唐,他什么时候这么伺候过别人?   偏偏这人还不领情,眨了眨眼便啪啦啦开始掉泪。   谭思齐平日里都是见她板着张脸跟他犟,除了第一天来到新环境不适应,谭思齐从未见她服过什么软,更别提在这儿可怜兮兮地哭。   那泪带着灼人的温度,像是砸在谭思齐心里,留下一个又一个的水坑,他顿时便有些慌乱,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清阅,你怎么了?哭什么?”曹安沐也有些懵,这好端端的,怎么就哭了?这是什么撩人的新把戏?   “我......”李清阅抽抽嗒嗒,自己也觉着丢人,但还是倔强地开头崩溃道,“我不想上学了呜呜呜,一点都不想来这里。”   曹安沐有些尴尬,不晓得这话该怎么接才对。   心想你能来这儿你爹得费多大功夫,来了又说不想上,不想上你去跟你爹说一声不就成了,跟我说又有什么用?   谭思齐还在旁边,他竟然在笑。   曹安沐嘴上不得不安慰她:“这......上学也没什么不好的啊,你看,你交到了好朋友呢,我和谭公子都很关心你。”   闻言李清阅哭得更狠了。   啪啪掉泪,也不出声。   看得谭思齐心里像被什么揪着一般。   “别哭了,你以后什么不懂不会,我教你便是。”   这时候顾锵带着阿舟进来了,谭思齐忙站起身来,“把你家主子扶出去,我们去最近的医馆。”   “怎么了这是,昨日不还伶牙俐齿好好的么?”顾锵有些不明就里。   阿舟接过她家小姐,浑身灼人的温度紧贴着她,阿舟瞬间急得就要落泪,被谭思齐一个凌厉的眼神憋了回去。   哭李清阅一个就够搅乱他心思的了,别人还跟着哭进来瞎掺和什么。   几人来到医馆,阿舟和曹安沐的丫鬟阿碧一人一边将李清阅扶了进去、   踉踉跄跄的走不成直路,谭思齐看不过去,又毫无办法。   若不是他一个男子不方便扶那未出阁的姑娘,他早便亲自来了,哪还用得着别人动手。   这家医馆规格不大,见有人来,一个蓄着花白胡须的老大夫才不紧不慢地走了出来。   看得人心里着急。   那大夫过来隔着帕子给李清阅把了把脉,轻咳了几声缓缓道:“这位姑娘是染了风寒,我为她抓几副药,回家喝了在被窝里捂着,待出了汗便没事了。”   “大夫,”谭思齐叫住佝偻着身子往药格处走的老者,还是有些不放心,“您确定她真没大事?”   那老大夫哈哈笑出声来,边抓药边道:“公子这是信不过我啊。”   还没待那玉面公子说些什么,老大夫就仿佛猜到了什么,了然道:“不过啊,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你的这位......”   他刻意顿了顿,又道:“朋友,她烧得确实严重。不过,喝了我配的药,保管药到病除,不除不要钱。”   这下谭思齐才算放下心来,可看着那小姑娘耷拉着脑袋,好像还是难受得不行。   这在医馆里,大夫都没怎么样,他更不知怎么办。   又不能像她那小丫鬟一样,抱着她叫她躺得舒服一些;也不能像曹安沐那样紧握着她的手。   他只能在一旁看着,跟傻不溜秋的顾锵一起毫无任何作用地看着。   第一次,谭思齐觉着自己好像没什么用。   不过这本来就与他们没什么关系。   若是现在是谢今安生病,顾锵定会鞍前马后、嘘寒问暖,一刻不离。   李清阅和他有什么关系,若不是谭思齐过来,他根本便不会多管闲事。   可谭思齐又作何要多管闲事?顾锵不是第一两天觉着他对这新来的态度奇怪了。   要搁在以前,别说是哪个姑娘,就是他顾锵生病了,他的好兄弟,谭思齐,指定等他病好了都不一定发现得了。   还会在他仿若漫不经心提起的时候来一句:“怎么这么虚弱,该练练了。”   然后,顾锵可以想象,他就会被拉去狂练,只有挨揍没有还手的份儿。   而不是像现在这副鬼样子,明明担心还要憋着,强作镇定。   就现在这个形式,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夫人生孩子他在外面等呢......   顾锵无比想提点提点他,若是喜欢人家,那绝不能像之前那样动不动就对人家恶语相向。   看看他对谢今安,从小到大什么时候不是百依百顺,连句反驳的话都不敢说出口。   谭思齐倒好,不怼人说不了话一样,之前怎么没发现他那么能怼,半天吐不出来一个字。   但顾锵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谭思齐这人油盐不进,以他多年的了解,旁敲侧击也问不出来个一二三四。   他实在拿不准谭思齐对这姑娘到底是怎么个意思,万一他就只是觉着有趣瞎玩玩,那自个儿岂不反倒是弄巧成拙...... 第12章 跟中了邪一样   直到将李清阅送上马车谭思齐还有些游离于状态之外。他满脑子都是她流着泪可怜巴巴说不想上学的样子。   方才光顾着担心她的病没反应过来,只当是她听不懂沈先生讲的四书五经而产生了厌学情绪。   可是这会儿一想,什么厌学,恐怕那小姑娘是不想见到自己才对......   “思齐兄,若不然,去我府上坐坐?”顾锵跟过去,手臂一伸便熟稔地搭上了谭思齐的肩膀。   谭思齐:“你有事?”   顾锵撇了撇嘴,“你有没有良心啊,我怎么觉着你现在是越来越敷衍我了?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来着?让我好好想一想啊。”   抬眼观察了一下谭思齐的表情,并没什么不妥,顾锵觉着,就是现在!   “想起来了想起来了,”他猛地一拍自己的脑门儿,嬉皮笑脸道,“就是从那个李清阅来了咱们学堂之后!她一来,你净是去跟人家搭腔了,都不理你的好兄弟了!”   有么?   好像还真是。   跟中了邪一样。   谭思齐记得,第一次见她的时候顺着顾锵的话头说了她句什么,好像是说她俗?不过也没说错什么,那身打扮确实是俗。   鲜少见到有姑娘那般张扬,小小年纪穿金带银珠光宝气的,好像要把值钱的东西都戴在身上,亦或是怕别儿个不知道她家里财大气粗。   不过当着面说将“俗”字说到一个姑娘脸上,确实是他不对。   本也就是那天心情不错,开了个玩笑。没想到那小姑娘当了真,他坐下后余光还看见她在偷偷瞪他。   谭思齐这人从小到大过得顺风顺水,又有一副姑娘们见了都喜欢的好皮囊,到了哪儿都是承着捧着的焦点所在,好像还没被谁这样瞪过。   偏偏那姑娘好像毫无察觉,恐怕她以为自己掩藏得很好,自己不知道她的小动作呢。   谭思齐就莫名起了要逗李清阅的心思,期待着她能说出什么样的话,摆出什么样的脸色。   每回逗完她的反应确实都挺有趣,他有点乐此不疲地想要去招惹她。   今日见着她落泪,虽然也挺有趣,又很惹人怜惜。但谭思齐发现,他好像并不想再看她哭。   “去不去啊到底?去不去去不去?”顾锵跟叫魂一样嚷嚷道。   谭思齐:“嗯?”   “我说大哥,你想什么呢,问你去不去我家。你还别说,你这十天半个月的不来一趟,我家那老头想你想得发慌,”说着,顾锵啧了一声,忿忿不平道,“比我还想你呢。”   谭思齐终于是回过神来,确实是很久没去将军府了。   谭思齐的父亲谭鸿才和顾将军是刚入仕时结下的情谊,谭思齐和顾锵二人从小便玩在一起学在一起。他这一身的功夫便是顾锵的爹,顾老将军顾刃亲自教的。   当时谭思齐和顾锵是一起学,只不过顾锵是个半吊子,最后学出来点成绩的就只有谭思齐一人。   “顾老将军身体怎么样了?”   顾锵摊手,“能怎么样,还那样呗,过了十几年安生日子了,上次打仗留下的病根儿都没好全,你说这算怎么回事儿?”   “你给他省省心,他老人家至少不会再添新病。”   这话算是把顾锵给激起来了。   “你看你看,我就说你才是我老爹的亲儿子吧,说出的话都一模一样。我这活在你的阴影之下都多少年了?我出生了多少年就是多少年好么?我爹天天在家叨叨叨,思齐好思齐妙思齐呱呱......”   叫。   碰上谭思齐阴恻恻的目光,顾锵讪讪地收回搭在他肩上的手,硬生生把没说完的话乖乖咽回了肚子里。   顾锵不敢看谭思齐的眼睛,弱弱道:“是我爹说的,又不是我......”   将军府。   在不知道第几次被谭思齐堵得满盘皆输时,顾刃放下手中的黑子,又是尴尬又是欣慰地哈哈大笑道:“思齐啊,许久不见,你又长进了不少呐!”   谭思齐还没说话,顾锵就忍不住插嘴:“您这不是自找虐呢吗?人家根本就不会让你,还偏偏就爱跟人家下棋,这会儿输了个大满贯,心里可开心了吧!”   顾刃气得要吐血,抡起一旁放的拐杖就往顾锵身上砸。   “你是不知道你老子我年轻的时候有多威风,你就是寻遍全国也寻不出一个能下得过我的!”   顾锵撇了撇嘴,“这大宁第一战神的宝刀这不是已经老了吗,嗷!”   哀怨地看了他爹一眼,顾锵忙往谭思齐身边靠,“你看我爹,他又揍我。”   谭思齐:“该。”   “......”   “这棋场如战场,你若是能有思齐胸中一半韬略,我就是死也叫人在棺材上画个笑脸,好叫人知道我死而无憾!”   顾锵憋不住嘴角的笑意,贫道:“那我不是没他那本事吗,你岂不是要在棺材上画个大眼睛,也好叫人知道这老顽童是死不瞑目?”   说罢竟捂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   顾刃猛烈咳嗽了起来,像是被气得不行,谭思齐斜了一眼顾锵,上前帮他挡住顾老将军甩飞出去的拐杖。   没了拐杖,顾刃走路一坡一坡的,他气愤吼道:“你这不孝子!”   看他爹的样子,顾锵良心发现,有些心酸。   灰溜溜跑过去帮他捡了拐杖做出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递到顾刃手里。   顾刃也懒得跟这不孝子计较。   只平了平情绪坐下继续跟谭思齐道:“待你考取了功名,万不可学那些酸学究。”   谭思齐笑道:“思齐记住了。”   顾刃仍意犹未尽,“别人不知道,可我比谁都清楚,你是个天生的武将。”   有韬略,有胆识,还有股常人身上难见到的果敢和狠劲儿。   现在虽表面看着太平,可处处是暗流涌动。若是日后再有战争,这担子交到谁手上他都不放心,必须得谭思齐来挑这大梁。   这一辈里,独属他最为出挑。   若再添上一个,云至倒也是个武将的好苗子。   可他再如何也是云国人,不能完全予以信任。   所以若真有那一天,必须,也只能是谭思齐。 第13章 感谢他   李清阅回到府中便被安置到了房里。   阿舟将药交给厨房,便慌慌张张去找夫人。   王氏正在屋里绣花。   那是她为李清阅做的新衣,已经做的差不多了,可她怎么看怎么觉着不满意,领口处过于单调了些。   上回逛街遇见一个姑娘,领口上绣着精致的芍药花,王氏这会儿突然想起来,便立即拿起了针线想给女儿也这么绣一绣。   小小喜欢梅花,就绣两枝梅好了。   “不好了夫人!”   “呸呸呸!”王氏故意板起脸来瞪了阿舟一眼,“你这孩子,冒冒失失的说什么晦气话呢,怎么就不好了?”   王氏平日里对阿舟好,她心里又着急,也顾不得什么规矩了,攥住王氏的手便着急忙慌往外拉,边拉边气喘吁吁道:“夫人!是小姐,小姐她发烧了!”   这一听,王氏也不用阿舟拉着走了。   赶紧就加快了脚步,“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发烧了?昨日里不还好好的跟我一块儿吃饭呢么?叫大夫了吗?煎上药了没有?”   这一连串的,阿舟也晕乎乎不知道先回答哪个才是了。   索性就捡最近的说,“小姐的同窗带她在外头看了大夫,药已经放到厨房去煎了。”   王氏步子都有些乱,转头吩咐身边的张妈妈道:“张妈妈,你到厨房看看去,药煎好了便吩咐他们赶紧送到小姐房里,这可万万耽误不得。”   张妈妈是王氏身边的老人,王氏嫁过来时便跟着她,很是得王氏信任。   这会儿领了命便往厨房里赶,小姐是她一手带大的,虽说......   都是过去的事儿了,张妈妈暗暗叹了口气,不再想那些有的没的。   这一手拉扯长大的孩子,感情自然也是深厚。   小姐生病,她这心里头的担心比起夫人也少不了多少。只盼着能赶紧退烧,不然她们小姐那个身子,恐怕是受不住连日的折腾。   张妈妈去送了药,王氏接过亲自喂到李清阅嘴里。   她躺在母亲怀里,母亲的手在冰水里浸泡过,凉丝丝的,李清阅舒服得只想喟叹,就连那平日里最最厌烦的汤药都显着不那么苦了。   黑乎乎的汤药顺着口腔流入咽喉,李清阅还是被呛得咳嗽了起来,咳得满脸通红,她不得不从母亲身上起来,微微往前倾了倾才又剧烈地咳了几声。   弄到母亲身上就不好了。   张妈妈连忙拿了个盂罐放到李清阅面前来接着,又拍了拍她的背给她顺气儿,“慢点儿喝哟我的小姐,老奴去给您拿几颗甜枣来就不苦了。”   李清阅脸色还红扑扑的,朝张妈妈轻轻点头,遂又被王氏抱进了怀里安抚。   “还难不难受了?你真是吓死你娘了啊!”   在学堂里哭了那一遭,李清阅至少心里舒坦多了,眼下身体还不太舒服,但也就跟大夫说的那样,没什么大事。   若是没被谭思齐发现,李清阅敢说,她可能回到家也就让张妈妈帮她偷偷叫个大夫,捂一晚上退烧。连阿舟那个傻丫头都不会告诉,更别说现下搞得母亲也知道了在这儿担心得要命。   李清阅在王氏怀里拱了拱脑袋,“不难受的娘,我都好多了呢。一会儿喝完药,我睡一觉,第二天保准就好了。”   那怀里的小脑袋烫人得很,王氏更心疼了。她才不信这张小嘴里说出来的好话,都是拿来哄她安心的。   她从小到大,再难受都是一个人自己扛着。   就单说五岁那年坠湖,她昏迷了两月有余,所有人都不让她见她女儿。   直到后来,小小终于醒了,却连她这个当母亲的都不记得了。   王氏再难过都挂上笑脸,告诉小小她是母亲。   虽不记得面前的人是谁,小小的李清阅还是抬起肉肉的小手摸摸王氏的脸,告诉她自己不疼。   有时候王氏也会跟她讲讲幼儿时期的趣事,期待着会不会激起她什么反应。不过五岁之前的记忆,李清阅一直没想起来过。   日子久了,王氏也慢慢释怀了。   已经失去的人也好东西也罢,既然再无法找回,那便好好珍惜现有的。   没有之前的记忆又如何,若不是小小,现下她早就......早就没有女儿了。   张妈妈拿来了甜枣,李清阅嘴里含了一颗嚼,不知是不是生病的缘故,她总觉着没滋没味的。   但还是笑眯眯地看着张妈妈,“好甜。”   张妈妈笑得满脸褶子,又端了方才没喝完的汤药到李清阅面前,本想喂她,哪知李清阅就直接将瓷碗接了过来,仰头三两口喝下,喝完也不管顺着嘴角往下流的药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又拿了三颗甜枣塞嘴里,腮帮子都被填得鼓鼓的。   王氏哭笑不得,忙叫张妈妈拿了帕子帮她擦嘴。   “你急什么?再呛着了可就不好了!”王氏佯装生气。   李清阅缩在她怀里笑,知道娘是在关心她,没生她的气。   “娘,”李清阅眼皮子都有些抬不起来了,慢悠悠道,“急一些才不苦呢,我若是小口小口慢慢品尝,那倒不会呛着了,可是多受罪呀,我可能往后都不会想再吃药了。”   “好好好,”王氏拿她没办法,轻轻点了点她的鼻子,“你怎么说都有理,娘不吵你了,快睡下吧。莫担心,娘和张妈妈都陪着我们小小。”   李清阅想说别陪了,她已经吃了药,没什么大事儿了。   可实在是没什么力气,没一会儿便睡了过去。   睡得迷迷糊糊的,半夜察觉到身上好像重了些,许是有人给她加了被子。   不知是她娘还是张妈妈。   她眼皮子沉得很,完全睁不开。   最终是被热醒的,醒来又是一身的汗,却觉着轻便了不少,一点儿都不难受了。   就是浑身黏糊糊的,李清阅想去清洗一番。   可母亲不让,怕她又着了凉,李清阅也只好作罢,只由着张妈妈给她换了身干净的寝衣和被褥,才又重新躺下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舒坦,因着昨日睡得早,今日醒来得也格外早。   李清阅突然想起那个梦来,便拿出自己的小画册翻到后面空白页,用笔将一页纸分成四个等份,便随手开始画了起来。   第一幅画中一个纤瘦的玄衣少年牵着堪堪到他腰腹的红衣小姑娘,小姑娘手里拿着串才吃了一颗的糖葫芦;   第二幅画中少年将小姑娘高高抱起,小姑娘手中的糖葫芦掉落在地,拉起一道细细的弧线;   第三幅画便是在小巷中,少年蹲在小姑娘面前,与她交待着什么;   第四幅画里没有少年,只有小姑娘一个人在地上画圈;   第五幅画,小姑娘追着一只白猫跑出了巷子。   四幅画已经占了一页纸,李清阅又在下一页上分好四份,第五幅便画在那下一页的左上角。   这几幅画画得潦潦草草,并不精细,更谈不上什么栩栩如生。但有那么个意思在,能看得懂发生了什么事儿。   画完便让阿舟带着去洗了个澡,现下全身上下完全没什么不适,李清阅觉着,她还能去上学。   想起自个儿昨日哭着说不想上学,李清阅臊得不行,她怎得就这样丢人,当着这么许多人就哭了起来,还说什么不想上学......   那个谭思齐恐怕会觉着她是个蠢猪。   不过昨日李清阅虽烧着,意识还是有的。   她知道是谭思齐当机立断将她送去了最近的医馆,还给她递了热水,告诉她日后若有什么不会都可以问他。   这人心地明明也不坏,作何就要纵容自己嘴巴做坏事!   也许谭思齐也是刀子嘴豆腐心吧,不管以前如何,这回是无论如何都要感谢他的。   这会儿天还没亮,李清阅决定,到厨房去做点吃的带给谭思齐、曹安沐和顾锵他们三人,好谢谢人家昨日的照顾。   来到了厨房,里边的妈妈们已经开始工作了。定是在给全府里准备今日的早膳。   见李清阅来,一个年纪最长的婆子忙迎了上来。   “妈妈不用管我,我就是想做些小糕点什么的,带到学堂跟朋友们一起吃。”   想起她家小姐臭得不行不行的手艺,那婆子嘴角不禁抽了抽。   这是打算去祸害哪几个好朋友啊......   “小姐,您......这种事情怎么好让您亲自动手,叫老婆子我来就好了,用不了长时间,一会儿啊,我做完给您送过去,您就拎着到学堂里分给大家伙儿吃就行了。”   李清阅忙摆了摆手,笑道“不用啦,我自己做才算心意嘛,您不用担心,这点儿小事,累不到我的。”   婆子欲哭无泪,可不是担心累不累得着您啊我的小姐,这要是把您自个儿亲自做的点心带给朋友们吃,人家指不定以为哪里得罪了您才要受这滔天大苦呢!   可看小姐这样子,是铁了心要亲自动手了。   那婆子也不好多说什么来扫她的兴致,便只能在一旁盯着帮李清阅打打下手。   若有什么差错,也好能提点着她点,以便及时止损。 第14章 溺毙在他眸中   李清阅虽然手艺普通(很烂),但是她很自信。完全不需要烧饭婆子插手及时止什么损,她一个人就能全部搞定。   以前她也做过吃食,自己吃着是觉着还可以,没他们说得那么难吃得夸张。   外边卖的、别人做的那确实是好吃,但那怎么能体现得出来她的心意。   既然决定了要好好感谢人家,就得拿出百分之一万五的诚意来。   礼轻情意重,就算真的难吃,那她怎么说也是花了功夫的。总比啥也没做,只拿着别人帮忙做的东西空空地动动嘴皮子说谢谢强吧。   做好后,李清阅拎着餐盒厨房,发现天已经亮了。   她回房里换了身新衣裳,想着阿舟昨日也为她担心操劳,赶忙打开食盒打算叫她吃着第一块糕点。   哪知见吃的眼开的阿舟,竟然......拒绝了她!   李清阅内心很是挫败。   阿舟意识到伤了小姐的心,赶紧结结巴巴地解释:“小姐,我,我是方才,方才已经吃饱了......”   说着还煞有介事地重重点了点头,挺了挺胸脯强调道:“对!吃饱了!就是吃饱了!饱得再吃不下别的东西了,多吃一口都会从嗓子眼里吐出来。”   “小姐,”阿舟摇着李清阅的胳膊撒娇,“您忍心看阿舟痛苦地吐出来嘛?”   李清阅无语,阿舟什么德行她再清楚不过了。   好吃的吃个死,不好吃的死不吃!   她算是看出来了,平日里是白疼阿舟这丫头了,竟然对她亲手做的糕点这般嫌弃。   李清阅拿起一块儿来放到嘴里,虽说确实是有些味同嚼蜡,但也能吃好吧。   仔细考虑了一番,李清阅决定还是在路上再买一份新的好了。   到时候感谢的话说到,要吃她做的还是她买的,就让那几位自己选去吧。   这日到学堂到的也早,李清阅是头一回赶在谭思齐前头。曹安沐和顾锵也还未到。   她坐在蒲团垫子上绞着手帕消磨时光,无所事事的。   早知道便不来这样早了。   突然桌子被人从右边轻敲了一下,李清阅下意识地转头朝右看,竟没有人。   再往左瞧,便见那谭思齐长身玉立,正看着她笑得肆意。   想到他站在自己身后,俯下身子靠近了敲她右侧桌角,又在她转头之前移到左边,李清阅不禁心中一赧,顿时耳根红了一片。   堂堂相府公子,竟这般没有分寸,还不如她这商户女懂得些男女礼节。   “昨日不还嘤嘤哭着不想上学,今日怎又来了?何不借着病由请个三五天的假,也好离你厌烦的人远些。”   听得他又提起昨日哭诉不想上学,还用“嘤嘤”二字,李清阅屈辱极了,整张脸都烧了起来,恨不得往外腾腾冒上几两热气才能体现她此刻心情。   她就知道!不能对他抱什么幻想,再如何豆腐心那也救不了他那张嘴。   李清阅没说话,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哭是她哭的,不想上学是她说的,她自个儿都觉着昨日莫名其妙的很,更遑论他人?   嘲便嘲去罢,反正她是被他嘲惯了的,早晚要练就一张金刚不坏之厚脸皮,不然这漫漫长日,她怎能应付得了?   她被嘲惯了,谭思齐也被无视惯了,此刻她一声不吭不理人,倒也不着急。   想着方才她费力地抬着脖子才能与他对视,谭思齐干脆走到右边落座了下来。   “可还难受?”   似是没反应过来,李清阅满脸呆相,活像只笨头鹅。   “嗯?”谭思齐忍不住唇边笑意,温和道,“烧傻了?”   他本就长得好看,清隽如松如竹,笑起来更是摄人心魂,仿若天地间的灵气都汇聚于他眉眼之间,一笑能解千千愁。   李清阅看起来更呆了,她不禁想,可惜了,若是个哑巴该有多好......   谭思齐不知她心中所想,从前看他都是冷冷淡淡,这会儿倒是看得仔细,他只当她是看自己看呆了去,开怀间笑得更是璨然若阳。   见李清阅呆呆傻傻着游移了目光,谭思齐鼓励她,“你若想看便看就是,我都没说什么,你有什么好躲躲闪闪?”   李清阅唇角一抽,“看什么?”   他好像误会了什么,这误会还挺大。   谭思齐只又勾唇一笑,心下了然。   小姑娘害羞罢了。   鉴于仔细考虑了自个儿之前的言行举止,谭思齐觉着,这种事还是不能直接明着一说再说,保不齐她会恼羞成怒。   想起方才她还没回答,便又问道:“到底还难不难受了?”   “昨儿晚上便好得差不多了,那个......”李清阅声音突然小了些,似乎有些难以开口。   “嗯?”   “昨日......”李清阅刚平复下来的脸色又红了些许,慢吞吞道,“谢谢你。”   “什么?”   她声音低若蚊蝇,谭思齐不是端着,他是真没听清她说了什么。   他往她那边倾了倾身,凑近了些许,“再说一遍。”   李清阅心砰砰的,压都压不住。她觉着两人现下的距离着实太近,有些不妥。   便用手撑地往后仰了仰,这才将距离拉开了些许。   “我说,”顿了顿,她怕那人又以听不见为由往她这边凑,便深吸了一口气大声道,“昨日谢谢你!”   似是觉着不够,李清阅闭上眼睛又脱口吼了一句:“谢谢!”   随即便听到一声气息不稳又放诞的笑,李清阅仿若又回到了第一天来学堂的时候。   这笑不是谭思齐,是顾锵。   李清阅觉着自己脸都没了,抿了抿唇偷瞟了谭思齐一眼,只见他正饶有兴味地盯着自己,唇角依然带着一丝笑意。   “那个,”李清阅抬眼看顾锵,“昨日也要谢谢你。”   “我没帮上什么忙,倒是我们思齐兄,那可是担心得了不得,辗转反侧、彻夜难眠,夜不能寐啊!”   “你知道得还挺清楚,”李清阅听他这话自是不信,“你和他睡了?”   谭思齐眯了眯细长的眸,什么叫,他和他睡了?   她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顾锵也觉着这话不大对头,怎么听怎么不对,但看李清阅那样子,显然没意识到,好像还觉着自己逻辑严谨,说得挺对。   这话不对头也便罢了,更不对头的是,这二人的姿势......   顾锵突然发现,这二人的姿势不是一二般的古怪。   谭思齐身子稍稍前倾,显然是想离人家近些,而李清阅身子后仰,也很明显,明显是不想让他得逞。   看到顾锵那古怪中带着丝暧昧的眼神,李清阅恍惚中意识到了什么。   可她又不好碰到谭思齐身体,便没法伸手推他。只好手脚用了几分力气,往旁边大挪了一挪。   谭思齐眉梢微挑,有些不乐意。   方才往后仰身子便罢了,这会儿整个人都直接挪到一边去了。   阴恻恻的目光扫过顾锵,顾锵顿时打了个寒颤。   他忙摊了摊手,一脸委屈地朝谭思齐撇嘴,表示明明是人家不想靠你太近,我很无辜。   谭思齐没理他。   不怪谢今安说他恶心人,他确实是恶心惨了。   “咦?”顾锵突然发现了李清阅桌子底下的食盒,指了指问道,“这是几个意思?沈先生课上偷偷睡觉便算了,这回还要边吃边睡?”   李清阅被她说得脸青一阵白一阵的,丢死人了。   赶忙顺着话头解释道:“这是我亲手做的点心,特意拿来谢谢你们昨日照顾。”   说着便把两个食盒打开拿了出来,放在自己和谭思齐桌子中间的空地,刚想告诉他们哪盒是自己做的哪盒是外头买的,话还没出口便被顾锵堵了过去。   只见他拿了块儿精致的酥饼吃得很香,并赞不绝口道:“好吃,真好吃,没想到你还有这般厨艺。”   李清阅面色一红,正要解释,顾锵又指了指旁边那盒道:“怎得还拿了盒馒头过来?”   他拿起那“馒头”左右瞧了瞧,“这馒头倒是挺别致,与平常的很是不同。”   李清阅吞咽了下,不说话了。   顾锵咬了一口,眉头皱了起来,“思齐兄,你来尝尝?这馒头,好生奇怪,竟是,难......难以下咽。”   李清阅:“......”   早知如此,还不如不做这破烂玩意儿。   李清阅有些头疼,顾锵霹雳巴拉说了这一遭,这东西是自己亲手做的这话再是如何也说不出口了。   还不够丢人的。   强作镇定地伸出手去够那盒别致“馒头”,想要把它拖回来,一放学就扔掉,却猛不丁猝不及防地被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摁住了。   李清阅心口一窒,疑惑抬头,便对上了谭思齐那双漫不经心又带着点淡淡温柔的眸子。   她恍然发觉,谭思齐这种人是能用美色惑人的,若他能这般温柔地看着你,那不管从前有什么样的深仇大恨,都能死死溺毙在他这双微微上挑的黑眸里。   谭思齐冷白的手指在餐盒上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她听见他淡淡开口,不知是不是错觉,李清阅只觉得他声音中竟也带了几分并不明显的温柔。   “我还没尝呢。” 第15章 你口味还挺独特   李清阅像被蛊惑了一般,顺着她的话便把餐盒往他身前推,反应过来又猛然收了回来抱在怀里。   摇了摇头道:“还是吃那个吧,这个......不太好。”   谭思齐仿佛听不懂她说话,用那双上挑的眼睛含着笑意看她,而后朝她摊开手掌,手指轻勾了勾。   带着莫名让人想要听他话的神奇魔力。   李清阅终于还是将餐盒递到了他手里。   谭思齐尝了一个,嘴角轻轻勾了勾,笑意更甚,“挺合我口味,你怎么知道我好这口?”   ......   李清阅分不清他在调笑还是认真,这人表情总是半真不假的,让人猜不透他情绪。   “你口味还挺独特。”   谭思齐手搭在食盒上身子重重后仰,歪着头朝她笑,“你摸得倒是挺清。”   李清阅无言,竟还真有人这般厚脸皮,比那猪屁股还厚!   自恋又臭屁。   李清阅默默翻了个白眼,也不遮掩,尽落谭思齐眼底。   他只笑,样子懒懒散散,又道:“那这些就全归我了。”   顾锵觉得自己被雷劈了,还是外焦里嫩的那种。他莫名其妙地看着这俩人,嗅到了一丝......奸|情。   正好曹安沐也来了,李清阅赶忙给她拿了几块从外头买的精致小点心,照着方才也给她道了谢。   曹安沐笑得落落大方,“我们是好朋友嘛,理应互相帮衬着的。”   她细白手指拈起一块玫瑰酥放与唇边,眼神含情状似无意地瞟了瞟谭思齐,顿了下才送入口中。   看着谭思齐手边那个绛红色餐盒,曹安沐目光微微闪烁,而后指了指,轻声问谭思齐道:“谭公子,那也是清阅带来的么?”   顾锵和李清阅皆是一愣,而后顾锵赶忙开口,想把曹安沐给摘出来。   “曹小姐,这个好吃,”顾锵咽了口唾沫,像是想到了什么脏东西一样,抿了抿唇委婉道,“那个嘛,不太适合你。”   可曹安沐哪儿听啊,她现下只觉着那盒一定有什么问题,定是李清阅费了不知道什么歪心思的。   她眨了眨眼睛,显着有些无辜。   “清阅,”她转过去凑近李清阅,“那一盒不是你带的么?我不能尝尝么?”   李清阅刚要出声跟她解释,便见谭思齐敛眸一笑,看了看李清阅点头道:“嗯,她亲自做的。   顿了顿,他又补充:“是给我的。”   “啊?这样啊,我还想尝尝呢。”   曹安沐满脸遗憾,心中却是嫉妒横生。到底是她小看这李清阅了,没想到她年纪不大心机却是如此之深。   别的不行,勾引男人倒很是顺手。   方才那块玫瑰酥,她一吃便知是那百味居里卖的东西,李清阅给她从外头买,却给谭思齐亲手做,还是独一份儿的。其心思简直昭然若揭。   她哪来的胆子,竟敢去勾搭谭思齐。两人身份地位,学识才华,皆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李清阅除了那张脸,哪点是能配得上谭公子的?   一个商贾之女,也不掂量掂量自个儿几斤几两,竟什么人都敢肖想。   果真是小门小户,想攀高枝都如此明显,女儿家的矜持全丢掉不要。   她到底懂不懂得羞耻二字如何去写?   只怕是给谭公子做妾都不够格。   偏偏谭公子不知被那李清阅灌了什么迷魂汤药,还就是稀罕理她。   简直是匪夷所思,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曹安沐遮掉眼里的锋芒,嘴角往下弯了弯,倒像是被谁欺负了一般。   李清阅觉着有些莫名其妙,但这样确实也不太好,本就是给大家做的。   便看了看谭思齐的眼色,冒着他审视的眸子自作主张从他怀里去抽那盒子,第一下没抽动,李清阅心里跳了跳,感觉到头顶有几分凉意,她没敢再看他,索性又加了一只手,两手合力去拽那盒子。   谭思齐怕她被框到摔了,便缓缓松了手。   李清阅便打开那盒子,从里头拿了一块小些的点心递给她,看方才顾锵那反应,李清阅心里实在没底,拿大了她怕曹安沐受不住再真吐出来,那她可就真丢脸丢到家了。   手中的小盒就那么被人打开,本就不多的点心还被人拿走了一块分给别人,谭思齐顿时眉头便皱了皱,有些不悦。连带着整个人的气场都沉了下来。   却也没说什么,恐又惹得她跟他犟。   好不容易二人相处正常了些,他还是不要主动找事为好。   吃了谭思齐盒中的点心,曹安沐眸中变幻莫测,极为复杂。   和她想象中......不太一样。   本以为是什么难得的好东西,献宝一般就单单给谭公子一个。   就这东西还犯得着他那副表情?像被抢了什么心爱之物一般。   曹安沐信这是李清阅亲手做的了,可做这东西真能讨好人么?难道说她理解错了,李清阅其实是想报复谭公子先前说过的难听话?   还是,谭公子口味竟真如此......独特么?   曹安沐恍然大悟,怪不得,怪不得自己无法引起他的注意,原来是方向不对。   母亲曾经跟她说过,要抓住一个男人的心,首先得抓住他的胃。   可这种滋味的点心,如何才能做得出来?恐怕比那人间美味更得多下些功夫。   曹安沐心中默默盘算,日后得让李清阅教教自个儿做这点心,下次也做了送给谭公子。   --   一晃便到了休息日,李清阅看着窗外蓝蓝的天,白白的云,高高的树,红红的花,只觉浑身舒畅,心情都好了几分。   自从上了这学堂,她都好久没好好逛街了。为着低调不被嘲笑,成日里打扮得简单朴素,那些个好看名贵的首饰也不敢再戴了。成日里跟个姑子一样,没有半点小姑娘的朝气。   这日,既要出门,那定然要好好上妆,细细打扮。   阿舟给她梳了个飞仙髻,上头簪了个翡色碧玉钿。   虽说阿舟看着不太靠谱,除了吃喝玩乐干啥啥不行的样子,可打扮起李清阅来倒是很有一套,非常在行。   李清阅又挑了对长长的小珍珠耳坠戴上,头一动,那小珍珠就跟着轻轻一摇,很是灵动可爱。   况那珍珠饱满而色泽丰盈,坠着小巧精致的耳垂更衬得李清阅一张小脸白润干净。   李清阅站起身来,一袭鹅黄织绒花软缎裙便顺着她的膝弯展开,直垂到那双小小的莲花银丝绣鞋上。   这身打扮不张扬不过分,秀气之中又不失女儿家特有的柔软,美得正是恰到好处。   “小姐,您真美!是阿舟见过最美最美最美的人啦!”阿舟忍不住感叹。   “你就会哄我开心。”李清阅戳了戳阿舟肉乎乎的圆脸道。   阿舟有些不服,她才没有在哄小姐开心,小姐确实是她见过最美的人,她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从前张妈妈同她讲过,她们小姐是天生的美人坯子,现在还小便这般样貌,等日后年龄大些五官长开,那等姿容定是了不得的,说她倾国倾城都不能算过分。   更何况她现在只是说,小姐是她见过最美的人呢。   “小姐,阿舟从不说谎的。”   从不说谎,李清阅面色一赧,这话听来倒很是熟悉。   “你学我说话倒是学得挺快!”   阿舟嘿嘿笑:“阿舟当然随自家小姐啦,小姐啥也不会,阿舟也啥也不会,小姐爱吃爱睡,阿舟......”   “等等!”李清阅听不下去了,这家伙到底会不会说话?   “你确定这说的是我?”   偏偏阿舟毫无察觉,板起小脸一本正经道:“怎么不是小姐?大家都是这么说的!”   “大家?”   哪个大家?   “就是......”阿舟认真想了想,“连夫人和王妈妈都这样说呢!”   李清阅嘴角抽了抽,“是......是么?”   “是呀!上次夫人和王妈妈说话我听到了,不是阿舟偷听的,是碰巧听到!”   阿舟强调了一边,才又接着说道:“夫人跟王妈妈说,虽然我们小小五谷不分,什么都不会,但她长得美啊,又乖巧懂事,我真真是捧到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李清阅有些听不下去这些话从阿舟嘴里说出来,怪腻人的。便打断她,“行了行了。”   阿舟哪肯行啊,她扬了扬眉梢,骄傲得像只小公鸡。   哼了一声道:“说起来阿舟有一点比您强呢,您五谷不分,这阿舟还是分得很清的。”   李清阅:“......”   --   李清阅手头有很多银子,甚至是金子,多到她不知该如何去花。   虽说从小到大父亲不怎么管她,但母亲最最疼她。总是给她添置很多好东西,又额外给好多钱。   从前也跟母亲提过,不必单再给她那么些银子,毕竟需要的不需要的母亲一应俱全,都给她准备好了,根本用不着那些银子。   可母亲不听,说要有几个钱傍身才好。   长此以往,李清阅便也由着她给,不再提了。   时至今日,她已经攒下不知多少银两了。李清阅装了一些碎银和元宝在自己和阿舟荷包里,准备出去大买一场。   待回来好好清点一下自己的小金库,然后想想用这些钱来干点什么。 第16章 送你了   出门的时候,碰着了李清婳。   她语气微扬,好像很是得意,“哟,妹妹今日打扮得这般好看,是做什么去?”   听闻这话,李清阅看了一眼李清婳,她穿着艳色衣裙,花枝招展的,将身材勾勒得极好。   “出去逛逛罢了,没姐姐好看。”   她觉着李清婳奇怪得很,一会儿明明白白叫她名字,一会儿又叫什么妹妹。成日里想出一出是一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想跟你演上一演。   “唉,”李清婳极为遗憾地叹了口气,“姐姐今日有些私事,便不能同妹妹你一起了。”   “......”   我没说要和你一起吧?   李清阅神色不明,觉着她多多少少有点儿毛病。   便也没再说什么,只笑了笑便上了自己的马车。   看着她漠不关心的样子李清婳便有些来气,方才这么说是想叫李清阅问问她的,也好跟她暗戳戳炫耀一番。哪知她没问,李清婳也不好再自己提起来,显着自己爱显摆。   反正她早晚都得知道,又急于这一会儿做什么。   她倒是很期待李清阅知道之后的表情,指不定能有多精彩呢。这般想来,现在说出来也太没意思了。   这日是有些小风的,李清阅坐在马车中,左右两边的帘子被吹得一鼓一鼓的,她惬意极了,浑然不觉李清婳心里合计了些什么。   车子停在一家首饰店门口,李清阅被阿舟扶着下了车。   一块刻着“星佩斋”的牌匾非常醒目。   这家店专门卖一些精致的首饰头饰,生意非常火爆,很多款式辅一上新便被抢售一空,更有一些极为稀罕的饰品只限售一件,全天下独一无二,非常难买。   李清阅因为钱多,是这里的常客。   一进门便有人招待上来,“李小姐,您来得正好,今日做出来一批新簪子,还没摆出来卖呢,要么先给您一眼?”   李清阅一听,刚做出来的,在这店里砸钱买了那么多东西总算是没白买,看来这次定能选到点钟意的东西。   那招待的丫鬟把李清阅引到内室,里面有几个红木长条几,中间那个上头整整齐齐摆着精致的簪子。   李清阅走进了去看,目光被一支羊脂白玉簪吸引了目光。   那簪子玉质剔透,无半点杂质,一看就是上好的品相。最最吸引她的倒不是质地,只是那簪头上做成了小马驹形状,让李清阅觉着很有意思。   她将小马驹玉簪拿起来细细观摩,愈看便愈是喜欢。   正想叫人给包起来,便听见那小丫鬟抱歉地道:“对不住啊李小姐,这支簪子是谢小姐定好了的,又只这么一支,您要不再看看别的?”   李清阅有些遗憾,但又不好夺人所好。   只问,“是哪个谢小姐?”   “我!”   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李清阅转头去看,便见一红衣少女掀帘而入,眉眼间皆是恣意飞扬。   看到李清阅,她倒是先一愣。   确实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   她走过去,从李清阅手中拿过那支小簪子,偏过头看她。   谢今安个子高,看李清阅的时候得稍稍低一下头,她拿簪子在李清阅眼前晃了晃道:“喜欢这个?”   李清阅有些摸不清谢今安的意思,但她现在看起来还挺友好的,相比于第一次见她的时候。   “嗯,感觉还蛮别致的,以前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款式。”   谢今安扬了扬眉,“算你有眼光。”   而后将那支簪子重新塞到李清阅手里,李清阅被她这举动整的一愣,更不知道她是怎么个意思了。   “戴上试试。”   “这......不太好吧。你的东西,你还没试过呢。”   “让你戴你就戴,”谢今安有些没耐性,语气都有些不好,“婆婆妈妈的,哪那么多废话。”   “......”   李清阅也不好再推辞,心想着可能是叫她戴上看看效果。   便有些迟疑着将簪子斜斜插入了发髻中。   谢今安看着她,确实是个难得的美人胚子。作为一个隐藏颜控,她还是很吃李清阅这类长相的。   也怪不得表哥那副样子,她要是个男的,肯定也喜欢李清阅这样的。   “还挺好看的。”谢今安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见李清阅要去摘那簪子,她抬起手到她发髻,按着那匹小马驹往里一推,簪子便又在李清阅头上了。   “戴着吧。”   李清阅有些懵,巴巴地看着她。   “送你了。”谢今安勾起一抹笑。   她笑起来的时候上挑的眼角微微下压,明媚又张扬,将长相中自带的凌厉感冲淡了些许。   “那我将银子给你。”   “不必了,说送你就是送你,我要这玩意儿也不会戴,就是买来玩玩。”   李清阅有些不好意思,“那我请你吃东西吧?”   “我差你那点儿吃的?”   谢今安眼眸中带着丝显而易见的不屑,李清阅脸不由得一红,她好像确实不差她这一点儿吃的。   可非亲非故的,又算不上是什么朋友,也不能随随便便就白拿人家东西啊。   “会骑马么?”谢今安斜斜倚在墙上,看起来像个风流不羁的公子哥。   虽不知道她问这个干什么,但李清阅还是如实答道:“不会......”   “明日陪我去骑马,”像是怕她拒绝,谢今安又指了指她的脑袋道,“作为这个的酬劳。”   --   出了星佩斋天色也还尚早,李清阅又去做了几身秋日里的衣裳。而后去了南音坊。   这南音坊听说是个长相极仙极美的女子为姑娘们开的,是家正经做音乐戏曲的,里头有很多姑娘弹琴唱歌,也有不少戏班子表演戏曲。   虽说是为姑娘开的,但不可避免的还是有不少自诩有几分才气的文人墨客集聚于南音坊听着小曲儿风雅斗诗。   李清阅来这儿纯粹是为了听戏。   她这人没什么太大的乐趣,就是爱听戏听书,不仅如此,还爱自己幻想,将幻想到的东西画在小本子上,甚至有时候也会偷偷写几个有意思的故事。   不过她写写画画的那些东西除了阿舟没人看过。   李清阅寻了个角落里的位置坐下,点了壶花茶,又给阿舟要了盘她爱吃的龙须酥。   “小姐,您看那是不是清婳小姐啊?”阿舟嘴里塞满了龙须酥,口齿含糊不清地说。   “哪个?”   阿舟往另一边指了指,李清婳顺着看过去,果然看见一个穿着艳色衣衫,身材姣好的女子。   虽看不见脸,但确实是李清婳。   只是,她旁边坐着的男子是谁?   李清阅眯了眯眼,想看清楚些。奈何距离着实是有些远,只能看到一个大致的轮廓。   那男子穿着青色长衫,头发束得随心所欲,不那么整齐。慵慵懒懒坐在那里,虽只能看个大概但也能看出他浑身极其明显的不大正经。   李清阅更疑惑了,她的八卦之魂几乎要熊熊燃起。   见她家小姐一脸好奇地往那边瞧,阿舟将嘴中的食物囫囵咽下贴心道:“小姐,要不要阿舟偷偷过去帮您看看?”   看着跃跃欲试的阿舟,李清阅赶忙按住了她:“别去,好好在这儿待着啊,不然再被逮住,李清婳还当是我故意跟踪她呢,到时候你我二人各自有好几张嘴那也是也说不清了。”   “小姐,你真是太聪明了,阿舟怎么就没想到呢!”   “......”   “对了小姐,明日您跟谢小姐去马场么?”   李清阅看了看台上弹着琵琶的少女,这南音坊好是好,就是没有名单曲目,不知道何时到她的戏曲上场。只能在这里看着别的节目等,有时候等上一天都不一定能等到想看的。   第一日等不到,第二日便心有不甘,接着来这里消费。   如此看来,倒也是不错的营业法子。   李清阅转头看阿舟,道:“去啊,为何不去?”   “阿舟总觉着那谢小姐有些吓人,阿舟看见她的眼睛就害怕。”   李清阅脑海里闪过谢今安的样子,“我倒觉着她人不错,虽然看上去不好相与,但却很是直爽。”   顿了顿,李清阅又继续道:“倒是安沐近几日越发让我觉着奇怪。”   “曹小姐?”阿舟不明就里,“曹小姐人很好啊,也不凶,笑吟吟的,对小姐您也很好呢。”   话虽如此,但......   李清阅也说不清楚,就是觉着曹安沐有些奇怪。   按理说她不该这么想,可李清阅就是觉着曹安沐有些......假。   像带着张面具一样,让人无端有一种距离感,好像没办法跟她交心,走得太近。   李清婳和她还不太一样,虽然李清婳时常话里带着锋芒,但李清阅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   对于曹安沐,李清阅是参不透的。   除了第一日去学堂那日让李清阅心中感觉温暖之外,其他时候李清阅觉着她像个假人。   若是不想跟自己交朋友的话,那她为何要靠近自己呢?   一个是当朝太师家的嫡长女,一个是身份低微的商户女,李清阅想破了脑子也想不出从她这里曹安沐能得到什么。   除了大把大把的钱财,她好像什么都没有。   也许就是自己将人想得太复杂,以小人之心夺君子之腹了吧。 第17章 谢知恒比我讨人喜欢?……   第二日李清阅一早便起来收拾好自己,因着她不会骑马,想来到了也只是看着谢今安玩,便还是照平常打扮,只是稍微轻便了些。   一切收拾妥当之后才突然想起来,都城里的马场少说也有三个,谢今安只说叫李清阅今日陪她骑马,却没说到哪里骑马。   这可怎么去找她?   李清阅正犯愁,想着若不然派个小厮到谢府去问问,还没待行动便看见阿舟往屋里头跑。   “小姐!”阿舟有些喘不上来气。   怎得跑这样快?   李清阅心下觉着奇怪,给阿舟倒了杯水叫她喝下,“慢点说。”   阿舟咽下茶盏里的水才算将激动的情绪压了下去。   她锤了捶胸口道:“谢小姐来了,夫人在花厅招待着呢!”   李清阅正愁不知道怎么找她,没想到谢今安到她府上来了。便带着阿舟一同去了花厅,一到果然看见谢今安坐在那里听着王氏喋喋不休地说着什么。   看起来已经耗尽了耐性,却强忍着没有掀桌离去。   这时刚好看见了李清阅往里走,赶忙站起身跟王氏告了个别。   行至李清阅身边,不满道:“你怎么才来?”   李清阅见她这样子不由发笑,“我一听你来就赶快过来找了的。”   “行吧行吧,”谢今安有些不耐烦,拉了李清阅道,“快点的吧,他们都在外头等着呢。”   他们?   李清阅顿时便有些紧张:“他们......是?”   “我哥他们。”   “你哥?!”李清阅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情绪显着有些激动。   谢今安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伸脚大力将地上一个小石子踢得老远,“你家这怎么扫的地?那么一个石子就在路中间?”   被她岔开了话题,李清阅也不好再重新提起来,不然显得过于刻意。   “这......应该问扫地的小厮,不应该问我。”李清阅嗫嚅道。   “噗-”   谢今安没憋住嘴角的笑意,怎么这么较真儿?   她们往外走着,谢今安突然扯了扯李清阅的衣服,目光里满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吃惊:“你就穿这个?”   李清阅不太明白,眨了眨眼疑惑地看她。   “......”   “我们是去骑马的,骑马!懂不懂?”   “可是,”李清阅心里有些没底,“我昨日不是说了不会么?”   谢今安有些无言,强忍住了即将要翻出来的白眼,道:“可我不是也说了叫你今日陪我么?叫你陪就是会教你。”   “不可不可,”李清阅连连摆手,紧张道,“我真不行,会出事的。”   似是听到了什么极好笑的笑话,谢今安竟然笑出了声。她的笑声不同于其他女子细细软软,反而有几分豪气和洒脱。   “你胆子怎么这么小?我在呢,你怕什么?再说了,”谢今安扬了扬眉毛,“三个大男人呢,你还怕摔着你不成?”   三......个,啥???   李清阅鼻头皱了皱,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就我哥,我表哥,还有,”谢今安嘴角扯了扯,“还有顾锵,暂且也算个男的吧。”   果然,她就知道事情没这么简单。   本来做好了等谢知恒生辰再去认识的准备,哪知今日谢今安便说他就在门口,李清阅心中半是紧张半是期待,还没等期待压过紧张,又当头一桶凉水猛然浇了下来。   谭思齐也在......   李清阅现在倒不是讨厌他,只是,他盯着她怎么去同谢知恒攀谈,这也太羞耻了......   看李清阅有些心不在焉,谢今安当她是有些怕生,毕竟先前没见过她哥谢知恒,而且谢知恒名声又不太好。   一个小姑娘心里有些忐忑也是在所难免的。   如此想着便要宽慰宽慰她。   她耐着性子道:“你不必害怕,我哥虽然浑了一些,但人还可以,你若实在怕生,不理他便是。”   李清阅听了忙摇了摇头,“我不害怕的,就是有些紧张,倒也没别的。”   谢今安才放心地点了点头。   本来今日没有那三人的,结果谢知恒说很久没去舒展一下筋骨了。   反正就多他一个,谢今安也没太在意,想跟便跟吧。   到昨儿晚上不知顾锵哪里得了消息,听说她要去骑马便也要跟来。   顾锵听说李清阅也去,便将此事告知了谭思齐。一开始没提李清阅的事儿,谭思齐抬了抬眉梢看他,淡淡道:“我很闲么?”   顾锵心中冷笑,“知恒兄也去。”   “嗯,”谭思齐有些不耐烦了,“你们去,不必叫我。”   顾锵贱兮兮地往外走,边走边回头看他,“你可别后悔,清阅姑娘也去呢。”   然后顾锵就被谭思齐那阴恻恻的眼神吓坏了。   他通个风报个信的,他不感激自己便罢了,还用那种眼神看他是几个意思?他什么时候又是哪句话哪个字惹到这尊大佛了?   “你说她和谁?”谭思齐语气都有些咬牙切齿。   顾锵打了个寒颤,有些没反应过来,“谁......谁和谁?”   “哦!”想起方才自己提到的,他赶紧道,“清阅姑娘和知恒兄也去。”   说罢便见谭思齐脸色更沉了,有风雨欲来之势。   这几日两人关系逐渐变好,使得谭思齐都快忘了还有个谢知恒。   照李清阅先前所言,她和谢知恒是去年的乞巧节相识,二人还一起放了花灯。   今年的乞巧节也不剩几个日子了,算起来,到现在也有将近一年的时间,她竟然还惦记着他?   想到这儿谭思齐眉头微微皱起,平日里总是勾起的唇角拉得笔直,顾锵心下胆寒,狗腿道:“这谁去也抢不了你的风头啊,知恒兄他,”顿了顿,顾锵夸张地啐了一口,“谢知恒!他怎么能和思齐兄你比?”   听到这里谭思齐眉头才微微舒展了下,不过很快又皱了起来,“你说实话,谢知恒是不是比我讨人喜欢?”   顾锵一怔,心想那可不是么?   你平日里谁都不怎么理,天天笑着还不如不笑。那谢知恒流连花丛,讨不讨别人喜欢顾锵说不准,但讨女子喜欢那是肯定的。不然他怎会有那么多的红颜知己呢?   不过顾锵敢想不敢说,只得继续拍马道:“那哪能啊,单看这长相,谁不知道您这第一美男子的称号,他怎么比得上你?再看看人品,您孤芳自洁,他沾花惹草,识相的女子哪个会选他不选你呢?”   看见谭思齐神色缓和,顾锵松了一口气。   真是亏得他有这三寸不烂之舌。   这回顾锵算是能确定谭思齐对李清阅是怎么个心思了,可是......顾锵觉着谭思齐是杞人忧天,想得太多了。   谢知恒和李清阅怎么可能呢?   就算李清阅瞧上了谢知恒,可别人不了解,谭思齐还能不知道谢知恒的喜好?   李清阅虽然脸确实惊艳,可那谢知恒他最最不看脸。   自然,也不看才华内在,他只看身材。   李清阅嘛,别的不说,就光这身高也没法治啊,谢知恒顶了拿她当半个妹妹。   可谭思齐不这样想,自从意识到自己对李清阅有那个意思,他总觉着所有人都可能对她有企图。   若不是顾锵从小到大都矢志不渝地追随谢今安,他极有可能也会被谭思齐列为重点关注对象。   本就心情烦闷,今日看到谢知恒,谭思齐整个人更是阴郁得有些可怕。   谢知恒觉着莫名其妙,揽了顾锵道:“我大表哥这是怎么了?”   顾锵瞟了一眼谭思齐,又瞟了一眼谢知恒无奈地摇了摇头,不敢说不敢说。   还不都是因为你!   谢知恒一双桃花眼眼波流转,潋滟多情,看得顾锵脸都猛地一红,忙推开他。   “你干什么?!别,别那么看着我啊!”突然想到什么,顾锵脱口骂道,“别恶心我!”   谢知恒语调慵慵懒懒,仿佛是与生俱来的不正经,“许你恶心我家今安,就不许我恶心你啊?”   顾锵一时哑口无言,只想上手揍他。   可毕竟是未来大舅哥,暂时揍不得。便只好忍气吞声,认命般得深深叹了口气。   这时谢今安带着李清阅走了出来。   谢知恒还未反应过来,便被谭思齐拖了过去。   他一脸惊恐地看着谭思齐那张阴鸷的脸,恍然好像又回到了当初被狂揍的时候。   谢知恒不由下意识地吞咽了下,要不要这么无情啊......这回他可没做什么啊。   还没待谢知恒做什么动作,顾锵便看见,谭思齐抓着谢知恒,将他两边衣领猛地往中间一扯,谢知恒本穿得松松垮垮的衣服顿时就端正了不少,最主要的是,本来露出的锁骨瞬间被衣领挡得严严实实。   “别袒|胸|露|乳|的。”   ???   谢知恒满脸不可置信,顾锵更是叹为观止。   “你何时这么关心我衣着了?”他扯了扯自己衣领,企图把被遮住的锁骨再露出来些。   下一秒便被谭思齐又压了回去,“老实点!”   他语气及其凶神恶煞,谢知恒皱了皱眉,转头和顾锵大眼瞪小眼。   他今儿到底哪里惹他不痛快了? 第18章 极具耐心地哄她   “清阅,这是我哥,谢知恒。”   李清阅其实一出来便看到他,在远处的时候觉着这身形有几分熟悉,若要说在哪见过却也说不上来。现下离近了只见谢知恒果真是长了张妖孽脸,尤其是那双桃花眼,落在哪里都像含了情一般。   其实他和谭思齐也就下半张脸略有几分相似,其他别的不说,光是两个人身上发出来的气质就大相径庭。   想到父亲交代自己的话,李清阅脸色不禁微微有些红润。   欠了欠身子朝面前谢知恒行了一礼,轻声道:“见过谢公子。”   本是有些紧张,落在谭思齐眼里却成了见到意中人的羞意,他当下面色便更深了几分。   那厢谢知恒见到生面孔,还是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刚想要说些什么便被人截住。   “哪来那么多话要说?”   这声音阴沉沉的,还带着点细碎的冰感,谢知恒不由打了个寒颤。   他这还没说话呢,怎么就话多了。   李清阅只当他在说自己,成日里阴晴不定的,前几日刚勉强算个正常人,这回又不知发什么疯。   走着走着马车突然停了下来,李清阅心中疑惑,和谢今安对视了一眼,谢今安便撩开帘子往外看。   便见谭思齐翻身下马,往路边的点心铺去了。问前头还在马上的顾锵谢知恒,二人皆是不知他要作甚。   再回来,谭思齐手里便拿了个纸包。谢今安嘴角扯了扯,心下顿时了然。   倒是没想到表哥还挺贴心,喜欢一个人时竟是这般。   谢今安当下便叫了李清阅,替她掀着帘子让她探出头。   李清阅心中更疑惑了。尤其是掀开帘子看见谭思齐倾身向她俯过来的时候,她心下一颤,直接跌坐在了下去,幸得他反应迅速,托住了她的脑袋,才没往后仰过去。   谭思齐看她圆目微瞪的样子,喉间溢出两声轻笑,低低沉沉的,让人听着竟有些全身酥麻。李清阅脸色顿时涨得通红,比那晨日里的霞光还要绚烂。   顿时垂死病中惊坐起般支起了身子。   谭思齐手中蓦然一空,心情却是比方才好了许多。   将手中纸包递到她面前,道:“若觉着无聊,便吃点东西填补填补。”   不知怎的,李清阅现在只觉得心如擂鼓,她吞咽了下,生怕别人发现了这莫名其妙的异常。   见她没接,谭思齐眉梢挑了挑,修长指尖拆开了那包点心让她瞧。   问道:“不喜欢这个?”   “你......”李清阅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嗫嚅了会儿,道,“不必如此费事。”   谭思齐勾起唇角,眼神中又溢满了温柔,极具耐心地哄她,“你若不喜欢,我再去为你买别的便是。”   李清阅心跳得更厉害了,也不知道他到底发的是什么疯,赶忙将他手中的纸袋接了过来,唯恐他又说出什么叫人脸红的话来。   待到谭思齐彻底退了出去李清阅才如释重负般的轻轻呼出一口气,旁边谢今安却是已经屏气凝神了好半天。   她只恨自个儿为何要在这马车里,无端看这俩人腻歪。   听见一声爽利的轻咳,李清阅这才意识到,马车里还有一人。   一时间更是面如火烧云一般,红透了半边天,羞得都没脸见人了。   将手中的点心往谢今安面前送了送,还没待李清阅说什么谢今安便猛摇了摇头,道:“我打小便不吃这甜得腻人的东西。”   李清阅面上一凝,总觉着,她这话不像在说糕点,反倒像在指桑骂槐。   眼睫微微颤了颤,李清阅讪讪将手中的点心收回放于一边,自己也没再去碰。   外面谢知恒倒很是惊讶,这万年老铁树竟也开了花?   “他这是?”   顾锵瞟了瞟谭思齐再次上马之后便春风得意的脸,调笑道:“他啊,这是做给你看呢!”   谢知恒混迹情场多年,还能听不懂这?   但......   “我确实是长得比你强了些,可你也不必这般不自信,疑神疑鬼的,就算里头那姑娘垂涎我的美色冷落了你,我那么些小娇娇还缠不过来,会同你争这小娃娃?”   看着谢知恒这挑衅的嘴脸,谭思齐敛了笑,轻嗤一声,“垂涎你的美色?你有什么美色可以垂涎?”   “......”   那你还作那妖给谁看呢?   --   几人到了马场,李清阅才发现这偌大的地方竟没有别人。   看出她的疑惑,谢今安道:“今日表哥出手阔绰,包了下来。”   李清阅不禁转头去看谭思齐,不想正巧和他目光对上。   那人目光含笑,挑了眉毛看她。李清阅缩了缩脖子,转回来同谢今安一块儿走。   这马场宽敞无比,谢今安从马棚里牵出一匹红马,那马毛发鲜亮,和她很是相配。   她让李清阅也选一匹,李清阅忙摆了摆手,“我真不会,在一边看着你们就行了。   ”   谢今安皱了皱眉,“选一匹,我教你就好了。”   “我来教她。”   谭思齐身形高大,此时站在了李清阅眼前,遮去了大半的光,一股压迫感瞬间便铺天盖地袭来。   只见他弯下腰,俯身看着李清阅,声音轻得仿佛怕稍大一点便能惊到了面前的人。   “挑一匹喜欢的,我来教你。”   他他他他他......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谢今安也有些惊到了,自古男女有别,她这表哥又最是知礼守礼,如今这番是不是有些......僭越?   “我,我不学!”   李清阅目光往后瞥,想叫谢今安他们救救她,可放眼望去,那三人皆是一脸看热闹的相。   慌得李清阅手都有些发抖。   偏这时谭思齐本来温柔含笑的眸子又暗了下来,李清阅心里便更乱了。   “不跟我学,你想跟谁学?”   声音沉沉,极具压迫性。   谭思齐直起身子,眼前掠过她方才紧张地往后看的样子,整个人的气场更是有些冰冷。   她果然还是想着谢知恒。   怕他误会么?   那他还就偏要教她,还得手把手教她。   “我......男女有别,我跟今安学!”李清阅梗了梗脖子,虽然她一点都不想学什么骑马,但跟着今安总比让个男人来教强吧。   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这传出去还怎么见人。   更何况谢公子也还在这,若是被他瞧见,那父亲交代的事情还怎么能完得成?   “男女有别?”谭思齐脸色缓和了些,“这里只有我们五人,不会传出去坏了你的名声。”   “更何况,是我教你,又不是旁人。”   反正日后你的夫君是我,又不是旁人。   李清阅被他这话震惊,但还是不死心,想同他讲讲道理。   一本正经道:“是你教还是别的公子教都是一样的,都......”   “你说,我教还是别的公子教,一样?”   谭思齐音色冷沉,李清阅舔了舔唇,将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她的意思分明是,无论是谁教,只要是男的那都一样,一样不被允许。   可谭思齐显然不会听她多说。   他牵了一匹雪白的小马驹出来,干干净净的,非常漂亮。   “这匹怎么样?它性子温顺些,不会伤你。”   李清阅也不打算挣扎了,只是看着他们四人身旁的高头骏马,再看看自己这匹小马驹,李清阅只觉着自己好像个被家长带出来玩的小孩。   见她不说话,谭思齐便当她是默认了。   这时候谢今安翻身上马,瞥了他们一眼便走了。   她郁闷得很,明明是自个儿带来的人,怎么就弄到表哥手里去了?真是憋死人。   见谢今安走,顾锵也赶忙策马追了过去。   这下就剩谢知恒一个多余的,他也认清了自己的尴尬处境,看着谭思齐扫过自己的目光陪笑道:“我这便走,不打扰二位。”   李清阅欲哭无泪,怎么会变成这样......   都怪谭思齐,坏她好事,到手的鸭子就这么飞了。   “上马。”   “啊?”李清阅有点懵,怎么上?   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她试探着左脚蹬上马蹬,握住缰绳猛一用力,右脚刚刚离地便被人拦腰带了下来,李清阅一个踉跄,便歪倒在谭思齐怀里。   还没待她反应过来,整个人又腾空而起,吓得她惊呼了一声,抱住了他的脖子。   谭思齐似乎是被她下意识的动作取悦,从胸腔里溢出细碎的笑来,李清阅立马松了手,几乎要尖叫起来。   “谭,谭思齐!”   “嗯,”他微微低了头,几乎要埋首在她颈间,“不叫我谭公子了?”   李清阅气得发抖,挣扎起来,“请你自重!”   哪知谭思齐笑意更甚,手臂稍微收紧了些,李清阅几乎能感受到他喷薄在她脸上的鼻息。   她想死的心都有了。   “你快放我下来啊!”   下一秒李清阅便被抱到了那小马驹上,她瞬间安静如鸡。   趴在马背上,委屈得不想再看谭思齐一眼。   他怎么能这样?   “清阅?”谭思齐看她这副样子,心里软得不行。   “我是怕你摔了。”他牵紧缰绳站在一旁,温声朝她解释。   李清阅不想跟他说话。   还怕她摔了,她宁愿摔死!   若今日之事真被传了出去,那她也别想嫁人了。 第19章 羞愤欲死   谭思齐牵着马慢慢悠悠地走,李清阅趴在小马驹上,衣摆从马腹处垂落下来,她哭丧着小脸,整个人看起来兴致缺缺。   “怎么了?”他目光柔和,与日光凝汇于一处,闪烁着星星点点的笑意。   看起来竟有几分说不清的宠溺。   李清阅更加烦躁,不耐道:“我的小马如何才能跑得起来?”   就这样在这儿遛,不知道的还当他是在遛狗呢。   她还不如在地下稳稳当当地走来得痛快。亏的今日天气不算热,若是温度再高一些,她说什么也不会叫他这样牵着自个儿遛。   可谭思齐怎么可能让她一个人策马,别说她从前一点儿不会,就算是会骑马,那也难保不会出事。   “你想让它跑起来?”   李清阅当然想,但也是胆小,怕危险。而且,谭思齐那表情似笑非笑的,她总觉着有几分莫名的危险。   好像在等着她落入某种圈套,一旦她说了“想”,就得发生点让她难以接受的事。   虽不知道到底会发生啥,但她绝不能叫他得逞。   她将眸光移到别处,有些躲闪,“我就是问问,一点都不想。”   谭思齐笑,方才的事似乎让她警惕了不少,还不算太笨。   他是不是有些着急了?   本来是打算细水长流,慢慢来的。可一想到还有谢知恒这个定|时|炸|弹|在,他就一刻也等不了。   若不是李清阅现在还未及笄,他立刻便能同家里商量去她府上提亲以绝后患。   什么喜欢不喜欢的,便等婚后再慢慢哄她也不迟。   谭思齐也不担心家中会不同意这门亲事,他喜欢的人,就算世人皆阻挡,谭思齐也会踏破重重困难将她风风光光娶回家。   更何况,料想他父母也不会过分阻拦。   谭思齐的母亲李氏是商贾出身,家中是一方首富。当初他父亲谭鸿才便是靠着李氏家中的支持一路读书考了个探花,后来便娶了李氏,虽步步高升后也纳了几个妾室,但无一能威胁到李氏正房大夫人的地位。   毕竟李氏于谭鸿才有恩,没有她,谭鸿才是决计走不到如今的位置。   谭思齐嘴角轻扯了扯,牵起一个浅浅淡淡的弧度。   若想......这匹小马是不行的,一会儿得换踏雪过来。   --   这厢谭思齐和李清阅还在溜着,那三人已经跑了一圈回来了。   看见他们二人如此,顾锵先忍不住,笑得不行。   大家伙儿这么给他俩面子腾出空间叫他们独处,结果这谭思齐就这么牵着人小姑娘傻呆呆地走?   这还有什么意思?还以为他有多大能耐呢。   谢知恒桃花眼忍着笑意,他是真不太明白,这二人是在作甚。   若是将他调情的万分之一能力分给他这表哥,也不至于办这傻事。   依谢知恒看,要想人姑娘对他动心,难成。   李清阅已经是够够的了,这会儿看见谢今安她们回来了,便想要从马上下来。   那小马驹并不高,她一个人其实完全可以。可谭思齐审视地看着她,好像她要做什么坏事。   确切来说,他那表情更像是在说——敢抛弃我,你试试看。   李清阅顿时一怵,想跟他顶嘴,又怕这人小肚鸡肠恼羞成怒,在旁人面前再对她动手动脚,那李清阅可就说不清了。   只好对上谭思齐的眼睛,尽量平和地跟他解释:“我去找今安。”   谭思齐眼神中带着探究,李清阅看得出,是很明显的不相信。   她觉着这个人有毛病,用这种眼神看着她算怎么回事?   她是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了?   退一万步讲,李清阅去找谁想干嘛本就同他没有半点关系,可他却比她爹妈管得都宽。   李清阅叹了口气,就这么和他对视着,不与想让。   终于,谭思齐败下阵来,像是拿她毫无办法,他朝她伸出手,鬼斧神工般精致的脸上再次挂上温柔的笑意。   就算她是想离谢知恒近一些又如何呢,他离她近一些就好了。   谭思齐心中忽然冒出一个有些病态的念头,若能将她关在家里,谁也不给看,那她眼中是不是就只剩他一个人了?   想法愈是暴戾,面上的笑意却是愈发柔和起来,恰如春风送暖,又如雪日冬阳。   李清阅心中顿时松了一口气。   看着他好看到不像话的大掌,李清阅实在不是很想放上去。   权衡之下,她顺着那手掌往下,搭上了他的腕部。   李清阅简直觉着自己是个旷世奇才,如此真是甚好甚好,既不会同他过于亲密,又不会拂了他的面子让他狗急跳墙。   从前他还算半个君子,只动口不动手,李清阅还敢跟他硬刚互怼,可这人现下极为无耻,竟三番两次动手动脚,李清阅保险起见,还是怂一点为妙。   打量了一下谭思齐似乎也没对她这动作有什么不满的意思,李清阅便放心地想要借着他腕部之力下马。   哪知谭思齐一个反手就握住了她,大掌紧紧将那小小柔荑包裹,而后往前一带,两手复握住她手臂,便将人轻而易举托举了下来。   而后还俯下身细心地帮她将散落的碎发撩到耳后,温柔道:“怎么这么蠢?”   李清阅羞得头都抬不起来了,这跟蠢不蠢又有何干系?   偏偏谭思齐还不肯停,又凑近了她道:“让你握住我的手,你往下探什么?想多占我点儿便宜?”   李清阅猛地抬头瞪他,想要反驳,却没想到动作间竟是擦碰到了他的鼻子。   “怎么,”谭思齐轻笑出声,似乎极为愉悦,她指了指她红红的鼻尖,不正经道,“这里也要来一下?”   李清阅别开眼,羞愤欲死,猛然推了他一把。   谭思齐没设防,竟真被他推开了几分。   他也不恼,反而更为愉悦。   方才那小手推在他胸口的绵软触感依旧清晰,他低低笑,嗓音微哑,指了指自己的胸口,“这里也要?”   “我,我没有!”甩了甩袖子,李清阅快气哭了,偏偏又无话可说,憋得她更难受了。   谭思齐揉了揉她圆圆的脑袋,在她控诉的目光中又说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道:“这个可以有。” 第20章 咬这儿   这个可以有......可她一点都不想有啊!   李清阅动作有些粗鲁地甩开他落在自己头顶的大掌,可那温度却迟迟不散,李清阅只觉着自己像顶了个热水壶一般,腾腾往上冒着热气儿。   见她是真有些恼了,谭思齐也没再闹她。反正来日方长,需得循序渐进,也不能逼得太紧。   这时谢今安、顾锵,谢知恒三人往这边走,李清阅见状赶紧往那边跑,看都不看谭思齐一眼。   谭思齐无奈笑笑,这才哪到哪啊,就吓成这样。   若日后将她娶回家里,那还不得天天哭。   “看不出来啊,你还挺有本事的,早日抱得美人归啊。”谢知恒朝谭思齐抛了个媚眼,调笑道。   本以为这家伙是个不开窍的木头,倒没想到,还挺会玩。托着手臂直接将人姑娘举了下来,他怎么就没想到还能这样。   大表哥竟还是个闷|骚的,看着比谁都正经,骨子里却是放|浪|形|骸,连他这个情场老手都险些要自叹不如。   谭思齐这会儿心情好,又被他那句“早日抱得美人归”所取悦,也没再甩什么脸色。   反而勾起唇角跟他对付了句:“那便借你吉言了。”   几人到一边的小凉亭里坐下,弄了几杯凉茶来喝。   边喝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谢今安突然问她,“清阅,你有什么特别想做又不敢去做的事情么?”   特别想做又不敢做的事情,李清阅仔细思索了一番,独立赚钱应该算吧。   这事儿李清阅想是真想,不敢也是真不敢。   从前母亲教过她打理铺子产业之类,但那是为了婚后管家做准备,而不是要她现在逞能,干些几乎闻所未闻的事。   见李清阅发愣,谢今安拿着茶盏在她面前轻敲了敲,听见声响,李清阅瞬间回过神来。   “想什么呢?”谢今安有些不满。   “想赚钱啊,”李清阅转而一笑,“我就随便说说的。”   似乎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谢今安面上有几分惊讶。   “你家经商,你想赚钱还不容易,这有何不敢的?”   李清阅也不知如何跟她去说,按理说自己根本不缺钱,可这些钱都是掌握在别人手里,虽然这好像也没什么不对。   只是她总觉着,自己的婚姻、经济,所有的一切,全部都不属于自己,便不免有几分悲哀。   谢今安似乎也明白了些她的顾虑,淡淡道:“你知道南音坊么?”   李清阅点头,不仅知道,还经常去呢。   “南音坊便是由一女子创办,当初她孤身一人,家中没有一个人支持,现在不也凭一己之力将南音坊发扬光大了么?”   见李清阅神色中有几分动摇,谢今安又道:“更何况你有万贯家财,要想赚钱,起点并不算低。”   李清阅犹豫了下,“可是我还没想好靠什么赚钱。若要开个胭脂铺子,近几年做着生意的愈来愈多,竞争力实在太大。若说开个糕点铺子吧,我那手艺,白送人家都不一定愿意要。”   “那你好好想想,平日里有没有什么擅长的?”   “也就是写写画画的,可写得不好画得也不好,擅长更是说不上,”李清阅有些不好意思,“顶多算是喜欢,用来消磨时光罢了。”   谢今安轻嗤了声,“不要妄自菲薄,好与不好也不是你自个儿说了算的。”   李清阅顿时一噎,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谢今安说话总是毫不留情,神色中也常带着不屑,本是非常容易让人心里头不舒服,却莫名让李清阅觉着并不讨厌,反而有些像在鼓励她。   简直就是个矛盾结合体。   颇为傲慢地瞥了她一眼,谢今安又道:“你若不介意,改日带我看看你那些玩意儿,若是说得过去,我便介绍你与南音认识认识,叫她指点指点你。”   “南音,是南音坊的老板么?”   说完才意识到自己问了一句什么蠢话,南音坊南音坊,南音不是南音坊的老板又是谁?李清阅尴尬地笑了笑。   谢今安也不在意,淡淡道:“正是,我与她是认识多年的好友,你若真想干成一番事业,她或许可以帮你。”   本也只是随便提了一嘴,却没想到还有这般际遇。李清阅看谢今安的眼神顿时都缱绻了起来,看得谢今安心中一阵恶寒。   往谭思齐他们那边瞟了一眼,见那三人还在说着话,没往这边瞧,谢今安才故作冷漠道:“日后不准这么看我。”   李清阅不解,“怎么了?”   “我怕表哥会宰了我。”   “......”   “怎么什么都能扯上他。”一提起谭思齐她就想起方才这人的所作所为,顿时就有了点小情绪。   谢今安也看出来,便问:“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   若说先前不明白,那听了她这句话李清阅也明白了。可她觉着荒唐,她和谭思齐根本就不是能放在一处去说的人。   今日谭思齐觉着她有趣,和旁人不同,便能来撩拨撩拨她。他日又被别人引去了注意,也能拍拍屁股走人转而这般对别人。   他那般出身,想做什么都使得。   可李清阅不是,她怎么敢去肖想谭思齐。   就算他是真心,那李清阅也是不依。凭他们的身份差距,她若真嫁了过去便只能做妾。   李清婳说的没错,她就是出身低还清高,不想做妾。   就算门第再高,妾就是妾,要受当家主母的管控,要伏低做小讨好每一个能叫她衣食无忧的人。   李清阅不想那样。   若是父亲但凡一丝一毫为她着想过,便该给她找个肯用功上进的读书人。   当下日子过得清贫些也没什么不好,只要那夫君努力,日子总是会越过越好的。   更何况,光是用李清阅现下自个儿手中攒的银子,那以后也断不会过得吃了上顿没下顿。   左右不过得需时间来熬。   夫妻二人携手坚持过去,也便熬出头了。   可李兴昌显然没为她的幸福考虑过,他只想要嫁出女儿即时能得到的红利,他考虑的是自个儿的生意,考虑的是日进斗金的钱财。   唯独没谋划过女儿的未来。   这是李清阅的悲哀,也是李兴昌的。   纵使李清阅不喜欢谢知恒,可好在她也不讨厌他,好在若真能事成勉强或能够得上个正妻。   比起做妾,做谁的正妻不是正妻呢?   所以谭思齐的一时兴起,谢今安能信,顾锵能信,谭思齐自己能信,天下所有人都能信。   只有李清阅,她不能信。   李清阅只好避开了谢今安探究的目光,装傻道:“明白什么?”   她不是不明白,只是不能明白。   见她这样子,谢今安也摸不清真假,若是真不明白,这层窗户纸也不该她一个不沾边儿的人来戳破。   可她心中又好奇,谭思齐对李清阅的心意表现得可以说是明明白白了,李清阅好像,没太表现出来那个意思。   “你觉着,”谢今安思索了下,想尽量问得不那么让她心里排斥,“顾锵这人怎么样?”   然后她便看见李清阅本来没什么兴致的眼中霎时冒出一丝暧昧,谢今安有些后悔,她提谁不好,非要提顾锵那个跟屁虫。   “你别想太多啊,我就是问问。”   李清阅一副了然神情,道:“他挺好的啊,人有意思,主要是对你很好。”   “那我表哥呢?他怎么样?”   “他?”李清阅打马虎眼儿,“也挺好。”   挺好,挺好是怎么个好啊!谢今安颇有些头大,看来表哥的追妻路还是漫漫其修远兮啊。   顾锵耳朵尖,听到了谢今安提了自个儿的名字,便巴巴地贴了过来,坐到谢今安旁边。   他模样显着有些害羞,还有几分,做作......   “你们说什么呢,”他抿了抿唇忍住唇角的笑意,却因没忍住而显得更加做作,娇羞道,“人家都没有听到。”   这回不仅是谢今安,连李清阅都觉着喉咙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往上涌。   而后,猝不及防的,李清阅被人从后方轻轻遮住了眼睛。   伴随着温和如清风般的声音一同落下。   身后人道“别看他。”   李清阅心跳加速,气血上涌,眼睛不由自主地眨了眨,仿佛在确认着什么。   她眨眼时长长的睫毛一颤一颤的,扫在谭思齐手心里,有几分微微的痒,连带着心绪都乱了几分。   前面是他掌心,后面便是他。李清阅进退两难,只能稳了稳心神企图唬住他:“谭思齐,你再不松开,我就,我就......”   “你就如何?”   李清阅咬了咬牙,似乎对他这种行为极为愤恨。   “我就咬你!把你手咬出血!让你没法写字没法吃饭,做什么都不行!”   谭思齐笑出声,心弦动了动,道:“那你给我咬一个吧,我挺想要的。”   像是对这件事极为感兴趣,他说着将手掌往斜下稍移了移,以便她的嘴能咬得到。   而后动了动手掌,道:“咬这儿。”   谭思齐移动手掌的瞬间,李清阅不可避免地从他指缝间看到对面三人无语凝噎的表情,顿时彻底恼羞成怒,两手抬起握住谭思齐的手往外挪。   怒斥道:“你到底要不要脸?”   他抚了抚方才被她握过的地方,温声道:“不要了。” 第21章 不准对别人动歪心思   “表哥, 你可真......”谢今安犹豫了下,最终还是脱口而出道,“孟浪。”   谭思齐正看着李清阅发髻上的小马驹簪子, 听闻此言颇有些不以为意。   “是么?”   这就孟浪了?   可他还觉着不够。   只见三人审视地看着他, 异口同声道:“是。”   “我孟浪么?”他在李清阅旁边坐下来,饶有兴味地看着她挂满严肃的脸。   李清阅冷哼一声, 孟不孟浪他自个儿心里没数么?就算他心里没数, 可群众的眼睛是雪亮雪亮的。   甚至说他孟浪都是给他脸了,对“孟浪”这词儿简直就是莫大的侮辱。   “你不孟浪。”李清阅绷紧了唇线,口齿清楚地吐出这几个字。   “哦?”谭思齐知道她不会说出什么夸他的话来,但听她这般开口便还是有些愉悦,仿佛真被夸了一般。   “姑娘, 你这忍耐力挺强啊。”谢知恒一双桃花眼神色流转, 带着显而易见的打趣。   李清阅脸一红,差点忘了谢知恒还在这儿。虽担心会破坏自己的形象, 但李清阅再不怼谭思齐就要憋死了。   绝对是一整晚都会憋屈得睡不着的程度。   为了避免自己心中郁结, 她对上谭思齐的目光,不屑道:“你是骚包。”   “噗--”大家齐齐笑出声。也算是跟着李清阅长了见识,活这么大还从未见过有人敢这么说那谭大公子。   顾锵给她比了个大拇指, “厉害啊清阅姑娘。”   谭思齐似乎觉着极为有趣, 只低着头看着她笑,笑得多情又荡漾, 眼中只有她一人。   “嗯,你说得没错。”   谢今安皱了皱眉,“表哥,你能不能有点儿下限?”   喜欢个姑娘,至于么?还是喜欢了个不喜欢你的, 真是出息。   “在她面前,我要什么下限?”   李清阅:“?”   谢今安:“......”   说得也对。没下限都追不到媳妇儿,有下限岂不是媳妇儿影儿都见不着了。   谢今安像是歇得有些久了,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道:“我再去跑一圈儿。”   不在这里碍事又发光发亮。   顾锵赶忙也起身,起得有些急,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手竟然划破了点儿皮。   他追上去拽住谢今安的袖子,撇了撇嘴,神态颇有些委屈,道:“安安......”   谢今安皱了皱眉,顾锵立即改口:“今,今安!人家也想骑马去。”   “那你去啊,跟我说做什么,我又不能帮你骑。”谢今安语气不耐,有些烦躁道。   顾锵更委屈了,举起自己破了皮的手掌给她瞧,“你看嘛,手破了,都流血了!还怎么骑嘛......”   嘴角抽了抽,谢今安鄙夷无比地看着他。   而后冷冷道:“那你就在一边待着去,少来烦我。”   顾锵晃了晃她的袖子,几乎泫然欲泣,“你怎么这么无情?小时候我给你买吃的,还给你缝爬树扯坏的裙子,你都忘了吗?你对我好狠心!”   谢今安:“......”   袖子还被人紧紧攥着摇啊晃啊的,像是被他缠得实在没法子了,谢今安妥协问道:“那你说吧,你想怎么样?”   顾锵忸忸怩怩,“你驮着我。”   “?”   谢今安脸色变幻莫测,看他活像在看一条......憨狗。   而后便见那憨狗利落地爬上了谢今安的马,还向她招手,“快上来啊!”   谢今安觉着万分耻辱,不情不愿地走了过去,马上的顾锵还很识相地往前挪了挪。   待谢今安翻身上马,坐到了顾锵身后,他才满意地羞红了脸。   因为顾锵个子比谢今安高,他坐前头就会阻挡她策马的视线。   本来还想歪倒在她怀中,如今却只能匍匐半趴在前面,那画面怎么看怎么觉着好笑。   李清阅便不知不觉笑了出来,眉眼弯弯,菱唇微微上扬,鼻子上的小痣在阳光底下显着格外夺目。   谭思齐心头一软,低头看她的眸光也愈显柔和,“想骑么?”   心里咯噔一下,李清阅顿时警铃大作,摇拨浪鼓一样摇了摇脑袋,坚定不移道:“不想!”   “我同你一起,不会让你受伤的。”她的反应似乎完全在意料之中,谭思齐的心情并没有受什么影响。   李清阅有几分无语,“我可驮不动你。”   “什么?”谭思齐笑出声来,完全没料到她会蹦出这么一句。   李清阅又看了看已经远到几乎看不见的顾锵和谢今安,慢悠悠道:“我说,我可驮不动你。本事没有,倒是挺聋。”   谢知恒本来半躺在那里一声不吭地看戏,可听到这里,他嘴角都快咧到天上了。又不敢轻易嘲笑出声,瞬间便觉着他也该退了。再不退,笑死不说,可多少都有点儿不知好歹了。   于是便依旧一声不吭,打算悄悄离开。   李清阅一眼就发现了他那边的动作,顿时心里就开始打鼓。   吸取方才的教训,她绝对不能再和谭思齐独处。不然他再做出什么僭越之事,可没人能救得了自己。   想到这儿,李清阅也不管和谢知恒根本不熟了,猛地站起身来就往他那边走,边走边叫住他,“谢公子,谢公子请留步。”   谢知恒整个人抖了三分,这祖宗喊他作甚。   试探着转过头,果然对上了后边谭思齐带有几分警告的眼。   “不留了吧,你们玩得开心,玩得开心。”说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跳上马,一扬鞭,转瞬间就不见踪影了。   李清阅半张着嘴,心中除了绝望便只剩绝望。   可她是跟着谢府的马车来的,现下又没法子自己回家,只能在这边熬到谢今安回来。   早知如此,她方才就该提提自个儿想回去。   现在却是说什么都晚了。   因为,谭思齐已经过来了。   他步伐稳健,身量高大,清瘦却不显势弱。李清阅瞬间便被他整个人笼罩,明明他好像只是站在了她跟前。   李清阅都有些佩服他,这变脸速度简直令人发指,说他可以去唱戏那绝对不是在无脑恭维。   方才还一脸柔和让人看了如沐春风,这会儿又像谁欠了他八十万两银子还顺带拐走了他媳妇儿。   那不爽简直要从一呼一吸中吐露出来。   谭思齐:“跟着他做什么?”   这语气不善,李清阅顿时瑟缩了下,可他越是这般强势她便越是想要对着干,他以为他是谁,自己好端端凭什么要受这委屈?   她梗了梗脖子,道:“我想跟谁便跟谁!”   谭思齐笑了一下,眼中的阴鸷却是半分不减,甚至更加强势。   “想跟谁便跟谁?”   他步步紧逼,李清阅心里咯噔咯噔地直跳,一进一退间,步子便有些紊乱,一个踉跄,李清阅心里一空,随后便被一只大掌托住。   那手掌温热有力,握着她纤细的腰肢往自己那边压了压,二人距离一下被拉得极近。   李清阅大脑一片空白,呼吸都要停止。   偏偏这人还在往下倾身,几乎只差一步便能和她鼻尖碰上鼻尖。   他清浅的鼻息喷薄在她脸上,李清阅顿时清醒了几分,急切间忙伸出手去推他胸膛,企图将他推远些。   手一落在他胸膛,大脑间便不合时宜地飘过一句轻飘飘的,带着调笑意味的话——这里也要?   李清阅大脑轰的一声便炸开,整张脸都红了个透彻。带着丝丝的粉感,像颗待人采撷的红樱桃。   那是他不久前调侃她的话,李清阅那推在她胸膛的手顿时有些尴尬,继续推着他也不是,突然放下来也不是。   不敢看他的眼睛,李清阅手指无意识地蜷了蜷,缓缓往下滑,想要放得自然一些,不那么刻意。   谭思齐眉梢一挑,便握住她的小手往自己胸口重新压了回去。   李清阅一惊,下意识地便挣扎了起来。   谭思齐的手臂收紧,将她环在身前。臂下的腰肢纤软,柔似无骨。他嗓音微哑,警告道:“不准对别人动歪心思。”   李清阅有些懵,整个人已经完全无法独立思考。她只觉着,她完了,完蛋了。   像是对她的走神极为不满,他惩罚似的低头蹭了蹭她鼻尖的小痣,沉声道:“听到没有?”   “......”   “嗯?”他几乎是在用气音说话,酥酥麻麻的,李清阅心都有些痒了起来。   头使劲往后仰,躲避他鼻尖的触碰,李清阅打算跟他摊牌。   她面色红润,“谢公子他,不是别人。”   不是别人。   谭思齐唇角微微勾了起来,眼神却冰冷黑漆,毫无半分笑意。   “不是别人?”   李清阅瞥了他一眼,顿时吓得有些说不出话,仿佛她再多说一句话,他就能让她不存于世。   手又使劲往前推了推,面前的男人却如一座山一样,丝毫没往后退分毫。   好像于他而言,自己只是个小小蝼蚁,毫无半分威慑力。   李清阅有些急了,决定破罐子破摔,鼓足了勇气颤声道:“他是我的贵人。”   随即便感到腰间收得更紧,她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面前男子终于敛了眉目,几欲伸手掐上她纤细而脆弱的脖子,可到底还是怕吓到她。   他扼住她纤细的下巴,冷冷嘲道:“目光怎得这样短浅?” 第22章 他嗓音缱绻   李清阅下巴紧绷着, 有些委屈。眼眶都有些泛红,他凭什么这么对她?   他生来便比别人高贵,又怎会懂得别人的难处?   不是她目光短浅, 而是她地位不够, 配不上更好的。   就连谢知恒这样的纨绔,对她来说也是极为吃力的。她哪里会没有自知之明, 去想那根本不可能之人?   李清阅的眼睛本就水汪汪的, 这会儿眼眶泛红,可怜兮兮地看着他,跟个小兔子一般。   谭思齐心里顿时软了下来,有股子针扎似的密密麻麻的疼,手上捏着她下巴的力道也放轻了些。   “疼?”   李清阅还在生气, 一点儿都不想理他。兀自低下了小脑袋, 却因为被谭思齐抱在怀里,两人距离太近, 从谭思齐的角度看过去就像她将脑袋埋在了他胸口。   方才还阴沉可怖的人瞬间便平息了气焰, 甚至低笑出声。   那声音沉沉,带着丝几不可察的哑,异常蛊惑人心。   她怎么这样可爱?生气起来都如此惹人喜欢。娇艳欲滴, 让人存不住一丝一毫的火气与不满。只能顺着她的意, 到她高兴露出笑来为止。   这个时候,谭思齐第一次认为, 周幽王烽火戏诸侯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理解了。   若是为李清阅,他恐怕只会更加昏庸,宁愿堕落。   可李清阅仍然不想抬头,看见他那张脸就生气,还委屈。   想挣脱他都挣脱不开。   看着她别别扭扭的小模样, 谭思齐觉着,他可能这辈子都得栽在这小姑娘手里了。   一点儿退路都没有。   “怎么了?”他嗓音缱绻,尽可能放柔了声音道。   怀中一小团依旧缩着,不说一个字。   谭思齐揉了揉她脑袋,而后松了松禁锢在她腰间的手臂,轻轻捧起她的小脸俯下身去看。   便见小姑娘满脸是泪,小珠子一般直往下掉。顺着她红红的鼻尖,彷佛直能流到他心里。带着滚烫灼人的温度。   他心中一窒,顿时慌了神,像被人捏住了命脉。   拇指轻轻拭了拭她粉颊边的泪,不知所措地道:“是不是方才弄疼你了?”   李清阅只流泪,她就是觉着委屈。明明在父亲那里受到的委屈更要多上千万分,可李清阅哪一次都没有现下这般想要在罪魁祸首面前痛哭一场的感觉。   见她这般,谭思齐便更加着急,“是我不对,我以后不这样了行不行?”   “清阅,别哭了好不好?”   他低低的声音发着颤,给她擦泪的动作温柔又细致,好像面前的是件一碰就碎的瓷器珍宝。   李清阅终于抬起头来,眼中蓄满了泪,一开口便带着哭腔,“我想回家。”   谭思齐又替她擦了擦泪,“好,我送你回去。”   --   耳边的风倏忽吹过,带来丝丝凉意。   李清阅侧身坐在马背上,整个人被谭思齐的外袍兜头裹住,周身都是他带来的温度和厚重踏实的松柏木质香。   谭思齐在身后策马,身体前倾,使得她几乎紧靠在他怀中。   骏马疾驰,速度快得让人心慌,李清阅有些害怕,但不敢抱他。只好紧紧抓住他腰侧衣物,以防自己从高头大马上摔下去。   这一刻,李清阅想,要是他不是丞相的儿子,那和他在一起好像也还挺好。   “吁!”   马蹄顿抬,停在了一个无人的小巷中。   谭思齐拢了拢外袍,里边那张粉雕玉琢的小脸便露了出来。   他先行翻身下马,朝乖乖坐在马上的小姑娘伸出手,而后想到了什么,将宽袖往下拉了拉道:“你若不想碰我,便隔着衣裳搭住我手腕。”   踏雪同李清阅刚去马场时骑的那匹小马驹不同,李清阅一个人坐在上面往下看只觉着好高,难免便有几分害怕。   此时听了谭思齐所言所语,心里倒是安定了不少。只是踏雪太过高大,李清阅觉着搭着谭思齐手腕她也下不来。   总不能开口叫他将她抱下来吧......   突然,踏雪不知是被何物惊到,突然嘶鸣一声,猛抬前蹄。   李清阅吓得尖叫一声,脸上顿时没了血色,苍白一片。   谭思齐反应迅速,猛然勒住了缰绳。抬眼便见李清阅泪眼蒙蒙地看着他,声音里满含哭腔:“我怎么下去啊......”   这巷子里种了许多树,飘飘荡荡间,一片落到了她头顶,李清阅浑然不觉,那委委屈屈的样子可怜又好笑。   谭思齐在下面朝她张开手臂,温声哄她:“别害怕,你跳下来,我接着你。”   咬了咬唇,像是在下决心,她还是不太敢跳。   谭思齐当她还在生气,不肯叫他再碰着自己,可现下又没有更好的法子。   便只好耐心同她打着商量:“可以么?你一下来,我立刻就将你放下,我保证。”   李清阅这才点了点头,反正抱也抱过了,先下去才是正经事。   便咬了咬牙,闭上眼睛往下跳。   一袭浅色裙衫衣袂翩翩,随着失重感带来的急速心跳,一同落在那双有力的臂膀里。   安全感回归,李清阅缓缓睁开眼睛,便看见头顶那张温柔缱绻的脸。   那双星星点点的眸子里,竟带着丝毫不掩饰的直白深情。   李清阅还未来得及作何反应,便被他稳稳放在地上。极为守承诺,说立刻放便立刻放。   不知怎么,她心里莫名其妙空了一下,不过转瞬即逝,也没太在意。   而后那人突然伸出手,李清阅下意识便往后退了一小步。   谭思齐有些无奈,笑道:“头发上有东西。”   指尖挑起夹在她发髻与小马发簪之间的青青树叶,像是在证明自己没说谎,谭思齐在她眼前晃了晃。   李清阅移开目光,有些不好意思道:“谢谢。”   他轻笑出声,催促着她,“你走吧,我看你进了家门再离开。”   李清阅一步两回头,看着他一个人看她背影的样子,突然感觉有些心酸。   她不再回头看他,小步跑了起来,直到她府门,谭思齐才敛了眉目,上前捡起了她落下的帕子。   那帕子颜色素净,上边只绣了一枝绽放的红梅,隐隐还能闻见软糯细微的香味儿,谭思齐将它细心折好,放进了胸口。 第23章 速速去提亲才是   没过几日, 相府公子策马带着个姑娘的事儿便传遍了大街小巷,惹得无数待字闺房的少女梦碎。   可马上那姑娘被包得实在严实,没人知道是谁。   甚至有人猜是那曹太师家的嫡长女, 也不知怎么的, 这说法愈传愈盛,竟叫谭鸿才给听说了。   他也不知事情真假, 有同僚来问便糊弄着搪塞过去, 回到家中才叫了谭思齐来问。   若确有此事,那便去曹府提亲,快快将婚事定下,若是别的姑娘,也不能白白毁了人家名声才好。   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可谭思齐的婚事谭鸿才不打算大肆干涉。   从小谭思齐便有主意, 什么都不借他之力,婚事也合该顺他心意才是。   “你与曹家姑娘是怎么回事?”   谭思齐听罢怔了一怔, 哪来的曹姑娘, 同她又有何干系?   “什么曹姑娘?”   谭鸿才心中疑惑,莫不是他这儿子只是风花雪月一场,并没有将人家娶回家的意思?   这般想着便有些生气, 且不说那曹安沐是曹太师的千金, 就算是别的姑娘,你带着人家共乘一骑还弄得满城皆知, 自己拍拍屁股潇洒走人,可人家姑娘的名声要怎么算?   他可没教过儿子做个没担当的懦夫。   “你莫要在这里给我不认账,”谭鸿才颇有些恨铁不成钢,“你可知道,这事儿已被传得沸沸扬扬, 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谭鸿才突然提高了声音,“还是你觉着你爹是个跟不上时兴的东西,不关注民间趣谈的老古董?!”   见他这副样子,谭思齐有些想笑,又硬生生憋了回去。   谭鸿才确实是个老古董,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愿辅君王。   这本没什么问题,可自从去年谭思齐的母亲李瑞芝说过之后,他便变得格外在意。   谁有一丁点这方面的意思,他便狗急跳墙,很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儿。   这会儿看见谭思齐装,心中足足有七八分的气愤,竟敢当他还是从前那个闭塞的老头儿来骗,简直是瞧不起他!   谭思齐确实没太注意这些传言,从前若有什么趣事,都是顾锵在他耳边叨叨,想知道的不想知道的都得进到耳朵里去。这几日顾锵生了场小病,不知怎么哄骗的他老子顾刃,竟请了好些天的假,一直没来上课。   没了顾锵,更加不会有旁人向他谈起这些了。   如今想来,难怪这几日在学堂大家看他的表情如此怪异,还经常明里暗里将他同曹安沐扯在一块去。   就连李清阅都对他疏远了不少,本以为是她还在生自个儿的气,便费尽心力地哄着,最后却得了个吃力不讨好,她那态度没一点好转,他愈是想同她多说点话,那小姑娘对他反倒是更加避如蛇蝎。   她是心虚怕被人猜出那人是自己,还是......醋了?   谭思齐不由笑了笑,解释道:“的确是有这么个姑娘,不过跟你说的曹小姐没什么干系。”   谭鸿才皱了皱眉,似在衡量他这话的真假。   “那是哪家的姑娘?你若喜欢人家,我和你母亲就速速去提亲才是,你正是适龄,俗话说成家立业,你不成家,又怎么有人照顾着你安心立业呢。”   闻言谭思齐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将那小姑娘娶回家来可不是叫她照顾自个儿的,她那柔柔弱弱的样子,也就那张嘴有时还能厉害一些。   他便是将她捧着惯着,那也是不够的。   见他不说话,谭鸿才又有些生气,教育道:“你不要想着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这种事,你是没什么,人家姑娘又倒了什么霉被个没担当的耍弄?如此这般你对得起我和你母亲的教导么?”   “我自是定会娶她,”谭思齐觉着好笑,“可这事儿急不得。”   “怎么急不得,你自然是不急,可女孩子家的好时候有几年?你莫要耽误了人家!”   谭思齐挑了挑眉,“她还没及笄呢。”   他语气平淡至极,像是在说一件极为无关紧要的事。   可谭鸿才确是被憋到,他心思转了好几个弯。   未及笄......   这未及笄的范围可广了去了,十四是未及笄,四岁那也是未及笄。   若是十三四岁那还好说,和他这儿子年龄也算正合适。若是七八岁,这......   想到那姑娘被包得严严实实那必然是极为小巧的,谭鸿才愈发觉着事情不妙。   “你那是什么眼神?”像是突然间意识到了什么,谭思齐有些无言,“她明年便到年龄了。”   谭鸿才松了口气,“那你小子在推些什么?不如先去提了亲,定下来再说。待明年姑娘及笄,直接娶回家来。你母亲提早为你筹备着,待明年成亲自是水到渠成。”   这话是没错,谭思齐又何尝不想,要是可以,他今天就想将她娶回家来。   “不是我推,是她父亲如今外出经商,家中恐怕没人能做得了主。”   谭鸿才很敏锐地捕捉到了重点,微皱了皱眉问道:“商户女?”   “怎么?”谭思齐勾起唇角,一副等他落入圈套的架势,“看不起?”   谭鸿才如临大敌,“这不是看不看得起的问题!你要娶谁我不管,只是你日后不要后悔负了人家姑娘才是。”   “我怎会负她?”   他心里便只有李清阅一个,可她心里根本没他不说,还对别人念念不忘。   怎么看都是那小没良心的会负了他才对。   这般想着谭思齐心中竟有几分酸涩,想将她按在怀中捏上一番以解心头之恨。   他总是拿她毫无办法。   每回生气,她掉两滴泪,甚至只是软着声音跟他说两句话,他便是天大的火都能消了下去。   谭思齐自己都说不清是怎么走到这步的。   “那便等他父亲回来就去提亲,你这婚事早该办了,这个不同意那个相不中的,这有个合你心意的可是不容易。待你成了亲,你母亲才算彻底放下了一个担子。”   “好。”   “你秋闱准备的如何了?若是不过你便听我的安排,莫要再逞强。”   谭思齐不欲与他再多说,便只道了句“是”。   --   因着秋闱,女学生们都早早放假,李清阅在家中待着,写写画画些小玩意儿,已有几日没见谭思齐。   不知怎的,心里倒有些空落落的。   这日,谢今安却来府上寻她了。   李清阅的画册都摊在桌上忘了收起来,谢今安拿起来翻了几页后竟有些被引了进去。   直到往后翻沉过了空白页,她才指了指图册问她:“后来呢?后来发生了什么?”   “我还没想好呢。”李清阅道。   “你这其实还不错,若不然我带你去看看南音,你或许可以靠这画册赚钱。”   谢今安是个急性子,既说了那便得立马行动。   当天便带李清阅到了南音坊。   平日里李清阅只在一二楼听戏听曲儿,这倒是第一回 到三楼来。   一直走到长廊最西头,丫鬟通报后二人进去。   入目便是一身穿烟紫色绣裙的女子,她长发飘然,颜色偏浅,耳侧簪着两支蝴蝶宝钗,紫色发带同浅发一同倾泻,同那衣衫极为相称。   再看面目,杏眸琼鼻樱唇,俨然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李清阅微张着小嘴,一副没见过美人的样子。   谢今安拽了拽她,心道不止是她这等平凡人,原来美人也是会为美人所叹服的。   里面那女子迎了出来,“这位便是你先前提过的清阅姑娘?”   谢今安“嗯”了声,将手中画册递给她,几人便又往屋子里走,在一八仙桌落了坐。   “你且先看看她这画册,若想赚点钱花花你这儿可有什么法子?”   南音翻了翻,也觉着很有意思。   她那画工精简,故事却很引人入胜。   便道:“清阅姑娘若是愿意,可拿这画册印刷了之后在我这南音坊里出售,我这边先帮你把名声打出去不成问题。”   李清阅没想到这事儿竟如此顺利,刚要承诺给她利润便听谢今安开口:“我可不信你是白帮人家啊,你这话说不全,她还当你是个不求回报的大好人呢。”   这语气带着开玩笑的意味,南音听罢掩唇一笑,“可真真是知己难求呀,我啊,确实有一个要求。”   目光与李清阅疑惑的眼神对上,南音眯起月牙儿般的眼睛笑吟吟道:“四六分成,如何?我六,你四。”   李清阅笑了笑,别说是四六分成,就是她三南音七,那也是干的。   南音坊家喻户晓,便先借它之势将名声打出去,待日后自己单干,那时才真正是赚钱的时候。   “成交。”   二人走出南音坊,谢今安对李清阅有几分刮目相看。   虽说她不懂什么生意,可李清阅四南音六怎么看都有些不公平了,没想到她却一口答应下来,看起来还挺高兴的样子。   挑了挑眉,谢今安道:“你倒是大气,也不怕被骗?”   李清阅和谢今安相处久了,知道了她的性子。   这回竟大着胆子揽住了她的胳膊,笑道:“这不是你的朋友吗,你敢介绍给我便证明没什么可担心的,我若是疑神疑鬼,那岂不是不识好歹?”   这话说得谢今安爱听,正想说些什么,抬眼便看见不远处那双锐利的鹰眸正盯着她俩。   被李清阅紧紧揽着的那双胳膊霎时便有几分僵硬。   看着那人愈走愈近,谢今安抽了抽手臂,极为不自然地叫人:“表哥。” 第24章 你怎的这般在乎我?   李清阅没想到能碰着谭思齐, 心下莫名紧了紧,有些不敢直视他。   现下那事儿闹得沸沸扬扬,她着实有些害怕再同他沾上, 也不能再同他沾上。   虽说自个儿暂时还未受什么影响, 但李清阅心里还是不怎么好受,毕竟帮她顶了这口锅的是曹安沐。她其实也不太明白, 像曹安沐这般平日里同他根本没什么交集的怎么能被传得如此邪乎。   可她的名声是名声, 人家的名声也是。都是清清白白未出阁的姑娘,却让人家没行过这事儿的人背了黑锅,怎么想都得她出来将这事儿说清楚。   她本想勇敢一些,直接承认是自己,然后将曹安沐洗出来便算了。   可那日同曹安沐说了, 她却不肯。   她红着脸, 好像接下来的话有多难以宣之于口。李清阅也没急她,半晌才听见曹安沐含羞带怯的声音, “反正我同他可能也是要......”   说到这儿, 她掩着嘴轻轻笑了笑,又接着道:“所以,这传言对我没什么太大影响。若将你捅了出去, 你日后还怎么嫁人?”   李清阅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心脏竟猛地瑟缩了下,像被人揪了一下, 力道不重,感知却很清晰。   她问:“那,你喜欢他么?”   曹安沐模样显着云淡风轻,可声音里带着止不住的笑意,“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我不喜欢也没用的。”   这几日李清阅一直控制自个儿刻意没去想这事儿,不过今日又碰到谭思齐,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便又瞬间席卷心头。   李清阅本就长得娇小,此时下意识往谢今安身后缩了缩,便更显着玲珑可爱。   “躲什么?”   距离上次送她回家已有一段时日未见,总不能还在同他置气。   李清阅不知道他怎么就不能有点自觉性,既然这么有眼力见儿一眼便看出她在躲,那便别来同她说话便是了。   再说了,他不是要同曹安沐定亲了么,还招惹自己作甚?   “没躲,”李清阅低头看着地面,缓缓道,“不想说话罢了。”   刚说完这句便感觉臂弯里一空。   “我还有事,你们先聊。”   还未待李清阅挽留,谢今安便头也不回地走了。红衣翩跹,好不潇洒。   看着李清阅紧盯着谢今安离开的背影,谭思齐有些哭笑不得。   “她都走了,”顿了顿,他俯身凑近了他,嗓音微哑道,“我还在这儿呢。”   两人几乎要贴在了一起,李清阅只愣了一瞬便猛地往后退了一步,而后往四周看了一圈,还好今安带她走了私密的小门,一个人都没有。   谭思齐皱了皱眉,“还在生我气?”   “没有。”李清阅想也不想便脱口而出。   听到谭思齐愉悦的笑声才觉着不大对劲。   又急匆匆道:“反正现在受害者也不是我。”   想了想,觉着还是不对,“也不是受害,毕竟你们......”   李清阅说不出来了,她脑子很乱,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谭思齐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唇角忍不住溢出笑意,“怎么那么酸啊?”   所以,还是醋了。   可她怎么就不明白,他心里眼里根本就装不下除她之外的任何人。   李清阅一张小脸皱了起来,酸?好像确实是有点儿。   她简直想咬掉自己的舌头,说那样的话是要干什么,好像个被抛弃的怨妇。   她说不出话来,谭思齐便耐着性子含笑看她。只当她是被戳中了心事,羞得没话说。   又微微靠近了她一步,怕她像之前的几次那般排斥,他没敢靠太近。   “你怎么那么口是心非,嗯?”他眼角眉梢都是温柔笑意,低声问她。   李清阅看着他那张笑脸,有些怼不出来。   想了想,还是直白道:“你日后别再做些叫人误会的事儿了。”   “误会?”谭思齐挑了挑眉,语调依旧温和,“你误会什么了?”   李清阅一噎,“你不是要同安沐定亲了么?既如此,便不要再来招惹我,惹来许多麻烦。”   只见谭思齐微怔了怔,随即从胸腔里溢出细细碎碎的笑来。   他眸光闪烁,几乎能直直映照进人心底。   “我同她定亲作甚?要定亲,”他微微放低了声音,道,“也得同你才是。”   要定亲,也得同你才是......   李清阅手脚猛然僵硬了起来,被他这直白的话激得满面通红,又完全没法子思考。   而且,他那意思是没要同安沐定亲?   李清阅脑子完全乱成了一团麻,慌乱间只想逃避。   可就像是被人一眼看穿了意图,手腕转瞬间就覆上一片温热,那大掌干燥有力,牵着她重新往里走,绕开人群,拐入了一片小竹林里。   那竹子层层叠叠,青葱而茂密,完全看不见外面如何。   方才李清阅问的时候谭思齐便险些控制不住自己,强烈地想要将她拥入怀里。此时将人带了进来,脑海中却掠过她可怜兮兮流眼泪的样子,手上攥着她的力道便下意识松了几分。   即便这般,在这仅能看到他一人的空间里李清阅还是有些害怕,不由挣了几下,竟很容易便挣脱。   略带几分诧异地看他,又突然意识到自己不该这副表情。她转身便想走出去,走了几步却发现这竹林很深,她根本记不清来时的路。   这竹林里便只有她和谭思齐两个人,既无法自救,又如何能指望那个罪魁祸首将她带出去呢。   谭思齐在她身后,样子不紧不慢的,看得李清阅心底窜起一股无名火。   “你到底想干嘛?”   “想你同我说说,怎么会以为我要和曹小姐定亲?”   “就,”李清阅有些面红耳赤,“听说的。”   谭思齐意味深长地“哦”了声,李清阅脸更红了,连带着脖颈都带着淡淡的绯色。   “那我跟你保证好不好?”谭思齐看着她,漆黑的眼底便只有显而易见的她一人。   “什么?”   “我不会娶别人。”   他说这话的模样专注而深情,一点儿都不像调笑。李清阅心跳漏了半拍,面上却强作镇定,“哦,那同我有何干系?”   “你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   李清阅几乎想要逃走,总觉着再听下去就要坠入深渊。   “因为,”谭思齐像是刻意撩人心弦般的顿了顿,“我只会娶你。”   眼皮跳了跳,李清阅绷不住了,眨眼的频率都不受控制地加快了起来。   “你别说了!我,我不想听这种话!”   李清阅反反复复地在心里告诫自己,你和他差距太大,肖想也是要有限度的。   可她控制得了不去肖想,却控制不了胸腔止不住的狂跳。   想到曹安沐的话,她试图给自己寻找些底气,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是你说想娶谁便娶谁的,你家中让你娶安沐,你便必须得娶她。”   本还以为又是为着谢知恒才不想听他说这种话,现下听她扯了些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谭思齐真有些忍不住将她按在怀中的冲动。   “谁告诉你我家中叫我娶她了?我自己都没听说你却知道?”   谭思齐俯下身去捏了捏她小脸,“你怎的这般在乎我?”   轰——   李清阅的脑子直接炸开了。   她怎么就,在乎他了? 第25章 我们清阅生气了   耳边有风倏忽吹过, 竹子轻轻摇晃,沙沙作响。   李清阅慢吞吞开口,声音也有些沙沙的, “我没在乎你, 你莫要瞎说。”   “哦,”谭思齐模样有些漫不经心, “你还想不想出去了?”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清阅有些生气, 嘴角下弯瞪他,显着有些凶。可她眼睛圆圆粉腮鼓鼓,又实在是,奶了吧唧的,糯米团子一般。   谭思齐抿了抿唇, 摆出一副害怕的样子, 嘴上却不饶她,“我们清阅生气了, 这可如何是好?”   没等李清阅回答, 他又自顾自说道:“你说几句好听的我便带你出去,如何?”   不如何。   李清阅心中憋闷。只管将她拐进来,却不把她带出去, 这是哪来的无赖?   又狠狠瞪了他一眼, 不就是一片破竹林么,她还就不信了, 既能进得来,那便也能出得去。   谭思齐负手跟在她身后,看着她虎头虎脑乱走,眼底是却无限的纵容。   其实这竹林是有讲究的,虽连着南音坊, 可占的地界范围却远不止一个南音坊,往外通了好几里地,实在是进来容易出去难。   听着身后几乎与自己同步的脚步声,李清阅默默翻了个白眼,甩了甩袖子走得更快了。   “清阅。”谭思齐叫她。   见她还是一股脑儿往前走,还走得挺快,谭思齐笑得有些无奈。   提醒道:“走反了。”   说罢便看到方才走得飞快的人儿脚步一顿,她背对着他,虽看不到她此刻表情,但谭思齐可以很清楚地看到,那小姑娘耳廓泛着一圈儿粉。   并不刺眼的阳光倾洒下来,那粉嫩嫩的耳朵更显得柔软而近乎透明,耳侧的发丝因着出了汗,有几缕贴在细白的颈上。   谭思齐心口轻轻一颤,不受控制地上前将她拉了回来,低声道:“我带你出去。”   他是真的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甚至这样多走两步,流了些汗,他都觉着自己是个欺负她的混蛋。   李清阅气消了些,顺从地跟着他走。谭思齐忽然俯下身来平视着她,他眸中清亮,缀满了细碎温柔。   她听见他缓声开口:“我背你吧,好不好?”   刻意放慢的调子像是在压抑着什么,听得李清阅直吞咽了下。   而后调整了情绪,板起小脸冷漠道:“不好。”   谭思齐倒也没强求,带她走出去后还想将她再送到门口,看她上了马车自己再进去。   哪知就被拒绝了。   “那你小心些,到家了叫人来这南音坊给我送个信儿。”   李清阅微抬了抬眼,心道哪儿那么麻烦,啰里啰唆的跟个老头一般。   谭思齐却好像瞬间意会,笑道:“我来这儿是找顾锵他们,你别瞎想。”   ???   她瞎想什么了?   李清阅:“我又没问你作甚,是你别老是想些杂七杂八的。”   “嗯,你没问,”谭思齐的声音里带着点笑意,温柔得让人心中发软,“是我想说。”   ——   耽误了这一会子,到了包间的时候顾锵和谢知恒已经听了好几轮曲儿了。   一推开门便听到顾锵的抱怨:“你怎么回事儿?人家等了你多久你知不知道?我等便也就算了,竟然让我大舅子也在这儿等你!”   谭思齐挑了挑眉,看向半敞了胸前衣襟露出精致锁骨的谢知恒,调笑道:“妹妹已经卖了?”   看出他这会儿心情不错,谢知恒也接他的话,“卖了,早该卖了。”   顾锵将酒满上,推到刚落座的谭思齐面前,“先自罚一杯!”   拿起那小小的酒盏,转着把玩了几下,谭思齐敛眉轻笑一声,竟真自罚了一杯。   这下顾锵倒有些吃惊,“您这是遇见什么好事儿了?这秋闱还没开始你便像已经上榜了一般,不太正常啊这,可别是慌傻了。”   “知恒兄,你说他是不是不太正常?”   谢知恒先前便喝了酒,此时桃花眼潋滟生光,比女子还要绝色。   他斜斜侧身躺着,又抿了口手中美酒,道:“是不正常,不过我瞧着,他就是一路高中走到殿试也不一定能比现下更加开怀。这副样子,恐怕是因为上次那个小美人儿。”   这话刚说完便被谭思齐冷冷睨了一眼,“别那么轻浮地叫她。”   谢知恒口中的美酒顿时就不香了,这不是夸他心上人呢么?这人怎么好歹不分,可他又没法揍他,干不过啊。   他想了想,实在是忘了那姑娘叫什么名字。只得认命般低头,问道:“那我该如何叫?”   “你说清阅姑娘?”顾锵这时才意识到谭思齐这副嘴脸是为谁。   “清阅姑娘?”谢知恒皱了皱眉,“她姓李?”   顾锵:“对,是姓李,李清阅。”   谢知恒看了看谭思齐,见他一脸探究地看着自己,顿时便有几分无言。   “你别误会啊,我对她可没什么想法。就是我最近一个新欢,跟你那姑娘名字还挺像。”   谭思齐挑了挑眉,示意他接着往下说。   “叫什么?”顾锵看他慢吞吞的,光说像却不说名字,简直急死个人。   “李清婳。”   顾锵那眼睛瞪得跟牛一样,他有些说不出话来,世上竟真有这么巧的事儿?   他转头看谭思齐,企图和他找到共鸣,没想到那家伙看起来竟然比刚进门的时候还要高兴,顾锵顿时便有些挫败。   “你丑到我了,”谢知恒抬手遮住眼睛,“能否将您贵脸移开?”   顾锵这回脸都气黑了,他那还不是因为被惊到了......   “你俩还真是好亲戚,”顾锵撇了撇嘴,“媳妇儿都找亲姐妹。”   谭思齐被他这句媳妇儿取悦道,眉眼间皆是笑意,反倒是谢知恒开口反驳了起来:“什么媳妇儿不媳妇儿的,我这就是个红颜知己啊。”   顾锵轻嗤一声,拖腔带调显着极为不屑,“你每个红颜知己身材都那么好呢。”   这话说得一针见血,谢知恒完全没有反驳的余地。   “知恒。”谭思齐把玩着手中琉璃酒盏,他微微低着头,神色半隐,有些意味不明。   谢知恒朝他看去,那人却并没有抬头同他对视。   他语调又轻又缓,像是在说一件极为无关紧要的事情,他道:“你得娶她,李清婳。” 第26章 一个巴掌猛然拍在脸上……   谢知恒当他是开玩乐, 并没有当真,还干巴巴地笑了两声,“你惯会拿我说笑。”   沉默了会儿, 愈发感觉谭思齐那表情好像挺正经, 他才有些慌了起来。   “你别搞我啊,我要是成了亲, 这一群群的美娇娘还不得伤心死。”   谭思齐轻嗤一声, “你倒是会怜香惜玉。”   “知道我会怜香惜玉就别让我干惹姑娘们伤心难过的事儿。”   “你怎么想的?”顾锵拿手肘杵了杵他,“还没玩够?”   谢知恒挑了挑眉,根本不觉着自己这种行为有什么不对。   “反正我是没你那么大的心,装得下那么多莺莺燕燕。”顾锵想到谢今安,唇角不由自主上翘了起来。   还好今安和她哥不一样, 她心里虽然没有他, 可也没有别人。这一点顾锵还是挺满足的。   反正她不喜欢自己也不是一两年了,他已经练就了金刚不坏之心, 无论她怎么冷脸对他, 他都能以最最赤诚的心去爱她。   他能等得起,只要她不要喜欢上别人。   谢知恒看他的样子,觉着好笑, “你要是心里敢有别人, 那我第一个就不放过你。”   “你看你看,”顾锵对着谭思齐指了指谢知恒, “他真真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你那些红颜知己的家人若是晓得你这般待人家,必定也是恨不得扒了你的皮才好。”   “你总不能一辈子都当个不负责的花花公子吧。”谭思齐神色难辨,语气带了点显而易见的嘲弄。   顾锵似乎也对这种行为极为不齿,“什么花花公子, 现在年轻说得好听点,那等老了不成了花花大爷,到时您可就臭名昭著了啊,人家一听,花花大爷,什么玩意儿啊!”   说完还觉着自己说得特别对,朝谭思齐抬了抬下颚,“对吧对吧?”   谭思齐忍不住笑,“嗯。”   “我说,你们是我爹么?我在家听他叨叨出来了还得听你们叨叨,”谢知恒掀了掀眼皮,不以为意,“再说了,我又没碰过她们,负什么责?”   这下顾锵又惊讶起来了,彷佛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差点儿就跳起来了。   “什么?没碰过?!”   谢知恒扯了扯唇角,要不要这么夸张?   “还真是红颜知己?”顾锵还是不太敢相信,“你这大浪子,说出去有人信么?”   谢知恒:“爱信不信,懒得跟你解释。”   谭思齐抬眸看他,目光有些耐人寻味,谢知恒急了,“你们一个两个怎么都不信我?我是那么轻浮的人么?”   全场沉默了一阵,谭思齐淡淡开口,“你若真嫌姑姑姑丈成日里唠叨你,就趁早收收心成家,你若能安分一点,谁有那个闲工夫天天盯着你?”   他这话说得倒是真的,可谢知恒总觉着自己这大好的年龄就成亲束缚住自己未免也太浪费他这张脸。   不过,若只是纳个妾室,想来也没什么影响,还能先拖住父亲母亲那边,省得他们老是催催催。   见他有几分松懈,谭思齐又道:“依我看,李清婳便是最好的选择。”   谢知恒皱了皱眉,有些疑惑,“为何?”   “你不喜欢她么?”   “喜欢啊,不喜欢还叫什么新欢?”谢知恒几乎是不假思索。   谭思齐:“找个你自己喜欢的,总比叫别人给你安排强得多。”   “......”   ——   几人在南音坊待到戌时,顾锵和谢知恒都准备要走,谭思齐却还没有一点儿要起身的意思。   “怎么?想在外头过夜?”谢知恒挑了挑眉梢,样子要多轻浮便有多轻浮,“你若想,我带你去别处?”   “滚。”   这俩人走后,周遭终于清净了下来。   谭思齐喝了点儿酒,头有些沉,但不至于醉。   方才分明叮嘱了她,到家叫人给他捎个信过来,是忘了么?   伸出手揉了揉太阳穴,他心口有些发胀,而后叹了口气,往门口走。   走着走着,便走到一座府邸门口。   抬头一看,棕红色的大牌匾上写着——李府。   正是初秋时节,夜里有几分凉意。一阵风吹来,谭思齐身上的清酒香散了些,头脑也略微清醒。   这会儿府里灯火通明,不知她在哪间房里,在做些什么。   有没有想起,还没有叫人去跟他说一声,到家了。   谭思齐就这样站着,看月色半隐于云层,等灯火尽数熄灭。   他脚下一个用力,轻易便翻过了那堵高墙。进去之后思绪却有些乱,不是方才刚见过么?怎么就又想得心口泛酸......   李清阅家格局方正,是最传统的建筑形式。   正室住哪侧室住哪,嫡庶出的孩子分别住哪,几乎是一目了然。   谭思齐很快便找到了李清阅的房间。   里面一簇微弱的烛火飘摇地晃着,房门紧闭,谭思齐有些拿不准她是不是还没睡。   心中莫名有几分紧张,若她还没睡,见他突然出现在房里会不会吓得掉泪,还是会放出狠话,说再也不要理他?   可他实在是想得紧。   待到秋闱,定然很长一段时间都见不着她。甚至自己都还没有想清楚,他便已经进到房里了。   放轻了脚步往里走,只见床上一小团微微隆起,她揪着被角睡得正熟,丝毫没有察觉到有外人进来。   谭思齐便站在那里,没再上前。   她不知是梦到了什么,哼唧了一声,谭思齐没听清,弯下腰想去听听她说了些什么。   刚一凑近,一个巴掌便猛然拍在脸上,不疼,但清脆而响亮,在这无比寂静的夜里显着格外突兀。   谭思齐摸了摸脸侧,上边彷佛还带着那双小手的余温,他觉着有些不可思议。   那罪魁祸首毫无察觉,又哼唧了两声,声音娇娇弱弱的,好像从没干过什么坏事。   谭思齐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眸中星星点点,温柔至极。   他搓了搓手,待有了温度后将她方才伸出来的那只手轻轻放回被子里。   谭思齐没想到,她睡着了也一点都不乖,竟然还打了他。   人生第一次被人往脸上打了巴掌,他心却软成了一滩。   谭思齐觉着,他好像是疯了。   如果没疯,那也不远了。 第27章 你有没有良心啊   第二日早上一醒, 李清阅便叫上阿舟带着银两去忙活印刷图册的事儿。   南音给她介绍了一家印刷局,据说很靠谱,就是价格稍稍有些贵。   但李清阅有钱, 便不太在意这个。   也正是因为有钱, 事情竟办得格外顺利。   她和南音商量过,先不必印太多, 只印刷出来一些放在南音坊各个隔间里供顾客翻阅, 再排上几出戏上台去演,固定每月上中下旬各演一场。   在此期间,李清阅负责将接下来的戏剧走向写出来,以供下一场的需要以及图册更替。   如此忙忙碌碌地过着,李清阅的日子过得飞快。   等她闲下来的时候才发现, 从上次在南音坊分别算来, 已有将近半月没见过谭思齐了。   再见到他的时候,秋闱已经结束了。   那是个晌午, 天还很闷热。李清阅好不容易得了闲, 拉着阿舟在外头逛。   上次为入秋准备的衣裳现下来看又不是那么喜欢,她就不该置备那么早,弄得还得重新再买新的。   正在一个小摊上挑拣着首饰, 手中攥着的一大把簪子便被猛不丁被人抽去了一支。   而后一只大掌在她眼前摊开, 掌心里放着支精致好看的红梅花簪。   李清阅认得,那是谭思齐的手。   “这支好看。”   他的声音儒雅而清泠, 李清阅怔愣了一会儿,莫名滋生了些隐秘的深陷感。   见她愣着不动,谭思齐牵起一抹笑意,将手中红梅簪仔细插入她发髻中,而后低头看摊主, “她手里的都包起来吧。”   李清阅反应过来连忙摆手,并不精确地指了指方才那支簪子道:“只要头上的这支便好了。”   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不赚钱不知赚钱难。李清阅现在觉着,这种东西实在是不必一买一大把。   可谭思齐不听她的,直接付了银子,将刚从摊主那接过来的装满了钗饰的布包递到阿舟手里,而后看着李清阅,温声道:“不花你的钱,是我送你的。”   李清阅从荷包里掏出银两要还他,他似乎有那么点不悦,还没等李清阅看清,便又挂上迷惑人心的笑,意味不明地看着她,看得李清阅心尖都发颤。   “先不急,以后会让你还的。”   以后?   李清阅莫名有点不太好的预感,可这会儿那么多人,她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她现下还没买到什么东西,便同谭思齐告了个别,拉着阿舟想去别处再多逛逛。   “小姐,”阿舟声音甜甜,还带着几分惊喜,“谭公子好像还在咱们后面呢!”   李清阅皱了皱眉,脚步未停,迟疑着往后看了一眼,便见三丈开外有一身穿月白华服的高大身影。   不是谭思齐又是谁。   这里人多,李清阅不敢朝他喊,也不知道他到底想干嘛,只能扭头认命地继续朝前走。   也没有再买什么东西的欲望了。   直到经过一条狭窄静谧的小巷,李清阅突然觉着走这儿有些不对,还未待她往回走,谭思齐便跟了进来。   二人距离一下缩短,李清阅心中有些紧迫,但也不至于像从前那般警铃大作而后抗拒。   “你跟着我做什么?”   谭思齐笑了笑,没回答她的问题,倒是先跟阿舟说话,“我同你家小姐谈些事情。”   阿舟圆圆的眼睛溜溜地转,无视李清阅的疯狂摇头,转身便跑出了巷子。   谭公子是个好人,他不会伤害小姐,阿舟都知道。   其实不光阿舟,李清阅心里比谁都明白,他待她,确实是很好很好。   李清阅直视着他,又问了一遍,“你跟着我到底干嘛啊?”   直到那高大的身影走到了面前,李清阅才往后稍退了一小步。这次却实实在在只是下意识的动作,没再有害怕到要离他八丈远才行的情绪。   哪知随即便被他扼住手腕,强势拉了回来。   “李清阅,”他的嗓音有些无奈,“你有没有良心啊?”   没有良心?   “哪里没有良心了?”两人离得近,她仰起小脸费劲看他,连他还紧攥在自己腕子上的手都忘了挣开。   谭思齐看着她高高仰起的洁白面颊,粉嫩的樱唇微微嘟起,似乎是对他方才的话很不满意。   他眸光渐暗,强忍住想要俯身压下去的冲动,转而轻轻摸了摸胸前那颗小脑袋,将人恶狠狠按在怀里。   像是在压制某种最最原始的渴望,他连让她抬头看看他的勇气都没有。   只是看着那张绝色的小脸,他便已经心猿意马,理智尽失。   一手按着她的脑袋,一手紧紧圈着她纤细的腰身,谭思齐觉着,在没见她的日子里萌生出的空虚感一点一点地全都补了回来。   “谭思齐,你发什么疯?”她瓮声瓮气,全是气音,“我都快被你憋死了。”   而后便感受到面前轻轻的震颤感,是来自于他的胸腔。   谭思齐按在她脑袋的手放开,改成两只手圈着她,小小一只拢在怀里,不留一丝缝隙。   李清阅还是很憋得慌,但很奇怪,她竟然不那么排斥。   他倚在身后墙上,李清阅便被带的身子有些前倾,几乎是整个人倒在他身上。   谭思齐垂下头看她,眼里是致死的温柔,“这也叫发疯啊?”   没好气儿地白了他一眼,李清阅突然觉着他好像不太对劲,猜测是不是考试考砸了。   她也不怎么会安慰人,嗫嚅道:“你若是没考好,在这儿伤心难过也没有用啊,大不了下次再考嘛。”   说完之后李清阅想咬断自己的舌头,这算什么安慰,下次再考,下次可得等上三年,多让人绝望啊。   “也没有几个人是一次就过的,你已经很厉害了。”李清阅又笨拙地补充。   说完便感觉到环在腰间的力道更紧,她本来就憋得慌,这会儿都有些喘不过气来了。   又想着落榜生可能受不了什么刺激,这些年来,因着科举发癫发狂的人简直数不胜数。   谭思齐已经被她融到整颗心都化掉,他微微弓住身子,额头抵住她额头,一本正经道:“你伸手抱抱我,我可能就不那么难过了。” 第28章 撒娇   他的气息紧紧包围着她, 额头抵着额头,李清阅整个人都有些僵,不太敢动。   这个距离, 她眨一眨眼睛睫毛都能扫到他脸颊。   试图往后退, 可他不打算放过她,便如何都避不开。   李清阅放弃挣扎, 声音都有些发软, 无力道:“你不嫌热吗?”   这个时节,早晚微凉,可晌午却还很热。这般被他抱了一会儿,李清阅觉着自己后背都隐隐有些湿意。   谭思齐抱着她的力道微松了松,嗓音莫名有点儿哑, “这样还热吗?”   ......   在他眼皮底下翻了个白眼, 就这有个什么用啊,好歹把她给松开啊。   “你这样简直, 简直是不成体统!难道没人教过你男女有别这四个字么?!”李清阅有些气。   小小的嘴巴一张一合, 温热的气息喷薄在他脸上,谭思齐突起的喉结上下滑动了下,答非所问道:“你想我吗?”   李清阅耳根都臊得通红, 什么想不想的, 他怎么什么话都问得出来。   几乎是不假思索,李清阅张口就来, “不想。”   谭思齐不依不饶,“片刻也不曾想过?”   也不知道是错觉还是怎么的,李清阅竟然觉着他看起来有些可怜兮兮的,像是在,撒娇。   可他那么大一只, 跟她撒娇,他怎么好意思的?   “不曾。”李清阅垂下眼眸,不再看他。   长长的眼睫轻扫在脸上,谭思齐心底酥酥麻麻,像人拿着小羽毛在挠。   “这么没良心啊,”他声音轻轻柔柔的,彷佛稍稍来阵风便能尽数吹散,“那我怎么这么想你,吃饭想,睡觉想,读书的时候也想,片刻不见便想得心口发疼,你怎么......”   话没说完便被一只嫩白的小手捂住了嘴,那手又小又软,谭思齐瞬间便不说话了,仅能从眼睛里看出他毫不掩饰的温柔笑意。   “你别说了,”李清阅满脸绯红,有些恼,“这也不能成为你落榜的借口。”   本来以为能叫他收敛一些,怎料说完他眸中笑意更甚,看一眼便能深深陷进去。   “谭思齐!”她猛然将手拿开,狠狠甩了甩,“你做什么?!”   湿热的触感彷佛烙在了手上,李清阅气血上涌,话都说不出来了。   像是不解气般的,在他衣服上狠狠擦了擦,还是觉着不够,又狠狠踢了他一脚。   可那力道她觉着狠,在谭思齐那儿小打小闹的,跟挠痒痒一样。   他笑得更加厉害,将她小手握在手中,掌心按在自己胸口,上下轻轻摩擦了下。   李清阅更说不出话了。   “帮你擦干净。”他不紧不慢的,仿佛在做一件极为平常的小事。   李清阅彻底受不了了,她腿都有几分发虚,“你快把我放开!”   “我们半月未见,这才抱了你多久就放开?”   他语调有几分委屈,李清阅觉着他抱着自己不放的样子像只粘人的大狗。   不,狗都没他能粘人。   李清阅强烈怀疑,上辈子这人该不会是自己的小宠吧......   回过神来,李清阅推了推他,“快点松开,我真快热死了。”   “好。”   李清阅无言,说着好手却不松,怎么那么敷衍?   他又道:“方才叫你抱抱我,你还没呢。”   “你这不是一直抱着呢吗?”李清阅有些急了。   “这是我抱你。”   ???   这有什么区别吗?   谭思齐又催促她,“你抱抱我,抱抱我就松开你。”   羞耻感直冲脑门,李清阅忍辱负重,僵硬着抬起手臂,虚虚扶在他腰上。   仿佛能感受到他肌肉的紧绷,她连带着脖子都染上了绯色。   “行了吗?”她声音软软糯糯,还带着点颤。   谭思齐心跳了跳,“紧一点。”   李清阅没听懂,“啊?什么......”   话没说完,一只宽厚的大掌便覆在了自己手上,牵引着她顺着他的腰往后走,直至完全环住。   他腰身劲瘦有力,李清阅贴在他胸膛,心砰砰直跳。也不分不清是他的还是自己的,混杂在一起,更让人心下躁乱。   “这回总行了吧?”她强作镇定,不想自己显得过于弱势。   他低低“嗯”了一声,终于松开了她。   模样显着意犹未尽,动作也慢吞吞的,极为不舍。   反观李清阅,一脱离束缚,感觉全身都轻了起来,她立马连连后退了好几步,唯恐他又不依不饶地贴上来。   简直是避如蛇蝎。   谭思齐都气笑了,怀中的余温还在,满衣服上全是她留下的淡淡馨香,他眼睁睁看着她脱离自己的怀抱,毫不留恋地跑了。   一次回头也没有。   没心没肺的,可他有什么办法。   ——   转眼间便到了放榜的日子,谭思齐和顾锵一起,在人群后面看榜。   谭思齐个子高,站在人群里很是突出。   他的名次也突出,赫然处在第二位,一眼便能看到。   顾锵一边向他道喜一边欲哭无泪,找了许久也没见自个儿的名字。   他不甘心,挤进了前头去看,从头看到尾,最后蔫巴巴的出来了。   看见谭思齐还在那儿等,顾锵心中感动,刚想上去抱住他痛哭便被他一个侧身躲开了。   顾锵刚要脱口而出的鬼哭狼嚎顿时止住,眨了眨眼睛,他更难过了,人的悲欢果真是不能相通。   谭思齐脸上并没有过于明显的喜悦,好像早便预料到结果,所以拿到这个成绩也不怎么惊喜。   他拍了拍顾锵的肩膀,“这次考不过下次再考,也没几个人是一次成功的。”   也没几个人是一次成功的。   顾锵抬眼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榜上第二位的名字,不知道这家伙是在安慰他还是抬高自己。   叹了口气,顾锵恹恹道:“接下来的一年,你又要被我爹那老头儿挂在嘴边叨叨个不停了。”   谭思齐觉着好笑,也不知道如何才能安慰到他。   还好顾锵自己会给自己找台阶下,“唉,其实我也没有很伤心,大不了三年之后再战,我指定又是一条好汉。”   “嗯,”谭思齐颇为赞同,“你说得对。”   顾锵一时哑口无言,半晌才慢吞吞道:“罢了,陪我喝一杯去。” 第29章 人人都知相府公子儒雅自……   自放榜以来, 谭思齐一时风头无两,甚至盖过了第一名的解元。   这日,李清阅正在南音坊里看戏, 演的是她写的画本子, 她看得津津有味。   隔壁那桌边看边聊着些家常琐事,一开始还没注意, 聊着聊着李清阅便听到了有人提到谭思齐。   也不知怎么的, 注意力莫名便转移到那二人的对话中去。   “你说谭公子怎就这样厉害,一边牢牢抓住少女芳心不放一边毫不费力考取功名?竟就直接考了个亚元回来!”   “牢牢抓住少女芳心不放,此话怎讲?”坐于旁边的那位公子似乎极为不赞同,又道,“人人都知这相府公子谦和有礼, 儒雅自持, 怎到你这儿竟成了勾着姑娘的风流子?”   听到这儿,李清阅正嚼着的糕点卡在了嗓子眼儿里, 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怎么都止不住,咳得泪眼汪汪的。   “小姐,您慢点儿吃呀!”阿舟忙拍了拍她的背, 倒了杯茶往她嘴里送, “阿舟这回可没同您抢。”   李清阅被呛得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隔壁那桌朝这边看了一眼,便见一带着帷帽的妙龄少女弓着身子边咳嗽边停下来不断地喝水, 折腾了好半晌才停住。   他们转过头,也没放在心上。   想起方才没继续完的对话,那打头说话的公子继续说道:“谭公子和那风流子可不同,风流子是得做点儿什么才能赢得姑娘们的芳心,可人谭公子, 他什么都不用做,甚至连句话都不必说,大家伙儿便都钟意他。我家里头那妹妹,昨日里还跟母亲说要嫁到相府去,就是给谭公子做妾也愿意。你说臊不臊?”   有那么夸张么?这说的就跟那说书人口里头的主角一般,人人都爱他,不爱不是大宁人。   李清阅估摸着,说书人都不敢这么编。   不过仔细想来,谭思齐确实是很多女儿家的梦中夫婿。长相、谈吐,家世,无一不是儿郎们的典范。   可那绝对只是表面。   “谭公子好是好,就是待女子冷淡了些。瞧他那样子,怕是不会对女子动情,满心皆是家国大事罢。”另一公子又道。   “咳-”李清阅捂住嘴,和看向她的两名男子隔着帷帽大眼瞪小眼。   刚喝了水想要压一压方才的呛,这会儿又全吐了出来。   这绝对不能怪她,实在是他们说的太叫人......想喷。   谭思齐谦和有礼儒雅自持,还待女子冷淡?   这到底是哪来的谣言?他们到底认不认识那谭思齐?   她想起这人下巴抵在她头顶,将她拥入怀中不肯松手的样子,耳根不由猛地蹿红。   传言就是传言,胡编乱造的鬼话,果真是不能信的,谁信谁傻子!   而且方才这俩人说什么?   他考了个亚元?!   李清阅觉着自己被耍了,还被耍得彻彻底底。   一想到自己身为一个读书废物,前些天竟还安慰他,还同他说什么“这不是你落榜的理由”,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李清阅满心懊恼,恨不得钻地里去。   最最最烦人的是,她竟还被他迷了心窍,主动抱了他!   “小姐,你脖子怎的这样红?”阿舟说着就要去撩李清阅的帷帽来看。   这还了得!她赶紧拉住了帷帽,慌张道:“就,就是有些热,咱们快些回府罢。”   出南音坊的时候已经到了晡时,还没出门竟就碰着了李清婳。   她打扮得很是艳丽,脸上的妆化得稍有些浓。红唇娇艳欲滴,却奇怪地并不突兀,也不显着风尘,反而恰到好处地显着她娇娇媚媚的,五官较之平时深刻出彩了些。   李清阅有些疑惑,从前来这南音坊,便是一回都没碰着过李清婳。可自从上次碰见她,便时时都能瞧见她的身影。   她分明记得,李清婳从不爱听这些闲曲闲戏。惯会看些自以为高深的东西,成日里不晓得是在骗旁人还是自欺欺人。   李清婳近日里来这儿怎得比她都勤快?   见她看见了自己,便上前同她打了声招呼,“姐姐来听曲儿?”   可这都什么时辰了,她这时来,岂不是待不了多久便得返程回府?何不明日一早过来?   李清婳似有些躲闪,一瞬便牵起了唇角笑,柔声道:“真是巧了,竟在这儿遇见妹妹。”   顿了顿,眼珠子一转,又道:“一会儿有首曲子,我念了许久呢,听完便回去了,妹妹不若同我一同再进去,咱们一块儿回府?”   虽然觉着有些奇怪,但李清阅懒得多管她的闲事,同她又没什么干系。   便拒绝道:“不了,祝姐姐听得尽兴。”   待目视着李清阅上了马车,李清婳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虽说叫她知道自己和谢知恒的事儿会很得意,可李清婳可不想让别个晓得她夜不归宿,婚娶前便做了些不该做的事儿。   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就算她不敢拿出去乱说李清婳也不敢冒这个险,不然她日后在李清阅面前还怎么抬得起头来。   再回李府已是寅时,天还没亮,整座府邸静得悄无声息。李清婳推开沈梅给她留的偏门,门发出吱呀的一声响,她顿时汗毛都竖了起来,东张西望了一番才偷偷溜了进来,哪知刚关上门便见一人影一晃而过,她吓得直坐在了地上,心跳一下接着一下,几乎要从胸腔里蹦出来。   惊恐地抬头去看,狠命眨了眨眼睛,哪里还有踪影。   李清婳心下惊疑未定,既怕方才是什么歹人,又怕自个儿干这偷鸡摸狗的腌臜事儿被人逮到,腿软得很,一时半会儿都站不起身来。   过了半晌未见异动,她才稍稍放下心来。   方以为是自己做贼心虚太过紧张,以至于一惊一乍,看花了眼。   李清婳四处瞧了瞧,确定没人,才赶紧站了起来,扶着腰快步回了自个儿的院子躺下。   因着腰酸背痛的,很快便沉沉睡去。   这厢有人睡梦香甜,可李清阅却睁着两只水灵灵还含着水光的眼睛,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 第30章 自己过来躺好   彼时李清阅刚刚到家, 到王氏房里说了会子体己话便回去卸了钗环妆容,坐在床上同阿舟聊天。   “小姐,谭公子对你这般好, 你为何不喜欢他呀?”   李清阅皱了皱眉, 连阿舟这样的傻孩子竟都能看得出他不对劲来……   “他哪里对我好了?你看到的那都是表面。”   “哪里是表面呀,”阿舟鼓了鼓脸颊, 略显稚嫩的脸上满是对她这话的不赞同, “我看谭公子就是中意小姐,想娶小姐呢!”   李清阅一梗,有些说不出话来。   他表现得这般明显,她若还看不出来那就未免太过愚钝。可他现在喜欢自己,那以后呢?   若是谭思齐想娶她, 别管是妻是妾, 她爹肯定连夜将她包好送相府里去,还让她攀什么谢知恒啊。   可等她年老色衰又失去他的喜欢的时候, 作为一个妾室, 能有什么好下场。   李清阅听张妈妈说过,从前父亲是很爱母亲的,梅姨娘是父亲从前的通房, 母亲嫁过来时梅姨娘已经怀有身孕, 生了李清婳后母亲便将她扶了妾室。   梅姨娘的存在,丝毫不影响父母二人的感情。   直到六七岁的时候, 凭空出现了个柳姨娘被带回了家,至此家里外头美人源源不断,其更新换代甚至比换衣服还要勤快。   父亲母亲再回不到从前。   可母亲是正妻,只要装着眼不见为净便人前人后都还能留有一份体面。   反观梅姨娘,在母亲之前父亲难道不喜欢她吗?可她只是个妾室, 说得难听点,年纪一大把了还得跟些莺莺燕燕争宠爱。   她除了父亲,什么都没有。   李清阅得为自个儿好好打算。   半晌她才淡淡开口:“我不要嫁给他。”   “可是,小姐不喜欢谭公子吗?”阿舟不解,这明明是别的女子求之不得的事情呀。   李清阅也说不清楚从什么时候开始,对他的亲近慢慢变得不那么排斥。有时几日见不着他,也会猛不丁的便想起他,虽然并不频繁,但谭思齐的一举一动确确实实已经能牵扯她的情绪了。   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喜欢,可若说不喜欢,这会儿却怎么都没法子像从前那样硬气地脱口而出了。   李清阅叹了口气,打算不回答这个问题,转而道:“我明日让小厨房做酒酿圆子,你吃不吃?”   “吃吃吃!谢谢小姐!小姐真好呜呜呜~”阿舟顿时眼睛都亮了。   果然一带就偏。   往日里李清阅几乎是头一沾枕头立马便能睡着,这回阿舟都走了好一阵儿了,她还是很精神。   许是睡前喝了好几盏茶的缘故。   在翻来覆去不知道第多少回的时候,李清阅听见窗户那边似乎响了一下,声音极轻极轻,饶是在这寂静的夜里也不甚明显。   她便没放在心上,以为是晚风吹的。身子都没转一下便闭上了眼睛继续准备入睡。   可愈来愈觉着后背发凉,隐隐约约中她好像听见了脚步声。   随着距离的拉近,这脚步声愈发明显。李清阅浑身打颤,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她睡得朝里,几乎是紧贴着墙壁内侧,此刻僵硬着身子,一点儿也不敢动弹。   若后边那歹徒是盗财还好,她装睡还能逃过一劫。   若是劫色……   李清阅不敢往下深想,本来胆儿就不大,这会儿只攥着被角瑟瑟发抖,祈祷他快快去把她梳妆台上的首饰全拿走。   若只拿金银首饰还不够,那银票都放在梳妆台底下的小木匣里,一找便能找到,翻都不用多翻!你快快全拿走不要再过来了啊!!!   “啊!”在察觉到那人俯身靠过来的时候李清阅终于抑制不住尖叫出声。   随即便叫人从身后捂住了嘴巴。   她眼睛睁得大大的,死死盯着眼前的墙壁,觉着自己这回是真要完了。   还什么妻不妻妾不妾的,清白和命可能都要没了……   “别怕,”身后人松开捂住她的大掌,“是我。”   这熟悉的声音让李清阅心蓦然一松,又猛地提了起来。   谭思齐?!是他也不行啊!半夜三更,他来她闺房作甚!   别说半夜了,就是白天那也不行啊,女子的闺房外头的男子哪能乱进!   她迟疑着转过身子,见他双手撑在自己床沿,高大的身躯微微俯着,同她对视。   李清阅顿时怒火中烧,羞耻愤怒全都交杂在一起,美目圆瞪,一副要将他撕碎了喂狗的架势。   就在这时,房门被人敲响,李清阅心下霎时一跳,这要是被人看见有个男人在她房里,纵使她有千百张嘴那也是说不清了。   “小姐,您没事吧,奴婢进来了?”   “别进来!”   可为时已晚,李清阅已经听到门被打开的声音。   她顿时手忙脚乱,生怕那丫头进来看见了谭思齐,慌里慌张四处瞧了瞧,实在是没有别的地方可供他藏身。   李清阅爬了起来,焦急之下便去拉扯谭思齐,他不知是没设防还是故意顺着她,直接便被她拉倒在床上。   掀开被子,将他死死盖住,见他身子还露出了一大半,李清阅硬着头皮往里扒拉他。   一双柔软小手在自己身上乱摸,谭思齐眸光渐暗,却一动不动,任她动作。   李清阅急了,既怕被屏风外头的人丫鬟听到又怕谭思齐听不到,便红着耳根凑近了他,隔着一层薄被几乎是用气音在说话,“你往里一些啊。”   然后便看见他缓缓拉开被子,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方才有被子遮挡,现下被子一抽,二人脸颊对着脸颊,呼吸都交融在一起。   只微微抬一下头,他便能亲到她。   谭思齐心脏紧缩了缩,呼吸愈发炙热。   李清阅感受到他的鼻息,灼热滚烫。   顿时反应过来,心下一窘,整张脸都红了,也不知道是臊的还是被那热度烧的。   这种她上他下的姿势说这种奇奇怪怪的话,怎么听怎么看都仿佛是她在暗示着什么。   李清阅往后退了一步,用眼神示意他自己过来躺好。   所幸他没再干什么,听话地往里挪了挪,还颇为讲究地脱了靴子,直到整个人都被包裹在她的被子里,然后自己拉了拉被角,将脸蒙上了。   看他这幅样子,李清阅一肚子的暴躁都顿时没了脾气。   因着怕黑,夜里在外头会留一盏小灯,她平日里睡觉都不拉床帐。   这会儿守夜的丫头还在屏风外头没进来,李清阅赶紧一把将床帐扯了下来。光是扯下来还不够,她还将床帐交叠缠住,塞进了褥子底下压住。   做完这些才微微松了口气。   外头那丫头又出声问道:“小姐,发生什么事儿了?”   这声音听起来懵懵的,似乎是还没睡醒,定是被她方才那一声吼给吵起来了。   她忙轻咳了声,微微提高了音量,以让自己显着不那么心虚,道:“我没事,做了个噩梦罢了。今夜不必守了,回房里去睡吧。”   那丫头看着面前的屏风,面露难色,缓缓道:“可是夫人让奴婢们好好守夜,奴婢不能擅离职守……”   她又何尝不想回房去睡,只是,若因为这事儿被夫人罚了月银可就不划算了。   毕竟好几个丫鬟轮流值守,一个月下来也轮不了几回守夜。   谭思齐在被子里头捂着,浑身都被她身上淡淡的女儿香包裹,软乎乎的,奶得很。   他心痒难耐,在杯子中摸索着伸手勾住了她小指,感受到她指尖一颤,他知道外头有人,她现下不敢将他如何。   更加得寸进尺地将她小手纳入自己大掌,而后轻轻摊开,在她掌心有一下没一下地挠。   李清阅被他箍住,手抽不出来,还痒得不行,一出口声音都有几分虚,“我去跟母亲说便是,就说是我非要你回去,不回去我就彻夜不睡。你只管回房去,母亲疼我,她不会追究的。”   外面的丫头声音都精神了起来,在外面睡怎么都不舒服,这下能回房了,还不用受罚,断然不能错过了这等好事儿。   “那小姐,奴婢先下去啦。”   李清阅如释重负,求之不得,道:“下去吧!”   直到再次听到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李清阅心里的石头才彻底落了下来。   她瞪了瞪那床微微隆起的被子,一想起底下的人就又开始生气,满肚子的火。   他还握着她的手,握得不算太紧,李清阅一点都感觉不到疼,但很奇怪的,就是怎么都挣脱不开。   一把掀开了被子,对上他黑暗中也白皙如玉又温和的脸,将手猛地抬起,就停在谭思齐眼前。   看着面前这一大一小紧紧交握,谭思齐忍不住便唇角上扬,眸中带笑地抬眼望着她,也不管她此刻脸色有多难看。   他想,若是十指相扣便更好了。   “松开。”李清阅忿忿道。   谭思齐躺在床上,眨了眨眼睛,就是不松手。   李清阅更生气了,这人死皮赖脸的功夫可是水涨船高,愈发精进了。   不悦道:“你来做什么?你知不知道……”   “男女有别男女授受不亲我不知廉耻,”谭思齐嗓音温柔,躺在那里看她,模样别提多有无辜,缓缓道,“可是我想你啊。” 第31章 三合一大肥崽 那你亲亲我   道理他都懂, 可就是耐不住想她。   不在身边就想见她,见到了又会得寸进尺,想凑过去亲近她。   李清阅细细的眉毛微微拢着, 看起来有些不耐烦, 半晌都没说话。   怕她真生气了,谭思齐缓缓松开紧握着她的手, 低低道:“松开了。”   见她还不说话, 他终于坐起身来,也不敢再去碰她,只定定看着她,轻声道:“怎么这般爱生气啊?”   他这副样子,无辜又可怜, 搞得李清阅觉着自己很不是个东西, 可明明是他大半夜偷偷潜入她房间里,她再生气都是应该的。   更何况, 李清阅方才听见他说想她, 气便莫名消了大半。   只是微有些愣住了,连表情都凝固到脸上。   他总是如此直白,她有些不知道如何去接话。   敛了眉目嗫嚅道:“那你也不该来我房间, 明明是你自个儿的错, 倒会反咬一口倒打一耙,嫌我爱生气。”   说完便听见他仿佛刻意压制的笑声, 李清阅抬眼看他,这人坐在她床上,单膝曲起,手肘搁在膝盖上,修长的指骨低低垂着, 正笑得眉目飞扬。   明明方才还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这会儿又在这里不晓得乐个什么,李清阅忍不住暗自腹诽他的变脸能力实乃大宁第一绝。   谭思齐看她那表情,不知道心里又在想些什么。   他眉目柔和,无奈道:“确实是我的错,那我跟你赔礼道歉,别生气了好不好?”   “我没生气,”顿了顿,李清阅撇着嘴巴赶他,“你快走吧,别在这儿待着了。”   “你说什么?”他似乎是没听清,手撑在床上往她那边靠。   “我说,”李清阅没了耐性,往床角挪了挪,“让你快走,回你自己家。”   他轻笑了声,低低沉沉的,带着几分意味不明的蛊惑,“不是这句。”   “……”   这人有病吧,怎么总是揪着一些奇奇怪怪的小事不放,不是都说了没生气没生气,还问。   顿时心里就有点暴躁,语气也不太好,“你再不走我就真生气了!”   这回谭思齐不怕她生气了,知道她是只心软的小纸老虎。稍微卖卖惨装装可怜她便收起爪牙没了脾气,实在是可爱又好骗。   他身子缓缓往前探去,将她逼得退无可退,好像整个人都被纳在他怀里。   温柔注视着她,调笑道:“若真生气,你能怎样?”   李清阅哑口无言,她能怎样,又不能大喊大叫将人引来也打不过他,她自己都不晓得现如今是哪来的底气。   明明最初认识他的时候连说句话都要斟酌斟酌,现在却是完全不过脑子了。   见她不说过,只睁着一双大眼瞪他,谭思齐心中愉悦,更想逗一逗她。   似笑非笑道:“是不是就要咬我?把我咬出血?”   李清阅嘴角抽了抽,大脑轰的一声炸开。   猛然便想起了那日在马场她威胁着要咬他,这人却非常厚颜无耻,将手掌主动移到了她唇边叫她咬。   羞耻感几乎要淹没了她,下意识地努了努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谭思齐更加开怀,眼中的柔光细细碎碎,里面只藏了她一个人。   “嗯?”他又往前了一步,“要咬么?”   李清阅心里一颤,直觉他又要发疯了。   她脸上滚烫,身子努力往床角靠,以至于她往后斜斜仰着,对上身前的高大身躯更显弱势,很难在他的逼近下再直起腰来。   她快急死了,小手紧紧抓住胸前衣襟,慌乱道:“你,你再不走我真的生气了。”   还隐隐带了几分颤音,娇娇弱弱的,毫无威慑力。   谭思齐心跳漏了一下,抬手指了指自己唇角,“你咬这儿行不行?我保证不乱动,你想怎么咬便怎么咬。”   李清阅双手扶着拔步床的围栏,眼角都有些泛红。   她觉着他简直是疯了,什么孟浪话都信手拈来。他一这般,她便什么胆子都没了,只晓得缩在一旁胆颤。   面前的小姑娘缩在床角,有些可怜地眼巴巴望着他,谭思齐眸光暗了暗,几乎要近到同她鼻尖对着鼻尖,想要再往前近一步时,胸膛便被一小片温热抵住。   低眼去看,便见胸前一只白皙如玉的小足。   谭思齐从胸腔里发出一声低笑,在这寂静的夜里显着格外醉人。   听见他笑,李清阅才反应过来自个儿干了什么,更是臊得不行,不知道自己哪来的胆子,见他凑过来不假思索便伸脚抵了上去。   此刻被他看着,她小巧莹润的脚趾下意识蜷缩了下,慌忙要伸回脚,下一瞬便被人握住,动弹不得。   他的手指带着常年练武而生的粗糙薄茧,抚在李清阅细嫩的皮肤上,带来沙沙的触感,引得她一阵战栗,像被人揪了根头发丝儿在心上搔一般。   “你你你!登徒子!孟浪!快将我放开啊!”李清阅使劲往回缩了缩脚,可没能如愿。   他好像很是好奇,握着她的小脚按在自己胸口,看着那圆润粉嫩的脚趾头,手中触感又软又滑,谭思齐只想捏上一捏。   李清阅一阵瑟缩,都快哭了。她好后悔,为何不穿足衣睡觉。   现在可倒好,她一个女子,脚都让他又瞧又摸的,这算什么事儿啊。   谭思齐那边还没看完,完全不理会李清阅的吵闹,又伸出另一只手来比量,抬眼温声道:“怎么这么小?还没我手大。”   李清阅羞愤得要死,脸红得几乎要能低下血珠来。   刚想再挣扎一番,外头留的烛火不知怎么便突然灭了,因为拉着床帐,周遭漆黑一片。   李清阅低呼一声,不由自主便颤了一下。随即便被人箍住脚腕,一个用力拉了过去。、   她瞬间重心后移,整个人往后仰去。   谭思齐伸手护住她的头,将人压进怀里,一下一下在她后背拍,边拍边轻声安慰:“别怕。”   一片漆黑中,他温柔而哑的声音带着蛊惑的魔力,李清阅心里顿时便安定了下来。   小小一团缩在怀里,脸颊贴着他胸膛,纤弱的小腿搭在他腰侧,动都不动,比任何时候都乖。   他拢了拢手臂,将人又抱紧了些,还没再安抚安抚她便见她微微抬起脑袋,糯糯道:“你去点蜡烛。”   “……”   “不去。”   李清阅有些急,捶了捶他胸口,“快去呀!”   谭思齐拥着她,俯下来埋首在她颈窝里,忍不住轻轻蹭了蹭。   一阵酥酥麻麻的痒,李清阅瞬间便安静下来,一句话也不敢说了。   “那你亲亲我,”他附在她耳边,说话时气流若有似无地在她耳廓扫,“亲亲我就去给你点。”   亲,亲,亲亲他……   这话听到李清阅耳朵里,她心跳顿时便乱成一团,急急往后退,可他手臂有力,牢牢箍着她。   动作间腿不可避免地在他腰间乱蹭,谭思齐身体微僵了僵,眸光暗得几乎要和夜色融为一体。   “那我亲你了。”   说着便低头压了下去,如愿触到那两瓣柔软时,谭思齐整颗心都在下坠,直直被砸到无底深渊,却再也不愿出来。   在那唇上轻轻吮了两下,还未待撬开齿关进一步动作,怀里的小姑娘便开始呜咽,剧烈挣扎了起来。   紧接着唇上猛然一痛,谭思齐才退开,嗓音哑得不像话,摩挲在人心上。   “真咬啊?”他捏了捏她小脸,触到一片冰凉,这才开始有些慌了起来。   李清阅双腿还夹在他腰上,因着方才只顾着挣扎退开他的吻,这会儿还没意识到双腿的力度有些紧。   谭思齐身体紧绷,却也不敢再闹她,顺势将她托着抱起,低声哄道:“别哭了,是我不好,不该这么急。”   他单手托着她,另一只手给她擦了擦脸上的泪,“我们去点蜡烛了好不好?”   说着便拉了床帐抱着她稳稳往外走。   李清阅抽噎着,断断续续说不出一句完整话。   “说什么呢你?”谭思齐点了蜡烛,有些哭笑不得。   什么完蛋还是什么的,他实在是听不清。   烛光亮起,谭思齐才看见,小姑娘脸粉扑扑的,眼角也泛着潋滟至极的红,眼泪接连不断啪嗒嗒地直往下掉,嘴里还嘟嘟囔囔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许是在骂他吧。   谭思齐只觉心都被人揪住了,他果然是个混蛋。   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哄道:“你打我吧行不行?”   说着真牵起她的手要朝自己脸上打,李清阅整个人挂在他身上,忙抽回了手。   若是今日打了他的脸,不知道以后要怎么被报复回来呢。   她吸了吸鼻子,看见他嘴上已经干涸并不算太明显的血渍,一股热流顿时涌上心头,伴着莫名的心虚和躁乱,她推了推他肩膀,“放我下来。”   因着哭了一场,她软乎乎的声音带了点涩,谭思齐心也软得不行,“地上凉,我把你抱到床上去。”   说完两人皆是一愣,谭思齐低笑出声,安抚她道:“没别的意思,就是怕你着凉。”   李清阅再也不会相信他说的任何一句话了,双手撑着他的肩膀,企图不让自己整个人都贴着他。   这回是真的玩完了。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抱也抱了亲也亲了,脚都被看了摸了,李清阅都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嫁给旁人了。   她的设想谋划,与夫君相敬如宾做一辈子的当家主母,全被他毁了。   谭思齐浑然不觉自己已被她又放在心里骂了千万遍,抱着她走到床边,将人轻手轻脚放了上去。   刚一松手她便扯了被子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一丁点儿缝隙都不露。   谭思齐唇角往上勾起,忍不住笑意,“你生气归生气,别捂着自己啊。”   没得到回应。   他伸手扯了扯她被子,里边的人似乎及其暴躁,背对着他猛地蹬了下被子,也不理他。   “好好好,”谭思齐轻笑出声,连忙道,“你捂着,我不碰。”   “那我走了?”   没人理他。   “真走了?”   李清阅急了:“快走啊!”   谭思齐笑了笑,想着她哭了一场,嗓子可能会干,又到桌子旁帮她倒了盏茶,柔声道:“你若觉着渴,便过来喝点儿水,我帮你倒好了。”   说完看了会裹在被子里背对着他一动不动的小身影,才推开门走了。   李清阅躺在床上,待听到门轻微的响动才将脑袋从被子里露了出来。   满脑子里都是方才谭思齐在黑暗中紧紧拥着她,而后冰冰凉凉的唇便附了上来,她顿时整个人都僵掉,脑中炸开一朵大大的火花,并逐渐蔓延,直至烧灼了全身。   即便是到现在,她心跳也砰砰砰砰一刻也没消停过。   别人先不说,谢知恒她是绝对不能再招惹了。   谭思齐是他表哥,光是想想就觉着道德伦理全都过不去。   至于父亲那边,她也没法子了。   李清阅现在脑子里一锅杂粥乱炖,完全没有思考的能力。   日后该怎么办,如何嫁人,难道真要去给谭思齐做妾,她想想便觉着脑袋都要疼死了。   还好自己的图册话本子在南音坊里反响不错,目前为止也赚了不少银子。   就算今日之事被旁人知晓,她被逐出家门,那应该也是饿不死的。   只是没有闲钱买精致钗环和漂亮衣服了。   想到这儿,李清阅有点伤春悲秋了起来。   买不了喜欢的东西,那人生还有什么意思……   许是方才折腾得太累,耗费了体力,没过一会儿想着想着她便沉沉睡去。   第二日一早起来,便安排家丁加固了窗子,恐怕哪天他又偷偷溜了进来。   这回是她醒着,若下回她没醒,李清阅打了个寒噤,他那般孟浪又厚颜无耻的人,指不定能做出什么事儿来呢。   虽说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也不可无。   对谭思齐这种人,谨慎着些总是再好不过的。   --   这厢谭思齐回到家,一直熬到了天亮,都完全没有睡意。   顾锵一大早便来找他。   此时谭思齐正在书案前坐着,面前的文书半晌都没翻过一页。   “哟,”顾锵见了他大吃一惊,“你这嘴怎么了?”   怎么还破了呢。   昨晚的一幕幕又自然而然地重现,谭思齐挑了挑眉,只笑,也不说话。   顾锵眼睛抽了抽,他那什么情况?嘴不知道在哪磕破了还笑?莫名其妙的,这人得没用成什么样才能把嘴这种地方弄破。   难不成是掉床了?还是看书的时候打瞌睡一下磕在了桌子上?亦或是舞剑的时候自己戳到了自己?   想了想那画面发生在谭思齐这假正经身上,顾锵忍不住便噗呲笑了出来。   谭思齐还以为他悟了,便跟他对视了一眼,俩人都笑得开怀。   顾锵眼神狡黠,抖了抖外袍在他对面坐下,不客气地拿起他手边喝了只剩半盏的茶便要朝嘴里送。   谭思齐心里一跳,抬手便从他手里将茶盏夺了回来。   顾锵一脸懵,还有些不知所措,呆呆地看着他,心想至于么?不就是一盏茶么,还被你喝得只剩半盏,我都不嫌弃你还一副小气吧啦的样儿。   将盏中茶水一饮而尽,谭思齐一脸不善地看着顾锵。   若是平日里喝便喝了,这可是他刚亲过请阅的嘴碰过的东西,怎能叫他人沾染。   “不至于吧我兄,这点儿茶都不给兄弟喝?”顾锵囊了囊鼻子,颇有些不可置信。   谭思齐挑了挑眉,指指自己唇上那个小小破口,淡淡道:“你倒新的,其余的茶具随你用。”   顾锵悟了,一脸了然地看着他点了点头,不愧是他的好兄弟。   原来就是那个茶盏磕了他的嘴,那般晦气的东西,怎么能让兄弟接着用?   想到他方才为了防止他误用那晦气茶盏,竟将里头的茶水一饮而尽,顾锵心下不禁十分感动,觉着他对自己果真是肝胆相照。   谭思齐觉着他那眼神有几分奇怪,许是在羡慕他进展神速?   “你一大早来找我何事?”   顾锵一拍桌子,这才想起正事。   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事儿,也就是心中忧愁难以排解,需要人聊聊。   “今安今年便要及笄了,按我俩的娃娃亲,估摸着明年便能成亲,双方家里也都在张罗着婚礼上的事儿了……”   说起这事儿的时候,顾锵脸上有种既兴奋又不安的诡异矛盾感。   “所以?”谭思齐挑了挑眉稍,他是来跟自个儿炫耀的么?   若不是请阅还得等上将近一年,他早把人抬家里了,还用得着想得难以入眠之时还得等她睡着之后才能偷偷跑到她家里去看么?   顾锵叹了口气,看起来又有点落寞,“你说,以今安的个性,她会不会大婚当日将我一个人丢下跑掉?”   “不会。”谭思齐神情冷淡,像在看一个傻瓜,“她若不想嫁你,大可大闹一场死活不嫁,谁也奈何不了她,总不能将人捆给你,又何必非要等到成亲当日弃你而逃?”   顾锵心中一喜,面上霎时便如守得云开见月明般清朗。   “说得对啊!这么说,我们安安对我还是有情的嘛,女人果然就爱口是心非!”   对他有情倒不至于,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不现实。   见他这副得意洋洋的样子,谭思齐不忍戳破他的好梦。   只是,   “女人都爱口是心非?”   顾锵看着他,坚定地重重点头,再次强调,“就是爱口是心非,她说不喜欢你,那便是喜欢,她若表现得对你极为排斥,那可想而知,是对你爱得深沉!”   谭思齐眼神犹疑,在思索他这话的可信度。   不喜欢他,李清阅虽没明说,但有时候表现得好像也挺明显。排斥他,这个就更不必说了。每回都是他上赶着主动去亲近,还无一不遭到嫌弃。   稍微抱一抱便在怀里挣扎个不停,牵牵小手也生气,昨夜亲了她,眼泪啪嗒嗒流不停。   照顾锵这么说,她现在都已经到了非他不可的程度?   谭思齐冷哼了声,顾锵这家伙哪一回靠谱?自己的事儿都没掰扯请,追了谢今安十余年都没让人动心一丝一毫,他若是懂这感情上的事儿,那老鼠都能逮猫吃了。   见他这样,顾锵有些不满,“你别不信,你以后就明白了。不信你就晾着她,你看她会不会想你想得发疯。”   “她会不会疯我不知道,”谭思齐自嘲一笑,“可我会疯却是必然。”   “啧,”顾锵笑开,“这么卑微?”   心里莫名便有几分平衡,谭思齐在喜欢的姑娘面前都这个样儿,他那算什么啊。   不过是没有回应罢了。这么多年,她或许还不喜欢他,可一定习惯了他。   习惯很可怕,对顾锵来说是个好东西。   他可以不要谢今安的喜欢,但他要陪在她身边。   谭思齐像想起了什么温暖的事情,笑得格外温柔,眸中像镀了一层光。   道:“我卑微没事儿,她不卑微就行了。”   就想让她没心没肺,什么都不用顾虑。   累了找他撒娇,烦了拿他撒气。   都可以。   她开开心心,能看着他笑便行了。   若是能喜欢喜欢他,那是再好不过。若是不能,他也没法子放开她了。   “对了,”顾锵突然想起来,“明日太师府设宴,你还去不去了?之前咱们接了帖子的。”   “去。”   “去?”顾锵有些没想到,“你不避避嫌?前段时间大街小巷里传的都是你和曹安沐,这才风平浪静了多久?”   想到之前李清阅跟他闹,说既然同曹安沐定亲了,便不要再来招惹她。   谭思齐忍不住笑,她好像确实是有些口是心非的,若对他没半分在意,还问这作甚?   他抬眼看了看顾锵,道:“清阅也去。”   顾锵心下了然,原来如此。   顿了会儿,他突然觉着不对,“你就不怕清阅姑娘误会?我可告诉你啊,姑娘若是醋起来那可是没完没了,你怎么哄都哄不好的,别冒险啊。”   谭思齐轻笑一声,他倒是希望请阅能真醋上一回,也好给他个机会去哄她,证明她心里真的有他。   “顺便澄清一下。”   他言简意赅,顾锵有点没太听懂,“澄清?你跑到人家府里设的宴上拆台澄清高喊你同他女儿没关系?”   谭思齐眼睛微眯了眯,有几分无言。   他是以为自己同他一样蠢?   勾唇道:“你是没有脑子?”   顾锵一本正经,虚心求教:“此话怎讲?”   “那日我若去,必有人问,我只消否认,一传十十传百,用不了多久便会同之前那传言一样,人尽皆知。”   “你怎么知道就提那么一嘴便能传遍大街小巷?”   谭思齐深深看了他一眼,不是很想伤害他,但还是说了。   “我有这个影响力。”   “……”   --   李清阅虽一早便让人加固了窗子,心中却还是不太.安稳。   总觉着谭思齐神通广大的,给她一种将屋子封死了也拦不住他的感觉。   跑到窗边看了好几回,使劲拉了拉窗子,确保是真的进不来,才折回去上床。   她还在原本的床帐外头加了一层透光度好的镂空床帐,在上面系了个小铃铛,夜里便拉好这一层,若是有人进来,便得拉开帐子。一拉帐子铃铛便会响,那她一下就醒过来了。   李清阅觉着,她就是个旷世奇才。   这会儿关好了窗子,又拉好了床帐,才稍稍放下心来,沉沉睡去。   第二日醒来便被阿舟拉着收拾起了妆容。   她是前几日接到的帖子,是曹安沐邀请她去太师府中赴宴。   自打从学堂里出来,李清阅其实已经很久都没见过曹安沐了,二人一次也没有联系过。   曹安沐也没做什么,可李清阅莫名便不太想同她深交。   而且一想起之前她同自己说要同谭思齐定亲,心里便涌起一股不适来。   仔细想来,曹安沐应该,确实是喜欢谭思齐。   只是她从前没在意过,所以不曾发现。   但只要稍一深究,便能发现有很大问题,就连她第一次同她搭话,好像都是带着目的性的。   因着当时谭思齐总来找李清阅的茬,曹安沐便借着同她交好得以和谭思齐搭上几句话。   李清阅不想将她一开始以为的善意想成这样,可愈往深处想便愈觉着确实如此。   不由心中便有些不快。   也不能不去,她帖子上明明白白写了的,叫她一定要去。   若无缘无故不去,倒显着她不识趣儿。   到了太师府,李清阅被安置在了曹安沐旁边的位置,俩人互相道了声好,东西闲扯了些番便无话。   直到谭思齐和顾锵进来入了座,他们同谢知恒一起,坐在对面。   周遭议论声纷起,李清阅觉着刺耳。   “安沐,谭公子也来了呀?”旁边一个粉衣女子问道。   曹安沐听罢状似无意地往对面一瞟,很快便移开了眼神,含羞带怯道地“嗯”了一声。   粉衣女子笑道:“前几日不知哪里来的消息,说你们二人之事是无稽之谈,我还信了,今日一看,怕是好事将近了罢。”   “我也不太清楚呢,女儿家的婚事,全凭家中长辈做主的。”   她这话说得含糊,那粉衣女子听了这话便在心中默认二人之事为真了,往对面看去,正好看见谭思齐眼神紧落在这边,便更加确定了心中所想。   只是心中难免有些吃味,没想到这谭公子竟被曹安沐这表里不一长得还不如她的给捞着了。   心中如何想面上却丝毫不显,反而满脸喜色,“你看,谭公子在看你呢,真真叫人好生羡慕。”   曹安沐一愣,抬眼一瞧,哪是看她啊,分明是在看她身旁这位。   只娇羞笑了笑,没承认也没否认。   李清阅在一旁坐着,也不说话,只顾着吃自己碟中小食,时不时瞥谭思齐一眼,眼神及其不善。   谭思齐心中觉着好笑,莫不是还在为昨晚那事儿生气?   “别看了,”谢知恒懒散地戳了戳他,“你一直盯着,人家理你了么?”   “还有,”谢知恒舔了舔唇,样子极为妖孽,“你这嘴……”   谭思齐听罢低笑一声,抿了口茶,没说话。   “挺激烈啊,没想到啊没想到,你竟也学坏了。”谢知恒摇了摇头,一脸的调笑。   顾锵听得一头雾水,“磕个嘴就学坏了,你会不会用词?这顶多是……”   他一本正经地思索了一番,含蓄道:“能力不足,嗯,能力不足。”   ?   谢知恒看他的眼神有点诡异,他胆儿是愈来愈肥了,竟敢说谭思齐这事儿能力不足?!   顾锵:“你这么看着我作甚?他就是读书的时候没注意,不知怎么把嘴给磕破了。”   憋住唇角笑意,谢知恒道:“没事,你很好,真的。”   也不知道说什么了,便夸上一夸,不要弄污了他纯洁的小脑袋。   谭思齐定定地看着他俩,而后扯起一边唇角,再次看向对面脸颊鼓鼓的小姑娘,笑得颇有几分……放荡。   缓缓道:“是她学坏了。”   她?   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谢知恒的表情有点凝固了。   本以为谭思齐是去什么不可说的地方找了乐子,还找了个凶猛的,却没想到竟是李清阅。   这二人已经发展到这种地步了么?   谢知恒看着对面那柔柔弱弱的小姑娘,眉毛细细弯弯,一双杏眸低低垂着,脸型流畅,带着点粉粉的肉感,安安静静坐在那里,不乱动也不乱看,极为乖巧。   顿时便有些不敢置信,她竟如此奔放的么?   就谭思齐那般十几年如一日不近女色寡淡无趣的样子,她竟能把他嘴皮都给亲烂,真真是勇气可嘉,佩服佩服啊!   心中还没感慨完他的头便被谭思齐手上一个用力,扭了过去。   “看你嫂子作甚?”   “……”   竟都成嫂子了,谢知恒哑口无言,选择闭嘴。   "这宴都过了一半了,今安怎的还没来?"顾锵抱怨。   谢知恒拿他撒解心中憋闷,“许是听说你要来,便临时改了主意,不来了。”   顾锵撇了撇嘴,看起来恹恹的,沉闷了一会儿突然便眼神一亮,“来了来了!”   直接坐到了李清阅那桌,看都没看他一眼。   顾锵还未来得及伤心,便见谭思齐起身朝对面走,还将桌上那碟梅花酥给端走了。   他身量高大,站在那里便直接遮去了李清阅眼前大半的光。   恍然抬头,正对上他含着笑意的眼睛,李清阅心颤了颤,目光下移,他唇上结了一个小小的痂。   昨夜的一幕幕又重现脑海,李清阅顿时满脸臊红,忙低下了头来。   他将手中碟子放在了她和谢今安之间,李清阅顿时松了口气。   亏得他还知道避嫌。   粉衣女子忙碰了碰曹安沐手肘,心想这是借着给自己表妹送吃食来看看她么?   这样一位郎才艳艳的公子,竟还如此痴情,曹安沐到底烧了什么高香?   她不由审视地打量了她一番,许是因着有她旁边那位小姑娘的衬托,心中更觉着曹安沐没什么姿色。   而曹安沐看到谭思齐过来,心中慌乱得不行。   本来安排李清阅坐自己旁边,谭思齐在对面,便是想叫人误会的。   但她着实没想到他竟如此明目张胆过来找李清阅,一时之间有些坐立难安,生怕谎言被戳穿而颜面尽失。   那粉衣女子笑着开了口,“谭公子,您和安沐快定亲了罢?”   她问的时候也有几分忐忑,只是依旧有些不敢相信,想再确认一下,也好断了盼头。   曹安沐心中一凛,心中将这女子骂了十万八千遍,急忙接道:“这个我们又怎会知道,都是……”   “并未,”谭思齐打断她,淡淡补充道,“以后也不会。”   曹安沐脸色难看,如坠冰窟。   她本以为,只要让所有人以为他们二人有牵扯,那谭思齐出于对她名声保护的责任感也会来提亲,更何况二人家中长辈关系还算亲厚。   可他却能叫她当众下不来台,丝毫不管今日一言一行会对她带来什么影响。   曹安沐眼眶都有些红了。   谭思齐没看一眼,只紧盯着那低着脑袋不肯看他的小姑娘,含笑道:“谭某已有意中人,不是曹小姐。”   那粉衣女子看着曹安沐失了血色的脸,饶有兴趣到:“不知谭公子意中人是哪家的小姐,竟有如此殊荣,能得您青睐?”   还未回答便见那小姑娘后背都绷直了,仿佛唯恐他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   故意惹她心中着急似的,他刻意停顿了一会儿才缓缓道:“是我的殊荣。”   在座几个姑娘皆是心中一震,各自心绪复杂。   “所以”,粉衣女子此刻既有对曹安沐之前威风的落井下石,又有对他口中那心上人的羡慕,“之前您马上的那位女子便是今日所说的这位么?”   “自然。”   李清阅脸都红透了,他这般口无遮拦,她彻底不敢抬头了。   生怕旁人发现什么端倪,晓得她就是他口中那个所谓“意中人”。   谢今安在一旁看好戏,见李清阅那恨不得遁地而逃的样子就忍不住调侃:“表哥,什么时候将人带给我们瞧瞧?”   “她脸皮儿薄,”谭思齐笑道,“待成亲那日再见吧。”   --   宴会结束的时候,李清阅肚子都吃撑了。   她和谢今安在前头走,谭思齐他们也都在一块儿。   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有些后悔吃这么多。   谢今安到那儿之前,她实在是太无聊,只能吃东西让自己显着不那么空闲,缓解尴尬。   “难受?”谭思齐见她手放在肚子上,走上前来关心道。   李清阅摇了摇头,她还没缓过劲儿来,没脸直视他。   “贪吃。”他笑道。   “啧啧啧,”谢知恒不太正经,“你们怎的这般张狂,我们几个都不是人么?光天化日之下就你侬我侬。”   李清阅皱了皱眉,往周边看了看,还好没人注意他们这边。   见她这小心的样子,谭思齐竟觉着有几分刺激,好像他有多见不得光,拿不出手,只能被藏起来,给她当个外室或烟花柳巷的情夫。   听见他低低沉沉的笑声,李清阅眉头皱的更深了。   可她长相偏甜,生气不满时也让人觉着软糯可爱。   谭思齐笑道:“以后不在你们面前便是了。”   众脸震惊,没想到他竟能如此云淡风轻就说出这种话,真是人不可貌相,高手在民间。   李清阅羞得无处遁逃,瞪了他一眼便加快了步伐往外走,一刻也不想再在那群人异样的目光下多待。   谭思齐看着她急躁的小小背影,脸上柔软得好似天边的云。   也没再拦,由着她去了。   再拦保不齐又要恼羞成怒,发小脾气呢。   “别笑了。”谢知恒在他眼前晃了晃,企图找回早已不复的存在感。   见他还盯着前边,便伸手指了指,调笑道:“人都走远了,我从前怎么没发现,你还是个痴情种?”   见人上了马车,谭思齐才收回目光,看了眼谢知恒道:“从前没有她,你怎么发现?”   “……”   --   上了马车阿舟立马开始喋喋不休,她憋了一天,都闷坏了。   “小姐,谭公子说的那个意中人是不是你呀?”   李清阅无奈,她怎么还就躲不开这个人了,好不容易逃到了自家的马车上,结果阿舟一张口也是问他。   “我哪知道。”   “依我看呀,说的就是小姐您,”阿舟一脸仰慕,“谭公子对小姐多好啊!”   又来了……   阿舟到底是她的丫鬟还是谭思齐的,净为他说好话。   李清阅叹了口气,撩开窗边的素色帘子往外看去。这会儿路上行人不多不少,外头也不算喧嚣。   离家还有没多远的距离,李清阅想下车走走。   便叫车夫停车,将阿舟先带回去。   李清阅独自走在路上,微风轻轻一吹,便卷起她腮边碎发,飘起又落下。   本来下车便是想一个人静静,稍稍放空一下。可也不知怎么的,她莫名便又想起谭思齐来。   李清阅觉着自己许是有些魔怔了,竟满脑子都是他。   发烧时将她送到医馆,反复跟大夫确定她已无大碍;去马场的路上怕她无聊,专程停下来为她买好吃的糕点;在黑夜中将她搂在怀里,告诉她别怕……   一桩桩一件件,反复在李清阅脑海中闪现。   人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旁观者确实是清,可李清阅这个当局者也并不迷。   谭思齐确实是很好很好。   可他的好来得迅猛而突然,她总有种脚落不到实地的空虚感。   再加之二人身份差异,她打心底里不想做妾,便顾虑更多,始终无法打开自己,接纳他。   说到底还是不相信他的喜欢能一直延续,一直热烈。热烈延续到即使做妾,她也能没有后顾之忧,不用费劲讨好。   出神太过投入,李清阅差点撞上人。   反应过来猛然往后退了几步,才没撞到人家身上去。   看着停在眼前的那双暗色云纹靴,李清阅连忙福了福身子向人道歉。   没有得到回应,她抬头去看,便对上了一双冷漠而带着审视的眸子。   .. 第32章 阿归   那是一张戴着半张玄黑面具的脸, 唇线拉直,紧紧抿着,眼型偏长, 不挑不垂, 冰冷得好似凛凛冬日悬在房檐上的棱。   却在她抬头那一瞬间有片刻的碎裂。   李清阅分不清那是什么表情,总之, 她不认识这个人。   “阿归……”   喊了一声, 没有人应。   云至心中微沉,转过身来看那愈走愈远的背影,宽袖下的双手紧握成拳,青筋根根暴起,面具没遮住的半张脸棱角分明, 带着点恍如隔世的怅然若失。   在宁国待了近十年, 这是他遇到的姑娘里最像她的一个。   过了好半晌,浑身脱了力, 五指慢慢松了些, 手掌有些细细密密的疼,他吩咐道:“山彦,跟上去查查。”   被唤作山彦的侍卫欲言又止, 深深看了云至一眼, 才抱拳领命道:“是,殿下。”   自来到宁国, 他便一直跟着云至,这些年来,每遇到一个长得像小郡主的姑娘世子便要去查一查,结果无一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过去了这么久,人是死是活都不晓得, 况且女大十八变,就算真遇上了,也难免会错过。   当年来了宁国后便生了变,王爷王妃都已不在人世,世子又何苦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寻觅。   可主子的事,不是他一个下人能干涉的。   自在街上见过那姑娘,云至心绪便完全被牵乱。   若阿归还在身边,也得有这么大了罢。   二人都生着水杏一般的眸子,杨柳叶似的眉毛细细弯弯,樱唇小而精致。   若说不同,便是鼻梁上那颗小痣,云至清楚地记得,阿归是没有的。   倒是手腕内侧有一红色胎记,那胎记不大,十分鲜妍。   阿归身上也没有什么别的信物,就是有,这许多年来也不一定还在身上了。真想找到她,恐怕还是得靠那枚烙在腕上的朱砂胎记。   他恍然想起那年元宵灯会,王爷王妃带着他和阿归,那是他第二次来大宁。   街上喧嚣热闹,阿归蹦蹦跳跳,对一切新鲜事物充满好奇。   他牵着她,脸上没有丝毫笑意。清楚地知道他们要被留在这里,再也回不去了。   王爷早已为他们二人安排好了去处,这一路上,反反复复同他确认了好几遍,还记不记得永安侯府如何走,他们不在身边,要带着阿归,好好在宁国活下去。   后来,人潮拥挤中,她竟挣脱了他的手,向一个糖葫芦商贩跑去。   他急忙去追,再回头,王爷和王妃都不见了。   身穿红色斗篷的小姑娘站在拥挤的人群里,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他,远远朝他喊:“哥哥,这里有糖葫芦!”   --   眨眼间,已到了深秋,李清阅终于换上了一早便备好的秋装,去给母亲请安。   王氏正在缝制一件藏青色袍子,见李清阅,忙招呼她来看。   李清阅有几分疑惑,“娘做这秋装作甚,爹不是说得约莫入了冬才回?到时候这衣裳也穿不上了呀。”   抬眼看了看女儿,王氏手中活计不停,抿唇笑道:“你爹昨日里捎来了信,说不到半月便能提前回来了。”   李清阅一怔,心中有些慌乱,若是他问起来谢知恒的事,她该如何去说,要去找个什么理由搪塞?还是直接破罐子破摔,坦白自己根本还没开始施展?   不算太短的时间,她什么都没干成,也不知会不会挨骂。   “明年我们小小便及笄了,等你爹回来,也该好好商议商议你的婚事,早早定下为好。”   李清阅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   王氏目光闪烁了下,又自顾自说道:“你可知你那庶姐成日里都在忙活什么?”   “不知,有一阵子没见着她了。”   王氏笑了声,“这小蹄子倒是很有本事,不知怎的竟勾上了谢公子。”   谢公子?和李清婳?他们二人是如何牵扯上的?   “哪个谢公子?”李清阅手指绕着筐里的丝线,无意识地拧成了一个死结。   王氏这才放下手中的袍子,眼睛微微眯起,带出几道细细的纹路。   “还能是哪个谢公子,自然是巡盐御史谢大人家的次子了。”   李清阅心中霎时一松,有种无事一身轻的飘感,整个人都松懈了下来。   若是如此,李清婳便已完成了父亲的大半期许,无论妻妾,总归是同谢家沾上关系了。   日后如何,便是父亲的事了。   至于她的婚事……   “小小,发什么愣呢?”王氏捏了捏李清阅的脸,还当她是在担心自己的婚事,忙将她的手紧握住,抚慰道,“不过我们小小不必烦扰,你的婚事定比那李清婳强个百倍。不是非要嫁给王公贵胄便是好,这好姻缘啊,须得你自个儿过得舒心。”   “自个儿过得舒心?”   王氏点了点头,将李清阅耳边碎发轻轻撩到耳朵后边,“你看那谢公子,虽是一顶一的好皮囊,家世也是极好的了,可他是个风流的纨绔,若要嫁给他,别说是妾室了,就是正房大夫人,他能高看你几眼?于那种人而言,外头的总比家里的香。”   李清阅听罢点了点头,她又何尝不知道谢知恒的好名声。若是母亲知道父亲本是有意让她同谢知恒牵扯,定会气撅了过去。   “你若嫁到个普通人家,和咱们门当户对,婆母待你亲厚夫君知道疼你,那才是好婚事好姻缘。若能配得这种人家,便甭去瞧他的家世相貌,便是比咱们低上几分,那只会叫你嫁过去更舒坦。”   “那,若是夫君知道……”李清阅顿了顿,莫名有些难以启齿,说不出那个字。   王氏疑惑,“知道?”   李清阅臊得耳根微红,硬着头皮道:“若是夫君知道疼人,可他身份地位比女子高上许多许多呢?”   听罢王氏微皱了皱眉,眼神带了几分探究,这莫不是有心上人了。   想要去问一问,思索了番还是作罢,想来问了也是不会说的。   “这便要看他对你有多好了,若是这人是真心爱你,即便他家里看不上你而处处刁难,那他也会处处帮你,不会叫你受委屈。”   见李清阅垂下头,黑如鸦羽般的睫毛低低盖住眼睑,不知在想些什么,王氏又道:“只不过这样的男子万里挑一,极难遇见罢了。”   万里挑一,不也是有个一么?   说不定谭思齐便是那个一,正巧被她遇见了呢。   李清阅忽然觉着有些不可思议,即便是明知道自己做不了他的正房夫人,现下却已经开始找寻足以让自己即便做妾也要接受他的由头了。   可是真的值得么?   况且,她的婚事攥在父亲手里,虽然母亲说要替她寻门好婚事,可李清阅清楚,她拧不过父亲。   嫁给其他一切都是未知的人,应该也不比嫁与谭思齐做妾要好到哪去。   反正终究是由不得自己做主,与其成日里想东想西,倒不如顺其自然,看造化好了。   回到房里已是晌午,桌上放了张帖子,说是谢今安差人送来的。   打开一看,原是谢知恒生辰宴的请帖。   谢今安说这回专门请来了梨院的戏班子,叫她到时过去一饱眼福。   本应是极大的诱惑,现下却不怎么动心了,只是对那《忠保国》还有些念念不忘。   若去参加生辰宴没有任何旁的目的,还能见着谢今安,一起看《忠保国》,那便很是轻松愉悦了。   李清婳应是没有收到帖子,若是她肯,说不定还能帮她捎个生辰礼物。   这样想着李清阅突然便有几分释然。   人各有命,便让事情朝着既定的方向伸延,结局无论是好还是坏,她总愿意去相信有船到桥头自然直的去路。   自从她将窗子封好,谭思齐便没再偷偷潜进她房间。   只是四处搜寻了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一一托谢今安给她送了过来。   不知是他觉着李清阅没见过这些玩意儿,还是有什么好东西都想给她,总之谢今安是天天来送,各式各样的小东西李清阅收到了一小堆,还有一些酸唧唧的信件,她全放在了一个小匣子里。   由于怕被别人瞧见,李清阅给小匣子上了把锁头,钥匙小心放在了自个儿贴身佩戴的荷包里。   最新的一封信件里,谭思齐说城东有家汤饼铺子,味道做的不同于别家,据说吃一次便能惦记好几天,他叫她出去,说要带她一块儿去吃。   若去,便于明日巳时南平胡同口找他,他会一直在那儿等她,直到她来。   看到这里,李清阅有些犹豫要不要跟他一起。   城东离他们算是比较远,一定没人认识她是真的。   可跑到那么远的地方,若是无法及时赶回来可如何是好?若他怀不轨之心,那她岂不是要完蛋。   可转念一想,若他真是那般小人,自个儿就算在家里,那该逃的也一样都逃不过去。   更何况,这人已经算是无耻到极致了,李清阅一时半会儿也想象不出他还能做出什么更过分的事儿。   正当纠结的时候,恍然发现还有一页,又往后一翻,便看见了还有一行字——你若不来,我便将汤饼打包,翻窗再去找你。 第33章 你惯会欺负我   又是翻窗, 李清阅都不明白,他好端端一个以儒雅自持闻名的公子,怎就这般爱干这偷鸡摸狗的混事。   本就不是什么光明磊落之举, 竟还好意思拿出来威胁于她。   李清阅不想他再翻窗进自个儿闺房, 第二日便自己一人出了府,连阿舟都没带。   许是因着心里有鬼, 虽带了顶帷帽遮面, 走在路上仍然没什么底气,总觉着周遭行人都在看她。   将帷帽往下拉了拉,不由便加快了脚步。   南平胡同离李清阅家不远,饶是她这般慢慢吞吞的女子,步行一刻钟便也到了。   李清阅抬着脑袋站在胡同口, 看着前方牵着雪白骏马的高大身影, 心莫名跳了跳,脚上像被灌了铅一般, 无法挪动一步。   她总觉着那是一匹饿狼, 猝不及防间便能将自己吃干抹净。   谭思齐长指绕着缰绳,在看见她的瞬间,指尖微微一挑, 缰绳滑落, 而后大步向她走来。   李清阅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便往后退了一步。   见她那动作, 谭思齐哭笑不得,停步在离她一丈远处,“我还没过去呢,你退什么?”   李清阅偏过头,隔着帷帽看胡同墙壁上的纹路, 心虚道:“我没退。”   “没退?”谭思齐唇角抿了抿,憋住了呼之欲出的笑意,“那是我看错了。”   李清阅轻轻点头,面前薄绢随着点头也随风,飘摇地晃了下。   “那你自己走过来,到我这边来。”他凝视着她,像是要透过那层薄绢看清她的脸。   理智告诉李清阅立马撒腿就跑,可也不知怎么的,自己竟真那么听话,迈开步子朝他走了过去。   还没走两步,便被来人捞进了怀里。力道之大,使得李清阅撞到他的胸腔,二人皆是重重一颤。   “我若不在信中威胁你,你是不是就不来了?”   他的声音微哑,落在李清阅头顶,激起一阵阵的麻。   李清阅就他的问题仔细思索了番,若是他没威胁,那……   “不来。”她一边坦诚说,一边手抵在他胸膛企图往后退。   而后纤细腰肢便被箍入一只滚烫大掌中,用了力道将她往前压,由于距离太近,那顶帷帽便有些碍事。   谭思齐将那帷帽往后撩,李清阅只觉薄绢顺着自己面颊擦了过去,而后往后一坠,系在下巴底下的纱带卡在了脖颈上,薄绢糊了一脸,她有点难受,扭了扭头企图找到出口。   面前那人哑然失笑,将薄绢轻轻拨开,露出那张小巧精致的粉面。   无奈道:“这么笨,还这么狠心,骗人都不会?”   骗人?   这人可真是奇怪,别个都要听真话,他倒上赶着要听假的。   “你有什么好骗的?”李清阅瓮声瓮气道。   谭思齐一愣,这话听起来很是戳心,可偏偏还是事实,无可反驳。   她若一点都不在乎他,那确实是没什么好骗。   伸手抚过她鼻梁小痣,捏了捏她微红的鼻尖,可怜道:“你惯会欺负我。”   “……”   李清阅无语凝噎,这人不要脸的功力是愈发深厚了。   前头那匹骏马抬了抬前蹄,嘶鸣了一声,李清阅脚尖踢了踢他,没好气道:“还走不走了,三岁小童都没你这般能粘人。”   “这就嫌我粘人,”谭思齐有些不满,“等把你娶回家,是不是就要烦死我了?”   李清阅一梗,要真有那一天,他指不定转头就粘谁去了,如此一想,心里便有些不快。   又踢了踢他,“快放开我。”   “你再踢踢我。”   他声音饱含了笑意,还有几分莫名的享受,听得李清阅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你说什么?”她有些不敢相信。   “我说,我喜欢你踢我。”   这什么癖好?   李清阅被他噎的心都有些堵,竟还有人喜欢被踢?!   她同样不明白,俩人这般抱着有什么好的,他怎的就这般喜欢,以至于每次见她都迫不及待地抱上来,一抱便很久都撒不了手。   若是别人肯让他这样抱,他是不是也这般喜欢?   想着便忍不住问出了口,“你很喜欢抱着人说话吗?”   谭思齐失笑,嗓音低低柔柔,“你见我抱过别人?”   “我又不天天跟着你,怎会知道你抱没抱过别人,况且,就算从前没抱过,一回生二回熟,”李清阅顿了顿,有些艰难道,“反正你已经熟练了,谁知会不会转头就去抱别人……”   ?   谭思齐微微松开了她,俯下身去看,情绪果然有几分失落。   将卡在她脖子上的帷帽系带往下轻轻拉了拉,他温声道:“我去抱别人作甚,就你这一个我还抱不够,哪来那么多闲工夫?”   见她不说话,他想到什么似的,笑容放大了些,比天边的云霞还要绚烂,“我们清阅是不是又醋了?怎么就这么爱吃醋啊?”   李清阅脸红了,唇角绷着,眼睛低低垂下去,看上去落寞又滑稽。   她也想不通,这还没嫁呢,便这般善妒。   不过他早日知道也好,省得成日里说喜欢她要娶她,虽觉着不公,但确确实实没有哪个男子会喜欢善妒的姑娘。   不然怎会将此列到七出之条里呢。   点了点她额头,谭思齐道:“小脑袋又想什么呢?”   说罢,也不等她回答,又哄:“我就要你一个,我保证。”   就要她一个?   李清阅猛然抬眼,便撞入了一双深情凝视着她的眸子。   这副表情说这句话确乎不似作假,可一生一世一双人,书上有,现实中还真没见过几个。   尤其是像他这样出身好的,便更难实现。   可李清阅心中还是不可抑制地泛着丝丝缕缕的甜,侵得她脑袋都被甜腻腻糊住,没什么理智可讲。   面上还想云淡风轻一番,嘴角却抑制不住地上扬,只一瞬便被谭思齐捕捉了去。   他看着她笑,也跟着笑,“你是不是喜欢我了?”   李清阅愣了愣,她也说不清,到底是因为习惯还是喜欢,让她变得好像有那么点在意起他来。   抿了抿唇看他,稍有些磕磕绊绊道:“还,还没。”   谭思齐也愣了一下,随后叹了口气,缓缓道:“那我再等等?” 第34章 鸳鸯套餐   李清阅终于挣脱了他, 指了指踏雪扯开话题道:“你这马是不是很虚弱?”   虚弱?   谭思齐挑了挑眉,看向正在一下一下在地上磨着蹄子的踏雪。通体雪白,长鬃飞扬, 是匹难得的千里良驹。   他突然又想起之前游湖的时候, 她说谢知恒眼睛比他大,还看着比他强壮。   眼睛微眯了眯, 道:“何以见得虚弱?”   他的声音低低沉沉, 在四肢百骸里流窜,李清阅觉着莫名其妙。说的是马,又不是他。   连匹马都说不得了……   还是硬着头皮道:“若是不虚弱,就该给它架辆马车才对。”   她才不想再跟着他骑马呢。   谭思齐闻言失笑,走过去顺了顺踏雪的背, 温声道:“你娘要叫你拉车, 你愿不愿意?”   像是真能听懂他的话,踏雪甩了甩头, 从鼻腔里发出几声哼唧, 表示抗议。   李清阅有些气闷,“谁是它娘啊,我才不是。”   “啊, ”谭思齐佯作可怜, “这么嫌弃,是因为我们不够强壮么?”   李清阅皱了皱眉头, 总觉着他阴阳怪气的,好像话里有话,复杂得很。   这人太能装,她不太想理他。   二人到了他信中所说的那家汤饼铺子已是午时,李清阅本以为只是一个小摊, 到了才发现店面不算小,甚至还有雅间。   谭思齐将她帷帽戴好,而后微微俯身,牵起那只低低垂着的小手。   她的手又小又软,包裹在他大掌中,严丝合缝,难以挣开。   李清阅挣了一会儿无果后放弃,还好她有先见之明,带了帷帽遮面。   反正也没人看得清她的脸,更没人认识她是谁,便随他去好了。   二人到了订好的雅间坐下,他还不放手,李清阅才有些急了,“你不放手怎么吃啊?”   谭思齐看着她轻轻笑,倒也没再逗她,松开她手从店小二那里接过了菜单递给她,温声道:“看看有没有中意的。”   李清阅翻了翻,有些犯了难。   她第一次见有馆子将汤饼做得如此种类齐全,花里胡哨的,一时不知道该选哪个好。   见她面露难色,店小二露出一口白牙,笑得憨憨的,“二位是新婚燕尔呢吧,蜜里调油的,恩爱无比呢。不若就点个鸳鸯套餐,是店里刚推出的新品嘞,正适合小两口来吃,寓意感情和睦,长长久久!”   新婚夫妇?   李清阅耳尖泛起了红,连忙摆了摆手想要解释,却被谭思齐打断,“就这个了。”   说着还塞给店小二一锭银子,吓得人手都开始哆嗦着不太敢接。   “拿着吧,”谭思齐道,“就冲你这寓意。”   那店小二这才接过银子塞到怀中,连连道谢,欢天喜地地跑出去了。   李清阅耳根还是红的,谁跟他新婚燕尔啊,还蜜里调油,臊不臊……   谭思齐坐在她对面,这会儿倾身过去,撩开那层薄绢想揉一揉她微红的耳朵,在指尖刚触碰上去的瞬间,李清阅偏头一躲,他便触了个空。   “别老是动手动脚的。”李清阅不满道。   谭思齐挑了挑眉,好像一点都不觉着自己那举动有什么不对,反而像是做了一件极为平常的小事却遭人教训。   “没动手动脚,”他道,“就是以为你热,想帮你冰一下。”   李清阅唇角几不可见地抽了抽,他太能胡扯了,谎话说得比小童还要拙劣,她若是信,那脑子必然多多少少有点问题。   轻嗤一声,她淡淡道:“我就喜欢热,越热我就越喜欢,用不着你给我冰。”   谭思齐深深望着她,他的眸子本就漆黑深邃,这会儿更像无底洞一般,能将人直直吸进去。   他就看着她,也不说话。   也不知是被她堵住了接不上话还是在想些什么别的,李清阅一时有些慌了神。   这般紧盯着她瞧,着实怪吓人的。   她也没说什么侮辱人的话吧,至于这么个反应么?   李清阅又磕磕绊绊道:“也也没那么,没那么喜欢热,但是,但是……”   她编不出来了。   哪知说罢对面那眼神竟更深了些,“为何又不喜欢了?”   李清阅愣住了,她有些分不清他是在问什么,可无论是什么,能有什么缘由,就是不想叫他在外头这般明目张胆地惹她,再被人瞧见多不好。   谭思齐垂了垂眸,唇边溢出一声轻笑。   她怎可能会懂他在说什么,一个小姑娘,跟她讲什么荤话。   叹了口气,谭思齐将她面前薄绢放下,遮好那张嫩白透粉的小脸,哑然道:“你先在里头躲着吧,我这会儿不能看你。”   看了便要想些不该想的事,可她又还小,这种矛盾之下,谭思齐觉着自个儿有些荒唐。   他已打探到了消息,说李兴昌不日便要回来。   到时候他便去她府上提亲,先将婚事定下来,等明年她一及笄,便将人娶回去,以绝后顾之忧。   这时店小二将汤饼上来,摆在二人面前,道了一声“二位客官请慢用”便又出去忙活别的了。   李清阅将帷帽摘下放与一边,仔细看了看这被他吹上天的汤饼。   满满一碗腾腾冒着热气,上头飘着几片青青菜叶,还有颗卤好的鸡卵。   看起来平平无奇。   所谓鸳鸯套餐,除了两只碗上的戏水鸳鸯,李清阅着实看不出哪里就能叫“鸳鸯套餐”了。   舔了舔唇,她没动筷子。   谭思齐笑,“怎么不吃?”   李清阅眨了眨眼睛,也不想再扫他的兴说看着不怎么样。   便拿起筷子夹了两根往嘴里送,入口竟是非常惊艳。   汤饼嚼劲十足,咸度适中,口感鲜香,平淡却让人暖意融融。   李清阅霎时便睁大了眼睛,朝谭思齐猛点头,嘴里鼓鼓囊囊的,看起来像个机灵的小鬼。   他替她擦了擦唇角,“慢点吃,不够还有我的。”   李清阅皱了皱眉,她哪有这么大的食量,再说了,若是真不够,那再点一碗不香么?怎么就非得抢他碗中食,她又不是个强盗。   没多久便一碗下肚,李清阅端起碗仰头喝了口汤,碗中便只剩下了点汤水和那颗卤煮卵黄。   谭思齐疑惑,这是不爱吃?   问道:“那个怎么不吃?”   “我只吃清,不吃卵黄。”她舔了舔唇,糯糯道。   他听罢轻笑了一声,将自己碗端起送至她面前,“那把它给我,我替你吃。”   李清阅有些难为情,这是她吃剩下的东西,况且她是直接上嘴咬了卵清,将黄留下,怎么好再给他吃。   “不必了,这是我剩下的。”她将自己的碗往里挪了挪。   “这么吝啬,”谭思齐挑了挑眉,“吃剩的都不给我?”   李清阅觉着他无理取闹,强行曲解她的本意。叫他这么一说,反倒成了她不舍得给他东西吃。   便将碗朝前推了下,道:“那你吃吧,可不是我逼你吃的啊。”   谭思齐失笑,从她碗中将那卵黄夹了过去,缓声道:“那是自然,我心甘情愿的。”   --   酉时,永安侯府。   外头天色黑压压一片,云至一人坐在书房,只一盏烛火飘摇地晃。   他低着头,十指按于桌面上,掌骨突出,模样阴沉而冷戾。   方才山彦的话犹在耳畔,昨日路上那女子是为一商户女,年龄要比阿归小上一岁。   云至压了压太阳穴,头痛欲裂。   那一年,他给阿归买了糖葫芦,而后蹲下身将她高高抱起,找了个无人的明巷将她放下,决定出去寻一下王爷王妃。   因着阿归在巷子里,虽已交代过她,切记不可乱跑,乖乖等他回来,可他还是不放心,也没敢走远。左右不过出去了一刻钟,再回来阿归便了无踪影。   云至当下心里咯噔一下,整个人都脱了力,找寻了两日未果后,他觉着自己还活不活着已经没什么意义。   两日没吃饭,本来俊逸的少年显着颓丧不堪。   那阿归呢?她有没有吃饭,是否还能好好的,安然无恙?   云至不敢想。   后来他在街头晕倒,被永安侯府的人救了回去。   原是王爷王妃早先将他和阿归托付给了永安侯,可连等了两日没见人来便心中开始着急,恐他们出了事。便动用了暗卫拿着画像私密去寻,却只寻得了云至一人。   自那以后,云至便成日带着半张玄黑面具,目无一切,冷戾非常。   除了待永安侯尊重,他不看任何人的脸色,也不忌惮任何事。阿归都已不在身边,他便连死都不怕,更不会在乎旁的了。   这些年过去,云至从未停止过找寻阿归的下落,只是每次都失望而返。   时间久了,有些可能性他不敢想,却又不得不去想。   阿归是被好心人带走,还是被人牙子掳了卖进哪座府邸充了奴籍,仔细想来,凭阿归的相貌,也许被拐进了青楼……   亦或是,连命都没了。   每次思及此,云至心中便猛然重重一抽,久久缓不过气来。   全都怪他,他不该将阿归一人放在那小巷中,不该独自出去找人。   到头来,王爷王妃没找到,阿归也弄丢了。   九年来,他一个义子在永安侯府过得锦衣玉食,可阿归如何,他却全然不知。   本是最最娇生惯养的小郡主,如今是生是死都没有下落,全是因为他的疏忽。   云至双手紧握成拳,脑海中再次浮现昨日见到那张极为相似的脸。   他心口一阵一阵地紧缩着疼,怎么会又不是?   可那女子莫名让云至生出些许熟悉感,以前长得像的也不是没有,可却从未有过这种感觉,后来也确实证明她们不是。   难道只是因为昨日那女子过于相像么?   云至敛了敛眸,在昏暗烛光下显得落寞而幽深。   即便年龄对不上,可他仍抱一丝侥幸。   万一,那女子年龄是错的呢? 第35章 荷包   第二日, 李清阅去了南音坊。   自同南音合作后,她那些个话本子竟真赚了不少钱,光是靠着净利便能轻轻松松支撑她自个儿出来盘个不错的铺子单干。   这还是只拿四成, 南音那边赚了多少可想而知。   这回合约到期, 李清阅想大胆一回,当个小掌柜。   马车在平坦无阻的大道上稳稳地行, 李清阅坐在马车里, 微微阖着眼睛小憩。   倒不是真耗费了体力干了什么事儿,只是昨晚又做了奇奇怪怪的梦,奇就奇在竟恰巧同上回那梦接上了,身临其境一般,那些场景断断续续在自个儿脑中演了一夜, 当真是有些累人的。   同她在话本子中为上次那梦编织的后续不同, 那小姑娘追着猫跑出了巷子,愈走愈远, 直至混迹在人群里, 白猫终于停了下来,小姑娘呼了口气,上前将猫抱进了怀里。   街上人来人往, 热闹喧嚣。   穿着红色斗篷的小姑娘抱着只雪白的肥猫站在人群里, 不知道要往哪儿去。   方才那条明巷,早已找不见了。   直至日色落幕, 整条长街大红灯笼四下亮起,那小姑娘依然在漫无目的地游逛。   她的肚子咕噜噜叫了两声,隐匿在人声鼎沸的热闹里,许久许久,停步在一条长河边。   那里熙熙攘攘拥着许多人, 他们手中拿着形形色色的花灯,放入长河里。   花灯星星点点,顺着河流不紧不慢地漂。   小姑娘蹲下身来,白猫“喵呜”了一声从她臂弯跳下,她再无心思去管那猫,只将小脸埋在腿弯里,整个身子都颤巍巍在抖。   半晌,她听见头顶传来一声低唤。   “喂。”   那声音清澈如山泉涧中流,是与这纷繁俗世格格不入的出尘。却又矛盾地带着丝少年的青涩,莫名让人心安。   小姑娘缓缓抬头,便撞进了一双和这声音同样清澈的眸子。   他乌发用银冠高高束起,一身月白袍子衬得整个人如玉石般无暇,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淡淡问:“是走丢了么?”   她忙不失迭地点头,挂在眼睫的泪珠随着点头的幅度啪一下掉落,顺着那张粉雕玉琢的小脸往下流。   少年眉宇锁成一个结,不知是为她的眼泪烦扰还是在同情她的遭遇。   “别哭了,”他蹲下身来抹了抹她脸上的泪,“你父亲姓甚名谁?我送你回去便是。”   小姑娘张了张口,刚要说什么却突然止住了。   父王交代过她的,在进永安侯府之前,断不可向外人说与自己身世。   虽不懂为何,可她还是没有开口。   那少年似是没了耐性,“再不说我可走了?”   说着便真站起身来作势要走。   小姑娘见状眼泪流得更凶了,下意识便拉住了他的衣摆,嘤嘤哭道:“我……我不记得了……”   那少年僵立了片刻,终还是狠不下心来,复蹲下身来同她对视,“那怎么办?”   小姑娘的眼睛又大又亮,含着泪光水杏一般灵动可爱,小手顺着他的衣摆抓到袖上,轻晃了晃,“我家哥哥同你一般高,穿着黑衣裳,你能不能帮我找找他?”   软糯稚嫩的声音带着细细的颤,抓着他袖侧的小手攥得愈发紧,仿佛生怕他不愿帮她。   也不知怎么的,少年竟真点了点头,而后问:“你哥长什么样?”   小姑娘呆愣了片刻,随即还含着水光的眼睛熠熠生辉,轻快道:“我家哥哥特别特别好看!人群中一眼便能瞧见他!”   “哦?”少年轻笑,“那我怎的还未瞧见?”   “他不在嘛……”她撇了撇嘴,情绪又低落下来。   那只白猫还在一旁趴着,时不时“喵呜”两声,小姑娘伸手撸了撸它柔软的毛发,心中难过顿时消解了不少。   一直以来,她遇到什么不快的事儿都轻轻松松便能化解,因为有父王和母妃,还有处处维护她的哥哥。   现下亲人都不在身边,她虽慌张却不怎么担心。   只因没吃过什么苦头,便始终相信所有不快都能迎刃而解。   这会儿她重新将猫抱进怀里,抬眼可怜巴巴地看着那少年,直到他直起身来,轻声说了句“好”。   “小姐!咱们到啦!”   阿舟的声音突兀响起,使得李清阅猛然回过神来。   乍一睁眼,眸中没什么神采,似有些恍惚。   阿舟一只手掀着马车帘子,另一只手在李清阅面前晃了晃,担心道:“怎么啦小姐?”   李清阅眨了眨眼睛,琉璃般的眸子又凝了神,牵起唇角朝她笑了笑,道:“没事,就是有点儿瞌睡。”   瞌睡……   小姐可真是太懒了,睡到日上三竿,在马车里还阖着眼睛睡了会儿,竟还困得眼都睁不开。   阿舟暗自腹诽,脸上的表情却早便出卖了她脑中的小心思。   李清阅扶着她的手下去,压根儿就不用思考都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你若再骂我,日后便不给你留点心吃了。”   她语调轻快,一下便能听出来是在打趣。可阿舟一听不给点心,便急忙开口:“不骂了,不骂了,阿舟再也不骂小姐懒了。”   “……”   李清阅深深看了阿舟一眼,她就知道,这家伙定是在腹诽她懒惰如猪。   这不,还没想套她话呢自个儿便全招了。   --   进了南音坊,一如往常般管弦丝竹声袅袅入耳,让人心中畅快。   李清阅带着阿舟径直上了楼,丫鬟给她斟了杯花茶,摆上了几盘点心,道:“李姑娘稍等片刻,我们姑娘这会儿忙着,等闲下来便来找您。”   见她点了点头道谢,那丫鬟又道:“您若是有什么吩咐只管叫奴婢便是,我们姑娘说了,要好好招待您。”   说罢便收拾了餐盘走了出去。   李清阅捡了块酥糕来吃,入口脆脆的,嚼了几下,那酥皮之下确是绵绵软软,清甜可口。   见阿舟眼巴巴看着,她故意不说话,只一个劲儿自己吃。   吃了一块又一块,阿舟终于憋不住了。   “小姐……”   李清阅抬眼看她,杏眸露出丝丝疑惑,装作不懂她的意思。   阿舟吞了口口水,指了指她手中酥糕撒娇道:“阿舟也想吃。”   “吃吧,”李清阅忍俊不禁,“我又没拦着非不让你吃。”   阿舟这才放心吃开了来。   主仆二人在这屋子里待了没一会儿,南音便进来了。   她穿了身紫裙,如墨长发披在身后,发髻上簪了支剔透的罗兰簪,走动间几缕发丝微微飘动,宛若画中仙子。   这仙子来了便嘲笑起阿舟来,坐下向李清阅调侃道:“你这小丫鬟真能吃,几回来都没见她小嘴停过。”   阿舟脸都红了,嘴中糕点还未嚼完,两腮撑得鼓鼓囊囊的,此刻也不好意思接着嚼了,羞得头都抬不起来。   见她这副样子,南音忙笑道:“挺可爱的,没什么心思。”   李清阅也跟着笑,“阿舟都被我惯坏了。”   阿舟神色一赧,可不是被小姐给惯的么,从未见过哪家的丫鬟天天管主子撒娇要食吃的。   这时敲门声响起,方才那丫鬟又拎着水壶进来,为她们添上新茶。   南音道:“你来是为着话本的事儿罢?”   点了点头,李清阅开口道:“我打算开个茶馆,若有人想看话本子,便得来茶馆消费,可免费翻阅,在座椅旁装几个书架,就将那些个画册话本放上头,你说这样可不可行?”   听罢南音掩面轻笑一声,“可以呀你,一环扣一环,两厢推着走,甚妙。”   “只是,”南音微蹙了蹙眉,而后松开,道,“你这是不想赚大的?”   “不想了,”李清阅笑,“如此我便很满足了。”   她没有多大的野心,就想赚点属于自个儿的东西。日后若有什么变故,不靠旁人也能养得活自己。   现下还比预想中强得多呢,想用自个儿的钱买什么漂亮物什也都不在话下。   也分不走她过多精力,悠然自得,很是快活。   南音看着她,竟生出些羡慕来。   和李清阅不同,南音是个心气儿极高的女子。做什么事都要做到最好,在她那里,从没有中途放弃这一说。   正因此,才有了如今的南音坊。   南音远比不得李清阅洒脱轻松,可她得到的要比李清阅多得多。   再是如何羡慕,她也生不出什么后悔来。   若是重新走一回,南音还是会毫不犹豫,将重重的担子挑在削薄的肩上,去追寻自己能达到的顶峰。   “那便祝小清阅前路广阔了。”   走出南音坊,李清阅带着阿舟逛了逛。   她突然想起几日后要去参加谢知恒的生辰宴,便到一裁缝铺买了些鲜艳的丝线,挑了枣红布料叫掌柜包好。   回到府中又吩咐阿舟,叫她告知管家,让管家备一份体面的贺礼。   这才回房开始捣鼓今日买来的布料和丝线。   她仔细想了想,绣个帕子说不定送过去就吃了灰,不如绣个简单点的小荷包,能日日带在身上不说,还可装些银钱小物,很是实用。   她特意挑了这枣红色,与那人平日里打扮气场也很是相称,想必定能合了心意。   如此想着她便拿来了手绷,穿针引线打算先绣些花卉鸟虫,最后再绣上其名字。   李清阅自小手拙,要想将女红做好便得废上时间精力,一点一点地求个慢工出细活。   这般绣着绣着,天色便慢慢暗了下来。   丫鬟婆子们将屋里的灯点亮,阿舟在一旁坐着巴巴地看。   随着时间推移,阿舟眼皮愈来愈沉,脑袋昏昏往下滑,直到脑袋猛然一重,彻底惊醒。   抬眼看了看自家小姐,才刚绣好了几朵小花,不过倒是很精致好看。   就是不知生辰宴之前能不能赶得出来…… 第36章 连人带被   这几日, 李清阅一直在房中捣鼓她的荷包,直到下午绣名字的时候发现银色丝线不够了,便派阿舟出去买。   阿舟这回行事倒是十分利落, 到了铺子买完丝线便往回赶, 恐怕耽误了小姐用,再绣不完。   回去的路上却遇见了谢今安。   见阿舟步履匆匆, 上前将她拦了下来, “你家小姐做什么去了?有几日没见着她人了。”   阿舟从第一次见谢今安便有些怕她,现在虽说她同自家小姐关系很好,可乍一看到这一袭红衣,还是没来由的有些发憷。   行了个礼低着头道:“回谢小姐的话,我家小姐近日里忙着做荷包呢, 一直没出门。”   “荷包?”谢今安有些疑惑, “什么荷包,需要做这么久?”   阿舟不好意思说, 甭管什么荷包, 叫她家小姐来做都得这么久。   “待后日谢公子生辰宴您便晓得了,”说着,阿舟邀功似的抬头眨了眨眼睛看谢今安, “我们小姐做得可认真了呢, 每日都要忙活到半夜才肯睡,是极用心极用心的!阿舟从未见过小姐给谁准备礼物这般费神, 想必那人定是小姐放在心上极为珍重之人!”   听罢谢今安皱了皱眉头,她更看不懂了。   这清阅给她哥做荷包是怎么个意思,还这般用心……   想着她便心下猛然一跳。   难不成,清阅喜欢的是她哥谢知恒?   谢今安整个人都有些木了,那表哥可怎么办, 况且,谢知恒他也不喜欢清阅这一型啊……   如此十万火急的重磅消息,她也没再管阿舟,径直朝丞相府奔去。   找到谭思齐的时候他正手持一柄银剑,刚刚收回剑鞘。   顾锵站在一旁不远处,率先发现了谢今安,他丢下手中的汗巾往这边跑,边跑边喊她:“今安!我在这里!”   这一声巨吼,谭思齐也朝那边看去。   谢今安瞅了一眼顾锵,没理他,由于跑得太快,气息都不太平稳,喘着粗气竭力稳住声音道:“不好了表哥,出事了!”   这般说完谢今安却是停顿了下,有些不知如何开口了。   这事儿要是真告诉了他,那不知道遭罪的是她哥还是清阅……   谭思齐微微皱眉看她,“急什么?”   “不,不急了。”谢今安讪讪一笑,难得有些结巴。   她太冲动,都没想好措辞便往这边跑,得好好想个容易叫他接受的说法才行。   不然谁知道这人疯起来能做出什么事儿。   “到底怎么了?”见她磨磨蹭蹭的,谭思齐有些失了耐性,“你是不是同顾锵一起待久了,这性子都被他同化了?”   这回谢今安可被他点燃了,也不管方才冷静下来的考量了,眉梢一扬便道:“我同不同化不知道,表哥还是先管好自己罢,清阅都快跑了,还搁这儿练剑,倒是悠闲。”   清阅都快跑了?   谭思齐觉着荒唐,“我还在这呢,她跟谁跑?”   虽说现下清阅还未完全放开,可跟从前比起来已然进步了不少。   若说她对他一点感觉都不曾有,那谭思齐是不信的。   既有感觉,又怎会找别人。   谢今安风风火火的,成日里听风便是雨,指不定又将什么小事夸大了来说。   看他这一脸不相信的样儿,谢今安的逆反心理霎时给激起来了,“我骗你作甚,后日不是我哥生辰宴么,清阅正给他做荷包呢,听说没日没夜地忙活,都好几日了。千真万确啊,真真儿的!”   说完便察觉周身气压猛然一降,被顾锵扯着胳膊往后拽了拽。   看着那张明亮日光下也阴沉的脸,谢今安一颗心提了起来,又开始后悔将这事儿直接说了出来。   顾锵忙打圆场,“你先别着急,这事情原委都没弄清呢,说不定有误会,有误会。”   说罢紧了紧握着谢今安胳膊的手,向她使眼色,“是吧今安?肯定有误会!”   谢今安忙不失迭地点头,“对,我也只是听说,听说而已。”   “听谁说的。”谭思齐目光如炬,一侧唇角却轻轻往斜上一挑,分明笑着,却让人如坠冰窟。   谢今安下意识地吞咽了下,顺着他的话便道:“是清阅那个小丫鬟,阿舟。不过也不一定准的,她那丫头向来不太靠谱,不可信的,可能是弄错了……”   说罢便见面前那张脸沉得更狠了,墨瞳如漆点,恍然便燎原。   她和顾锵都不敢说话了,谁都明白,成日里跟着的贴身丫头,怎会弄错了她家小姐成日里在忙些什么。   两人对视一眼,闷吭吭地往外挪,而后转头便加了速往门口跑。   这二人也就逃命的时候能如此默契。   谭思齐一人屹立在院子里,笔直而僵硬,半晌都没有动作。   忆起这些时日的种种,竟是南柯一梦么?   原来欢喜的,便只有他一人罢了……   天色渐晚,南边的天已经有些阴了,压下一大片乌云,想来不久便能覆盖整片天。   谭思齐坐在红木交椅上,双手搭着扶手,整个人往后仰着,双眼微阖,眉宇紧锁。   谢知恒对李清阅没什么意思他是再清楚不过的,可她怎么就这般对他念念不忘,像被下了蛊一样。   那谢知恒到底哪里好,叫她放着自己,看都不多看一眼。   仔细想来,她确实也没怎么接受过自己。   哪一回不是他日日夜夜想得不行,恨不得天天将她抱在怀里,放在眼前。   可是哪一回,她不是推推搡搡,不喜叫他碰……   所有的一切像是突然找到了出口,谭思齐只觉着整颗心都被撕裂,忍到现在,竟有些麻木了。   他还当是小姑娘年纪小,脸皮薄,原是因着心里头始终有别人。   怪不得。   推开房门,天已经黑得彻底,云层很厚,依稀能寻见朦胧胧一小团的月光。   他负手往外走,自以为满身怒气已平息得差不多。   可当来到她闺房门前,看到被封得死死的窗子时,他脸色骤然又阴郁了几分,堪比外头又黑又沉的夜色。   门口的小丫鬟坐在石阶上睡得正酣,他走过去点死了其睡穴,而后推开房门光明正大地进去。   这回倒是拉了床帐,不过是个透光的镂空纱帐。   他走近了才发现,那帐子从里头挂了个银色小铃铛,若非他知晓她从前不拉床帐而特别注意了下,那定然是发现不了的。   谭思齐勾起唇角,有几分自嘲。   修长指尖隔着纱帐轻轻弹了下那铃铛,霎时便发出“叮铃铃--”一声响。   床上那小小一团哼唧了两声,而后翻了个身便不动了。   一点儿要醒的迹象都没有。   谭思齐挑了挑眉,防他防到这个地步,警觉性却是半分没有,弄这些东西有什么用?   握住那小铃铛撩开了帐子,他坐在了她床上。   背对他躺着的小姑娘呼吸轻浅,长而密的睫毛趴在下眼睑上,因着酣睡,两颊泛着微微的红,别提有多乖。   可谭思齐心里揪着,几乎是未作思考,便伸手连人带被将人抱了过去,紧紧搂在怀里。   正是深秋,他刚从外头进来,身上难免带了寒意,过了好半晌,觉着周身有了些温度,才将她往上抱了抱,而后垂下头,将脸埋在她颈项间。   少女的颈子又白又纤细,夜里没用香粉,泛着奶乎乎的甜。   他鼻息间满是她身上的香味,可心里还是空落落的,填不满一般,怎么都不够。   深吸了口气,他忍不住蹭了蹭,动作间,薄唇从她细嫩的皮肤上擦过,谭思齐整个人一震,竟是怔愣了一下。   或许到底还是有些凉,也或许是他动作太大吵到了她。   李清阅睫毛轻颤了颤,感觉身上有些紧,像被什么束缚着。   可深更半夜的,眼皮又沉得很。半晌才悠悠转醒,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   入目便是一具趴在她身上的熟悉躯体,还没来得及叫,便被人死死堵住了嘴巴。   李清阅满腹的呜咽声,被来人尽数吞了进去,再无痕迹。   她双手抵住他胸膛死命往外推,可这人却如铜墙铁壁一般,岿然不动。   哪怕已经紧紧闭住了嘴巴,却仍然被人强硬撬开了牙关,唇齿交缠间,满室温度骤然上升,她像被人吸干了魂魄,溃不成军。   李清阅浑身都软了下来,唇角溢出的呜咽也成了嘤咛,可谭思齐仍然觉着不够,他像一头贪得无厌的野兽,粗暴地占有,永远得不到满足。   直到怀里的小姑娘呼吸尽数被他夺走,险些喘不过气来时,他才退了些许。   未出阁的小姑娘哪受过这个,这么一番下来已是浑身绵软,瘫在他怀里,全身似被火燎过一般,隔着被子都泛着热。   谭思齐双目猩红,呼吸沉重得不是一两分。   他看着怀里泪光闪闪喘息连连的小姑娘,像是毫无怜惜之意,低头又要往那红肿的唇上压去。   却猝不及防,落在了一只嫩生生泛着粉的手背上。   小姑娘睁着满是水光的眸子可怜巴巴地看他,瞳孔都微震着放大,满是拒绝与抗议。   谭思齐眸色更暗,垂眸便一下一下轻啄她手背。   湿湿软软的触感从手背蔓延至全身,李清阅触了电一般,浑身都战战栗栗得抖。   却不敢将手挪开一丝一毫,恐怕一挪开,他又像方才那般,压上来啃咬她的唇舌。   他的吻从手背上移,又落在脸颊、鼻子,甚至是眉眼,所到之处无不热烈滚烫,李清阅终于再受不住,颤颤巍巍伸手便一巴掌打在他脸上。   沉寂的夜里,“啪”的一声响彻整个屋子。   谭思齐停下动作,目光幽深,紧盯着她。 第37章 (补更) 帮我戴上……   李清阅眸中泪光闪烁, 也是愣住了。   可就算他是天王老子,今日行这事儿也活该被她打。   李清阅强忍着浑身的抖,直直对上他幽深的眼。半晌才见谭思齐敛了眸子, 唇线拉得笔直。   缓慢而又艰难地道:“你便这般……厌恶我。”   厌恶到浑身抗拒, 一点儿也不愿同他亲近。   他心脏像被人紧紧攥住,一抽一抽得疼。   李清阅睫毛轻轻扇动了下, 眼泪便霎时从眼角砸了下来, 恰落在他紧搂着她的月白宽袖上,漾开小小一朵极不明显的花。   她扯了扯唇角,泄愤似的轻颤道:“讨厌你……”   没说完便又被堵住了唇。   这回她咬紧了牙关,小手紧握成拳胡乱捶在他身上,却不能制止他分毫。   直至唇间一痛, 李清阅下意识便“嘶”了声, 一抹滚烫便随即趁虚而入,像是要把她拆解入腹。   他大掌死死按着她后脑, 李清阅退无可退, 发了狠使劲一咬,血腥味瞬间在口中弥散,李清阅挣扎得更厉害, 可他依旧没有停止。   另一只手越过寝被的遮掩, 扣住了她纤细柔软的腰肢。   李清阅只穿了件单衣,他手掌上的温度灼铁一般烙在她腰间, 全身都忍不住战栗。   她再也没有力气挣扎,又一次在他怀中瘫软。   身上还歪歪扭扭覆着层被子,李清阅不久便出了汗。许是察觉到她腰间湿意,他撩开被子胡乱甩在床上,将怀中娇躯毫无阻碍地抱在腿上。   亲了好半晌才肯放过她。   他双目猩红, 呼吸声有些粗重,毫不在意唇边血迹,额头密切抵着她,高挺的鼻梁轻蹭了蹭她脸颊,低哑着声音道:“还讨厌么?”   那模样,仿佛她再说一句讨厌,他便还能压上来亲。   李清阅抽了抽鼻子,有些泣不成声,断断续续道:“不,不讨厌了……”   他吻了吻她鼻梁那颗小痣,大掌在她腰间细细摩挲,“你说,你最喜欢谁?”   李清阅受不住腰间触感,一个着急,小手抓在了那只作乱的大掌上,企图按住他。   哪知刚覆上去便被人一个反手包裹在了掌心里,牢牢箍在了身后,却是一下也动不了。   李清阅眼尾都泛着潋滟的红,倔强又委屈地瞪着他,又娇又媚,偏偏那小痣被晶莹的泪洗过,给这娇媚又徒徒增添了丝不谙世事的纯,比任何时候都要勾人。   谭思齐的心跳早已乱作一团,酸涩中泛着细细密密针扎似的疼。   不过是一句喜欢,骗骗他都不行么……   “你说,”他嗓音低哑,带着不明显的颤,“说喜欢我。”   见她只红着眼睛不说话,他眸色渐沉,眼看又要往那已经鲜红欲滴的樱唇上压,便见她急急张了口,“喜,喜欢你。”   谭思齐靠近的姿势停住,“谁喜欢我?”   李清阅欲哭已无泪,心里骂了他千百回,却还是怕了他,吸了吸鼻子道:“我,我喜欢你……”   他大掌上移,轻抚了抚她柔顺的头发,“你最喜欢我了,对不对?”   他灼热的呼气喷洒在她脸上,带来一阵滚烫。   李清阅像只煮熟的虾子,露出的肌肤无一不泛着浅浅的红。   她点头如捣蒜,此刻只想先稳住他,想也没想便颤颤巍巍应道:“对,对。”   唯恐他再发什么疯。   这时轰隆隆一声雷响,怀中的身子不受控制般猛地轻颤了下,谭思齐心跳漏了一拍,随即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极力缓了声音道:“别怕。”   半晌,李清阅才有些松懈下来,   他复又抚上怀里柔嫩的小脸细细摩挲,声音低沉又蛊惑,“荷包呢?”   “什……什么荷包?”   外头淅淅沥沥下起了雨,烛光微弱又轻晃,谭思齐眸光漆黑深邃,面色半明半暗,竟有几分偏执的疯狂。   她果然还是满心都是别人么?   一点儿也没他。   触及到他略显阴鸷的眸子,李清阅瞬时浑身一个激灵,想从他身上下去够枕边放着的小木匣,可他不许,只紧紧搂着她。   李清阅嘴撇了撇,有些委屈,伸手指了指枕边道:“荷包放在那小盒子里。”   他顺着那嫩白小手看去,果然见一红木小匣子放在床头。腾出一只手将其拿了过来,举在她眼前。   李清阅愣了愣,似乎是不太懂他的意思,反应了一会儿才试探着将匣子打开,把那枣红色小荷包拿了出来,递到他手边。   将手中的木匣随意丢在床上,他没去接那荷包,只是目光稍稍柔和,将怀中的人又抱紧了些,而后俯下身凑近她,低声诱哄道:“帮我戴上。”   帮他戴上?   李清阅怀疑自己是听错了,一时间捉摸不透他的心思。   她怔愣之时,谭思齐握住了她拿着荷包的小手,带到自己腰间摸索。   李清阅被他惊到,手指抑制不住地蜷缩,而后听他又低哑着声音重复:“帮我。”   窗外雨声渐大,李清阅心中微憷,小心翼翼将那荷包系在了他素色云纹腰带上。   谭思齐低头看了看那枣红色荷包,上头绣着花草鱼虫,底下坠着细细流苏,还有两颗剔透的红琉璃珠子。   他指尖轻弹了弹腰间荷包,“怎么娘里娘气的。”   说着便冷呵了声,到底是做给谢知恒那妖孽的东西。   李清阅坐在他腿上,脸颊紧密贴着他胸口,满脸怨念地眼巴巴看着他,心里极度不平衡。   暗自腹诽道,可不是娘里娘气么,又不是送与你的……   过了一会儿,他心里一沉,突然发现这荷包上好像还有字。   用银色丝线绣在左下角的位置,绣得很是精致周正。   细细一看,才发现竟是个小小的“安”。 第38章 怪刺激的   他手中攥着腰间荷包, 细细抚过那略微突起的小字,低声道:“安?”   是祝那谢知恒岁岁平安?   李清阅盯着他深刻的眉眼,在他怀中点了点头。   随着点头的动作, 小脸隔着衣物在胸口轻蹭了蹭, 谭思齐心脏酸软,须臾才问道:“为何绣个‘安’字?”   说罢怀里的小姑娘便皱了皱眉头, 她还想问问他为何大半夜里发疯非要抢了女子的荷包来戴呢。   但鉴于他方才那样子已经吓怕了她, 这会儿她还心有余悸,怕一不小心触了这人的霉头又要重蹈覆辙。   于是也没敢再呛他,只闷声道:“这本是送给今安的荷包,当然要绣他的名字。”   紧揽着她的手臂陡然僵了僵,看着她的眸子讶然中还带着点不知所措, 继而全被铺天盖地的愉悦染上。   “你说这是送给今安的?”   他的声音不似方才的阴鸷沉闷, 带着显而易见的欢喜。   李清阅秀眉锁得更紧了,一时之间不知道他这是真高兴了还是被怒火烧死前的回光返照。   她实在是看不懂, 这人心情怎么就突然明朗起来了。   还未点头那人大掌便穿过她腿弯, 猝不及防便抱着她站了起来,随之而来的是陡然的失重感。   李清阅惊呼一声,下意识便搂住了他的脖子。   轻斥道:“你做什么!”   斥责他后又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猛然睁大了眼睛, 瞳孔都一震,小手直接便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谭思齐剑眉轻扬, 眼尾微微下压,一扫先前的暴戾,仿若生来便这般温柔。   他往上掂了掂怀里的小姑娘,而后低下头,鼻尖轻蹭了蹭她小手, “怎么了?”   李清阅一只手胡乱按在他脸上推开,另一只手慌张指了指门口。   看那表情,好像急得快要哭出来。   谭思齐瞬间便懂了,啄了啄她柔软的手心道:“我点了她睡穴。”   李清阅这才放下心来,轻轻呼出一口气,而后拧了拧眉头,看他没什么不愉才收回了按在他脸上的手,在自己寝衣上擦了擦,擦完又有些嫌弃,皱着眉看了方才擦过的地方好几眼。   而后抬了抬眼睛看他,道:“放我下来。”   那人五官坚毅,棱角分明,此刻刚亲完她,薄唇泛着妖冶的红,还带着将干的血迹。   看她的目光虽已极尽柔和,嘴角也向上扬起一个愉悦的弧,可怎么看,李清阅都觉着还是有些不近人情。   果然,他唇角的笑意放大了些许,而后温声道:“不放。”   李清阅小脸皱了起来,嗫嚅道:“我冷……”   说这话时却是不敢看他眼睛。   她只穿了件薄薄寝衣,本就应该冷的。只是方才一阵折腾,身上温度现下都还很高,再加之一直被他抱着,其实是一点也不冷的。   可这招还就是见效,谭思齐听了果然将她复又放回床上,扯回方才随手扔在一旁的寝被将她包了个严严实实。   他捏了捏她小脸,“还冷么?”   李清阅摇了摇头,裹在被子里当然不冷,还莫名多了丝安全感。   终于不用同他身体对着身体直接接触了。   窗外雨声似乎比方才更大了些,李清阅被裹在温暖的被窝里,这才想起来外头还在下雨。   那守夜的丫鬟……   她连忙又掀开了被子打算起身,刚要下床便被人按了回去。   “不是冷么?”   他声音带着分戏谑,让听的人没来由的脸上飘过一抹红。   “我去让外头的丫鬟回房去睡,”她定定地看着他,“你躲在帐子中,不准出来。”   不准?   谭思齐喉中溢出几声轻笑来,“我们清阅好强势呀,还没成亲就要管着我了。”   “……”   李清阅唇角抽了抽,略有几分促狭。她就是那么随口一说,谁要管他了。   还未待她说什么,谭思齐便垂下了眸子,微微上挑的眼中带着星星点点的笑意,还有几分莫名的羞涩,低低道:“不过,我喜欢躲在你帐子里。”   他刻意停顿了下,话中笑意更甚,抬眸瞧着她,道:“怪刺激的。”   李清阅只听“轰隆隆”一声,脑壳伴着那雷鸣直接炸开一般,瞠目结舌,说不出一句话来。   小姑娘呆呆愣愣,耳朵都泛着红。谭思齐失笑,不再逗她。   从外头衣架上取了外袍过来,一只胳膊一只胳膊地帮她穿上。   笑道:“我还是第一次这么伺候别人。”   伺候……   李清阅面上更红了,一路烧到后脖颈都微微发着烫。   她从床上爬起来,而后趿上那双水粉绣鞋,将外头帐子拉上便往门口走。   推开门,那丫鬟坐在台阶上,睡得正香。   她在屋檐底下,倒是淋不着。可在这种天里睡觉,还是在屋外头,指定给冻僵了。   因着被谭思齐点了穴,李清阅摇晃着那丫鬟的身子叫了好一会儿她才转醒,醒了便猛不丁打了个寒噤。   李清阅有些不好意思,忙叫她回去歇着了。   再进到房里,她拉开帐子便见那高大身躯正毫不见外地躺在她床上,也不知何时竟脱得只剩下一身白色寝衣,那脱下来的外袍就搭在床尾,恐怕还带着他身上的余温。   李清阅瞪大了眼睛,俯下身推了推他身子,“你起来啊,躺在我床上作甚?”   床上那身躯非但没起来,反而揽住了她腰肢,往下一带,她没设防,便直接扑倒在他身上。   那力道有些重,他闷哼了一声,揽着她的臂膀却是越收越紧。   李清阅满脸惊慌,扑腾了好几下都没起来。   他有些不满地看着她,“你怎么总是这般狠心?”   李清阅睁大了眼睛,便又听他道:“撞得我这么狠。”   这下李清阅忍不住了,从他怀中抬起小脸同他对峙,“分明是你拉的我,我还撞得生疼呢。”   谭思齐轻笑一声,胸腔轻轻颤动,连带着身上的她也触了层电。   他一手扣着她腰肢,另一只手指了指自己嘴角,略显夸张地“嘶”了一声,“这是不是你咬的?都出血了。”   “这分明,分明……”   “分明什么?”   小姑娘满脸通红,腾腾冒着热气儿一般,分明是他先咬的她。   她抿了抿唇,硬着头皮道:“你也咬我了……”   她声音小,又软声软气的,他莫名便想逗逗她。   双手扶住她的腰,将人往上提了提,怀中娇躯霎时一颤,谭思齐笑声从喉间溢出,蛊惑道:“我怎么咬的你?”   怎么……咬的她……   已经平息了的画面瞬时又被带了出来,在李清阅脑海中炸了一片的火。   她干脆低下了脑袋装死,一点儿都不想回他的话。   因着方才被他往上提了身子,这会儿正恰巧埋在了他颈项。   李清阅进退两难,还没想好要不要起身,便被他按住了后脑,她鼻息间满是他身上冷冽好闻的松木香。   笑声又在她头顶传来,“还有上回,你是不是也这么咬的我?”   “……”   李清阅有些恼羞成怒,脑袋一空,也不知怎么想的便在他脖子上恶狠狠来了一口。   颈侧猛然一痛,他直直倒抽了口气。   直到听到一声沉重的喘息,李清阅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   缓慢而艰难地松开咬着他脖颈的口,愣愣抬头,正对上他满含笑意的眼。   他抬起手,轻触了触她咬过的地方,微微带着点湿意,摸着有个明显的小牙印。   他低笑出声,嗓音沉沉哑哑,捏了捏她小脸骂她,“小坏蛋。”   李清阅只觉浑身气血上涌,吞咽了下,嘴都张不开了。   “以后还这么咬,”他温柔注视着她,又缓缓道:“我都依你。”   李清阅快哭了,谁还要咬他啊,这人什么癖好,竟喜欢人家咬他。   她在他身上挣扎了会儿,想要下去,离他远远的。可还未挣扎几下,便见他眉眼都有些沉,下颌线紧绷,更显得五官分明。   “别动。”   他嗓音比方才更哑,像是极力压制着什么,李清阅霎时便不敢乱动了。   虽不知他为何又突然这副表情,可她几乎立刻便嗅到了危险。   他这人阴晴不定的,此般情况下,还是不要乱动,自保为妙。   好半晌,他僵硬的身子才有些缓过来,将清阅从身上抱下去,细心给她脱了外袍,而后将人复裹进被子里。   李清阅还当他终于要起身走了,可看了眼他那一身单薄寝衣,她又觉着不大可能。   在她的注视下,他果然又躺了下来,侧过身子对着她。   看着他唇上红肿的破口,李清阅下意识吞咽了下,连忙将目光躲开,不经意又对上他脖子上还泛着粉的牙印,她顿时眼都不知道该往哪儿看了。   急忙赶他道:“你快走吧,再不走便被人发现了。”   面前男人挑了挑眉,委屈得不行,“外头可还下着雨呢,你舍得叫我出去?”   李清阅愣住,她想不通,为何他每次用词总那般羞耻,她回舍得也不是,回不舍得便更不是。   只能闷吭吭不说话。   见她沉默,他似乎极为满意,欣慰道:“就知道你不舍得。”   “……”   “对了,”他又开口,“后日谢知恒那生辰宴你别去了。”   “凭什么?!”李清阅急了,直接坐起身子来居高临下地瞪着他,身上寝被都滑落了下去。   谭思齐眯了眯眸子,“怎么,还非去不可?”   李清阅皱了皱眉,没说话。   “我就知道,”他开始阴阳怪气,“你说什么最喜欢我,都是假的。他就是比我重要,对不对?”   最喜欢他?   那还不是他逼着说的,竟都好意思拿来找事儿?   李清阅有些无言,“我觉着……”   他眼尾上挑,极为认真地看着她,而后便听那张小嘴轻飘飘吐出一句:“你现在好像个妒妇。” 第39章 不准休我   谭思齐愣了一下, 随即牵起一个极为放荡的笑,似是对这说法很是满意,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道:“我确实善妒。”   他此刻还躺着, 伸手拽了拽她垂在身侧的小小柔荑, 食指轻轻挠她掌心,“所以你别去了, 你那荷包我帮你带给今安, 好不好?”   李清阅狐疑地看着他。   他既不要这荷包,那这大半夜弄这一出是想做甚?   现下荷包都戴在他身上了,又说要帮她带给今安了?   与他的眸子对上,一个念头猝不及防从脑子里蹿了过去。她突然便有些懂了,这厮……该不会是以为这荷包是她给谢知恒做的吧?   看他的眼神中带着点戏谑, 说话也没过脑子, 忍不住便揶揄他道:“你这可是犯了七出之条,要被休的。”   说完便有些后悔, 她哪来那么大的胆子, 说出这般大逆不道的话。况且,况且他哪里就是她的人了……   方才还戏谑看着他的杏眼这会儿低低垂了下来,上眼皮薄得都能瞧见青色的纤细血管。   谭思齐觉着好笑, 也坐起身来, 大掌揉了揉她毛茸茸的脑袋,无辜道:“被休的是我, 你怎么还不高兴了?”   她抿了抿唇,“我哪能休得了你。”   说罢头顶便传来一声轻笑,他伸手捧住她红扑扑的小脸,“我会乖乖的,你不准休了我, 以后得对我好一些,听到没?”   听他越说越离谱,李清阅羞得直想遁地,毫无招架之力。   胡乱挥开了他大掌闷声道:“你莫要再瞎说!”   “怎么就瞎说了,”他嘴角下压了压,似乎有些不满,“你这般三心二意,比男人还要花心,可我便只喜欢你一人,那还不得把姿态放低一些,好好摆正自个儿的位置,没端的叫一些人觉着我没有自知之明。”   李清阅再一次被他的无耻震惊到了。   她哪里就三心二意了?他姿态哪里就低了?还含沙射影地说她觉着他没有自知之明?   李清阅这回算是清楚了,无论认识多久,他的恬不知耻却总是能翻新的。   见她目瞪口呆,他又开始得寸进尺,“你有我一个还不够么?怎的就能闲下来心去想别人?”   “谁想别人了?”李清阅忍不住反驳。   谭思齐这会儿倒是顿了顿,而后牵了牵嘴角满意道:“没想更好,以后也不要有那些坏心思。”   “我再坏能有你坏么?就你花花肠子比谁都多。”   小姑娘细软的嗓音里憋着一股气,听得他忍不住直笑,“可我只对你一人啊,你不是还同别个儿一块放花灯么,那人眼比我大,听说身体还比我强壮?”   李清阅微囧,什么陈年老黄历他都能拉出来溜上一溜。   那就是她胡乱编出来的一个人啊,压根儿就没存在过。   她嘴硬,“我不信你从前也没中意过别的姑娘。”   本以为以他的性子会立马否认,随后再调侃她几句。   可没想到这厮竟真仔细思索了起来,半晌才像想起了什么好事儿一般弯了弯眼睛,缓缓道:“特殊的倒是有一个,但算不上是中意。”   李清阅登时便睁大了眼睛,心中莫名有些酸涩。   谭思齐像是陷入了一段许久许久不曾揭开的往事里。   是在很多年前的乞巧节,一个穿着红色斗篷的小姑娘蹲在地上颤颤巍巍地哭,抬起水杏一般的眸子叫他帮她找哥哥。   他本不是多管闲事之人,可看着那张粉雕玉琢的小脸,莫名其妙便应了声“好”。   他将她带回了府,成日里被缠着帮她找人。   他不是没努力,甚至将此事告知了父亲,让他帮忙一起寻,可始终没能找到。   有一回也是在这样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他已不记得当时是犯了什么错,被父亲罚跪在祠堂外边。   她撑着一把小小油纸伞,为他遮住了半边雨。   稚嫩的声音软乎乎的,对他说“别怕”,那声音混着雨声,许是害怕这天气,佯装大人强作镇定也止不住细微微的颤。   却带着莫名让他心安的力量,温暖了少年的心。   那时他腰间常带着一块玉佩,是用成色上佳的羊脂白玉制成,上头镂着个“谭”字。   他摘下这玉佩送给了她,再后来,他还是没能帮她找到哥哥。   她给他留了封信,说是自个儿去找哥哥了,还叫他不必担心,说她家中很厉害,没人能欺负得了她。   那字儿写得歪歪扭扭,不像个样子,他努力辨识了许久才知道这个六七岁的小姑娘写了些什么。   看完这信却稍有疑惑,既是家中势力很大,又为何一直不肯回家,也没同他说过家中境况。   他当时想,许是小姑娘同家里人闹了不愉快,这会儿想家,便自个儿回去了。   那小孩狠心得很,只留下了那只大白猫,走了便再没回来过。   他也试着找了找她,没什么消息便没再执着。   毕竟说再多,便也只是个一同处了十来日的小姑娘罢了。   时间久了,那小姑娘的面容都有些模糊,记不太清晰了。   有时候也会猛不丁想起来,而后惋惜惋惜。可自打认识了李清阅,便再也没想起过了。   他看着李清阅略带不快的眼,心中软得不行,温声道:“就是年少时遇见的一个小孩,当时才六岁罢。是与旁人有些不同,可那么小的小孩,也便是当个妹妹看罢了。”   妹妹,李清阅心中冷笑一声,又没什么血缘干系,算哪门子的妹妹。   见她不说话,他忍不住笑,“怎的又醋了?还同个小孩吃醋啊?”   李清阅有些无言,“谁醋了,你中意谁不中意谁干我什么事,我哪里管得着。”   “怎就不干你事了?”谭思齐嗓音温和,“我就你这一个,你说干不干你事?”   “……”   李清阅小脸再一次不争气地红透了,这人好听的话信手拈来,一句接着一句,孰真孰假,她一点儿都分不清。   抿了抿唇道:“随你怎么说……”   谭思齐唇角幅度上扬得更大,温声道:“你还不睡?”   说罢那小姑娘便裹了被子利落地躺了下去。   他气笑了,“我好冷的,你都不分给我点被子么?”   李清阅懒得理他,她的被子凭什么要分他一半,若是冷便该识相些自己去把衣裳穿好。   外袍都给脱了,他不冷谁冷?   她刚阖上眼睛便听见他的声音,“你放心睡吧,我守着你。”   他顿了顿,又道:“等你醒了便看不到我了,我同你保证。”   这嗓音虽淡淡的,可李清阅总觉着带了点落寞,好像她如何欺负了他一般。   轻轻动了动身子,才发觉有个东西硌着她。   伸手在被窝里摸了摸,原是方才装荷包的那个小匣子。   李清阅一个激灵,突然想起落下了一件事儿。   她翻过身来,在枕头底下摸索出来一个藏蓝色荷包,一看便是给男子做的款式。   谭思齐看着她动作,待瞧见这荷包顿时心中一喜,原来还是想着他的。   她将这荷包递到谭思齐手上,现下却是懒得身都不想起了。   谭思齐挑了挑眉,伸出手臂先去够床尾搭的衣物,而后一件一件自己穿好,将方才她给系上的枣红色小荷包摘下,嫌弃地扔到一旁,而后笑看着她。   轻声道:“你帮我戴上。”   这回撒娇的意味很是明显。   李清阅听罢唇角又是止不住地抽了抽,心道这人真是自作多情,想来又是误会了什么。   便将那荷包举到他眼前,谭思齐这才看见,那荷包上绣了个小小的“恒”字,却是比方才那个“安”绣得更为好看,整个荷包看着都精致了不少。   只一瞬间,他便又沉了脸色。   李清阅这回有了教训,见他这副样子,下意识便使劲往后挪了挪,恐怕他没搞清楚状况便拿自个儿撒气。   她挪得愈远,他脸色便沉得愈厉害。   只是同刚来的时候不同,这会儿却是委屈更多些。   李清阅忙道:“这是我庶姐给谢公子做的,她没有帖子,去不了后日的宴,叫我帮她一同捎带过去的。”   他面色这才缓和了些。   然而只一瞬,铺天盖地的委屈又挂在了他脸上,同那精致深刻的五官带着矛盾的冲突,却并不显狼狈。   他接过那荷包,不满道:“是不是就我没有?”   李清阅顿了顿,而后诚实地点了点头。   确实是就他没有……   他开始撒泼耍赖,“那你也得给我做一个。”   “凭什么?”李清阅脱口而出,对她来说,一个荷包要做上许多天,费神又费力。   她又不是卖荷包的。   “你若实在想要,”她顿了顿,想了个绝妙的好主意,“我去给你买一个也行。”   “我不会买?”   他语气不善,李清阅心里咯噔了一下,觉着他莫名其妙。   “既如此,你还说什么?”   谭思齐看起来可怜巴巴的,像个被人抛弃的小犬,“我就想要你亲手做的,怎么别人都有,我却没有……”   “谢公子那个也不是我做的啊。”李清阅狡辩。   “那是他心上人做的,”谭思齐看着她,阴阳怪气道,“我的心上人连个荷包都不给做……”   李清阅被他磨得没法子了,他那眼神,仿佛她不答应他便是多大的罪恶,直能将人心看碎。   迫不得已,她点了点头,无奈道:“我做还不行么?”   见他神情终于正常了些许,李清阅叹了口气,又问:“那你有什么要求没?想要个什么样的?我提前说好啊,我没什么手艺,做出来不好可别怪我。”   谭思齐唇角漾出一抹笑,“没关系,给我在荷包上绣个‘阅’字便好。” 第40章 李兴昌归府   永安侯府。   天色将明, 山彦刚刚回府。   据上次世子让他再去查那姑娘已经过了几日,他本以为又像从前一样,查不出什么与郡主契合的东西。   山彦从前也见过几次小郡主, 并不觉着上次那姑娘同之前那些有何不同, 都只是有些像罢了。   可细细一查,竟发现这李清阅五岁那年坠过湖, 据说昏迷了两月有余, 醒来以后便失忆了,家中人却是哪个都不认识了。   这时间点同九年前小郡主走丢恰好对上。   山彦将一切禀告给云至后,便是一长串的静寂。   云至半晌才脱了力般挥了挥手让山彦退下。   从前没有线索时他拼了命般去找,现下终于有了点进展,却开始有些迷茫。   若李清阅便是从小走丢的阿归, 她已失去了从前的记忆, 连自己的亲生父母都不记得,更遑论是他这个义兄了。   退一万步讲, 就算没失忆, 已经分离了这么些年,五岁之前的事情她又能记得多少呢。   他该如何去同她相认,告诉她她是云国的小郡主。   当初便是因着王府势头过于强势, 已经威胁到了皇威, 才被强行揪了过错,扣上了莫须有的罪名, 王爷被捕入狱,不久便被斩首示众。   王妃也日日忧思最终成疾,不堪痛苦上吊而亡。   现如今,她虽不如在王府时那般身份尊贵千拥万戴,却也已是锦衣玉食, 有了自己的生活。   再告知她亲生父母已经双双身亡,似是有些残忍,也没什么必要。   云至眉头紧锁,头一回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或许他的本意,只是想要知道阿归还好好活着。   那些仇恨,不该担在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身上。   --   这一日,李清阅很早便被叫起来收拾,天还未亮便和府中一众人等一同等在门口。   今日,是李兴昌回府的日子。   王氏站在最前头,后头是梅姨娘和柳姨娘,以及李清婳和那小庶弟,再往后便是府中的丫鬟小厮和年龄大些的嬷嬷们。   清阅站在王氏旁边,看着她将手中帕子绞得皱皱巴巴,来来回回踱步,口中时不时念叨一句“怎还未到”。   她脸上是显而易见的期许,满是身为一个妻子对许久不曾归家丈夫的想念。   李清阅倒是并不想念父亲,她甚至巴不得他在路上被什么绊住脚,迟几日再回。   可这愿想总归没有实现。   王氏一见着人便扑过去哭了起来,梅姨娘和柳姨娘也凑到前头,李清阅低垂着脑袋,听李兴昌时而不轻不重地宽慰王氏,时而问上李清婳几句家常话,怀里还抱着那小儿子,极有耐心地逗着,一片喜气洋洋阖家欢乐的模样。   仿佛局外人除了那些丫鬟婆子,便只有她一人。   直至大家伙儿都入了府,小厮将成箱成箱的布匹珠宝搬了进去,府中一阵子的乱才稍稍平静下来。   可李清阅一颗心始终提着,在被李兴昌点了名叫到书房去的时候,几乎要提到了嗓子眼儿。   李府的书房装得十分奢靡,架子上摆了不少书籍,却皆是崭崭新新,一看便是经常被打扫,却从未被翻阅。   李兴昌靠坐在红木椅上,并不似其他豪商富贾般肥胖油腻,反而很是清瘦,长了双吊梢眼,看着极其精明。   也极有压迫感。   李清阅小手在宽袖底下紧紧攥着,心虚地明知故问道:“爹爹寻清阅何事?”   “交代你的事如何了?”   李兴昌摆弄着桌案上的毛笔,这语气其实算不得多坏,但李清阅心里还是实打实地突突跳了下。   慌乱道:“谢公子,谢公子他,不喜欢清阅。”   不喜欢?   李兴昌微微抬眼瞧她,别的不说,若是她有心接近,光是这张脸他就不信谢知恒那花花公子真能不感兴趣。   他腆下老脸去托人叫她上那学堂,为的便是叫她靠着那些个同窗去结识谢家公子,到头来,她来句人家不喜欢她?   手中的毛笔“啪”一下被按在桌上,声音不算大,但在一室静寂中显得格外刺耳。   李清阅浑身紧绷,整个人都有些僵硬。   从小到大都是这般,李兴昌从不打她骂她,可总是态度冷漠,一言一行都能让她紧张得手心出汗。   “是他不喜欢,还是你不想?”   他语气淡淡,却带着极为浓重的质问,李清阅瞬时如坠冰窟。   只几个字,便一针见血。   谢知恒不喜欢,李清阅也确实不想。若是从前她或许还能不管自己的心意,听从父亲的话去同随便哪个人牵扯,为自己也为李家谋个所谓的好前程。   可现如今有了谭思齐,就是再怎么不想做妾,李清阅也没法子去想旁人了。   一想别的脑海中便浮现出谭思齐一脸委屈地说她对他一点都不好的样子,前几日还被逼着说了最喜欢他,若是再同别人有什么牵扯,她总觉着对不起他。   此刻李清阅手心里已然出了汗,她咬了咬牙,强忍住颤音道:“清阅,不想。”   这是她第一次同李兴昌唱反调,李兴昌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说什么?”他声音冷硬下来,颇有些骇人,“你以为,这事儿由得你喜不喜欢?”   李清阅也不知自己哪来的胆子,可她满腹的委屈,竟压过了心头的惧意。   眼泪几乎一瞬间便要夺眶而出,她使劲吞咽了下,勉强憋住没让泪留下来。   “可是……”她声音带着明显的颤,话都说得歪歪扭扭,不成调,“清阅也是您的女儿啊……”   说完这句,却是再也憋不住,眼泪决了堤一般啪啪往下掉,她浑身颤抖,止都止不住。   李清阅始终都不明白,血肉相连的亲人,如何能做到这般狠心。   十几年来冷漠相对,不曾分给她一丝温存。   若是没有同李清婳的对比,她或许就当父亲本就是这般性子,可事实上,他好似只对自己这般。   连李清婳他都比不得,柳姨娘生的小弟弟她便更不能比了。   若是父亲厌恶母亲,那李清阅也能为他待自己这般态度找个由头。可他们二人也只是见不到张妈妈口中所说的昔日爱意,相敬如宾却还是有的。   在谭思齐之前,李清阅得到的爱,几乎全来自于母亲一人。   可明明,她也是他的女儿啊……   见她这副样子,李兴昌只觉心里烦乱又讽刺。   对这个女儿,他扪心自问,已经仁至义尽。   供她吃香的喝辣的,平平安安长到那么大,若不是她同自己的女儿极为相像,若不是他为了抚慰王氏将她带回府中,她九年前早在哪个街头冻死饿死了也说不定。   或是被卖到烟花柳巷,堕落在不知哪个暗无天日的角落。   可如今到了她做出点回报来的时候,她给他来了句什么?   不喜欢?   那他岂不是真金白银养了个废物,做了一辈子生意,还从未做过这般赔钱的买卖。   李兴昌一双吊梢眼眯了眯,“你还知道你是我女儿?!既然好姻缘不要,那日后便听我安排,也别跟你母亲说我不想着你。”   李清阅回到房里眼眶都还是红的,阿舟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在旁边安慰了好久也不见她从床上爬起来。   这会儿王氏估摸着正同李兴昌说话,也自是顾不上她。   李清阅趴在床上,心里还是一揪一揪的疼,可她发现,这回在父亲那里受了委屈,却远没有从前那般难受得厉害了。   想到现在除了母亲她们待自己好,还多出来了谭思齐和谢今安,她便觉着上天好似对她已经不错了。   至于父亲方才说的听他安排,她既已经生出了破罐子破摔的心思,最坏的境况不过是被赶出府罢了。   到时候她便将弄话本子的本金留下,带着自个儿挣的银子去随便哪里开个茶馆,若她能不在意外头的闲言碎语,谁又能奈她何。   这种大逆不道的想法搁到从前李清阅身上,她是想都不敢想一下的。   可现下却莫名有了底气,也不知是因为有银钱傍身还是因着旁的。   甚至,李清阅心中很是清楚,若是谭思齐想要纳她,那她的婚事,便绝无可能再落到别人头上。   可这会子这般想,难免有些无耻。   李清阅现下对谭思齐确实可以说是喜欢,可她没被人这般热烈地爱过,便总免不得胡思乱想。   怕这份爱来得快,消失得也会这般快。   父亲的爱她从未得到,却还总是因父亲伤心难过。若是同谭思齐在一起后,他再将这份爱收走或是分到旁人身上,那李清阅怕是如何也受不了。   可谭思齐当下待她的好,她好像已经开始留恋了。   若美好的东西终将失去,何不在失去前好好感受,珍惜把握。   这念头在脑海中几乎是一闪而过,与她从前的想法完全背离,李清阅被自己吓了一跳。   翻了个身,她突然想起,上回他向她讨要的荷包还未给他。   这回不像给谢今安做时那般细致,她只用了一天便草草做完了。   过程潦草,做出来的成果也甚是潦草。   一块鸦青色的布料,做成了荷包样式,因着她不好意思将自个儿的名字绣得太过张扬,便只在背面光秃秃地用丝线绣了个小小的,一点儿也不明显的“阅”,正面歪歪扭扭随意绣了两座青山。   实在是……戴不太出去的水平。   她本来就懒得很,做的时候便满是不耐烦,这会儿看着这不像话的荷包,李清阅倒突然觉着自个儿好像有些过分。   一看便是没用过心的样子,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嫌弃。 第41章 我还当是你不想要我……   次日, 李清阅正吃着饭,一小丫鬟传来消息,说是有个媒婆带了聘雁前来说亲, 正在前厅同老爷夫人说着, 眼下许是都快说完了。   李清阅顿时心都凉了半截,刚想叫这小丫鬟带着阿舟再过去瞧瞧是怎么一回事, 便见张妈妈进来了。   她喜笑颜开, 嘴都合不拢,李清阅顿时心更凉了。   看这样子,父亲许是已经将她说出去了。   张妈妈上来便牵起李清阅的手要往外走,李清阅下意识便定住了脚,不肯跟她出去。   “张妈妈, 到底是何事, 这般着急啊?”李清阅心中惴惴不安,恐怕张妈妈一开口, 就将方才那小丫头之言钉在板子上。   “快快跟老奴走吧小姐!”张妈妈又急又喜, “可是天大的喜事儿,老爷夫人正高兴呢,叫我带您过去好好问问。”   天大的喜事儿……   李清阅被张妈妈拉着往前厅的方向走, 整个人魂不守舍的, 她想到父亲会给她说亲,可也没想到会这般早。   昨日才刚回来, 今日便有媒婆过来,要说这是巧合,她是无论如何也不肯信的。   毕竟她还未及笄,在此之前也没人来过。   “张妈妈可知,是哪家来说亲?”李清阅强停住了步子, 甩开了张妈妈拉着她的手。   张妈妈回头看,便见她两只小手紧紧绞在一起,不由失笑,眼角都笑出几道深深的纹路。   “小姐到了便知晓了,”张妈妈啧啧称叹,“真真是想都不敢想的好亲事,佛祖保佑,就是祖上烧了高香也求不得这亲!”   听罢李清阅更是整个人都蔫了,须臾,她又不死心道:“父亲母亲可是允了?”   张妈妈“哎哟”一声,笑道:“自是允了,百年难得一遇的好事儿啊!不过叫老奴说,凭咱们小姐的姿容品性,便是再高的门第那也是配得上的。小姐不必担心,谁娶了你啊,也是他的福分呢。”   见她还停在那里,张妈妈又拉起了李清阅的手,登时便感觉一片凉意。   许是方才出来的太急,没来得及多穿件衣裳。   张妈妈心中一阵懊恼,道:“都是老奴太着急,竟忘了给小姐添件衣裳,这凉飕飕的天,再染上了风寒可是不好。”   说罢便搓了搓那冰凉的小手,试图给她捂热乎些,却怎么都不见效。   李清阅扯唇笑了笑,却是比哭还难看。   她道:“不冷的,您不必着急。”   直至到了前厅,李清阅还浑身发凉,只父亲母亲在上位坐着,二人脸上皆是一片喜气洋洋。   王氏见李清阅过来,忙向她招了招手,示意她到身前去。   可李清阅挪不动步子,僵在那里,神色中满是心死如灰的哀戚。   “你这孩子,怎的这副表情,这喜事当头,多不吉利。”   王氏站起身来,走上前去捏了捏她的脸,声音里都带着喜气。   这时,李兴昌轻咳了声,那双吊梢眼此刻因笑容过甚而眯着,李清阅顿时便有些瘆得慌。   从她记事开始,父亲还从未这般对她笑过。   难不成这回来说亲的真是个极合他心意的?   看母亲的样子,也是十分满意的,那想来不会是个上了年纪的或是草包之流。   可无论这亲事多好,她现下心里总归是有人。   还未待她胡思乱想完,便听那李兴昌笑道:“你这孩子,同谭公子已通了心意怎么也不同爹爹说一声,爹爹也好早早做个准备。”   这声音温和到甚至带了丝不易察觉的讨好,不同于以往的冷漠,和昨日的训斥更是天差地别,李清阅听罢整个人僵得更狠了。   半晌才缓过神来,“爹爹的意思是,方才那媒人是谭府遣来的?”   “正是,”李兴昌手背在身后,笑得嘴都合不拢,扬声道,“我李兴昌的女儿就是有能耐。”   他似是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了,又走到那八仙桌旁坐下,“你姐姐刚同我说完她与谢公子的事儿,我还没高兴过来呢,没成想你这还有桩更大喜事等着,我李兴昌的两个女儿都有出息啊。”   “可是,”李清阅顿了顿,道,“爹爹不是一直希望我做正房大夫人么?”   虽说相府妾也足够让李兴昌乐一阵子了,可李清阅总觉着他和母亲现下的样子,都有些过分夸张。   李兴昌听罢大笑出声,喝了两口茶水才到:“我本也以为是要纳你为妾,可那媒婆说的是一清二楚,人家要三书六礼,将你风风光光明媒正娶,做正室!”   李清阅猛然抬头,满脸皆是惊愕。   谭思齐真心待她她是知道的,可怎么也不曾想过他会娶她做正房夫人。   毕竟以二人的身份差距,在李清阅看来,这种不切实际的事情是决计不会发生的。   如今想来,他一直同她说的便是“娶”,从未用过“纳”。   只是她不敢深想罢了。   李清阅眼睫轻颤了颤,不由自主鼻子便有些泛酸。   突然便很想见他。   这厢王氏见她低垂着脑袋,突然便想起她之前好像有个心上人,便拉着李清阅坐下,柔声道:“我们小小可是不满意这亲事?”   不等她回话,王氏便又道:“若是不喜欢,尽管跟娘说,就是再高的门第,我们小小若是不愿意,那娘拼了命也断不会叫你受委屈。”   还想再说什么,却听“啪”的一声,李兴昌一掌拍在了桌子上。   母女二人皆是一震,齐齐抬头看他。   “你懂什么!”李兴昌那双吊梢眼里满是精打细算,斥道,“妇人之仁!”   “如何便是妇人之仁,我是小小的亲娘,你这个爹不疼她,我总得为她考虑!”   王氏听他这话有些生气,且不说小小是他女儿,就是猫猫狗狗还有些感情,怎么到了女儿这里便全是冷漠。   李兴昌猛然站起身来,声音都拔得极高,“我怎么就没为她考虑,你在这城里放眼瞧瞧,她上哪再去寻这般婚事!嫁到那相府,甭管是对她自个儿还是对李家,那都是百利而无一害!亏你活了大半辈子,这怎么都想不明白!”   王氏气急,甩开了身后李清阅想要拉住她的手,“相府相府相府!他爹是丞相又不是他,小小嫁过去对你倒是百利而无一害,那你又怎知咱们女儿嫁过去不受欺负呢!”   其实叫王氏自己来看,也是极满意这门亲事。   且先不说门第如何,都城里头谁人不知谁人不晓,那谭公子品行相貌皆是上上乘。到哪里都是个被人争抢的主,却独向她们家提了亲,若是能成,那真真是件极大的喜事。   只是她是真被李兴昌这态度给气着了,虽说清阅还没说到底愿不愿意这门亲,可一听李兴昌说这种话便气不打一处来。   好好的嫁女儿,到他手里直成了卖女儿,这让王氏怎么受得了。   李兴昌冷笑一声,“他爹是丞相他又能差到哪里去,不管你如何说,这婚事就这么定了!”   说罢也不管这母女俩什么反应,将茶盏往桌上一摔便拂袖离开。   李清阅给王氏顺了顺气,又倒了盏茶送到她手中,方才一直插不上话去,这会儿却不知如何开口了。   王氏叹了口气,安慰她道:“你爹就这幅德行,甭理他。谭公子确实是难得的良婿,可婚姻大事绝非儿戏,你若愿意,娘给你备上丰厚的嫁妆,谁都不能瞧不起你。”   微微停顿了下,下定了决心一般,王氏又道:“你若是不愿,娘有的是钱,带你走就是了。你爹那个老古板,亏我先前还日日念着他,可在娘心里,到什么时候都是我们小小放在头一位的。”   李清阅眼泪终于夺眶而出,整个人扎进了王氏怀里啜泣。   她边哭边解释:“娘,小小没有不愿。”   有母亲和谭思齐这样爱她,李清阅觉着,好像什么都不那么重要了。   没有父爱,便没有吧,反正她也从未得到过。   母女二人还未说完话,便有小厮上来通报,说有位姓谢的小姐在大门口等她,请她进来也不进。   王氏忙帮李清阅擦了擦脸上的泪,催她出去了。   到了门口果然是谢今安。   谢今安一向神经粗,光想着撮合,也没瞧出什么不对来,见李清阅出来便拉着她,将人带上了马车。   一掀帘子,李清阅抬头便对上一双深邃不含笑意的眸子。   她一怔,迈步上去的脚都堪堪停住。   为何,是这副表情……   李清阅抿了抿唇,上去有些心不在焉地坐下,身子紧贴着一侧车壁。   直至马车动起来,也没见谢今安上来。   本来还处在感动之中,这会儿见了谭思齐并不怎么高兴的样子,李清阅心里反而有些没底。   半晌,略显低沉的声音才从一侧传来。   “过来。”   李清阅没抬头,看不见他的表情,但从语气还能分辨出来,他心情不大好。   据前几回的经验得知,他黑脸的时候,还是别靠近他比较好。   见她迟迟不动,跟个小鹌鹑一般,谭思齐倒是先没了脾气。   他微微倾身,坐了过去。   李清阅本就贴着车壁,这会儿他坐近了,几乎将她整个人都围困到了那小小一隅。   他抬了抬她小巧的下巴,轻轻抚了抚她红得厉害的眼尾,无奈道:“你这是嫌我没同你说一声便让媒人去提亲?”   李清阅这才抬了抬眼睛疑惑看他,不明白他这结论是从何得知。哪里便能看出她嫌这嫌那了……   本只是疑惑,可她这一抬头,眼里的湿意便愈是明显,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摇着脑袋,谭思齐心软得一塌糊涂。   他伸手刮了刮她微红鼻头,温声道:“那你哭什么?”   李清阅下意识便反驳:“我哪有哭?”   像个急了眼的小兔子一般,谭思齐没忍住,俯下身在她唇上轻轻啄了一口,蜻蜓点水一般,转瞬即逝。   可李清阅还是脸红了个彻彻底底。   他温声道:“眼睛都是红的,还说没哭。”   李清阅见缝插针,趁他说话倏然伸手捂住了自己嘴巴,以防他再偷袭。   她瓮声瓮气道:“那是方才同母亲讲话,才哭了一会儿。”   谭思齐失笑,垂下头胸腔都在震颤,“我还当是你不想要我。”   他缓缓抬起头,眼眸里满是温柔笑意,道:“不过,你不想要那也是没法子了,你的姓名、八字,媒婆已是全部取来,就等卜得吉兆,我便下聘定下婚期,待你一及笄,便将你娶回去。”   李清阅脸更红了,“若是,若是八字不合呢?”   八字不合?   谭思齐低笑一声,“合不合,我说了才算。” 第42章 亲亲就不疼了   秋日的风吹动窗边的纱帘, 马车行在路上,轱辘与地面相压,微微颠簸。   李清阅被挤在车厢一隅, 伸手推了推面前大言不惭的男子, 企图转移方才的话题。   微红着脸道:“咱们这是去哪啊?”   谭思齐顺着她的力道微向后撤了撤,随即将推着自己的小手牵住, 那小手微微带着点凉意, 他眉头轻皱了皱,而后双手握着她的,送到唇边轻轻呵气,答非所问道:“手怎的这般凉?”   从上至下看了眼她的衣着,眉头皱的更紧了些, “这穿的也不少啊。”   李清阅被他呵气呵得有些痒, 手微微缩了缩,却被攥得更紧了。   “我不冷, 只是手脚一直都比旁人凉些, 自个儿平常倒也没觉出什么。”   谭思齐微挑了挑眉,将她小手合捧在大掌中,“怪不得平日里待我这般不近人情。”   他语气幽幽怨怨, 李清阅听罢抿了抿唇, 甚是不解。   便听俯身在她眼前的这人又道:“原来是天生的冷血。”   “……”   怎么就天生的冷血了,李清阅扪心自问, 对他已经足够宽容,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还能怎么个热情法。   可又不知如何反驳他,半晌才闷声道:“你才冷血。”   “哦,”谭思齐听罢点了点头, “看来我还得加把劲,我们清阅嫌不够呢。”   “你……你,你莫要胡说!”   “我竟一直不知你是这样看我,”谭思齐一侧唇角微微勾起,倾身过去附在她耳边道,“你若早说,我便不拘着了。”   李清阅只觉耳边酥酥麻麻,可她被死死抵在车壁上,半点都退不得。   小手还被他牢牢攥在掌心里,情急之下,下意识便抬腿踢了他一脚,“你快起开!”   他若这还是拘着的,那放飞之后得成什么样子。   李清阅想想就觉着头痛,可偏偏这人就是没脸没皮,一点儿都不知自己有多孟浪。   就是人家已经成了亲的夫妻,恐怕都没他能造。   谭思齐不知她心中所想,只觉方才那一脚不痛不痒的,可看她脸上这狠劲儿,恐怕已是用了力气,指不定当是自个儿踢得多重呢。   他“嘶”了一声,而后低下头,捂住了方才被踢过的腿,半晌都没抬起头。   李清阅细细弯弯的柳叶眉皱了皱,见他一直低着头才有些急起来。   她方才确实是用了力气的,可……也没用全力,莫不是自己力气真这般大,踢到了骨头?   这般想着李清阅俯着身子站起来,蹲到他面前去,想要看看他的表情。   可他头垂得太低,怎么都看不见。   她心里更急了,够着脑袋想从下面看他,也是无果。   小手轻轻扒拉了下他捂着腿的大掌,那手顺着她的力道便往一旁移了移,李清阅刚要掀他外袍便一个失重,被他大掌穿过膝窝抱在了腿上。   她猝不及防,无意识地惊呼了一声,待反应过来,已被裹了满怀的松木香。   无视腿上小姑娘的挣扎,他将她紧紧抱着,棱角分明的下颌搁置在她薄削的窄肩上,唇角在她看不见的身后轻勾,一开口却是低得可怜。   “好疼……”   李清阅浑身一僵,也不挣扎了,艰难道:“是我不对,让我看看,是不是很严重?”   “还没成亲,你便要看我?”   “我……”李清阅百口莫辩,红着脸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下巴往下移了移,在她蝴蝶骨上蹭了蹭,又嘟囔道:“疼。”   李清阅小手还无意识地扶在他精瘦的腰上,听罢更是无措,抬手在他后背上轻轻拍了拍,哄小孩一般,软声软气道:“咱们去医馆看看吧,叫大夫给你瞧瞧?”   “不去。”他似乎还有了点情绪。   她顿时更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只一遍遍轻轻拍着他宽阔的后背,试图安慰他一番。   过了一会儿才道:“那怎么办,总不能这么一直疼着。”   谭思齐眉眼含笑,唇角幅度扩得更大,声音却还是一本正经的可怜,“亲亲,亲亲就不疼了。”   说罢身后轻轻拍着自己的小手一僵,再没有落下。   李清阅耳根发烫,连脖颈都染上了浅淡的绯色,她又羞又恼,恨不能再踹他一脚。   生气道:“你是不是又骗我!”   哪知这人嗓音更加委屈,脑袋来来回回在她颈间蹭,“可是真的好疼。”   “那也是你不对在先,我气不过才踢你的,”李清阅磕磕绊绊,撂了句狠话,“你,你活该!”   他声音低得厉害,像是用气音在说话,“嗯,是我活该。”   听起来要多落寞有多落寞。   她心里顿时一揪,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他若是强词夺理,那她定是要怼上一怼,可他应她的骂随着,李清阅便觉着自己好像太坏。   这时紧拥着她的人又轻轻叹了口气,连带着她的心都跟着沉了沉。   半晌才使劲闭了闭眼睛,破釜沉舟般咬了咬牙歪头在他耳侧嘬了一口。   一阵酥麻,转瞬即逝。   谭思齐浑身僵硬,心跳得仿佛要冲出胸腔,与她融为一体。   本只是逗逗她,却没想到,她竟真敢……   他耳根微红,还未来得及做反应,便听耳侧传来细细软软的声音,“还疼么?”   明明带着细微的颤,却偏要做出镇定的样子。   谭思齐弯了弯唇,却在下一刻拉平,锁了眉头,从她肩上抬起下颌,一双深邃的眸子满是脆弱,“你又没亲,当然还疼。”   “我,我方才……”李清阅急得一张小脸红了又白,却如何都说不出口“亲了”这二字。   像是料定了她脸皮薄,他下弯着的薄唇轻启,“你方才?”   李清阅快哭了,梗着脖子开口道:“我方才,亲,亲过了的。”   谭思齐唇边笑意差点没憋住,倒没想到她竟真说出了口。   她抬着头同他对视,琥珀琉璃一般的眸子里羞涩又诚恳。   却见谭思齐眉宇锁得更深,不满道:“不亲便算了,怎么还诓人呢?”   “我没骗你,我发誓!”李清阅欲哭无泪,觉着自己跳进清湖也洗不黄了。   “那你方才怎么亲的?”   “我,我……”   见她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样子,谭思齐眉头终是松了松,大发慈悲道:“你再演示一遍,我就信你。”   李清阅小脸红得要滴出血来,她如何能再演示一遍。   方才他看不见,她才下了好大的决心,轻轻亲了那么一小口。   这会儿他转过身来,她再厚的脸皮,在他注视之下也亲不下去呀。   谭思齐眨了眨眼睛,显着落寞又无辜,“果然是骗我,你若不想,大可直说便是,又何苦编出这话来。”   叹了口气,又道:“本腿就疼得厉害,这会儿心里也难受得紧。”   “你,你别说了!”   李清阅绷了绷唇,握紧了拳头,猛然倾身上去,在他脸上连嘬了三口。   因着用力过猛,还发出了极为明显的声响。   车内一片寂静,李清阅全身滚烫,觉着那声音一直回荡在耳边,挥之不去。   她臊得头都不敢抬。   谭思齐漆黑的眉眼软得仿佛能溢出水来,唇边弧度再是抑制不住,也知道物极必反,再不见好就收恐怕日后便再得不了便宜。   他将她脸侧垂落的发丝轻轻别到耳后,“是我的错,我误会你了。”   李清阅依旧抬不起头来,好一会儿才嗫嚅道:“就是你的错。”   脸上湿湿软软的触感犹存,他喉间溢出轻笑,温声哄她,“嗯,是我的错。”   “那,”李清阅低垂着的睫毛颤了颤,“你的腿还疼么?”   他敛了敛眉目,遮住了眼底深处的情绪。   没说疼也没说不疼,只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道:“我原谅你了。” 第43章 定情信物   马车停在了一家铺子门口, 谭思齐先行下了车,为她撩开了帘子。   抬眼看去,琳琅斋的牌匾赫然在目, 李清阅有些讶于他突然带自己来这儿。   琳琅斋是家首饰铺子, 只为名门望族服务。若身份地位不够,有再多银子也买不上东西。   里头卖的饰品也极有琳琅斋的特色, 带出去只消一瞧, 便知体面。   李清阅停住步子不动,看着他道:“我不要首饰。”   谭思齐脚步顿住,将她的手牵起来,温声道:“我要。”   二人一走进去便有人迎了过来,那掌柜鞠了一礼, “谭公子, 可是来取那对玉佩?”   他点了点头,便有人拿来一长方木盒端至眼前。   谭思齐低头看一旁不说话的小姑娘, “打开看看?”   听罢李清阅眉头皱了皱, 不是说给他自个儿买么,叫她打开作甚。   可这么些人看着,也不好拂了他面子, 便迟疑着伸手去开那匣子。   里头静静放着两块圆形天青色玉佩, 色泽饱满,晶莹剔透。   一块儿刻着“齐”, 一块儿刻着“阅”。   李清阅心里跳了跳,好像有些明白他什么意思,耳尖不免有几分发烫。   那掌柜倒是先笑了,道:“想必这便是谭公子的心上人了罢,真真是郎才女貌, 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呐!”   说罢一旁端着木匣的小丫鬟也笑了,李清阅抿了抿唇,羞得不行。   谭思齐在宽袖底下轻轻捏了捏她小手,而后从那匣子里拿出刻着“齐”字的玉佩,微微弯腰,想帮她系上。   李清阅被他动作吓住,忙抬头看了看室内的其他人,果不其然都在看他们。   向后稍退了一步,小声道:“我自己来罢。”   谭思齐挑了挑眉,顺着她的目光看向旁人,只见大家纷纷转过了头,各自游移着眼神,往别处瞟去。   他轻笑一声,从那丫鬟手中接过了木匣,而后合上,牵起李清阅的手道:“可还有什么想要的?”   李清阅摇了摇头,她以前从未进来过这里,对这里头的东西也没什么欲望。   一直以来,她总是很有自知之明,不该属于自个儿的,一刻也没敢肖想过。   她被谭思齐光明正大地牵着手走出铺子,又回到马车上坐下。   大宁自开国便有一项不成文的规定,允许已经定了亲的男女见面约会。   可虽说他已派人去提了亲,还需得合了八字来正经下聘才算真正定亲,这会儿便正大光明一起走动,李清阅还是觉着有些不好意思。   谭思齐知她害羞,也不逗她,恐将人惹急了。   把那天青玉佩又拿出来,从座位上起来俯身半蹲在她脸前,仔仔细细将其系在她腰间,而后将自己那块儿也系上。   “买这个作甚?”李清阅垂了垂眸子,俯视着他。   谭思齐笑了笑,一双挑眸里满是深情,轻声道:“定情信物,好叫别人知道,我是你的人,免得她们来同你争。”   “我才不争!”李清阅面红耳赤,说得好像他有多招人稀罕一般。   “嗯,你确实不用争,”他挑了挑眉,勾唇道,“反正你已经得到我了,定是不会珍重了。”   谁……谁得到他了!   李清阅急急抬了声音道:“我没有!”   见她急了眼的样子,他忍不住笑出声来,“我就知道,我们清阅不是那种人。”   他故意顿了顿,又道:“即使已经得到了,也会好好珍惜的,对不对?”   李清阅眉头皱了皱,她明明说的不是这个,怎么就又被他绕了进去。   不想同他再牵扯这个,她突然想起,前几日给他做的那荷包还未给他,便问:\"那荷包你还要不要?\"   “当然要,”他轻声叹了口气,“你一直没提过,我也不敢问。”   “……”   抿了抿唇,她无视他方才说的话,又道:“做得不怎么样,可能,戴不太出去。”   “那也要,这可是你第一回 送我东西。”   说罢变戏法一般掏出来一只赤金玲珑镯,拉过她手腕便要往上套。   李清阅手往后缩了缩,“怎的又送镯子?”   他不由分说,将她退后的小手捉了回来,而后把那镯子牢牢扣在她腕上。   “我送夫人礼物,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李清阅心跳猛然漏了一拍,羞道:“谁……谁是你夫人!”   他上手捏住她气鼓鼓的小脸,触感柔软滑嫩,忍不住又捏了捏,她小嘴立即嘟了起来,伸手去扒拉他捏着她的大掌,越扒拉他越捏,扒拉不动李清阅就生气。   眉心都锁了起来。   可她此刻被捏着脸,嘴还嘟嘟着,恶狠狠皱着眉头,更显着娇憨可爱。   谭思齐忍不住笑,捏着她脸的大掌转而去揉了揉她脑袋,“怎的还这般容易害羞。”   李清阅有些无言,压根儿就不是她容易害羞,分明就是他脸皮太厚,恬不知耻。   又听他不满道:“我送你东西你连看都不看一眼。”   李清阅抬起手腕,那赤金玲珑镯其实看着很是别致,但李清阅莫名便想起第一天去学堂的时候了。   她眨了眨眼睛,笑看着他,软声道:“这镯子不怎么样呢。”   谭思齐抬了抬眸,有些讶异。   这镯子品相质地皆是上乘,他精挑细选,定制了许久匠人才做出来。   “你不喜欢?若是不喜,那……”   李清阅打断他,笑道:“也还行,就是有些俗。”   看着他愣愣的神情,她心里总归是痛快了些,又无情地抿了抿唇,点头道:“嗯,俗不可耐。”   谭思齐气笑了,本已是很久远的事儿了,她若不提,他都忘了。   无奈道:“怎么这般记仇,我的好你倒是一点不放在心上。”   李清阅鼓了鼓腮,“你不知道你当时有多气人。”   气得她都想站在学堂门口对着大街指名道姓地骂他,叫他名声扫地。   可李清阅要脸,她不敢。   谭思齐愣了下,他当时也只是觉着她瞧着面善,又很有意思,便忍不住逗一逗,没想伤害她,更没想到竟叫她记到现在。   “都怪我,”他道,“日后我若再对你说一句重话,你怎么罚我都成。” 第44章 我活多久,便喜欢你多久……   马车在李府停下, 李清阅本想直接下车,刚一起身便被一旁坐着的男子拉住了。   他手上一个用力,李清阅猛地一个踉跄, 差点一屁股摔下去。好在他眼疾手快, 箍住了掌中纤腰,轻轻一揽, 便将她锁在两腿间。   李清阅惊魂未定, 小嘴微张,一双杏眸圆圆瞪着,叫人想再去欺负两下。   “这便走了?”他眉目舒展,淡淡开口。   李清阅觉着奇怪,明明是他将自己送到了家门口, 还不走做什么?   瞪着他的目光开始变得有些犹豫, 可到底还是忍不住将心底的话说了出来。   她嗓音软软,声调极轻, 道:“我怎么觉着, 你现在破事好多……”   说罢便见他仰视着自己的眸子里满是不可置信,若仔细看,还有几分真情实感的受伤。   “你现在就嫌我事多?”   还是……破事好多……   可他却觉着远远不够, 于谭思齐而言, 若是李清阅不能像他爱她那般爱自己,那他便再多爱一些, 霸占她的全部感官,至少先让她眼里只有自己。   许是看他有些当真,李清阅解释,“我就说说,没嫌你。”   谭思齐这才满意起来, “这还差不多。”   “你方才叫我做什么?”   “没什么,就是想叫你抱抱我再走。”他总觉着,她就算上一秒给他几分温存,下一秒也能毫不犹豫丢下他转身便走。   人总是贪心,从前李清阅不理他,他觉着只要每天能见着她,同她说上几句话便很好。后来两人有了亲密接触,他便总想更进一步。   现在,他愈发强烈地,想要她爱他。   垂了垂眸,他恳求道:“好不好?”   其实李清阅若是狠一狠心,是能拒绝得了他的。可看着他这张脸,她便总狠不下心来。   甚至会觉着有些内疚,仔细想想,比起他对自己来,她确实对他不太好。   眼眸低垂了垂,羽扇般的睫毛微动,她俯身下去,拥住了他。   谭思齐还坐着,被她身上的甜香扑了满鼻。   而后紧紧搂住她,将脸埋进了少女腰间,眷恋地蹭了蹭,引起她一阵痒,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   李清阅不受控制般的便想起方才自己亲他的事来,不免更加羞赧。   “抱完了,”她声音软软的,提醒他,“可以松手了。”   谭思齐这才不舍地放开她,“明天我还来接你。”   “不行,”李清阅直接拒绝,“我有事呢。”   他挑了挑眉,“有什么事比我还重要?”   李清阅听罢唇角不由扯了扯,他现在的样子实在太像一个耍赖的小孩,一个身高八尺有余的男儿在她这么一个瘦瘦小小的姑娘面前这般爱缠人,实在是有些……可爱。   忍不住便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手放上去才惊觉有些不妥。   她听旁人说过,男人的头是万万摸不得的。   反应过来便讪讪蜷了蜷手指,正当想要抬起手时便被一只宽厚的大掌按住。   他抬着头看她,眸子里星星点点的竟全是惊喜和说不清道不明的受宠若惊。   “你可以摸,”他语气带了点讨好,道,“我全身上下,都归你。”   李清阅心猛地跳了跳,大有压制不住的趋势。   在她印象中,男子大都很在意面子尊严,可他却总是说些同人反着来的话。   一再放低自己的姿态,而将她放在高处,李清阅莫名便有些鼻酸。   她第一次觉着,自己好像很厉害,也终于开始有些重要起来了。   “怎么了?”察觉到她情绪不对,他环住了面前小姑娘的腰身,轻轻拍了拍她。   李清阅抿了抿唇,“就是觉着你对我太好了。”   低低笑了一声,他手上一个巧劲,她便直直往下扑进了怀里,剧烈的冲击,撞得他胸腔震震颤颤的疼。   听到他吸气的声音,李清阅扑腾了两下想要起来,因着倒在他怀里而微微弯曲的小腿却叫他握住,轻轻往上一抬,她便跨坐在了他身上。   李清阅心里一紧,抬眸看他,水灵灵的眼睛里满是羞耻。   他勾起唇角,骨节分明的手指向上抬起,夹住了她泛着些许红的鼻子,而后轻轻刮蹭了下,低声道:“傻了?”   李清阅一本正经地摇了摇头,他却唇角弧度更大,“既没傻,又怎的净说傻话?我不待你好,还能待谁好?”   她眨了眨眼睛,“那你会一直待我这样好么?”   其实一直以来,她都很在意这个,却总是矛盾地将其压下,告诉自己顺其自然,告诉自己没关系。   可他待她越好,她便越在意。   一想到他以后也会这般甜言蜜语哄着别人,李清阅便觉着嗓子里像被人塞了团棉花,憋闷着难受。   小心翼翼地看他,却发现他也在盯着自己?   眼里是不加掩饰的细碎笑意,他将人往前抱了抱,本有空隙的两人瞬间严丝合缝,紧紧贴在一起。   他呼吸渐渐灼热,喑哑道:“我活多久,便喜欢你多久。”   若有一天他死了,被埋在土里,那也得连同和她的记忆一同埋起,等来世,再继续爱她。   李清阅不知他在想些什么,只觉着感动。   她跨坐在他身上,能清楚地感知到他身体的僵硬灼热,并且愈发滚烫起来。   不由脸上便蹿了一抹红,本该到此为止,可李清阅还是不太放心。   既问了,便一次全问明白,省得日后放在心里,时不时便要拿出来刺自己一下。   她不自在地动了动,嗫嚅道:“那你日后也会这般喜欢旁人么?”   谭思齐倒抽一口气,按住身上乱动的小姑娘,抑制住嗓音里的哑轻轻笑出来,“就喜欢你一个,现在和以后都是。”   见她也红着脸轻轻笑,谭思齐低下头同她鼻尖对着鼻尖,欣喜而克制,在她唇角啄了一口,“我同你保证,等你嫁过去,我再不会纳旁人,府中就你一个。”   李清阅唇角的笑抑制不住,一双眼睛弯弯的眯着,道:“我才不信。”   她从未听说过哪家有权有势的府中就只一个女人,就算刚开始是,随着岁月更迭,青春渐渐逝去,府中总会进新人。   可她又希望他说的是真的,“一生一世一双人”的佳话,没有哪个女子是不向往的。   况且,李清阅现下觉着,她是配得上的。   除去身份地位,她不觉着自己哪里比不得别人,可出身不是她能选的。   谭思齐听罢扯了扯她小脸,哄道:“那如何你才肯信?只要你说,我便去做。”   “什么都肯做?”   他眸中满是纵容,点了点头,“什么都肯。”   李清阅笑开,眼睛亮亮的,灵动的不成样子,他的心都跟着软成了一滩水。   随后,似是想到了什么,补充道:“除了分开。”   她眨了眨眼睛,手扶在他身上晃了晃,“你先让我下来。”   他没动,只挑了挑眉稍看她,眼中有些警惕。   李清阅失笑,“放开啊,方才还说只要我说便去做呢,说话不算数。”   “我说,除了分开。”他又耐心地提醒她。   “这不算分开罢,若叫你这么说,岂不是成了连体婴,一步一行都要粘在一起?”   谭思齐抿了抿唇,“我倒是想。”   这声音太低,李清阅没太听清,皱了皱眉道:“你说什么?”   他没吭声,将她从身上抱下来,而后便巴巴地看着她。   “你在这儿等我一会儿,我去去就回。”   说完便见那人眼睛都亮起来。   他本以为她是要走了,却没想到还会回来。   这回谭思齐也觉着自己事多了,本就是该叫她回家的时辰了,却缠着不想叫人走。   若是时时刻刻都能将她抱在身上该多好,便不会再患得患失,也不会担心她有时间将对他的这点喜欢分给别人。   李清阅刚走,他衣衫上沾满了她身上的气息,谭思齐撩开窗边纱帘,看那小小的身影提着裙摆快步往里走。   直至她转了个弯,再也瞧不见人,他才放下窗帘,听从她的话,坐在车里等她回来。   过了没一会儿,马车帘子被掀开,一个小脑袋探出来朝他笑,还微微喘着气,像是走得着急,还有些没缓过来。   他抬眸看她,心中被暖意笼了一层,几近融化。   李清阅走进来,将手中荷包给他看,脸色微微泛了红,在他开口之前自己先说道:“好丑啊。”   谭思齐接过来瞧,是个鸦青色的小荷包,不精致得属实有些明显,尤其是他之前见过她给谢今安绣的那个,差的是有那么些远。   同李清婳给谢知恒的更是比都比不得。   可他捏着这荷包瞧了又瞧,心中却是极为喜欢。这毕竟是她亲手给他做的,第一份礼物。   见他正正反反一直看,也不戴上,李清阅更难为情了,一把将他手中荷包夺了过来,“不要就算了。”   谭思齐猝不及防,手中宝贝便被抢了过去,一时有些怔愣。   “我何时说不要了?”他不满地看向她。   李清阅有些心虚,又将那荷包递给他,“那戴上罢……”   他不依,坐那儿一动不动,道:“哪有这么好的事,你抢我的东西,还叫我自己动手戴?”   李清阅挑了挑眉梢,大有爱要不要,不要拉倒的架势。   哪知这人伸手扯了扯她衣袖,也不说话,一边扯着她衣袖一边唇角下弯眼巴巴看她。   她终是败下阵来,将他扯在自己衣袖上的大手拍开,认命地坐下来,将那荷包系在他腰间。   同那块天青玉佩在一起,倒显着这不像话的荷包有了点样子。   李清阅满意地笑笑,“别看它单看着平平无奇,戴上倒还挺好看。”   他抚上那荷包,另只一手揉揉她脑袋,笑容璀璨温柔,道:“因为是清阅给的。” 第45章 知道心疼我了?   李清阅之前盘下的铺子已经装修好了, 她当时图省事,花重金聘了个靠谱的掌柜,现下一切安排妥当, 今日茶馆开业, 她得过去一趟。   茶馆门口挂着大大的牌匾,上头写着“一盏清”, 旁边还悬了个壶形幌子, 一个大大的“茶”字很是惹眼。   李清阅带着帷帽走进去,便被掌柜引着上了二楼,落了座才摘了帷帽。   虽是第一天开业,但因着之前话本子的名声,加之南音那边给她做了宣传, 生意倒也还算红火。   她在二楼最好的位置, 整个一楼尽览无遗。   其中有一人极为显眼,带着半张玄黑面具, 面部线条冷硬非常, 周身散发出生人勿近的气息,同身边人格格不入,自成结界。   李清阅恍然想起前不久好似在街上遇见他, 那人也是带着半张面具, 亦是同样的满目冰凉。   现在想来,这许就是那位云世子了。   在她发愣之时, 那人像是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抬眸往楼上看了过来。   那目光恰巧同李清阅对上,她一个激灵,慌忙移开了目光。   喝了口茶才勉强压下惊。   云至收回目光,冰冷的眸子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 一瞬便敛下,消失不见。   前几日山彦找到了九年前为李清阅治病的郎中,那郎中说,溺水那位李小姐当日便没了。   为着平稳夫人情绪,李家老爷叫他扯了个谎,只说是小姐昏迷,谁也不能进去看。   后来的事郎中便一概不知,可已确定了当年李家小姐溺水身亡,现今这个便必定是假。   按着时间线推断,李清阅有九成便是云归。   至于她是如何进了李府,定是当年走丢后被当初失了女儿又急于稳住夫人的李兴昌遇见,死马当成活马医地带了回去。   这一医,便是九年。   李清阅在茶馆里待了会儿,跟掌柜对了下账,交接了对茶馆走向的规划,便戴上帷帽准备回府。   下楼的时候没注意,脚下一个趔趄,踩了空,从楼梯上摔了下去。   她闷闷叫了一声,倒在地上,脚腕是锥心般的疼,本就不是什么坚强的人,几乎是一瞬间眼泪便涌了出来。   又疼又觉着丢人,还好她的帷帽没飞出去,人家看不着她的脸。   手撑着地,正想爬起来,便见目光所及之处出现一双暗色云纹靴。   心里猛地一紧,头顶便传来一声冷如冰淬般的低唤。   他朝她伸出手,示意她起来。   李清阅没扶那只手,自己忍着疼勉强站了起来,感觉全身都是散的。脚腕上的疼痛感更加剧烈,她觉着再走上一步恐怕这脚都不能要了。   朝对面男子颔了颔首,道了声谢,李清阅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会儿掌柜听到动静下来,见李清阅脸色苍白,一副站不稳的样子,旁边还站着云世子,不免额角冒了细细密密的冷汗,先朝云至问了个礼,而后连忙找了两个小丫鬟过来扶人。   云至没什么反应,面上依旧冷硬。   在李清阅被扶到一个包间后,他在原地停了会儿,还是跟了上去。   敲了敲门,里头立即被打开。   看见外面站的人,掌柜心里跳得厉害,不知道这尊大佛跟来是想做甚。   冷静下来,掌柜赔笑道:“不知世子来此处的意思是?”   云至负手站着,眼神都没移一下,“她崴了脚,再不处理恐怕要留病根。”   这回掌柜还没回应,李清阅却是有些急了。脚上的后遗症,那怕不是要变成个小坡子……   李清阅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她脚本来就疼得厉害,刚止住了泪,又被吓得慌了神,脸色瞬时便更加苍白了。   掌柜往里看,正想问一下这个当事人的意见,便见坐在软座上带着帷帽的小老板娘忙不失迭地点头。   他便赶紧将人请了进来。   这屋子里除去李清阅和掌柜,还有两个小丫鬟。   云至一言未发,走到小姑娘跟前蹲下,对上她疼得泪光连连的眼,心里莫名抽痛。   他蓦然想起小时候的阿归也是这般怕疼,有一回她同伙伴在花园里跑跑跳跳,不小心滑倒在地上,登时便哇哇大哭了起来。   他也是这般蹲在她面前,抬起手不厌其烦地帮她擦泪,将她蹭破了点皮的手拉过来轻轻吹气,拿出一切好玩好吃的东西耐心哄她。   直到那豆丁点儿大的小姑娘止住哭声,朝他伸出小拇指,带着哭腔同他撒娇拉钩,要他一定给她买小兔子形状的糖糕。   那时他连连答应,可还没等实现便来到了宁国,后来,他把阿归弄丢了……   忆及往事,云至心仿佛撕裂般的疼。   半晌才皱眉道:“忍着点。”   而后一手抬起她小腿,一手握住她脚腕,一个用力,只听小姑娘痛呼了声,眼泪流了满满一脸。   正想抬手拭去她眼角的泪,门便被人从外打开。   云至还蹲在李清阅面前,见来人眼神不善,径直朝这边走,他敛了敛眸,收回手站了起来。   谭思齐本是被谢今安和顾锵带了过来,不想一进来刚想上楼便听见女子的叫声,这声音他再熟悉不过,心下猛地一跳,登时便往这边找了过来。   入门见她坐在椅子上,满脸是泪,云至蹲在一旁,左手半抬,见到他后收回。   他只觉全身血液倒流,第一反应不是去打那个可能欺负了她的人,而是快步走上前去,慌乱地将她从头到脚检查了个遍。   李清阅见到他却是眼泪更甚,其实云至方才那么一手下去,已经没有刚开始疼得那般厉害,可还是有点疼。   她泪水含在眼眶里,伸手指了指自己脚腕,哽咽道:“崴了脚,但云世子方才帮了我,已经,已经好多了。”   声音断断续续的,鼻音浓重,谭思齐心都被人狠狠攥住,他下颌紧绷,抬手拭去她脸上的泪,拿起一旁放的帷帽给她戴上,而后将人打横抱起。   对云至道:“今日之事多谢世子,日后谭某必好好答谢。”   云至没什么表情,直到那身着月白长袍的身影抱着小姑娘离开,他才侧头看了看山彦。   山彦立马上前,“回主子,谭公子前些日子派人去李府提了亲,二人应是差不多定下了。”   云至眉头皱了皱,本就冷硬的面庞更显得不近人情,“之前怎没说?”   “主子只让属下查身世,属下以为……”山彦低着头,道,“以为那些于主子而言无关紧要,便没说。”   听罢云至眉头锁得更深,谭思齐他是认识的,但从未深交。   若李清阅便是阿归,他希望她嫁了人也能过得好。   看方才那样子,想来谭思齐现在待阿归也是有一番真心,或许,他能知道些关于她的事情。   --   李清阅被谭思齐抱去了另一雅间,里头空无一人。   他将门销死,而后将怀中小姑娘轻轻放在椅子上,动手去脱她鞋袜。   她惊了一下,忙摁住他的大掌,冲他摇了摇头,“真没什么事了,都不怎么疼。”   方才哭过,嗓子还有些哑,谭思齐唇线拉得笔直,眸中满是心疼。   他没再动作,只是蹲在她面前,将她帷帽上的薄绢撩起,温声哄道:“让我看看。”   李清阅眼神移至门口,只见已被他锁死。   便也没再推,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谭思齐脱下她鞋袜,只见一片如玉莹白之上覆了通红一层,脚腕处已是高高肿起。   他呼吸窒了窒,拇指轻轻擦过那块红肿,“疼么?”   这声音都有些发颤,李清阅忙摇了摇头,“现在不疼了,真的。”   其实还是有些疼,不过远没有刚摔时疼,可看他这副样子,她那个“疼”字便如何也说不出口了。   她小手搭在他肩上晃了晃,软声道:“真不疼了。”   “大夫一会儿来,疼不疼,他说了算。”   李清阅被他这话逗笑,“我的脚,凭什么他说了算?”   谭思齐不理她,将她小脚放在自己膝上,解了匕首鞘给她冰。   “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他听起来不太高兴,又极力抑制着不敢朝她生气。   李清阅撇了撇嘴,“就好端端的走着便从楼梯上摔下来了,我也没蹦没跳的,谁知道是怎么回事。”   他抬眸看她,“你昨日若答应了我,今日也不会摔了。”   他叹了口气,又道:“来这新开的茶馆喝茶便是你说的事?它哪里便比我重要?还害你崴了脚。”   李清阅扬了扬眉,像是完全忘记了脚腕上的痛,骄傲道:“这可是在我的地盘,你说话做事都给我注意点,不然就把你赶出去。”   “你的地盘?”他将她薄绢放下,那张小脸便又被遮住。   她扯起唇角要笑,却因着方才哭的太狠,眼泪干涸在脸上,笑容大些便有点刺刺的疼。   她立刻敛住了笑,朝他点了点头,“是我开的。”   顿了顿,怕他误以为是家里的产业,她又强调道:“是全靠自己开的。”   谭思齐听罢挑了挑眉,他倒没想到,这看起来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还能有这本事。   他轻笑了一声,“还挺厉害。”   李清阅更骄傲了,虽说一开始的时候确实是用的母亲给她的零用钱当本金,可后来尽数赚了回来,还翻了好多倍的收益。   这中间离不开谢今安和南音的帮助,她的话本子也争气,能引钱,这才有了现在的“一盏清”茶馆。   人说有钱能使鬼推磨不是没有道理的,她其实并不擅长管理,可是有足够的资金聘请有能力的掌柜,又大方舍得投资,便能使这茶馆运作起来。   见她这一副骄傲的不行的小模样,谭思齐心里有些痒。   “脚真不疼了?”他问。   李清阅摇了摇头,反正不动是不疼,就是不知道走起路来疼不疼。   话刚说完他便猛然撩开了她面前薄绢,倾身上前吻住了她。   李清阅猝不及防,被这股子力带得往后一仰,险些倒了下去,一张嘴未出口的惊呼便被人尽数吞入腹中,反复琢磨。   他伸手托住她后脑,稳住她往后倒的身子,唇舌交缠间,被人轻轻咬了一下,带着微微的痒,非但没能阻止他的攻势,反而更加灼烫猛烈。   李清阅呼吸被人抽干,整个人都软趴趴的,支撑不住地攀着面前人的肩膀,在被松开的瞬间大口大口喘气,也不知是憋的还是羞的,满脸绯红。   他呼吸也有些重,在她帷帽薄绢底下同她额头抵着额头,两人呼吸全喷薄在对方脸上。   一时之间谭思齐眼底又暗了几分,可到底还是抑制住了冲动。   “知道心疼我了?”他喑哑道。   李清阅脑袋还迷迷糊糊的没法子思考,偏他这话又没头没尾的,她伸手推了推他胸口,手刚落下便被一只宽厚的大掌握住。   他看着面前满是困惑的一双水眸,潋滟生光,神色不禁更暗了暗,勾唇道:“都舍不得咬我了。” 第46章 家暴   李清阅面上滚烫, 羞赧得不行。将被他紧握住的小手抽出来,把面前这人使劲推到了一边。   半羞半怒道:“你能不能正经些?”   别总想些有的没的。   谭思齐被推开也不恼,转而继续给她冰那红肿的脚腕, 一边抬头笑道, “如何才算得上是正经?”   “反正,”她被噎住, “反正不是你这样!”   “哦, ”他狭长的眸子稍稍眯起,“那云至正经么?”   他那眼神中的警告来势汹汹,唇角还挂着一抹看不出情绪的笑意,愈发显着整个人阴恻恻的,好像她若敢说一个“是”字, 便得承住难以想象的后果。   可李清阅现在不怕他, 她知道他是纸老虎,只会吓唬她, 不会真伤害她。   她自己摘了帷帽, 笑眼弯弯,轻轻点了点头,同他对上视线, 而后道:“正经。”   谭思齐眉梢微挑, 似是有几分不可思议,笑道:“你还学会恃宠而骄了是吧?”   他将她腿慢慢放下, 到一旁桌子上倒了盏茶放到她手里,“你仗着我喜欢你,就这么欺负我。”   李清阅眼睛睁大,“谁欺负你了,我实话实说而已。”   “你还说, ”他见警告没用,又开始装可怜,“除了你谁还能欺负得了我。”   李清阅捧着他给倒的茶,送到嘴边喝了一口,方才哭得有些干的嗓子立马舒服了起来。   她面色红润,朝他勾了勾手指。   谭思齐挑了挑眉,顺着她的意思倾身过去。   随即便见这小姑娘凑近了他耳边,轻声道:“可是我喜欢不正经的。”   可是……我喜欢不正经的。   谭思齐浑身僵住,眸中星光闪烁,唇角弧度渐渐放大,满是柔软和欢喜。   他不敢相信,这话竟是从她嘴中说出来的。   李清阅说完便耳根都蹿了红,浑身热气熏得她眼睛都一眨再眨,自己都想不到还能说出这般不害臊的话来。   可是她不后悔,一直以来都是谭思齐主动,她或许给不了他别的,可李清阅想让他知道,她心里也是欢喜的。   面前男子仿佛被定住了,话也不说一句,李清阅心中羞涩莫名消散了八九分。   她大了胆子,伸手环住了他的脖子,轻轻揪他泛红的耳尖。   “谭思齐,”她叫他,“你耳朵红了。”   他低笑出声,脖颈也有些泛红,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还能有被她调戏的一天。   侧过头亲了亲她揽着自己脖子的手臂,他含笑道:“我害羞了啊。”   被他亲过的地方痒痒的,李清阅嫌弃地看了一眼,手转而去托住他线条流畅的脸。   手指轻轻捏住他两颊扯了扯,谭思齐略显浮夸地“嘶”了声,她忍俊不禁,瞬间笑出了声。   谭思齐满脸纵容,开口却含了几分委屈,“还说没欺负我,都敢家暴了。”   “你能不能别装了?”她此时此刻一点儿都不吃他这套。   他笑了笑,怕她冷,低首给她穿上足衣,长指不经意掠过凝脂般的肌肤,心下微动,他笑问:“现在有喜欢我一点么?”   李清阅由着他动作,认真思考起他的话来,有喜欢他一点么?   待到谭思齐给她穿好了鞋袜抬眼满含期待地看着她眼睛,她才一本正经地摇了摇头,道:“没有。”   谭思齐的表情愣了片刻,随后唇角轻扯了扯,展开一个略显勉强的弧,温声道:“没关系,来日方长,以后……”   “是有很多。”她伸手捂住他一张一合的薄唇,打断了他未说出口的话。   轻舔了下唇,觉着有些不好意思,她拿开了捂住他唇的手。   谭思齐眸光闪了闪,压抑住翻滚的情绪,声音带了几分蛊惑,道:“什么?”   李清阅以为他真没听懂,可又很想叫他知道自己的想法,面色红了红,解释道:“没有喜欢一点点,是很多很多点。”   说完小脸更红了。   他满眼的笑意已经抑制不住,埋首在她肩颈,呼出的气都是滚烫灼热的。   “清阅。”   “嗯。”她答应。   “清阅。”   她皱了皱眉,“嗯?”   “清阅……”   他低低叫她名字,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   满心的欢喜整个胸腔都盛不住,他不住地在她颈间轻轻蹭,像个得到主人宠爱又努力讨得欢心的小宠。   他不知道如何才能表达自己的喜悦,只能紧紧将她抱在怀里,汲取她身上的温度,以此证明方才听到的话不是他的梦一场。   俯着身子的姿势有些累,可他一点都不想松开。   李清阅被他突如其来的粘人弄得不知所措,拍了拍他企图安抚他的情绪,可这人抱她抱得更紧,在颈间来来回回地蹭,她痒得一阵瑟缩。   “快起来啊。”她使劲推了推拥着她的男子,可根本就推不开。   他似乎觉着不够,转而在她露出的一截雪白玉颈上有一下没一下地吻,动作极轻极轻,仿佛对方是件极其易碎的宝贝。   “你再这样,我以后便再不说喜欢你的话了。”   她手抵在他胸前,放了狠话。   可到底还是舍不得跟他说,以后便再也不喜欢他了。   她喜欢他,以后也会像他喜欢自己那般,继续喜欢他。   谭思齐听到这话才松开了她,微微上挑的眸子里带了一抹红,可怜道:“不要。”   李清阅笑出来,又忍不住逗他,“不要什么?”   他在她唇上啄了一口,低声道:“不要不说喜欢我……”   李清阅推开他,伸手抚了抚他眼尾那抹红,觉着他小孩子一样,有些好笑。   她轻轻“嗯”了一声,就被他又扯过了右手。   他抚了抚她露出的半截手臂,发现手腕内侧竟有颗红色胎记,颜色鲜妍艳丽,在一片白皙上更显夺目。   手指在上头轻点了下,眉眼温和道:“怎的胎记都生得这样好看?”   李清阅也顺着他的目光往自己手腕上看,那胎记是记事以来便有的。   只是小时候比现在还要明显些,随着长大,这胎记越变越小,印在手腕内侧,倒像被用朱砂专门点上去的一般。   她恍然想起自己曾经跑到母亲房里,缠着问她自己这红点儿是不是生来就有的。   母亲当时看着她,一双温柔的眸子仿若下一秒便能落下泪来,她伸手抚上李清阅鼻梁上那颗小痣,摇了摇头,道:“娘也不知道。”   当时的李清阅皱着眉头,不解道:“可是小小是娘生的呀,娘怎么都不知道?”   王氏笑着同她道歉,“可是娘知道,这是幸运的孩子才有的东西。”   “幸运?怎么才算幸运呢?”李清阅不解。   王氏眼中湿意更甚,温柔道:“能当我们小小的娘,便是幸运。”   “清阅。”见她走神,谭思齐有些不满。   听到低唤,李清阅猛然回过神来,对上他带着点抱怨的眼睛。   “又忽视我。”他道。   李清阅忍不住笑,“哪有忽视你。”   顿了顿,她将往事同他细细讲了一遍,“我娘说,幸运的孩子才有这胎记。”   谭思齐心里觉着有些不对,但也没太在意。只朝她笑着点了点头,“你娘说得对,不过若这样说,我也该有一颗才对。”   她听罢有些疑惑,“为何?”   他低低笑了声,道:“我遇到了你,这还不够幸运么?”   不等她回答,他又先发制人,“你既说了喜欢我,便得对我负责,不能随随便便就说不喜欢,也不能不理我,得时时刻刻好好待我。”   李清阅一张小脸皱在一起,有些不满,“凭什么是我负责啊,我又没对你做什么……”   这一点也不公平,明明他说的比她早多了。   谭思齐却好似会错了意,拉长声音“哦”了一声,道:“我懂了,你若想,我给你就是了。”   “不过,”他顿了顿,目光从她脚腕掠过,哑然道,“得等你脚好了罢。”   她满脸疑惑,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   “什么啊你就给我,我没要啊。”   谭思齐目光又暗了些许,并不理她,自顾自道:“也不行,这还没成亲便被你吃干抹净,万一你将我丢了,我哭都没地儿哭去……”   李清阅还是不懂,明明都是他主动同自己亲近,怎么就成她把他给吃干抹净了?   这人怎么还是这般会倒打一耙。   她眉头紧锁,看着他在那儿一本正经地颠倒黑白,越说她越听不懂,听不懂便生气想踢他。   她伸出没伤的那只脚踢了他一下,却使不上什么力气,在谭思齐眼里却更像是调情。   他由着她踢,道:“你踢我也没用,说成亲后再给就得成亲后。”   李清阅快哭了,“什么啊……我没要啊……”   这时候门被敲响,谭思齐站起身来,低下头给她理了理衣裳,戴上帷帽遮住那张欲哭无泪的小脸才淡淡朝门口道:“进来。”   说罢一提着木制药箱的女郎中被小厮引了进来,小厮退出去后,他才又给坐在椅子上的小姑娘脱了鞋袜让郎中瞧。   那女郎中五六十岁,一看便知这伤并无大碍。便叮嘱谭思齐叫她这几日卧床休息,勤冷敷,又给开了些草药敷料。   谭思齐还是不太放心,“她这还得疼多久?可有什么止疼的好法子?”   那女郎中笑了笑,心道不知哪家的姑娘,竟能得谭公子这般青睐,传出去不知多少姑娘又要碎了一颗芳心,实属叫人羡慕。   想必这女子也定是天香之姿。   她回道:“按常理来讲,一周便可痊愈,但每人耐痛能力不同,疼得久些也是说不准的。好生敷着药,能止些疼痛,好得快些。”   谭思齐这才点了点头,待那女郎中走了之后将李清阅仔仔细细收拾妥当。   “大夫如何说的,你可听到了?”他将她外衫拢紧了些。   李清阅点了点头,“卧床,敷药。”   他笑笑,大掌按在她脑袋上揉了揉,“真乖。”   若是她同他住一起,这些东西哪需要她自己记。   日后娶了她,他定是凡事亲力亲为,将她照顾妥当的。可现在毫无办法,放心不下也只能夜里偷偷进她房里看一看。   李清阅皱了皱眉,推开他在自己脑袋上乱揉一气的大手,“你别老揉我头,发髻都被你揉乱了。”   她摸了摸自己头上几支小簪子,唯恐被他碰歪了。   谭思齐气笑了,抬手在她额头上轻轻弹了一下,“没给你弄乱。”   倒是爱美,还说喜欢他,簪子都比他重要。   她捂住自己额头,小嘴噘了噘,一脸控诉地看着他,“好疼。”   水灵灵的眼睛闪着光,让人分不清是不是泪。   他俯下身去看,拇指抚了抚他方才弹过的地方。这会儿有些后悔,他觉着没用力,可小姑娘的皮肤娇嫩,许是真弄疼她了。   他对着那处轻轻吹了吹,又亲了下,低声问:“还疼么?”   其实一点都不疼,可看他这小心翼翼的样子,李清阅莫名就想逗他。   于是板起小脸继续控诉:“疼,疼死了。” 第47章 为什么不亲我   谭思齐有些不知所措, “那你打我。”   说罢他牵起她的手便往自己身上打,李清阅被他吓了一跳,忍不住笑出声来, “骗你的, 不疼。”   他愣了一下,无奈道:“你怎的这样坏?”   “可比不上你。”李清阅不太服气。   谭思齐轻轻刮了刮她鼻子, 把帷帽给她戴好, 而后将人打横抱起,稳步往外走。   边走边低头笑问道:“我哪里坏了?你不是就喜欢坏的么?”   李清阅唇角抽了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自己都想不明白,方才到底哪来的魄力,跟他说那些话……   谭思齐将她送回了府, 又将郎中说的叮嘱了一番才离开。   日子便这样一天天过着, 转眼便到了谢今安及笄的时候。   因着谭思齐隔几日便去看看她的情况,给她敷敷药, 揉揉脚, 到谢今安及笄那日她脚上的伤便早就全好了。   正是日头高照,谢府宾客如云,李清阅同谢今安在她闺房里坐着聊天。   虽是她的及笄礼, 可谢今安看着并不怎么开心, 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   “清阅……”谢今安叫她。   李清阅轻轻应了一声,等她接下来的话, 可等了半晌都没声儿。   伸手在谢今安眼前晃了晃,她才回过神般眨了眨眼。   那双平日里总是桀骜飞扬聛睨一切的眸子此刻却平淡得过分,她看着李清阅,张了张口又闭上,而后叹了口气, 问道:“你说,我们为何一定要长大,长大,又为何一定要嫁人呢?”   李清阅有些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很多东西她自己也会想为什么,可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出个结果,便也就不再想了。   这会儿谢今安见她也一副糊里糊涂的样子,也不在意,本就没想让她说出个什么道道来。   又自顾自道:“我问你这些事做什么……”   李清阅抿了抿唇,“你是不是不想嫁给顾公子?”   听到她提起顾锵,谢今安倒是又笑起来,眉眼中又恢复了些原来的神采,“你如何便能瞧得,我不愿嫁给他?”   在李清阅印象中,她同顾锵二人一直是一个死缠烂打穷追猛赶,另一个却永远一副不放在心上甚至嫌恶的样子。怎么看谢今安也不像是想嫁他。   “我看你平日里……”李清阅顿了顿,又道,“我看你平日里一直不太爱理他。”   谢今安上扬的眉眼低垂了垂,面上活见鬼般地飘过一抹红。   轻勾了勾唇道:“以我的性子,若是真的厌极了他,又怎能容忍他一直跟在我身后?”   她站起身来,红色衣摆随着动作哗然落下,从一旁架子上拿出一个精致的小木匣,递到李清阅手上。   “我同顾锵从小认识,他跟在我身后十余年了,无论我做什么,他都跟着,不会生气,只会低头认错,没有一丁点脾气。”   谢今安眼睛里闪着光,看向李清阅道:“你应当知道,我的脾气是臭绝了的,我爹那般疼我,事事顺着我,可也架不住我疯,有时候都能将他老人家气个半死。可顾锵不会,也只有他能心甘情愿地受着了。”   “我早就习惯他了。”她又道。   说罢示意李清阅打开那匣子,里头是些信笺,有新有旧,还有些字迹稚嫩青涩,一看便是出自孩童之手。   “这是?”李清阅心中已经猜出,大抵是顾锵写的。   可她知道,谢今安此时只是想同她说一说,她以前从未提起过这些事,李清阅也愿意听她讲。   谢今安双手负在身后,微微抬起下颚,一如往日的高傲恣意。   她道:“是顾锵那家伙写的,从五岁那年便开始写,他从小便酸唧唧的,我看着都嫌恶心,可他每年都写,这都十年了。”   李清阅笑眼弯弯,有些懂得他们这种感情了。   同她和谭思齐不一样,他们是从小的情谊,于谢今安而言,大概是已经超越了男女之情,成了彼此无法割舍的家人。   所以肆无忌惮,不问他的悲欢,只因为确信,他爱她。   说不清这样对还是错,但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只看双方情愿。   她看着谢今安,眨了眨眼睛轻声道:“可是你也收了呀,还仔仔细细放好了,从十年前便这般做了。”   谢今安负在身后交叠的双手紧攥了攥,没否认她说的,只道:“我表哥没给你写过这玩意儿罢。”   这语气带着几分挑衅,尤其她又惯常用聛睨的眼神看人,炫耀之意便十分明显了。   李清阅唇角抽了抽,暗自腹诽她何时也变得这般幼稚。   她往一侧轻扯了扯唇,对上她微扬起的眸子,笑道:“我们才不需要这些。”   “看你这样子,是两情相悦了?”   李清阅耳根泛了红,点了点头。   “行啊,”谢今安道,“我哥过不了多久便要纳你那姐姐进门了,我倒是希望,他真能收收心。”   谢知恒会不会收心李清阅不知道,但她私心里还是希望能的。   李清婳再怎么也是她姐姐,两人虽都瞧不上对方,可从小到大都在一起,李清阅到底还是希望她以后的日子过得舒心顺畅些。   毕竟李清婳这人也没做过什么坏事,她爱出风头,可她脑子清楚的很,向来只在可能为她留步的人面前出那所谓风头。   若是出身好,也不必这般费力,为的不过是谋个好前程罢了。   李清阅突然想起谢今安最开始问她的话,有些不解,“你既对顾公子也有意,又为何不愿嫁人呢?”   “舍不得爹娘,”谢今安道,“人人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可我真不喜欢这话。”   她眉头轻轻蹙起,“清阅,难道我们嫁出去便不是爹娘的女儿了么?我们留着他们身上的血啊,怎么好像就成了……外人呢。”   李清阅看着她,心中也一片苦涩,鼻子突然便泛了酸。   她只有母亲,若是日后嫁了人,母亲也会当她是外人了么?   见她情绪也被自己煽动,谢今安瞬间觉着自己很像个引起大众恐慌的乱民。   她上手拍了拍李清阅的头,尽量放缓了声音安慰她:“我瞎说的。”   谢今安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手上力道有多大,拍到李清阅头上,她只觉着自己脑袋瓜都猛地震了下。   平日里谭思齐摸她头都轻得很,以至于李清阅现在大脑都懵懵的,突然便有些想他了。   准备回府时天色已经有些暗,李清阅看了看天,正感叹天黑得愈来愈早了,便被人从身后捂住了双眼。   周身都被熟悉的松木香包裹,覆在眼上的大掌温暖宽厚,驱散了将入冬的寒凉。   她唇角微微弯起,杏眸眨了眨,长长的睫毛扫在他手心里,带来微微的痒。   谭思齐低笑一声,覆在她眼上的手落下,紧紧环住了她,下巴搁在那小脑袋上。   他突然发现,怀里的小姑娘虽还是娇小得很,比之刚认识时却似乎是长高了一些。   将背对着他的小姑娘转了过来,顺势低头在她额上印上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   李清阅的脸瞬间红了。   虽说前几日他已下了聘,二人正式订了婚,可在外头这般亲密却还是不太好。   她推了推他,“一会儿来人了……”   还在谢府门口,就是现在一个人没有,也保不齐一会儿便被人瞧见了。   他低低笑了声,顺着她的意将人从怀里放开,而后替她拢了拢冬衣,道:“还是这般没良心。”   李清阅哼了一声,“就没良心。”   “什么?”他牵起她小手在掌心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挠。   一双挑眸微微闪烁,低头看着她。   “我说,”李清阅攥住被他挠的手,企图阻止他的动作,不叫他得逞,“良心有什么用?我才不要!”   谭思齐哭笑不得,“那没良心的能不能亲亲我?”   他俯下身,侧过脸指了指自己浅浅勾着的唇角。   李清阅转身便走,“你想得美。”   他追上去,手搭在她肩上,轻易便将人揽进了小胡同。   李清阅瞪他,这人却是像看不懂人脸色一般。眸子里柔情似水,满眼都是她。   “为什么不亲我?”他声音很低,几乎是用气音发出来的,在这略略有些暗的天色下显得格外蛊惑。   李清阅心颤了颤,有些受不住他这般。   可也不能回回都叫他得逞,怎么说都是个女孩子,她还是要矜持一些些的,便坚定道:“没有为什么,反正我就不。”   谭思齐低笑出声,大手把玩着她腰间那块天青玉佩,上边刻着的“齐”字让他心底愉悦,便也不逼她,道:“你说了算,我都听你的。”   愣了半晌,李清阅突然撇了撇嘴,伸手拽住了他腰带,小手还往自己那边扯了扯。   他身子僵了僵,心跳都漏了一下,正要俯身将那作乱的小姑娘紧紧拥住,便听她道:“你说,日后我出嫁了,母亲会把我当外人么?我是不是就……没有家了?”   这音量极轻,软软的,带着掩饰不住的失落和难过。   心里像被刺了一下,谭思齐眸光闪了闪,突然想起云至前几日突然找他的事情来。 第48章 我定会给你一个家   在此之前他同云至并没有什么交集, 顶多称得上是个点头之交。   云至这人向来是冷血冷情,从未见他管过谁的闲事,上回在茶馆里帮了李清阅时谭思齐便觉奇怪, 起了警惕之心, 还当是他对清阅起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却没想到这人竟告诉他,清阅可能并非李兴昌亲生, 而是云国被处了死刑的广正王的女儿。   谭思齐食指指节一下一下扣在桌面上, 思忖着云至所言的虚实。   虽同云至并不熟识,可谭思齐也知道这人的行事作风。   以他的性子,没有依据的话,怕是绝不会提前漏了口风。   若真如他所说,清阅是云国那小郡主……   谭思齐眉宇微皱了皱, 那广正王和广正王妃以戴罪之身, 死得并不风光。   若清阅知道自己亲生父母已经去世,心里又该如何难过。   只是这般想着, 他便胸口一阵钝痛。   见他眉宇紧锁, 云至以为他是不信。便吩咐山彦将查到的东西尽数与他讲了一番,听罢谭思齐眉头却是越皱越紧。   照山彦查到的线索来看,清阅十有八九便是那小郡主。   又想起前些日子清阅同他讲的关于胎记那事儿, 谭思齐当时便觉着有些不对。   作为母亲, 怎会不知自个儿孩子身上的胎记,况且, 清阅描述中,王氏反应也太过奇怪。   如此想来,清阅并非亲生的可能性恰恰更提升了些。   谭思齐喉头都有些发紧,眸色一片晦暗,“那小郡主身上可有什么信物?”   他没说胎记, 便是怕引导了对方言行。   云至道:“左手腕内侧有一红色胎记。”   说罢谭思齐一颗心沉沉下坠,如被冰淬,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见他反应,云至也猜出了缘故,向来冷淡的眸子见了丝光亮,“李姑娘可是也有?”   谭思齐唇角紧抿,低低应了一声。   他一双挑眸微眯了眯,带了几分审视看着云至。   “我不会同她说这些,”云至敛了眉眼,半张玄黑面具之下,神色不甚清晰,“她已有了自己的生活,那些往事,她永远不知道才好。”   山彦已查明李清阅在府中的境地,虽父亲不喜,但母亲却极为疼爱,将之视为掌中珠。   若有一天她知晓自己亲生父母已双亡,百般疼爱自己的王氏并非生母,那小姑娘在这世上便真的一个亲人也没有了,不知道怎么一个人哭。   将事实告知于她,叫她知道自己是个云国“罪臣”之女,并没什么必要,徒增伤悲罢了。   阿归生来高贵,纵使不复千恩万宠,也该一生无忧无虑才是。   想起那胎记之事,云至忽然觉着荒唐,剑眉紧紧蹙起,“你同阿归……”   他顿了顿,似是难以开口,艰难道:“发展到何种程度了?”   那谭思齐为何会见到了阿归腕上胎记,云至愈想脸色便愈是难看。   这二人还只是定亲,况且阿归年纪还小,若这谭思齐真对她行了不轨之事,那这人便是对她极为不珍重的了,他又如何能放心阿归嫁给这种人。   可谭思齐像是看不出来一般,重点也有些偏移,“她本名叫阿归?”   说罢自顾自道:“云归,云归……”   云至长眸眯了眯,面色冷硬非常,谭思齐知道他什么意思,唇角轻勾了勾,笑意却不达眼底,讽道:“我同小小……”   他刻意顿了顿,看到云至脸色愈发沉了下来,才如愿以偿般挑眉道:“我自是有分寸,她是我以后的夫人,我自当爱她敬她,怎会舍得动她。”   云至暗自松了口气,只是,“小小?”   他只知道她现在的名字叫李清阅,却不知还有这名字。   谭思齐眉目终是舒展了一番,小小这名字还是他从王氏那边听到,方才听云至叫她阿归,谭思齐心口一股郁气,这会儿才算散了开来。   “是清阅的小字。”   他看起来极为挑衅,云至只点了点头,问道:“你可是真心待她?”   “自然,我这一生便只会娶她一人。”   “好,”云至唇角紧抿,“若被我知道你亏待了她,就是强抢,我也定然会带她走。”   谭思齐轻嗤一声,“绝无可能。”   他将她捧在心上都还嫌捧得低了些,又怎会舍得亏待于她。   再说了,“便是小小记得世子,你也不过是个义兄,又有什么资格带她走?”   更何况她根本不知道这人是谁。   云至被戳到了痛处,可义兄又如何,若是阿归果真被人欺负,他便是拼了命逆了天下也要为她讨一个公道。   她不记得他,也没关系。   什么都没关系,只要她还活着,只要她过得好,他又有什么关系。   他们坐在楼阁之上的雅间里,窗子半开,一阵冷风吹来,云至周身似笼上了一层若有似无的孤寂。   顺着窗子看去,长街之上热闹非凡,商贩吆喝叫卖着,恰有一少年领着个双髻小姑娘,将手中糖葫芦递到她嘴边。   小姑娘张着小嘴,顺着少年的手咬下一口,那半颗掉到地上,小姑娘蹲下身子想捡,那少年拉住了她,将一整串糖葫芦放在她手中,而后弯腰用帕子包起了地上沾了灰的那颗。   当年,阿归的糖葫芦也是掉了的。可他却没来得及给她新的,也再没能见到她。   云至神色敛了敛,眼中有几分酸涩,低声道:“还请谭公子得空为阿归买上些糖葫芦和兔子形状的糖糕,她从前念着的。”   明知阿归早已不记得,可他却永远记得,永远念着。   只是现下要交与旁人罢了,糖葫芦和兔子糖糕是,阿归亦是。   云至心口一阵钝痛,在谭思齐古怪的目光中起身离开。   此时小姑娘勾着他腰带,一双水眸可怜巴巴地望着他,谭思齐心中却没有半分旖旎,满眼皆是心疼。   他捧住她微微抬着的小脸,俯下身子轻声道:“我们小小怎么会没有家,待我们成亲,你便多了一个家,我同你一起孝敬你母亲,好不好?”   这声音极低极温柔,仿佛提高一个声调便能吓着了面前的小姑娘。   他的姑娘,怎会没有家?   谭思齐的心像被人紧紧攥住,疼得几乎无法喘息。   他的清阅没了亲生父母,这一生能给的,他都给她。不能给的,他人都是她的,还有什么不能给?   李清阅听罢脸却红了红,扯着他腰带的小手微蜷了蜷,有些退缩,“你如何知道我小字的……”   “听岳母大人这般叫你。”谭思齐刮了刮她鼻子。   “哪里便是岳母了,”李清阅脸更红了,方才升起来的那点愁绪倒是消散了些,“我可还没嫁给你呢。”   “待到明年,我便给我们小小一个家。”   他说的极为认真,脸上神色满是诚恳,李清阅眼睛眨了眨,突然便有些感动。   谭思齐,他真好……   她使劲抬了抬脑袋想吻他,可踮高了脚尖也只是堪堪亲到了下巴。   软软的唇瓣蹭在他坚毅的下巴上,谭思齐神色一震,下巴上触感酥酥麻麻,还带着点湿意。   他眉眼软得仿佛能滴出水来,倾身将小姑娘紧紧拥进怀里。   温声道:“我们小小是个好姑娘,值得被所有人喜欢的。就算你成了亲,也是你母亲最珍视的女儿,她怎会当你是外人?况且,以后多了我,还有我的家人,他们也同样会爱你。”   他唇角轻扬,眼睛却莫名泛了层湿意,强抑制住情绪哄道:“日后,你会有很多很多家人,得到更多更多爱。”   “所以,小小不必担心。”   不必担心自己被抛弃,不必担心又会只剩下孤零零的一个人。   别人有的,她都会有。   李清阅眼泪却是再也抑制不住,接连不断的泪花不受控地往外涌,濡湿了面前男子胸前衣衫。   哭着哭着声音便开始哽咽起来,瘦削如纸的肩背细细颤抖个不停,连带着谭思齐的心也跟着狠狠颤了颤。   他眼眶也泛了红,轻轻拍着怀里小姑娘的后背,保证道:“我答应你的必定会做到,若是食言,便横尸街头,终生不得……”   话没说完,便被小姑娘挣开怀抱强捂住了嘴巴。   “呸呸呸!”她一边哭一边生气地跺脚,气他竟发这毒誓。   她又没说不信,哪用得着他说这些话来糟践自己。   谭思齐看着小姑娘流着泪的眸子,更是心疼得针扎一般,拉下她捂着自己嘴的手放至心口,“你信不信我?”   信不信他……   他说,她是个好姑娘,值得被喜欢。   还说会给她一个家,让她得到很多很多爱。   李清阅信,她相信谭思齐对她的一片真心,她相信他说的一定能做到。   那她呢?她能为他做什么?   李清阅抿了抿唇,轻轻道:“你说的,我都信。”   她眼中有些别的情绪,没说出口,可谭思齐却像明白她在想什么,捏了捏她软嫩的小脸轻声道:“我们小小什么都不必做,若是你心情好,便抱抱我。”   “若是心情不好,”他顿了顿,笑道,“怎么弄我都行,只要能让你高兴。” 第49章 十指相扣   天气渐渐冷了起来, 李清阅畏寒,屋子里炉火烧得旺盛,暖融融的。   阿舟推开窗, 回头看在桌边抱着手炉的李清阅, 面上眼中满是惊喜。   “小姐,下雪啦!”   李清阅抬眸, 也到窗边去看, 入眼便是白茫茫一片,房顶都落上了薄薄一层。   她伸手去接,便有斜斜飞着的雪花落到手上,慢慢化开,晕成浅水一滩。   李清阅唇角微弯, 阿舟取来一件宝蓝色狐领斗篷给她披上, 二人便踏雪出门。   庭院已经清扫过,可新雪又落, 李清阅斗篷帽子遮住半张脸, 在阿舟撑的伞下迈着步子走,留下一个个浅浅足印,复又被盖上, 了无痕迹。   马车缓缓行驶, 停在一盏清门前。   李清阅下了车,进去便见云至独自一人坐着, 面上依旧戴着半张面具,面前温着一壶茶,热气氤氲,看不清他面上神情,却显着很是孤冷。   她走过去, 云至恰巧抬头,便见一着宝蓝色斗篷的女子立于眼前,刚从外头进来,帽子还没摘下,鸦羽般长而浓密的睫毛上沾着细细小小的雪粒,鼻尖泛着红,梁上小痣被雪洗过之后惹眼非常,偏生红唇如樱,本就白皙的小脸更显冰清玉洁,清透如浑然天成。   他愣了愣,随即展开手臂,示意她可以坐下。   李清阅福了福身子向他行了个礼,而后将斗篷帽子拂落,坐在了云至对面。   “上回店里有人闹事,还未向世子道谢,这些日子也多亏了世子的照拂,一盏清才得以安稳。清阅实在是无以为报,日后世子再来消费,一概记于清阅账上即可。”   这事儿已经过了有七八天了,听掌柜说有几个地痞无赖闹事,不付钱还不算,将店中茶壶茶盏砸了满地稀碎,当天的客人都被吓跑,得亏当时云至来了,帮忙摆平了那一伙人。   后来他便每日都来,人往那一坐,便再没人敢来闹事。   此时云至听了她的话,神色中柔和了些许,给她添了一盏茶。   “不必如此客气。”   他音色寒凉,可李清阅竟生生从里头听出几分暖意来。   想到坊间传闻云世子嗜血暴戾,最是无情,她唇角溢出一抹笑,道:“世子是个好人,和传言中一点儿也不一样。”   他明明是很有人情味的。   云至剑眉松动了几分,“你从何见得我是个好人?”   李清阅轻抿了一口茶,一股暖流顺着咽喉下去,直流到心里。   道:“之前清阅崴了脚,便是世子帮了清阅。前些日子一盏清出了事,也多亏了世子。清阅觉着,世子心中定是柔软的,绝不似他们说的一般。”   云至唇边闪出一抹难以捕捉的浅淡笑意,转瞬即逝,快到李清阅还当是自己看花了眼。   正恍惚时,便听他道:“他们说的不错,我确实算不得什么好人。”   见面前小姑娘想反驳,他薄唇微张,又道:“只是我有一个妹妹,她比你要大上一岁,每次见你,我总会想起家妹,便忍不住要帮上你一些。”   李清阅直觉不对,但也不想将事情往坏处想,安慰道:“世子的妹妹想来在云国罢,虽现在相隔两地,但总有一日会见着的。她一定也在想念着世子,就像世子想她一样。”   小心翼翼观察着对面男子的表情,并无什么不对劲,她终是松了口气。   这口气还没完全吐出来,对面又传来淡淡的冰凉嗓音,“她走丢了。”   李清阅一顿,仿佛看到一道惊雷从脑袋上劈过去。   她半晌说不出来一句话,实在想不出该如何补救,才能将由她揭开的伤疤粘回去。   “没关系,你不必放在心上,”云至道,“事情已过去九年,她一定在某个地方有了自己的生活,一定活得很好。”   李清阅重重点头,“吉人自有天相,郡主一定无恙。”   窗外的雪下得愈发大了起来,外头银装素裹了一树又一树的花败。   能这般同她坐于一处,他已是无憾。   谢今安同顾锵大婚那日,雪下得也这般大。   千里素白中红妆染就了一条热闹街,敲锣打鼓中,顾锵紧紧牵着谢今安的手,一对新人红衣加身,拜这白茫茫的天地。   谭思齐同李清阅站在一起,宽袖遮掩下,十指相扣。   看顾锵眼眶含泪,将顶着盖头的新娘抱起,在一片起哄声中送入洞房。   在李清阅印象中,这是第一回 见谢今安处处是女儿家的姿态。   宽袖下的手紧了紧,她抬头便撞进一双满含深情的眸。   他轻轻拂落小姑娘发丝上吹落的雪花,温声道:“明年我们也会这般,小小不必羡慕。”   李清阅心里暖融融的,可她才没羡慕,只是有些感慨罢了。   刚认识时谢今安还是个恣意张扬的红衣少女,现如今亦是一身红衣,嫁为人妇。   本以为这二人成亲会在明年,却不曾想到,竟是在及笄不久便办了婚礼。   想来是顾锵等不及,怕到手的夫人跑了,便提前了婚期要将生米煮成熟饭罢。   轻轻在他手指上掐了一下,李清阅朝他吐了吐舌头,“我才没羡慕。”   谭思齐低低笑了声,不置可否,“是不必羡慕,你有我,又何须羡慕旁人。”   他能给她的,定比这要更瞩目。   李清阅被他眼中柔情击得节节败退,天寒地冻中,十指紧扣的两只手温度却滚烫,李清阅手指忍不住缩了缩,瞬时便被人攥得更紧。   骨节分明的长指从她细白的指缝中穿过,不留一丝缝隙。   是极强的占有,亦是极浓重的喜欢。   那厢一对新人入了洞房,顾锵眼中湿意尤甚,整颗心都提着,有种落不到实处的虚幻感。   床上坐着的新娘有些不耐烦,语气极为暴躁,“你再不过来我自己掀了!”   说着手还真作势抬了起来要去掀头顶那大红盖头。   顾锵一惊,忙上前扼住了她手腕,止住她动作便松开,怕自己动作太大,惹她不快。   而后轻轻挑开了那盖头,露出一张明艳非常的脸。   谢今安涂了鲜红口脂的唇轻勾了勾,“瞧你那出息,愣着作甚?”   他整颗心都被面前这人勾了去,从小到大,这还是第一次见她细细致致地上了妆,攻击性极强的惊艳感直击他心上。   日后,她便是他的妻。   捧了十多年的人,终于成了他的人。   见他没反应,只愣愣看着自个儿,谢今安再忍不住自己的暴脾气,一巴掌便扇在了顾锵脑袋上,“蠢货!”   顾锵被打懵了,也不敢捂头,这美梦成真的最后关头,若是惹了她,再当场踢了他取消婚约,顾锵觉着这事儿谢今安是绝对干得出来的。   只可怜兮兮地看着她,承认道:“我是蠢货。”   谢今安顿时心口郁结,即将压不住。   “合欢酒还喝不喝?”   顾锵这才反应过来,两人喝了合欢酒后便再无话说,气氛一时有些凝固。   谢今安又往杯子里满上了酒,一连喝了好几杯,顾锵想拦,又不太敢。   直到面前少女面上泛了红,他终是从她手中夺过了酒盏。   “别喝了,喝多了……对身子不好。”顾锵轻声劝。   谢今安眯了眯眼,在烛光中带了丝显而易见的侵略性,顾锵心下一震,还未反应过来便一股酒香扑来,堵在了他唇上。   她动作生涩,在他唇上一遍遍啃咬,将酒气灌入他口中,势要带着那人一同沉醉。   直到顾锵满嘴满脸都晕上了她鲜红的口脂,谢今安还不肯罢休。   细长手指解开身下男子的衣衫,抚上他炙热胸膛。   顾锵身体紧紧绷着,呼吸紊乱粗重,他分不清她是醉了还是疯了。   直到那两片柔软缓缓下移,落在他脖颈上,顾锵紧了紧拳头,终于阻止了她。   “安安,”他嗓音沙哑,艰难道,“你醉了。”   他比谁都想,只是,她醉了。   他比谁都害怕,怕她醒来不认账,怕她说他趁人之危,怕她清醒之时想起来觉着……恶心。   顾锵心里抽搐着疼,却被那人满含着调笑的眼神惊到。   谢今安嗤笑一声,像是极为不屑,“醉了又如何?”   在他满脸诧异中,她低首凑在他耳边轻轻吹气,“醉了便不能睡|你?”   顾锵脑子轰的一声炸开,面色涨得通红,却是再也忍不住,一个天翻地覆便将人压在身下,带着颤音道:“可以,你想怎么睡便怎么睡。”   他滚烫的额头贴上她的,正要吻下去,便被人推了一把,她冷冷道:“起开。”   顾锵心里一跳,满腹的火热瞬间变成一场笑话,他神色暗淡下来,拳头握了又松,终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谢今安眉头轻皱,“你是不是挺没有自知之明?”   顾锵浑身颤了颤,她说得没错,是他没有自知之明,总想有个万一,可想来全都是自作多情。   他也知道她醉了,怎么还是……还是当真了呢……   “躺好。”   顾锵眸光敛了敛,乖乖起身躺在她旁边,又要起身,或许,他睡地上她会更高兴些。   正想坐起来便被一截藕臂截住,“做什么,竟还是不长记性?你我二人,必然是我在上,懂?”   这语气霸道又蛮横,一如她的行事作风。   顾锵整个人完全愣住,随即满眸亮起了光,迟来的笑布在脸上,只觉浑身血液翻涌,咬了咬牙乖乖道:“懂。” 第50章 甘愿被耍   顾锵几人在南音坊里喝酒。   谢知恒还同往常一般将衣裳穿得松松垮垮, 领子开到锁骨,没个正型,风流纨绔的派头做得很足, 只差左拥右抱几个美人儿添酒助兴。   只是看起来不太高兴, 一双潋滟的桃花眼低低垂着,在下眼睑上覆上一层淡淡的阴影。   与满面红光唇角咧到后脑勺的顾锵形成极为鲜明的对比。   顾锵看了看对面的谭思齐, 朝他挤眼:“表哥, 我大舅哥怎的了?”   表哥……   谭思齐拿着酒盏的手顿了顿,属实对他这称呼不太习惯。   挑了挑眉,镇定道:“我怎知道。”   “定是又想叫你揍他了!”顾锵挤眉弄眼,大声道。   谢知恒嘴角忍不住抽了抽,都多久之前的事了, 这个人生污点算是过不去了。   但他有正事要交代他, 便懒得同他在这事儿上计较。   “你注意点儿,”谢知恒一双桃花眼有些躲闪, “我妹平日里再怎么皮实, 可说到底也是个姑娘。”   经不起这般折腾。   后半句谢知恒没说出口,他都说得这般清楚,顾锵再如何痴傻也定能自己悟得出来。   顾锵听罢倒是仔细思索了一番, 他一直将她当女孩子待的, 可这注意点儿……   “此话怎讲?”他满脸疑惑道。   在对待谢今安上,他确实还有许多需要注意的, 可也确实需要些指点。不然单凭他自己,恐怕是开不了窍。   谢知恒脸色极为难看,没想到他竟没听懂。   同谭思齐对视了一眼,二人皆是不敢相信。   轻咳了两声,谢知恒厚着脸皮道:“成婚那日……你进去了怎就没再出来?”   说着他也觉着尴尬, 但还是硬着头皮继续说,“喜宴都没出来招待,这像话么……你知不知道人家都怎么笑话你的?”   顾锵脸瞬间红了个彻底。   那种境况下,他哪里还记得什么待客敬酒。   他只知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错过这个村儿可就没这个店了。   至于其他人,爱怎么笑话便怎么笑话去罢,反正他又不会少块肉。   况且这事儿属实不是他注意便能行的,须得今安注意才行。可顾锵不想今安节制,他觉着,他能受得住。   见他这副红着一张脸含羞带怯的样子,谢知恒也知道不该多说什么,他抿了抿唇,决定还是叫他们小夫妻自个儿看着办罢。   反正今安也不是个能吃得了亏的主,顾锵也欺负不了她什么。   叹了口气,他给自己倒了杯酒,一饮而尽,竟有几分泄愤的意味。   好好的妹妹,便被头蠢猪拱了,搁谁谁心里不窝火?   “便别管他了,”谭思齐道,“你怎的纳了妾,也不知道收收心。”   一说这个谢知恒就来气,心里憋闷得不行。   皱着眉头直接拿起酒壶仰头灌了一口,“哪里是我不知道收心,那女人,就是个骗子。”   谭思齐挑了挑眉,没等出声顾锵先忍不住问出来:“怎么说?她骗你什么了?”   “嫁进来之前表现得多喜欢我,一副非我不嫁的样儿,进门了倒是大度起来了。”谢知恒自嘲一笑,接着道,“人家可说了,只要陪在我身边就好,不跟外头的姐姐妹妹争宠。”   说着再抑制不住心里的火气,“到底是通情达理还是跟我玩欲擒故纵,她以为本公子吃这一套么?”   手中的酒壶按在面前桌案上,发出砰的一声响,谢知恒心里更是烦躁得不行,道:“她都不在乎,我又收什么心?收给谁看?”   “你这……”顾锵幸灾乐祸又不太敢笑,“你这有些前言不搭后语啊,方才还说人家欲擒故纵,现在又说人家不在乎……”   他声音越来越小,被谢知恒眼里的郁气止住了话头。   谭思齐唇角轻勾了勾,道:“该,你伤了那么多姑娘的心,就得有个人来治治你。”   谢知恒桃花眼掀起,有些狗急跳墙的挣扎,“治我?就凭她?”   外头的姑娘们个个如花似玉会争风吃醋哄人开心,他醉倒在哪个怀里不好,会叫一个相貌平平的妾室绊住脚?   他轻嗤一声,“笑话!”   谭思齐觉着好笑,将手中酒盏放于桌上,淡淡道:“她治不治得了,你自个儿心里清楚。”   “我劝你一句,”谢知恒有些不服,又想挑战极限,道,“你家小姑娘和李清婳可是亲姐妹,她姐是个骗子,有了我这前车之鉴你可一定得注意点儿,别成了亲之后才发现人家把你耍得团团转。”   你家小姑娘……   谭思齐反复咀嚼这三个字,目光中的柔和堪比窗外飘飘荡荡的云。   他指节在桌上轻扣,面前浮现出小姑娘清甜的一张脸,忍不住笑道:“若是她的话,我便甘愿被耍。”   “……”   谢知恒一时无言,指着他半天才道了句:“你,你简直无药可救!终有一天会吃苦头。”   谭思齐脸上笑意更甚,“她那么甜,便是能救我的药。”   “我,我也一样!”顾锵深有感触,一拍桌子道,“文化人就是不一样啊!”   谢知恒彻底被这俩痴情种打败,但又不想认输。   他大脑灵光一现,“你从前还为了另一个姑娘送的猫揍我,我还当你是多在乎那姑娘,现下还不是又喜欢上了清阅姑娘。说不定日后又有了别人,你也会这般喜欢。到那时,请阅姑娘又成了旧人。”   谭思齐掀了掀眼皮,“之前那小孩才多大?她与我而言确实与旁人不同,但绝不是男女之情。”   “那你又何故为一只猫便那般对我,疯了一样。”谢知恒现在想起来还背后发凉,一阵后怕。   为何那般对他,谭思齐也说不太清。   事情过去太久,当时的很多情绪现在看起来都有些莫名其妙,寻不到一个说得过去的解释。   只是他依稀记得,那小姑娘留下的那封信里叫他好好养着那只猫,说过不了多久,她便会回来将它带走。到时候,她叫一声哥哥,他便能知道是她。   这是只有他们二人知道的暗号。   谭思齐眉头皱了皱,虽早已是前尘往事,可现下想起这些,总觉着有些对不起清阅。   谢知恒见他不说话,同顾锵对视了一眼,收到了鼓励又道:“我再问你,若是那小孩突然回来,已经长得亭亭玉立貌若天仙,她同请阅姑娘,你选谁?”   “自然是清阅。”谭思齐没有一丝犹豫。   她早便将他心里填得满满当当,连旁人的影子都装不下。   无论那人是谁,都威胁不了她分毫。   别人不敢承诺的未来,他都能许给她。因为他的小小,值得。   ——   李府。   正是大年初二,李清婳回了娘家。   谢知恒在前厅应付李兴昌,李清婳同李清阅在出嫁前的闺房里坐着。   姐妹二人已有些时日未见,李清阅觉着她比之出嫁前好似平和了些,身上的刺感减轻了不少。   吞咽了下,李清阅率先打破平静,“姐姐近日可好?”   李清婳柔柔一笑,道:“好啊,夫君很是大方,你看我穿的戴的就知道了。”   她说话时的神态不似作假,像是真的极为满意现在的日子。   顿了顿,她又道:“清阅,谭公子待你好,和谢知恒待我的好是不同的,你应该懂,不是谁都有你那样好的命,你要好好抓住才是。”   这话李清阅听出些许不对来,大抵是谢知恒本性难改,依旧流连于烟花柳巷。可她没法子去问李清婳这事儿,她总觉着,这话从自个儿口里问出来,会叫她更难受。   见她一副欲说还休的样子,李清婳掩唇笑了下,媚态横生。   “你莫不是以为我在吃味什么,我和你不同,我不需要爱情,也不需要体面,只要脚踏实地的舒坦。”   她也羡慕过李清阅,可不是每个人都生了她那样一张脸,更不是谁都能遇见一个那般爱她的谭思齐。   如今嫁给谢知恒,她已是极满足的了。   谢知恒虽然花心,但护短,不会让府中人因为她是妾室便低看她一眼,在外头该有的维护喜欢一点都不比旁人少。   她也不太明白,关起门来他又换上一副脸色,像是对她极为不满。   不过李清婳不在意,他给了她想要的生活,其他的她都不在乎。   他说她无趣,她顺从说是。他说要去找别人,她亦顺从说好。   谢知恒外头养了多少姑娘,在花红柳绿里游荡多久才回家,和她实在没什么干系。她只想哄他高兴,其他一概不管。   有时半夜谢知恒回来,会将她闹醒,说些不知所云的话,李清婳尽心取悦他,同他寻欢作乐,她向来只当是各取所需。   可她总觉着谢知恒愈发奇怪起来,有时候李清婳都担心,他会不会一个不高兴便休了她,可仔细想想又觉着不可能。   谢知恒别的不说,在物质上待她一如既往地大方,不像要休人的样子。   更何况,他喜欢她的身体,几乎到了难以割舍的地步。   这李清婳比谁都清楚,在第一次云雨时她便清楚,这是她能抓住的东西。   听她这般说,李清阅放下心来,不管是什么样的日子,她喜欢便好了。 第51章 喉结   上元佳节, 长乐无宵禁。   李清阅穿了身月白斗篷,在领口系成一个蝴蝶扣。乌发中掺两根红绸一同披在脑后,额间描了一抹红梅花钿, 小巧的耳垂挂着长长的血色琉璃珠琪珰, 鼻梁小痣刻意点过,比之平常深了些许, 更有丝清清冷冷的美感。   早在好几日前谭思齐便约她元宵一同赏灯, 这会儿正在门口等着。   出门便见一高大身影负手而立,着苍蓝色外袍,腰带上挂着天青玉佩,玉佩一旁是个朴素得有些过分的荷包。   随着她出现在视野,那人唇角上扬, 张开了双臂, 以为小姑娘自然而然便会跑过来扑到怀里。   怎料她脑袋一低,从他手臂下钻了过去。   谭思齐眉梢微挑, 唇角上扬幅度更大, 后退一步,大掌紧紧扣在了她纤若无骨的腰上,长臂一个用力便将人捞起。   转瞬间的双脚离地使她倒吸了一口气, 险些惊呼出声。她整个人被他反向拦腰捞着, 面朝地面,就那般挂在他臂上, 李清阅羞赧万分,挣扎了几下,非但没被他放下,反而使自己腹部紧绷感更甚。   许是也意识到这个姿势她会难受,谭思齐无奈地轻笑一声, 手臂往回收将人带到了怀里。   她背部紧贴着他胸膛,因着个子小,浑身没有支撑点,只得踩在他靴上。   温香软玉抱了满怀,谭思齐满眼是笑,埋首在她耳侧,不满道:“小小又不想我。”   李清阅满肚子是气,这可还在家门口呢,他便这般孟浪!   “你快放我下来!”她颇有些咬牙切齿,“一会儿被人看到了!”   小姑娘又羞又恼,耳后都红了一片,他敛了敛眸,薄唇轻轻贴在那抹绯色上,细细吮了一下,怀中娇躯猛地颤了一下,小腿随即扑腾了起来,脚后跟胡乱踢在他胫骨上,不痛却激起密密麻麻的痒。   “你你你你你你!!!”她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再是二人如何定了亲又如何亲密过,可在这大马路上,光天化日之下李清阅直羞耻到想遁地而逃。   他低低笑了一声,双手往上提了提,将人抱了起来,放到了上马车的木阶上。   小姑娘转过身瞪了他一眼,眉头微微皱着,清亮的眸子里尽是不满。   看着站在阶上还比他矮上一些的小姑娘,谭思齐心软得一塌糊涂,他伸手夹住了她鼻子,打趣道:“之前亲我的时候不是挺大胆?怎的我一主动你又害羞了?”   李清阅哑口无言,脸色红了又白,咬了咬牙掀开帘子进了马车,不想理他。   见小姑娘气鼓鼓的样子,谭思齐心下愉悦,也掀帘跟了进去,坐于她旁边。   她挪一步,他便跟一步,偌大的车厢,直将人挤到小角落里。   他懒懒倚在车壁上,侧头看她,笑道:“今日怎么突然披这月白斗篷?”   被挤在角落的小姑娘眸光闪了闪,毫不服输道:“许你穿蓝色,就不许我穿旁的颜色了?”   说罢只见那人唇角漾出一个极为温软的笑来,轻声道:“我着蓝色是因为心上人爱穿蓝衣,想同她配对。你又是为了什么?”   李清阅脸色红了红,她自然也是为了……为了配对……   哪知俩人想到一处,却是生生岔开了。   她撇了撇嘴,哼了一声。   谭思齐却是笑出声来,“你莫不是同我一样?倒是看不出来,我们小小花花肠子还挺多。”   李清阅血色上涌,小拳头攥了攥,狠力一头撞上了他胸口。   却不曾想把自己撞得生疼,她下意识抬手捂住了头,还给自己揉了揉。   现下的李清阅全然将他的好抛在了脑后,只觉着他烦人得很。只会欺负她,胸膛还这般硬。   看她一双水眸含着雾气瞪着自己,谭思齐心里紧了紧,想去拿开她捂着额头的小手看看撞得如何,怎奈她不肯放手。   他指尖轻轻点了点她嫩白的手背,温声哄道:“乖小小,让我看看。”   李清阅心里颤了颤,手上力度不由自主便松了些许,谭思齐顺势将她小手扯了下来,露出了那描着精致花钿的饱满额头。   小姑娘细皮嫩肉的,果然被撞得有些泛了红。   他眉头皱了皱,修长指骨轻轻抚了上去,带了丝冰冰凉凉的触感,很是舒服。   李清阅心里的气消了些许,便听他问道:“疼不疼?”   声音低沉又蛊惑,她吞咽了下,下意识便摇了摇头,“不疼。”   “骗人,”他叹了口气,轻轻吻了上去,“不疼还这么红?”   李清阅顿时像被人踩到了小尾巴,双手胡乱一抬,推开了他。   “我的花钿都要被你蹭掉了!”   温软小手覆在他喉结处,谭思齐眸色沉了沉,低哑道:“撞我的时候力度那么大都不怕掉,我亲一下它就会掉了?”   李清阅还未意识到不对,她手依旧抵在那人脖子上,唯恐他又要过来亲自己额头,狡辩道:“我撞你的时候是用的额头上半部分,我都算好了的,绝对蹭不到它。”   你亲可就不一定了,谁知道亲完撞到的那块儿会不会换地方,谁又知道他不会像方才亲她耳侧那般在她额头上吮。   这花钿若是毁了,那她今日这妆也便白化了。   妆都白化了,那一会儿到了宁安街定被精心打扮的姑娘们给比下去,那她出来还有什么意思,不若在家里吃两颗元宵,甜甜糯糯的,也不用怕吃掉了口脂不好看。   思及此李清阅更是理直气壮,自己所言实在非假,又有什么好心虚的。   见她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神情,谭思齐唇角微勾了勾,眼中深意几乎抑制不住。他身体缓缓向前压,脖子便轻而易举同她手心紧紧相贴。   随之他吞咽了下,喉结在她掌中滑动,带来明显的碾压感。   察觉到面前小姑娘想要退缩,他眸色更深,含着似有若无的缱绻,扼住了她手腕,带着她指尖游移,描绘那凌厉的突起。   小姑娘手指细嫩而软,他嗓音更哑,低声道:“知道这是什么吗?”   52. 第52章 不知节制   李清阅指尖颤了颤, 他眼底漆黑,几乎要溺毙了她。   不由自主伸出另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一片平坦, 什么都没有。   她又不甘心地吞咽了下, 依旧无事发生。   早便知道男子与女子这处不同,却从未有机会也没法子仔细看过, 这会儿又是在马车里, 李清阅好奇竟慢慢压过了羞意,咬了咬唇,眼神定定盯着那突起。   手莫名有些发痒。   她强作镇定回他道:“是我没有的东西。”   谭思齐被她逗笑,喉结上下滑动,猝不及防便掠过她指尖, “你想摸摸它么?”   李清阅抿了抿唇, 只睁着双清亮无辜的眸子看他,没说想也没说不想。   扼住她的大掌缓缓松开, 他笑看着她, 微微向前倾身,仿佛是在向她提出什么不可言说的邀请。   她唇舌干燥,不自觉又吞咽了下, 终是没禁住诱惑, 伸手抚了上去。   抚上去还嫌不够,小脑袋往前凑了凑, 整个人几乎要趴在他怀里,仔仔细细瞧个清楚。   谭思齐眸色漆黑如点墨,微微向下俯身,将脖子靠近她脸前配合着她,任那小姑娘一手在他肩上寻找支撑, 另一只手轻轻触碰他甲状软骨,绵软指尖滑过同时,温热鼻息尽数扑洒在他领间,带来第四到六颈椎的痒和胫腓骨紧绷的僵。   小姑娘却浑然不觉,作乱一般在那突起的喉结上轻按了按,面前男子倒抽一口凉气,大掌覆上她脖颈,随着一阵推力,小姑娘猝不及防便往前倒。   不知是故意还是不小心,绵绵软软的触感覆上他喉结处,伴着含糊不清的两声惊呼,给那颈间绵软触感添上了几许湿意。   谭思齐浑身僵硬,紧绷如弦,按着她的大掌控制着力道,宽袖之下尺桡骨外侧血管乍起,根根分明。   李清阅唇紧紧贴着他喉结,想起身又被他按着,这姿势又不好张嘴,只得哼哼唧唧抗议,企图叫他松手。   可他却像看不懂一般,非但不肯松手,反而将下巴搁在她头顶,另一只手环住她腰身,紧紧箍住,使得那两瓣柔软贴得更紧。   “小小,”他嗓音极度沙哑,眼底猩红一片,低声哄道,“要咬它一口试试么?”   李清阅脑子“轰”一声炸开,面色涨得通红。   “你咬一口,它会动的。”他继续低低诱哄。   李清阅也不知道,最后是怎么咬上去的。   小小的贝齿咬在喉结上,有一下没一下地细细摩挲,带着未知的茫然和探索,生涩而莽撞。   还未待她咬出个软硬来,便一个天旋地转,整个人凌空而起,被人抱进了怀里。   他薄唇紧紧抿着,眼底猩红,带着点高不可攀的欲,像在极力压制着什么,可终究是压不住,俯身便将那还泛着晶莹水光的樱唇含住,一声声呜咽脱口而出,他破齿而入,动作急切而蛮横,毫不温柔更无怜惜,几乎要将怀中人拆分入腹,融入骨血。   李清阅舌尖发麻,有些受不住他这般,下意识在他怀中挣扎,可愈是挣扎那怀抱便愈是僵硬,动作也更为强势。   她几乎没有喘息的余地,小手胡乱捶在他胸口,嘴中呜呜叫个不停,不久眼底便蒙上一层潋滟的水光,身子软乎乎瘫在他怀里,再是挣扎都化为徒劳。   直到他轻轻在她唇上咬了一下,额头紧紧抵着她额头,身体同她紧紧相贴,终于放她喘了一口气。   李清阅立马像得了水的鱼儿一般,除了大口呼吸,再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骂他都无力去骂。   两人皆是心跳如擂鼓,谭思齐眼尾都带了抹红,看怀中小姑娘红着张小脸,小小樱唇已泛了肿。   他抑制住心中邪念,伸手抚了抚那红肿,还带着几分滚烫热度,心中躁动险些又压不住。   他声音低沉的厉害,在她耳边叫她的名字,带着无比蛊惑令人深陷的力度,将她扯入深渊。   李清阅脑袋糊成一团,一点也没法子思考,只混混沌沌躺在他怀里,任由他有一下没一下轻咬她耳垂,吻在她颈侧。   她心像被人紧紧攥着,时沉时起,自己却是全然控制不住,全由他带着走。   她攀住那人肩膀,觉着身下极为不适,下意识便朝那不对劲处摸去,随即传来一声闷哼,颈侧一阵钝痛,被人咬了一口。   她再也没心思去管那方才触碰到的灼热,伸手挡住他的嘴,满脸委屈。   却在触及到他目光时心下一抖,本就泫然欲泣的一张脸上顿时被吓得滑落了一行清泪。   谭思齐紧绷的下颌未见放松,却极力放柔了动作去吻掉她刚落的泪。   “小小别怕,”他轻叹一声,吐出一口浊气,“再等等。”   “等什么?”她声音娇娇软软,带着点气若游丝的媚,懵懵懂懂更让人情动。   想到方才她柔弱无骨的小手触在上面的触感,他眸色暗得深不见底。   哑然道:“等成亲,哪里都给你。”   他这话没头没尾,却莫名其妙便叫人面红心跳。   李清阅身子发颤,小手紧紧揪着他胸前衣襟,起了褶也不放开。   谭思齐轻轻拍着小姑娘的后背,不知是在抚慰她还是以此平缓自己浑身的躁乱。   伸手推开车窗,冬日里的风灌进来,带着丝丝凉意,终于有了几分清醒。   他抱着小姑娘的手紧了紧,将她斗篷帽子往前扯了扯,将人整个包裹得严严实实。   温声道:“冷不冷?”   李清阅被帽子遮住了脸,只能看见那小脑袋似是摇了摇。   她不仅一点都不冷,现下却是快热死了。   脸热,身上也热。   抱怨一般在他腰上扭了一把,那腰身劲瘦有力,她分明没用什么力气去捏,却还是听见他闷哼一声,抱她抱得更紧。   李清阅有些不满,怀疑他是装的,好端端一个男儿郎,怎一点苦头都吃不得?   更何况,她就轻轻捏了这么一下,都没用力,根本就算不得苦头。   他怎就这般娇惯,比她这小姑娘还要娇惯。   撇了撇嘴抬头不满地看他,这人眼神满是幽深,像是匹极力压制住饥饿的狼,不知哪一刻便控制不住,将猎物生吞入腹。   李清阅不由自主又抖了抖,决定还是不同他一般见识。   可那人却不打算放过她,他大掌在她腰间摩挲,不轻不重地捏在她腰间软肉上,带来细细密密直击骨髓的痒。   “小小方才又摸我哪里?”   他声音晦暗不明,尾音似有若无,缓缓上扬,说不出认真还是玩味。   李清阅大脑彻底停转,哪里就又是摸他了?   分明便是伸手扭他,想给这人一个教训,怎叫他一说又成了她无度索取尽是占他便宜?   她这个真正被占便宜的还没大叫委屈,他却在这儿说什么她又摸他?   李清阅杏眸圆瞪,写满了对他极没下限的无耻行径的不耻。   他却丝毫不在意,反而将那已经离开的小手又带到自己劲瘦腰身上,直直伸到外袍里头,隔着层薄薄衣物环到他宽厚坚实的后背上。   “那便再叫你摸会儿,”他将她垂落在脸侧的发丝别到耳后,低声道,“待到了宁安街,便必须要松开了。”   他刮了刮她小鼻子,像是怕她讨价还价得寸进尺,补充道:“留给你的时间属实不多了,再不满足也没法子。”   他说这话,是个人都忍受不了,李清阅又是羞又是怒,连忙将谭思齐刚环在他腰上的手抽了回来,使劲在他脸前甩了甩,又在他苍蓝外袍上狠狠擦了擦,一边擦一边嫌弃地抱怨道:“好脏!”   谭思齐眉梢挑了挑,被她嫌脏也不恼,牵起那小手亲了亲,勾唇道:“不脏了。”   李清阅一个恍惚,唇角顿时抽了抽,再次被他的无耻惊到,她嫌弃地看着那只被他亲过的手,“这手我不要了,太脏了!”   怎料他眸子笑意更甚,唇角弧度越牵越大,“脏?”   “脏!”她泄愤一般忙不失迭点了点头,像是他对她做了什么极为不可原谅之事。   谭思齐敛眸低低笑了声,也跟着点了点头,道:“你既不要,那便是我的了。”   说着不顾小姑娘反应,骨节分明的手指点了点她红肿的樱唇,“这里也是我的。”   “凭什么?”她不假思索,质疑声破口而出。   “凭什么,”他淡淡重复,眉宇微微皱了几分,像是真的在认真思索,而后缓缓道,“凭我亲过啊。”   这语气极为漫不经心,仿佛在说一件极为平常且本该如此的小事。   说罢他又点了点她额头、鼻尖、耳垂,下巴,道:“这里、这里、这里,哦,还有这儿,都是我的。”   李清阅咬了咬牙,像只炸了毛的猫,被他气得想要挠人。   可这人依旧不肯罢休,又倾了倾身子吻在她纤细白嫩的脖子上,道:“现在这里也是了。”   李清阅浑身战栗了下,见他俯首渐渐下移,不知又要亲在哪里,慌忙止住了他,继而小手捏住他薄唇,叫他无法张口。   这样子实在有些好笑,可她没忘自己这会儿还在生气,一脸严肃道:“你若再这般不知节制我便不嫁你了!”   他舔了舔干涩的唇,她便受了惊一般将小手移开。   谭思齐唇角勾起,打趣道:“不知节制?” 第53章 得小小牵着才行   许是意识到自己说这话有些歧义, 李清阅面色红了红,眼神像一旁游移,不去看他满是暗示的眸子。   见小姑娘这副样子, 谭思齐也不再逗她, 只当她是没有听懂他深意。   外头人声渐渐鼎沸,随之马车停下, 谭思齐终于将小姑娘从自己身上抱了下来, 先行下了马车为她掀开帘子,将人小心扶了下来。   李清阅发髻不如刚来时整齐精致,几缕发丝松松散散,倒是误打误撞添了几分凌乱美感。   此时已经入了夜,宁安街却是灯火通明, 万人空巷。   谭思齐恐她走丢, 将人牢牢牵在身边,亦步亦趋地紧紧跟着。   她被束缚着, 总是不太自在, 几次想挣脱都挣不开。   灯火阑珊,光影绰绰,李清阅转过头看他, 那人一身苍蓝外袍, 玉冠束发,低低垂眸温柔凝视着她。   李清阅心跳漏掉一拍, 若不是方才在马车上经历了那些,她真要以为他便是这般和煦如风,无欲无求。   她高高抬起二人紧牵着的手,抱怨道:“我又不是小孩,怎会随随便便走丢。”   那人另一只手摸了摸她脑袋, 面不改色道:“我怕自己会走丢,得小小牵着才行。”   “……”   长舒一口气,李清阅忍住心里的郁闷,不断告诉自己,自己选的,自己选的!   调整好心情,她唇角绽出一抹笑,装作没听到一般转头便拉着他在人群里走。   街上熙熙攘攘都是人,成双成对的不在少数。二人这般牵着,倒是挡住了不少欲向前攀谈的少年少女。   前面有一摊上摆着各式各样的精巧糖糕,谭思齐想起那日云至对他说的,心中蓦然缩了一下,紧了紧握着她小手的大掌。   低头温声道:“小小要吃糖糕么?有小兔子形状的。”   李清阅眉头皱了皱,这段时日,他总差人往她那里送糖糕,全是清一水的小兔子。   一开始还觉着可爱,想吃,可时间长了,又不换样儿,再好吃的东西都会腻烦,后来他再送,便尽数进了阿舟的肚子。   直到连阿舟都不愿意再吃,李清阅叫他不要再送,这人还是不听,三番五次地老送。再往后倒是不送兔子糖糕了,改送糖葫芦了。   李清阅现下是看见这两样儿便心里发怵,忍不住绕道走。   现下又听他提起来,脸上痛苦之色渐起,抱怨道:“怎又是兔子糖糕?我都吃腻了……”   “腻了?”   他神色里颇为受伤,李清阅抿了抿唇,“你怎的偏对这糖糕情有独钟?”   “我以为你喜欢……”   “那,那便买一些罢。”   李清阅有些拿他没办法,人家一片好心,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显着她太过不近人情。   大不了,到不了便再吃几个好了,反正又死不了人。   正准备大义赴死去博美人一笑的李清阅不期然便被人捏住了脸颊,力道不轻不重,还扯了扯。   此时恰逢烟花乍放,焰火纷飞,几千千写满了期许的孔明灯盏盏升起,燃起了千树万树的花开。   热热闹闹的长街中,他俯身立于她面前,修长指节捏着她粉嫩小脸,寒凉冬夜中亦和暖若阳般的眸子深深凝望向她眼底,温和的嗓音缓缓流泻,同纷飞乍放的焰火声一同流入她耳中。   “那我们便不吃糖糕了。”   他回头看了看身后的盛景,光亮照明了他半张侧脸,而后替面前被灯火惊艳到的小姑娘拢了拢身上的月白斗篷,道:“小小想不想去放孔明灯?”   李清阅满眼流光溢彩,皆是期待,几乎是忙不失迭地重重点头。   仿佛晚一秒他便会食言,收回方才说的话。   谭思齐失笑,“那我带小小去买。”   二人站在人群中,谭思齐一手拿着刚给李清阅买的孔明灯,另一只手牵着她。   李清阅突然指了指前头,开心道:“那里的花灯好好看!”   他低着头看她,眼中温柔几乎要溢出来,牵着她小手往那摊子走。   她挑来挑去,挑了盏小兔子花灯,高高挑着那花灯在谭思齐面前晃了晃,“这个好看么?”   面前男子点了点头,笑道:“好看。”   “喜欢么?”她笑容甜甜,饶是这条繁华热闹街,都在她笑容里失了色。   他唇角牵起弧度更大,“喜欢。”   可无论是灯,还是旁的,皆不及她万万分之一。   李清阅眸光灵动,将那花灯杆硬塞到他拿着孔明灯的手上。   见他单手拿着有些费劲,便晃了晃二人牵着的手,“松开会好拿一些。”   谭思齐无奈笑了声,“拿得下。”   许是小姑娘懒散,自己的小东西都不愿意拿,这都没什么,他只觉可爱,可竟还想骗他松手,谭思齐是无论如何都不会上她这当。   “可你这般拿着不好看啊。”她眉头皱了皱,像是他干了什么坏事。   “我要什么好看?”   他这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让她有几分不满,“这可是我特意给你买的花灯,小兔子形状的呢!”   听罢谭思齐挑了挑眉:“给我买的?”   给他买花灯作甚,买便买了,还买个小兔子,哪个大男人会挑个小兔子花灯。   他一脸疑惑不解,李清阅瞬间觉着自己一片真心错付。   “你不是喜欢小兔子么?”她撇撇嘴,嗫嚅道。   谭思齐牵着她的手松开,单手揽住委委屈屈的小姑娘,有些不懂她这突如其来的委屈来源。   更何况,“小小何以见得我喜欢小兔子呢?”   李清阅睁大了眼睛,何以见得?就从这多日来送来的那些快要看腻吃吐了的糖糕便足以见得。   她粉面桃腮,腮上鼓了一小团气,“不喜欢你天天给我送兔子糖糕作甚?”   谭思齐一脸无辜,“我以为你喜欢,小小不喜欢小兔子么?”   “……”   本来是喜欢的,可生生被他搞得没那般喜欢了。   可他一脸无辜,一副全力讨人欢心却被嫌弃的可怜样子。   她又一次被他这张脸制服,没出息地心软道:\"喜欢……\"   “可我怎么看小小不喜欢呢?小小不必骗我,若是不喜欢,”他顿了顿,“那我便不送了就是。”   李清阅一阵头痛,“都说了喜欢,没骗你。”   她抬眸看着他,神色中带了几分乞求,“以后还是可以送的,只是别再那般频繁了,再喜欢的东西吃多了看多了也会腻的。”   谭思齐蹙了蹙眉,再喜欢的东西吃多了看多了也会腻的?   他陷入深思,眸光亦是深了几分,“你对我也是这般么?”   “什么?”她有些没懂,说着糖糕怎又扯上他自己了。   “是不是日后时间一久,你对我也会腻了?”   他直直注视着她,仿佛要捉住她每一瞬神情变化,唯恐她编出瞎话哄骗他。   又怕,她连骗都懒得骗。   李清阅觉着他这话奇怪得很,以后的事谁又说得准,况且,就算她腻了,到时候已经嫁给了他,她还能翻出什么浪来。   反倒是他,若是腻了自己,指不定就忘记同她说过的话,转头就往府中纳上几个新鲜的美妾。   这么一想,她便有了底气,道:“我哪儿知道啊。”   “不知道?”   他皱了皱眉头,对这回答不太满意。   从前只想着同她亲近,却从不曾想过有一日她竟是会腻的。   他还以为她同自己一样,愈是亲近便愈想亲近,永远贪得无厌,永远索求无度,期着盼着能日日如此,年年相伴。   面前小姑娘却依然不觉着自个儿这回答有什么不对,一副不知悔改的样子同他对视,反问他:“还没发生的事没人说得准的,你便能保证自己不会腻么?说不定是你先不想要我了呢。”   这声音里有几分娇嗔,谭思齐眸光软了几分,“我怎会不要你,你单会说这些话来气我,我早便同你保证过,今生只你这一个,断不会负你,又怎会对你生腻?”   李清阅面上蹿了一抹红,哼了声,“现在说是这般说,可以后的路还长着呢。”   他被这小姑娘的阴阳怪气气笑,“那你说,要怎么才信,只要你说,我便去做。”   分明不久之前还同他说什么信他,谭思齐算是明白了,女儿家感动时说的话比男子的醉话还要更加不可信。   李清阅其实也就是想气气他,没想真叫他做些什么来证明。   况且这些东西,现在哪里能证明得了。   见她不说话,谭思齐彻底没了脾气,屈起手指轻轻敲了敲那小白眼狼的额头,温声道:“那我们便来日方长,总有一天你会明白。”   李清阅捂了捂脑袋,从他手中拿过了那盏兔子花灯。   谭思齐笑了笑,“不是说是给我的么?送的东西岂有收回去的道理。”   “你不是不喜欢么?”   她仔细想了下,一个身高八尺有余的男子手中挑着盏一看便是姑娘家喜欢的小兔子花灯,确实是有些不妥。   不若自己拿着,也挺好看的。   那人却挑了挑眉,“谁说不喜欢?小小送的,我都喜欢。”   李清阅无语凝噎,又是好心当成驴肝肺,“那我便帮你拿一拿,待放了那孔明灯便还你。”   听罢他勾起一侧唇角,空出来的那只手又将她牵起,笑道:“原是担心我不能牵你,下回直说便可,不必遮遮掩掩,拐弯抹角的,若是我没参透你心中所想,岂不是要叫我们小小失望?”   “……”   李清阅顿了顿,勉强道:“我没那个意思。”   这语调又轻又软,极为无奈,在他那一通长篇大论的映衬下略显苍白,不那么可信。   他轻轻挠了挠她手心,“小小不必害羞,我牵便是了。” 第54章 腰不好   二人来到灯火通明处, 不少人在孔明灯上写下期许和愿想,仿佛放飞了这盏灯,写下的便都能实现。   谭思齐是不信这个的, 可从周围来看, 小姑娘许是会喜欢这种把戏。   笑了笑,他俯下身同挑着兔儿灯的小姑娘平视, “小小有没有什么想写的?”   李清阅鼓了鼓腮, 仔细思索了一番,同面前男子道:“希望母亲身体康健。”   “还有呢?”   “希望阿舟快快长大。”   谭思齐挑了挑眉,先说母亲是应该的,可竟连阿舟都说在他前头,多多少少都让人有些难以接受。   他唇边笑意不减, “嗯, 再有呢?”   “再有?”李清阅皱了皱眉,脑袋里灵光乍现, “哦!对啦!”   谭思齐轻笑一声刮了刮她鼻子, 等着小姑娘接下来的话。   那小姑娘皱了皱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声道:“希望我来年能长高些。”   他唇角的笑彻底僵住,目光晦暗不明地看着仿若一无所知的小姑娘。   “你不需要长高了, ”他神情似有不悦, 淡淡道,“如此这般便挺好。”   李清阅睁大了眼睛, 一张小脸上皆是不可思议,急急道:“呸呸呸,我要长的!一定会长高!”   “嗯,会长。”   他这语气极度敷衍,这态度李清阅有些不满。   自小便被李清婳笑话个头小, 她对这事儿极为在意。便是做梦都想长高些的。   可他却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还这般敷衍。   她撇了撇嘴,看着俯身同自己平视的男子,真是活该他这般累。   她长不高,累的还不是他自个儿。   谭思齐被她这表情气得没脾气,他还没不满,她倒还先气上了。   “又在气什么?”   “又?”李清阅眉梢微挑,对他这个“又”字颇有微词。   面前男子顿了顿,有些不明白她为何突然这般,伸手绕到小姑娘身后轻轻拽了拽她的斗篷帽子,服软道:“我错了。”   李清阅唇角抽了抽,又显着她不通情达理无理取闹了……   嘴硬道:“我还不是为你着想,我这般矮,你又那般高,成日里弯着腰看我,腰肯定早就不行了。”   “腰,早就不行了?”   谭思齐脸色铁青,向来上挑的唇线慢慢拉平,整个人像是笼了一层寒霜。   李清阅眉心跳了跳,心里猛然一紧,不知道是哪个字惹到了他,下意识便向后退了一步。   这人面色更暗,拽着她帽子的手下移,紧紧扣在她腰上,往前一带便将人扣进了怀里。   李清阅小声惊呼一声,周遭传来的目光和窃窃私语声让她羞赧地使劲垂着头,埋在他胸前,生怕露出自己一张脸。   他似乎是被小姑娘使劲往怀里钻的动作所取悦,面色终于缓和几分,无视满街的人,附在她耳边低声道:“谁同你说,我腰不行?”   热气喷薄在耳上,又痒又麻,李清阅整个人颤了颤,小手拽住他外袍,将脸彻底藏了进去,欲哭无泪道:“我,我自己瞎猜的……”   “自己瞎猜的?”   低低沉沉的声音再次传入耳中,李清阅忙不失迭点头,急切道:“就是自己瞎猜的,我是担心你啊!”   他低低笑了声,关心他?   伸手抚了抚怀里的小脑袋,唇角轻扯,在她耳边道:“我腰很好的。”   李清阅震惊得头皮发麻,她没想到,他还会在意别人说他身体不好,是因为年龄大了吗?   她小心翼翼地从他怀里抬头,只露出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嗫嚅道:“我没有说你身体不好的意思,虽然你年龄大,但我也没见过你生什么病……”   说罢只见这男子眉头紧锁,不悦道:“你嫌我年纪大?”   李清阅满脸惊慌,头摇的跟拨浪鼓一般,耳垂上挂的血色琉璃珠随着摇头一晃一晃的,“我没说!我真没这个意思!真的!!!”   “李清阅,”他唇角绷了绷,“我不比你大几岁。”   她欲哭无泪,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明明一开始是她先生气来的,怎么也不该是这么个走向。   撇了撇嘴,她有些不高兴。   他已经许久没叫过她全名了,之前叫清阅,后来知道了她小字,便开始叫她小小。   这会儿因着在她看来很是无关紧要的小事,便同她置气,还叫她全名吓唬她。   李清阅从他怀里挣出来,抢过他手中孔明灯,小手一举,随随便便就给放了。   谭思齐心下跳了跳,他气都还没生完,这边又气上了。   “我没在怪你。”他将人牵过来,解释道。   小姑娘冷哼一声,“那你方才是在做什么,故意甩脸色给我看么?”   谭思齐被她噎住,放柔了声音同她道歉,“是我不对,小小别生气了。”   “你别叫我小小,”她气呼呼的,想起什么,冷嘲热讽道,“我叫李清阅。”   谭思齐失笑,怎这般小气。   好脾气道:“我以后若再这般,小小便直接打我,不要憋在心里气自己。”   顿了顿补充道:“只要心里不快,便打我就是,我腰很好,别处也好,你打哪里都行。”   李清阅撇了撇嘴,“你是有受虐倾向么?”   他点了点头,“嗯,有点。”   李清阅有些无言,“可我没有暴力倾向。”   谭思齐唇角勾起,心下了然,温和道:“你是舍不得。”   “……”   反正她总说不过他,绕来绕去最终都得回归到她对他情深似海,李清阅已经懒得辩驳,随他怎么说,自欺欺人罢了。   瞧见她眼神里似有若无的不屑,虽一闪即逝,但还是被他捕捉到。   他捏了捏她小脸,似乎并不放在心上,“小小要去放河灯么?”   “河灯?”   谭思齐点了点头,“对,河灯。”   “不是已经放了孔明灯么,”李清阅抿了抿唇,疑惑道,“还放河灯作甚?”   说罢只见面前男子只是定定地看着她,也不说话。   李清阅无奈,敷衍道:“好,放放放。”   二人顺着人流,从层层叠叠的人群中挤了进去,来到问河边。   李清阅捧着个莲花灯,想蹲下来,却被这长长的月白斗篷拘着,不太方便。   看出她的不自在,他上前将她斗篷下摆捋好,不至于拖到地上。   伸手止住她又想随意将花灯往河里放的动作,“小小便没别的期许?”   “没了,方才都说完了。”   她几乎是不假思索,张口便来,回答的潇洒又利落。   他终于忍不住,“那我呢?”   若是他再不自己点出来,靠她自己悟,恐怕他都被气死她都悟不出来。   到头来还是他哄她。   李清阅面色一僵,这才明白过来他方才是在计较什么。   这人真是别扭,有话不直说,还让她自己猜,最后还不是自个儿说了。   可忘掉他确实是自己不好,李清阅狗腿地眯眼笑笑,“那便祝你明年金榜题名!早日实现自己的一腔抱负!”   金榜题名,实现抱负……   也还行罢,总比没有要强些。   他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温柔应了一声:“嗯,定不负我们小小所望。”   “那现在可以放了么?”她眨了眨眼睛,征求他的意见。   大掌在底下托住她拿着莲花灯的手,他道:“我陪小小一起放,希望以后年年上元都能陪我们小小赏灯。”   李清阅眸光闪烁,笑眼弯弯,同他一起放了这莲花灯。   手往上一推,小小花灯便顺着水波流走,同长河中各色花灯混在一起,直到再也看不清。   她站了起来,抖抖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这回可是都随了他的愿,想干的都陪他干了,可不能再对她有什么不满。   正如是想着,便听头顶传来幽幽一句,“小小方才放花灯感觉如何?”   感觉如何?什么感觉如何?   李清阅不明就里,不知道他又想找什么事,警惕道:“感觉很好啊。”   “哦?”他唇角轻轻往一侧勾了勾,蛊惑道,“那是同我放花灯开心,还是同谢知恒?”   轰——   李清阅脑袋炸开一朵花,心里猛地一紧,面上满是尴尬。   她哪能想到,这厮还记得这事儿,他的心眼儿到底是有多小,怎的什么都能记得这般牢靠。   他若不提,李清阅都忘了自己还编过这瞎话……   她双手紧握成拳,面色红了又白,半晌才鼓足了勇气坦白道:“我没和他放过什么花灯……”   谭思齐挑了挑眉,“你不必骗我,这些陈年旧事,我早便不在意了。”   那你还问?!语气还这般阴阳怪气!   李清阅心里暗自腹诽,嘴上却乖乖解释道:“现在没骗你,当时是骗你的,我根本就没同别人放过灯,那时只是同你置气,在那之前我是连见都没见过谢公子的。”   看他表情似乎挺愉悦,李清阅又挣扎道:“再说了,我可一个字没提谢公子,全是你自个儿瞎想,硬往上套的。”   他气笑了,分明是她刻意误导,指向性那般明显,却是他自己瞎想了。   几次三番为这吃味生气,竟是一场玩笑。   谭思齐低低笑了声,又是惊喜又是憋屈,最终也只是轻叹了口气,扯了扯她小脸道:“小小,我很高兴。”   有些阴差阳错好像就是命中注定的正确,若是当初他没误会她爱慕谢知恒,定也不会那么早便发现自个儿的心意。   如此想来,倒也是美事一桩,恰恰促就了二人进展。   宁安街上□□.腾,鱼龙并舞。   另一个黑暗的角落,十几具尸体横在地上,其中有一玄衣男子,紧握的拳缓缓松开,继而便倒在血泊中。   半张面具掉在身侧,无人知晓。 第55章 为了小小   次日, 丞相府。   谭思齐坐在书房桌案前,顾锵皱着眉边来来回回边踱步边气愤道:“昨日云至遇刺,你说这算怎么回事, 他要死在咱们大宁, 那云国还不得趁机拿捏咱们一番?”   且先不说这云至同云国的私人恩怨如何,可明面上总归是云国世子, 以那云国的调性, 就是弃子也得提出来以挑一挑鸡蛋里的骨头。   谭思齐指骨轻敲桌面,眸中暗流涌动,唇角勾了勾道:“恐怕,便是云国派人刺杀。”   “云国?”   顾锵有些不解,当年广正王被斩首时人尽皆知, 虽说被安了个不算轻的罪名, 可顶了也便是骗骗百姓糊弄人心,但凡是朝中人士, 明眼人都看得清是怎么回事。   权势过重, 威胁皇威。   便杀鸡儆猴,以此告诫有其他重臣。   当年明面上并未波及广正王府其他亲眷,只是王妃心病成疾, 上吊而亡, 夫妇二人唯一的女儿至如今下落不明,义子云至被永安侯收留, 在大宁已是近十年。   现下的广正王府,里头住的都是些旁了不知几支的家眷罢了。   在顾锵看来,已经安稳了数十年,云皇帝不至于突然派人追杀到宁国杀了云至以绝后患。   谭思齐点了点头,微抬下颚同顾锵对视, “若九年前那些恩怨纠葛忽略不计,云至作为质子被宁人所杀,你想想,往大了看,会有什么后果?”   听罢顾锵瞳孔猛然放大,被宁人所杀……被宁人所杀!   “你是说,他们想嫁祸?”顾锵后背一阵凉意,顿觉有些毛骨悚然,“若他们揪住这点,这事儿可大可小……”   谭思齐眸色更深,唇线也渐渐绷直。   “若往大了想,”顾锵负着的手猛然按在桌面上,发出一声响,“云国会借此向大宁开战。”   看面前谭思齐敛了敛眸默认,顾锵更加气愤,掀袍坐于他对面,“你说他们这是图什么?安安稳稳百姓和乐,这般不是很好么?”   谭思齐抿了口茶,轻笑一声,“天真。”   人总是贪婪的,更何况是站在权力最顶层的上位者,他们要的是更广阔的宏图,怎会满足于安稳。   顾锵冷哼一声,“许是这几年发展起来便觉着自己行了,可那云国皇帝怎么就不想想,他这经济是强起来落了宁国一大截,可这军事上的实力,不是我目中无人,他们是真还差点意思。”   “那云皇帝向来自大,”谭思齐轻嗤一声,“觉着顾老将军腿脚不便无法上阵,我们大宁,后继无人了。”   “我爹不便上阵,可他以为咱们的精兵铁骑都是摆设么。”   谭思齐皱了皱眉,“若无将领,再强悍的士兵怕是也发挥不了全力。”   “要我说,你也别等什么会试殿试,直接去做个武官得了。我爹他老人家,心里头可只你这么一个。也不知你在坚持个什么,这些世家子们,哪一个不是直接入了仕,皆是前路坦荡。你又何必非要走那科举?”   “那你又为何要考?”谭思齐掀眸看了他一眼。   顾锵有些被噎住,他同谭思齐不同,谭思齐是从小到大公认的文武双全,不需要靠科举证明自己。   可他若是不科举,靠爹入朝为官,恐怕没人服气,更会让那老头挂在嘴边看不起。   顾锵想,他总得证明一下自己,叫他爹知道,他靠自己也是能有一条活路的。第一回 没考中,大不了再准备几年,反正他还年轻,倒也不怕蹉跎。   况且现下有今安的鞭策,下回他就是拼了命也得考个功名回来。也叫今安知道,她嫁的人并不是一无是处、成日里只知道乐呵玩闹的公子哥。   见他不说话,谭思齐又自顾自道:“我没有实战经验,再如何能耐也只是纸上谈兵。现下领过兵打过仗还能拿得出手的,便只云至一人。”   “可云至归根到底是云国人,就算有些恩怨,可单叫他去打云国总不那么放心。”顾锵叹了口气道。   顿了顿,顾锵又道:“还好这云至没死透,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若云国铁了心要打,那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顾锵咬了咬牙,“你是说,他们还会派人刺杀云至?”   谭思齐点头,“不过陛下已派了许多暗卫保护,也没那么容易便叫他们得手就是了。”   只是以云国现在的野心,必是不达目的不罢休。   谭思齐倒是觉着,该打上一仗治治他们,若是一让再让,只会叫那云皇帝更加变本加厉,当大宁可欺。   --   天气渐渐暖和起来,枯木枝再次添上了绿意,繁花盛开,终是万物复苏。   伴着晨起的日头,赤橘相间的霞光倾洒着流入重重宫墙,给重檐庑殿顶的勤政殿上片片相接的黄琉璃瓦镀上一层不容侵犯的高贵与威严。   底下四道脊的房檐向上勾着,屋脊上雄雄而立的狻猊、斗牛,獬豸等神兽多达十二个,衬的最上方那道横脊延伸出的飞檐仿若已在云霄间。   一着绯色官袍手执笏板的男子沿着汉白玉台基拾阶而下,显然是刚刚下朝。他腰间系以双扣透青玉带,体型颀长挺直,落阶时沉稳有力,自成一派飒爽英姿。   “谭大人!”   他脚步顿了顿,回头看叫住自己的老者,这老头明里暗里已经跟他提过许多次,无非就是想将女儿嫁与他做夫人。   前些时候谭思齐过了春闱后又进了殿试,一举拿下榜眼,直入翰林院,一时之间正是风头无两,有意找他当女婿的不在少数,可被拒绝后还这般坚持不懈的这老头倒是唯一一个。   他揉了揉眉心,有些疲于应对。   转眼间这老头便来到了眼前,无比熟络道:“谭大人走这样快作甚,老夫又不会吃了你。”   “沈大人,谭某说过许多次,我已有心上人,且定不会负她。”   见他又这一套说辞,这位沈大人却是不信他一个相府公子,又是炙手可热的新贵,还真能为个商户女终身不娶旁人。   只当是拿来推他的由头。   “谭大人倒是同老夫说说,那李小姐能给你带来什么好处?大丈夫当志存高远,怎能拘泥于小情小爱?”   谭思齐被缠得有些烦,语气未免僵硬了些,“照沈大人而言,沈小姐又能给我什么好处?家父身处相位,我若想走近路,又何须靠旁人。”   那沈大人被他噎得面露难堪,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伸手指着他忿忿道:“小小年纪便如此张狂,就是你爹也没这般同老夫说过话,不知是怎么教养出你这般目中无人的儿子!”   谭思齐不欲再与他争辩,颔了颔首道了声“多有得罪”便转身离去,留那老者气得吹胡子瞪眼,却毫无办法。   云至出来得早些,看不太出受过重伤。脸上依旧是半张玄黑面具,同样穿着绯色官袍,站在那里像是在等人。   见谭思齐出来,迎了上去。   谭思齐看了看他,本就因那沈大人心中不悦,这会儿见他也没什么好脸色。   这人成日里往一盏清跑,同小小见面次数比他还要多。   又不是什么亲生兄长,况且小小又不知道这一层关系,只当这云至是新认识的朋友,还成日里在他面前提起这云至如何如何好,谭思齐早便看他不顺眼了。   仿佛察觉不出他对自己的刻意无视,云至拦住了他,冷淡道:“出去喝一杯。”   这人面无表情,像在说一件极为平常,并且认定他会同意的小事。   谭思齐唇角勾了勾,只瞥了他一眼便继续朝前走,“不去。”   越走眉头便锁得更紧,“世子很闲不是?跟着我作何。”   云至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不挑不垂的眸子里看不出情绪,重复道:“喝一杯。”   谭思齐心中一口郁气发不出来,险些又要转头便走。   最终还是同他来到了一家酒馆。   二人坐于桌前,两方酒盏都已被满上。   谭思齐有些不耐,“说吧,找我何事?”   云至拿起酒盏喝了一口,淡淡道:“结拜。”   “什么?”他这语气淡得叫谭思齐险些以为是自己听错。   结拜,亏他能说得出口,他们二人向来没什么交情,若没有清阅,恐怕都不会多说几句话,结的是哪门子的拜。   云至拎起酒壶又给自己满上一盏酒,仿佛对他这反应是意料之中,故而并没有太大反应。   他和谭思齐确实没什么交情,可谭思齐日后是要娶阿归的。   他理所当然道:“我比你大,你我结拜便得叫我一声兄长,日后你同阿归成亲,我便又是她义兄了。”   谭思齐轻嗤一声,觉得荒唐。   他是哪来的底气说出这话,又是哪来的自信自己会去做他这垫脚石。   勾唇笑道:“世子倒是敢说。”   云至敛了敛眸,他来宁国近十年,向来是独来独往,若不是因为阿归,谁又愿意同他结拜。   “在这世上,阿归便只剩我这一个亲人。若无法相认,便只有以另一种形式延续从前的关系,这般谭大人都不愿成全?”   谭思齐觉着这话说得好笑,且先不说云至本也只是个义兄,可这养母也是母,如何便见得小小没有亲人。   纵使什么都没有,小小也还有他。   可一想到那日小姑娘扯着他腰带缩在他怀里,轻声啜泣着问他是不是出嫁后就没有家了,谭思齐便心中一阵阵的抽痛。   也罢,让她多个家人也是好的。   他的小小,永远不会没有家。   食指关节习惯性地在桌上轻敲了两下,谭思齐举起面前酒盏同他碰了碰。   继而忍气吞声道:“便让你占一回便宜。”   为了小小。 第56章 及笄   自及笄后, 李清阅总觉着自己长高了些,可问周边人的时候,他们都一致说看不出。   眼看着阿舟都同自个儿一样高了, 她郁闷无比。   爹娘都高, 李清婳也又高又瘦,就连那柳姨娘房里的小弟弟都比同龄的小孩儿高, 李清阅不明白, 怎么自己就如何都长不高呢……   母亲说,及笄了便是大人了。   可她还没来得及长得高些,便要嫁人了。都怪谭思齐上元节时说她不用长高,乌鸦嘴。   这几日府中上上下下都在忙活她的婚事,大红喜袍已经量身做好, 凤冠霞帔皆是上乘, 嫁妆装了一箱又一箱,母亲总嫌还是不够。   她怕他们这样的人家, 小小嫁到那般高的门第会被人瞧不起。   别的王氏没有, 也没法子给她,能给的也便只有傍身的钱财。   总得叫这从小到大百般疼爱的女儿嫁得风光体面。   虽说早便有了婚约,也已做好准备要嫁给谭思齐, 可真要到这一日, 李清阅却紧张得手心不断冒汗。   成亲前一日新人不许见面,全府上下仿佛便只有李清阅一个闲人。   她心里空落落的, 要离开生活了十多年的家,只要一想便开始鼻头泛酸。   父亲常年不归家,若也没了她,母亲一人该如何熬这枯燥乏味的日日夜夜……   这般想着想着眼中便朦朦胧胧有了湿意,她站在窗边, 看外头张灯结彩,挂着大红灯笼,喜绸搭上了每间房。   吵吵闹闹的,一片喜气洋洋。   可旁人愈是欢喜她便愈是难过,好像自己是个可有可无,随随便便送出去牵动不了任何人心中悲绪的存在。   眨了眨眼,一股凉意从脸上滑下去,她慌忙伸手擦了擦,吸了吸鼻子极力憋住,恐叫房里欢欢乐乐缝缝补补些喜物的七大姑八大婶瞧见。   恰逢阿舟从外边回来,见小姐站在窗边,便径直跑了过去,隔着窗子先将手中小小的纸条递给她。   这是从未来姑爷手里刚刚拿过来的,想来一定是极为重要的东西,才会在大婚前日给小姐送过来。   屋门没关,阿舟递完纸条便绕到门口走进来,到李清阅身边站定。   “小姐,”阿舟指了指李清阅有些泛红的眼眶,“您怎么哭了?”   李清阅一时没反应过来,不及伸手捂住阿舟的嘴巴便叫王氏给听见了。   转头便见王氏放下手中的物什急急走了过来,一瞧她那眼睛,果真是哭过的样子,心中调整好的不舍不免又被勾了出来。   将李清阅拉至床边坐下,王氏心中酸软得厉害。   她紧紧握住女儿的手,轻轻捋了捋散落在脸侧的碎发,温柔道:“我们小小是怎么了?方才不还好好的,娘一会儿没看着,竟哭上了鼻子。”   母亲的声音温柔得厉害,带着点几不可察的颤意,李清阅再也抑制不住自己情绪,眼泪哗哗往下砸,抽泣声不断,肩膀都一颤一颤的,张了张嘴,却是哽咽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王氏哪里还忍得住,见她这般亦是泪流了满脸。   将清阅揽在怀里一下一下轻轻拍着,像在哄还襁褓之中需要照料的婴孩。   王氏泣不成声道:“娘又何尝不是舍不得,从小到大,你便是一步也没离开过我,娘像被人生生割去了一块肉啊……”   “娘……”李清阅视线都有些模糊,只一眨眼泪便又掉了下来。   王氏轻轻给她抹了抹泪,又道:“可是我们小小长大了呀,哪有一辈子跟在爹娘身边的。”   见母女二人哭了开来,几个妇人上前来劝。   一丰润些的妇人道:“哭什么,清阅啊命好着呢,那谭大人是当朝新贵,前途无量,嫁过去享不完的福呢!你这当娘的,合该高兴才是。”   旁边清瘦些的那位也劝:“哪家嫁闺女都是如此,总得有这么一遭。再说了,嫁出去了又不是不能回来了,谭大人疼咱们清阅,日后常回来看看你娘,免得她挂牵。”   劝了许久母女二人才止住了泪。   李清阅从王氏怀里探出脑袋,眸子被泪洗过,更显娇憨,糯糯安慰道:“小小日后一定常常回来,不叫娘孤单。”   虽然许多人提过,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可谭思齐也同她说了,即便嫁了人,她也还是母亲的女儿,永远都是。   况且母亲只她这一个女儿,从小便疼她爱她,又怎会因着成了婚便当她是外人。   如此想着,李清阅小手紧紧环住母亲,撒娇道:“娘以后可不要嫌小小烦才是,就算娘嫌烦了,小小也要缠着娘。”   王氏破泣为笑,点了点她额头,无奈道:“娘巴不得你天天回来呢,又怎会嫌烦?只怕我那姑爷不放人呢。”   李清阅听罢轻轻哼了声,开口语调极为笃定,“他不敢,若他不叫我回来,我便不要他了。”   “呸呸呸!”王氏听她这话被吓了一跳,“这大喜的日子,说什么不吉利的话。更何况,哪有女子不要夫君的道理。”   “娘,”李清阅唇角绽起一抹笑,像是想起了什么极为甜蜜的事来,轻声道,“是他说的,只有我不要他,不存在他不要我。”   说罢这屋里的人皆是满脸震惊,不敢相信这世间竟有男子能在女子面前将自己的姿态放得如此之低。   就是普通人家的男儿,也常常端出个一家之主的样子来,更遑论是那高不可攀的相府公子,当朝的新贵谭思齐。   一时之间神色各异,开始揣摩起她这话的真假来。   李清阅眨了眨眼睛,并不在意她们不信。   搁在以前,她自个儿都是不信的。   一直以来夫为妻纲,以夫为天,夫唱妇随。她被灌输着这般思想长大,也一直遵守并相信着这守则。   可谭思齐将她小心翼翼捧在心上,告诉她,不是那样的。   他以一言一行,让李清阅相信,她也是个很厉害的人。   也让李清阅知道,于他而言,她美好、重要,独一无二,他缺她不可。   别说旁人,就是王氏听她说这话也有些不信,像在听话本子一般。   就是话本子里头也没有这般写的。   直到李清阅闺房里退了那群杂七杂八的大娘婶婶,只剩下母女二人和阿舟,王氏开口问她时唇角还有些颤抖,面上又惊又喜,“小小说得可是真的?他真这样说的?”   李清阅点点头,面颊有些红扑扑的,“娘放心,他待我是极好极好的。是真心护着我,喜欢我的人,我相信他,也请娘相信他。”   听她这般说,王氏满心欣慰。   她一直晓得这谭思齐待小小好,若是不好也不会风风光光娶小小做正妻。本以为这便已经到了极致,却不曾敢想过,他在小小面前,竟是能随随便便就放下那旁人碰都难碰着的身段。   若是如此,小小嫁过去必然过得好,那她就是下九泉也放心了。   将李清阅小手紧紧握住,王氏嘱咐道:“小小可知,爱是相互的?”   顿了顿,王氏继续道:“若是人家待你好,你也得带人家好,可别叫他寒了心。若总是得不到回应,再深的喜欢,怕也会叫这光阴给冲散了去。”   她说的,李清阅都懂。   谭思齐喜欢她,她亦是将他放在了心上。   她什么都知道,也会像他待自己那般,好好对他,定不会辜负了他的喜欢。   见她听了进去,王氏轻轻笑了声,又温柔道:“以后你们的家,是须得你们夫妻二人互相帮持着共同经营。你是正房大夫人,娘从前教过你的,如何料理家务,你可还记得?” 第57章 大婚   料理家务……   李清阅有些心虚, 当时学的时候她便混混沌沌,觉着好生麻烦。   若是嫁过去只是换个地方吃饭睡觉便好了,还像未出嫁时一般, 不用管事, 什么都不必发愁。   最大的烦恼总也大不过父亲待她冷漠。   可自从同谭思齐定了亲,父亲见她总是一片和气, 看得李清阅都有些害怕, 直觉着瘆得慌。   还不如从前不爱搭理她强。   她点了点头,不敢看母亲的眼睛,小声道:“记得……”   王氏一眼便看出她在撒谎,捏了捏她小脸无奈道:“也罢,到时候你当了家自然而然便懂了。娘给你带几个可信的嬷嬷过去, 你不懂的她们都会教你。”   “嗯, ”李清阅笑眼弯弯,“谢谢娘。”   王氏叹了口气, 满目皆是纵容。   母女二人又说了会子话, 王氏眼神开始躲闪起来,从一早便放在桌边的小匣子中掏出一个小册子塞到李清阅手中。   李清阅还当是普通话本子,正疑惑想要翻来便听母亲轻咳了声, 随即便被按住了手。   “先别看, 等明日入了洞房,姑爷去待客敬酒时, 你再翻上一翻。”   听罢李清阅心中好奇心更重,眼巴巴盯着那小册子,仿佛要将它看出个洞出来。   “为何非得等到明日,现在不能看么?”   王氏脸上有些不自在,想着以小小的性子, 若是今日叫她看了,恐怕明日大婚都臊得抬不起头来。   况且这事,小小知道得不那么清楚,也是好的……   如此想着便扯了扯唇敷衍道:“娘什么时候骗过你,这是传下来的规矩,需得大婚那日晚上看的。小小记住了么?”   李清阅心中虽疑惑,却还是顺从地点了点头。   反正明晚便能看了,倒也不差这一时半刻的。   她手中的小纸条攥得太久,已经有些皱皱巴巴。   母亲一走,她便摊开了掌心,小心翼翼地将那纸条展开。   上头字体雄浑大气,笔锋流畅,洋洋洒洒写着:别怕。   --   次日,一直到坐在了花轿上李清阅还是有些茫然的。   她一大早便被人叫起来梳妆打扮,重重的凤冠戴在头上,压得她脖子都有些酸。   迷迷糊糊的都没睡醒,好像做梦一般,她都不敢相信,自己这便算嫁了人了。   轿子外锣鼓喧天,唢呐声不断,迎亲队伍站了整条街。   李清阅顶着长长的大红盖头,直垂到胸前,被一嬷嬷扶下了轿子。   那嬷嬷往她手里塞了节大红绸子,映在眼底有些刺目,一颗心像被人紧紧攥着,她紧张得手心渗出细细密密的薄汗。   “小小,抬脚。”   浑厚温柔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手中红绸被从另一侧轻轻拽了拽,李清阅全身的紧绷不安只一刻便被人抚平。   她牵着那红绸,听话地乖乖抬脚,衡量着盖头底下瞥见的火盆大小往前一迈跨了过去。站得不稳,稍稍一个趔趄,随即便被一只有力的大掌小心扶住。   周围传来戏谑的笑声一片,李清阅看不见他们的表情,却还是在盖头底下羞红了脸。   站正了身体,继续被他牵着往里走。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礼成,送入洞房!”   这声礼成砸在心上,李清阅眼眶有些泛酸 ,吸了吸鼻子,又恐被人听到。   抱着她的男子轻轻掂了掂,像是察觉到怀里小姑娘的情绪在哄。   李清阅倚在他胸口,听他不规律的心跳,一下一下刺激着她鼓膜。原来,他亦是同她一般紧张的。   进了婚房,谭思齐俯身将怀里一身大红喜服的小姑娘放到床上,他双手撑着床边,将她整个人圈在怀里。   心里砰砰直跳,竟是有些不敢去掀那盖头。   见他许久没有动作,李清阅心中疑惑,伸手扯了扯面前男子衣襟催促。   谭思齐心中微动,垂眸看着她,低低带着几分诱哄的声音缓缓流泻,“小小想看看我么?”   李清阅在盖头底下咬了咬唇,两颊绯红一片却一声不吭。   那人在她头顶轻轻笑了声,“小小亲我一下,我便给你掀了这盖头。”   李清阅眉心皱了皱,又不是她求他掀盖头,若是他不在意,那她就是自己掀了也无妨的。   更何况……   “不掀盖头怎么亲?”   那人笑得愈发愉悦,眸中温柔得仿佛能溢出水来。   随即李清阅便清楚地察觉到,有人隔着盖头,精准无比地贴上了她嘴巴。   虽没直接亲上,可却比无遮无挡更叫人羞赧,她只觉着自己全身血液像烧沸了的水,从耳尖到脖颈皆是透着浅淡的红。   “这般亲,小小会了么?”   他嗓音温柔又带着点戏谑,李清阅头都抬不起来了,幸而还盖着盖头,他看不见她此刻的神情。   如此想来,他爱掀不掀,不掀正好。   见小姑娘默不作声,谭思齐也不再逗她,便挑了那大红盖头,随即便露出一张小巧精致的芙蓉面。   圆圆的杏眸微微敛着,长而浓密的睫毛垂在下眼睑,覆了薄薄一层阴影。   樱唇被胭脂点得朱红,两颊泛着绯色,一副含羞带怯的可怜样子。   他心跳都乱了几分,如今才发现,她好像确实是长开了些。   比之刚认识时,脸上的婴儿肥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柔软而线条流畅的下颌,小巧挺直的鼻梁上那颗小痣更加吸睛夺目,同那鲜妍的红唇衬着,带来的再不是清冷,而是娇艳。   他轻轻抚上那颗小痣,一下一下细细摩挲,直到小姑娘痒得不行,挥开了他落在自己鼻梁上的指节。   不满道:“我的妆都被你蹭花了。”   圆圆的杏眸满是责怪,他失笑,“反正一会儿也是要洗的。”   李清阅心中更是不满,“那你快出去待客,我要好好洗一洗,这凤冠重死了,我的脖子都快被压断了。”   谭思齐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皱,他没想到那头饰竟然这般重,伸手轻轻帮她揉了揉脖子,忙将合卺酒取了过来。   二人饮了合卺酒,谭思齐立即叫了外头候着的丫头来替她梳洗换衣,好叫她轻快一些。   又想到她应是一天没好好吃饭,吩咐人去叫了小食,等她一梳洗完便能吃些垫垫肚子。   做完这些,谭思齐才出去招待喜宴。   李清阅从浴房里出来时谭思齐已经不在房里了,她这会儿三千青丝仅用一根琉璃簪挽着,一身水蓝色纱衣披在身上,轻便得想倒在床上便睡。   被人服侍着用了些糕点,李清阅吃饱餍足,将下人遣退,想起了母亲昨日给她的小册子。   这会儿谭思齐正是去招待喜宴,刚好是母亲叫她拿出来看的时候。   她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床边,从床底下放着的小匣子里拿出了那本没有封面的小册。   刚一打开李清阅便被惊得将这污秽之物脱手丢在了地上。   她心脏直跳,又乱又急躁。   小口小口喘着气,不敢相信自个儿方才看见了什么。   第一页便是一对赤身裸体的男女纠缠在一起,姿势好不暧昧,令人脸红心跳。   李清阅脸上发烫,母亲……母亲哪来的这种书?又怎会叫她看!   她惊魂未定,还未待缓过神来,便听见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   不多时,谭思齐便走了进来。   他一身大红喜服,墨发被高高束起,李清阅看着他眨了眨眼,一时竟没反应过来立马去捡地上那小册子。   待她反应过来,谭思齐已捏住了册子一角。   李清阅欲哭无泪,拽着册子另一角红着小脸同他争抢。   只见他挑了挑眉,调笑道:“小小偷偷看的什么好东西?怎这般小气,碰都不给旁人碰一下?”   “你快松手!”李清阅快哭了,想想他知道自己有这种东西的样子,她就觉着无比羞耻。   可那人却没一点要松手的意思,册子另一角被他捏得紧紧的,李清阅怎么拽都拽不过来。   看她着急的样子,他低低笑出声,诱哄道:“这样吧,方才小小没亲我我便掀了盖头,已然是吃了一回亏。这回我也不要求什么,只要小小把方才欠的补回来,我便松手,将你这宝贝还你,如何?”   李清阅顿时羞得说不出一句话来,才不是她的宝贝……   她抬起眸子看那穿着大红喜炮依旧儒雅如玉,丝毫不沾世俗之气的男子,突然便有些痛恨他生了这样一副会骗人的好皮囊。   不免眸中便满是埋怨,看得谭思齐唇角下弯了弯,有些可怜道:“小小不愿意便算了,又为何要这般看着我,让人心中好生难过。”   李清阅顿时一阵恶寒,分明是他在欺负她,又在这里同她装可怜。   猝不及防地探头向前倾身,猛地堵住了他喋喋不休企图要个说法的唇,世界终于恢复安静。   却安静得让人心中慌乱。   她后知后觉有些羞赧,缓缓往后退了退,神色躲闪道:“这回能……”   还我小册子了罢……   剩余的话还没说出口,便被人尽数吞入了腹腔,小册子滑落在地,发出细微的声响,没人在意。   李清阅被逼得步步后退,可那大掌紧紧箍在她腰上,她退一步他便跟一步,以至于她的腰身片刻不曾脱离掌控。   唇舌相绕间,她浑身发软,气都喘不上来。   只被绊了一下,便不受控制地往后倒去,失重感让她心脏下坠,可惊呼也变成呜呜咽咽,被他吞下。   床榻铺着厚厚的大红喜被,绵绵软软,摔进去倒是不疼,可李清阅被人压着,浑身都没了力气。   他轻轻抚上怀中娇颜,一双杏眸溢满了水光,唇上也潋滟生色,微微有几分红肿。   小口小口轻声喘气,被欺负得有些落魄,却又极尽美好。   他埋首在她耳侧,哑然道:“小小看那册子没用。”   李清阅脑子一片混沌,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含着水光的眸子迷迷离看着他,只一下,便让他心中城墙尽数崩塌。   铺天盖地的吻迎面袭来,封住了她的气息和轻喘。   薄唇游移,带来酥酥麻麻的战栗,低低哑哑的声音响在耳边,“纸上得来终觉浅,小小须得实践才行。” 第58章 熟能生巧   纸上得来终觉浅, 李清阅第一次知道,这句话竟还能这样用。   正是走神的时候,身上霎时一凉, 青衫半褪, 圆润肩头瞬间暴露在空气中,他的吻灼热滚烫, 落在肩锁刺刺麻麻的触感让她只一刻便清醒过来, 顿觉慌张,心跳乱得一点儿节律没有。   她推了推伏在身上的男子,可因着浑身发软,手上也没什么力气,落在他肩上更是柔弱无骨, 叫他本就绷着的身体又僵硬了几分。   他将她小手勾住, 带到自己腰封,缓缓流泻的嗓音哑极惑极, 叫着她名字, “小小……”   这般喊着落在她颈上细细密密的吻却未停,李清阅一边下意识地躲,一边轻轻应了他一声。   谭思齐大手扣在她纤细腰肢上, 继而缓缓收紧, 一遍一遍哑声叫着她名字,不厌其烦。   李清阅全身颤栗, 在他怀里呜呜咽咽,那人吻她的动作轻了又轻,却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征兆。   “小小,解开它。”他从她颈间抬头,眸中暗潮汹涌, 看着怀里娇娇怯怯发着抖的小姑娘,只见她一双明亮杏眸里溢满了水光,眼尾带着抹极为勾人的红。   谭思齐下颌紧绷,颈侧血管都清晰可辨,圈着她的手臂极为用力落在身上却极尽轻柔,小心翼翼,仿佛掌下之人一碰即碎,便只能拘着自己。   李清阅怕得发抖,一手方才被他牵到了他腰上,另一手紧紧抓着被褥,抓出一道道缭乱的褶。   “解……解开什么?”   她睫毛轻颤,一出口声音又娇又糯,羞中带惧地看他,谭思齐呼吸声渐重,压制住即将向外席涌的欲.念放柔了声音诱哄:“小小帮我解开这腰封,解开,我便是你的人了。”   解开,我便是你的人了……   这句话回响在耳边,一遍又一遍,缠在她心上。   也不知是怎么想的,亦或是什么都没想,李清阅俯首看他那腰封,繁复精致,上头还挂着那块天青玉佩和她送的荷包。   心下动了动,面上火烧火燎,竟真伸出小手去解。   摆弄了好一会儿都没解开,李清阅急得要落泪,抬眸可怜巴巴看着他。   谭思齐再是抑不住,三两下扯开了腰封,动作间,她发间琉璃簪掉落,三千青丝尽数散开,披在洁白莹润的肩头。   床笫之间,轻喘连连,一夜无梦。   第二日,李清阅浑身酸软,一睁眼便见那人单手撑在枕上,正满目潋滟看她。   想起昨夜他紧紧拥着她,哑声哄她会很轻很轻,情至深处时诱她叫夫君,李清阅脸直红到耳朵根,看都不敢看他一眼。   见小姑娘娇娇怯怯的样子,谭思齐心里软成一滩,将人捞进怀里,俯身下去就要吻,还没碰到那红红肿肿的小嘴巴便被挡住。   李清阅被吓怕了,昨日那事儿虽不算多疼,却深深浅浅一下又一下,被他缠了好久,很是折腾人。   更何况,二人那般相对,李清阅虽没看见什么,却一想起来便满脸臊。   谭思齐不知是真意会错了她的意思还是又在装可怜,只见他满脸都是受伤,定定地看着她,抱怨道:“小小真无情,昨夜才刚要了我,这会儿却翻脸不认人了?”   也不等她开口说话,他紧接着恍然大悟道:“小小可是对为夫昨夜的表现不满意?”   李清阅瞠目结舌,点头不是摇头也不是。   撇了撇嘴看他,控诉他欺负人。   可谭思齐像没看懂她的控诉一般,锁了锁眉头苦恼道:“看来今晚还需得好好努力,熟能生巧,要多多练习才好。”   李清阅坐在他怀里,听到他这话慌张得只差原地跳起,忙摆了摆手头摇得拨浪鼓一般,“不要,不要练习……”   “不要?”谭思齐挑了挑眉,唇角微微勾起,“那我们小小便是满意了?”   李清阅欲哭无泪,微肿的水红樱唇向下弯着,脚趾下意识蜷缩了下,忍辱负重地轻轻点了点头。   低哑的笑声从头顶传来,李清阅疑惑看他,刚一抬头便被堵住了唇,温和如春风护花,一下一下皆是柔情。   终于被他放开,李清阅小心翼翼爬到床内侧,想离这贪得无厌的人远一些。   眼神不期然便看到床褥上那张喜帕,除了皱皱巴巴得不能看,竟是洁白如新,半点红色没有。   她顿时慌了神,颤颤巍巍拿起那喜帕来看,翻来覆去仔仔细细检查了好几遍,上头依旧干净。   谭思齐也顺着看过去。   见他看见这喜帕,李清阅更是急得落了泪,不知该如何解释。   别的女子初次圆房都会落红,可她这喜帕上什么都没有……   突如其来的眼泪砸在他心上,谭思齐将那蜷缩在一处的小小娇躯抱了过来,俯身在床边轻轻给她擦眼泪。   “哭什么,我来想办法。”   这嗓音又低又温柔,李清阅哭得更狠了,他怎么都不问她是怎么回事……   “这……这喜帕上,没有落红啊……”她哽咽道。   “嗯,”谭思齐轻声应,哄道:“我来处理,小小别担心。”   按理来讲女子第一次是会落红的,他虽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可凡事总有个例外,若因为这事便怀疑小小,那谭思齐觉着,除非他不是人。   小姑娘眼泪还是止不住,倒不是难过什么,只是害怕。   是对自己跟她所听说过的,其他人所经历的不一样的恐慌。   可谭思齐这副毫不在意却只担心她眼泪的样子让李清阅情绪平缓了些,抬手抹了把眼泪轻轻抽泣。   谭思齐亲了亲她脸颊,温声问道:“小小昨日疼不疼?”   李清阅抬起水亮的眸子看他,定定摇了摇头。   随着摇头的幅度,一颗泪珠子又从眼眶掉下来。   他伸手拭去,哄道:“不疼又怎么会流血呢?所以,小小是正常的,这没什么不对,你说是不是?”   谭思齐也不知道这思路对不对,可他这会儿只想哄住她,不愿她因这无关紧要的小事难过落泪。   李清阅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不疼,便不会流血。   这话好像一点破绽没有。   “可是,”李清阅有些难以启齿,“为何别的女子会疼呢?”   谭思齐顿了顿,随即唇角勾起一抹温软的笑,柔声道:“那是男子不对,他们不懂怜香惜玉。”   轻轻剐蹭了下一脸呆滞的小姑娘鼻头,“可是你家夫君懂。”   --   最终谭思齐在小臂上划了道口子,鲜红的血滴在那洁白喜帕上,干涸之后被嬷嬷收走,竟真糊弄了过去。   去给父亲母亲请安时,李清阅慌得不行。   虽大婚那日已经见过,可这会儿还是紧张。谭思齐怎么安慰都没用,缓解不了一星半点。   直到见到李氏,她本坐着,见她过来立马迎了出来,握住她的手,满目皆是母亲的慈。   李清阅抬眼瞧着,只见李氏保养得极好,脸上纹路不多,笑起来尤能见到年轻时的风姿,怪不得能生出谭思齐这般风华绝貌的孩子。   她觉着,同自己的母亲有些不同,可李氏待她和善却是和母亲一样的。   还有谭鸿才,本以为作为当朝丞相,他必定严肃正经,却没想到很是和蔼。   “清阅以后可便是我们家的人了,你在这府上不必拘束,想做甚便作甚,若是下人不听你的,便细与母亲说,母亲必定为你做主。”李氏轻轻拍了拍李清阅的手,笑道。   李清阅有些受宠若惊,点了点头糯糯道:“清阅记住了,谢谢母亲。”   李氏越看这小姑娘是越喜欢,长得乖,性子好,一副没什么心思的样子,还同她一个姓。   先前听谭思齐说,她很怕来了这里便没了家,李氏心疼得很,这般招人喜欢的小姑娘,到哪里都是得长辈欢心的。   她想起自己嫁给谭鸿才时,虽他待她很好,她却总是担心他做了高官非同往日,他家里人便会瞧不上她这商贾出身的媳妇。   那时亦是这般惴惴不安,可公婆的和善打消了她所有顾虑。   这会儿清阅嫁了过来,她也定是要以己之身,叫清阅明白,好姑娘是不碍于出身的。   那厢谭鸿才接过李清阅敬的茶,嘱咐道:“若是日后思齐待你不好,只管告诉父亲,我帮你教训他。”   自小到大,李清阅第一次,真真切切感受到了来自父亲的关怀。   本来千般万般的担心尽数化为乌有,仅剩感动,被这温暖熏染得几乎又要湿了眼眶。   谭思齐见她又有要哭的苗头,心下慌乱了几分,忙将人揽进了怀里,“你们再说,她又要哭了。”   长辈还在,被这般揽着,李清阅有些羞赧,微微推了推他,企图叫他在人前注意一些。   可揽着自己的手臂愈收愈紧,李清阅有些慌乱,见谭鸿才和李氏对他们二人这般没什么太大反应才放下心来。   谭思齐轻笑出声,勾唇道:“我最知道如何待她好,又怎会欺负她?”   李清阅唇角几不可见地抽了抽,明明成日里欺负她,在父亲母亲面前倒是会说。   心中这般想,嘴上却没反驳他。   至少前半句是真话,他确确实实,最最知道如何待她好。 第59章 夫君   回门这日, 乌云布了满天,外头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迎面吹来的风都是凉的。   李清阅穿一件浅蓝色裙衫, 乌发束成一个斜髻, 上头装点着翡色碧玉簪,出水芙蓉般清丽婉约, 却因着长相偏甜, 让这全身的素净看起来也并不单调。   谭思齐随着她穿了件苍蓝衣袍,墨底银纹封带束腰,一手揽她,一手撑伞。   二人一到,便有人迎了上来, 这下雨天, 连李兴昌都是等在门外的。   见谭思齐亲自给李清阅撑着伞,李兴昌皱眉呵斥道:“清阅可是忘了为父教你的了, 怎能让夫君给你撑伞!”   说罢便吩咐旁边小厮去接过来他们夫妻二人的伞撑着, 只是却被那满目寒凉的男子拒绝,“夫人的伞,我向来是亲自撑的。”   这天儿本有些凉意, 远不至于刺骨, 可谭思齐这像淬了冰一般的语气让李兴昌一阵冰凉渗进骨髓里。   分明没什么起伏,甚至发声有些低, 可莫名便有种极为明显的讽刺和压迫。   李兴昌知道是自己说错了话,却是没想到他这捡来的便宜女儿在夫家这般受重视。   倒是他小瞧了她。   讪讪笑了声,李兴昌谄媚笑道:“姑爷说的是,能遇着您这般疼她的夫君,是清阅的福分。”   谭思齐唇角轻勾了勾, 揽着李清阅的手臂收紧了几分,淡淡道:“是我的福分。”   说罢便往前厅走,也不管身后的李兴昌为主他为客,只是伞面又向她那边斜了斜,大掌轻轻拍在她削薄的肩上,仿佛无声在安慰她,告诉受了委屈的小姑娘,他在。   这顿饭吃得好不尴尬,纵使王氏一直拉着李清阅的手同她唠些家常,可她如何也忽视不了李兴昌对谭思齐的曲意逢迎。   那副嘴脸,叫人有些吃不下去东西。   李清阅也不知自己是难过还是恶心,亦或是二者都有。   吃完饭李清阅带谭思齐去了自己闺房,虽然成婚前他已来了许多次,可像这般光明正大地进去还是头一遭。   收了伞放在一边,二人迈过朱色门槛走了进去。   他坐在她床上笑眼看她,叫她名字,“小小。”   李清阅正在收拾一些自己的旧物,窗台旁的小架子上放了几块玉制小玩意儿,她正考虑着要把哪些带走哪些留下,听到他叫她也无暇顾及,头都没转,只淡淡应了声。   谭思齐也不在意,他站起身来走过去,从身后拥住那忙活着翻箱倒柜的小姑娘。   下巴搁置在她肩上轻轻蹭,低声道:“我终于有名分了。”   李清阅痒得缩了缩,转头欲推开他,却无意间使得二人距离更近,鼻息交缠间,呼吸渐渐灼热。   牢牢扣在她腰腹的臂也愈收愈紧,小巧精致的下巴被他轻轻亲了亲,随即便察觉到那只大掌缓缓上移,李清阅一阵轻颤。   小腿狠狠往后一蹬,脸红斥道:“这还在我闺房呢。”   那力度落在自己腿上不痛不痒,他被踢了也不为所动,反而又在她脸侧有一下没一下地吻,手上动作也不老实,无辜道:“闺房,不行么?”   李清阅愣了愣,继而羞愤交加,这人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便再没别的东西了么!   按住他隔着薄薄衣衫又欲上移的大掌,李清阅怒斥道:“白日宣.淫!”   谭思齐眸光深了深,唇角笑意更甚,语气比方才还要无辜,“白日,不行么?”   若不是了解他性情,看他这张脸大言不惭地说出这般话,李清阅说不定倒真会觉着他是不懂,满含无辜地问她意见,叫她告诉他行不行。   可谭思齐是装惯了的,谁无辜他都不会无辜,谁可信他都不可信。   李清阅哼了声,故意冷冷道:“不行!”   说罢便腰间一紧,整个人腾空而起,待反应过来,已被那高大身影抵在了窗台上。   她一双小腿还摇摇不定在晃,谭思齐双手撑在窗沿上,将那坐在窗台一脸惶恐的小姑娘圈在怀里。   外头雨淅淅沥沥在下,他鼻息洒在她脸上,语气带着丝丝蛊惑,在雨声中却显得清泠,“怎么不行?”   李清阅手抵着他坚硬胸膛,侧过脸躲他满含着诱意的眼睛,“就……就是不行……”   他轻笑一声,低低沉沉钻进耳朵,伴着他窸窸窣窣落在脸上唇上的吻,李清阅颤意更甚。   “夜里便行了?”他哑声问道。   李清阅心跳了跳,快被他气哭,“我哪有那个意思……”   “那小小是什么意思?”他不依不饶,“白日里不行,晚上也不行,小小想叫我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李清阅声音里带着些微的颤,小声羞恼道,“你脑子里,不要老是想那些东西。”   他俯首吻她鼻梁小痣,温柔道:“我想什么了,小小又怎会知我想了什么东西?莫不是小小同为夫心有灵犀,也想?”   “我,我才不想!”   李清阅百口莫辩,被他圈在怀里,又怎么都躲不开他的吻。   “怎么不想,不想还一点不躲。”   窗外雨声渐大,李清阅欲哭无泪。   哪里是她不躲,分明是他贴得太紧,任她有八百般武艺,也是躲不开逃不掉的。   “我不理你了!”她气得桃腮微微鼓起,却说不出别的话,只能以此威胁他。   像是听了进去,他抬眸定定看她,“不要。”   她趁机小手伸过去捂住了他薄唇,以防他再亲上来。   纸老虎般挺直了腰杆硬气道:“不要也得要。”   不知是哪里戳到了他,只听他轻轻笑了声,随即吻了吻她柔软手心,温声哄道:"嗯,那便要吧。"   似乎是怕她不认账,不等她开口他便又云淡风轻道:“小小说什么便是什么,我都没意见。”   没意见……   他也好意思说,一天天的分明就他意见最多。   “那你把我放下去。”李清阅面不改色地转移话题,趁机提要求道。   谭思齐眉头微微锁起,仔细思索了一番,极为认真地看着她,出口却满含笑意,“那小小叫我一声夫君,叫一声夫君,便放你下去。”   李清阅小脸瞬间红了,捂住他薄唇的手转而去扯他脸颊,又泄愤一般伸出小腿踢他。   他眸中星星点点,皆是柔情,被她这小动作取悦,大掌上前环住她纤细腰身,小姑娘两腿瞬间搭在了他劲瘦有力的腰侧。   轻轻将她往自己身前推,她随着他力度顺着窗台往他那儿滑,二人紧紧相拥,在雨声中更是惑人心魂。   “叫不叫?”他嗓音微泛哑,引诱着身前小姑娘。   李清阅眼睫轻颤,只觉这姿势极为羞耻,又猛然想到,他们这般在这窗台处,外头若有人,岂不是能清清楚楚便看到紧紧相拥的影。   这般想着,心中便愈发焦急起来,小手捶了捶他后背,羞辱至极地低声叫了声“夫君”。   他不依不饶,拥着她的臂膀依旧坚实有力,“没听清。”   李清阅气极,她音量虽低了些,可二人离得这般近,怎会没听清。分明就是他得寸进尺。   她很想问一问他,这般拥着到底有什么好的,她坐在这窗台上都不及他高。   总是这样弯腰又俯身,他不累么……   想到上回说他腰不行的下场,她终究止住了即将脱口而出的话,没问出来。   紧紧闭了闭眼睛,破罐子破摔般扯着嗓子道:“夫君夫君夫君!”   谭思齐低笑出声,胸腔的震颤感紧贴着她,连带着她心跳也乱了几分。   “小小好乖。”   他大掌收紧,一手扣腰,一手托了托她,将人抱了起来。   李清阅猝不及防,两条纤细小腿下意识便紧紧夹住了他腰身。   他本就生得高,被这般抱着,李清阅只觉着害怕,唯恐他一个松手自己便滑了下去。   几乎是未加思索,小手便绕到了他脖子上,揽得又紧又急。   小姑娘脑袋埋在自己肩窝,谭思齐唇角微勾,行至床边俯身将人放下。   捏了捏她小脸笑道:“东西都拿好了么?”   李清阅皱了皱眉,说起这个就来气,本来收拾得好好的,若不是他过来缠她浪费了那么些时间,这会儿早便收拾好了。   她摇摇头,“都怪你。”   谭思齐没脾气地笑,温声道:“嗯,那些东西便别拿了,回去都给你买新的。”   最终李清阅只带了个略显老旧的红木梅花匣子和几件极为喜欢的衣裳。   二人准备去同父亲母亲告别时,雨已经停了,几个小丫头在清扫残叶。   远远便听到她们的谈论声。   “我才知道,我竟不是爹娘亲生的。”那梳着双髻的圆脸丫鬟情绪极为低落,“怪不得他们从小便不疼我,还把我卖了充奴换钱。”   站在她旁边的另一丫鬟停下了清扫的动作,疑惑道:“那你是如何发现的呢?”   “还不是前几日回家送钱,无意中听见我娘对旁人说的……”   见有人过来,二人连忙止住了话头,跪在地上行了礼,待他们一走便起身继续干活了。   见李清阅像是心中受了触动,谭思齐突然想起她的身世来。   虽说她这身世早已没有什么叫她知道的必要,可谭思齐心中也拿不准瞒着她是对是错。   敛了敛眸,他状似无意问道:“小小,若你突然有一天发现自己的生父生母另有其人,那该当如何?”   李清阅愣了愣,若是发现自己的生父生母另有其人……   也不知为何,就像是真的一般,她心脏泛起细细密密的疼。   许是被方才那小丫鬟的遭遇所触动,竟有种身临其境的感觉。   她顺着他的话仔细想了想,若她不是亲生的,那想来也会将错就错,母亲将她养到这么大,百般疼爱,是世界上对她最好的人,无论如何都是她的母亲。   生父生母既然不要她了,那便接着做陌路人就是。怎能因为他们便抛弃养育自己的母亲。   纵然生父生母有苦衷,可这么些年过去了,李清阅觉着,她不可能轻易便对他们生出感情来,她如何也不能负了养育之恩。   谭思齐看着小姑娘皱起眉头,轻轻抚上去,“我便是打个比方,小小不必放在心上,我们不说了。”   李清阅抬头看他,眸中清亮,坚定道:“娘永远是我最亲的人,无关什么血缘。”   他心中刺痛,大掌落在小姑娘头顶轻轻揉了揉,牵起她小手道:“岳母大人心中定也这般想。”   李清阅觉着他这话有些奇怪,却也说不出哪里不对。   不过还好她是母亲的亲生女儿,今日说的这些都是假设。   二人脚步声渐近,一妇人忙拉了旁边的嬷嬷躲到木丛里,待那二人走远,才捂着心口出来。   脚步虚浮,险些瘫在地上。 第60章 离别   王氏本是去叫叫李清阅, 这会儿李清婳同谢知恒来了,正在前厅坐着说话。   却不曾想正巧听到了这对话,一时心中又是惊惧又是欣慰。   所有人都以为, 她不知道现下的小小不是原来的清阅。   可那是她十月怀胎日日教养长到五岁的孩子啊, 被换了人她又怎会发现不了。   那时李兴昌还爱她,找到这小姑娘也是为了她, 王氏想过, 这小姑娘是他从哪里得来的,她的家人会不会也在苦苦寻她。   可她同原本的小小太像太像,从长相到性格,像到她抑制不住地麻痹自己。   又无数次自己一个人忍受极大的痛苦和对自己自私的唾弃。   她还为她取了小字,没有谁的小字是长那么大了才取, 可王氏觉得, 这个小姑娘,她总得有个属于自己的名字。   日子久了, 她根本就离不开小小了, 却不是因为自己已经去世的亲生女儿,而是这个孩子陪她太久,早已融入她的骨血。   便这般将错就错, 直至现在。   王氏无法想象, 若有一天小小知道自己不是她亲生母亲会如何,她若执意去寻生父生母, 王氏自不会去拦。   她已经贪心了太久,不该接着将她捆在身边,叫她当自己的女儿。   可一想到,王氏心里就像被人搅着挖去了一块。   听俩人方才说的,应该只是受了那丫鬟话的触动随便说说, 况且小小说,她永远是她最亲的人。   王氏不免眼眶有些湿意,拿帕子擦了擦,见一旁张妈妈要开口问,她挥了挥手,不欲多说。   张妈妈只好作罢。   李清阅同谭思齐到了前厅恰巧见到李清婳,谢知恒陪在她身边,一副呵护备至的样子。   也不知是浪子回了头还是人前做戏。   李清婳前些日子被诊出喜脉,对这胎很是小心,平时连家门都是不肯出的。   这日是早上谢知恒看天气好,带着她出去踏青,哪曾想突然下雨,李府又最近,便到这儿来避一避。   等了一会儿母亲才来,李清阅道了个别,一家人又聊了几句才走。   --   又过了几个月,已经许久没有云至的消息,李清阅在一盏清也好些日子没见着他了。   “兄长今日在忙活些什么?”她看了看一旁给她夹菜的谭思齐道。   谭思齐挑了挑眉,这句兄长叫得倒是顺嘴,叫夫君的时候却从未利索过。   可这也不能怪清阅,她知道云至同谭思齐是结拜兄弟时简直觉着不可思议,以前连想都没想过他们二人竟有这般交情。   云至比谭思齐大,她是应当叫他声哥哥。   可叫哥哥谭思齐不同意,她自个儿也觉着有些叫不出口,便一直以兄长称呼。   “他有些事情。”   他腾出手捏了捏她小脸,继而便被嫌弃地推开。   谭思齐有些不满,“忙着关心旁人,对我却这般嫌弃?”   她眉头皱了皱,直白道:“你吃着饭,手油。”   手油?   他气极反笑,“我是用手抓饭吃?”   李清阅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本来没觉着什么,可他说出来,她脑子里便有画面。   怎么也止不住脸上的笑,看着极为让人想收拾她一顿。   “行,”谭思齐唇角勾着,眸中满是危险,“留着你现在的劲头晚上再使。”   李清阅顿时缩了缩脖子紧紧绷住止不住上扬的嘴巴,不敢造次了。   威胁是这般威胁着,可还没到晚上,谭思齐便被叫进了宫。听说是云至再次遇刺,他被叫过去商议对策。   近来云宁两国关系更为紧张,若云至真被刺杀成功,推至宁国身上,便足以成为云国发起战争的导.火.索。   按理来说,以宁国的军事实力,并不是打不起。   只是朝臣担忧领兵出战的人到底能不能胜任。   正是入了秋的丰收好时节,却没几日便在城中传出那云世子在一无人小巷中毙命的消息。   一时之间掀起了巨大风浪,全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李清阅知道这消息的时候谭思齐还没回来,她不知道事情的真假,可心中却突突直跳,在家中不知该如何是好,恐慌摆在脸上,如何都抑制不住。   门被从外头推开,李清阅眼睛一亮,跌跌撞撞便迎了上去。   谭思齐抱住她,脸色从未像这般凝重过。   怀中小姑娘浑身发抖,一句话不说,谭思齐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也知道她想问什么,却也只是紧紧抱着她,轻拍她后背,无言安慰。   他不说话,李清阅心中更加慌张,意识到外头传言许是真的,眼泪冷不丁便落了下来,洇湿了他胸前衣衫。   “兄长,兄长……他……”   小姑娘声音断断续续,哽咽到说不完整一句话。   谭思齐紧了紧环着她的臂,俯首轻轻吻了吻她额头,道:“小小,这件事,你先别管。”   先别管……先别管……   她抬脸看他,眸中又盛了希冀,“他没死对不对?”   谭思齐轻叹一口气,拿她没办法,本不想叫她牵扯进来,这会儿见了这一张小脸全是泪,终归是点了点头。   又叮嘱道:“以后万不可在旁人面前提起,现在,我们便当他是死了。”   前几日入宫商议,最终决定将计就计,同他们打一仗,挫挫那云国皇帝的锐气。   云至假死,诱云国主动挑起战争,宁国应战。   出征当日,谭思齐金冠束发,一身白袍,骑在高头大马上,旁边还有个一身玄衣棱角刚毅的陌生男子。   李清阅站在城门口,同一众家眷站于一起,后头是无数前来送行的宁国百姓。   玄衣男子一声令下,队伍整整齐齐出发,踏在这神州大地上的脚步声震人心魂。   直至城门关闭,城内人群久久不散。   才成亲半年,便遇上了分离,李清阅心中酸涩非常,却没法不顾全大局。   国家需要他,她便要让他去放手一搏,保家卫国。   李清阅第一次意识到,他不只是自己一个人的。   他身上肩负着的,有她,还有许多许多在李清阅心中更为重要的东西。   她没有怨言,只是觉得骄傲,她嫁的人,是这世上最好的男儿。   可自从谭思齐出征后,李清阅右眼皮总时不时跳一跳。   再加上一开始二人信件一直来往密切,他总在信中说些现状,叫她照顾好自己,不必担心他。   上次的信送出去已两月有余,却迟迟没有回音。李清阅心中忐忑难安,忧思缠绕,成日里睡不好觉。   她平日里不是什么迷信的人,可这回却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思来想去,决定去南山寺为他也为大宁祈福。   南山寺阶梯陡,很是难走,可李清阅不肯用轿,祈福若心不够诚,又如何能奢求佛祖显灵。   李清阅身子骨弱,行了一段路,走几步便要停几步歇歇,在这寒风刺骨的冬日里,额间竟是细细密密冒了一层薄汗,发丝都有些缭乱。   见自家小姐这般,阿舟心疼得不行,她都累得一双腿又涨又痛,更别提娇生惯养的小姐了。   “小姐,阿舟背您吧。”阿舟苦着一张快哭出来的脸,劝道。   说罢便见她家小姐转头温和看她,轻声道:“阿舟能陪我走过这山路,我便很是开心了。”   二人到了南山寺,已是日暮时分。   李清阅正要跟着方丈往佛堂进,便见一熟悉身影跪拜在大堂里。   不知是他太过专心还是怎么,竟是没听到门外有人。   “佛祖保佑我那大姑爷能平安归来,保佑保佑。”   听到这儿,李清阅心中不免有几分感动,却没想到父亲也会来为谭思齐祈福。   李清阅想先等等,等他拜完说几句话再进。   便听那人又双手合十道:“虽说我那女儿并非亲生,可我也是耗费了财力才将她养大,这会儿嫁了那权贵谭大人,还没来得及帮衬家里几何,可不能出什么事。”   虽说我那女儿并非亲生,虽说我那女儿并非亲生……   这句话反反复复萦绕在李清阅脑海,她脑子都快要炸开,一时之间竟反应不过来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清阅本就走路走得腿酸,这会儿却是站都站不住了,眼前一个恍惚,全是虚影。   亏得被身旁阿舟扶住。   阿舟亦是惊诧非常,嫁了谭大人,这女儿说的只能是她家小姐。   可,小姐怎么会不是亲生。   这么些年,夫人如何待小姐府中谁看不见,可若说不是亲生,老爷那边的态度却是能看出个一二。   这边动静大了些,惊动了里头的李兴昌。   他回头去看,便见李清阅整个人瘫在那小丫鬟身上,心里猛地跳了跳,忙站起身来走了过去。   心里摸不准她听到了多少。   李清阅眉头紧锁,手抓着阿舟的胳膊,发出声音都极为虚浮无力,“父亲方才说的,是什么意思?”   李兴昌咬了咬牙,知道她恐怕是全听到了,却是不想承认。   毕竟养了这么些年的女儿,还没回报一二便被她知道了身世,日后恐怕更难从她那里得到什么。   “就算我不是你亲生父亲,”他气极破罐子破摔道,“也辛辛苦苦养了你十年!你若是嫁入了高门便翻脸不认人,那便是忘恩负义!”   李清阅眼睛瞪大,眸中立马蒙上了一层雾气。   她如何也想不到,自己竟不是亲生的么,所以他从小到大便不喜欢她这个女儿,对她冷眼相对,全都是因为,自己不是亲生的……   “那,”李清阅艰难道,“母亲,母亲她知道么……”   李兴昌怔愣片刻,随即一双吊梢眼满是精光,他怎么就忘了,这丫头同王氏最是亲近,便是如何,都不能抛了自小疼她的娘才对。   想通了这点,便如实道:“她不知,当时原来的清阅坠湖身亡,我为抚慰她情绪,是瞒着的。”   李清阅泪噙在眼眶里,哽咽道:“那父亲可知,我的身世?”   “不知,”李兴昌回想了一番,“当时是在一个巷子里捡了你,当时你晕倒在那里,带回府后请大夫诊治,说是饿的。”   说到这儿,他又道:“若不是我,你早便饿死在不知哪条巷里头了。”   “五岁之前的记忆,也是父亲的手笔么?”李清阅整个世界都要崩塌。   李兴昌眸光闪了闪,“五岁本就太小,能记得清什么事。”   他只是顺水推舟,问一经商时结识的江湖医者寻了药,本也没报多大希望,没想到她吃了竟真什么也记不得。   李清阅脑子一团乱,“日后母亲我还会好好孝敬,父亲养育我的钱财,您到时合计好了请家中小厮同我说一声,我必然加倍奉还。”   顿了顿,又道:“只是母亲那边,还请父亲继续瞒着,不要让她知道。”   李清阅不知自己是以什么样的心情说完这句话,她只是觉着,这件事若对她的打击都这般大,对母亲便更无法想象。   毕竟,母亲是失去了自己的亲生女儿啊。   随后也不管李兴昌在后头说了些什么,便勉力支起了身子,进佛堂跪拜。   因来到时天色已晚,她同阿舟便被方丈安排住在了寺里。   “小姐……”阿舟满是愁容,亦是不知道该如何劝说。   这事搁谁身上都难以接受,旁人如何劝都没用的。   李清阅愣了愣,朝她笑笑,却是笑得比哭还要难看。   “阿舟,去睡吧,我想一个人,好好静一静。”   阿舟咬了咬唇,替她铺好了被褥,又关严实窗子才退了出去。   一室寂静,李清阅在烛光下坐了许久,依旧不敢相信这一切。   怎么突然就……不是亲生的了呢?   小手捂住脸,肩膀随着烛光,也无力地颤。   她擦了擦泪,到床上侧躺着,哭得微肿的右眼皮又开始突突地跳。   直到凌晨才睡着,入梦后却也不安稳。   梦中无数士兵交战,分不清敌我。李清阅站在一旁,身体穿过一具具尸体,停在浑身浴血的谭思齐面前,看着他以剑撑地,却终究是没撑住,重重倒了下去。   李清阅伸出双手抱他,却是一抱一场空。 第61章 没有想你时疼   李清阅满身冷汗, 瞬间被吓醒,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眼泪糊了满脸,有些已经干涸, 有些是新出。嗓子也很是干涩沙疼, 想起身喝点水润润。   一转身便见一高大身影躺在她床上,李清阅心里猛然一紧, 几乎屏住了呼吸, 却在看清后瞬间松懈下来,又惊又喜。   他闭着眼睛,眼底乌青一片,看起来很是疲惫。   本已经止住的泪又哗哗止不住往下流,混着已经干涸的泪迹, 脸上皴裂一般紧绷着疼。   想伸手抚一抚他的眉眼, 又怕将人吵醒,便坐起身来抱着膝在一旁看他。   他五官深刻, 气质却温润如玉, 除了肤色比走时几不可见黑了些,其余并没什么不同。   多日里惴惴不安的心终于平静下来,她有好多问题想要问他。   为何不回她的信件, 为何不托人同她报个平安, 又是如何知道她在这南山寺的……   也不知是被她起身的轻微声响吵到还是本就睡得不够安稳,他竟是醒了过来。   头脑混沌中看着一旁抱膝而坐缩成一团紧盯着他的小姑娘, 谭思齐心头软得溺人,缓缓朝她张开了双臂,那小姑娘立马便红着眼睛重重扑到了怀里。   他闷吭一声,李清阅瞬间警惕。   梦中他浑身浴血的样子又在脑海中浮现,她心脏像被人狠狠抓住绞缠, 微微挣扎着要起身,却不敢做出太大动作,唯恐他身上有伤。   他大掌紧紧箍着她,另一只手将胸前那颗小脑袋轻轻压了压,温声道:“小小,我很想你。”   在边关看到新鲜玩意儿的时候想她,被敌军围困无法脱身的时候亦在想她。   在很长的一段日子里,他收不到她的信,想来自己的亦是没能到她手里。   他疯狂地想见她,却毫无他法,只能一遍又一遍反反复复看从前的信件,每一封上都残残存着她身上的梅花香。   有些是刚开始寄的,香味已不明显。有些日子短些,还堪堪能清晰闻到。   直到最后,所有信件香味一封封变得浅淡不可闻,仿佛她也离他越来越远。   如若他真死在这场战争里,他的小小该怎么办,他不敢想。   幸亏战争终究是胜利,他们斩杀了教唆害死广正王的将军,将云国军队击得节节败退,一举拿下好几座城池。   也算是为她生父生母报了仇。   战争一完,他来不及喝庆功酒,便把众将士撇给云至,自己先行策马回城。   没日没夜地赶路,竟比队伍早到了十多天。   却没想到回了府竟是没见着她,便又连夜赶来了这南山寺,他来到的时候,只见这小姑娘侧着身子正在睡觉,不知是梦到了什么,眼角全是泪。   轻轻拍着她后背哄了好久,那睡梦中的小姑娘才安稳下来,他折腾了太久,不知不觉便在她身旁睡着。   竟是连她睡醒都没发现。   李清阅脑袋被他按在怀里,听他低声温柔说着想她,可她注意力完全放不到这边。   在他怀里使劲吸了吸气,越闻越觉着不对劲,又探着脑袋在他身上四处乱嗅一通,像只小狗。   谭思齐失笑,揉了揉她乱拱的小脑袋,“嫌你夫君臭啊?”   李清阅小嘴一撇,眼泪哗哗往下掉,没待他反应过来便上手去扯他胸前衣襟。   没扒开里衣,便被那只有力的大掌按住,他抑制住眼底慌乱,轻声调笑道:“怎么,小小便这般想我,一点都等不得了?”   本以为听了这话小姑娘便又像从前那般羞得缩起脑袋,可这回却紧锁着眉头,眼角泛红流着泪,看起来好不可怜。   手上动作依旧强硬,轻颤着声音道:“你身上有血腥味。”   谭思齐一怔,因着见她,他在府中已经清洗过又换了衣服,竟是还有血腥味的么,许是在血海中周旋太久,他自己却是一点都闻不出来不对。   放柔了声音哄道:“那是别人的,身上沾染了些,我去洗洗再回来抱我们小小。”   说着便要松开她下床,却被李清阅死死缠住,说什么也不肯叫他走。   谭思齐没法子,只得依她。   解他衣物时,李清阅手都是颤的,在一点点露出被白纱包裹着丝丝渗血的胸口时,她浑身失力,却是哭都哭不出来了。   小姑娘个子小,缩在他怀里小小一团,轻声细气地抽噎着。   谭思齐心紧了紧,俯首轻轻扯了扯她小脸,安慰道:“一点都不疼,真的。”   李清阅抬头看他,一双眸子里满是水色,朦胧了视线,“你骗人……”   怎么可能不疼,还往外渗血了。   想到许是自己方才扑过来撞到了他伤口,她心里更是难受,想从他怀里退出来,可是他不许,鼻尖轻轻蹭着她鼻尖,一副粘人到不行的样子。   她又动手去扯他腰带,想看看别处还有没有伤,却不曾想,成亲这么久,她竟还是不会解。   唇角下弯着可怜巴巴看着他,谭思齐心软得一塌糊涂,动手扯开腰间系带,腰封霎时掉落。   李清阅一件件褪去他衣袍,直至露出精|壮腰身上的累累伤痕,有新亦有旧,看得她心都揪在一起。   眼看着她又要落泪,他俯下身轻轻吻她,似安慰又似缠绵。   李清阅睫毛微颤,动作生涩地回应,二人太久未见,一个吻便持续了好久好久。   谭思齐轻笑出声,“我们小小,会回应了呢。”   她敛了敛眸子,鼻腔还是发酸,指了指他腰腹,“疼不疼?”   虽然他说了不疼,可李清阅还是想问。   谭思齐这回却是没有否认,在她唇角轻咬了一下,委屈道:“没有想你的时候疼。”   她心脏像被重物猛地击了一下,而后捧住他精致到毫无瑕疵的脸,一下一下极为认真地吻。   谭思齐被她缠得浑身都有些紧绷,可这还不算完,她樱唇移到自己下巴乱吻一通后竟是低下脑袋,轻轻吻在缠着白纱的伤口上,而后吹了吹,糯糯道:“不疼了。”   他失笑,一个反身将她带到了身下,眸光涌动,笑容都有些深,“还是疼,好疼。”   李清阅对上他眼睛,微惊了惊,几乎是立刻便明白过来他想做什么。   可……   “等你伤好了再……”   话未说完便被人堵住了嘴巴,他伸手拉下床帐,任帐外烛光摇曳,天色将明,也看不清帐内暖色。   李清阅累得动弹不得,头一回没拒绝他帮她清洗。   清洗干净后又被他紧紧拥着躺在被子里,浑身酸软,提不起一丝力气。   她靠在他臂弯,突然想起那日回门,他问她的那个问题,意识瞬间便回了笼。   “你是不是,”她抿了抿唇,埋在他身侧头也不抬,“是不是早便知道我不是亲生的?”   谭思齐心脏紧缩了缩,轻轻抬起怀中下巴看她表情,见她只是软趴趴一副不满的样子,微微松了口气,“小小知道了?没告诉你,是我不对。”   李清阅垂了垂眸子,她其实一点不怪她。   她知道,就像她不想叫母亲知道这件事是怕母亲难过,谭思齐不告诉她是不想叫她难过。   “刚知道的,是无意中听到我爹说的,可他不知道我身世……我还叫他不要告诉我娘……”   小姑娘软糯又可怜,谭思齐心口疼得有些发酸。   她同王氏皆想瞒着对方,因着怕对方难过,亦是害怕失去最亲最爱的人。   放缓了声音道:“小小想知道么?”   李清阅结结实实怔了一下,瞳孔都放大了几分,“你知道?”   谭思齐将怀中小姑娘搂紧了些,“我们小小啊,原本是云国的小郡主,叫云归。”   “云归?”李清阅眨了眨眼睛,那她现在的处境岂不是很尴尬。   她在大宁长大,云国同大宁却刚大打了一仗,已经彻底闹掰。   谭思齐点了点头,“对,云归。你的父亲广正王是云国的开国功臣,母亲广正王妃曾是云国第一美人,云至是你的义兄,自小同你一起长大。”   李清阅眼中满是震惊,她的生父生母这般厉害的么,还有云至,原本竟是她的义兄。   他曲起指节触了触她鼻头,剩下的话却有些难以说出口。   半晌才艰难道:“只不过他们被安上了莫须有的罪名,出事之后便将你和云至送来了大宁,后来你和云至走散,广正王和王妃,也都不在了。”   她的生父生母,竟已经去世了,并不是抛弃她。   李清阅不知道自己该是什么反应,只是心里猛然抽了抽,因着不记得,更多的却像是在听别人的故事。   恍然想起自己很久很久之前做过的梦,原来梦中巷子里的少年和小姑娘,便是她同云至么?   那第二次梦中出现的少年呢,又是谁?   谭思齐以为她在难过,有些不知所措道:“不过小小放心,教唆云国皇帝加罪于你父母之人,恰巧是这回云国领兵的将军,云至已将这人斩杀,报了你父母之仇。我这边拿下了云国九座城池,也够让那云皇帝夹几年尾巴了。”   李清阅眉梢舒展,点了点头,“也不知他们葬在哪里,等日后,我想去看看。”   去看看他们,叫他们知道当初竭力想保护送到异国他乡的女儿安然无恙,并且过得很好。   让二老在九泉之下,不必挂牵。   李清阅突然想起,云至将那贼人斩杀,那……   “兄长他,也同你一起去了么?”   谭思齐听罢愣了愣,虽说那云至当日没戴面具,又易了容,可以李清阅同他的熟悉程度,他还以为她能猜到那人便是云至。   不由有些好笑道:“你那日没见着他?一身玄衣骑马在我旁边的那个便是。”   她有些窘,那人是看着有些熟悉,可她站在城门口,离得远。   而且那人又没戴面具,她自是没往云至那儿想。   主要是,李清阅有些不好意思说,她当时满心满眼都是他,哪有心思仔细去想他旁边那个是谁。   “他也回来了么?按理说你们班师回朝应有消息呀,为何我竟没听说?”   谭思齐叹了口气,“就我一人回来了,军马都还在路上。已经给城中送了捷报,许是还未到。”   李清阅心里动了动,捷报未到,他却先到。   她有一下没一下轻轻揪着他胸前缠绕的白纱,极为认真道:“谭思齐,我以后会对你好的。”   说完像是怕他不相信,抬起脑袋朝他保证,“真的,很好很好!”   谭思齐眸中温柔都要溢出来,“嗯,希望我们小小说话算话啊。”   --   已是日上三竿,谭思齐亲自一件件给怀里软乎乎的小姑娘穿上了衣裳。   二人推开门,漫天大雪已在地上铺了厚厚一层,不知是扫地的小沙弥偷了懒还是昨日特意被人嘱咐过不必过来。   李清阅眸中一片亮色,被人从身后披上了件大麾。   她个子本就娇小,在他衣服包裹之下更显玲珑可爱。   雪下得这样大,又积得这般厚,李清阅有些不敢置信地抬起头看他。   他太高,她仰起头有些费劲,“你昨日来时,雪便已经开始下了么?”   谭思齐眉眼含笑,俯下身子与她平视,乖乖点了点头,像是个寻求表扬的小孩子。   她咽喉哽了哽,又是感动又是心疼。   那上山的路那般陡,他还受着伤,没日没夜赶路回府,又冒雪来这南山寺,只为能立马见着她。   她小手圈住他脖子,毛茸茸的脑袋埋在他颈间轻轻蹭了蹭,“谭思齐,你好傻。”   他脖子被她蹭得发痒,喉间溢出比这窗外大雪还要干净纯正的笑来,在她耳侧温声道:“因为想你啊。”   夜以继日地想你,奋不顾身地见你。   只因为,我心悦你。 第62章 正文完 你还没叫过我哥哥   云至归来之时, 李清阅同谭思齐一起在城门口相迎。   一如送别那日,熙熙攘攘挤的全是人。   云至一身玄衣,乌发被金冠高高束起, 棱角分明的脸上冷若冰霜, 却不知折走了多少姑娘的芳心。   从此以后,再没有云国世子, 只有战场上杀伐果决, 立下奇功的新晋将军。   最终还是由着谭思齐告知了他,清阅已经知道真相。   虽之前也对他以兄长相称,可如今真成了她兄长,李清阅却有些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倒是云至像是对她的不知所措毫无察觉,刚毅的下颌柔软了几分, “日后是不是, 便能叫你阿归了……”   本以为再也无法同她相认,却不曾想, 有生之年还能光明正大叫她一声阿归。   李清阅对这名字还有些陌生, 却还是忍不住因为多了个亲人而唇角上扬,朝他点了点头,“兄长叫便是。”   云至薄唇亦是勾了勾, 不由想起小时候她缠在自己身边叫着哥哥寸步不肯离的样子, 深邃如墨染的眸子也染上几许笑意。   一向话少的人,竟是同她讲了许多她早已不记得的事情。   李清阅觉着, 她比很多人都要幸运得多。   五岁前有生父生母爱她,五岁后又遇见了现在的母亲,亦是全心全意待她好。   而现下,她身边有了谭思齐,还同失散的义兄相认, 更有谢今安那般洒脱的好友。   仿佛天底下所有的好,都被不同的人在不同的时期尽数带给了她,不遗余力,也不念回报。   转眼已经成亲四个年头,又是一年夏。   李清阅怀了身孕,谢今安耳朵隔着衣裳贴着她平平坦坦的肚皮,嘟囔道:“怎么没动静?”   李清阅皱了皱眉,伸出手指轻轻戳了戳,也不是很懂,“前几日才诊出来,许是太小了?”   她到现在还有些恍惚,觉着很不可思议,这么小的肚子,竟能孕育一个生命。有时候甚至会有些害怕,成亲以来她被谭思齐保护得太好太好,不免有些怀疑,她真的能当好一个母亲么?   “有道理,”谢今安点了点头,“这才这么小,听都听不到,表哥有必要那么小心吗?”   她有些不满,自清阅被诊出喜脉,她想约她出去,拦倒是没被拦过,可表哥总陪在清阅身边,走哪跟哪儿。   谢今安都很疑惑,他一个朝中重臣,便是一点正事没有,成日里那么有空陪着夫人么?   不光是谢今安,李清阅自己都觉着他好像是有些过分紧张了。   孩子在她肚子里,她还没那般小心,他却心细如尘,将一切安排妥当,将她照顾好。   李清阅无奈摇了摇头,岔开了话题,“怎么好久不见顾公子?”   提到顾锵,她神色又飞扬起来,“在家里备考呢,上回不是又没考上么,说这次一定要榜上有名,至少也给我过了举人这一关。”   她倒是不担心顾锵会考不上,不是有多相信他,而是他努力往高处奔的样子,饶是她同他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也是从未见过的。   所以无论榜上有没有名,她都觉着,顾锵还挺有劲的。   入了夜,谭思齐在小厅里处理公务,李清阅闲得发慌,刚刚翻找了一通旧物,看完尽数胡乱丢在床上地上。   满脸怨念地将眸光瞥向小厅。   她对谭思齐将公务搬到卧房来办极为不满,好像自从她怀了身孕以来,他对她所有的小心和关怀,全都源自肚子里这个孩子。   郁闷地哼了一声,小厅里埋头办公的人好似没听见,一点反应都不曾有。   李清阅有些尴尬,心中更是郁闷,将床上放着的红梅花匣丢在铺了厚厚蜀褥的地上,匣子里的东西散落在地,发出不大不小的声响。   谭思齐闻声赶来,便见小姑娘坐在床上一副受了委屈发脾气的样子。   地上乱糟糟的,扔着她的小物件。   心里紧了紧,他蹲下身来抬头看她,伸手轻轻摸了摸她肚子,担心道:“可是肚子不舒服?”   李清阅气结,肚子肚子又是肚子,她是被肚子绑架了还是如何,便不能有别的事么?   见她不说话,谭思齐勾了勾她手指,“我们小小心情不好?”   李清阅甩开他手,忿忿道:“你现在心里眼里都是这个孩子,都没有我。”   谭思齐失笑,原来是在跟个未出生的孩子吃醋。   他直起身,将她拦腰抱起放在腿上,俯首蹭蹭她鼻子,无辜道:“我哪里便心里没你了,你还有没有良心?”   若心里没她,他会下了朝便往家里赶,连书房里的文书都搬来卧房阅?   李清阅很是嫌弃,她自知自己有些没事找事,可还是控制不住自己,总胡思乱想。   鼓起腮哼了一声,将他推开了些,“撒谎,你现在脑子里除了肚子还是肚子,你是不是就担心我护不好这孩子……”   说着说着便有些委屈,唇角下弯的弧度更大。   谭思齐心口抽了抽,没想到自己这般会让她受委屈。   他只是听谢知恒说怀了身孕的女子最最需要陪伴,又有不少人告诉他生产不是件容易事,稍有不慎丢掉性命也是不少见的。   他可以没有子嗣,却不能没有她。   便时时刻刻小心着,唯恐那肚子里的小东西让她哪里不舒服。   许是关心的方式不对,竟叫她觉着,他全是在担心孩子。   谭思齐不顾怀里小姑娘的挣扎,拥紧了她温声解释道:“小小,我不是担心你护不好这孩子,我是担心我护不好你……”   她怔了怔,在他怀里抬起脑袋,眸光清亮看着他溢满了柔光的眼,有些不好意思道:“真的?”   他温柔笑笑,在她饱满光滑的额头落下一个浅浅淡淡的吻,“当然是真的,在我心里,小小永远是第一位的。”   顿了顿,他又道:“小小给的东西,我都喜欢。这个孩子,因为是小小送的礼物,所以我才喜欢。总是问你的肚子,是因为我不希望你有任何差池,小小能明白么?”   他的声音又低又温柔,落在耳朵里有种莫名的安定力量,李清阅终于点了点头,像是解开了心结,乖乖道:“我知道了。”   她也伸出手回抱着他,觉着最温暖的时刻也莫过于此时了。   谭思齐说,这孩子是她给他的礼物。可李清阅现在觉着,这也是他给她的礼物。   若是个男孩,一定同他一样优秀。   若是个女孩,她从小便能拥有父亲不遗余力的爱。   她要给她最好的一切,让她快快乐乐长大,变成一个温柔可爱的小姑娘。   李清阅突然想起什么,伸手轻轻拽了拽他胸前衣襟,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怎么了?”他抚了抚她后背,温声道。   李清阅也不说话,眼神慢慢往地上移,伸手指了指那一小片狼藉。   谭思齐立马便懂了,这是叫他去给她收拾残局。   他扯了扯她小脸,轻笑一声无奈答应道:“好。”   都是他自己给惯的。   他认命。   站起身来将怀中小姑娘轻轻放在床上,他一件一件去收拾被她发脾气丢在地上的杂物。   李清阅也不闲着,走到窗边小榻坐下看他将那些七零八碎不厌其烦地帮她分类收好。   突然便看见他手似乎顿了顿,而后从一红梅花匣旁拿起一块质地上乘的羊脂白玉玉佩,神色中有一瞬的碎裂。   那玉佩上刻了个“谭”字,他眉心蹙起,往事一幕幕浮现在眼前。   少年时,他腰间常戴的便是这样一块玉佩,却在某一天被那路上捡来的小姑娘揪着说好看。   他当时也不甚在意,将玉佩取下来看了一遍又一遍,问她:“哪里好看?”   那小姑娘粉雕玉琢,歪着脑袋思索了一番,而后极为认真道:“现在不好看了。”   谭思齐疑惑不解,方才还说好看,下一秒却变了脸色说不好看是什么道理。   他不欲多想,正想再将那玉佩挂在腰间,便被那小姑娘拽了拽衣袍,只见她满眼小星星诚恳道:“哥哥戴着才好看,它离了哥哥,便不好看了!”   谭思齐愣了愣,随即忍不住笑开,那么小的孩子竟都会说好话哄人了。   他蹲下身,将那玉佩系在了她腰上,“既然喜欢,便送你了。”   “喂,”李清阅叫他,“发什么愣呢?”   谭思齐这才回过神来,记忆中那张粉雕玉琢的脸逐渐同那张已经完全长开极度惊艳的芙蓉面缓缓重合。   说像也像,说不像又是有很多不同。   他手里还拿着那玉佩,强忍住心中翻涌的情绪,“小小……”   顿了顿,略显艰难问道:“这玉佩,是哪里来的?”   他觉着荒谬,哪里便能这般巧。   可细细想来,她走丢的节点同他遇见那小孩全都一一对上,他送出的玉佩,亦在她那里。   只是那小孩的名字,他竟从未问过。   谭思齐心跳有些紊乱,随即便见那小姑娘眨了眨眼睛,道:“我娘说,是我小时候的东西,不记得哪里来的了。”   他眉目渐渐舒展,仿佛一瞬便理清了所有思绪。   皎洁月光从窗外照进来,给那坐在窗边的小姑娘浑身笼上一层洁白的光,榻侧红烛轻燃,映得她鼻梁小痣如被砂点,直烙在他心上。   谭思齐走过去,俯身紧紧拥住她,下巴在细白的颈间轻轻蹭了蹭,温声道:“你还没叫过我哥哥……”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