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朕抱错了媳妇》 作者:希昀   文案:   顾曦这一生被掉包了三次。   第一次是在她出生的时候,顾曦被掉包成了一个商户之女,在苏州一待就是十五年。   第二次是她被接回京城,亲爹不惜,祖母不爱,京城人见人嫌,正值皇太后给宗室选亲。姐姐因着有了心上人,瞒着长辈,把她掉包塞去了宫车。   皇太后:“咦,曦曦,你跟哀家早逝的女儿很像,灼灼如华,堪称咱们京城第一美人儿。”从此顾曦又多了一个靠山。   第三次被掉包在宫宴里,她被莫名其妙的下了药,随后被一个男人给抱错了。   事后顾曦夹着衣裳飞快地跑了,这一次她不想知道这个男人是谁,打死都不认,天大的靠山都不要!   皇帝事后一根烟:是谁睡了朕逃之夭夭?给朕查清楚!   母胎单身二十多年的皇帝,被皇太后和满朝文武逼着相看名门贵女,最后阴差阳错抱回了一个娇美人。   本书又名《真千金被掉包了三次》,双洁,1V1,甜宠小虐。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主角:顾曦 ┃ 配角:《银雀台(重生)》预收中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带皇帝的球跑   立意:面对困境,逆流而上,坚持不懈,最终会获得意想不到的收获   作品简评:   顾曦这一生被掉包了三次。第一次是在她出生的时候,顾曦被掉包成了一个商户之女。第二次是她回到京城,被长姐调包送去宫里选秀。第三次被掉包在宫宴里,她被下了药,被一个男人给抱错了,事后顾曦夹着衣裳飞快地跑了。
皇帝事后一根烟:是谁睡了朕逃之夭夭?给朕查清楚!文风轻松流畅,甜宠小虐,是非典型性宫斗文,女主天真烂漫,男主专情护短,写的是一个母胎单身二十多年的皇帝抱回一个小美人的故事。 ================ 第1章   天蒙蒙亮,晨曦在东边天际撕开了一道口子,金黄的亮光从云层后射了出来,照亮了顾曦迷迷蒙蒙的双眼。   白皙姣好的面容被裹在一条薄毯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眨一眨,像个猫儿一样,显得温顺娇媚。   顾芸趁着宫里的内侍被请去喝茶的空档,把顾曦塞入宫车里,小心翼翼嘱咐道,“入了宫,就要谨慎一些,切不可行错一步,你与我摸样相仿,一旁人也发现不了,不过若是真的发现了也无妨,宫里只规定去人,又没说非得是我…”顾芸自顾自说着,笑起来露出两颗狡黠的小虎牙。   顾曦明媚的面容闪现几分漫不经心,显然不想听她这一套。   一个月前宫里传来旨意,太后娘娘要在五品官吏府邸为皇家子弟择婚,每家每户自然是选府中最出色的姑娘去,顾家是四品侍郎府,论着规矩也该长姐顾芸去,顾家长辈也是这么打算的。   毕竟顾芸出身尊贵,在京中有才女的名声,长相又出众,长辈觉着送她入宫,虽然不一定能捞个王妃,至少也能嫁个郡王或世子。   可偏偏顾芸有心上人,这事她不敢直接忤逆,于是就出了这个馊主意,将刚被接回来不久的二房嫡女顾曦给顶了上去。   顾芸见顾曦面上并不喜庆,又笑着开解道,   “你别不高兴,这样的机会别人求都求不来呢,你的容貌犹在我之上,这次入宫,没准能入贵人的眼,将来得以高嫁,你谢我还来不及呢!”   顾曦不想听她絮叨,细细的柳眉蹙起,   “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你记得答应我的事,必须做到。”   顾芸笑了,拍了拍她有些冰冷的手,顺手将自己手里的暖炉递了过去,“放心吧,我已经安排好了,一定叫祖母今日把三妹妹放出来。”   顾曦不再多说,裹了裹毯子,歪在宫车里的小塌上闭目补觉。   顾芸朝自己的丫头使了个眼色,丫头心领神会,立马点着头放下了车帘。   顾芸为了不被家里人发现,她把自己的贴身丫头借给顾曦用,转身望见门口大红灯笼下,哥哥将来接人的内侍和侍卫恭敬送了出来,连忙往角门去了。   她早已经想好了法子,回去就装病,弄出一脸麻子来,届时祖母和父亲只会夸她临机应变,不会怪罪于她。   这边太监收了打点的银子,吃饱喝足腆着肚子坐在了宫车前面,又见顾家的婆子丫头在外面候着,便知人已经进去了,不作他想,立马吩咐侍卫驱车回宫。   华丽宽大的宫车里,顾曦眼皮抬都没抬,仿佛是困得厉害,一直窝在毯子里没吭声,长长的睫毛在白皙的面容投下一层阴影,睡颜宁静安和。   春梅见了暗暗瘪了瘪嘴,一个被商户养大的女儿,如今还在这里摆什么谱?   又想起自家小姐的吩咐,琢磨着得教她些规矩,省得给顾家丢脸,于是就在那里阴阳怪气说道,“二姑娘,宫里的规矩可大着呢,您有空睡觉不如听奴婢说说规矩,也省的回头进去别人说咱们是乡巴佬。”   顾曦闻言募地睁开了眼,目光冰冷看着她,“什么样的人叫乡巴佬?以下犯上没规矩?还是长得难看嘴还碎?”   顾曦回来一个多月,受尽了丫头的冷眼,眼前这个春梅便是“个中翘楚”。   春梅被噎了个倒仰,下意识就要回过去,却对上顾曦那双绝美又沁着冰水一般的眼神,顿时吸了一口气,心想着回去再跟她算账,于是垂着眸道,“奴婢自知得罪了姑娘,还请姑娘大人不记小人过,别跟奴婢一般见识,奴婢这次入宫一定全心全意伺候着姑娘您。”   顾曦理着衣裳,轻轻一笑,“你会不会全心全意,我不知道,但是还想提醒你,入了宫,若是有了差处,我好歹是侯府小姐,你可什么都不是,可别到时候丢了性命也未可知。”   春梅面色霎时一白,心里那一点鄙夷和傲气顿时消失的干干净净,她倒是忘了,在顾家她是第一丫鬟,出了顾家,她什么都不是。   心知自己这一入宫,身家性命都被顾曦捏着,顾曦若趁机想落她的错处,可是轻而易举。   春梅暗暗心惊,这个二小姐自打回来就跟个软面糯团似的,任谁拿捏欺负,原来心里还是有几分城府的。   当下不敢再小看她,连忙规规矩矩跪着,“奴婢一定谨遵姑娘吩咐。”   顾曦不再理会她,继续闭目养神。   这一去,还不知道会是什么光景,自打回京,顾家就是个大染缸,亲情没感受半分,算计倒是无处不在,如今她便是一叶浮萍,苏家回不去,顾家待不住,倒不知何处可依。   若说留在京城唯一的惦念,就是那个跟她一样可怜的妹妹。   苏家于她有恩,爹爹娘亲和哥哥都把她当心肝一样宠着,是她抢了三妹妹本该享受的温情,偏偏那傻丫头贪图侯府富贵,嫌弃商户出身,不肯回去。   为了报苏家之恩,自该护着那可怜的妹妹。   在佛堂跪了两日了,再跪下去怕是会出人命,希望回去时,妹妹已经安好。   顾曦别去心中最后一丝酸楚,宫车停了下来。   此时天色已经大亮,宫门口人头攒动,秩序井然。   顾曦下了马车,一眼就看到那红墙高瓦,森严瑰丽,“顾姑娘,随咱家来吧!”内侍得了银子笑眯眯唤了她一声,顾曦将薄纱拂开,露出一张惊艳的面容来,朝内侍福了福身,“遵命。”   一路眼不抬气不喘,跟着内侍到了储秀宫。   宫里给每位闺秀安排了一个单独的小间。   内侍将人领到,一应箱笼放下便告辞了。   屋子里只留下主仆二人。   一旦入了宫,春梅心气儿就弱了不少,立即将一应衣物整理的妥妥帖帖,身为顾府第一大丫鬟,嚣张跋扈是真,捧高踩低是真,可并不愚蠢,被顾曦敲打了后,便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顾曦独自坐在窗下,望着外面那一排娇艳的桃花发呆。   “姑娘,您喝口水!”   春梅收拾好给她递来一杯热茶,顾曦接过轻轻抿了一口。   春梅顺着她的视线往外面瞄了一眼,见有不少姑娘丫鬟簇在桃花树下喜笑颜开,不由道,“姑娘,外头很热闹,咱们要不也去凑个趣?姑娘入京一个多月,还不认识什么人,何不借此机会接触接触?”   春梅跟着顾芸在京城混迹,对各家大小姐情况可谓是门儿清,有心在顾曦面前露一手。   顾曦摇了摇头,歪着身子把玩手里的绢花,“人多是非多,我毕竟不是长姐,还是低调些好。”   她话音一落,外头传来一道张扬的笑声,   “顾芸,你来了怎么也不吱声呀,快些开门,我有事找你。”   春梅听到这个声音,神色陡然一变,露出几分惊恐来,顾曦看了她一眼,当下便知不妙。   该来的还是来了。 第2章   春梅飞快的在顾曦耳边说道,   “二姑娘,忘了告诉您,我们姑娘打小有一位死对头,那就是延平侯府的沈大小姐沈蓉,她母亲是郡主,父亲是南军副都督,在京城是出了名的嚣张跋扈。”   顾曦听到这里,脸色就变了。   顾芸怎么会愚蠢到得罪这样的人物?   可惜容不得她多问,门已经快被人拍烂了,在宫中都能如此嚣张,可见底气十足。   顾曦强忍着没发火,起身吩咐道,   “去开门!”   春梅战战兢兢的跑去门口,虽然是慌,却也不乱,连忙打开门,就看到一个长得有些圆润,神色极为傲气的姑娘立在门口,她穿着件红色缎面海棠衣裙,将那圆滚滚的身子裹在里头,脸上的胭脂也涂得极厚,显得越发…嗯,不想描述。   换做以前看到这位沈大小姐,春梅总要暗暗讽刺几句,可今日却不同,她满脸谄笑,“都怪奴婢手脚笨,慢了些,沈大仙女莫怪!”   沈蓉居高临下瞥了一眼春梅,心想这丫头今日怎么这么识趣,是不是今日打扮格外出挑的缘故,遂得意的弯了弯唇角,跨入了门槛。   随后抬眸往里头扫了一眼,目光落在顾曦身上时,霎时就怔住了。   只觉得眼前的姑娘生的太美了,面若银盆,眸若朝露,极天地之灵华。   就这么瞧她一眼,特别赏心悦目。   可意识到这也是赏花宴的竞争对手后,沈蓉脸色就垮了,心中顿时涌上一股浓浓的嫉妒,   “你是谁?”她微微抬起下颚,自然看出她不是顾芸。   顾曦注意到沈蓉的不善,十分无奈,当即福了福身,“给沈姑娘请安,我是顾府二小姐顾曦,这一次长姐病了,顾家选我入宫。”   沈蓉闻言冷笑了几声,绕着她走了一圈,上下打量道,“我看你是仗着自己的姿色,愣是把自己长姐挤走,好来攀高枝吧?”   顾曦脸色微微一变,她从来不想招惹是非,可偏偏麻烦找上门。   这时沈蓉身边一个丫头在她耳边嘀咕了几句,沈蓉再次看向顾曦,眼里布满了嘲讽和得意,“哟,我失敬呢,原来你就是顾家那个被抱错的真千金,从小在商户里养大的吧?顾家没人了吗?怎么弄了个乡巴佬来?”   沈蓉故意拔高了声音,霎时引来了不少姑娘围观。   很快,门口那宽宏的长廊上挤满了人,一个个带着好奇的目光打量着顾曦,一开始都被她的容貌所惊艳,随后又一个个鄙夷的觑着她。   乡巴佬!   商户女!   长得美又怎么样,还不是狐狸精媚子只会勾引人。   沈蓉是故意的,就是叫大家来围观奚落她。   顾曦眼眸眯了眯,眼底隐隐压着怒意,神色冰冷盯着沈蓉。   她养父母是苏州城的巨富,她从小到大也是被娇养着长大的,从未被人指指点点过,更不曾受过这等委屈。   这京城的锦绣高粱还真是…令人不齿。   顾曦声音清冷,冰冰凉凉道,“我是出身商户女不假,可我爹娘从小教导我,为人清正,不要随便嚼人是非,我以为诸位是天子脚下的名门贵女,应该比我更懂得这些规矩,原来也不过如此。”   沈蓉顿时变了色,指着她骂道,   “你什么意思?”   顾曦正待回话,忽的发现有一人立在众人之后,便佯装不知,垂了垂眸道,“没什么意思,只是告诉沈大小姐,这里是皇宫,沈大小姐既然有皇家血脉,更得替太后娘娘和陛下争光,别在这里大呼小叫才好,省得别人说沈家没教你规矩!”   沈蓉闻言怒火中烧,   “你是什么东西,也敢来教训我?”扬起手就要甩顾曦巴掌。   这时身后响起一声厉喝,   “放肆!”   沈蓉听到这个声音吓了一跳,连忙转身,就看到一面如冠玉,长得一双潋滟桃花眼的男子大步走上台阶。   姑娘们纷纷避让,屈膝行礼,“给五王爷请安。”   五王爷陈御不疾不徐扫了诸位闺秀一眼,暗道不愧是花团锦簇,目光最后落到顾曦身上时,微微吸了一口气,刚刚远远的瞧,已经发现此女容貌不俗,待近距离细看,更是发现她五官极为精致,明润水灵,望一眼便能让人沉沦。   沈蓉见他一来就盯着顾曦瞧,气不打一处来,咬着后槽牙瞪着他,“王爷!”   陈御不情不愿回了神,视线扫向沈蓉,颇有几分嫌弃,一棵葱非要跟一朵花比高下也是不自量力,当即眉头皱起,“你好大的胆子,敢在储秀宫动手打人!”   沈蓉鼻子都气歪了,指着顾曦,“她对我不敬……”   陈御对沈蓉的德性了如指掌,当即拂袖道,   “你不用狡辩,也别妄想冤枉人,这是她的房间,你闯进来挤兑人还有理了,待我回头见到你娘,叫她好好管教你。”   沈蓉一听要找她娘就有些泄气,只能梗着脖子不敢吱声。   陈御再看顾曦,只见她低垂眼眸,长长的眼睫如鸦羽一般留下一片剪影,静如处子,明艳娴静,仿佛是一幅春花朝露图。   顾家有个被抱错的女儿,前不久在京城也闹得沸沸扬扬,身为京城纨绔王爷,陈御也有耳闻,却不知原来是这样一个绝色的美人儿。   “行了,下午太后娘娘就要见你们了,别在这里聚着,都各自回屋吧!”陈御帮着顾曦赶人。   沈蓉再嚣张也不敢在王爷跟前造次,当即忍气吞声走了。   姑娘只得散去,离去时眼中嫉妒之火更浓。   顾曦被人从小嫉妒到大,倒也习以为常。   把人赶走后,陈御负手笑呵呵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顾曦规规矩矩屈膝一礼,垂着眸道,“臣女顾曦,给王爷请安。”   陈御见她脸都快埋到胸口下,不由失笑。   刚刚他才帮她撑了腰,她却这副避嫌的样子。   他虽花名在外,却也是个护花使者,绝不会叫人家姑娘为难的。   他还想问几句,见顾曦一副不想多说的样子,遂作罢,“得了,你好好休息吧。”   一出门,他的小内侍赶忙窜了过来,   “我的小祖宗诶,您干嘛往这边跑?这可是陛下的储秀宫!”   “储秀宫怎么了?不是说好给我们选妃吗?本王提前过来瞧瞧不好?省得漂亮的姑娘被别人抢走了!”陈御刷的一下打开手中的玉扇,悠哉游哉的扇着。   内侍暗道主子爷心可真大,又急忙跟上他的脚步,压低声音道,“您以为太后娘娘张罗这么大阵仗,真的只是为了几位王爷和郡王?”   陈御闻言倏忽一下收了扇子,抬眸望向御书房的方向,那里碧空如洗,一排大雁在金黄的脊兽上盘旋几圈飞向蓝天深处。 第3章   陈御想明白其中的干系,不由砸了砸嘴,“那有什么关系,反正皇兄也看不惯这些莺莺燕燕,本王提前来瞧一瞧,也好选位满意的侧妃。”   正妃的人选是不想了,他亲娘已经撺掇着太后给定下了,但是侧妃他可以做主。   脑海里闪过顾曦那惊艳的容色,暗道自己这一趟没白来。   陈御笑嘿嘿往淑太妃宫里去。   这边沈蓉被当众下了脸,对顾曦是恨之入骨,她懊恼的踏入隔壁房间,径直走过去抱住一位花容月貌的姑娘的胳膊,“姐姐,你帮我想办法出出气。”   王韵正在剪一盆兰花,不由推了推她,“怪谁呢,你自己脑子不清醒,偏偏在这皇宫教训人。”   沈蓉满脸羞恼,“我哪知道五王爷会来呀!”   王韵失笑,专注着剪花枝,并不接话。   沈蓉做事一向没脑子,她也懒得说她。   沈蓉见她不搭理自己,心里不服气,又讨好的扯了扯她的袖子,“王姐姐,你可是我们京中的第一美人儿,可不能被她抢了风头。”   王韵微微变了色,有些不恁道,“我是什么身份?跟她一个商户女比?”   沈蓉泄气了,知道自己说话恼了人家,又讨好道,“是呢,姐姐出身太原王氏,太原王氏乃士族之冠冕,顾曦算个什么东西,给姐姐提鞋都不配。”   王韵吩咐丫头把剪好的兰花端出去,接过侍女递过来的手帕擦了擦,才重新坐在了沈蓉对面,“你也是,跟她置什么气?你沈家堂堂嫡女,当今郡主的亲生女儿,无论嫁给谁都是做正妻的,她再美艳也是个妾的命,今后还不被你踩着?你可不要自降身份跟她计较!”   沈蓉闻言吁了一口气,拍了下自己脑袋,“姐姐教训的是,是我一时糊涂了,其实我是不怕她的,只是姐姐待会儿可以瞧瞧她,我就怕她入宫,在姐姐跟前碍眼呢!”   王韵闻言脸色终于冷了下来。   她是王家嫡长女,祖父又是当朝中书令,之所以年过十七还未订婚,可不就是等那位吗?   一想起那渊渟岳峙的身影,王韵不由微微失神。   她从未见过这样出色的男子,清隽雅逸,又透着一股拒人千里之外的矜贵和疏离。   登基三年,宵衣旰食,醉心朝务,年过二十,后宫至今空无一人。   说他不近女色,那可是实打实的。   这些年,太后和朝臣百般劝谏,可惜他却熟视无睹,甚至曾有一回,几个宰相撺掇着五王爷给他龙床上塞了个美艳的宫女,他大发雷霆,将人丢出去不说,还把五王爷给打了二十大板,在那之后,再没人敢提给他纳妃的事。   到底是一国之君,没有子嗣是不成的。   王韵捏紧了些手中的袖帕,她年纪也不小了了,这一回再不成,怕是等不下去了。   “如果你实在不喜欢她,我倒是有个法子。”王韵朝沈蓉招了招手,沈蓉附耳过去,只听见了她轻飘飘讲了几句,沈蓉神色大喜。   “还是姐姐高明,不着痕迹呢!”   下午太后与诸位太妃召见所有闺秀。   顾曦上午已经“大出风头”,这下也没什么好遮掩的,索性大大方方露面,她着了一件湖蓝色的香云纱云锦,绣的是缎面红梅,一颗老树虬枝,上头点缀着细细密密的红梅,颜色鲜艳而清雅,上身再披了一件姜黄色的披帛,衬的那身形妩媚窈窕,裙带当风。   她生的极美,一举一动皆清雅,性子又好,不是那等咄咄逼人,就是宫女也都争相要悄悄瞥她几眼。   顾曦一路跟着内侍穿过几条游廊,到了永宁殿。   太后和太妃们还没到,姑娘们三三俩俩在廊下凑在一处小声议论,顾曦独自一人立在一根柱子旁。   王韵是最后被两个同行的姑娘簇拥着过来的,她今日也盛装打扮了一番,心里记着沈蓉的话,忍不住稍稍环视一周,一眼就看到了与众不同的顾曦。   沈蓉也看到了顾曦,忍不住扬起唇角,喊道,   “顾曦,你过来,给你介绍一位姐姐认识。”说着她指着王韵道,“这位王姐姐可是我们京城第一美人,也是咱们京城第一才女,你还不过来拜见拜见。”   顾曦和王韵同时皱起了眉,随后又相视一眼,王韵脸色就更难看了。   果然是很罕见的美人儿。   顾曦暗暗好笑,干脆走过去,朝王韵施了一礼,“见过王姑娘,早有耳闻,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王韵暗暗吸着气,听着这话却觉得有些刺耳,   “岂敢,顾姑娘确实容色动人,看来蓉儿眼光不错。”   王韵把最后四个字咬了咬,余光瞥了下身边的沈蓉。   沈蓉讪讪地,她这是又做错什么了吗?   恰在这时,内侍高呼太后已到,众女秩序井然入殿,齐齐下拜。   顾曦落在了倒数第二排靠边的位置,她心里略略有几分紧张,希望太后不要注意到她,不然问起来可不好回答。   她在这宫中孤立无援,若是出点什么事,怕是只有被人欺负的份。   她不敢抬头去瞧太后是怎番摸样,也不感兴趣,虽然在江南,时不时便有人畅想宫里的娘娘们是怎番光景,可真正到了此处,却只有紧张的份儿。   上方太后说了几句场面话,顾曦一个字都没听进去,随后就听到太后身边的内侍开始唱名,依着门第品级一个个叫上前给太后请安。   顾曦注意到,内侍不会叫闺名,只会叫姓氏排行,不由暗暗松了一口气,只要宫里没有认定是顾芸,那就没有大碍。   今日入宫的闺秀,太后和太妃们也都耳熟,毕竟太后光给皇帝相看,把这些闺秀的画像都给翻来覆去看遍了,对于其中一些家世显赫的姑娘,还会叫过去唠几句家常。   顾曦规规矩矩站在后方,已经有些体力不支,倒不是她怕累,而是这样保持一个姿势一动不动,精神还高度紧张,自然有些吃力了。   宫里的太妃们平日都很闷,又没机会出宫,这不,看到姑娘们跟枝头伸出来的嫩花朵儿似的,拉着这个瞅着那个就说远了。   后来沈蓉等不急了,跑了过去,抱着太后的胳膊撒娇,“太后娘娘,您眼里只有王姐姐和卢姐姐,根本忘了蓉儿!”   太后喜欢年轻的姑娘,沈蓉虽然长得并不貌美,却有几分娇憨可爱,太后捏了捏她鼓鼓的脸颊儿道,“瞧瞧,又调皮了吗?当着这么多人也不害躁…”   沈蓉平日没少跟她母亲进宫,太后平日都很温和,她胆子又大,说起话来就没那么多顾忌,“太后娘娘,蓉儿知道您喜欢貌美又有才情的姑娘,所以这次便拖着顾家的大小姐顾芸一道入宫来,给您请安呢!”   顾曦闻言猛地抬头,面色顿时发白,脸上的血色褪的干干净净。   娘亲说,京城可不比苏杭,那里的人呀,心里都有九窍,弯弯绕绕的,不小心就被人给算计了去,所以娘亲叫她一再小心,如今倒是应了那句话了。   沈蓉这是在算计她!   是她低估京城这潭水的深浅。 第4章   太后闻言微微一愣,“顾家的丫头?”   京城闺秀太多,不是太出色,家世太显赫,太后不会记得。   “是啊,就是去年京城才女比试,力压蓉儿得了对联第一名的顾芸呀!”   顾曦身子轻轻一颤,她总算明白,顾芸是哪里得罪这位小祖宗了。   太后自然不会记的这种事,左不过人已经来了,反正是要见的,就含笑道,“那你叫她出来给哀家瞧瞧。”   今日来的闺秀都知底细,一听沈蓉这话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太后发话后,大家默默让开一条路,看好戏的眼光齐齐聚在了顾曦身上。   顾曦只觉得头顶有千斤重,手心都掐出了汗,她亦步亦趋走到正中,俯身下拜,行了个大礼,“臣女顾曦,给太后娘娘请安,太后娘娘千岁,太妃娘娘金安!”   太后自打顾曦出现,目光就一直注视在她身上,目色恍然,一动未动。   一旁一位太妃忽的诧异道,   “刚刚不是说顾芸吗?怎么是顾曦?”   沈蓉得意的唇角快翘上了天,王韵在一旁轻轻推了推她,她瞬间回神,连忙露出惊愕的表情,“咦,顾曦?顾家怎么派了你来?不应该是大小姐顾芸吗?”   沈蓉话音一落,大殿内顿时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太妃们都是浸润宫斗多年的佼佼者,相互看了一眼,也都猜了个大概。   这其中怕是有猫腻。   一位太妃闻言,“顾曦是谁?到底怎么回事?”   沈蓉等的就是这么一句话,   “哦,柳太妃娘娘,您不知道吧,咱们工部侍郎顾家,前阵子出了个奇闻,他们府上的二小姐其实是个假千金,原来当年顾家二房的二夫人在回京路上突然发动,恰恰与江南苏家一商户住在同一座寺庙,也不知道是怎么个缘故,竟然将孩子给抱错了,这位顾曦,便是前不久被抱回来的商户女。”   顾家真假千金的事,在京城传的沸沸扬扬,可宫里的太妃们却一无所知,乍然听到这么一回事,脸上都是稀奇的神情。   太后之下,位分最高的便是五王爷的亲娘淑太妃。   午膳时,淑太妃已经听她儿子提过顾曦,陈御描述顾曦是如何貌美,只字未提她的身世,在宫里这些出身名门的娘娘眼里,即便是顾家血脉,可因着被商户养大,到底上不了台面,即便是侧妃,也不能要这样出身的女人。   淑太妃逮着了机会便冷声道,   “顾家好大的胆子,竟然玩李代桃僵的戏码,莫不是见这丫头长的好看,想故意送到宫里来?”   王韵听到这话,心生得意。   所有人看来,顾家都是这么想的。   当这些娘娘们好糊弄的吗?   顾曦从最开始的冷汗涔涔,到最后悬着那把刀落下来后,心里反而平静下来。   “娘娘容禀,长姐顾芸突发急症,脸上长了麻子不得出门,家里不得已,才让臣女前来复命,臣女耳闻太后娘娘懿旨,叫各家选女入宫,应该没规定是哪位吧?”   “好大的胆子,敢揣测太后娘娘的旨意!”淑太妃喝了一句。   顾曦顿时垂眸不言。   淑太妃虽然位分高,可平日也不是个没脑子的,怎么发落顾曦,肯定得听太后的意思,于是偏头往太后这边看去,却见太后目光怔怔盯着顾曦,神色晦暗不明,一时有些拿捏不定主意。   “太后,您瞧着,此事该如何处置?可不能容这些底下人放肆,即便旨意里没说是哪个,可宫里大选,必定得是身份尊贵的嫡女,哪里能随随便便弄个野丫头来应付?”   淑太妃没明说怎么处置,可话里话外的意思,大家都听明白了。   淑太妃话还没说完,忽的坐在太后右下首,位分仅次于淑妃的容太妃柔声道,“淑妃姐姐,您不若叫这丫头抬起头来,仔细瞧上一瞧……”   容妃是太后的表妹,与太后情深,见太后自始至终没有发话,必定是有缘故的。   淑太妃果然愣了愣,随后看向顾曦,“你抬起头。”   顾曦心里忐忑不安,莫不是看上她的姿色,想拿她去诱使皇帝?   来的路上,她也听春梅说了,皇帝登基数年,后宫空无一人,而且并不曾临幸一个女人。   坊间传言,皇帝怕不是断袖。   所以,该不会是见她颇有几分姿色,便想叫她诱使皇帝行敦伦之礼?   顾曦来不及思量,缓缓抬起头,任由淑太妃打量。   淑太妃仔细瞧了一眼,美则美矣,可这是容太妃提醒她的理由?   淑太妃当年艳冠后宫,顾曦虽美的惊人,她却还不放在眼里。   容太妃看出她的惊诧,失笑摇摇头,对顾曦温声吩咐道,“孩子,你笑一个…”   顾曦不知何意,却还是努力露出几分笑容。   “笑的欢快一点…”   顾曦干脆笑了起来。   眼眸弯弯,跟个小狐狸似的,带着几分妩媚狡黠,偏又纯净的如朝露,更要命的是那浅浅的梨涡,笑起来叫人毫无招架之力。   太招人喜欢了!   淑太妃这一瞬间倒吸一口凉气,讪讪地看向太后,“太后,是妹妹多嘴了…”   王韵不知为何太妃们突然都变了风向,心中很是不甘。   比她更不甘的是沈蓉。   “太…太后娘娘,顾家这事,该怎么处置?”   太后缓缓从那明媚的笑容里回过神来,看向沈蓉,目光忽的变了样,“你觉得该如何处置?”太后声音清冷的如一颗石头压了下来。   太后是什么人?手撕各路女人,坐稳正宫位置,并将自己唯一儿子扶上宝座的宫斗高手,绝不可能是简单的人物。   她几乎是脑筋一转,就知道沈蓉这是打着什么主意。   这话一问,换做旁人肯定知道怎么办,沈蓉却没察觉自己犯了错,支支吾吾道,“顾家故意换人,是对太后娘娘您的大不敬,不能轻易揭过吧?”   太后不动如山,并没有接话。   她身旁的一位老嬷嬷笑着开口了,“沈姑娘,顾家应该不是故意换人,她刚刚说了,她长姐病了,而且太后娘娘的懿旨并没点名叫谁来。”   沈蓉脸色刷的一下绷紧,怯怯看了一眼太后,又不甘地继续道,“可是,可是,她带来的丫头是顾芸的丫头,她与顾芸也有几分像,顾家明显是李代桃僵!”   太后闻言脸色稍变,那老嬷嬷是太后心腹,自然知道自家主子是什么态度,于是也沉了语气,“沈姑娘,顾家世代忠良,怎么会犯这么明显的错误?再说了,这位顾二姑娘刚回京,对京城不熟悉,叫一个伶俐懂规矩的丫头伺候在身边,反而说明顾家做事稳妥,刚刚顾姑娘礼仪举止无可挑剔,可知顾家的安排是对的。”   她说到这里,语气忽然一转,意味深长道,   “此外,沈姑娘,据老奴所知,今个儿上午,您好像闹过顾曦姑娘的房间,已经知道来的是顾曦,而不是顾芸吧?”   沈蓉闻言脸色瞬间苍白,身子摇摇欲坠。   太后也在瞬间眯起了眼,   “有这等事?”   “太…太后娘娘…”沈蓉吓得花容失色,失声而跪,太后脸色彻底沉了下来,“好呀,很好,都敢打哀家的主意了!想借哀家的手给你对付人?是谁给你的胆子?你娘,还是你爹?”太后震怒。   “太后娘娘,臣女不敢……”沈蓉吓得哇哇大哭。   老嬷嬷暗暗叹了一口气,宫里的事一点风吹草动都会递到慈安宫里,她也并不会将所有事都禀告太后,先前顾曦还不值当叫人为她出头,可眼下太后既然对她有心,老嬷嬷就不得不把事情说出来了。   沈蓉总算知道,自己的算计全部被太后看在眼里。   太后平日看着温和,可真正动怒起来,眉眼沉沉,眸光冷迫,叫人瘆得慌。   在场所有闺秀,全部跪了下去。   沈蓉到底是郡主之女,太妃们都帮着求情,   “太后,蓉儿年纪小,还不太懂事,她哪里有胆子打您的算盘?不过是小丫头一点小心思罢了,您息怒…”淑太妃带头说好话。   太后脸色依旧难看,却语气还是和缓了一些,   “淑妃妹妹有所不知,这丫头仗着她娘是郡主,在这宫里无法无天,今日上午她便当众奚落了人家,如今却还闹到哀家眼前,简直是无法无天,再不教训她,岂不乱了套?”   太后说这话时,扫了在场所有闺秀一眼。   淑太妃明白了,这是杀鸡儆猴,免得今后这些姑娘们都学坏,“太后英明。”   太后随后昂然平视前方,掷地有声道,   “沈蓉以下犯上,乱生口舌是非,拖下去打十大板子,送回沈府,吩咐她父母好生管教!”   “遵命!”   一旁候着的内侍二话不说将人拖了出去。   沈蓉欲哭,内侍果断给塞住了嘴。   大殿内顿时气氛迫人。   王韵和另外那位卢家大小姐卢湘,也赶忙回到自己的位置。   太后这才将目光缓缓落在顾曦身上,含笑道,   “孩子,你上前来,好叫我好生打量打量。”   顾曦心绪翻滚,哪里会想到太后会给自己做主?   她顾不得多想,连忙上前,这才稍稍望了一眼太后,太后年纪很轻,大约也就四十上下,保养极好,雍容华贵,叫人心生敬畏,却也不那么怵人。   “太后娘娘!”顾曦柔声福了福身,乖巧地接住太后伸过来的手,太后握住她,一股软糯的感觉袭来,又暖又软,跟楠儿一样呢,太后露出欢喜的笑容。   “容妃,你觉得像吗?”   容太妃拿着手帕擦着眼角的泪痕,连连点头,   “像呢,像极了长公主啊!”   太后闻言思绪忽的飘远,记忆里那个鲜活的身影仿佛跟眼前这个姑娘重叠。   可惜,她唯一的女儿,先皇的嫡长公主永远凋谢在了她十岁那年。   论摸样儿,顾曦与她还真有五分相似,而笑起来就更像了。   容太妃这么一说,王韵猛地抬头,不可置信地看向顾曦。   顾曦像故去多年的长公主?   原来如此!   “曦儿灼灼其华,千娇百媚,可谓京城第一美人儿!”   太后话音一落,王韵猛地一惊,眼底蓄起了不甘和愤怒。   接下来太后便一直拉着顾曦没放,有了珠玉在前,其他姑娘她都提不起多少劲头。   太妃们窃窃私语,纷纷猜测,太后将顾曦这样的绝色握在手中,除了见她肖似已故长公主之外,怕也是想给皇帝留人吧?   名义上是给皇家子弟择婚,可实际是怎么回事,大家心里都清楚。   不管怎么样,这个顾曦,大家是别碰了。   太妃们心里都有数。   晚上宫宴里,王韵看向顾曦的目光跟淬了毒似的。   让一个肖似长公主的女人留在皇帝身边,还是这样的明艳动人,怕是皇帝眼里再看不到旁人。   如果太后真有那个意思,那不得不除掉她了! 第5章   夜里宫宴上,太后也嘱咐顾曦坐在身旁不远处。   太妃们围着顾曦都说着好话,讨太后开心。   太后仿佛是寻到了自己女儿一般,笑盈盈的,心情极好。   太妃们到底年纪大了,没多久就散了,只留下两位未出嫁的公主招待诸位闺秀。   顾曦寻了个借口先出来了。   今日之事犹如纵马,一会儿上刀山,一会儿又落入平川,顾曦心情依旧难以平复。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机缘巧合像了故去的公主。   宫里都唯太后马首是瞻,太后抬举她,自然是好事,可也是坏事。   若太后真想将她留在宫中,可如何是好?   她不喜欢这宫墙深深,尔虞我诈,太累了。   如果叫她跟一帮女人抢男人,她宁愿当姑子。   出了宫殿,顾曦便见春梅在台阶下一条石径处等着她,主仆俩相视一眼,连忙准备回去。   因着长廊人来人往,顾曦不好走的明目张胆,便选择这条穿过竹林的石径,操着近路回储秀宫。   三月的时节,春暖花开,夜香袭人。   顾曦小步走的极快,细竹的清香夹杂着些许桃花香,沁人心鼻。   恰在这时,忽的一个极快的东西从她脚边划过。   “啊!”   顾曦吓了一跳,春梅连忙上前将她护在身后,定睛瞧去,“主子,是一只雪白的猫儿…”   顾曦从春梅身后伸出个脑袋,果然看到橘色的宫灯下,一只雪白的小猫儿蹲在青石板上,低低吟着“喵…”,也不知道是在撒娇,还是在求救。   顾曦忽的注意到它脚上似有血色,她连忙绕过春梅弯腰将那小猫给抱了起来,果然看到它的腿上受了伤。   顾曦长在江南,小时候经常跟着哥哥上山下海,这种受伤的小动物她见过,于是二话不说从春梅身上接过小香囊,从自己衣裳裙摆内面剪了一块小布,给它包扎好,又用针线给缝上,她打小跟苏州顶尖的绣娘学手艺,针线功夫极好,不一会便缝好。   大抵欣赏美色乃动物之本能,小猫乖巧的在她怀里,乌溜溜望着她一动不动,“好了,这下没事了,快回去找你的主人吧!”顾曦将它放在地上,小猫儿骨碌碌的黑珠子瞄着她,似乎不愿离开,直到它看到什么,忽的如离箭一般一溜烟跑了。   顾曦懵了懵,扭头顺着猫儿视线望去,正对上一双潋滟的桃花眼,那人穿着一件月白色的长袍,整个人挂在树梢上,一只手攀着竹林里那颗大槐树,朝她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来。   正是五王爷陈御。   顾曦吓得惊慌失措,连忙倒退,   春梅倒是有几分力气,惊讶之余很快扶住她,顾曦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心里暗道这位五王爷怎么半夜爬树,连忙低头行礼,“见过王爷,刚刚失态,还望王爷见谅。”   顾曦将自己的脸埋得极低,可惜她刚刚霍然抬眸又花容失色的摸样,再一次惊艳了五王爷。   陈御不慌不忙从树上跳了下来,拍了拍手上的灰尘,笑眯眯负手道,“不怪你,是本王吓到你了,对了,听说今日你被为难了?”   陈御歪着头试图去打量她的摸样,刚刚那双眸子如同小鹿一般,湿漉漉的,吓坏的摸样更是柔媚万分,叫人有些忍不住心疼。   顾曦淡声道,“太后娘娘给我做主了。”   陈御闻言心中五味成杂。   刚刚他已经被他母妃给拧着耳提面命了一番。   叫他不要打顾曦的主意!   太后有意留人。   做什么皇兄的妃子嘛,皇兄这个人跟个冰山似的,除了朝务,对女人无欲无求,顾曦跟了他,铁定被糟蹋啊。   陈御心中不甘,却又无可奈何。   只能寄希望于自己皇兄,继续保持不近女色的优良作风,再把顾曦让给他。   “顾曦,本王问你,你可愿意入宫为妃?”   顾曦心下猛地一惊,抬眸看着陈御,   “王爷此话何意?”   陈御被她神情吓到了,这副惊恐的样子,可不像是欢喜啊。   哟,莫不是她也不想入宫,她也不喜欢那冰坨子?   太好了!   “没没,我就随便问问…”陈御已经高兴的压不住嘴角,这么一来,事儿就好办了。   他皇兄的性子他了解,如果一个女人不喜欢跟他,他绝不会强人所难。   顾曦却是满脸忧愁,莫非太后真有此意?   最后她跌跌撞撞回了储秀宫,她得琢磨下,如何退出这一场赏花宴的角逐。   次日上午,太后发话,准许姑娘们去太液池游玩,春光正好,姑娘们拉上相熟的姑娘,三三两两过去了。   顾曦原本是不想的去,哪知道太后娘家的侄女,卢家大小姐卢湘主动来邀请她。   “顾妹妹,昨日与妹妹一见如故,太后娘娘吩咐我,事事照拂你,你对宫里不熟悉,我带你出去玩好不好?”   卢湘长相温柔甜美,并非王韵那般冰冷高高在上。   加之她是太后娘家的侄女,顾曦对她心生好感,   再想起她的出身,父亲乃户部尚书,范阳卢氏的嫡小姐,在这京中是与王韵媲美的姑娘。   顾曦托脱不了便答应了。   不仅如此,卢湘还赠送了一只蝶恋花的双股金钗给顾曦,顾曦觉得太贵重,百般推脱,可卢湘太热情,非要塞给她,顾曦只得受着,她因着入宫匆忙,并不曾带多少首饰,现有的都是常用的,也不好赠人,便想着回头出宫再补给卢湘罢了。   日头高照,花香袭人,顾曦穿了件粉荷色的褙子,衬的肌肤越发白皙红润。   “妹妹长得真好看,我还未见过这么好看的人儿。”   卢湘觉着顾曦跟个小猫似的,乖巧漂亮。   一路上卢湘拉着她说了好多话,给她介绍了这些姑娘的身份和家底,甚至隐隐的把世家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都告诉了她。   这跟春梅的眼界是不一样的,顾曦受益匪浅,心里琢磨着没准是太后嘱咐她观照自己,越发感激,不知不觉也称呼她一声“卢姐姐”。   不多时,一行人抵达了太液池,已经有姑娘泛舟湖上,欢声笑语裹着湿气扑打而来,平添了几分惬意。   “妹妹去划船吗?”卢湘挽着她问道。   顾曦看了一眼那波光荡漾的湖泊,心想着自己从小划船玩腻了,便摇头,“不必了。”   卢湘见她提不起什么劲儿,当她还在为昨日的事忌讳,便道,“妹妹不必因沈蓉而心灰意冷,沈蓉就是这样的性子,咱们京城不少姑娘都不爱跟她玩,你别看王韵姐姐跟她走得近,其实也不过是利用她罢了。”   顾曦闻言一愣,偏头看向卢湘,   卢湘对上她狐疑的眼神,失笑一声,“对不起,我说漏嘴了,不过可能也就妹妹你看不出来罢了,昨日沈蓉在太后跟前揭发你,肯定是王韵的主意,凭着沈蓉那脑子,是想不出来这么刁钻的法子的!”   “昨日若不是妹妹福大命大,肖似已故长公主,怕是不仅妹妹,就是顾家都没法善了。”   顾曦闻言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卢湘当她后怕,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妹妹先看着罢,我先去玩玩,待会来接妹妹,划船可好玩啦。”   等到卢湘走远,顾曦的眼泪簌簌扑下。   卢湘是她入京后,第一个对她表达善意的人,可没想到,她的温柔热情都是假的。   铺垫那么久,不过是为了最后那句话。   那么她的目的是什么?   见自己被孤立,特意示好,   笃定自己会入宫,得太后和皇帝喜欢,好借她对付王韵?   所以,这位卢姑娘其实也是想嫁给皇帝么?   顾曦伤心极了。   她不喜欢被人算计。   她也不想被人摆布。   顾曦再看向那汪湖水,心生一个主意。 第6章   太液池边上亭台相接,九曲环廊。   东南角靠山一处有一五角翘檐亭。   一挺拔俊秀的黑衫男子立在此处,他怀里报了一只雪白的猫,小猫乖巧的坐在主人的手臂上,乌溜溜的眸子打量着四方。   “你是说,昨夜救小柏的是她?”陈峙看向不远处的顾曦,隔着远,他还看不清顾曦的容貌。   “回王爷,阖宫查了,昨夜穿香云纱料子的只有这位顾姑娘,咱们京城不流行这料子,顾姑娘是打江南来的。”内侍禀道,陈峙指腹摩挲着那阵脚细密的布条儿,   他出身宫廷,见惯了绣艺局的顶级工艺,眼界自然不低,从那针脚看得出,这丫头针线功夫极好,这么小的口子竟是能缝的如此周密整结,可见绣艺高超。   更重要的是,对一个受伤的小猫都能如此耐心,可见是个心地纯善的姑娘。   陈峙昨夜好奇了一晚上,会是谁这么有趣,将小布条绣的这么好。   原来是顾曦。   昨日发生在储秀宫和永宁殿的事,陈峙一清二楚,自然对顾曦这个人不陌生。   恰恰顾曦朝这边走来,及近,她的模样儿也越发清晰了。   陈峙眯起眼眸,看出她在伤心的落泪,更看出她容色惊人。   有些人美的张扬,美的咄咄逼人,但顾曦美的叫人沉醉,叫人赏心悦目,是不动声色摄人心魄的美。   陈峙狭长的凤眸里掠出几分冷冽的光芒。   独一无二的美人儿呀!   还肖似长姐…   难怪太后想把她留给皇帝。   凭什么最好的都先送给他?   凭什么?   如果这样的人儿在自己手中呢?   陈峙咧着嘴露出几分肆意的笑,他就像是一个猎人,一旦他认定的猎物,必须得到。   他将猫儿递给内侍,低低吩咐了几句。   内侍微微一愣,随后点头应允。   顾曦走到了一个临水的白玉宽台之上,这里左右各铺着一片绿荷,因着太液池引了温泉入池,这里水温比旁处高些,绿油油的睡莲铺在水面上,生机盎然。   正中则是一片开阔的水域,清风夹杂着水面的湿气迎面扑来,顾曦打了个喷嚏。   她故意站在风口之上,想借着吹风将自己弄病,晚上好不用去参加晚宴。   太液池湖中大约有六条小船,姑娘们玩的不亦乐乎,只是玩着玩着,也不知道谁起了头,竟是玩起了打水仗,渐渐的,船只儿都聚在顾曦面前这片水域。   王韵和卢湘也在其中。   卢湘的丫头使劲朝王韵那般泼水,王韵被丫头护在身后,另外一个交好的姑娘则吩咐丫头拿着水浆反攻。   几条船乱作一团。   顾曦身边不知不觉得聚了不少看热闹的姑娘。   忽然,其中一艘船上有个力气大的丫头,用水浆掀起了一大片水花,不经意中朝白玉台上扑来。   “啊!”   姑娘们顿时一阵惊叫,吓得连连后退。   就在这时,不知道人群中谁推了下站在最前端的顾曦,众人都没来得及瞧是怎么回事,只见顾曦的身影就这么跌落到了水中。   “姑娘!”   春梅吓得连忙去捉她,可叫人胆战心惊的是,顾曦就这么被水淹没,连头发丝都看不到了。   “!”   这一变故来的太突然,所有人都傻眼了。   就是王韵和卢湘两个人也都懵了。   “快救人啊!”   “快叫人来!”   卢湘急的大喊,   几个划船的内侍连忙跳入湖中,可大家搜寻了一番怎么都没找到顾曦的身影。   王韵和卢湘等人都焦急上了岸,两个人脸色都不太好看。   春梅吓得大哭,   “二姑娘,二姑娘……”   她趴在白玉栏杆边上怔怔望着水面,怎么会这样?小姐就这么没了吗?   一个又一个太监从水里冒出湿漉漉的脑袋,朝岸上摇着头。   没找到人!   事情闹大了,很快惊动了宫中的主子。   五王爷陈御本就在后宫,听了消息第一个冲了过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这些人都是死的吗?她人掉下去,你们不会救啊!”   水面上下饺子似的,下了一堆内侍和侍卫。   陈御急的满头大汗,一个人在水台上走来走去。   春梅已经哭哑了嗓子,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小姐就算捞起来怕也是没了…   她也活不了了….   好好的小姐就这么没了….   春梅发现自己是心痛的,她泪流不止,短短这一日半的相处,她与顾曦利益相关,不知何时起,她已经把顾曦当做自家的姑娘看待,她发誓只要小姐还活着,她再也不骂她是乡巴佬了,小姐很好的,小姐是个很好的人,没有刁钻的毛病,没有颐指气使,是个很好伺候的主子。   她还想伺候她!   “呜呜呜!”   陈御被她哭的头皮发麻,一把拽住她的手腕,红着眼吼道,“你这个丫头是怎么当的,你家主子是怎么落水的,你给我说清楚。”   春梅忽的愣住,她回忆起顾曦出事时的景象,猛然间一丝灵光闪现,“王爷,我们家小姐是被人推下水的,有人害她!”   小姐落水了,除了五王爷,再没人关心小姐死活了。   春梅像找到救星一般,拽着陈御的衣角,   “王爷,奴婢求您给小姐做主!”   陈御脸色笼罩着一层寒霜,他环视一周,目光一个个扫过那群女人。   宫里有规矩,一旦出了事,内侍和宫女便会将这一片全部封锁起来。   谁也不准走。   是以,这些姑娘们全部都站在水廊或水台之上。   一个个有默然的,有叹息的,还有些人吓得面色发白,低低抽泣的。   王韵和卢湘相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的害怕。   她们二人联手演了这么一出,本意并非要害顾曦的性命,只不过是等着她落水,就叫人去救她,让她丢失清白而已。   一个被所有内侍看过身子的女人,是不可能进宫为妃的。   王韵和卢湘二人为了后位明争暗斗多年,突然出现一个强劲的对手,二人选择联手除掉这个人。   顾曦实在是太招人忌惮了,肖似长公主就算了,居然还长得如此貌美,谁也不能保证那个不近女色的皇帝,会不会对她另眼相待。   千算万算,却没算到顾曦落入水后,毫无声响,就像被水吞噬一般。   太液池不浅,如果真的要打捞尸体,怕是要放干湖水。   更麻烦的是,一旦闹出人命,事情就不好收场。   就在这时,太后带着诸位太妃急急赶到。 第7章   到底是坐镇后宫多年的人,太后一到,便落坐在湖边一座水阁里,一边吩咐人继续搜救。   一边把所有在场之人都叫了过来。   春梅跪在最前面,   陈御在一旁指着她道,“太后娘娘,这丫头说看到有人推了顾曦。”   太后脸上罩了一层寒霜,她凌厉的目光从姑娘身上一个个扫去,暗道终究是自己害了顾曦。   捧得越高,摔得越惨。   她浸润后宫多年,脚指头想一想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好端端的,谁不落水,偏偏是顾曦?   太后气笑了,   “如实招来,哀家会从轻处罚,若是被哀家查出来,满族皆罪!”   “满族皆罪”四个字一说完,姑娘们都吓得噤若寒蝉。   这时,太后身边的老嬷嬷站了出来,寒光掠过一个又一个,“谁站在最前面?谁站在顾曦身旁?大家把各自的位置说出来,撒谎者就地正法!”   重压之下,一些不相关的姑娘急于撇清自己,连忙把自己看到的都说了。   一个内侍在一旁画图,渐渐的,便把顾曦落水前各人的站位都勾勒了出来。   太后只略略扫了一眼那图,冷声吩咐,   “最近两排的人,全部审!”   内侍和嬷嬷二话不说将人带下去,顿时哭嚎声一片。   “好端端的,怎么会玩戏水?谁出的主意?”   王韵和卢湘心下一惊。   春梅在这时指认了船上力气最大的丫头,“娘娘,是她把水花掀到了宽台上,才有人趁乱推了我们小姐!”   “太后娘娘,奴婢不是故意的…”那丫头失声而跪,连忙辩解。   太后眼皮抬都没抬,   “拖下去打,就知道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   宫中的手段都极为强烈,很快就审了出来。   有两位姑娘都牵扯其中,其中一位是王韵的表妹,仰慕皇帝已久,另外一位是卢家的三小姐,卢湘的妹妹,卢湘一贯跟这位妹妹不对付,干脆让她给背了黑锅。   只是两位姑娘如何都不肯认账,甚至还攀咬到了卢湘和王韵身上,可惜二人手脚干净,又没有实处落在别人手里,加之那两个丫头都咬定是自家小姐指使,两位姑娘再哭也没用。   太后看着她们四人演了一出戏,冷笑一声,也没说怎么处置,只吩咐全部带下去关押审问。   王韵和卢湘脸色都不好看。   太后目光在二人身上流转,   “你们两个平日可不是调皮的,今日怎么都跟着玩水?”   王韵似乎早料到太后会这么问,跪下道,   “太后娘娘,臣女是被表妹拖着上船玩的,哪里知道表妹居然对顾妹妹下狠手…”王韵说着自己先哭了起来。   太后神情不为所动,   卢湘也跟着跪了下来,   “太后娘娘,臣女也脱不了干系,顾曦妹妹是臣女带过来的,臣女想她昨日受了委屈,便叫她一道出来玩,是臣女的错……呜呜呜…”   卢湘哭的比王韵还要伤心。   太后深深看了她们一眼,   “都起来吧……”   恰在这时,一个内侍急急忙忙奔了过来,   “太后娘娘,发现了顾姑娘!”   大家第一反应是捞到了尸身吗?   结果随着内侍话音一落,众人看到一个披着绿色披风的女子缓缓走来,她面色很是苍白,头发还湿漉漉的,不过看神情还算镇定,即便如此,依旧不掩她绝世的风姿。   美人在骨,即便有些狼狈,可那湿漉漉的眼神,透着几分乖巧和懵懂,格外叫人心疼。   “姑娘!”春梅喜极而泣,直接扑了过去,一把扶住了顾曦。   “曦曦!”太后悬着心也跟着落了下来,   “娘娘……”顾曦虚弱的跟她福了福身。   “到底怎么回事?你是怎么救上来的?”太后满脸关切望着她。   既然人还活着,那么就得在意有没有被人看到的事了。   顾曦虚弱地笑了笑,“太后娘娘,臣女打小会凫水,既是有人推臣女,臣女怕有后招,便干脆潜水而下,从远处水岸上岸,恰恰遇到一位来寻的宫女,宫女寻了衣裳给臣女披上才回来的。”   太后闻言松了一口气。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接下来的事,顾曦也都知道了,不过她很清楚,这背后之人并非那两位姑娘。   那两位姑娘不过是卢湘和王韵推出来的挡箭牌而已。   可惜她现在人微言轻,还不足以跟两大世家相抗衡。   但今日的债,她一定记着!   太后问她可怀疑是什么人朝她下手时,顾曦权衡了一下,最终摇了摇头。   一个是中书令之孙女,一个是户部尚书的女儿。   说出来只会叫太后为难。   太后将她的犹疑看在眼底,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当即吩咐人立马把顾曦送回去休息,叫众人散了。   好在是虚惊一场,若真的出了人命,这赏花宴无论如何办不下去了。   即便如此,太后脸色依旧很难看。   午歇时,老嬷嬷伺候太后休息,太后不由叹道,   “先前我还想给杞儿册个皇后,如今倒是不急了…”   那些姑娘,心思太深,太狠毒,着实叫人喜欢不来。   老嬷嬷眯着眼道,“今日之事确实蹊跷,要说不是故意为之…还真叫人难以相信。”   太后冷笑了一声,“在哀家眼皮子底下玩这种把戏,可不就是仗着家族势大吗,不着急,那几个丫头都关好了,好好审,慢慢审…跟我玩手段,还嫩着呢!”   太后低头喝了一口奶酪。   老嬷嬷唇角微微牵扯,露出一丝阴笑,   “主子放心,没有老奴撬不开的嘴,也没有老奴断不了的案…”   太后哼了一声摆摆手,“去安排吧,小心着点,这宫里牛魔鬼神还多着呢。”   “遵旨!”   待老嬷嬷一走,太后面色微微恍惚起来。   这后宫啊,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那丫头到底合适吗?   脑海里忍不住浮现她灿若春花的面容。   这么好的花朵儿可不要因她而凋落了,就跟楠儿一样…   长女的突然离世始终是太后的心病,本来还曾动心思将顾曦留在宫中伺候皇帝,可今日之事瞧着…顾曦虽然聪明,却没什么心机,出身也单薄,没有强大家族做靠,太后不由有些迟疑了。   这样的人儿入宫,怕最后也是昙花一现。   她深深闭上眼。   这时一个大宫女进来禀报道,   “娘娘,储秀宫派人来报,说是顾姑娘病下了…晚上的夜宴怕是…”宫女话没说完暗暗瞅着太后的脸色。   太后闻言苦笑一声,“罢了,叫她好生休息,着太医去瞧瞧,可别病的严重了,回头顾家埋怨…”   说到这,太后语气戛然而止,顾曦若真的死在了宫中,怕是顾家也不会有人在意。   这么一想,越发觉得顾曦不适合这后宫。   心里那点念头渐渐淡去。   晚上的宫宴才是重头戏,姑娘们下午哪都没去,都聚在储秀宫打扮。   “陛下会不会来夜宴?”   “肯定来呀,我听说呀,今夜也要给陛下选妃呢!”   “太好了,我还从未见过陛下呢!” 第8章   顾曦回去泡了个热水澡,喝了一碗姜汤,打了几个喷嚏也就没事了。   她打小跟着哥哥上山下海,看着纤细柔弱,实则身子骨很结实。   但是三月的时节落水,依旧容易感染风寒,她借此机会装病,大家也就不觉得奇怪。   顾曦窝在那热水里泡着,浑身极为舒坦。她打小擅长凫水,冬日里还曾下过湖,旁人不知晓这些,还真当把她推下水,她就命丧黄泉了。   眼下正好,她装病目的达到,也借此敲打了那些暗中作祟的人。   不知为何,顾曦对太后有信心,她从太后的眼神里看到了怀疑,她相信太后肯定知道其中猫腻,不会轻易放过王韵和卢湘。   来日方长,总有机会报仇。   只是目光落在那绿色披风上时,顾曦脸色变得晦涩起来。   那宫女来的蹊跷,仿佛是瞅着她等在那儿的,所以还是有人追寻到了她的踪迹?   这人是谁?可有什么目的?   午时,整个皇宫都静悄悄的。   六王爷陈峙立在一座偏僻的宫殿里,内侍刚换下湿漉漉的衣裳,过来回话,“主子,事情是这样的,奴婢正要按照您的吩咐去跟顾姑娘搭话,顾姑娘被人群簇拥着,最后被人推下水,奴婢立马纵水而入,跟了去,哪知道这位顾姑娘凫水能力非同一般,竟是在奴婢之上,奴婢便知道她不会有事,估算了下她的方向,才上岸急着安排人去救她。”   “你做的很好,本王非常满意。”   陈峙脸上难得露出笑容,只是很快他神色又变了,“王韵算个什么东西,敢在禁宫对本王的人下手!”   内侍欲言又止,一副为难的样子,   “主子,您可得三思,王姑娘如今跟咱们娘娘关系非同一般…”   内侍话音一落,一宫女从内殿闪身出来,看到陈峙沉着开口,“主子,王韵来找咱们娘娘了…”   ……   趁着众人午歇的时候,王韵在宫女的掩护下,悄悄换了宫女服饰,来到了偏远的沉香宫。   沉香宫极为偏远,也叫作冷宫。   里头住着一位被先皇冷落的太妃,六王爷陈峙的生母宁太嫔。   宁太嫔因事触怒了先帝,被罚住偏僻的沉香宫,已经多年不曾露面。   除了六王爷偶尔来探望,这里几乎毫无人烟。   不过即便如此,这沉香宫一应物资却是齐全的,太后从不叫人短了这里的用度。   王韵被一位宫女领着进了内殿。   宁太嫔跪在蒲团上念经,听到动静,扭头看了一眼,“你来啦…”   王韵跪在她跟前,恭敬行礼,   “给娘娘请安。”   “嗯,决定好了?”宁太嫔人如其名,神色极为宁静,毫无波澜。   王韵抬眸看着那容色依旧逼人的宁太嫔,咬了咬牙失声哽咽道,“太后娘娘怕是怀疑上我了,我不得不铤而走险,还请娘娘助我。”   青烟袅袅环绕佛堂,宁太嫔的面容掩在昏暗的光线中,看的不太真切,“那我的要求,你答应吗?”   王韵咬着唇,泪水在眼眶打转,最后点头道,   “答应的,臣女答应!”她斩钉截铁。   宁太嫔淡淡点头,“那留下一件信物吧。”   口说无凭,有信物也算是对她的拿捏。   王韵身子都在发抖,知道自己这一步一旦迈出,就无回头路了。   别人都当她是太原王氏嫡女,很风光,却不知道她背后的艰难。   她母亲缠绵病榻多年,父亲宠爱妾室,她跟弟弟的日子如履薄冰,祖父虽若如日中天,可王家有三房,除了她这个长房嫡女,二房三房还有几位出色的妹妹。   祖父和祖母已经暗中透出意思来,若是这次入宫,皇帝依旧看不上她,不立她为后的话,就叫她定亲,将来再叫妹妹们入宫。   王家不是非她不可。   她没有退路!   王韵思及此,泪水滚落,毅然决然将出生时祖母赏给她的玉佩递给宁太嫔。   “娘娘,信物在此。”   宁太嫔瞅了一眼那和田黄沁玉雕的凤凰,栩栩如生,并没有立即接过去,而是缓缓问,“韵丫头,皇后之位就这么吸引人吗?”   王韵身子微微僵住,竟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可能是打小被灌输,从小竖起了的信念,到而今已经成为骨子里的执念,至于当初缘于什么,已经不记得了。   王韵木然跪坐在那儿,宁太嫔也不等她的答案,而是接过东西,看了一眼,藏于袖中,“行了,我安排在御书房最后一颗棋子,少不得为你而用,但是你记住,既然选择了,就勇往直前,不要退缩,否则我们都得给你陪葬,明白了吗,”   王韵深深闭上眼,重重点着头。   “你去吧,皇帝今晚的行踪,我会着人告诉你,你只管到预定地点便是。”   “这是药…”宁太嫔从袖口下递出来一个小砂纸包好的东西。   王韵皱了皱眉,“我也要喝?”   宁太嫔顿了顿,神色漠然道,   “喝一点吧,否则皇帝那边的药性大,怕你承受不住…”   王韵面色陡然羞红,她红着脸接了过来,迅速藏在袖里,低着头不再说话。   药是从御书房那边下,不经她的手,这样就算真的出事,也找不到她身上,这是她来寻宁太嫔的原因。   相信宁太嫔的手段,也不会牵扯到六王爷这边来。   “快回去吧。”宁太嫔淡声吩咐。   王韵回过神来,连忙再磕了个头,立马退了出去。   哪知道在出沉香宫,上一个转角的长廊时,却发现一穿着墨色王服的男子挡住了她的去路。   “六王爷……”   王韵吃了一惊。   六王爷这个人平日神出鬼没,而且性情乖张阴鸷,尤其是那双狭长的凤眼,冰凉凉的,仿佛能看透世间人心。   王韵一向不敢跟他打交道。   “你想置顾曦于死地?”他冷冰冰的声音传来,   王韵浑身打了个颤,慌忙摇头,   “没有,我只是……”   “你当你的皇后,你管她做什么?”陈峙截住她的话。   王韵瞬间明白了,心里顿时有了底气,她唇角一勾看向陈峙,“六王爷,你也看上了她?”   “没错,所以你最好不要动她。”陈峙歪着身子,抚摸着怀里的白猫。   王韵讽刺的笑了笑,“可以呀,那就请王爷想办法不叫她入宫来,我便不会对她动手。”   陈峙深深看了她一眼,没有吭声。   王韵忽的轻笑试探,“对了,今夜可是她在皇宫最后一晚,王爷若是想等,不知道别人等不等得及,何不一不做二不休,把人给要了,也省的太后打她的主意,要把她送给皇帝。”   陈峙脸色一沉,“还轮不到你来教本王做事。”   王韵也不恼,施了一礼便离开了。 第9章   陈峙回了宁太嫔那里,一进去就恼怒了起来,   “娘,你跟王韵合作什么?她是要当皇后的?你指望她帮儿臣?”陈峙一点都不能理解自己母亲的做法。   宁太嫔淡淡瞥了他一眼,将刚刚王韵那枚玉牌递给他,“这是给你弄来的护身符,拿着吧。”   陈峙身子一僵,立马明白了宁太嫔的意思,脸色奇寒无比。   宁太嫔最终叹了一口气,将玉牌塞在他手里,   “真不懂你们,女人一个个都想当皇后,男人一个个都想当皇帝,这皇宫有什么意思了!”宁太嫔望了一眼窗口的光芒,苦笑道,“我若有朝一日能出这个后宫,不知道多高兴…”   陈峙默了半晌,沉声道,“会的,等儿子当了皇帝,您便自由了……”   宁太嫔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最终摆摆手,“你走吧,别在这烦我。”   陈峙冷着脸出去了。   上午闹得那一出,姑娘们还心有余悸,下午都没出门,一个个躲在储秀宫装扮,为了晚上正式的宴会。   先皇所有皇子,侄儿,外孙之类,总共二十来位男子全部入席。   有些早入了宫,有些下午才来,一个个被领着去太后的慈安宫请安。   皇帝登基后,除了最小的六岁皇弟养在容太妃宫中,其他皇子都已经出宫建府。   王爷们见过太后,就去各宫拜见自己亲娘。   而郡王和世子之类,便随各自母亲留在了慈安宫。   热热闹闹说了一阵话,便把这些郡王们给遣走了,几位老王妃和长公主们留下来陪着太后说话。   太后其实已经累了,可惜这些贵人们谁也不想走,都巴不得讨好太后,能得一满意的媳妇。   好姑娘自然大家都抢,这一次入宫的姑娘,已经造册了,看样子今后都得是太后赐婚。   太后应付了一番,当场也就定下了几门婚事。   将人打发走,着人领着去琉璃宫入宴。   太后连忙唤来大宫女问道,   “皇帝呢,朝务什么时候能忙完?”   大宫女满脸苦楚,跪下道,   “娘娘,奴婢去通报陛下时,陛下极为不耐烦,说是……”宫女胆怯的不敢说下去。   “说什么!”太后眉头立即拧了起来。   “说…说今日有急报,衢州发生水患,怕是一时半会来不了…”宫女说完这话头都快埋到地上去,生怕太后动怒将自己也给发作了。   “岂有此理!”太后气个半死。   大雍总共十三州,一百多个郡,哪一日不是这里有事就是那里有事,太后先前帮着先皇读奏折,这些事都司空见惯。   这是皇帝的借口而已!   老嬷嬷见太后气得不轻,连忙来给她顺背,   太后气的发抖,“别人家儿子娶媳妇都高高兴兴的,你瞧小五,他还想多娶几个回去,来跟我要人呢,结果皇帝倒好,一个都不要,他这是要当和尚吗?他这是要置江山社稷于何地?”   老嬷嬷习以为常,轻车熟路开解道,   “娘娘莫气,别人家的儿子怎么能跟您的儿子比?别人家儿子有您儿子这么优秀吗?”   太后听了哭笑不得,心里却还是舒坦了不少。   皇帝除了娶亲这一方面,叫她跟朝臣操碎了心,其他方面可是出类拔萃,无人能及。   “哼,当我奈何不了他,来人,传我的懿旨给中枢三位宰相,叫他们到慈安宫来议事!”   大宫女应声而去。   得了,太后出了高招。   在娶亲立后这条道上,朝臣与太后那是绝对的同一立场。   大宫女亲自去了一趟中枢政事堂,将太后口谕带到,三位中枢宰相毫不犹豫起身,准备赴慈安宫。   皇帝身边的内侍早就察觉到了这一点,趁着三位大臣还没出政事堂的大门,赶忙过来拦住了。   内侍立在台阶下,朝三位大臣行了一礼,   “陛下有旨,还望三位宰相留守政事堂,至于去太后慈安宫议事,陛下一人去就可以了。”   三位宰相闻言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总算是开窍了!”   “就是,就是,老夫还以为陛下要打光棍呢!”   “行了,咱们赶紧回去拿个章程出来,别给陛下借口回来处理朝务。”   为首的中书令王琰朝内侍吩咐道,   “去回禀陛下,叫陛下安心去赴宴,我们三个老头子今夜一定拿出水患章程,绝不叫陛下操心。”   内侍稽首一礼,“遵命。”   消息传到慈安宫,太后喜笑颜开。   “这就对了嘛!”   华灯初上,灯光点缀在长廊上,犹如一条夜龙盘旋在宫殿当中。   而其中最为璀璨的便是那琉璃宫。   琉璃宫建在一片人工的水泊之上,共有三层,通体是碧绿金黄琉璃瓦建造,入夜后,五颜六色的灯光四射,流光溢彩,如一座浮在水上的仙宫。   宫人捧着各色精美的佳肴,顺着两侧的白玉拱桥,鱼贯而入。   殿内觥筹交错,环佩叮当,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宫宴上,有才艺表演,若是那位姑娘想趁机展露一番,便可上台献技。   原本大家都是有备而来,这一下,宫宴倒成了姑娘们争奇斗艳的战场。   太后到底上了些年纪,看着这些莺莺燕燕也觉得欢喜。   “太后娘娘,陛下往这边来了…”   太后脸上笑容更盛。   不多时,皇帝驾临,众人欢呼万岁,宴会气氛达到最高潮。   只可惜皇帝不知道怎么回事,坐了没多久,就借口离开了。   太后愣是气青了脸,却也不好当场发作。   夜色凉如水,皇宫内外笼罩着一层月沙,蒙蒙浓浓,如云如雾。   皇帝穿着一身玄色绣金线蟒龙纹帝王常服,从琉璃宫侧门走了出来。   他身形挺拔清隽,容颜清冷如玉,袖手立在殿外台阶上,如遗世独立的谪仙。   面前是一座白玉石桥,烟沙轻笼,他负手而立,墨色的眼眸沉沉压着,视线里闪过一丝恍惚,刚刚宫宴上那一群舞女仿佛在那拱桥上端飞舞,长长的水袖如波浪一般朝他袭来,心口没由来的有些窒息。   “陛下…”元宝公公轻轻跟了出来,心里十分忐忑。   这才坐下半刻钟就出逃,不把太后气死才怪。   在婚事一途,元宝是站在太后那头的。   皇帝眼尾压着瞥了他一眼,“回御书房。”   随后大步往前走。   到了那拱桥上方,脑海里那水袖舞的越发厉害,目色不由一阵眩晕。   他提早出来并非偶然,因着身体罕见出现了不适,难不成是累坏了?   他年纪轻轻,正当气盛,又没有夙夜未寝的情况,不应该呀。   皇帝心里隐隐有些猜测,可他自打进入琉璃宫,连一口水都没来得及喝,遑论其他,若是有人在气味里下药,为何身边人都没事?   今夜闺秀如云,或许个别胆大包天者有出格之举,却也没人有胆子给他下药,毕竟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他母亲虽着急,却绝无可能用这等下作的法子逼他纳妃。   可身上的不适是实打实的。 第10章   皇帝皱着眉往下走,不料前面走来一身姿曼妙的姑娘,只见她抱着一只花猫,丫头手里提着一个食盒款款走来。   “给陛下请安!”卢湘柔柔下拜,这样的场面她预演了无数次,知道自己什么角度最美。   皇帝蹙着眉瞥了她一眼,疑惑地看向元宝。   元宝两眼一鼓,又不记得了?无奈之下,只得清了清嗓子,低声提醒道,“陛下,这是您的表妹,卢家大小姐卢湘,太后娘娘很喜欢她。”   皇帝再次看向卢湘,面无表情道,“起来吧。”   刚刚元宝公公的声音不大不小,卢湘听了个正着。   她与皇帝也算青梅竹马,好歹从小到大也见过很多次,居然不记得她?   卢湘想死的心都有。   “谢陛下!”她装作没听到的,很努力的维持笑容。   习武之人,鼻子很灵敏,即便隔得距离不近,可卢湘身上那股香味还是渗入他的鼻尖。   瞬间一股气息在五脏六腑乱窜。   皇帝知道自己肯定中药了。   但这个人应该不是卢湘,否则她也不会在这里来拦路。   有机会对他下手的地方,只可能是御书房,回去一查便知道。   皇帝内心并无太大的波澜,在他看来,这等小计俩伸个手指头就解决了。   卢湘好不容易见到皇帝,自然是想表现一番,于是抬起她一双杏眼,露出她柔美又娇怜的笑容,“陛下表哥,您怎么这么早出来了?”她把“表哥”两个字咬的极重。   皇帝再次吸了吸,那股香味入鼻后,身子已经有了反应,确认是□□无疑。   他淡淡瞥了她一眼,神色不耐回道,   “朕的事还得跟你禀报?”   卢湘顿时满脸通红,泪水蒸出眼眶,连忙摇头,“臣女不敢,是臣女唐突了…”   一旁的元宝公公两眼望天,   没辙了,卢湘好歹是太后娘家的侄女,当今户部尚书之女,皇帝都能不给面子,可见是决心单身到底。   皇帝按了按太阳穴,抬步越过卢湘离去,   既然下了药,必定有后招,不急,很快就会知道是谁。   被下了药,还能如此气定神闲,皇帝是第一人。   卢湘回望那清俊的身影,露出着迷的神情。   她并非是相当皇后,她只是爱慕他,想成为他的女人而已。   他身份尊贵,运筹帷幄,执掌天下,又生的那样俊美,还不是沉迷女色之人,这天底下再寻不出比他更好的男人了。   卢湘只觉得与他如隔云泥,心痛的无法自拔,痴痴望着他身影渐行渐远,低低哭了起来。   皇帝特地选了一条僻静的小道,哪知道在经过一片竹林时,听到了一缕琴音,顺着声音来处望去,正见一姑娘坐在亭子里抚琴。   她身着白衣,与那月光交相辉映,琴声更是优美动人。   皇帝擅长音律,一听便知此女琴艺高超,更要命的是,这一首曲子居然似魔音一般,吸引着他朝那边一步又一步迈去……   元宝站在石径的岔路口,眼睁睁看着皇帝缓缓朝那林径里走去,林径两侧都是细密的嫩竹,嫩竹在上方交汇,形成一个天然的月洞门,而远处那背对着皇帝抚琴的白衣女子,恰恰在那月洞门内。   好一副绝美的画呀。   元宝根本不知道皇帝中了药,只当今日终于出现了一位手段高超,并成功引得皇帝侧目的女子,或许能终结皇帝不近女色的传闻,简直太美妙了。   为什么要拉住?绝对不拉,恨不得推一把才行。   元宝挥了挥手示意内侍们避开,自己一个人候在远处,两眼望天直笑。   ……   储秀宫内,寂静如斯。   唯有顾曦的房间内亮着灯火。   春梅站在廊下朝琉璃宫的方向张望,垫着脚瞅了几眼又进来了,“姑娘,奴婢听到那乐声了,可热闹呢!”   顾曦歪在灯下给太后绣香囊,含笑道,   “我一个人没事,外头还有宫女候着,你去玩吧!”   春梅摇摇头,关上门后,又给她倒了一杯热姜茶,“奴婢不去,奴婢要守着姑娘,万一再把姑娘弄丢了,奴婢怎么办?”   她想起白日之事,忍不住后怕地落下泪来。   顾曦定定注视着她,眼眶也跟着酸了。   这丫头原来是只纸老虎,平日在府内嚣张的不行,原来也是心地善良的,短短两日,二人倒是亲近了不少。   “放心吧,明日便出宫了…”顾曦宽慰她。   不料春梅眉头皱的更厉害了,回去后,若是大小姐再欺负二小姐,她该怎么办呢?   好纠结呀!   顾曦没注意到小丫头的烦恼,而是将一块多余的小布给剪掉,小布条落在她身上,顾曦弯腰去拿,忽的猛然发现,一向系在腰间的那块玉佩怎么不见了?   “姑娘,怎么了?”春梅发现了不对劲。   顾曦一脸焦急,“春梅,快去帮我找找,我的玉牌不见了。”   那玉佩春梅也见过,于是主仆二人连忙翻屋子。   可寻了一个遍,不见踪影。   顾曦心下一凉,没准掉到太液池了。   那玉佩是娘亲在舟山普陀寺给她求的平安符。   她打小就戴在身上,视若珍宝。   如今却不见了,顾曦心急如焚。   恰在这时,后窗户口忽的被人推开,紧接着一团纸条被扔了进来。   主仆二人吓了一大跳,春梅连忙奔过去,将纸条捡起来递给顾曦。   顾曦瞅了一眼那纸条,浑身惊出一声冷汗。   再看了一眼白日披着回来的绿色披衫,神色极为纠结。   去不去?   “姑娘怎么了?”   顾曦深吸一口气,将事情告诉了她。   春梅眨眨眼,“姑娘的意思是,今日上午其实是有人救了姑娘您。”   “没错,他现在叫我去还衣裳,取回我掉落的玉佩。”   顾曦心底涌上一股恼怒,她现在甚至怀疑,白日她换衣裳时,会不会那宫女故意取走了玉佩。   现在又引得她去见面,此人意图何在?   “那奴婢替您去。”   “他叫我本人去。”   “……”   主仆俩你看我我看你,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不去吧,顾曦贴身玉佩落在人手,绝对不是什么好事,那人随时可以败坏她的名声。   可去嘛,他到底想干什么?   顾曦心里有些担忧。   权衡一番,她决定赌一把。   至少她得知道那人是谁,娘亲的玉佩无论如何得拿回来!   左右储秀宫无人,留着春梅守着,只当她病了早些睡下,她悄悄出去,快去快回,应该无大碍。   那人约的地点也并非偏僻阴暗之处,这里是皇宫,他应该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顾曦留下春梅守屋,最终换了轻便的衣裳从后窗偷偷出去了。 第11章   春梅熄了屋内的灯,心里忐忑不安走来走去,一个劲的祈祷顾曦一定不要出事。   顾曦轻手轻脚来到了永宁殿外的一处长廊,月辉投下一层质地轻薄的纱,朦胧瞧的并不真切,长廊连着水泊之上的白玉石桥,离琉璃宫并不远,却又很寂静。   长廊后面是一处穿堂,她便在穿堂之上等着,她四下瞧了一眼,前面岔路口灯火如龙,通往琉璃宫的长廊上人影绰约,想来无大碍。   顾曦背靠着穿堂的墙,忽的身后响起枝叶簌簌之声,顾曦吓得扭头一瞧,赫然发现一清秀的内侍立在里头门槛之后。   “顾姑娘!”   顾曦按捺住心跳,见是内侍,顿时松了一口气,却也不敢跨过门槛,“衣裳还你!”她迅速把包袱丢给对方,又俏生生的伸出白皙的手腕,“我的玉佩呢。”   内侍倒也不含糊,从胸口掏出玉佩递给顾曦,顾曦瞧了一眼确认是自己丢失那一块,连忙收了起来,“还有事吗?没事我就…”   “等等!”内侍唤住她,忽的含笑道,“姑娘不想知道今日是谁住你脱困?”   顾曦闻言舌尖在齿内打转,心想着对方到目前为止也没做出什么出格的事,自己不该太过防备,“不管是谁,替我说声谢谢。”顾曦合手施了一礼。   内侍避了避道,“顾姑娘,我家主子心悦姑娘,想娶姑娘为侧妃,姑娘愿意否?”   顾曦一下子就愣住了,凝视着那内侍少许,心头涌上一股恼怒,“挟恩图报吗?我不会给人做妾,对不住了!”顾曦转身就要走。   内侍心下一急,闪身拦住了顾曦的去路。   “你做什么!”顾曦吓了一跳,身子往后一踉跄,手抓住了穿堂的门槛,内侍眼底露出几分冷芒,   “姑娘不要声张,对你一点好处都没有!”   顾曦吸着气警惕盯着他,“你想怎么样?”   “你去见我主子一面,见了面再决定好吗?”   六王爷长相出色,身份尊贵,在内侍眼里,自家主子是最好的,顾家一个商户女出身的女人,没道理看不上六爷。   陈峙吩咐他,如果顾曦答应,便放她回去,若是顾曦不乐意,那便是第二条路了。   顾曦果决摇头,“不要,我为什么要去见他?难不成还想强迫我不成?”   顾曦见前面的路被他堵了,二话不说往后面跑。   内侍眼底闪过一丝狠戾,一枚药从袖□□出,正中顾曦的鼻尖,药丸遇热顿时四散,顾曦猛吸了一口气,一股清凉的气息摄入心鼻。   她不知道这是什么,可以确定的是,这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顾曦拔腿飞快朝穿堂后面跑。   她必须尽快逃脱他的控制。   内侍果然追了上来,一把拽住了顾曦的胳膊。   顾曦防着他,扭头干脆利落咬了他一口。   “哎哟!”内侍痛的松开她,   顾曦进京之前,跟着哥哥学了几招拳脚功夫,当下二话不说,对着内侍下身猛地踢了几脚,随后飞快逃了。   内侍痛的额头冒冷汗,没料到顾曦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力气却很大,还有几分功夫。   内侍蜷缩着身子,痛的在地上打滚。   身后内侍的痛吟声越来越远。   顾曦迎着潮湿的夜色往暗处跑,   只是待她猛地跑了一阵后,忽然茫然望着四处,这是到哪了?   哪里才是储秀宫的方向?   顾曦下过海,方向感不弱,她想静下心来,听一听琉璃宫的声音,通过方向来辨别,该往哪里走才是储秀宫。   可不知为何,脑子里竟是混沌一片,身上忽的就燥热起来,跑的越厉害,那股热浪越发汹涌,将她意识侵蚀。   顾曦知道自己怕是中了药,仅存的理智告诉她,得尽快找个地方藏起来,不叫人看到,度过药性的时间方有转机,否则现在的她被人撞上,怕是身败名裂的下场。   顾曦摇摇晃晃进入了一片林子。   月辉洒入竹林,笼罩着一片云雾,轻纱朦胧,恍若仙境,顾曦扶着竹子重重地喘着气,只觉得体内有一股热流仿佛要冲出来一般,将她憋得难受。   跌跌撞撞在林子里走了一段,发现前方似乎有一个阁楼,又闻到了一股湿润的水气。   太好了,有水!   她身子烫的吓人,没准洗个冷水澡就好了。   顾曦灵台闪过一丝清明,二话不说朝那边跑去。   三开的阁楼前面有一条石径,顾曦喘着气步子迈得更快,见屋子里并无亮光,看来无人,她松了一口气,径直上了台阶,推开门冲了进去。 第12章   皇帝在看到王韵的时候,从她带有媚态的眼眸,和同样呼吸出来的药味,就知道下药的人是谁。   他二话不说,打了个手势,暗处的黑龙卫便出现了,皇帝吩咐黑龙卫直接把王韵送回王府,交给中书令王琰亲自处置。   这是给这位为国尽忠三朝元老的面子,他相信,以王琰的智慧肯定会处理好。   皇帝虽然对女人不感兴趣,可在朝政上手腕极为老道。   王韵也喝了一点药,那药性特别强,人被带到王琰书房里时,那媚态已经一览无余,简直不忍直视。   王琰气的当场吐血,一边吩咐人把王韵关押起来,一边朝皇宫方向跪拜,承诺一定给出一个交代。   他很清楚,如果这种事败露出来,王家满门蒙羞,至少长房全部保不住了,他也不可能继续当这个中书令。   皇帝如此留一手,是给了王琰天大的恩情。   王琰感激的热泪盈眶。   他来来回回思索了许久,做出一个决定。   用兵权保住王韵的性命和王府的声誉。   王琰当即将手中城防营的权力交卸给皇帝,事后皇帝在夜里收到黑龙卫带来的兵令,暗暗一笑。除了拱卫皇宫的北衙禁军,负责京城守卫的城防营兵力,他也要抓在手里。   对于这个年轻皇帝,王琰佩服的五体投地,当下除了效忠他再无别途,此是后话。   王韵根本没料到皇帝定性这么好,二人相遇时,时间已经算好了,皇帝药性肯定已经发作。   却没料到,最终还是扑了个空,将自己赔了进去。   皇帝药性确实已经发作了,他沿着竹林里的石径走了好一会,到了丽水阁。   丽水阁在后宫最西边,建在一滩水泊之上,四周是一大片竹林,清幽宁静。   皇帝夏日常爱来此处纳凉,于是,他选择来到丽水阁休息,在这里发功逼出毒素,度过药性时间。   哪知道,这药性十分奇特,越发功,体内那股燥热的力量越发汹涌,他知道自己今夜怕是交待在这里了。   正愁闷之际,忽的门被吱呀一声推开,紧接着一道丽影跌跌撞撞闯了进来。   皇帝坐在暗处的软塌之上,人影一进来,属于少女的体香肆无忌惮冲入他五脏六腑,皇帝倒吸一口凉气,深沉的眸子狠狠盯着来人。   她柔弱无骨一般扶着窗下那柜子重重喘息着。   “混账……”   她口齿不清的骂着。   月光从窗口洒下,照亮了她的侧脸。   白皙如玉的肌肤,饱满的额头,光洁的下巴,线条极度优美,仿若雕刻,长长的睫毛跟个扇子似的,一下一下,拨动着他的心弦。   无疑,是极美的,尤其在这种时候,是致命的诱惑。   “水……”   她一路扶着墙,试图朝后方走去,身上燥热不堪,她下意识的想去松开衣领。   恰在这时,她脚下绊到了什么似的,整个人往前一扑,“额……”带着欲念的闷哼一声,如毒药一般渗透入皇帝的四肢五骸。   那幽香嵌入他五神六魄,勾起了他每一根叫嚣的神经。   下意识的,他伸出手,将人捞在了怀里。   接下来的事,就那么顺理成章。   两个人谁也不知道对方是谁,谁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全部被身体那股本能所驱使着,仿佛磁铁一般,不由自主地吸引,交缠。   衣裳不知不觉滑落,滚烫的肌肤如胶似漆,在对方身上找到了最好的慰藉。   可惜不够,依旧不够….   那娇嫩的唇,那晶莹剔透的耳垂,大概是他这一生尝过的最好滋味。   他沉迷于此,乐此不疲。   他如最强劲的猎手,狠辣的□□着他的猎物。   那每一寸柔软消融着他的炙热,接纳着他最滚烫的贲张。   从最开始的试探到适应,到最后的水乳交融,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   汗水无尽的挥洒,湮没了她晶莹的泪珠。   在温柔中沉溺,于掌中纵横。   最后一次倾泻在她体内时,他狠狠啃噬着她的舌尖,将那抹甘甜吞入腹中,藏在心田。   …….   身子得到纾解,皇帝长吁一口气,望向身下的人儿,不知何时,她已经昏睡了过去,只见她面色潮红,黑长的眉睫如鸦羽,静静落下扇形的阴影,那娇艳欲滴的红唇,依旧令他胸膛激越。   他餍足的勾了勾唇,失笑一声,起身拾起衣裳披上,再将她的衣裳盖过那无一处完好的身子,不舍地望了一眼,咬着牙跨出门。   元宝带着两名小内侍等在隔壁,早早备了热水来,却一直用上不,换了一回又一回,总算是结束了。   看到皇帝披着外衫走出来,神色极为清越,元宝笑眯眯吩咐小太监点了灯,里头动静有多激烈,元宝是一清二楚,到底是年轻,开荤之夜,战力如此之强,可喜可贺。   “陛下,已经备好水了…”元宝眉眼笑的只剩下一条缝。   “嗯…”皇帝朝里头净室走去,   “那姑娘……”元宝指了指里头,   直接把人留里面不够怜香惜玉,何不干脆来个鸳鸯浴了,害他着人把最大的浴桶给抬了来。   皇帝抬眸瞥了一眼里头,哼笑一声道,   “她睡着呢,水随时备好。”   “遵命!”   待皇帝入内,元宝笑出了一朵花来。   原来是心疼着呢,不开窍还好,一开窍就这么上道。   不愧是陛下,样样都拔尖。   元宝心想着明日一早,自己是不是可以去跟太后讨赏,顿时美滋滋的。   皇帝洗漱好了,重新穿戴了一番出来,整个人神清气爽。   那滋味不尝还好,一尝蚀骨难忘,什么叫柔弱无骨,他总算亲身体验了一回。   以前他可瞧不起那些倒在温柔乡里的臣子,如今他总算明白了缘由,个中滋味,还真是难以言喻。   自己刚刚也太放纵了些,她身子不知如何了?   皇帝推开门,目光朝床榻上掠去,这一瞧,顿时傻眼了。   人呢?   借着隔壁间的光线,他清楚的看得到,床榻上空无一人。   皇帝四下扫了一眼,一间不大的屋子,一览无余,再看后窗,被推开一半,顿时气了个倒仰。   跑了?   睡了朕?逃之夭夭?   反了天了!   一股前所未有的怒火从脚底窜到了眉心! 第13章   皇帝很少动怒,他从不认为一个人的威严需要靠脾气来维持。   可今日着实被气的心肝疼。   那明媚如春的娇人儿就在他眼皮子底下跑了!   皇帝三两步越了过去,朝窗外林子水泊瞄了一眼,哪还有半点踪迹!   元宝终于发现了不对劲,赶忙跨入内室,伸着脖子就往榻上一瞄,这一喵也跟着是两眼一黑。   这…这…谁胆子这么大?   睡了当今皇帝不认账?   特意坐在林子里弹琴,还穿着一身白衣飘飘跟仙女似的,可不就是为了得到名正言顺的名份吗?   怎么完事后反而不见了呢?   难不成搞欲擒故纵的把戏?   现在的年轻姑娘呀…   元宝摇着头抹了一把冷汗。   他并不知道后面的事,只当皇帝睡了那白衣女子。   皇帝气的两眼发黑,重新走到塌边,目光忽的被那一抹鲜红给吸引住,一时又是心疼又是恼怒,心绪五味成杂。   待仔细一瞧,忽的床角处闪现一抹光亮,他倾身过去,见一个耳坠被遗忘在塌角。   皇帝想起刚刚在这,将她压在角落里狠狠撞击,应该是那时掉落的。   他闭了闭眼,将耳坠收在掌心,起身去了外间。   元宝冷汗涔涔跟了出来,   “陛……陛下,找不找?”   “不找!”皇帝气的一甩衣袖,负气道。   元宝顿时噎住。   皇帝坐在案后,阴沉着脸盯着宫灯,一动不动。   是他身份不够尊贵,还是长得不够入她的眼,她竟然逃之夭夭?   皇帝与生俱来的尊严得到挑衅。   元宝在一旁候着,大气不敢出。   他从未见皇帝气成这样过,没有,从来没有!   也难怪,毕竟这事搁谁谁难受。   想想满京城多少姑娘见过皇帝一面后,沉沦至今,偏偏这丫头得到了却还不珍惜。   莫不是脑袋被门板夹了?   莹玉宫灯下,皇帝冷峻的眉眼沉沉压着,暖黄的灯光丝毫没柔化他半分锋利。   “陛下消消气。”元宝硬着头皮递过去一杯茶,   皇帝抿了一口,深吸一口气,极力平复着心情。   元宝见他稍稍缓解,再次低低一问,   “陛下,真不找?”   皇帝一记眼刀子射过去,   “是她自己跑了,又不是朕不要她!”   元宝悻悻闭上嘴。   得了,堂堂皇帝被始乱终弃,忒可怜了…   …….   顾曦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只觉得身后有豺狼一般,拼命的跑啊跑,她恨不得跑到天涯尽头,从那悬崖一跃而下,从此不要再面对世间纷扰。   刚刚发生的那一幕,那么不真实,应该是做梦吧?   顾曦拼命的摇着头,试图将脑海里模模糊糊的画面给一点一滴抽离。   没有,顾曦,什么都没有发生。   她的清白还在,她只是洗了个冷水澡,对,一定是这样。   她的脑子都是木的,   直到她从后窗跳入储秀宫的房间,整个人跌落在窗下后,人依旧是木的。   “姑娘,您总算回来啦!”   春梅听到动静,赶忙扑了过来。   屋子里光线昏暗,她看不清顾曦身上的凌乱,只紧紧抱住她,“哎呀,吓死奴婢了,奴婢等了这么久,还当您出事了呢,瞧瞧,宫宴已经结束了,姑娘们都陆续回来了…”   外头渐渐有嘈杂的声音。   春梅说着说着,忽然发觉了不对劲。   顾曦耳朵里嗡嗡的响,忽的胃里翻涌,一股恶心涌上心头,吐了春梅一身。   “姑娘,你怎么了?”春梅被这动静吓了一跳。   黑暗中,顾曦目色冰如水,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我要沐浴……”   沉沉的声音沙哑不堪,如濒死一般。   春梅打了一个寒颤,她支支吾吾的,想问到底发生了什么,又想起顾曦的吩咐,二话不说褪去自己的外衫,重新穿了一件衣裳,提着桶出去弄水。   外头负责这一排屋子的宫女巧玉见春梅神色匆匆,不由担心,“顾姑娘怎么样了,这么晚还去弄水?”   宫女记得顾曦早睡下了,也早沐浴过。   春梅心下一慌,忙胡乱解释道,“我家姑娘睡了半路醒来,又吐了,我去给她弄水洗漱。”   巧玉闻言也满脸同情,心想着好好的姑娘,长得这么美,原本有个好前程的,生生被人算计给弄病了,丝毫没怀疑真假。   春梅不多时提了热水回来倒入净室的桶里。   顾曦已经蹲在桶边,整个人垂着头,木着眼,跟个被丢弃的猫儿似的。   春梅倒好水,忙扶着她,“姑娘…”对上她那心若死灰的眼神,顿时吓了一跳。   “姑娘…到底怎么了!”春梅心底涌上一股强烈的不安。   只见顾曦褪去外衫,伸腿跨入桶内…   肩上背上,脖颈上,那一处处红红的印子,撞入春梅眼帘时,她如遭雷击!   天哪!   她捂着嘴,差点惊呼出声。   “我的姑娘……”春梅一颗心差点跳出来,泪水大颗大颗往下砸。   从后面抱住了顾曦千疮百孔的身躯。   顾曦浑身都在剧烈的发抖,将自己整个人埋在水中。   春梅趴在她身旁,定定望着她,早已哭红了眼。   “姑娘,是哪个混蛋,您告诉奴婢,奴婢一定想办法……”春梅说到最后咬着唇说不下去了。   顾曦眼神空洞目视前方,身体的痛不如心口的痛。   她浑浑噩噩,不知道该怎么办?   “姑娘,到底是谁?”春梅跟着顾芸这多年,也是个嚣张不服输的性子,觉得这事无论如何不能算了。   不能白白叫人欺负了去。   顾曦摇着头,泪水横流,“不知道…”   那个人她不认识,宫里的男人,除了五王爷,她谁也不认识。   春梅见她万念俱灰,不忍再问。   这一夜,春梅紧紧抱着顾曦,生怕她做傻事。   顾曦浑浑噩噩的,些许是被折腾的太累,最终是睡了过去,待顾曦睡觉,春梅才眯了一会儿眼。   次日天蒙蒙亮,皇帝照常起榻准备上朝。   元宝公公如常伺候着他,暗暗打量皇帝脸色,知他心情不好,断然还在为昨夜的事生气,犹豫半天,元宝还是决定硬着头皮劝,   “陛下…到底已经是您的人呢,您不能真不找啊,万一那姑娘…不知道那人是您,反而寻死觅活怎么办?”   皇帝心募的一紧,那千娇百媚的摸样儿在脑海里挥之不去,昨夜睡下后满脑子都是交缠的身影…那娇软的身段确实勾人…   皇帝喉结滚动,“找吧…”仿佛是无奈的屈服。   元宝公公精神大振,“遵旨!”   当下急的丢下皇帝匆匆忙忙出去了。   再晚怕迟了!   被撂一边的皇帝:“。……”   好在一旁的两个小内侍赶忙将活儿接了过去。   元宝公公奔到门口忽的想起一事,又扭头来问,   “陛下,此事要不要惊动太后?”   皇帝皱着眉,果断道,“不要!”   元宝想了想也就明白了,那姑娘是谁还不知道,万一找不到人,依着太后的脾气,宁可错收,不可错放,借着由头把那些闺秀全部收入后宫,可就麻烦了…不对,是皇帝麻烦了…   “老奴明白了。”   将昨夜姑娘们的踪迹一查,再叫皇帝瞧一眼,哪能逃哪去? 第14章   储秀宫。   春梅一夜在惊慌害怕中渡过,第二日起床,眼下都是乌青。   顾曦靠在大迎枕上闭着眼,有气无力,巧玉知道昨夜顾曦吐了,不放心进来瞧瞧,见春梅精神不太好,便问了一句,“春梅你怎么了,脸色怎的这样差劲?”   春梅迎上去,麻溜地挤出一丝笑容,“姑娘着了风寒,昨晚吐了几次,我没休息好。”   巧玉闻言大惊,瞅了一眼榻上埋在被窝里看不清神色的顾曦,焦急道,“那还不赶快请太医。”   春梅还没说话,床榻上的顾曦侧过身子,露出一张煞白又精致的小脸,眼底一片青白,“巧玉姐姐,谢谢你的好意,只是我到底人微言轻,不想在这宫里惹得众人不快,今日总之要出宫,我忍一忍,回去请大夫便是,太后娘娘和太妃们金贵着,您千万别去惊扰。”   巧玉身在宫中,深知这宫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省得平白无故遭人嫉妒,顾曦来这么一遭,受了这么大罪,肯定心灰意冷,自己也不好多劝。   “那您好好休息,有事唤奴婢。”   顾曦挤出一丝笑容,“谢谢姐姐,还请姐姐勿要跟旁人提及。”   “奴婢知晓。”巧玉便退下了。   巧玉一离开,顾曦脸上的笑容落下,木然地盯着前方。   春梅将巧玉送来的早膳放在床榻上的小案上,“姑娘,垫垫肚子吧。”   顾曦瞥了一眼,面无表情道,“不吃…”   春梅急的哭了,压低声音道,“姑娘,您不能这样子……”   “那应该怎样?”顾曦募地睁开眼盯着她。   春梅心痛如绞,再打量着顾曦的神色,即便是如此虚弱,却依旧叫人美的挪不开眼,可不就是这般容貌惹得祸事吗?   春梅放下食盒,跪坐了上去紧紧抱着她,哽咽着安抚道,“姑娘,您别自责,不是您的错,是那些混账男人……不怪姑娘,您昨夜就算不去,他既然盯上了您,总之会想办法弄到手…”   顾曦垂了垂眸,眼底的倔强终究是散去,她苦笑一声,忽的泪水肆意,“春梅,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春梅吸着鼻子,忽的眼神坚毅,   “姑娘,得找到那个男人,叫他负责,不能任由他逍遥自在!”   顾曦将头埋在膝盖上,面露绝望,   “然后呢,去给他做妾?你觉得顾家谁会给我做主?”   春梅被噎住,以姑娘现在的处境,还真是任人宰割。   “那姑娘准备怎么办?”   顾曦墨色的瞳仁里流露出几分决绝,这是她想了一个晚上的决定,“不能叫任何人知道…谁也不许说…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她偏头坚韧的目光扫向春梅。   春梅忽的后背发凉,“那…那以后怎么办?姑娘不嫁人吗?”   “不嫁了…有什么意思呢?”顾曦喃喃呓语,   春梅想了想,眼下只得如此,失了身再去给人做妾,怕是也会被人瞧不起,不如干脆不嫁,待事情过去,再看造化。   “春梅,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不能跟任何说,知道吗?”顾曦半带祈求半带警告看着她。   春梅含泪猛地点头,“奴婢懂的,姑娘在宫里出了事,奴婢第一个死,奴婢知道轻重,绝不会乱说。”   顾曦放心下来。   “那姑娘先吃点东西吧?”春梅破涕为笑,将一盒小笼包递上。   顾曦默然看了少许,捡起其中一个咬了起来。   恰在这时,外头廊下传来一位嬷嬷的声音,   “巧玉,通知所有姑娘和婢女在屋内别出来,荣安殿昨夜失窃,主子们吩咐一个个查。”   巧玉微微吃惊,连忙应道,“奴婢这就去通知。”   屋子里的顾曦和春梅听了脸色都变了。   顾曦直觉不妙。   荣安殿…好像就在永宁殿不远,她回想了下,似乎就在昨夜她去的附近。   莫不是…寻她来了!   失窃是假,借此来寻人是真。   顾曦心下天雷滚滚,春梅见她如此恐惧,也猜了个大概,“姑娘……”   “稳住,不能出差错,明白了吗?”顾曦紧紧拽着春梅,纤纤白指掐出几个红印,“好,好…奴婢知道…”春梅使劲点头,   随后顾曦很快装睡,泱泱的躺在床上。   她有些奇怪,如果是昨夜那太监的主子,那他应该知道她是谁,不会这么大张旗鼓来寻,莫不是别人?   顾曦心下狐疑。   春梅则四下收拾了一番,好在昨夜那一身衣裳全部处理好了,也是一件旧衣,来京城后没穿过,倒是无碍,确认妥当后,春梅深吸一口气,努力挤出笑容去了门口等候。   好几家姑娘的丫头也都在门口张望,春梅是个自来熟,很快就跟人打听上了。   “听说王姑娘昨夜被送回去了?”   “啊?不会吧?出什么事了吗?”   “不知道呢,现在尚宫局的嬷嬷在查人,说是丢了东西,实则是怎么回事不知道呢!”   春梅心下一喜,看来大家都把注意力放在了王韵身上,这么一来,小姐就安全了。   不一会,搜寻的三位嬷嬷到了春梅这一排屋子,春梅连忙站在门口笑盈盈的接待了。   为首的是一位年纪六十上下的嬷嬷,眉眼狭长,端的是不怒自威,她一进来就淡淡扫了一眼,目光落在顾曦身上,定了少许,再问春梅,“昨夜你们主仆二人在哪?”   春梅含笑应着,“回嬷嬷的话,我家姑娘昨日白天落水,回来就着了风寒,一夜昏睡着…哦,夜里起来吐了两次…”   春梅叽里呱啦说着顾曦昨夜的情形,老嬷嬷听了不耐烦,目光再次朝床榻上掠去,只见顾曦侧身躺着,看不到人。   一旁跟来的慈安宫嬷嬷也在一旁解释道,   “郝嬷嬷,这是顾曦姑娘,昨日确实在池中落了水…”   郝嬷嬷点了点头,这事她也是知道的,她侧头瞧了一眼,见顾曦耳后的发丝颇有些凌乱,忍不住朝她走了过去。   跟来的两位嬷嬷,一个是太后宫里的人,一个是尚宫局的,皆不知真相,唯有她清楚,皇帝是来寻人的。   有没有经历那事,瞧一眼脖颈便知。   顾曦听到脚步声,顿时神经绷紧,她拽着被子,手心都是汗…心砰砰跳着,快要膨出来似的。   不要过来,千万不要过来…   衣裳一撩,就真相大白了… 第15章   郝嬷嬷正要过来看望顾曦,顾曦忽的胃里涌出一股恶心,往前裹着被子吐了起来。   吓得春梅和宫女们赶忙拥了上来,一阵手忙脚乱。   巧玉在一旁跟郝嬷嬷解释道,   “嬷嬷,昨夜奴婢在这里守着,顾姑娘也是这般,昨日落了水到底亏了身子。”   郝嬷嬷这下也没什么好怀疑的,人家昨晚就在这里病着。   跟皇帝在一起的肯定不是她。   顾曦余光瞥到那身影转身,深深吸着气,任由巧玉给她擦了面庞,往后一躺闭上眼,汗水湿透了衣裳。   春梅心下再紧张,可面上却不显,依旧笑嘻嘻道,“恭送嬷嬷!”   郝嬷嬷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   不过顾曦落水是事实,宫女也确认昨夜她们没出门,自然是怀疑不到她头上。   很快,三位嬷嬷去了下家。   春梅笑容藏起,暗暗吁了一口气。   太后宫中,此时此刻,气氛凝滞地压人。   “王韵昨晚被皇帝送回了王府?”   “是……”老嬷嬷禀道,神色凝重,“元宝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只按着陛下吩咐来跟您禀报一声。”   太后眉头皱起,   自己的儿子,心性如何,太后再清楚不过,王韵能被他当夜送回去,必然是冒犯了他,他不声张,肯定是在给王琰留面子,人没有留在宫中,想必事儿没成。   太后已经猜了个大概,   “去请陛下来。”   “遵命!”   太后忽的又想起顾曦,顿时神色一亮,吩咐另外一位大宫女道,“你速去储秀宫,把顾曦接来,哀家叫陛下瞧她一眼,若是中意,就留在宫中…”   昨夜大部分王爷和郡王的正妻已定,也有当场定下侧妃的,好姑娘都被别人挑走了,唯独自己儿子一个没捞着,太后心里不爽。   她又着实喜欢顾曦,一心想叫她留下来。   那宫女闻言立马屈膝,“奴婢这就去。”   “陛下来之前,把人给接来。”   “诺!”   大宫女到了顾曦这里,见顾曦一脸苍白,神色恹恹,显然病还没好,不由为难,“太后娘娘吩咐您立即去慈安宫。”   顾曦一惊,忙坐了起来,“可是出了什么事?”   莫不是那位王爷去求太后让她做侧妃?   大宫女失笑摇头,“并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太后娘娘想念您了。”   太后懿旨不能违抗,顾曦最终只能撑起身子来收拾打扮。   总该有个了断的。   大宫女一边心疼她,一边亲自给顾曦上妆,将那苍白的气色压了压,只希望陛下对姑娘一眼钟情,也省的姑娘去宫外受苦。   顾曦最后被大宫女领着到了慈安宫。   及进了内殿,太后也看出她气色不太好,   “孩子,委屈你了,快过来。”   顾曦行了一礼,走到太后身边,太后拉着她的手试探问道:“曦曦呀,你舍得离开哀家出宫去吗?   顾曦眉睫轻颤,略略思量,便知太后的意思,幸好,不是那人求赐婚。   她露出娇憨的笑容,   “娘娘如果舍不得臣女,臣女便时不时进来叨扰娘娘…”   太后闻言失笑,不知道她是没听懂,还是不肯,所幸也不藏着掖着。   “曦曦,陛下待会就要来,哀家想叫你们见一面,入宫的闺秀大多婚事定了下来,唯独你没有,哀家不想委屈了你,若是你们两厢情愿,你就留下来给哀家做媳妇,好不好?”   顾曦猛地一惊,皇帝要来?   这万一要是被看上怎么办?   她如今失了身,如何嫁给皇帝?   顾曦一时踟蹰不堪,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太后见她面色绯红,只当想羞怯,笑着道,   “你先去侧边候着,等陛下来了再出来。”   太后对宫女使了个眼色,宫女将顾曦带了下去。   这边皇帝步履轻快踏入慈安宫,一进来给太后请了安便开门见山问道,“母后找儿臣何事?”   “王韵是怎么回事?”   皇帝闻言眉峰锐利了几分,犹豫了下,回道,   “儿臣回御书房,她半路拦截,自己吃了药,试图勾引朕。”   太后闻言吃了一惊,没料到王韵铤而走险做出这等事。   一时难以相信。   莫不是对自己容貌太自信了些!   “皇帝真的不喜欢她?”太后艰涩问道。   皇帝看着自己母后,有些无语,   “儿臣不喜。”   “那皇帝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太后这么一问,皇帝脑海里竟然闪现昨夜那女子的面容,一时有些讪讪地,“遇见了才知道…”   太后似乎早料到皇帝会这么说,立马露出笑容,   “正好,哀家这里有一位美娇人儿,皇帝见一见…”   皇帝闻言顿时不喜,扶额道,“母后,儿臣的婚事自己会着急的,母后且别管。”   “不行,这丫头你必须见一见,若是你不满意,哀家再也不管你了。”   顾曦肖似皇帝的亲姐姐,小时候皇帝跟楠儿可是极为要好。   太后有把握皇帝肯定会看上顾曦。   正要抬手去叫人请顾曦,忽的门口急匆匆奔来一个内侍,“陛下,八百里加急!”   皇帝闻言如蒙大赦,眼眸一挑,跟太后告辞,   “儿臣有事先告退…”二话不说大步迈了出去。   太后:“……”   等到再叫顾曦进来时,太后满脸无奈,   “孩子,你先回去修养,过几日再来宫中陪哀家。”   顾曦松了一口气,“多谢娘娘,娘娘,这是臣女给您绣的香囊。”   太后闻言一喜,接过来瞧着见是一湖蓝色的香囊,用的是香云纱的料子,绣的是花团锦簇,工艺极好。   “你亲自绣的?”太后可是见惯了好绣活的。   顾曦笑着点头,“是了,臣女别的本事没有,绣艺还过得去。”   太后满意的拍了拍她的手,   “好,你有心了,哀家也不能让你空手回去…”   太后吩咐人递给顾曦一个紫檀镶嵌八宝的锦盒,顾曦一接觉得很沉,“娘娘,太贵重的,臣女不敢收。”   “你收着吧,那是我早年给楠儿备的首饰,她去了,如今留着无用,不如给你。”太后喃喃说着,神思飘远。   顾曦抿了抿唇,不好再推却,她怎么都没料到,入了京,真心待她的唯有当今太后。   一时心情很是复杂。   皇帝这边急忙奔赴前庭,早有大臣候在那里,虽然是八百里加急,也算不得大事,北方瓦剌时不时侵边,已经是常态,当即定下方略,吩咐各部立即去办。   中午时得空回了趟御书房,便见元宝神色怔忡。   “怎么了?”皇帝一边解扣子一边皱着眉问,   元宝耷拉着脑袋,苦着脸道,“陛下,没找着…”   皇帝脸色立即沉了下来,抬手松了松衣裳领子,不知道该说什么。   元宝琢磨了下,赶忙建议道,“陛下,还是得找,马上下午人都回去了了,万一跟着溜了,回头可就麻烦了,您可记着她有什么特征?”   有个印迹才好找人。   皇帝剜了他一眼,心里却在琢磨着,她身上有什么印迹来着。   胸前有颗鲜艳欲滴的美人痣…   这事怎么好告诉旁人?怎么允许旁人掀她的衣裳?绝不准许!   皇帝一想就恼火,转眼忽的记起一件事,她右耳有颗精美的小痣,他昨晚含着那小东西吸吮了很久,那丫头似乎也极为享受,这么一想整个人不好了。   他沉声吩咐道,   “她右耳有颗小痣…”   元宝神色一亮,“老奴明白了!一定神不知鬼不觉给您把人找回来!”   皇帝沉着脸瞥了他一眼,去内室换衣裳去了。   走进去没多久,又扭头补充了一句,   “专盯长得美的找。”   有痣的姑娘也不少,别找错了。   元宝笑呵呵应下,转身唤来心腹,仔细交代了一番。 第16章   这边顾曦等人用过午膳后,陆陆续续收拾东西准备出宫。   不一会,便有宫女来吩咐,所有人一道从西三门出宫,大家听从安排,并不曾多想。   顾曦因着身子不舒服,也不想跟人挤,便落在后面。   哪知道闺秀们都不着急,这一下许多人都堵在门口。   顾曦跟春梅不疾不徐在后面排队,身后两个小太监帮着抬箱笼。   只听见前面有人聊天,   “怎么这么慢?”   “可不是,门口几位公公在问话呢,莫不是盘查?”   顾曦主仆二人闻言立马相视一眼。   糟糕!   又来找了!   顾曦朝春梅使了个眼色,春梅立马去前面瞧瞧是怎么回事。   她瞅了好一会儿,总算发现了端倪,其中有一位神色冰冷的小太监立在那里,仿佛转瞅着人家耳朵瞄。   咦,二姑娘右耳不是有颗小痣么?   春梅心如明镜,赶忙回去了,因着前后左右都是人,春梅也不敢吱声,只使了个眼色,顾曦就知道肯定跟自己有关。   “你们先在这里候着,我家姑娘去出恭,都给我看好了!”春梅指挥着内侍。   随后主仆二人去寻最近的僻处,春梅连忙从包袱里逃出脂粉之类,给顾曦遮掩。   费了好一会功夫,春梅检查了一番,确认顾曦面上再看不出痕迹,主仆二人才回去。   太阳西斜,在宫墙上投下一片金芒,西边天际霞光万丈,预示着明日又是一个艳阳天。   总算是夕阳落下之前,轮到了顾曦二人。   顾曦心里怦怦直跳,面上保持着浅淡的笑容,她也不敢去看那内侍,门口立着侍卫和几个内侍,倒也不敢盘问,只是找了借口问候几句,借着机会好叫御书房派来的人打量。   放前面一个侍女出宫,终于到了顾曦。   “顾姑娘…”一个长得很和气的内侍笑眯眯唤住了她。   顾曦保持镇定,朝那内侍微微颔首,“公公好。”   “姑娘身子可好些了?”那内侍满脸讨好地问着。   现在谁都知道这位顾曦入了太后的眼,自然小心翼翼奉承着。   “好多了,谢谢公公关怀…”   顾曦余光注意到身旁那位专盯着人瞧的内侍,在蹙着眉打量她。   顾曦心跳如鼓,莫不是被看出痕迹了。   那年轻俊秀的内侍盯着顾曦右耳瞧了许久,只觉得她的耳朵怎么比别人白了不少,一个下午看了太多耳垂,一下子来了这么白的,心里有些疙瘩。   再看那张脸…嗯,也这么白,合乎常理。   小内侍看了一眼那和气的公公。   对方心下了然,于是放人。   待入了顾家派来的马车,顾曦整个人瘫软下来,跟去了半条命似的。   春梅在一旁抱着包袱定定瞧着她,心里担心的不行,接下来该怎么办?   “姑娘,您打算怎么办?”   在宫里失了身,却谁都不能讲,只能默默吃这个亏,春梅心疼极了。   顾曦指腹摩挲着垂下的纱帘,目色恍恍惚惚,喃喃呓语,“先回去……过一阵子找个借口回江南…”   想到苏家,顾曦眼泪滑了下来,爹爹娘亲会怎么看她,哥哥会不会嫌弃她?   实在不行,她还有一个庄子在余杭,大不了去余杭养老一辈子,总之,也不会更差劲了。   她万念俱灰的垂着眸,脑子里乱糟糟的,魂不守舍。   春梅却忧心忡忡,回去后最煎熬的可就是她了。   她该怎么办?   御书房这边,皇帝快把元宝瞪出一个窟窿。   “你说什么?”   元宝头一回对自己办事能力产生了怀疑,他将头埋到了胸口,硬着头皮道,“姑娘们都回去了,老奴查了一遍,没有陛下说的人…”   皇帝闻言只觉得胸口聚了一团郁气,不上不下,难受的要命。   不用想,三番两次找不到人,只有一种可能,她藏起来了故意不叫他找到。   她对他不感兴趣。   出生即被立为太子,从小到大万人瞩目,他也从不叫人失望,父皇儿子虽多,却最偏爱他,三岁时,文武老臣轮着给他上课,十岁坐在他父皇身旁听政,他是被众星捧月长大的。   他从太子到登基,每一步都走的极稳,满朝文武没一个不服他。   他这皇帝做的顺风顺水。   却没想到折在女人手里。   皇帝修长的指节深深嵌在掌心,一种无力感油然而生,同时也隐隐有几分不甘乃至恼怒。   “罢了,随她去吧…”   他不喜欢强求。   元宝心中其实有个猜测,可又怕皇帝失望,忍着没说,见他心情不好,只得退下。   到了御书房后殿,元宝唤来几个小内侍。   “给我找,把宫里所有宫女都找一遍,见到漂亮的,右耳有痣的,给我带来。”   元宝现在也知道了,皇帝那夜临幸的并非那白衣女子,储秀宫在东,丽水阁在西,琉璃宫在正中靠北的位置。   丽水阁本偏僻着,闺秀不可能去那边。   元宝猜测陛下大概率是临幸了个宫女,被个宫女给甩了,这话他可不敢说,只琢磨着先把人找到再带到皇帝跟前,由他自己抉择。   不过瞅着皇帝这一日茶不思饭不想的,定是上心了。   元宝暗暗揪了心,得替陛下把人找着才行。   这边顾曦的马车在华灯初上时,停在了顾府侧门。   顾芸带着几个丫头候在门口迎接她。   先出来的是春梅,春梅跳下马车,立马撩开帘子,利落地扶着顾曦下来。   见自己得力心腹丫头,对顾曦如此殷勤,顾芸脸色不好看了。   见顾曦下了马车来,还是笑道,   “妹妹,恭喜你了,得了太后娘娘青睐…”   顾芸上前试图去抓顾曦的手,却被顾曦冷冷甩开。   众人齐齐愣住。   一时,大家僵在门口。   顾芸也知道自己理屈,很快扬起了笑容,“二妹妹,还在生气呢?该不会是得了太后娘娘的赏识,心气儿高了吧,要知道,我好歹是你长姐,我出来迎候你,是给你天大的面子。”   顾曦默然看着她没出声。   她恨顾芸。   春梅暗暗瞅了一眼顾曦的神色,默默扶额。   以往这个时候,春梅总要觉得顾曦不知好歹,现在跟着顾曦在宫里经历了生死,只觉得二小姐实在是太可怜太憋屈了些,一肚子委屈都没地方说。   她不免红了眼。   这时顾芸扫了一眼春梅,春梅忙抬起袖帕拭去泪水。   顾芸皱了皱眉,扳起了脸,“春梅,你过来!”   “啊…大姑娘…”春梅连忙把泪水一擦,挤出笑容,“嘿嘿…”   却没有动。   她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她到底跟谁呀? 第17章   顾曦冷瞥了一眼春梅,又瞅了下顾芸的脸色,哼笑一声道,“长姐求我帮忙,我帮了,只是原先长姐得罪了人,都把事情算到我头上,长姐叫我进宫前却一声不吭的,我差点死在宫里,长姐就不该付出点什么吗?”   顾芸闻言脸色数变,   顾曦在宫中出了事?   顾芸看向春梅,春梅耷拉着张脸猛地点头,   她顿时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缓了口气道,   “那你想怎么样?”   顾曦冷笑一声,竟是不想去看顾芸。   如果不是她,她现在也不会落到这种处境。   可偏偏又是自己的选择。   顾曦眼底一片冰凉,深深吸了一口气道,“春梅从此之后跟我!”   春梅和顾芸同时露出吃惊的表情。   不过春梅很快又觉得理所当然,出了那样的事,顾曦肯定不放心她跟顾芸,虽然跟着大小姐很明显更有前途,而且自己已经混到了第一丫鬟的位置。   可又能怎么样呢,先保命要紧。   再说了,二小姐现在挺可怜的,她怕自己不守着她,她随时可能寻死。   春梅很快就接受了。   但是顾芸不能,她眼眸瞪大了,   “不行,换其他人都可以,唯独春梅不行!”   春梅可是她最得力的丫头,下得了厨房,镇的了场面,能干架能干活,在外头更是聪明伶俐,很会看眼色,这也是顾芸叫她入宫的原因。   莫不是顾曦使唤春梅顺手了,想抢人?   顾曦倒是没多少表情,一副冷冰冰的样子,   “那我们就去祖母面前说道说道。”   顾芸气疯了。   这是在威胁她呢!   若是叫祖母知道她心里有人,故意不入宫,还不把她给关起来!   顾芸咬牙切齿,   “顾曦,你要谁都可以,别的要求也可以提,唯独春梅不行。”   春梅还知道她很多秘密。   顾曦冷笑一声,“春梅可以不跟我,但是不跟我就得死,你自己选择!”   顾芸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顾芸眼神戳向春梅,春梅硬着头皮点头。   “大小姐,奴婢在宫里犯了错,如今被二小姐抓了把柄,姑娘就答应二小姐吧…”春梅满脸祈求。   到底是主仆俩,几个眼神来回,顾芸很快读懂了春梅的意思。   肯定是春梅想借机拿捏顾曦,随后反被顾曦拿捏了,现在顾曦想把春梅要过去,今后好对付自己。   顾芸两眼发黑。   顾曦懒得再看她,慢悠悠伸出手臂,春梅麻溜的上前搀扶上她,随后顾曦面如冰霜进了侧门,“将春梅的卖身契送来二房。”   顾曦就这么带着春梅回了自己的院子。   一路上,顾府上下许多下人都察觉,二姑娘入了宫回来后就不一样了。   “到底被太后娘娘夸赞了几句,啧,一回来尾巴就翘上了天!”   “我看太后娘娘对她也就那样,如果真喜欢她,怎么不给她指一门好婚事?我听说入宫的闺秀们,绝大多数都被定了亲,唯独咱们姑娘一个人灰溜溜回来了。”   “原来如此…”   下人们聚在一块咬完耳朵,见顾芸气冲冲过来了,一个个顿时二话不说,连忙笑盈盈施礼,“给大小姐请安!”   顾芸熟视无睹,回了自己闺房,犹豫了很久,还是把春梅的卖身契送过去了。   春梅到底是自己一手带出来的,那丫头本性如何,顾芸也很清楚,出卖自己的可能性不大。   而且,她何不将计就计,就当安插了个眼线在顾曦身旁呢。   顾芸料定,自己与春梅的感情,并非顾曦一两日可比。   所以恼那么一会儿,就过去了。   这边顾曦回到二房的松雅院,就看到一个人跪在自己门口。   “兰兰!”   顾曦丢开春梅,连忙扑过去。   “二姐!”顾兰一把抱住了顾曦,哇哇大哭,   “二姐,是我害了二姐……”   顾兰知道是因为自己的缘故,顾曦才被迫代替顾芸入宫的,现在顾家上下,一个个不是骂顾曦是乡巴佬,就是骂顾兰是假千金。   这一对难姐难妹,反而倒是成了彼此唯一的依靠。   顾曦想到自己在宫里的遭遇,咬着唇忍不住哭了出来。   “不怕,妹妹,我带你回家好不好,我们回苏家好不好?”   春梅在一旁一听说顾曦要回江南,顿时就慌了,她老子娘和哥哥都在顾家当差,她不可能跟着顾曦去江南啊。   “姑娘,您别说傻话,这里是您的家,老太太和二爷都不会答应的。”   顾兰也在一旁劝着,“姐,咱们没必要回去了,姐姐不在这几日,哥哥派人捎了信来,说是过几个月就入京来求学,哥哥要考取功名,留在京城照顾我们!”   顾曦闻言激动的睁大眼睛,“可是真的,快把信那给我看!”   顾兰擦干眼泪,将怀里的信给掏了出来,递给顾曦。   顾曦带着她坐到了一旁的榻上,开始读信。   看到那熟悉的字迹,忍不住眼泪双流。   若是哥哥知道自己被人欺负了,会怎么样?   不行,那人是皇亲国戚,哥哥若知道肯定会不计一切给她报仇,最终只会害了哥哥。   那件事,只能烂在肚子里。 第18章   顾兰并不擅长察言观色,虽然跟顾曦年纪一样,可脑子却有些憨,并没有发觉顾曦的不对劲。   不一会,外头有嬷嬷过来传唤,叫顾曦和顾兰去正院,老太太要见她们。   顾曦现在心灰意冷,对老太太也心生了几分怨恨,如果不是老太太太过严苛,非要治罪顾兰,顾曦也不会为了妹妹去跟顾芸交换,自然也就没后来的事。   她反正已经这样了,索性破罐子破摔,   “就说我身体不舒服不去了,太后娘娘嘱咐我好好休养。”顾曦直接歪在了榻上。   顾兰吃了一惊,拉起顾曦的手,   “姐,你真不去?祖母会很生气的,这府里可没人敢跟祖母别苗头!”   顾曦拍了拍她的手,“你去吧,放心,我没事。”   春梅忙道,“姑娘,奴婢随三小姐过去吧,若是老太太问起来,奴婢好回话。”   顾曦赞许的看了她一眼,这丫头确实伶俐。   得了顾曦的首肯,春梅立马吩咐其他两个丫头伺候顾曦,支着身子连顾曦晚上吃什么都给安排好了,随后才领着顾兰去了上房。   春梅在顾府积威已久,底下的丫头没一个不怕她的。   见她对顾曦毕恭毕敬,二话不说,一个端茶倒水伺候,一个去厨房传膳。   顾曦入京前,身边原本有忠心的丫头,只是那些丫头全部是江南人,顾曦舍不得她们背井离乡,拒绝娘亲的好意,坚决一个人入京,再者当时去苏府接她的嬷嬷,左右瞧不上苏家的丫头,顾曦受不了那等气,就独自来了。   入府后,老太太那边给她安排了两个丫头。   名义上是她的人,实际上都是别人的眼线。   如今留下春梅,倒是意外之得。   有春梅镇着,二人不敢出错。   等到顾曦用完膳,春梅已经笑眯眯回来了。   一进来,这丫头就抱着顾曦的胳膊,低低回道,   “姑娘,您安心养病,老太太那边,奴婢都替您回过了,原来太后娘娘也派了人来传话,你只管安心养着,什么都别想。”   顾曦心底略略好受,对太后越发感激了几分,再见春梅一脸真挚,知道自己若是出什么岔子,这丫头也会被牵连,为了她也得打起精神来才是。   “好的,我知道了。”   春梅亲娘就在大夫人房里当差,爹爹是府里的管事,哥哥也跟着大少爷跑腿的,要说她在府里说话的份量,怕是比顾曦和顾兰还重。   从她回来面上轻松的表情可以看出,老太太应该是被她哄得开开心心的。   顾曦和顾兰一同住在松雅院,一个在东厢房,一个在西厢房。   正房两姐妹共用,当做待客和书房用。   顾兰拉着顾曦想问宫里的情形,被春梅劝回去了,顾兰打小被春梅欺负,有些怵她,临走时还悄悄在顾曦耳边咬耳朵,“姐姐何苦把这个魔星招来,她可狠呢!”   顾曦失笑,拍了拍她的肩膀叫她回去歇息。   春梅念及顾曦身上印子应该还没完全消,便只叫丫头准备热水,由她独自一人进去伺候顾曦沐浴。   顾曦泡在浴桶里,春梅帮她擦拭耳上的脂粉,橘黄的灯光下,那耳垂晶莹剔透,粉嫩粉嫩的。   “姑娘的耳垂真好看……”   春梅只是情不自禁赞叹了一句,可顾曦听了这话却满脸通红。   她记得昨夜那人咬着她的耳垂狠狠吸允,欲罢不能,那滋味儿实在叫人…难以启齿。   顾曦狠狠闭上眼,她怎么能去想那个人!   不可以!   那个混蛋!   泡了个热水浴,顾曦出了薄薄一层细汗,春梅帮着她擦拭,又取来药膏给她涂抹身上的印子。   待看到顾曦后腰上那明显的淤青,春梅咬着牙在心里骂了一句“畜牲”。   远在御书房的皇帝没由来打了个喷嚏。   他讪讪的摸了摸鼻子,抬眸一瞧,没发现元宝,便问道,“元宝呢?”   内侍立马上前回话,   “回陛下,元宝公公在后头忙着呢!”   “去把他叫来!”   “遵旨!”   皇帝看了一眼御案上堆积如山的折子,头一回露出了不耐烦的表情。   闭上眼,脑海里都是昨夜的景象。   那丫头乱了他的心神。   到底是谁,躲着他做什么?   都已经是他的人了,又不能嫁出去了,   她躲着不是害了自己?   皇帝百思不得其解。   元宝灰溜溜进来时,就看到皇帝按着眉心,脸色沉沉的样子。   “陛下,您叫老奴?”元宝弯着腰小心翼翼问道,皇帝抬眸看他,蹙眉道,   “你干什么去了?”   元宝吞了下口水,欲言又止。   “说!”皇帝动了怒。   元宝苦着一张脸,跪下道,   “陛下,老奴就是觉得奇怪呀,明明所有出宫的人都查了,却没查到那姑娘的踪迹,奴婢就猜想呀,莫不是她本在宫中…”   元宝发现自己说到这里,皇帝脸色更难看了。   他被个宫女睡了,完了还被抛弃了?   皇帝手中那支笔,瞬间一掐,一头断了跌在案上,另一头成了掌心齑粉。   元宝嗖嗖吸了一口气,后脑勺滚过一阵凉风。   “所以呢?”皇帝咬着后槽牙道,   元宝声音顿时弱了下去,   “老奴下午和晚上便在后宫查,就在刚刚已经把所有宫女女官全部过了一遍…依旧没找到符合条件的人。”   皇帝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   二人沉默了一瞬。   皇帝忽然抬眸问元宝,   “她会不会不知道那个人是朕?”   元宝闻言猛地拍了一下膝盖,激动道,   “肯定呀,若是知道是您,还跑什么呀?求之不得呢!”   皇帝郁闷地盯着他,虽然觉得他有吹马屁的嫌疑,可确实是这个理。   他是皇帝,她能往哪里逃?   他只是吩咐人暗中找借口查,她肯定不知道他的身份。   这么一想,心里忽然好受了些。   皇帝目光落在那一个珍珠耳坠上,它已经静静的在御案躺了许久,这不是宫里的东西,宫女日常佩戴都是有定数的,这明显是宫外的。   “明日,你去太后那边,将这次闺秀的名册取来。”   元宝见皇帝终于对这事上了心,顿时大喜。 第19章   顾曦这边在家里歇息了几日,有顾兰在跟前逗趣,心情总算是开阔了一些。   三日后,老太太将她唤去上房问话。   顾老太太是个严肃的主母,对顾曦怠慢的态度自然极为不满,可见她病恹恹的,面色苍白,又确实在宫里差点出事,苛责的话只能忍下去。   只是有一事,老太太还不明了。   这几日城里也热议飞扬,王韵不知道犯了什么错被送去城外尼姑庵。   卢湘又是太后娘家的侄女,虽然还未赐婚,可未来的皇后铁定是她无疑。   没道理别人的婚事都定下来了,唯独顾曦没有个说法。   “曦儿,祖母问你,太后娘娘可提起过你的婚事?”   顾曦懒懒的站在那里,无精打采的,以前对上老太太漆灰阴沉的眼神,她都有些害怕,如今倒是无所谓了。   “太后娘娘问过我,不过我拒绝了!”   老太太闻言顿时大惊,“你说什么?拒绝什么了?太后娘娘准备把你赐给谁?”   顾曦懒懒扯了扯衣袖,漫不经心道,“没说把我赐给谁,太后娘娘问我时,我说不想嫁人。”   老太太闻言气的抓起身边一只杯子,直接朝顾曦脚下砸了下去。   “你个孽障!”   “你存心气死我不成!”   身旁的嬷嬷丫头连忙拥上去,顺气的顺气,收拾的收拾。   顾曦一脸无畏,眼皮抬都没抬。   老太太喘着气数落,“你不嫁人,你准备怎么办?顾家生养你,为的是什么?你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家族着想,你空有一副容貌,这次又好不容易得太后娘娘青睐,这么好机会,你居然拒绝了?”   若不是太后派人来传了话,她一定当场打死这个孽障!   顾曦听了这话,漆黑的眸子射着寸寸寒光,   “顾家生养我?您莫不是忘了,我才回来一个半月!”   “您要是把我送回苏家,我一定替您烧高香!”   “你……”   老太太被这话给噎的两眼发青,   “顾曦,你别不知好歹!别以为有太后撑腰,我就不敢拿你怎么着!”   顾曦摊摊手,讽刺道,   “那就麻烦您打死我好了,我去阎王殿也给您烧高香!”   老太太这一回真的晕了过去。   顾曦趁乱出了上房,回去歇息去了。   把老太太得罪了最好,直接把她送去城外尼姑庵,她常伴青灯古佛,也省了一桩事。   中午的时候,老太太醒了过来,第一眼就着人把春梅叫了过去。   老太太屏退左右,盯着春梅问道,   “春梅,你最好如实交代,顾曦在宫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老太太直觉顾曦的情况不对劲。   春梅闻言心下一惊,到底被老太太看出端倪了。   若是撒谎肯定遮掩不过去,索性只能摊开说,   “老太太,姑娘她…委屈着呢!”   老太太一愣,果然是有里情。   “怎么了?是谁欺负了她?”   春梅长长叹了一口气,   “姑娘貌美,被人嫉妒,有人派人暗中给姑娘传话,想叫姑娘去做侧妃,姑娘不肯,对方就威胁姑娘,姑娘这才气狠了,心灰意冷呢!”   老太太闻言顿时大惊,   “原来如此……”   这么一来,老太太心境又完全不一样了。   “可知是哪位王爷?”   春梅摇摇头,“不知道呢,一直露面的是个内侍,正主没见着。”   老太太不吭声了。   平心而论,以顾曦的身份,做个侧妃也不委屈。   却没想到这丫头心性儿高。   “她为什么不想做侧妃?难不成她想当王妃?”老太太皱着眉问道。   春梅苦笑道,   “姑娘说,宁做穷□□,不为富人妾!”   老太太默不作声了。   这话也是道理。   如今顾曦被太后抬举,又生的这般国色天香,确实有挑拣的资格。   不若眼下先安抚着,待回头瞧瞧她造化再说。   老太太心里有了盘算,对顾曦的火也压了下去。   这个念头一起,门外管事急急忙忙奔来,   “老太太,五王爷驾到!”   老太太心咯噔了一下!   五王爷深得圣宠,即便顾府门第不差,却也从未登过门。   今日怎么好端端地来了?   来不及多想,老太太只得吩咐,“好生招待!”又着人去通知各房女眷准备着。   前院那边,顾家三老爷带着几位少爷热情款待着陈御。   陈御笑呵呵应承了他们几句,拿着玉扇指了指后院的方向,“过府,当拜见老太太!”   三老爷顿时大喜,毕竟陈御可不是随随便便给面子的人,顾家今日长脸了。   当下派人去传话,叫老太太准备,这边领着人一路往后院来了。   好在老太太早有谋算,带着一众媳妇孙女等候在正院,看到五王爷过来纷纷屈膝行礼。   “老太太免礼,本王乍然造访,唐突了,还望莫怪。”   “王爷驾临,蓬荜生辉,何来唐突之说,王爷上座。”   一众人簇拥着陈御进堂,老太太特地叫几个孙女拜见陈御,陈御目光堪堪扫了一眼,咦,顾曦呢?   他笑着应了众人的礼,又问道,   “顾家的姑娘都在这了吗?”   老太太心里啧了一声,   得了,冲顾曦来的!   再联系春梅的话,心如明镜,于是连忙应道,   “回王爷的话,还有个二丫头,着了点风寒,老身这就去叫她来。”   陈御一听顾曦还没好,不由有些担心,原本想阻止,可自己来这一趟,可不就是为了顾曦嘛。   索性就等着了。   不一会,春梅快步走了进来。   陈御看到春梅,神色一亮,立即坐直了些,再往后一瞧,却不见顾曦的身影,当下眉头一皱:“春梅,你主子呢?”   众人很是吃惊,五王爷竟然知道春梅的名字,他们有这么熟?   春梅不慌不忙跪了下来,   “奴婢给王爷请安,跟王爷告罪,我们家姑娘身子不好,不敢见客,怕怠慢了王爷。”   陈御面露失望,玉扇一收,焦急问道,   “还没好吗?这都几日了!”   随后他也顾不得别的,问老太太道,   “请大夫了吗?大夫怎么说?”   老太太楞了楞,被问住了,   她根本没给顾曦请大夫。   陈御不是个笨的,既然对顾曦有心,自然也打听了她的处境,原本就同情她,却没想到,处境比他想象中还差劲。   他脸色顿时就拉了下来,对门口候着的侍卫吩咐道,“拿本王的腰牌,去请御医来看望。”   “王爷万万不可!”   春梅连忙伏地阻止。   陈御不大高兴了,   “为什么?”   春梅苦笑道,   “王爷,姑娘不想兴师动众,再说了,也无大碍,休息几日想来该好了。”   若是叫御医来,瞧出问题可就麻烦了。   陈御舌尖抵着右颌,冷哼了一声。   懂了,顾曦是不想见他。   陈御心情五味成杂。   他如今留着一位侧妃的位置,只想着若是他皇兄不收顾曦,他就求太后赐婚,如今瞧着这丫头丝毫没把自己放在眼里呀。   陈御最后败兴而归。   顾家上下看出端倪的也不少。   顾曦好大的派头,五王爷可是旁人求着都见不着的人,今日眼巴巴来了,顾曦却闭门不见。   老太太立即又问了春梅,那觊觎顾曦的是不是五王爷,春梅表示不知,她还想问顾曦,顾曦却托病不出,老太太拿她没办法。   顾曦这清汤挂面的日子过了十来日,她逼着自己忘掉那件事,人也偶尔去院子里走走,时不时也被春梅逗出几个笑容来。   直到一日晚上,有人忽然从窗外扔进来一个包袱。   春梅正在帮着顾曦掌灯,看着她刺绣,   她一眼就认出那包袱,正是顾曦那夜拿去还给那人的包袱。   她二话不说捡起来递给顾曦。   顾曦整个人僵硬了,她木然地看着那个包袱,春梅将包袱打开,里头果然是那件绿色的披风。   她已经很努力在忘掉那件事,可再次看到这个包袱时,她所有力气都被抽干,整个人剧烈的颤动起来。   “姑娘,还有信呢。”   春梅把信递给顾曦,顾曦抖着身子,扯开信封,信上很简单。   约她明日在长春街第三个街口的茶楼见面。   顾曦泪水瞬间滚落而下。   他给她下药,如今终于要露面了吗?   “姑娘,您去不去?”春梅紧紧拽着她的胳膊,   顾曦含着泪瞪着那封信,灯光下,整个人显得可怜又无助。   春梅心疼极了,建议道,   “姑娘,您去吧,去讨个公道,瞧瞧他到底要做什么?也不能轻易放过了他!”   顾曦抱着膝盖,将头埋在胸口,低低抽泣起来。   这么多天了,她从不叫自己回忆那晚上的事,可此时此刻,她脑海里却浮现起那个男人的身影。   健硕高大,浑身充满着力量。   仿佛整个天地都在他掌握当中,她不过是他的掌中珠。   他将她抱了起来,按在墙上….   还将她压在墙角….   整个屋子到处都是他们的痕迹,他快把她揉入骨血里。   而当时的她,却是紧紧搂住他的脖颈,任他采撷。   他的俊美,他的霸道,他的清冽,足够吞噬她所有的抗拒,只叫她在他身下臣服。   她知道那是药性的缘故,可那种耻辱叫她再也无法正视自己。   她恨那个给她下药的人。   她也恨自己。   顾曦深深吸着气,最终做出一个决定。   去见他!   去见一面,做个了断! 第20章   天蒙蒙亮,顾曦便支着身子起床,撩开帐帘,窗外一抹金光在天际蔓延,她披上一件藕荷色的外衫便起了床。   虽已是夏日,清晨倒是还有凉意。   凉风丝丝卷了进来,吹打在她白皙的小脸上,忍不住打了冷颤,睡在外头榻上的春梅听到动静,顿时惊醒,她忙不迭起床,穿着碎花裤子进了内屋,见顾曦醒了,一边吩咐外头的小丫头去倒热水,一边上前给顾曦束发打量着她的神色,“还早着呢,姑娘睡不着吗?”   “睡不着了…”   暗沉的铜镜里映出一张俏白的小脸,神色间有几分压不下的虚弱和苍白。   春梅瞅着十分揪心,她喊了一声,丫头们鱼贯而出,很快将顾曦收拾妥当。   用了早膳后,天际大亮,到了请安的时辰。   顾曦唤上顾兰一道去给老太太请安。   “姐姐今日怎的想着去请安?”顾兰打着哈欠,挽住顾曦的胳膊。   顾曦如今晨昏定省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老太太拿病恹恹的她一点法子都没有。   今日顾曦好不容易起得早来请安,顺势提出自己要出去散散心,老太太也没驳她的意思,只嘱咐叫人好生跟着。   顾曦应下了。   下午顾曦只带了春梅出门。   马车绕了半圈,到了长春街第三个街口,顾曦并没有急着下马车,而是掀开车帘望了望斜对面那个三层的茶楼。   应该是这里没错。   手指嵌在车帘里,神情也变得木然。   真要见了他,忽然又有些后怕。   她人言微轻,家里没人给她做主,对方是王爷,又不能把他怎么着。   脑子里混混沌沌的,直到春梅拉着她下了车,她才缓过神来。   春梅将准备好的帷帽给顾曦戴上,遮住了容色。   主仆二人下了马车走到对面的茶楼门口,   对方或许早注意到了她,待她们跨入门,便有小厮道,“姑娘,请随小的楼上来。”   木梯吱呀吱呀的声音,一如此刻顾曦怦怦直跳的心情。   小厮将她们引到了三楼一个靠窗的雅间。   整个三楼再无他人。   顾曦掀开帷纱,一眼就看到了上次见过的内侍,神经瞬间紧绷。   那内侍看到顾曦,表情扭曲的抽了抽,还是很恭敬行了个礼,“姑娘,请吧!”   那夜被她踢得两脚,到现在还疼。   内侍如今再次看到顾曦,都难想象,她如此娇嫩柔美的姑娘,下手竟然那么狠。   顾曦深吸一口气,将帷帽扯下来递给春梅,朝着那大开的门槛一步一步踏入。   春梅满是担忧,很想跟进去,内侍身子一闪,拦在了她跟前,顺手把门也给关上了。   气的春梅拿着那帷帽就往内侍头顶一敲。   内侍气的翻了她一个白眼,   他主子爷都没打过他,如今被这主仆给打了!   春梅咬着牙踢了他一脚道,“狗东西,那夜是不是你给我们姑娘下药?”   内侍顿时噎住,这事确实是他理屈,他崩红了脸嘶了一声,忍气吞声别过脸去,“好男不跟女斗!”   “嘿哟!”春梅眼珠子瞬间瞪直了,咬牙切齿道,“你也算个男人?”   内侍:“……”瞬间觉得□□更疼了。   这边顾曦进了雅间,雅间极为宽敞,中间用一八开的百花争妍苏绣屏风隔开。   光线从窗口方向射过来,被屏风遮了大半。   透过缝隙,她看到里头有一道身影。   顾曦身子忍不住轻轻颤抖,   陈峙坐在案后煮茶,余光掠到屏风外有一湖蓝色的衣裙在翻飞,就知道顾曦到了,唇角忍不住一勾,笑了笑,“快些进来吧,怕了本王不成?”   屏风后的顾曦微微一愣,这声音不太对劲,她深吸一口气,不再迟疑,大步跨了进去,鼓起勇气抬眸朝他看去,目光落在那张略显邪魅的脸上时,瞬间呆住了。   不是他!   顾曦猛地往后退了两步,满目惊诧。   陈峙倒是习惯了姑娘见到自己害怕的神情,毕竟他长相有几分阴鸷,狭长的凤眼眯起,总给人几分危险的气息。   于是,他起身,略带笑容,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温和一些,“怎么了?”   顾曦定定望着他,心跳得厉害,她手抓着屏风边缘的紫檀木架,极力平复自己的心情。   不是他也好,如果是被这下药的畜牲得逞,她怕是一辈子都没法原谅自己。   她缓缓站直了身子,狠狠瞪向陈峙,   “你想做什么?你三番两次逗弄我,是何意?”   陈峙见她从一个失魂落魄的小鸟儿,变成一只凶巴巴的小豹子,觉得格外可爱,他神情散漫,甚至还有些意趣,“我想做什么,你难道不清楚吗?”他含笑问着,这理所当然的语气,真叫人可恨。   顾曦气红了眼,   “你个混蛋,你试图给我下药,逼我屈服是吗?”   “你跟畜牲有什么区别!”顾曦咬牙切齿的骂着。   陈峙抿着唇,脸色微微一变。   他打出生到现在,还没人骂过他。   顾曦是第一个。   “顾曦,本王耐心有限。”   见顾曦眼眶酸红,很努力不叫自己哭出来的样子,陈峙又略略有些心软。   “好了,那夜的事是我错了…”   顾曦闻言泪水还是不争气的落了下来,蹲在地上低泣。   陈峙神色瞬间柔和下来,他走过来蹲在顾曦身前,伸出手试图去扶她,却被顾曦甩开,“你给我滚!”顾曦红着眼喝骂了他一句。   陈峙面色陡然僵住,他耐心告罄,眼神顿时冷了下来。   “上次宫里问的话,你想清楚了吗?”   “什么话?给你做侧妃?”顾曦扶着墙站了起来,满脸讽刺。   陈峙吸着气盯着她没吭声。   这丫头还真是个刺头,不好拿捏,但还是有必要叫她看清自己的身份,“做正妃,你身份还差了点!”   顾曦看傻瓜一样看他,这个男人还真是…当全天下的女人任由他挑呢。   陈峙看出她脸色的不屑,不由冷笑,“你难不成想入宫为妃?”   “我也不会入宫为妃,我谁都不想嫁!”顾曦狠狠瞪着他,一双大大的眼眸红彤彤的,明明凶巴巴地,却瞧着跟个小鹿似的,格外叫人怜惜。   陈峙不得不承认,这个丫头长得是真叫人失魂,倔强与那娇媚融在一起,勾的人想去征服她。   他耐着性子道,   “除了正妻的身份,我什么都可以给你,你跟了我,绝不会叫你委屈……”   顾曦气笑了,以为她是个条小狗,勾勾手她就去了吗?   “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我稀罕你的正妃侧妃?”   既然不是他,多说无益,顾曦扭头往门口跑去。   陈峙终于是黑了脸,对她纤细的背影喝道,“顾曦,你别给脸不要脸,本王想要的,从来没有得不到的,你别逼我出手!”   顾曦霎时止住步子,她扶着门框眼泪滚滚而落,呆愣了一瞬,最终一脚踢开门,拉着春梅下了楼梯而去,再也不曾回头。   主仆二人匆匆回了马车里,顾曦冲了进去,趴在软榻上哇哇大哭。   春梅跟了进来,俯身过去拍着她的背顺气,急得不行,“姑娘到底怎么回事?”   “不是他……”   春梅僵住了。   “这…不是五王爷,不是六王爷,会是谁呢?”   那晚那么多王孙贵族,又都是适龄的男子,谁都有可能,偏偏那夜她也没去,并不知道谁在场谁不在场。   春梅只觉得心头沉沉,一下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第21章   顾曦心中郁结,回去后又病下了。   春梅又是托自己亲娘去请大夫,大夫来看了病,煎了药,喂着顾曦吃下,已经是深夜。   皇帝一如既往,忙到深夜才回乾坤殿。   他褪去外衫递给元宝,正要去内室沐浴,忽然发现元宝神色不对劲,一副遮遮掩掩的摸样。   “怎么了这是?”   皇帝沉着眉往里走,一抬眸就看到一个打扮不俗,穿着有些暴露的宫女娉娉婷婷朝他走来。   “陛下,奴婢服侍您…”柔柔弱弱往下一拜,仿佛连角度都算好了。   皇帝脸色一寒,气的额上青筋暴跳,   “滚!”   宫女吓了一大跳,惊慌失措看了一眼元宝,裹着衣裳哭着跑出去了。   元宝扶额不忍直视。   皇帝狠狠剜了他一眼,进了内室。   元宝打了个手势,示意两个小内侍进去伺候,自己扶着墙直叹气。   他容易嘛他,小心翼翼伺候着一个刚开荤的男人,愣是挑了阖宫最美的宫女来,他却看都不看一眼。   那夜怎么不见他叫那姑娘滚出去呢?偏偏至今还念念不忘?   到底是个何方神圣呢?   元宝郁闷的不行。   这几日,已经有好几位大臣问他,皇帝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为何近来不见笑脸,从来不发脾气的人连着数日动怒,现在满朝文武个个提心吊胆,生怕触了皇帝霉头。   元宝琢磨来琢磨去,心想着不如先解个渴,于是才有了今日这个主意。   得了,现在里外不是人!   元宝忐忑了好一会,等皇帝再穿戴整结出来时,元宝硬着头皮凑上去。   “陛下,上次您叫老奴给弄来的花名册,老奴都取来许久了,您怎么也不见瞅瞅?”   皇帝看了他一眼,将他递来的册子推开,烦闷道,“朕已经看过了。”   一个都不认识!   元宝早就料到是这个结果,谁叫皇帝一向对女人不上心呢,哪怕是见过也从未放在心上,自然转眼就忘了。   皇帝穿了一身黄色的丝绸寝衣,大马金刀坐在榻上,冷峻的眉眼纹丝不动,透着一股沉沉的威压。   元宝抱着册子站在塌边,凑了凑近道,   “陛下,老奴倒是帮您划掉了好几位,如今只剩下八位情况不明。”   元宝这几日也细细询问了,那夜一直在琉璃宫的闺秀有哪些,哪些提前离席的,那些长得不够美貌等等,根据各种情况推测,名单上只剩下八人。   皇帝眉头一挑看向他,示意他说下去,   元宝立马献宝似的把册子打开呈上去,   “陛下,您瞧,李家的李香君,也是个美人儿,陛下应该见过,郝家的三小姐也不错……这里还有个顾家的二小姐,听说是江南回来的,奴婢不曾见过,哦,对了,陛下,听闻这位顾小姐,肖似长公主!”   皇帝闻言眉头轻轻一蹙,“有这回事?”   “可不是嘛,这可是太后娘娘亲自夸赞的。”   皇帝略略吃惊,若是旁人说起,皇帝还不信,可他母后亲口承认,那应该是像了。   “听说笑起来与长公主极为相似。”   皇帝点了点头,回想起那日太后好像想叫他见一位姑娘来着,莫不是这位顾曦?   “你到底要说什么?你该不会要朕堂堂皇帝,出宫去一个个瞧吧?”皇帝的怒火从脚底又窜了上来。   “岂敢岂敢,陛下,老奴有个法子!”元宝被皇帝瞪得满头大汗。   “说!”皇帝咬牙切齿。   元宝附耳低低说了几句,再看皇帝脸色,虽然好了一些了,却也没好多少。   皇帝没理会他,倒头就睡。   元宝轻轻帮他将帐子放下,悄悄退了出去。   皇帝双手枕着头颈,一闭上眼睛,脑海里不由浮现起那夜那娇人儿的身影。   暖玉生香,媚色动人,那细腰软的不可思议,仿佛一掐就能掐断似的,偏偏又韧性十足,勾着他的腰身,缠着他不肯放。   皇帝深深吸着气,浑身上下都不好了,仿佛她碰触过的地方都开始着了火。   他重新坐了起来,运功走气,好叫自己冷静下来。   这一夜是冷静下来了。   可皇帝知道自己不能再耽搁,必须找到她,再这么惦记下去会疯掉。   于是次日醒来,皇帝直接吩咐元宝道,   “按你的法子来吧!”   元宝神色一亮,“遵旨!”   ……   四月初一,东市有一家全城闻名的古董行,名叫四方阁,今年特意加了一场拍卖小会,听闻专门拍卖一部分华美的首饰,所以只邀请了京城名门贵女及贵妇参加。   事实上,四方阁在京城算是龙头老大,每年都能从四海八方搜罗各式各样的奇珍异品进行拍卖。   每年年底都会进行一次盛大的年终拍卖会。   其他时候,偶尔会根据情形进行拍卖小会。   四方阁的精品向来是可遇而不可求,千金难买。   故而这一次消息一经放出,京城许多贵妇们都蠢蠢欲动,姑娘们更是跃跃欲试。   四方阁别看只是商肆,脾气可大着,京城许多官宦世家都看不上。   每年必须得四方阁亲自送请帖,才能进去,甭管你官多大,多财大气粗都不行。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四方阁名气极大,姑娘们都以能拿到四方阁的请帖为豪。   暗地里,曾有许许多多人揣测,这四方阁背后的东家到底是谁?底气这么足?   顾芸自然也收到了这个消息,她一贯喜欢四方阁的首饰,去年年底好不容易得了一件,视若珍宝,这一次竟然是姑娘们的专场,那就更想去了。   可惜,她着人找了不少门路,却没有得到四方阁的帖子。   直到有一日,穿着四方阁标志服饰的小厮,亲自送了一张请帖到了府上。   “请给贵府的顾二姑娘,希望二姑娘后日能准时参加我们拍卖会。”   帖子被送到了顾曦手中,顾芸闻讯眼巴巴跟了来,她爬上顾曦的坐榻,双手托着腮帮子笑眯眯望着顾曦,“二妹,你是怎么弄到请帖的,能不能帮我也弄一张,我给你银子!”   顾曦瞅了那小案上的请帖一眼,直觉不太妙,她入京没多久,没道理被人奉若上宾,如果不是五王爷搞的鬼,怕是六王爷的手笔。   无非是找着机会见她而已。 第22章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送给我?”顾曦随口答了一句,百无聊赖继续绣花,顾芸闻言两眼冒金星,长得美就是这么叫人嫉妒。   “二妹,你在苏州时,讨不讨人喜欢?”她咬着后槽牙道。   顾曦见她气鼓鼓的,失笑道,“起先嘛,是挺不招人喜欢的,可慢慢的,大家发现不喜欢我,又影响不到我什么,反而她们被排斥的越来越远,再后来,越来越多的人喜欢我了…”   □□裸的炫耀!   顾芸深吸一口气,服气道,“好吧,那我还是略过那个不喜欢你的阶段,直接喜欢你吧。”   顾曦讨太后欢喜,又被王爷瞧上了,跟着她没准有好果子吃。   顾曦眯着眼审视着她,“你确定,你略过了不喜欢我的阶段?”   顾芸面色发窘:“。……”   她看了一眼旁边心虚的春梅,无可奈何道,   “瞧,我这不是把以前打压你的第一能手春梅,给直接赔罪给了你吗?你有气尽管撒在她身上。”   顾曦:“。……”   春梅:“……”   顾芸笑眯眯指着那请帖,   “二妹,我瞧你好像不感兴趣,要不直接卖给我?”   顾曦还没说话呢,被背叛的春梅,一手将那请帖抢走,抱在怀里,“大姑娘,您首饰盒里的宝贝已经够多了,我们二姑娘没多少,二姑娘该去买些了!”   顾芸气了个半死,指着她骂道,   “喂喂喂,你背叛原主,投靠新主,你还好意思嚣张?”   “哼!”春梅傲娇的翻个白眼。   顾曦被二人的摸样给逗乐了。   从春梅手里将请帖抽出来,递给顾芸,   “一千两,拿走!”   “什么?一千两?顾曦,你狮子大开口啊!”顾芸一副抓狂的表情。   就连春梅也吃惊了。   苏家向来富贵,顾曦打小吃穿用度无一不精,一千两其实是她每月最少的开销。   顾曦是苏家唯一的女儿,她的院子里光库房就有两间,里头大都是珍奇宝贝。   苏家在她回来时,愣是要把所有东西打包给她带进京。   可顾曦死活不肯,她享受了他们所有的爱,没道理把钱财都带走,她只带了五千两体己银子,及惯常衣物首饰,银子还是她娘死活塞给她的。   只是她哥哥将她亲自送回京城时,还是偷偷在她包袱里塞了两万两银票。   顾曦虽然收下了,可转手全部给了顾兰,那本该就是她的。   即便回到顾家,顾曦过的比较艰苦,可眼界摆在那里,所以一开口就是一千两。   顾曦见顾芸一副吐血的摸样,扭头问春梅,   “很多吗?”   春梅结结巴巴道,   “姑娘,咱们嫡出的姑娘每月份例只有五两银子呢!”   顾曦吃了一惊。   先前顾家给的份例都是另外一个丫头春柳去领的,她回来后基本没出门,没有花钱的地方,所以从未问过。   如今才意识到顾家跟苏家完全不一样。   她在苏家,不存在份例不份例,她想买什么,自有人给她付钱,或者掌柜的直接派人去苏家取。   顾曦对银钱没什么概念。   春梅继续道,   “五两银子已经算多的,旁的有些世家一个月也就三两份例。”   顾曦:“。……”后知后觉看向顾芸,   “那你能给多少?”   顾芸被她噎了一肚子气,   “一百两,最多一百两,这还是我娘给我贴的呢!”   顾曦点了点头,“行吧,成交。”   顾芸立马逃出一百两银票,顾曦直接递给春梅收着。   春梅自打跟了顾曦后,将从春柳手里接管了财权。   她笑眯眯的抱着个紫檀木盒,“姑娘,咱们现在家底有一百零八两。”   顾曦闻言一脸忧伤。   真穷!   思及春梅是个牢靠的,顾曦将自己收的一叠银票当场拿了出来,递给春梅,“这里有五千两,来,一块收着。”   顾芸满脸嫉妒,抗议道,“你可以不当我的面吗?”   顾曦笑了笑,“我每年过生,收红包都能收好几万两呢。”   顾芸闻言摇头感慨,   “我真不明白,为何三妹妹不回苏家,我都心动了!”   这话恰恰被过来串门的顾兰听到,她不快的嘟着嘴,“长姐,我在京城长大,这里一切我都熟悉,而且苏家再富有,那只是商户人家,我在顾家,将来就算再差,也能嫁入官宦府邸。”   顾兰说这话时,拽着衣角低着头十分腼腆。   顾曦和顾芸相视一眼,觉得不对劲,   “喂喂,你是不是有心上人了?”   顾芸一把将顾兰给拽了过来。   顾兰一个踉跄差点撞到塌边,半是气恼,半是怯怯道,“没有的事!”   她躲到了顾曦身后。   顾曦斜了她一眼,越发确定这丫头不肯回苏家,多半是因为有心上人了。   顾芸也想起了自己那个心上人,目色忽的黯淡了几分。   她跟顾兰是求而不得,顾曦呢,偏偏被人追捧着毫不在意。   顾芸拿着那封请帖,心情复杂得回了长房。   四月初一,四方阁的拍卖会如期举行。   此时三楼拍卖场,唯一楼梯入口处旁边有一雅间。   元宝正一边低头给皇帝禀报,   “陛下,八位姑娘全部请到,您待会通过这珠帘便可认人。”   皇帝今日穿了一件湛蓝色的长衫,显得矜贵清雅,他眉眼依旧沉沉压着,心里憋屈的很。   待找到那丫头,一定狠狠治她一番。   真是叫朕好找!   这事若是传出去,太后和文武大臣还不笑掉他的大牙!   想当初太后和几位肱骨大臣为了给他找女人,明里暗里策划了多少次相亲会,偏偏如今他为了个女人潜伏出宫。   这大概是报应!   不多时,楼梯处渐渐有人上来,一个小厮在一旁,接过一个请帖看了一眼便唱名一声,“李姑娘到!”   ……   元宝在一旁对名单。   虽然目的在于那八位姑娘,可也不能真只请这八位,总共请了大约三十来位姑娘及三十位夫人。   等到人七七八八进来的差不多了。   皇帝依旧没看到想要看到的人。   元宝已经冷汗涔涔。   这次兴师动众,闹这么大动静,如果还找不到人,元宝没法给皇帝交代了。   毕竟皇帝日理万机,鲜少私下出宫,若是满朝文武知道了,必定会狠狠责怪。   元宝是冒了极大风险的。   就在他哭丧着一张脸,觉得自己大概率要栽到这里时,外头传来声音,“顾姑娘到!”   最后一位!   元宝抬眸看向皇帝,很罕见的在皇帝脸上看到了疑惑的表情,顿时吃了一惊。 第23章   “陛下……”元宝小心翼翼问着,心里极为忐忑,下一瞬仿佛心脏都要跳出来似的。   皇帝眉头微微蹙起,静静看着外头那笑的十分张扬且妩媚的女人。   那张脸跟那夜的女人确实是有几分像的,莫非是她?   皇帝揉了揉太阳穴,是不是自己近来想她想多了,原本的摸样模糊了,渐渐变成了脑海里想象的摸样?   如果面前最后踏入三楼的顾姑娘,在入宫名单里,那么她极可能就是那夜闯入丽水阁的人。   皇帝本来该欣喜,苦苦寻找这么久的“心上人”,总算找到了。   可真正看到时,不得不承认心里有些失望。   瞧来瞧去还是觉得少了点什么。   少了什么呢?   应该是那种令人惊艳的感觉!   那夜那姑娘,一颦一笑,扬眸闭眼皆有风情。   可眼前的人,美则美矣,却还不到令人惊心动魄的地步。   元宝虽然没从皇帝脸上读到意料中的惊喜,却还是看出了不一样,“陛下,是她?”   皇帝沉默了下,淡淡点了头。   元宝心里那颗石头总算落了下来,顺着视线望去,也看到了顾芸,仔细瞅了几眼,这丫头长得还算漂亮,可也不到叫人勾魂的地步吧?   或许陛下是缠人家身子?   不管怎么样,人都是皇帝的人了,赖不掉了,肯定得进宫。   元宝再看皇帝的脸色,好像不是特别高兴,有些纳闷,问道,“陛下,要不要见一面?”   皇帝再一次沉默了,或许是太过期待,希望落空时,心里的失落不是零星半点,最终他摆了摆手,“先不见吧,人在这,跑不掉,朕还有公务,回宫。”皇帝说完利落起身,元宝明白了。   皇帝不太满意。   身后的拍卖会热闹喧嚣,皇帝的背影却显得格外落寞。   宫车里,皇帝拧着眉闭目养神,元宝在一旁大气不敢出。   这没找着时,愁的睡不着,这找到了,也愁。   元宝看出来了,皇帝没看上这个“顾曦”。   可人却已经睡了,不得不负责。   “陛下,顾家大爷是工部侍郎,顾二姑娘的父亲是四品将军,家底也很不错,顾家家风清正。”   “您可想好了要怎么处置?”   皇帝按着眉角,向来冷静自持的人,忍不住露出几分无奈来,到底是他第一个女人。   “先封个嫔,待朕先跟母后提一提,还是叫母后下旨。”   失落归失落,该有的体面还是得给她。   脑海里浮现起刚刚顾芸的面容,不由深深叹了一口气。   看来那夜中毒颇深,幻想过度…   皇帝没料到自己也有这么一天。   于情字上栽了跟头。   回到宫里,奏折一波一波送过来,时不时有朝臣过来议事,皇帝忙的脚不沾地,这事一旦落定,皇帝又是过去那个勤勉冷静的皇帝,做事一丝不苟,严正清明不带情绪了。   顾芸对这一切茫然无知,她高高兴兴拍卖了两样宝贝回去了,一支掐丝缠枝点翠步摇,一对镶嵌八宝的赤金手镯。   回到顾府,便看到管家神色匆匆朝她迎来,   “大小姐,您可算回来了,快去后院瞧瞧,五小姐跟三小姐打了起来,五小姐将三小姐推下了水,二小姐现在带着三小姐在老太太院子里,讨说法呢!”   顾芸闻言大惊,往日有她这个长姐镇着,顾霞和顾兰以及顾香都翻不出什么花浪来。   偏偏今日不在,两个人闹事。   顾芸二话不说,将盒子递给丫头送回去,自己提着裙子朝后院上房奔去。   隔着一条小溪,远远的就听到顾曦的声音。   “我不跟你说话,我要见祖母,此事必须让祖母主持公道!”   顾曦拽着顾兰,顾兰虽然换了衣裳,可头发还湿漉漉的,她跟在顾曦身后低低啜泣。   一个穿着紫罗兰薄褙子的妇人叉着腰立在上房门口,“顾曦,你好大的胆子,老太太在午歇,你非要在这里闹?我是你婶婶,此事我怎么就做不得了主?”   顾曦如今也不怕谁,索性放开手脚,眉目森严道,“顾霞是你的女儿,你来主持公道?好啊,那你说,怎么处置顾霞!”   顾三夫人盯着顾曦那张祸国殃民的脸,气个半死,“顾曦,不要以为你被太后娘娘抬举了两句,就可以在家里目无尊长,我就不信太后娘娘还纵容你以下犯上,再说了,太后若真心对你好,怎么不给你指一门婚事?叫你一个人灰溜溜回来?”   顾曦神色冰冷,内心毫无波澜,   “你好大的胆子,太后娘娘的想法,也是你可以置喙的?”   三夫人顿时哑口无言。   “让开,我要见老太太!”顾曦丝毫不给她面子。   三夫人深吸一口气,眼底都发了青,咬着牙道,   “顾曦,不过是两个孩子推搡了一下,不小心而已,你非要弄到鱼死网破的地步?”   顾曦呵了一声,反唇相讥,“要不,也叫顾霞过来,让兰儿将她推下水,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三夫人噎个半死。   里头这时传来一道沉闷的声音,   “都进来吧!”   三夫人狠狠剜了顾曦一眼,扭着腰肢进去了,   顾曦还没踏入门口,就听到里头传来声音,   “母亲,您醒了呀,来,儿媳给您捶捶肩…”   她暗暗翻了个白眼,扭头见顾芸急急忙忙赶回来,姐妹俩相视一眼,都没说什么,一道入内。   不一会,四小姐顾香和五小姐顾霞也一道来了。   顾霞看到顾芸就哭啼啼的说着来龙去脉。   顾芸才知道,原来今日得了消息,下个月诚王府的老王妃五十大寿,老王妃是太后娘娘的亲姐姐,身份尊贵,极爱排场,各世家都在想法子如何给老人家贺寿。   她爹爹眼下要经历三年考核,现任工部尚书上了年纪,马上要致仕,若是能走诚王府的路子,没准能升任尚书,所以祖母一心想送出挑的寿礼。   商量来商量去,叫几位姐妹合绣一座屏风当寿礼。   只是屏风价值不菲,光那紫檀座架便不便宜。   顾兰有心表现,主动提出由自己出钱买座屏和绣面,想换取赴宴的名额。   顾家姐妹极多,每次外出赴宴,并不是每一个都能去,以往顾芸是次次露面的,这次又只能去两个,很显然其他几位姐妹得争取余下那个名额。   每回这种时候,顾家姐妹总要暗中较劲一场。   看来顾霞是不满顾兰拿钱贿赂老太太,动手出了气。 第24章   上首的老太太目色沉沉,扫了众人一圈,神色极为不耐,“吵什么?多大点事,硬是要弄的我睡不好,你们才满意?”   老太太有个毛病,年纪大了,思虑多,睡眠不太好,晚上睡不了几个时辰,全靠午后补眠,是以平日最不喜人吵她。   顾府上下每日在老太太午歇时,愣是不敢闹出半点动静。   顾霞就是料定旁人不敢去惊动老太太,所以才在午时动手。   三夫人在一旁给老太太捏肩,狠狠瞪了顾曦一眼,“就是,到底是乡下来的,不懂规矩。”   顾曦神情懒懒的,没当回事,   先前是打算好好过日子,入府后便藏拙,不争不抢。   如今破罐子破摔,也不怕得罪了人。   “我是乡下来的,还知道有事请长辈做主,不像有些人,父母尚在,竟是跟个无人教养的一般,因着嫉妒姐姐,就直接把人推下水,即是没把长辈放在眼里,也是心肠歹毒,我刚回府,常听旁人说三叔父为人忠厚,不知道五妹妹这是像了谁!”   “放肆!”   三夫人怒的气血上涌,就要冲过来打顾曦。   “你是这么骂你的长辈的?我好歹也是你三婶!”   顾曦皮笑肉不笑,往前悠哉游哉的迈着步子,,满嘴讽刺,“哟,我是乡下来的,可不敢攀您这门亲戚,省得玷污了您的高贵!”   三夫人两眼一翻,差点晕过去,可当着老太太的面,又不好真动手,愣是跪在老太太跟前,伏在老太太腿上哭泣道,“母亲,儿媳嫁进来也十七年了,一直在您膝下孝敬,成日只想着如何孝敬公婆,相夫教子,哪知道今日竟然被一个小丫头指着鼻子骂,母亲,您要给儿媳做主呀!”   三夫人一把鼻涕一把泪哭的我见犹怜。   老太太沉着眉盯着顾曦,一动未动。   她三个儿媳,最不喜欢的逝去的二儿媳,最喜欢的便是眼前这个讨巧的三儿媳。   平日里,这个儿媳作点妖,她也是睁一眼闭一眼。   自然看不惯顾曦如此咄咄逼人下她面子。   “曦儿,你是这么跟长辈说话的吗?”   顾曦绷着脸垂下眸。   实在是回京后,憋屈的太难受,阖府总觉得她们两姐妹是软柿子,谁都可以来踩一踩,顾曦决心不忍,“长辈也得首先有长辈样!”她不软不硬回了一句,“放肆!”老太太面色沉如铁,   “你三婶长年累月在我屋里伺候,你骂她是不是就是骂我?”   “孙女不敢!”顾曦敷衍的福了福身。   顾芸见气氛剑拔弩张的,连忙打圆场,走上前将三夫人给扶了起来,笑眯眯跟老太太道,“祖母,常言道家和万事兴,此事不宜闹大,若是叫人知晓咱们因着给老王妃准备寿礼闹上了,回头可就难堪了。”   老太太闻言面色果然缓和不少,她赞许地看了一眼长孙女,不愧是悉心□□出来的,就是有见识。   “顾曦,你长姐替你求情,祖母姑且放过你,你立即带着顾兰回去,莫要再闹,否则你们俩一起处置。”   顾曦闻言眼眶都气红了,还真是不讲道理的一家人!   “祖母,你要罚我可以,这事回头再说,但是兰儿跟顾霞的事,不能这么算了,顾霞把府中姐妹推下水,若是闹出人命,该怎么办?”   顾霞躲在顾香身后,脆生生接话,   “她不是我们顾家人,一个贱胚子而已,死了又不打紧…”   顾兰闻言猛地抬头,泪水在眼眶打转,不可置信盯着顾霞,“五妹妹,小时候我亲自给你绣衣裳,你有什么错,我替你扛着,你竟然说出这种话?”   顾霞避开她的眼神,别过脸傲娇的看向别处。   顾兰伤心欲绝,低下头哭的浑身颤抖。   顾曦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却还是心疼居多,她扭头看向老太太,斩钉截铁道,“祖母,我父亲远在边关,无瑕顾及府上,我们娘亲又早逝,若是他日父亲回来,问祖母是如何待我们姐妹的,祖母该如何回答?”   老太太闻言浑身一震,她这个二儿子是什么脾气,她还是清楚的,回头必定会吃他埋怨,抬眸对上顾曦黑亮又坚定的眼神,心里有片刻的松软。   三夫人见老太太神色有变,连忙要开口。   不晓顾曦在这时,拉着顾兰跪了下来,   “祖母,今日之事,祖母不给个交待,就请将兰儿拿出的一万两银票还给她,我们姐妹自寻出路,届时旁人总要问上一问,我们为何被赶出府,少不得说人欺负我们罢!”   老太太气的面色铁青。   竟敢威胁她!   顾芸闻言权衡片刻,还是自己父亲前途重要,连忙想办法给老太太台阶下,“祖母,今日之事,霞儿确实有错,”说到这里,顾芸又摆出一副长姐的摸样,教训顾曦,“二妹妹,不过你也得改改这个脾气,祖母见你刚回来,宽容于你,下次你切不可这样跟祖母说话,明白了吗?”   顾曦暗暗撇撇嘴没吭声。   老太太自然知道顾芸打什么算盘,只得顺着台阶下,罚顾霞去祠堂抄经书。   顾曦虽然心里还不服气,可她与顾兰无依无靠,只得忍气吞声。   姐妹俩回到二房,顾曦气的拧着她耳朵道,   “你疯了你,你为什么把一万两银票给他们?那是哥哥给你的银子!”   顾兰挠着头,低着头声若蚊蝇,   “姐姐,我想去赴宴。”   顾曦闻言扳起了脸,神情严肃盯着她,   “你老实交代,你到底看上了谁?”顾曦猜出她是想借着出府去寻人。   “我……”顾兰垂着眸不敢吭声。   最后在顾曦在三逼问下,才知道原来早些年她的父亲,也就是顾二爷曾经给顾兰定下了一门口头婚事,只是当时并没有交换信物,后来几番接触,那位萧公子对顾兰极好,看样子是认可这门婚事的,只是如今顾兰身份有变,她担心萧家不会再要她。   顾曦听说了始末,不由凝神。   “姐姐,你能不能帮我想办法,我就是想出府见他一面,萧家曾经是老王爷的部下,这次老王妃办寿,他肯定会去的。”   顾曦拍了拍她的肩膀,   “你先去泡个热水澡,别冻着自己,这事我来想办法。”   “谢谢姐姐!”顾兰激动的落下泪来。   春梅立即过来吩咐人搀扶着顾兰去沐浴,自个儿亲自给顾曦倒了茶水,“姑娘,奴婢瞧着三姑娘这样,还不如早点把婚事定下来,您也好安心。”   顾曦点了点头,顾家现在能收留顾兰已经是额外开恩,再不可能给她做主婚事,至于那个一心忙于守家卫国的父亲,呵,还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回来呢。   他们都靠不住,只能靠自己。把顾兰安顿好了,她也好做自己的打算。   顾曦决心,想办法去赴宴,帮着顾兰见那位萧家公子一面,问问婚事如何。 第25章   顾霞这边被罚了一番,哭哭啼啼闹了许久,后来是大老爷回来听说了这事,将三老爷叫过去骂了一顿,三老爷无奈之下才管教了一番。   顾大老爷很看重老王妃的寿宴,直言担心顾霞性子毛躁闹出笑话来,不许她赴宴,将顾霞的路给堵死了。   顾兰这边闻讯很是开心。   没了顾霞,老太太没准看着那一万两的份上让她赴宴。   顾家整顿一番,几个姑娘开始合力绣屏风。   顾芸和顾兰及顾香都很卖力,顾曦是瞅都没瞅一眼,因着时间很赶,大家也都没空理会她。   转眼又过了十余日,皇帝沉迷朝务,竟是不再提起那档子事。   元宝不由急了,好歹已经是皇帝的人,这么放在外头实在不像话,于是一日趁着皇帝下朝回御书房,便道,“陛下,顾姑娘的事不能再拖了…”   皇帝心咯噔一下,这阵子忙着年中吏部三年考核之事,倒是把这档子事给忽略了,确实不能再耽搁,得尽快把事儿给办了。   元宝小心翼翼的问着,   “您瞧着,今个儿有空,是不是去请太后下旨?也好叫太后娘娘高兴高兴!”   皇帝舌尖抵着下颌,唇齿滚过一抹苦涩,摇头道,“你安排下,朕先去见她一面,无论如何,得问问,为何躲着朕!”   他给她名份,也得人家心甘情愿。   “遵旨!”   …….   顾芸在京城素有善绣的名声,这一次又得了她爹娘的嘱咐,愣是挑起大梁,带着妹妹们一头扎在刺绣里。   直到有一日她一手帕交过府探望,她才抽了一回闲,招待了一番,最后送人家出府时,又说了一路体己话儿,直到把人送到顾府外头一条巷子口才作罢。   午时日头渐晒,顾芸垫着脚目送手帕交的马车行远,这才准备扭身回去。   哪知道,这时,一人拦住了她的去路。   “顾姑娘!”   一长相清秀举止从容的小厮朝她施礼。   顾芸愣了愣,“你是何人?为何拦我去路?”   前面便是顾府,光天白日之下,她倒是不怕这人做出什么事。   小厮从容而答,   “顾姑娘,我们主子想见你一面…”   “你主子是谁?”   “您去了就知道了…”   顾芸不吭声了。   整个京城能私下拦人来见她的,除了那人还能有谁。   都去边关半年了,莫不是悄悄回来了?   “那…待我回去整饬一二……”顾芸提着裙子有些娇怯,许久未见,还是想打扮一番。   小厮笑着阻止道,“姑娘,不必了,我们主子时间很紧!”   那厮,每次都是这样!   顾芸又是恼怒,又是惊喜,没准是悄悄回来急着离开,所以想见她一面呢,当下也不多说,“在哪儿?”   小厮往小巷子外街一间酒肆指了指道,“我家主子就在那里!”   顾芸二话不说,跟着他往那边去了。   她跟着小厮上了二楼一个雅间,门口并无人,她一踏进去,首先看到的是一座屏风,屏风下摆着一张长案,长案上一无所物,唯有一个珍珠耳坠。   顾芸见了那耳坠,瞳仁顿时一缩。   这不是顾曦的耳坠吗?   怎么在这?   这人不是找她,而是冲着顾曦而来?   顾芸茫然抬眸,便见一内侍公公从屏风后走出来,笑眯眯望着她,“顾姑娘好!”   顾芸进过宫,也看出这人出身内庭,当下心雷滚滚,却不敢造次,“给公公请安!”她屈膝行了一礼。   元宝再次露出笑容,这丫头从容的很,有几分胆魄。   他走向前弯腰将那耳坠给拾了起来,递到顾芸跟前,“姑娘,这耳坠可认得?”   顾芸心下狐疑更甚,不明所以缓缓点了点头。   心下却是反复思量,妹妹自打出宫就变了个人,有些魂不守舍,莫不是在宫里出了什么事?所以现在对方是找上门来了?   元宝却不知顾芸内心揣测,只道这丫头也未免太淡定了吧?   瞧她那神情,显然是不知道对方是皇帝,论理失了身,至少也不该是这么不当回事呀。   顾芸为了不被人牵着鼻子走,反问道,   “敢问您,这耳坠是从哪里得到的?”   元宝顿时噎住。   是真不知道,还是在装呀?   屏风后静静瞧着顾芸动静的皇帝,募的皱了眉。   元宝暗搓搓瞅了一眼屏风,咬着牙回道,   “自然是在宫里捡到的。”   “哦……”顾芸意味深长的笑了笑,那肯定是瞧上了顾曦,定是那丫头不出门,无计可施,所以寻上了她。   顾芸心里有数了,以打量着的眼神注视着元宝,笑着道,“我知道你们拿了这耳坠是什么意思,是看上了我妹妹,想求娶是吗?”   里头的皇帝听了这话,腾地一下就起了身!   耳坠主人另有其人?   一股不可思议的期待和欣喜涌上心头!   连着呼吸都透着几分灼热的气息。   元宝也是狠狠吃了一惊,到底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愣是压住心头的骇浪,笑呵呵答,“我们主子确实有意,只是还得看姑娘答不答应?”   顾芸笑意盎然,将耳坠往袖口一收,   “我知道了,我回去替你主子问问吧!”   顾芸施了一礼,转身下楼去了。   待她身影消失,元宝跟龙卷风似的卷入屏风之后,“陛下,陛下…不是她!”   皇帝唇角不自觉扬了扬,清湛的眼眸隐隐藏着几分期待乃至迫切,“跟上去,我要瞧瞧那丫头!”   皇帝口中的丫头自然指的是正主顾曦。   于是主仆几人立马下了楼,上了马车,踵迹顾芸而去。   顾曦今日难得被拉出来帮着待客,此刻便陪着在花厅,看着几位妹妹绣花。   顾芸送人出来了这么久,还没回去,顾兰和顾香等的不耐烦了,便催顾曦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于是顾曦便寻了出来,才从门口下了台阶,就看到顾芸满脸笑容回来了。   “你怎么才回来?送人送这么久?”她随口打趣一句。   顾芸却是意味深长盯着顾曦笑,   “我知道你为什么出了宫变了个人似的。”   顾曦闻言脸色陡然一变,白晃晃的阳光下,她面色几乎是透明一般,眼前闪过一丝眩晕。   那无助又后怕的摸样,正如被雨水浇湿的花朵儿似的,摇摇欲坠。   是她!   皇帝掀开帘子看清那娇艳柔美的人儿后,悬在半空的心,被稳稳揣回兜里。   是她没错! 第26章   微风缱绻,卷起顾曦月白的裙角,洗白的指节在阳光下微微颤抖着,面色一阵白一阵红,明明虚脱欲绝的样子,可偏偏又美艳至极。   皇帝凝视着她的身影,看着她转身,随着顾芸一步步上了台阶,随后飘逸的身影消失在门槛之后,脑海里不由自主浮现起那夜与她交叠的画面,再看到眼前的娇人儿,只觉得恍若隔世。   元宝刚刚已经将顾曦的摸样儿瞧了个清清楚楚。   哎哟!   就说嘛!   能让差点当和尚的皇帝,念念不忘的人儿,怎么可能是一般人?   瞧瞧,这容貌,仙姿玉色,真叫六宫粉黛无颜色!   比起当年艳冠后宫的淑贵妃有过之而无不及。   当年淑妃美的惊人,却是有些咄咄逼人,叫人不敢直视。   可顾曦的美,如饮甘醇,喝下那一瞬间,心头清凉,耳后火辣辣的烧着五脏六腑,叫人难耐,最后只剩下余味无穷,难以忘怀。   待顾曦和顾芸的身影隐在大门之后,皇帝才不舍的放下车帘,唇角微微勾着一抹失而复得的笑,格外沉醉。   元宝俯身一拜,   “老奴恭喜陛下!”   皇帝微微吸着气,扬声道,“回宫!”   顾曦这边,被顾芸直接拉着回了闺房,顾芸将人推进去,反手将门给关严实了。   转身,顾芸将那个珍珠耳坠给拿了出来,   “二妹妹,你这是哪里丢的?”   顾曦瞧见那耳坠,心几乎跳到了嗓子眼,猛地往后打了个踉跄,退到软塌之上,险些站不住,“你,这是哪里来的?”   顾曦眼泪在眼眶打转,却犹自忍住,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   顾芸气的把耳坠塞给她,见她如此模样,又是心疼,又是懊恼,“你个傻丫头,我告诉过你有什么事告诉长姐,我在京中好歹有些人脉。”   顾曦茫然的望着她,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人家都找上门来了,你却把我们都蒙在鼓里!”   顾曦身子一震,浑身轻轻颤抖起来,   “他说什么了?”她嘴唇发白问道,   顾芸扶住她,将她轻轻按在坐榻上坐好,意味深长笑道,“人家呀,自然是看上你了,想要我帮他问问,你愿不愿意嫁给他?”   顾曦闻言眼泪滚滚而落,一股怅然弥漫心间,无力又无奈,伏在顾芸身上低泣起来。   顾芸见状终是有些动容,拍着她的背,语气正经了几许,安抚道,“傻丫头,你告诉姐姐,到底怎么了,人家难不成欺负你了?”   顾曦暗瞧顾芸的神情,猜对方肯定没有明说二人有了夫妻之实,自然不敢说真相,只哽咽抽泣道,“我…不是落水了吗?被他看到了……”   顾芸闻言大惊,将她从怀里拉了出来,瞪着她道,“你傻呀,你当时在宫里怎么不求太后做主?”   只是看个身子,顾芸便是如此反应,若是被她知道,自己其实失身于人,她还不知道会吓成什么样呢。   顾曦哭哭啼啼伤心欲绝,摇着头道,   “我怎肯给人做妾…”   顾芸闻言顿时明白了,难怪顾曦出了宫整个人气恹恹的,失魂落魄,或许她曾一心求死也未可知。   她将顾曦抱在怀里,安抚道,“不怕,不怕,还有姐姐呢,姐姐帮你想办法…”   顾芸安抚顾曦靠着迎枕坐好,又下了塌开了门吩咐春梅给顾曦倒茶,自个儿站在一旁呵斥春梅,“出了这么大事儿,你怎么也不给我吱一声?若是二小姐有个好歹,你怎么担得起?”   春梅闻言暗暗看了一眼顾曦,心里越发煎熬,若是叫顾芸知道了真相,还不知道是个什么光景。   二小姐太苦了一些,   “是奴婢的错,奴婢应该早些告诉大小姐…”春梅低着头。   顾芸长吸一口气,也跟着坐了下来,拉住顾曦微颤的手,斜阳从窗外投递进来,光芒洒在二人的手腕上,如镀了一层金芒。   “曦曦,现在摆在你面前有三条路,一条便是孤独终老,一条是远嫁,这两条路我都不赞成,我要是你,便争取做他的正妃,他既然看了你的身子,又对你有意,便该负责。”   顾曦浑身淌着一股乏力感,红着眼低声问道,   “你今天见过他了?他可告诉你他是谁?”   顾芸摇了摇头,“没呢,我没见着正主,他身边一内侍,看起来气度不错,我觉得人家对你应该有几分真心,否则费尽心思拦我的路,来寻你呀?”   顾曦垂着眸沉默了。   后来顾霞几个派人来,将顾芸叫走了。   顾曦瘫软在榻上,浑身冒着冷汗,春梅送走顾芸,关上门折进来紧紧拽着她的手,“姑娘不怕,来就来了,是他犯了错,怎么叫姑娘替他承担?他若是个男人就该了明媒正娶!”   其实春梅心里也很清楚。   对方喜欢顾曦是真,可嫌顾曦出身低了一些也是真。   不然早就请求太后赐婚,而不是悄悄来寻了。   而顾曦显然不会去做妾。   顾曦将自己埋在被子里,蜷缩着身子不想说话。   迷迷糊糊中,她睡着了,梦里有一大片潮水朝她涌来,将她淹没了,她很努力的挣扎着想要呼吸,那浪花却一阵又一阵掩盖过来,她险些窒息。   半夜醒来后,顾曦浑身是汗,她惊慌失措的睁开眼,目光落在那一只被还回来的珍珠耳坠上,那一夜的情景淹没了她整个意识。   他的霸道,他的奔腾汹涌,叫她毫无招架之力。   她不想在这里待了,她想回江南。   她认识灵隐寺外的尼姑庵庵主,庵主一定会接纳她。   待想办法把妹妹的婚事定下来,她毫无挂念,便回江南去。   ……   连着三日,朝臣发现皇帝唇角挂着笑,一副春风得意的摸样。   莫不是后宫有喜事了?   下朝后,三位宰相围住了元宝,试图问个清楚明白,皇帝年过二十不仅无子,还不曾娶妻纳妃,是宰相的失责。   元宝笑眯眯擒着拂尘,一副高深莫测的神情,   “想必好事将近……”   有了这话,三位宰相还有什么不懂的,当下激动不已。   “太好了!”   铁树开花了!   “是哪家的姑娘?老夫好叫礼部提前准备着。”纳妾苏瞬卿抚着胡须问。   元宝也不知道皇帝打算给顾曦什么名份,所以不敢托大,“大人莫急,待咱家问过圣上,再行定夺。”   宰相们不再多问,相继松了一口气,神情愉悦去了政事堂。 第27章   皇帝这边才处理完吏部几项任命,吏部几位大人离开后,他得空喝了一口奶酪。   元宝提着一个食盒屁颠屁颠进来了,   “陛下,太后娘娘着人送来了补汤,给陛下您补身子!”   元宝将食盒置在御案上,打开食盖,皇帝瞄了一眼,是一盅乳鸽汤,那乳鸽细皮嫩肉的,露在表面,让他想起那夜那丫头如凝脂的削肩,忍不住想咬一口。   他是那么想的,也是那么做的。   那夜,她身上无一处完好。   皇帝暗暗吸着气,后悔不迭。   脑海里浮现起三日前,她在日光下摇摇欲坠的摸样。   不行,得去见她一面,若是做傻事可就迟了!   天色已晚,皇帝挥手召来黑龙卫,将自己亲笔写好的一个布条交待下去。   顾府。   当夜,顾曦在闺房内靠窗的坐榻上绣花,她歪着身子靠在一个紫色大迎枕上,正拿着绣盘绣一朵海棠花,忽的一只白羽箭射在了窗口,顾曦吓了一跳,伸出脖子往窗外瞄了一眼,四下寂静,竟是悄无声息。   躲在暗处的黑龙卫首领忍不住心塞。   堂堂大内第一高手,竟是被皇帝派来爬姑娘家墙角给人送信。   顾曦盯着来箭的方向半晌,见再无动静,只得回身坐下来,将手中绣盘放下,将那白羽箭拔了下来,雪白的羽毛中缠着一块白布条,她抽开系条,绕了几圈,将那布条给取下来,摊开一瞧。   入目的是一行十分飘逸的行楷。   都说字如其人,这人字迹极具风骨,又格外潇洒飘逸。   顾曦观之便喜。   她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字,一时竟然看呆了。   春梅好奇的伸个脑袋过来,读道,   “人道海棠无限好,欲邀同赏意如何?明日申时初刻,顾府对面茶楼,不见不散…”   顾曦听了这话,视线重新钉在布条上,猛地反应过来,立马将纸条一合,狠狠瞪了春梅一眼。   春梅却是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姑娘,这次该是正主了吧?”   顾曦面色绯红,自己刚刚竟然沉浸在人家飘逸的行楷中,忘了对方这是要约她见面。   “对呀,这次该是他了……”   春梅竟是露出了复杂的神情,又是欢喜又是担忧。   “姑娘,瞧着这字迹,这位爷也不像是不负责任的男人,您可以试着考虑下…”   都已经失身于人了,不跟着他过日子还能怎么着?   总不能真的回江南落个孤苦一生的下场吧?   春梅一思及此,心坠坠的疼。   顾曦闻言却是面色冷肃了几分,并没有接她的话。   睡前,她手里拽着那纸条儿,看了好几遍。   莹玉宫灯下,她俏白的面容光洁如玉,浮着一层暖暖的光芒。   脑海里不自禁想起那冷峻的令人窒息的男人。   虽然他不是下药之人,自己不该去恨他,可失身于他是事实。   明日见到他要说清楚,从此井水不犯河水,她也不会去给他做妾,他也不要再寻她。   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   她苦笑一声,吹灭了灯,将自己埋在被窝里,黑暗笼罩过来,她的情绪仿佛有了个悄然释放的空间,身子忍不住剧烈的颤抖着,紧紧抿着唇吸着鼻子不叫自己哭出声。   春梅次日服侍顾曦起床,一眼就看到了那红肿的双眼,便知她昨夜定然哭了一夜,一时心疼的不得了。   谁能救救二小姐,再这么下去,她真做出什么傻事也不知道。   今日二小姐不是要去见那个人吗,只希望那人见到这样仙姿玉色的二小姐,能娶她为妻。   “姑娘,您得打起精神来,既是要去见面,可不能叫人看轻了!”   春梅决心好好给顾曦打扮一番。   她以前在顾芸的高要求下,可是练就了一番好手艺,当下推着顾曦坐在梳妆台前,着人去取些冰来,一个上午就在给顾曦敷眼。   待眼肿褪下,她又亲自给顾曦描眉绘眼,顾曦原本眼眶有些酸红,她便干脆点了一抹红色,竟是显出几分妩媚来。   “姑娘,你快瞧瞧!”春梅指着镜子里的顾曦,对自己的杰作十分得意。   顾曦愣愣瞅了一眼,还呆了半晌,   黑白分明的大眼眸茫然懵懂,万千青丝挽成一个随云髻,只插了一支白玉簪子,衬的那眉目越发白皙如画。   春梅对着铜镜,又给她在发髻上别了几多珍珠花钿,既典雅又不显得单调。   定好了妆办,春梅便给她选衣裳,   今日装扮并不艳丽,春梅给她挑了一身月白色的云水纱,云水纱质地轻薄细腻,裙摆上点点缀着几朵蓝紫色的小花。   这是顾曦亲手所绣。   为了相称,春梅又给顾曦的发髻上戴了两朵蓝紫色的绢花。   整个人显得如仙女下凡。   “姑娘,就该叫他惊艳的掉了眼珠子!”   顾曦无奈摇摇头,她是无心拾掇,偏偏春梅剃头担子一头热。   申时初刻,春梅给顾曦戴了一顶帷帽出行。   二人也没有坐马车,约见的地点就在巷子口外面的茶楼,走几步就到了。   主仆二人到了茶楼,忽然发现往日人来人往的茶楼,今日竟是空无一人。   就连熟悉的掌柜也不见踪影,唯独门口候着两个内侍。   虽然那装扮很普通,可气质却不一般,浑身上下一副凛然不可轻掠的气息。   这是何人?   顾曦很快明白,这是清场了。   她心怦怦直跳。   六王爷见她都没清场,这人好大的排场,会是谁?   顾曦跨入门槛,两个内侍齐齐行礼,顾曦取下帷帽递给春梅,春梅欲跟她上楼,却被内侍拦下,“春梅姑娘,就在这里候着吧!”   皇帝可不是谁想见就能见的。   春梅还远远不够格!   春梅不放心的看了顾曦一眼,顾曦手指微微颤抖,皇帝身边有几个不常露面的内侍,这几人武艺高强,专职跟随皇帝出行。   那人见顾曦面露惶恐,又晓得皇帝对她是何等上心,便知不能怠慢,于是和缓得宽慰道,“姑娘莫怕,我们主子极好,姑娘放心上去。”   顾曦想起那人深沉锐利的眸子,眼眶又红了。   什么极好?不吓人就得了!   顾曦见内侍不肯让步,最终松开了春梅的手,一步三回头上了楼。   不知为何,这一次顾曦心里十分忐忑,竟是没了上次那般底气去质问,面对六王爷,那个给她下药将她推入万丈深渊的罪魁祸首,她还能口诛笔伐,可这个男人….   他或许是无辜的,毕竟自己被下了药,缠着他…   那夜她直接跌入了他的怀里,滚烫的胸膛点燃了她身上的火,她双手情不自禁缠绕着他的脖颈,与他唇齿交缠,难舍难分……   顾曦不敢去想那夜自己的反应,一想只觉天旋地转,那种耻辱感包裹着全身,将她压得喘不过气来,只叫人恨不得投湖自尽。   那样媚态天成,跟个狐狸一般的自己,是她不曾料到的,莫非,中了药的女人都这般?   顾曦胡思乱想的想着,人已经到了二楼。 第28章   顾曦走上台阶,面前立着一架硕大的博古架,上头摆着各处名窑的茶具,诸如汝窑的冰裂片茶具,定窑乳白的白瓷茶壶,无一不是精品。   越过博古架便是一个大开间,正南雅间的门口,立着一位憨态可掬的内侍,他一根细发带束发,肘弯压着一根拂尘,看到顾曦时,眼眸温和快溢出水来,“给顾姑娘请安!”元宝弯着腰恭敬的行礼。   虽然顾曦不知道他是谁,可这气质这神态,流露出的与众不同的雍容,就让人不敢轻视,“不敢当公公大礼!”顾曦敛衽回礼。   元宝避开,随后笑眯眯往立马一指,   “姑娘,主子在里头等您呢。”   顾曦心弦被轻轻波动,潋滟的眸子微微愣神,随后深深吸一口气,朝元宝勉强一笑,颔首抬步踏入。   元宝跟着进去,反手将门一掩。   顾曦绕过屏风,视线一寸一寸往上抬,只见一高大伟岸的男子负手立在窗口,渊渟岳峙,给人一种隐隐的压迫感。   顾曦不敢与他对视,只觉得那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有千钧重,那夜他也曾将自己揉于掌中,而她也曾与他纠缠…   这种尴尬的关系,让她生出落荒而逃的惧怕感,浑身都不自在。   视线就这么不偏不倚落在那湛蓝色的下摆上。   那是一件用金线绣蟒龙纹的长袍。   顾曦在江南学绣,曾听绣娘说金线蟒龙纹是帝王规格,那么眼前的男人…   顾曦猛地吸了一口气,一股强烈的害怕感从腹部涌了上来,面色倏忽发白。   元宝就在这时,轻轻撩了撩拂尘,在顾曦身旁低低劝道,“顾姑娘,还不给陛下请安?”   还真是皇帝!   顾曦两眼一黑,身子如清羽一般就这么悄然跌落在地。   裙摆上的碎花如落英缤纷,凄美柔怜。   她瘫软在地上,垂着眼,万念俱灰。   是皇帝,是那个不近女色,这么多年也不曾宠信任何女人的皇帝。   离宫那一日,太后差点叫他们俩见面,如今阴差阳错,她竟是与他早有了肌肤之亲。   顾曦说不清是什么心情,只觉得五味成杂,恨不得将自己埋在地里,再也不用思考,再也不用面对。   皇帝见她这副摸样,心里的喜悦又散去了大半。   他这么期待见到她,眼巴巴拨冗来瞧她,她好像一点都不高兴,而且还吓着了。   元宝瞅见皇帝眼风沉沉,顿时心惊肉跳,连忙蹲下去,急急劝道,“顾姑娘,能跟陛下是您天大的福分,姑娘莫要怕,快来给陛下请安…”   顾曦脑子里跟无数只蜜蜂嗡嗡一般,根本来不及去思考面对皇帝该怎么办,那个人是皇帝会怎么样?   顾曦木然跟着元宝的指示,跪了下来,朝皇帝失礼,“臣…臣女顾曦…给陛下请安…陛下万岁……”   那一对紫蓝色的绢花栩栩如生,嵌在她头顶,正如她本人那般明艳夺目。   或许她是没料到自己的身份,骤然面见九五之尊,搁谁不紧张呢?   皇帝语气放的很缓,生怕吓着她,嗓子有些哑,   “快些起来。”   元宝自然分辨得出皇帝的情绪,连忙朝顾曦使眼色。   顾曦愣了愣,扶着墙站了起来,下意识的倚靠在墙边,身影落寞而怯弱,一副退无可退的样子。   皇帝见她低着头离自己这么远,十分无奈,   “过来坐!”他指了指自己对面,撩袍而坐。   顾曦咬着唇,发白的指节按着裙角,伏低着脑袋,挪着步子过去,跪坐在他对面。   元宝心下一喜,退到了屏风后,留给二人空间。   顾曦坐着没动,目光痴痴落在那案上的茶具上,原本准备的一肚子话,竟是全部用不上。   对方既然是皇帝,那自己只有闭嘴任命的份儿。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君要臣进宫,臣…也可以宁死不从。   大不了就是一个死字!   顾曦做了最坏的打算,腮帮子略略一股,吁了一口气,也就没那么害怕了。   皇帝盯着她如玉的容颜,黑睫如鸦羽就这么静静垂着,一根一根清晰无比,皇帝不由地喉咙干痒,他利落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又顺手给顾曦倒了一杯,“来,润润嘴!”   头顶传来他淳和的声音,   顾曦坐着没动,不敢喝皇帝倒的茶。   她这副摸样,落在皇帝眼里,那就是油盐不进。   皇帝气笑了,扶着案道,   “顾曦,朕还没给人倒过茶!你敢抗旨?”   哦,对了,皇帝金口玉言,皇帝的话那是圣旨。   顾曦二话不说恭恭敬敬拾起茶杯,慌忙一口饮尽。   皇帝:“。……”   是叫你喝茶,没叫你喝酒。   这么视死如归!   皇帝心里憋着怒火,又见她死活低着头,气笑了,那夜睡了他就跑,今日又这般摸样。   “顾曦,朕长得很难看吗?入不了你的眼?”   顾曦微微愣住,规矩礼仪不是叫人不得窥探天颜吗?   皇帝这话听着叫人奇怪?   顾曦鼓着勇气怯怯抬眸,水润的眸子睁得大大的,带着一股小心翼翼,这一下,撞入一双深邃又清湛的眼眸里。   那黑湛的眸子如湍流入渊,仿佛要将她吸入。   皇帝的容貌,无疑是俊美的。   没有五王爷的轻挑,没有六王爷的邪魅,生的是清俊隽然,漪漪如竹。   顾曦定定望了他一会儿,待回过神来才意识到自己这么做很不合规矩,顿时烧红了脸,复又垂着眸规规矩矩坐着,岿然不动。   那摸样明媚又乖顺,美的跟一幅画似的。   皇帝见她如此娇娇弱弱,心里更是怜惜又是无奈,就恨不得伸手把她往外面拽一拽,好叫她鲜活起来,却又知道她定是因为失身于他,怯怕不已。   各种情绪在胸膛翻腾,千言万语汇为一句话,   “顾曦,那一夜,是朕对不起你…”   顾曦闻言心尖微微一颤,猛地抬眸,不可置信看着皇帝。   比起五王爷和六王爷一副“我看上了你,你就该感恩,能让你做侧妃已经很看得起你了”的态度,身为九五之尊的皇帝说了一句“对不起…”   依着规矩,皇帝临幸谁那是皇恩浩荡,任谁都得感激。   可他却说了一句“对不起…”   这句“对不起”仿佛在她筑起的心堤上挖开了一道口子,无数情绪如潮水一般汹涌而出。   她的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似的,一颗一颗砸了下来,继而再也控制不住,越发汹涌奔腾。   皇帝见她泪水肆意,怔怔望着自己那摸样,便跟被人欺负了被抛弃了似的,湿漉漉的眼眸,无助又委屈,便是一朵雨打湿了的娇花,能将人的心揉碎。   他又急又气,气自己怎么没早点找到她。   “好了,好了,别哭了,是朕的错!”皇帝破天荒耐着性子哄她。   她一个姑娘家遇到了那种事,不知道承受了多大的压力。   皇帝自责不已。   偏偏他身上又没袖帕,只得抬起袖子亲自去给顾曦擦泪。   他的掌心有茧,不着痕迹从她面庞摩挲而过,顾曦心头滚热,一时怔在那里。 第29章   顾曦连日来的压力得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竟是怎么都忍不住。   若不是春梅守着她,她怕寻死了都不知道。   皇帝的心随着她的情绪起起伏伏,耐着性子将她泪水擦干。   顾曦哭了许久,终究是慢慢止住了。   皇帝收回手,也顾不上自己袖口湿了一大片,又叹着气道,“朕在宫里寻了你三回,你怎么躲过去的?”   顾曦拿出自己的袖帕擦着眼角的泪痕,红着眼眶支支吾吾道,“臣女不敢叫人知道……”   她也不知道对方是皇帝呀!   皇帝闻言抿着唇点了点头,寻思了一下,又问了自己百思不起解的问题,口中酸涩道,“那夜,你跑做什么?朕已经要了你,还能不负责任?还怕不给你名份?”   皇帝的话如千金一般砸在顾曦的头顶,顾曦心雷滚滚,却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事后醒来她以为对方是那给自己下药的畜生,她怕他强迫自己委身于他,于是下意识就逃了。   顾曦虽然瞧着娇弱柔美,可骨子里却极为傲气,别人越逼迫她,她越不肯服输。   所以她溜了。   却没想到对方竟然是皇帝。   顾曦嘴唇动了又动,最终没有吭声。   皇帝恨铁不成钢地笑了。   也不知道是怎的,见着她,竟是生不起气来,反而觉得心窝里仿佛被塞了什么东西似的,满满的,沉甸甸的。   屋子里一片静默。   外头元宝隔着屏风请示道,   “陛下,传膳吗?”   皇帝看了一眼还红着脸的顾曦,问道,   “朕为了见你,急急忙忙出来,午膳还未用,你可愿意陪朕用膳?”   有拒绝的余地吗?   顾曦吃惊地看了他一眼,讷讷点头。   皇帝应了一声,外头内侍鱼贯而出,将一盘盘佳肴美食悉数呈上。   元宝准备跪下来亲自给皇帝布菜,却被皇帝抬手拒绝。   元宝立马朝顾曦使眼色,示意她给皇帝动筷子。   顾曦瞅了一眼元宝,却是装傻没动。   她才不伺候他呢,省得以为她想入宫。   元宝气个半死,还想鼓着眼珠子想办法开导顾曦,却被皇帝嫌弃丢了一眼,“你愣着做什么?”   言下之意还不快滚。   元宝无奈,讪讪地一挥手,众人全部退下。   皇帝饿了,自己动筷子先吃了起来。   又见顾曦没吱声,怕她不自在,   “顾曦,你也吃一点,若是不喜欢这些菜,你说来,朕叫人给你做。”   顾曦听了后一句,深知自己若不动筷子,皇帝肯定不依不饶,于是立马端起了小碗,就近夹了些菜吃了起来。   她中午太过紧张,其实也没吃什么,此时此刻,竟然也饿了。   顾曦干脆认真吃了一小碗饭。   皇帝难得露出笑意,吃饱了后就看着她吃。   她乖巧用膳的摸样,格外可人,白皙的面容如银盆,饱满娇憨,还露出一截长长的天鹅颈,想起那夜自己不知道在那里留下了多少痕迹,如今却白如凝脂,了无踪痕。   莫名的,皇帝心里不是滋味。   有种被人白嫖了的感觉!   仅仅是短短的片刻,皇帝很实诚的发现,这丫头不仅身子可人,人也讨喜。   哪怕是跟在她坐这么一会儿,都叫人赏心悦目。   那么多次失之交臂,阴差阳错之后,他很清楚的知道自己内心的想法。   他想叫她入宫。   每日与她一道用膳。   再打量着她,虽然穿戴极美,却还是素了些,发髻上只有一排珍珠花钿,两朵绢花。   他库房里什么稀罕宝贝没有?   回头都拿出来给她做首饰。   她就是一朵合该宠着纵着的娇花。   见顾曦只吃眼前的菜碟,皇帝拾起筷子,扫了一眼正中靠边的一盅乳鸽肉,下意识,便夹了一块肉递到顾曦嘴边。   “来,朕喂你!”声音柔和万分,如清水上泛着浅浅涟漪。   顾曦愣住了。   她目光定定凝视着那快细皮嫩肉,脑子里轰了一下。   皇帝虽然没说什么,可一举一动的意思已经明了。   叫她跟了他,随他入宫。   顾曦心底涌上一股浓浓的抵抗情绪。   不想,她不想进去。   那是牢笼,那里吃人不吐骨头。   眼下皇帝宠她,她些许能肆意自由,待来日,宫妃蜂拥而上,她只会被淹没在尘埃里。   顾曦放下碗筷,定定注视着皇帝,这一次她毫不避讳,泪水汪汪,挪着身子往后退了一步,泣不成声拜了下去,头重重点在地上!   她骤然的举动,如针一般扎在了皇帝心上,触了他的逆鳞。   皇帝眼底的欢喜一丝一丝抽离。   筷子被缓缓放下,脸色跟着拉了下来,沉沉盯着顾曦。   她伏在地上,身子犹然颤抖,那背部的线条依旧优美,让人浮想那娇人的身段。   他舌尖抵在右颌,冷笑了一声。   明白了,她躲着,并非是怕他不负责任。   她是不想跟他,仅此而已。   他这辈子都没讨好过人,便是当年他的父皇,他也从未费心去讨好,反倒是父皇一再偏宠他,意识到江山只有交到他手里才放心。   出生便是太子,一直到父皇仙逝,他登基为帝。   顺风顺水。   今日费尽心思讨好一个人,给她擦泪,给她夹菜,亲自喂她。   却被她拒绝了!   皇帝从来不是热脸贴人的脾气,当下起身拂袖而去。   她不稀罕,他便不强求。   顾曦余光看着他步伐千斤的离开,泪水滩了一地。   春梅在底下焦灼的等着,不知何时,门口的两个内侍已经离去。   而楼上终于响起了脚步声。   春梅伸着脖子望去,正见顾曦失魂落魄一般,扶着栏杆一步一步走了下来。   这摸样,可叫人心惊!   “姑娘!”   春梅急忙蹭蹭跑上去,一把搀扶住她。   顾曦凝滞着盯着她,眼底已经没了神采。   主仆俩回到了二房,顾曦躺在榻上不想说话。   春梅关上门后,却不放心,走了过来问道,   “姑娘,那人到底怎么说?他是谁…”   “皇帝…”   “啥?”春梅一下子还没反应过来。   “陛下……”顾曦重复了一遍,说完这两个字,仿佛抽干了身上所有的力气,她闭上眼小憩。   春梅彻底呆住了。   皇帝?陛下?   这个身份在脑海里转了三圈后,春梅眼中瞬间绽放出光芒。   “太好了!”   “姑娘有福了!”春梅紧紧拽着顾曦,就差没提前给娘娘请安了。   顾曦被她弄的一惊一乍的,吓得睁开眼,“你别瞎欢喜,我已经拒绝了。”   “你说什么!”   春梅眼珠子快掉出来,只觉得后脑勺一阵阴风刮过。   “姑…姑娘,您没吓奴婢吧,您…您真的抗旨了?”   顾曦听到抗旨两个字,一咕噜的爬了起来,顿时傻眼了,“我…我那叫抗旨吗?”她轻轻咬着那两个字,声音也跟着颤了颤。 第30章   春梅拍了下脑袋,恨不得撞墙。   “您真的抗旨了?”春梅深深吸着气,只觉得脑袋大概是不保了。   顾曦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可能真的出触怒了皇帝。   “怎…怎么办?”连着身子都有些虚浮。   只惦记着自己不想入宫,却忘了那个人是皇帝。   春梅一脸无语,急的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抗旨就是杀头的大罪,搞不好抄家流放诛九族!”   这么大的靠山不要,姑娘莫不是脑子被门板夹了吧?   姑娘这摸样,这身段儿,又是皇帝第一个女人,入宫早意味着能尽早诞下皇子,回头生下皇帝长子,这今后的福分哦,那是享不尽的。   这么大好前程,就这么被二姑娘给拒绝了。   春梅常年待在京城,见多了姑娘们为了能进宫,手段百出。   偏偏如今这福分掉在顾曦碗里,她不要。   春梅还不肯相信,走到她跟前,最后确认一遍,   “姑娘,奴婢跟您说清楚,您呢,已经是陛下的人了,您再抗旨,简直是错上加错,您想清楚了吗?”   顾曦抿着唇怯怯望着她,最后缓缓点了头。   春梅身子一软,恨不得栽倒在地。   得了,看来顾曦是真的不想进宫。   顾曦见她吓坏了,把心一横,   “大不了一死了之,放心,我不会连累你们的。”   “噗!”春梅一口血差点喷出来。   得了,这祖宗还没弄明白处境。   春梅赶忙爬上榻,一把将顾曦搂紧了,   “姑娘,奴婢可得告诉您,若那人是王爷,您不肯就不肯了,您就寻死了也无妨,可这人是陛下,您真要寻死,置天子脸面于何地?回头太后娘娘和陛下动怒,抄了顾家,乃至连累苏家都是可能的。您是死了,一了百了,可顾家和苏家得给您陪葬啊!”   她的小命也不保啊,顾曦死了,她第一个得陪葬。   顾曦闻言如同被浇了一盆冷水似的,浑身冷飕飕的。   她并不知道,自己那一夜闯入那个房间开始,注定了没有回头路。‘顾曦默然了很久,垂着眸抱着膝盖,靠在床榻上,可怜巴巴道,“可是我已经抗旨了……”   春梅泄气了。   “得了,接下来咱们就等着降罪吧!”   顾曦面露艰涩,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接下来三日,主仆二人心神不宁,惶惶不可终日。   春梅每日都要请她老子娘和爹爹去打探消息,担心皇帝动怒开罪顾家。   三日过后,顾府风平浪静。   顾曦悬着的心也落了下来。   他生气归生气,却还是放过了她,到底是皇帝,胸襟不一般。   顾曦双手合一朝皇宫方向拜了拜。   谢谢他放手。   给她一条生路。   春梅在一旁瞧着她的动作,保住小命的她,已经不求能飞黄腾达了。   什么第一丫头都不重要了。   命重要。   “姑娘,陛下若放手,您也别想嫁人,陛下能容忍您不进宫,却绝不可能容忍您嫁给别人。”   顾曦浑身乏力失笑,   “我怎么可能嫁人呢,放心,待风波一过,我就回江南,我不会牵连你的。”   知道那人是皇帝,顾曦就不担心旁人知晓。   给春梅一万个胆子,都不敢把这事说出去。   春梅听了这话,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眼下顾曦是心灰意冷,过一段时间再劝。   不过顾曦这性子,确实不适合宫中。   顾曦既是打定主意回江南,就得把顾兰的婚事给解决了。   再有十来日便是老王妃的寿辰,顾芸等人几乎昼夜不息在绣花。   到了最后绣那五朵海棠花瓣时,姐妹们陷入了两难。   若是绣双面绣,美则美矣,可双面绣太难,顾芸并没有把握。   若是用普通手艺,又觉得到底不够惊艳。   这事被顾曦知道了,她曾在江南跟着顶尖绣娘学艺,双面绣是她拿手绝活。   当下拿着自己绣过的双面绣递给老太太,承诺自己一定把屏风绣好,只希望老太太准许她带顾兰赴宴。   事实上,老太太最开始就准备只带顾曦和顾芸赴宴。   她想借这个机会,看看这背后之人是谁,是谁想打顾曦的主意。   老王妃那边并无十足把握,若是能利用顾曦,换取一个工部尚书的职位,才是一本万利的好买卖。   眼下顾曦提这个要求,老太太虽不喜,最终还是应了。   接下来这几日,顾曦一心一意绣花,顾兰和顾芸在打下手。   以前没见顾曦真正施展拳脚,这一回亲眼看到她绣双面绣时,才发现她技艺十分高超,叫顾芸好生羡慕。   “二妹妹,合该你傲气,你这本事无人能及。”   顾曦没应她,只专心绣花。   她替顾兰去找萧家说话,看萧家是个什么意思,若是能成,等顾兰出嫁她就离开,若是不成,她正好找了机会可以说服顾兰离开京城回苏家。   要是娘亲知道她们一起回去,不知道高兴成什么样。   顾曦这边一心筹谋着回江南,元宝那头却是急得不行。   皇帝好面子,这事又不敢跟太后提。   连着五日,皇帝都黑沉着个脸,没有一丝笑容,哪怕是边关传来消息,说是瓦剌被打退,皇帝也就淡淡应了一声,以至于满朝文武不得不惶恐。   皇帝这是咋了?   不是说了好事将近吗?   难不成好事飞了?   天子无家事。   更别说是一个准备当和尚的皇帝,他一举一动都牵扯大臣的心。   三三两两的,一看到元宝就问这事,元宝一肚子苦水没地方说。   今日恰恰是工部侍郎顾文忠当值。   他把一大摞文书送到御书房,皇帝正在练字静心,顾文忠将文书放下,瞅了一眼皇帝龙飞凤舞的大字,极尽谄媚的恭维了一番。   换做以前,皇帝铁定不会搭理他,   顾文忠说得好听些是长袖善舞,说的不好听就是滑头。   皇帝不是很喜欢他。   可今日不同以往,   皇帝抬眸淡淡瞅着他,神色忽的有些复杂,   他是工部侍郎,还是顾曦的二伯。   顾文忠如此谄媚,偏偏顾曦一身傲骨。   顾文忠被皇帝盯得头皮发麻,   他是哪里得罪了皇帝?   近来表现好像很不错呀?   “陛…陛下…可有臣能分忧的地方,臣一定万死不辞。”顾文忠汗流浃背道,皇帝被这话给噎的心口疼。   他知道自己一旦开口,顾文忠今夜必定把人给送入宫来。   可皇帝与生俱来的自尊不允许他这么做。   他也是要脸面的。   顾曦拒绝他可不是一次两次,那是许多次了。   那丫头…啧,可口是可口,可也辣的很。   皇帝冷哼了一声,将大羊毫一丢,随手翻出工部一些文书,扫了几眼,就对着顾文忠训斥了几句。   可把顾文忠给骂了个狗血淋头。   顾文忠冷汗涔涔出了御书房。   如今不仅是工部尚书无望,怕是小命也不保了。   他当了这么多年官,还是头一次被骂成这样。   出了御书房,就看到元宝笑眯眯等在廊下不远处,顾文忠急忙奔了过去。   “公公,下官是不是有什么事做的不好,惹了陛下不快?还请公公指点一二。”顾文忠悄悄掏出一锭元宝顺着宽袖递给元宝。   元宝不动声色推回去,表情耐人寻味起来。   顾曦那边油盐不进,可以从顾文忠下手呀! 第31章   “顾侍郎……”   元宝眯着笑眼,尾音拖得长长的。   顾文忠虽然办事能力一般,可脑子却极为灵活,一听就知道有事,顿时打起精神,神色严肃,“公公,有话不妨直说。”   直说是不可能的。   元宝拢着袖子一脸高深的笑容。   “咱家最近听太后娘娘说起了一件事。”   “什么事?”顾文忠平日想讨好元宝,元宝都不见得给面子,今日机会难得,于是神色也极为恭谨。   “是这样的,听说你们府上有位二姑娘是错换的千金?”元宝笑眯眯道。   顾文忠闻言一愣,   顾曦?   “正是,听说太后娘娘爱怜我这侄女,是我顾家之福。”顾文忠连忙满嘴讨好。   元宝笑着点头,   “听闻她养父母家待她极好,若是一个不留神,把人弄得回了江南,顾侍郎,太后娘娘怪罪下来,谁都担不起…”   这话听得顾文忠心下大骇,面色胀红,铁定是太后怪他待顾曦不好,“公公放心,下官绝不可能叫侄女回江南,顾家才是她的家。”   元宝不动声色笑道,   “那就好,小姑娘在家左右没事,多叫她进宫来陪陪太后!”   “一定一定!”   目送顾文忠渐行渐远,元宝暗暗给自己比个拇指。   只要顾曦进宫找太后,皇帝就有机会见到她,一来二去,必定事成。   回去的路上,顾文忠心潮澎湃。   顾曦还真是入了太后的眼,能让太后娘娘通过元宝来提醒自己,可见多上心呀。   顾文忠猛地拍了下大腿,二话不说打马回府。   一踏入大门便问顾曦在何处,是不是家中姐妹欺负了她之类。   顾文忠下了朝直奔花厅,原来顾曦并一众姐妹都在绣花。   顾文忠官服未脱,大喇喇站在花厅,几个姐妹吓得连忙起身行礼。   别看顾文忠在元宝面前点头哈腰,在府内却极有一家之主的威严。   “爹爹,您下朝啦,来寻我们姐妹可是有事?瞧,爹爹,这是我们姐妹给老王妃绣的寿礼,爹爹瞧瞧可还满意?”顾芸在自己亲爹面前也不敢造次。   顾文忠扫了一眼那大案上的绣花,花团锦簇,美艳至极。   他目光一个个扫了过去,最后落在顾曦身上,   “你们姐妹之间,必须相互帮持爱护,若是叫我知道再有人欺负曦儿跟兰儿,一定不轻饶!”   顾芸连忙应下。   顾霞和顾香大气不敢出。   顾曦却觉得这话有些没头没尾。   好端端的,顾文忠怎么特地来耳提面命?   随后,顾文忠一改刚刚严厉的神色,温声问她,   “曦曦,你刚回家,若是有什么委屈只管告诉大伯,顾家本来就是你家,万不可生出回苏州的念头,明白了吗?”   顾曦心思千回百转,已经猜了个大概。   顾文忠怎么可能无缘无故来提点她,肯定是皇帝那边说了什么。   皇帝是什么意思,顾曦怎么能不明白呢。   顾曦垂首应道,“多谢大伯,曦儿明白。”   顾文忠又道,“对了,太后娘娘惦记着你,你没事便进宫去给太后娘娘解乏。”   顾曦这下越发确定是皇帝那边搞的鬼。   她怎么敢去呢?   万一进得去,出不来怎么办?   当下却是不动声色回着,   “大伯,侄女这几日在绣屏风,待过了老王妃寿宴,必定进宫拜见太后娘娘。”   顾文忠满意点了点头,又嘱咐顾芸,   “多照顾你的妹妹们,切不可厚此薄彼。”   顾芸应下了。   转眼间到了诚王府老王妃寿诞之日。   顾家的贺礼已经于昨日送去了王府,听说老王妃赞不绝口,只把顾家几个姑娘手艺夸的天上没有,地上无双,传话叫老太太将所有姑娘带去王府赴宴,这是额外的惊喜,老太太很是高兴,各人赏了一些首饰。   次日五位姑娘天蒙蒙亮起床,悉心打扮,只求能露露脸面,出出风头。   收拾好一道去老太太上房请安,老太太瞧了都很满意,唯独目光落在顾曦身上,微微愣了愣。   顾曦今日穿了一件湖蓝色的水纱裙,纱裙下摆绣了上百朵红梅,头上首饰也极为素净,只别了几朵点翠的花钿,并两朵绢花。   乍眼一瞧,觉着很素雅,不够鲜艳,可第二眼却觉得极美,美的不可方物。   配上那张绝色的面容,穿什么都好看。   顾曦美还美在她骨架极好,身形高挑秀逸,堪堪往那儿一站,便能夺人眼球。   老太太原本还觉得她太素了,再扫了一眼其他几位花枝招展的孙女儿…素净又怎么样,照样把人给比下去了。   她不再说什么,招招手扶着丫头起身带着一众女眷出发。   两府离的并不算远,不多时便进了诚王府,顾曦故意落在人群后,尽量垂眸低首,不叫人注意到她的存在。   给老王妃请过安后,顾曦便拉着顾兰出了厅堂。   被派去打探消息的春梅,恰恰回来了,见到姐妹俩,春梅便迎了过来,“姑娘,萧公子派人来递话,说是在寄畅园等咱们!”   顾曦神色一凛,拉住顾兰的手,“走,咱们去见他。”   顾曦姐妹穿过几条长廊,越过几个枝繁叶茂的园子,终于抵达了幽静的寄畅园。   月洞门旁边蜿蜒出一枝枯梅,顾曦带着顾兰绕过枯梅进去,便见一长身玉立的男子立在雕窗墙下。   听到动静,他转身过来,一眼就看到了顾曦,微微吃了一惊,随后看向顾兰,“兰儿!”他激动的上前两步,目色中流露出几分内疚和痛苦。   顾兰立马松开顾曦的手,先两步迎了上去….   顾曦在一旁暗暗打量,萧尧长得一表人才,瞧着谈吐也是个稳重的。   唯一的毛病怕是家里长辈难处。   顾曦见顾兰跟萧尧说个不停,忍不住打断道,   “萧公子,我是兰儿的姐姐,我有句话问你。”   萧尧这才看向顾曦,朝她施了一礼,“见过顾二姑娘,兰儿一再告诉我,说是二姑娘对她多有照拂,在下在此谢过二姑娘。”   顾曦雍雅轻笑,眼眸波光流转问道,   “敢问萧公子,以什么身份来谢我?”   萧尧顿时面色一红,他尴尬的看了一眼顾兰,迟疑了一下,眼中渐渐蓄满了坚定,“请二姑娘给我一点时间,我会把这事处理好。”   顾曦对他态度很满意,不过她却没时间再等,   “我问你,是你父母不同意吗?因着兰儿不是顾家亲生女儿,所以他们介意了?”   顾兰闻言自卑地垂了眸,眼角闪现泪花。   萧尧不忍心顾兰难过,却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我父亲还好,最重要的是我母亲,她不同意这门婚事。”   顾曦深吸着气,脸上浮现几分薄怒,   “顾家和萧家门楣虽高,可我苏家也不差,我爹爹先前经商,后来跟着吴江总督当了都尉,也是朝廷命官……”   顾曦话还没说完,却听见身后传来匆匆冷冽之声,“一个区区靠钱捐来的都尉,也好意思来跟我萧家谈婚论嫁,有爹娘生养,却无爹娘教养,这样的姑娘哪家愿意要,自己要去,我们萧家不喜!”   顾氏姐妹听了这话,顿时变了色。 第32章   顾曦扭头一瞧,见一打扮十分出挑的妇人被两个丫头簇拥而来,她个子不高,生的一副牙尖嘴利的尖酸摸样,眼神瞥了一眼顾兰,满心的嫌弃。   顾曦顿时大怒,当下也顾得不什么,满脸讽刺道,“夫人口口声声说别人没人教养,可夫人自问刚刚夫人的话,可是妥当?”   萧夫人闻言顿时眼中凶光一绽,盯向顾曦,   “哟,跟你一个乡下丫头说话,我怕说的太文雅,你听不懂!”   萧尧听了这话,顿时羞得满脸通红,“娘!”   顾曦闻言气笑了,“嘿哟,原来萧夫人也知道自己不文雅,还挺有自知之明的…”   说完这话,顾曦也不管萧夫人是什么脸色,拉着顾兰也一头训斥,“顾兰,爹娘从小教我,选夫婿不要只看人家的门第和出身,更要瞧瞧人家父母是什么样,有没有教养?父母没有教养,那夫婿能好吗?不过是一个听由母亲摆布的男人,有什么好稀罕的!”   顾曦故意做个恶人,激了萧尧一把,离间他们母子关系,说完拉着顾兰就走。   顾兰顿时大惊,“姐……”又扭头去看萧尧,“萧尧哥哥……”眼泪簌簌扑下,萧尧被顾曦这话说的面红耳赤,抬不起头来。   而萧夫人呢,却是差点气晕了,   “你…你,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这么张狂!你等着,我不收拾收拾你,你不知道厉害!”   萧夫人气的浑身发抖。   萧尧看到自己母亲恼羞成怒的摸样,失望透顶,   “娘,君子一诺值千金,我们与顾伯伯说好的,若是食言,我们萧家必定遭人诟病,娘若是喜欢哪位姑娘,自己娶去,儿子却是只愿意娶顾兰。”   萧尧丢下这话就离开了。   萧夫人气的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有心人瞧见了,顾兰被萧家人嫌弃的事传了出去,午宴时,不少姑娘羞于与顾曦和顾兰同桌,愣是生生把两姐妹逼到了角落里。   顾曦气得不轻,拉着顾兰到了宴会厅后院一片竹林外,“兰儿,你也瞧见了,强扭的瓜不甜,就算萧尧娶了你,回头他母亲那边你也只有苦头吃,你跟我回江南,爹娘只会把你当宝贝疼,绝不会叫你受委屈的!”   顾兰闻言眼泪顿时汪汪直掉,哽咽摇头道,   “姐姐不要…我喜欢他……除了他我谁也不嫁…我宁愿剪了头发做姑子……”   顾曦听了这话,浑身一颤。   她已经这样了,难不成叫顾兰也跟着终身不嫁吗?   顾兰打小无母,父亲又常年不在身边,这么多年小心翼翼在祖母和伯婶手底下讨活,过的很是艰难,而这些本不该她来承受,若不是阴差阳错,顾兰定是无忧无虑长大。   顾曦这几日也打听了些,萧家在朝中也算勋贵,萧尧如今在五军都督府当值,听闻很得中郎将器重,未来不可限量。   再加之萧尧重情重诺,一表人才,顾兰心悦他也是情理当中。   顾曦无力地望了望天,两片细竹摇曳生姿,只留半片蓝天无云。   苏家远在江南,顾文佑驻扎边关,顾老太太已经放弃了这个没有顾家血脉的孙女。   谁又给这可怜的妹妹撑腰呢?   ……   此时此刻,皇帝刚忙完朝务回到御书房准备用膳。   元宝连忙带着几个得力内侍迎了过来,端的端茶,呈的呈水,再有内侍鱼贯而入给皇帝上菜,宽大的桌案上,很快摆满了各色佳肴。   元宝伺候着皇帝用膳,心里一边嘀咕。   虽然这阵子皇帝绝口不提顾曦的事,可元宝还是嘱咐人盯着顾曦的动静。   刚刚得知,顾曦如今在诚王府赴宴。   绝好的机会呀!   见皇帝吃的差不多了,元宝不动声色说着,   “陛下,今日诚王府的老王妃办寿。”   皇帝神色如常,接过内侍递来的布巾擦了擦嘴,“不是已经吩咐人给老王妃送了寿仪?”   说完起身准备去书房批改奏折。   元宝不由急了,忙不迭跟了去,   “陛下,老王妃是您的亲姨娘,也是您的堂母…您也好久没出宫了……”   皇帝闻言皱着眉抬眸,“所以呢?你是想叫朕亲自过府?元宝,朕是不是太过纵容你了,你都敢管朕的事了!”   元宝满头大汗,连忙辩道,“陛下恕罪,陛下万金之躯,老王妃再尊贵也当不得您亲自下榻,只是……”元宝眼神闪烁,欲言又止。   皇帝面色一沉,不恁他卖关子,“只是什么?”   元宝贼兮兮笑道,   “曦曦姑娘也去了…”   皇帝脸色倏忽一变。   他站在御书房门口,忽的抬头望了望蓝天,日头晒的厉害,白玉石栏皆泛着灼热的白光,一如他此刻的心情。   他很想说服自己不去,可心里头有个强烈的念头在叫嚣。   皇帝从来不是一个自欺欺人的人,   既然想,那就去。   他摆了摆手,示意元宝准备,自己入内换了一身常服。   皇帝为了方便自己出宫,特地造了一驾不同寻常的马车,规格是帝王规格,可装饰却极为低调,四角皆垂着绣金线的棕色花穗,乍一眼瞧去是一驾宽大的普通马车。   一刻钟后,这驾马车停在王府后面一条小巷子里。   顾曦与顾兰并没能顺利的用膳,中途萧尧递来讯息给顾兰,想再见她一面,顾曦不肯,扯着顾兰往外走,准备提前回去。   顾兰死活不肯。   姐妹俩起了争执,   “兰兰,你信我,如果他有能耐,你且在家里等着,他定会上门提亲,若是没有能耐,你们私下见再多又能怎么样,不过是平白无故坏了自己名声而已。”   “姐,这是最后一次,我答应你,见他最后一面,我就要他一句话!”顾兰哭着求顾曦。   顾曦处了这两个月,也了解顾兰的性子,看着柔弱,却倔得很。   她拉着顾兰就朝后门来了。   正要出门的时候,顾兰忽的用力一甩,挣脱了顾曦的双手。   顾曦恰恰已经跨出门来,还没来得及去抓顾兰,却一眼看到了元宝。   她登时倒吸一口凉气!   “公公……”   顾曦惊慌失措扭头去张望顾兰,她可不希望被顾兰看到这一幕,否则没办法解释清楚。   她哪里知道,皇帝既然要见她,怎么可能叫别人瞧见。   门口两个内侍随手关起了王府的后门,也隔绝了顾曦的视线。   元宝笑眯眯向前,指了指远处大槐树下的马车,   “曦曦姑娘,陛下在车上等您呢!”   顾曦闭了闭眼,看了看那被关上的门,确信不会被人瞧见,她才一步一步缓缓朝那马车走去。   棕色的车帘被掀开了一角。   皇帝目光落在顾曦身上,只见她亦步亦趋,一张煞白的小脸又委屈又纠结,小鹿一般的眼眸,湿漉漉的,盛满了慌张和无措。   摸样一如既往的惊艳,任谁瞧见她,怕是再也挪不开眼。   皇帝忽的扬了扬唇角,   他不得不承认,即便知道她不愿意,可见到她,自己内心是欢喜的,仿佛淤堵的一个结,乍然被推开了,心底那股欢喜悄悄涌了上来。   情不自禁,大抵如此。 第33章   顾曦立在日头下,踟蹰不进,白皙的脸颊被日头晒出一片粉嫩,与发髻上那一对粉贝花钿交相辉映。   摸样儿水灵水灵的。   皇帝都看出她额头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傻愣在那里做什么?   “咳咳……”皇帝敲了敲车窗,清了清嗓子。   陷入意识混沌中的顾曦终于回过神来。   她迈着碎细的步子踩上精致的锦蹬上了马车。   棕色的车帘掀开,映入眼前的是一张清逸的面庞,冷峻自持,矜贵无双。   “陛下……”顾曦看了他一眼,对上那深邃的视线,发烫似的避开,忙垂下眸,跪下给他行礼。   马车内全部铺着明黄色的绸帐,一应摆设十分华贵,彰显天家威仪。   淡淡的奇楠香萦绕在她鼻尖,密闭的空间内呼吸迫人,顾曦不敢抬眸。   皇帝凝视着她如玉的眉眼,那细密的汗珠在光洁饱满的额头上铺了一层,还未来得及拭去。   皇帝不由自主拿起置于一旁的袖帕,抬手亲自给她擦拭额头。   顾曦下意识就要闪躲,可思及他的身份,生生忍住,他的动作很温柔,每一处碰触,便有酥麻滚过。   她闭上眼,咬着唇,一颗心七上八下跟要膨出来似的,叫她好不难受。   一瞬间仿佛是许久似的,直到那黄色的袖帕挪开,眼前视线变得清明,她才缓缓舒了一口气,“谢陛下……”   皇帝将袖帕往旁边一丢,沉声问道,   “你认识萧尧?你找他做什么?”   刚刚来的路上,暗卫已经把顾曦的行踪都禀报于他,他一听就来了火。   自己找她,她不待见,却眼巴巴去寻别的男人?   顾曦听出了皇帝语气的不恁,顿时警铃大作!   这是怀疑她私下寻男人?   “不是,陛下,陛下误会臣女了!”她娇娇怯怯的急切辩驳,皇帝面庞如水,伟岸的身影如泰山般稳稳压着,不动声色问,“那是怎么回事?”   顾曦一五一十将自己替妹妹寻萧家,及萧家的态度给说了。   皇帝闻言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萧家竟是如此门风,朕料错了他!”眉峰隐隐往下压着,语气跟着就沉了,顾曦心咯噔了一下,她这算告了状?   天子震怒,这后果不堪设想。   “陛下,婚姻是缘分,强求不来,萧家不肯守诺,臣女也不希望妹妹去看人脸色,无碍的…”她赶忙解释,省得皇帝对萧家动了怒,她虽不喜欢萧家,却不能在人家背后捅刀子!   皇帝却依旧眉峰含怒,   “既然是定了口头婚约,那也是婚约,如今不想履行,那便是背信弃义,萧家好歹是功勋之家,怎么能做出这等背信弃义之事,朕甚恶之!”   “何况你妹妹现在还在顾家呢,顾文佑还认她这个女儿,又哪里比萧家那小子差了?朕最见不得这种捧高踩低人……”   皇帝炮语连珠骂了一阵,忽的发现顾曦一副吓坏了的摸样,那水润润的眼眸黑亮黑亮的,仿佛要溢出泪花来。   皇帝顿时止住话头,忙变了语气,   “曦儿,朕没说你,你不要吓着……”皇帝连忙扶住她,生怕自己再喝几句,她怕是要吓晕过去。   强有力的手腕扶住顾曦的胳膊,顿时一股灼热感席卷全身。   顾曦是想挣脱也不是,任由他抓着也不是,一张小脸羞得通红,黑白分明的眼眸跟小鹿似的,水汪汪望着皇帝,试图转移话题,“陛下…那您觉得萧尧这个人怎么样?他有没有前途?”   皇帝闻言失笑一声,松开了她,意味深长道,   “曦曦,他有没有前途,是谁说了算?”   顾曦眼珠子一转,猛然醒悟,面前这个男人,手掌乾坤,坐拥四海,别人一生追求的梦想,只是他一弹指间的功夫。   她身子往后靠了靠,瘫软了下来,她面庞偏向一边,一副不知道该如何办的摸样。   皇帝就这么看到了那令他着迷的耳垂,粉嫩无瑕,真叫人想握在掌心揉捏。   皇帝眸光略深,指腹轻轻摩挲着,沙哑而问,   “曦曦,朕问你,你想不想你妹妹嫁过去?”   顾曦闻言看了他一眼,嘟着嘴十分沮丧道,   “我倒是想得,那萧尧也一表人才,而且我瞧他对我妹妹是真心,我妹妹更是对他死心塌地,还说非他不嫁……”顾曦说着十分苦恼,声音也跟着弱了,“可人家父母不答应,我也没法…”   正郁闷着,只听见上方那男人传来沉沉的嗓音,   “即使如此,那朕就下旨赐婚!”   “啊?”   顾曦一下子还没反应过来,立即坐直了身子,“什么?”   那呆愣的摸样,可叫皇帝柔怜了,他笑了笑,伸手将那飘散的鬓发别于她耳后,“朕下旨,将你妹妹赐婚给萧尧,萧家断不敢说半个字,今后还会抬举你妹妹,朕的圣旨便是你妹妹的靠山,你觉得如何?”   顾曦:“!”   顿时傻眼了!   这也可以?   不对,这太可以了!   只是这样好吗?   “陛下,这样会不会强人所难了些,我怕……”   “你怕什么!”皇帝眉头一皱,“有朕给你撑腰,你怕什么?”   顾曦满腔的忧虑在遇上这句话时,齐齐烟消云散。   是啊,他是天子,圣旨一下,妹妹便有了倚仗,萧家断不敢看轻她。   若是那傻妹妹知道,不知道高兴成什么样!   顾曦忽然间意识到,皇帝一句话将自己忧虑许久的事给解决了,而且解决的毫无后顾之忧。   一时激动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臣女谢陛下隆恩!”顾曦伏首再拜。   皇帝见她欢喜了,自己也跟着高兴,   终于把这小姑奶奶给哄好了。   不愧是朕!   他伸出手将她扶了起来,迫着那动人的眼眸看向自己,声音缓缓,一字一句,清晰道,“朕问你,你该如何谢朕?”   他的指腹就这么触摸到了她的下颌,一抹酥麻嵌入心尖,顾曦身子微微颤抖,眼泪在眼眶打转,又咬着牙逼着自己吞下去,他想要什么,顾曦清楚得很,可她给不了。   她的小脸几乎就托在他掌心,眼珠子转溜一圈,支支吾吾道,“那臣女…臣女给陛下烤个鱼吃?”   皇帝愣了愣,旋即被她逗笑了,   “哈哈哈!”顿时松开了她,   他指了指自己旁边的坐榻,   “你先坐下,给朕倒茶!”   顾曦暗暗松了一口气,也不管合不合规矩,就真的坐到了皇帝身旁,亲自给他倒了一杯茶,“陛下请喝茶…”   皇帝揽了揽衣袖,接了过来,浅酌几口又打量着顾曦,见她眼下有黑青,不由皱眉,“你没睡好吗?”   顾曦闻言心虚不已,她怎么可能睡好,她自那日抗了旨,就担心皇帝找由头抄了顾家,这阵子心里跟悬了一颗石头似的。   好在刚刚皇帝的表情神态,不像是生气的样子,不仅不生气,还准备替她撑腰,把妹妹的婚事也安置下来。   顾曦也意识到,皇帝对她真的很纵容。   “我没有…可能就是…”顾曦支支吾吾的想找借口,却发现不知道该说什么,情绪也跟着低落了。   皇帝何等人物,稍稍一想,便知里情。   他顿时深思了起来。   顾曦说不下去,眼泪后知后觉在眼眶打转,豆大的泪珠晶莹剔透,一颗一颗往下砸,很快就湿了她手中的帕子。   顾曦意识到自己御前失仪,连忙又跪了下来,伏首低泣,“陛下,臣女失仪…请您责罚……”   皇帝神情一言难尽,轻轻扶住她,温声道,   “是朕害了你,不怪你……”   顾曦想起自己这阵子的惊慌失措,六神无主,哭的越发厉害了。   皇帝深深望着她,那娇躯一抖一抖,背部的线条弯成一个优美的弧度,叫人浮想联翩。   “朕问你,那一夜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一个人孤零零的去了丽水阁?”   顾曦闻言抬着满是泪痕的脸,泣不成声委屈控诉道,“陛下,是六王爷,是他害了臣女,他想下药迫臣女给他当妾,臣女不肯,挣脱了才跑的!”   皇帝闻言登时就变了色。   他以为那夜就他被下了药,才情不自禁要了顾曦,他还一直深深自责,却没想到这里头还有陈峙的手笔!   “他好大的胆子,敢在朕的后宫动手脚!”他沉声喝了一句。   顾曦被这件事压得太久,喘不过气来,今日索性一股脑子说了出来,她一边擦着泪珠,一边支支吾吾道,“陛下,他后来还出宫见了我,他威胁我…说一定会迫臣女屈服…臣女才不怕他呢!”顾曦咬着下唇,一张脸哭的泪痕交叠,可把皇帝的心给揉碎了。   皇帝深深吸着气,闭上眼,沉声道,   “朕都知道了……这事朕自会处置,你不用担心,有朕在,任何人休想动你一根汗毛…”   皇帝的指节缓缓敲着桌案,眼底闪过一丝寒光。   顾曦听了,心中的恐惧才被驱散,有皇帝在,那六王爷定翻不出什么花浪来,心里跟着踏实了不少。   既然她是被人下药,她是无辜的,那么那件事,是不是可以不追究了…   “陛下……”   顾曦哽咽着下拜,   “臣女并非…有意冒犯陛下…臣女…对不起陛下…”顾曦身子一抽一抽的,委屈极了。   在她看来,自己被人下了药才会缠着皇帝不放,她一个姑娘家如今失了身还得跟人道歉,真真是没处说理。   可他是皇帝呀!   天底下的女人被他临幸了还得感恩戴德。   “陛下原谅臣女吧,臣女不是故意的……”顾曦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憋屈的不得了。   皇帝听了这话,心情五味成杂,他满眼心疼望着她,伸出手将她的小脸捧在掌心,“曦曦,你听朕的话,那件事不要再想了…不是你的错,怪朕,怪朕没保护好你,事已至此,你让它过去,从此当那件事没有发生,可好?”他声音竟是前所未有的温柔,他怕这丫头因为这件事把自己给逼死了,她不肯进宫,他只能先安抚着。   顾曦眼睫上泪花闪烁,眼眶红红的,反而添了几分娇媚之色。   她水汪汪望着皇帝,喃喃问道,   “臣女真的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吗?”   皇帝是不是不会再拿这件事说事,不会再逼她入宫了?   皇帝见她天真烂漫,内心苦笑不已,   “是,不要再想了,好好过自己的日子……”   放手是不可能的,这样的绝色,他不放心,也不能将她再给旁人,谁也别想染指她。   他会给她时间,来接受她已经是他女人的事实。   顾曦满腔的郁结被这句话击了个粉碎,他的话像是一束阳光驱散了她心底的阴霾。   “好,我听陛下的…”她眉眼弯弯,泪珠挂在眼睫上,煞是可爱。   只要他放手,她就可以慢慢走出来。   皇帝满意了,反手抬袖将她脸上的泪痕抹去,“好了,别哭了,回去等圣旨!”   顾曦喜笑颜开,笑盈盈跟皇帝道,   “臣女谢陛下恩典…”   还有恩典在后头呢!   皇帝淡淡一笑,知道自己不能留她太久,拂了拂袖,“去吧……”   不舍在唇齿间缠绕,最终还是任由她退下了马车。   透过帘角的缝隙,他看到她脚步轻盈跑去了元宝跟前,还笑盈盈给他施了一礼,看样子跟个欢快的鸟儿似的。   皇帝脸上不由露出笑容,   不急,慢慢来。   皇帝打了个手势,那边元宝飞快跑了回来,侍卫调转马头朝皇宫奔去。   回到御书房,皇帝当即吩咐人去盯着陈峙的动静,“事无巨细,皆报于朕知道,看来是朕太纵容了他,他竟敢在禁宫下手!”   黑龙卫领命而去,皇帝还不解气,手指轻轻在御案上敲着,吩咐元宝道,“将陈峙安插的几颗棋子全部拔掉,朕容忍他的时候,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朕若想收拾他,是动动手指头的事!”   元宝知道事关顾曦,自然是一万个赞成。   “陛下英明,六王爷此举太出格,必须给他吃个亏。”   接连三天,陈峙发现自己在皇宫的棋子废了大半,登时警铃大作,便知自己触怒了皇帝,皇帝在对他下手。   陈峙一时还想不通缘由在哪,暗暗心惊的同时,只得吩咐属下收敛,此是后话。   顾曦这边得了皇帝的吩咐,心里顿时开阔了不少。   她先回了顾府,大约是申时初刻,顾家其他人也都回来了。   老太太一直没寻到顾曦,又知道是顾曦撺掇着顾兰去找萧尧,惹得顾家丢了大脸,一回来就把顾曦和顾兰叫去了上房,对着二人就是一顿喝骂。   顾曦倒是没当回事,顾兰却哭的寸断肝肠,   老太太瞅了一眼顾曦有恃无恐的样子,气的七窍生烟,“来人,把顾曦送去祠堂……”   话还没说完,门外一道声音截了过来,   “老太太,圣旨到!三老爷叫您带着姑娘们前去接旨!”一个管事急匆匆奔了来,将老太太的话挤回嗓子眼。   “圣旨?什么圣旨?可是大郎和二郎犯了什么事?”   老太太顿时心惊肉跳。   管事的急急忙忙拭去汗水,笑嘿嘿道,“老太太,是喜事!”   这下老太太的心揣回了兜里,一边吩咐丫头准备品阶大妆,一边挥手,“你们两个今日运气好,先回去待着,回头跟你们算账。”   管事的看了一眼哭的不成样子的顾兰,咽了咽口水道,“老太太,大老爷递话,叫您带上二小姐和三小姐去接旨!”   老太太心咯噔一跳,狐疑的看了她们二人一眼。   圣旨是耽搁不得的。   顾文忠急匆匆赶回府,吩咐人摆上香案,元宝派了一个得力的徒弟来宣旨。   顾家上下齐齐跪在院中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昭曰,顾家三小姐顾兰,性情克敏,端德淑柔,特赐婚于萧家二公子萧尧,责令二府择吉日完婚,钦此!”   公公话音一落。   所有人目瞪口呆,视线齐刷刷聚在顾兰身上,就连顾兰自己都傻眼了。   她不是做梦吧?   能嫁给萧尧已经是痴心妄想了,居然还是皇帝赐婚?   这是天大的面子呀!   只是皇帝怎么会赐婚呢?   顾曦笑着推了推她,“傻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接旨?”   顾兰才惊慌失措的从公公手里接过圣旨。   顾文忠亲自塞了个荷包给那小公公。   “敢问公公,陛下怎么知道这件事?还给兰儿赐婚的?”   小公公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顾曦,笑眯眯道,   “咱家不知,陛下隆恩浩荡,必定是爱护顾家的缘故。”   顾文忠闻言心潮翻涌澎湃不已。   莫不是陛下发觉到他的好了?见顾家在王府丢了脸面,帮着顾家找回场子?   真真是圣恩浩荡啊!   顾文忠感激的不行,亲自詹前马后送这位公公出了府。   待人一走,大家齐齐看向正中的顾兰,一个个脸色都耐人寻味起来。   顾家的假千金,平日闷声不吭,一杆子打下去都翻不出一朵花来的人,突然间得了机缘,被皇帝赐婚。   还真是傻人有傻福啊!   萧家如今可是新贵,萧尧又是个出色的,今后定然前途无量。   别说是顾兰,就是顾芸嫁给萧尧,都是十分不错的选择。   顾兰完全是高嫁呀!   老太太看着顾兰和顾曦,一时心情五味成杂。   幸好刚刚没打她们,老太太擦了擦汗。   无论如何,这道圣旨给了顾家极大的脸面,顾文忠说出去脸上倍儿有光。   回到屋子里,顾兰还愣愣的,   “姐,你掐我一下,这不是做梦吧?”   顾曦笑着捏了捏顾兰的脸颊,亲昵道,“是真的,你开心吗?”   “当然开心呀!”顾兰整个人跟活过来似的,捧着那圣旨,连说话都有底气了。   “姐姐,以前是你保护我,今后换我保护姐姐…”   顾曦失笑一声,动容的将她抱在怀里。   姐妹俩欢喜了一阵,顾兰捧着明晃晃的圣旨,一本正经道,“姐,我要回去把陛下的圣旨给供起来!”   丢下这话,她还真就回去自己的厢房。   春梅扶着顾曦入了里屋,低低说道,   “姑娘,您老实交代,是不是您跟陛下讨的恩旨?”   顾曦露出狡黠的笑容,悄悄道,   “是陛下自己的主意…”   她没注意到,自己说着话时,弯弯的眼角竟是欢喜和自豪。   春梅暗暗佩服,   攻人攻心,真不愧是吾皇万岁!   比起顾家上下的喜庆,萧家可是快急成了热锅蚂蚁。   萧夫人得了圣旨后,直接栽倒在地,给萧家的圣旨里,不仅赐了婚,还敲打了萧氏夫妇。   萧大爷整个人如五雷轰顶,意识到自己的妻子差点坏了事。   萧夫人在后院又哭又骂,平日惧内的萧大爷,这一次罕见的奔入内室,一巴掌呼在了萧夫人脸上,“你疯你了,这可是圣旨,你接了圣旨不感恩戴德,反而在这里哭闹,你是想要抄家吗?你要寻死回到你刘家去寻死,可别连带了我们父子俩!”   萧夫人被这巴掌打的清醒了。   是啊,这是圣旨,可不是闹着玩的。   萧家老太太那边闻讯,也匆匆把他们夫妇叫了过去,狠狠斥责了萧夫人一顿,再吩咐阖府上下欢欢喜喜准备二少爷大婚之事。   有圣旨压着,不仅得高高兴兴,还得体体面面。   聘礼不能少,否则就是不给天子面子。   消息最后递到顾家,顾兰这边也放心了。   顾曦倒是想的更长远,   “我去写信给哥哥,叫爹爹娘亲还有哥哥进京来给你撑腰。”   苏家别的不能给顾兰,至少有丰厚的嫁妆。   如今有了皇帝的圣旨在,也不怕人拿顾兰身世说事。   顾兰自然是欢喜的不得了,自打小时候见到萧尧第一面至而今,她就心心念念想嫁给他,如今心愿得偿,她再没什么顾虑了。   自然是期待能见到自己的亲生父母。   毕竟顾曦一再告诉她,他们都是极好极好的人。   谁不渴望疼爱?   一道圣旨,彻底改变了顾曦和顾兰在府上的局面,在大家看来,顾兰嫁去萧家之后,便是萧家少奶奶,今后顾曦也有人撑腰了。   宫里这边,太后听到这个消息,也是狠狠吃了一惊,当即将皇帝唤过去询问,“皇帝,你可从来不管这等闲事,这次怎么会给顾家和萧家下旨?”   皇帝早想好了说辞,眉目含笑道,   “母后,萧家明明与顾家有口头婚约,却不想践约,顾文佑在边关多年,劳苦功高,无暇顾及子女,儿臣怎能坐视不管?一边自是想安抚功臣之心,二来,也得敲打那些捧高踩低,见利忘义小人,满朝文武乃世人表率,自当诚信守家。”   太后连连点头,“陛下言之有理。”   随后她又笑道,“陛下,不瞒你说,哀家喜欢顾家的二丫头,就是先前哀家提过的顾曦,那顾兰便是她妹妹,陛下这么做,哀家也很欢喜。”   皇帝不动声色道,“哦?有这回事,那儿子歪打正着如了母后的意了。”   太后笑而不语,   “对了,皇帝,哀家想叫顾曦那丫头进宫陪陪哀家,你没意见吧?”   皇帝不可能有意见,太后这么问,无非是试探皇帝的态度,看他愿不愿意见顾曦一面。   如今的皇帝那是求之不得。   他讪讪地笑了笑,   “母后若是喜欢她,自是可随时召她入宫。”   太后这下就更高兴了,这是答应了见面呀!   太后喜不自禁,朝宫女招了招手,   “皇帝,哀家叫人给皇帝准备了猪腰汤,皇帝喝一碗!”太后笑的意味深长,将碗往皇帝手里一送,给你壮壮阳,看你还开不开荤?   皇帝:“……”   一肚子苦水没地方说。   他暗暗看了一眼元宝,元宝低着头差点没笑岔气。   皇帝被太后逼着喝了一碗猪腰汤才回的御书房。   得了,今夜又该如何纾解?   皇帝望着漫漫长夜,十分发愁。   顾府这边,顾兰显见的开朗了许多,顾曦自然也跟着心情好了不少,那次马车上经过皇帝开导,她也试着让自己迈过这道坎。   连着三日,春梅里里外外都在说皇帝的好话,反倒是顾曦不大好意思了。   “姑娘,您得表示点什么?”   一日夜里,春梅思来想去准备撮合顾曦和皇帝。   瞅着皇帝对顾曦这上心的样,眼巴巴出宫数次来寻她,可见是多么喜欢了,回头入了宫,那还不宠冠后宫呀。   意识到自己脑袋保住后,春梅又有些跃跃欲试,想给自己提升个台阶。   什么顾府第一丫鬟之类的,已经满足不了她。   她的宏图伟志是做京城第一丫鬟。   顾曦在软榻上给太后绣一件背褡,等夏日一过,入了秋,穿一件这样的背褡在里头,十分暖和,她在江南的时候,从绣娘那里学了这等手艺,见太后对自己诚心好,便想露一手。   “我能表示什么?”她眨着眸眼,有几分茫然。   春梅递过来一杯茶给她抿了一口,随着坐在她身旁,建议道,“姑娘,您能给太后娘娘做衣裳,怎么不能给陛下做?”   顾曦闻言面色顿时通红,瞪了她一眼,   “男女有别,我若是主动给他做了,那算什么?”   皇帝还以为她想入宫给他做妃子呢!   春梅不死心,“姑娘,陛下这次可是解决您的心头大患呢,你瞧瞧这几日三小姐,那是完全变了个人,若是三小姐不能嫁给青梅竹马的心上人,您说她这辈子是不是白过了,陛下一句话可是改变了三小姐的一生呢,您是她亲姐妹,您也跟着沾光不是?”   顾曦被她说的一愣一愣的。   她满脸呆滞的寻思了一会儿,弱弱道,“我…我跟陛下允诺了,会烤条鱼给他吃…”   春梅:“……”觉得自己满腔的谋算被这句话给打败了!   她无语至极,“嘿嘿,不知道的,还以为您是皇帝呢!”   顾曦也知道自己理屈,吞了吞口水道,   “他是皇帝,什么好东西没有呢,我何苦没事找事。”说完低头继续织衣裳。   春梅深吸着气望着她,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有恃无恐吧。   恰在这时,一支羽箭哗啦一声射在了窗棂上。   顾曦和春梅都被吓了一跳,待看清那熟悉的羽箭,春梅眼神顿时一亮,赶忙爬上榻够着将那羽箭□□,再把系在顶端的小纸条给取下来递给顾曦,神神秘秘道,“姑娘,快看看陛下跟您说什么?”   顾曦接了过来,虽然这羽箭与上次一模一样,可春梅这笃定的语气还是听得顾曦恼火。   她扯开一瞧,果然是那熟悉的飘逸行楷,观之便觉心旷神怡。   皇帝果然又想见她。   顾曦没注意到,自己唇角不自觉的勾了勾。   春梅收之眼底,暗暗欣喜。   她抱着顾曦的胳膊推搡说着,   “姑娘,您就给陛下做点什么吧?随便一个袖帕或者汗巾子都成啊!”   顾曦闻言顿时恼羞成怒,   “你出的什么糟主意,这些东西能随随便便送人的吗?”   春梅也不气恼,指了指她手里那件背褡,“再不济,您就给他们母子俩做一模一样的背褡呗?”   顾曦上上下下扫了春梅一眼,满脸狐疑道,   “是不是元宝公公跟你说了什么?”   她怀疑春梅被人收买了!   春梅急急忙忙摆手撇清道,“没有的事!”   怕被顾曦看出端倪,她急匆匆入了内室,帮着顾曦准备第二天出门的行头。   顾曦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次日一早,春梅就开始拉着顾曦打扮,给早早给她备了玫瑰露水给她敷脸,将以前顾芸早上讲究的那一套全部搬来了。   春柳和秋菊在一旁打下手。   顾曦被春梅按着躺在软榻上,只得任由她们三人施为。   “春梅姐姐,您跟姑娘这是又要出去?”秋菊满脸讨好的打听。   顾曦的内室除了春梅,如今谁也不许进去,她们本来都是一二等丫头,如今都成了粗使丫鬟了。   近来春梅跟顾曦总是神神秘秘的,两个丫头担心有什么好处落不着她们身上。   毕竟连顾兰都被皇帝赐婚了,顾曦生的沉鱼落雁之容,前途只会更好,她们二人自然也想多亲近亲近。   春梅何等人物,一听就知道她那些小心思,登时一记眼刀子射过去,“你这是做什么?干好自己分内之事,不要打听不该打听的,还有,你们俩可给我记清楚了,我跟姑娘出门的事,你们少去外头嚼舌根,若是被我知道了,呵!”   春梅只需冷笑一声,那第一丫鬟的气势一出来,春柳和秋菊只有俯首称臣的份。   “奴婢都知道了!”   春梅敲打完小丫头们,嘱咐她们俩守着,自个儿进梢间取衣裳去了。   大约花了整整一个时辰,春梅总算是把顾曦给拾掇好了。   顾曦容色太艳,平日总是以素色压着。   今日春梅反而给她穿了一身鹅黄色的裙衫,披了一件姜黄色的小披帛,平添了几分俏皮和妩媚。   顾曦瞅着铜镜里妖娆鲜活的自己,愣是羞得无地自容,整的跟去相看男子似的。   “不行,换一身!”   顾曦提着裙子就要去屏风后换。   春梅一个箭步闪身过去,将人给拦住了,   “我的大小姐诶,这可是奴婢费了一个晚上才想好的穿搭,以往大姑娘那边,奴婢都是应付着,这一次可是用了十成十的心,您若是不穿着去,奴婢不跟您了!”   春梅把屁股往小凳上一坐,一副耍赖的样子。   顾曦顿时无语极了。   不得不说,春梅这招很管用,她如今习惯了春梅的伺候,已经离不开这位十项全能的第一丫鬟!   算了,一身衣裳而已,没必要太较真。   皇帝约了她一起用午膳。   主仆俩收拾好后就从侧门出了顾府,便见一穿着松褐色短衫的男子从容走了过来,朝二人施了一礼,“马车已经备好了,请二姑娘随属下来。”   春梅心细,发现这个车夫面生,只见他个子高高大大的,看起来不像是普通人,倒是练家子似的,“你是新来的车夫?”   “是的,今后属下专职给二姑娘当车夫。”车夫神色极为恭敬。   春梅和顾曦相视一眼,纷纷眨了眨眼。   春梅心下冒出一个猜想,忍不住凑过去低声问道,“是那位派您来的?”   如果真的是皇帝的人,那可不能怠慢了。   车夫兼侍卫重重点了头。   春梅立即给他竖了个大拇指,“好样的!”   顿时神采飞扬扶着顾曦往马车走。   顾曦却是气不打一处来,被推搡着上了马车,犹然不快,“这是监督我?”   春梅连忙摇头,“姑娘您想岔了,陛下这是保护您,陛下怕是知道您在顾家的处境,又担心与您见面的事被旁人知晓,所幸派了心腹来伺候您,皇恩浩荡啊!”春梅朝皇宫方向一拜。   顾曦瞥了她一眼她狗腿的样子,轻哼一声。   顾曦并没有吩咐车夫,车夫自个儿主动把马车驶到了一间茶楼。   春梅扶着顾曦下车来,见马车停在了一条青石巷子里,四下望了一眼,并不见任何人,唯有侧门口立着一位内侍,是顾曦上次见过的,内侍朝她恭恭敬敬行礼。   顾曦颔首入内,从穿廊进了前堂,再上二楼楼梯,便见元宝在那笑眯眯候着了。   “曦曦姑娘!”元宝抱着拂尘行了一礼。   顾曦立即屈膝回礼,元宝一如既往让开身子不受她的礼。   “陛下在里头,快些进去吧。”   顾曦微微吃惊,没想到他来的这样早。   她踏步进去,雅间布置的极为雅致,皇帝一袭月白色的绣龙纹长衫坐在案后,清俊的眉眼染了几分笑意,竟是比平日要温和少许。   “臣女给陛下请安!”   顾曦大大方方跪下行礼,   见了几次了,也不再那么怵他。   皇帝伸手扶了扶她的胳膊,“免礼,坐!”   又不着痕迹的松开她。   夏日的料子非常薄,堪堪一扶,顾曦就感觉手臂微微发烫。   她提着裙子跪坐在他对面,双袖拢着合于腹前,神色恬静而柔和。   皇帝凝视她片刻,见她今日打扮的格外出挑,发髻上那朵细黄的绢花衬得她皮肤格外娇嫩。   嫩黄色的裙摆铺了一地,跟盛放的牡丹一般。   皇帝定定望了她少许,   “你很喜欢绢花?”   顾曦微微一愣,对上他温柔的视线,腼腆地笑着,“还好,是春梅那丫头喜欢给我戴花。”   “好看!”皇帝由衷称赞了一句,心里想着回头问问珍宝阁,看看有没有好样式,下次出宫带给她。   “饿吗?”   “还不饿呢…”她早上吃了不少出门的。   皇帝指了指桌上那棋局,   “时间还早,那陪朕下一局棋?”   顾曦踟蹰道,“陛下,臣女不太会…”   皇帝等的就是这句话,已经歪着身子开始收拾棋局了,“没关系,朕教你!”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顾曦任命跟着他下棋,皇帝执白,顾曦执黑,皇帝还让了她五个子。   顾曦拿着黑子每一步都走的很小心,皇帝呢,完全是一副欣赏美人的神情,神情闲适等着她琢磨好了,随手就落了一子。   顾曦见他气定神闲的,心里就委屈。   欺负她呢!   下到最后,顾曦发现自己被他围住了,失去了一大片子,顿时十分沮丧,“不下了,不下了,陛下诓我呢!”   “哈哈哈!”皇帝被她娇憨的摸样给逗乐了,   “曦曦,你棋艺不精,还怪朕?这可是不讲道理!”   “陛下说教我,又没教,害我败得这么惨!”顾曦据理力争,一张小脸崩的通红,皇帝看了一眼都不忍心挪开,不由自主地宠溺道,“好,是朕的错,朕来给你复盘,这里,你该这么下……”   里头的笑声传了出来,元宝和春梅皆是大大松了一口气。   看来气氛极好。   元宝和颜悦色吩咐春梅道,   “春梅小丫头,咱家告诉你,送你们来的车夫叫陈二,是陛下安排保护曦曦姑娘的,平日有任何事,皆可告诉他,除此之外,这间茶楼也是陛下的,也可以随时过来,咱家告诉你,陛下很担心曦曦姑娘在顾府的处境,可不许姑娘受一丁点儿委屈,您可明白了?”   春梅满脸喜庆的笑容,殷勤地支着身子行了一礼,“元宝公公,奴婢都记下了,您放心,有奴婢在顾府,不会叫任何人欺负了咱们姑娘。”   元宝看得出来这春梅眉眼里透着一股爽利,是个能干又聪明的丫头。   “那就好,除此之外,还有一事……”元宝往里头指了指,暗示了一下。   春梅心领神会,   “奴婢懂,奴婢知道怎么做!”   元宝这下就更开心了,满脸欣赏,“得了,是个伶俐有眼力劲的,回头咱家跟陛下给你讨赏!”   “岂敢岂敢,这是奴婢的本分!”   “嗯!”   元宝找到了战友,十分欢喜,对春梅又是高看一眼。   春梅心下想着,开玩笑呢,她可是未来京城第一丫鬟,她的宗旨就是,谁的大腿粗,抱谁的!   里头的皇帝跟顾曦又下了一局,可惜顾曦还是没撑过一刻钟。   “不玩了!”她把棋子一推,满脸挫败。   皇帝哈哈大笑,   敢在他面前推棋的,顾曦是第一个。   “好了,传膳吧!”皇帝扬声吩咐,外头元宝立即应下。   顾曦托腮望向窗外,不想搭理皇帝,刚刚完全是逗她玩呢!   “生朕的气呢?”   “臣女不敢!”顾曦垂着眸看向外面大街的车水马龙。   皇帝气结,将那帘子一扯,隔绝了顾曦的视线。   “不是朕不教你,棋艺不是一朝一夕之事,朕倒是想教,你愿意学吗?”皇帝整暇问她。   顾曦闻言眉睫微微一颤。   又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上架,求宝宝们多支持,成绩对我很重要,决定这本书的前程,希望宝宝们帮忙,让更多人看到这本书 第34章   顾曦放下手臂,坐直了身子,缓缓吸着气,顾左右而言他,“陛下,萧家那边可有来寻您说项?”   皇帝闻言冷哼一声,“朕给他儿子赐婚那是给了他们天大的脸面,岂敢不知好歹?”   顾曦松了一口气,笑了笑从善如流道,“陛下说得对,萧家不犯浑是好事。”   元宝带着宫人陆陆续续进来布菜,   皇帝拉着顾曦起身坐到了八仙桌上。   “上次朕来的匆忙,这一次朕吩咐宫中御厨,做了江南的口味,你尝尝,可还喜欢?”   顾曦出身江南,对江南的菜系自是熟悉,扫了一眼满满一大桌子菜就知道皇帝是费了心的,一时勾起思乡情绪,有些难以自持,“谢陛下恩典。”她缓缓福身。   皇帝笑容满面,他现在也算慢慢摸到了顾曦的脾气,知道怎么做能叫她容易接受。   “行了,快坐下吃吧。”   元宝见今日二人气氛很和谐,心想着莫不是顾曦开窍了,再一次朝她使眼色,示意她给皇帝布菜。   顾曦眼珠子转溜一圈,又是装傻,径直坐到了皇帝对面。   她才不给皇帝布菜呢,万一皇帝以为她示好,要她进宫怎么办?   元宝气结,腮帮子鼓鼓的瞧着可是古怪。   皇帝将二人互动收在眼里,倒是瞪了元宝一眼,“出去,别在这里捣乱!”   “遵旨!”   元宝挥了挥手,宫人全部退下。   顾曦暗瞧了皇帝一眼,见他面色平和并不见生气,有些心虚,便嘟着嘴跟皇帝请罪,“陛下,臣女没有伺候过人,笨手笨脚的…”   皇帝默默叹了一口气,还主动给她夹了一块甜甜的东坡肉,“朕没怪你,你多吃点,长点肉!”   顾曦听了这话顿时脸色通红,他这话什么意思,嫌她瘦?她明明纤浓有度好吗,连春梅都是夸她的,不对,她在想什么,什么乱七八糟的!   顾曦神色大囧,懊恼极了。   皇帝被她的样子逗笑了,目光缱绻的在她身上逡巡一圈,哪一寸没摸过?是挺好的,不需要长肉。   于是又说道,“你别生气,朕不是嫌你瘦,你挺好的,朕只是心疼你!”   顾曦听了这话气的翻白眼,一张俏脸绷的通红,干嘛说出来!   她皮笑肉不笑道,“多谢陛下关心,陛下还是自个儿多吃点!”   皇帝被她给呛住了!   这丫头,跟个小猫一样,爪子锋利地很。   一顿饭大体还是吃的很和谐,尤其是顾曦吃到熟悉的口味后,眼眶不知不觉红了,当下对皇帝又添了几分感激,自然也不敢再得罪他,最后还主动给皇帝夹了一筷子菜。   皇帝看着那一块豆腐,心下五味成杂,心想着顾曦总算是给他一点甜头了,虽然是一块豆腐,得了,就吃豆腐!   “朕也不能白吃你的豆腐!”   皇帝吃完放下筷子,去掏自己的腰间。   顾曦听了这话,总觉得怪怪的。   好像哪里不对劲…   还没想明白,就见皇帝掏出一块玉令递给她,   那是一块由和田玉黄沁独籽雕刻的小印,通体黄润,上头雕刻着一条蟠龙,底下刻着一个“御”字。   “这是什么?”   “这是朕的御令,你拿着,万一在宫外遇到什么事,可以拿着这个进宫找朕。”   他不希望她有事时,因为那道宫墙拦住了她见他的脚步,顾曦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了。   万一六王爷对她下手,她还可以找皇帝帮忙。   “谢陛下恩典!”   语气倒是平淡的很。   皇帝郁闷得紧,这丫头知不知道这快御令意味着什么,有多重要?   他当皇帝这么多年,也不曾拿出来示过人,她轻飘飘就收下了。   算了,她不懂,不能跟她计较。   皇帝到底日理万机,能偷闲出来两个时辰,已经十分不容易了。   他克制地起身,幽深的瞳仁闪烁着晦暗的光泽,沙哑道,“顾曦,朕得回宫了!”   顾曦倒是觉得理所当然,连忙跟着站了起来,福身行了一礼,“陛下也别太劳累,该歇息得歇着。”   皇帝得了她一句好话,心里总算熨帖了。   “嗯,有事记得进宫来寻朕。”   没事也可以来。   莫名其妙的居然希望她能出点事。   皇帝一颗心都给顾曦揉碎了。   顾曦完全没明白皇帝的心思,很乖巧地行礼,   “臣女岂敢打搅陛下,陛下快些回去吧!”   皇帝:“……”满脸郁碎。   她搅乱了一池春水,却又不负责任。   这一回,皇帝带着她同时下了楼,临走时还不舍望了她几眼,皇帝伸出手想去拉一拉她,最终还是克制住了。   院子门口微风夹着热浪侵袭,皇帝站在门口外,午后的辣阳照射他身上,整个人光彩夺目。   顾曦立在门口,微风卷起她的衣角,她浅浅的笑着送皇帝。   “给朕好好的,不许受委屈,明白吗?有朕给你撑腰,你不用顾及什么,想做什么便去做。”   顾曦闻言又红了眼眶,毕竟自己处境确实不算好,如今能有改变,也是因为皇帝一句话。   “臣女知道了,陛下别担心了…”   知道他是担心她就好。   皇帝最终转身头也不回上了宫车。   顾曦目送他离开,自己也上了马车,回了顾府。   路上她告诉春梅,皇帝给了她一枚御令,春梅瞧见那金光闪闪的一个“御”字,差点昏厥,“姑娘啊,陛下对您真的是…没得说的!”   “您拿着这御令入宫可以畅通无阻呀!”   春梅到底跟着顾芸混迹京城这么多年,还是有些见识的。   她记得有一回听大老爷说过,见御令如见皇帝,那是要下跪的。   顾曦不在天子脚下,却是知之甚少。   “好吧,那我收好…”   她把它系在内里的袋子里,以防丢了。   春梅默默看着顾曦的动作,总觉得她应该还是不太懂这御令的涵义。   若是不小心叫大老爷瞧见了,怕是大老爷要立刻给顾曦下跪。   二姑娘不进宫嫁给陛下,真的是委屈了陛下。   当日傍晚,春梅收到陈二给她的一个锦盒,不消说肯定是给顾曦的。   春梅笑眯眯抱回来递给顾曦,顾曦打开一瞧,里头全部是宫里司珍局新制的绢花,五颜六色,款式繁多,都是市面上见不着的。   春梅神色大亮,   “姑娘,太好啦,这些可是买都买不着的呢!”   顾曦看着一盒子绢花陷入了沉思。   皇帝这是还惦记着她呢!   她该怎么办?   被他这么徐徐图之,迟早要被他诳入宫去。   顾曦目色怔怔落在那繁复妍丽的绢花上,脑海里浮现那人的面庞,清俊无双的眉眼,沉稳豁达的气韵,不怒自威之余,还有一番漪漪如竹的气质。   是她平生所仅见。   对她也很温和,处处为她着想。   这世间大概再也遇不见这么好的男子了。   可是愿意追随他入宫吗?   顾曦在心底狠狠摇头。   不愿,一想到那深深宫墙,便有一股暗无天日的窒息感朝她涌来。   老天爷也是作弄她,若是普通世家子弟该多好,哪怕是一寻常书生也罢,至少她都能去争取,争取一生一世一双人。   可他是皇帝,他的身份注定不可能专一于一人。   罢了。   顾曦认清现状,只得叫自己斩断情丝。   下次不能再见他了!   见到皇帝之后再做出这个决定,对于顾曦来说是很艰难的,一来他是皇帝,拒绝他是冒着抗旨的风险,二来,顾曦不得不承认,皇帝这个人极好,顾曦也没办法做到心如止水。   她没料到,仅仅是次日夜里,她又收到了同样的布条。   她赶在春梅进门之前,连忙将那布条给塞在袖中,不□□梅瞧见。   她心砰砰直跳,打定主意这次不再赴约。   翌日一整天,顾曦都是惶惶不可终日,胆子大也是大,可也是怕的,万一一个不小心触怒了皇帝,直接抄了顾家的可能性也有,可她还是赌一把,赌皇帝是圣君。   她上午还在院子里绣花,到了下午就开始装病,春梅还真以为她病了要去喊大夫,却被顾曦拦住了。   “睡一觉出个汗就好了…”   春梅也就没多想。   这边皇帝午后便急着出宫来见顾曦,地点还是那个茶楼。   他凌晨起来脚不沾地也累了半日了,便借着在宫车里的时间假寐休憩。   一想到待会儿要见到顾曦,唇角不自觉的往上扬了扬。   元宝也很欢喜,看样子不多久便可抱得美人归了。   哪知道主仆二人在雅间内等了两刻钟,还不见顾曦的影子。   皇帝脸上终于褪去了喜悦和期待,变得担忧,   “是不是她出了什么事?”   元宝也急得不行,哪有叫皇帝等的道理?   “老奴这就叫人去瞧瞧…”   他冷汗涔涔往下跑。   吩咐了一声,便有内侍乔装往顾府去了,内侍知道皇帝心急,来去如风,终于在顾府侧边的小巷子,找到了陈二,见到他便急急问道,“姑娘怎么还没出门?陛下在等着呢!”   陈二闻言顿时大惊,他根本不知道皇帝今天约了顾曦,而至今顾曦和春梅那边一点动静都没,陈二抹了一把冷汗,连忙去侧门找人去内院问。   那婆子得了陈二几句好话,便去二房探问,寻了一圈也没见着春梅,找小丫头打听了下,说是二小姐病了,于是就来回了话。   陈二转背这话转述给内侍。   内侍脸色就难看了。   论理,顾曦若是身体不舒服,铁定会叫陈二递话,他直觉告诉自己事情怕是没这么简单。   回到茶楼,内侍如实禀报。   元宝也嗅出了不对劲。   皇帝传召,只要顾曦有心,只要不是病的很重,怕是都会来。   这直接无声无息没个交代,绝对是放皇帝鸽子啊!   元宝再一次后背发凉,战战兢兢进了里头。   皇帝负手在窗边,听到脚步声,扭头过来一脸担忧,“怎么样了?她人呢?”   元宝咽了下口水,支支吾吾的,也不敢去瞧皇帝的脸色,“姑娘病了……”   皇帝微微一愣,随后便默不作声。   顾曦是病了,可春梅不是个傻的,还有陈二…也不敢叫他堂堂皇帝在这里干等。   只可能是顾曦不打算赴约,瞒着陈二和春梅了。   皇帝就这么在外头耗了一个时辰,随后面色铁青,一言不发离开。   一路上,元宝大气不敢出,恨不得皇帝当自己不存在,回城路上,皇帝除了要了一口水喝,再无半句话,闭着眼,眼角沉沉压着。   元宝暗道哪怕是登基三年,也不曾见皇帝脸色像此刻这般阴沉。   敢放当今皇帝的鸽子,这顾曦简直吃了熊心豹子胆。   回到御书房,皇帝沉迷批改奏折,一句话都没有。   元宝给所有小徒弟使眼色,叫大家小心伺候,整个乾坤宫被一股阴森给笼罩着。   直到夜里黑龙卫进来,才打破了这诡异的气氛。   “陛下,臣查到了六王爷的动静,事关顾曦姑娘!”   皇帝坐在案后,眼眸募的一眯,“呈上来!”   黑龙卫首领亲自将密报递上,皇帝看了一眼,阴沉着脸,冷笑了一声。   “好大的胆子!都敢对朕的朝臣下手!”   皇帝将密报往地上一掷,   元宝弓着身子向前将那密报给捡了起来,稍稍瞄了一眼立即就变了色。   又恭恭敬敬呈在案上,小心翼翼道,   “陛下,看来六王爷还没放弃顾曦姑娘,您瞧着该怎么办?”   皇帝想起自己今日被顾曦爽约,一股怒火憋在胸口不上不下,难受的紧,“朕倒是想帮她,怕她还不乐意朕帮呢!”皇帝自嘲道。   元宝暗暗扶额,与黑龙卫首领相视一眼,他朝后者使了个眼色。   黑龙卫默默郁闷了一把,还是望着皇帝劝道,   “陛下,您就算不管顾曦姑娘,可六王爷此举那是朝中大忌,您也不能坐视不管吧!”   “就是,就是,陛下天威可不许任何人冒犯!”元宝立马附和。   皇帝斜睨了他们二人一眼,没有吭声,只是脸色已经不像先前那么难看了。   他默然了一阵,转念一想,这丫头自己护得严实密封,她怕是不知道,所幸不如这样….   皇帝朝黑龙卫招手,示意他上前,吩咐了几句。   黑龙卫看了皇帝一眼,一言难尽的点了头。   元宝在一旁听了一嘴,顿时明白了,皇帝这是在玩欲擒故纵的戏码。   顾曦这边在屋子里闷了一整日,提心吊胆的,虽说她胆子大,有些骄纵,内心深处还是揣着几分惶恐,直到夜里顾文忠回来,也不见任何动静,她总算踏实睡下。   次日她醒来的迟,却是没见到春梅。   只得喊春柳和秋菊进来伺候。   “春梅去哪了?”顾曦慵懒的伸个懒腰,穿着月白的中衣,勾勒出那婀娜的身姿,缓缓坐在了梳妆台,春柳扶着她坐了下来,拿着牛角梳给她梳头发,“奴婢不知道春梅姐姐去哪里了,大约是寻她老子娘去了…”   顾曦也就没放在心上。   此时此刻的春梅,并非是去了她娘那边,而是被陈二托了人叫了出来。   “你说什么?你说昨日陛下约了二小姐见面,二小姐拒绝了?”春梅惊讶的差点跳起来。   陈二也很是头疼,低声道,   “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或许二小姐是故意不叫你知道的…”   春梅两眼一黑,只觉得头顶都在冒青烟。   二姑娘还真是有恃无恐,胆大包天哪!   都敢放皇帝鸽子!   普天之下找不出第二个人来!   春梅深吸着气,努力挤出一丝笑容来,“得了陈侍卫,但凡那边有什么消息,今后您直接告诉我便得了,我自会哄着二小姐去的。”   陈二放下心来,昨日元宝就交代他,猜想春梅不知此事,要他主动联络春梅,果不其然,二小姐连春梅都防着。   春梅朝他福了福身,扭头快步进了后院,正气冲冲的回二房,脑子里琢磨着该怎么叫顾曦知道进退,别再惹皇帝生气了,哪知道就看到一个丫头面色惊慌地朝二房奔来。   “春梅姐姐,大事不好了!”那丫头看到春梅,三步做两步奔到春梅跟前。   春梅立在廊下,一只手俏俏地托在腰身,神色严肃问道,“怎么了?”   丫头跑得上去不接下气,喘着气道,“苏家出事了,刚刚有人递消息来,说是苏老爷行贿被下了狱!”   春梅闻言顿时惊住,正要说话,里头听到消息的顾曦,顾不上穿鞋,踩着白袜就冲了出来,“你说什么?”   那丫头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   不一会,顾兰也来了。   姐妹俩面色惨白如纸,惶惶不知何处。   顾兰到底没有跟亲生父母相处,内心并不如顾曦那边担忧,眼见顾曦摇摇欲坠,扶着她进了里屋。   “姐姐,你别着急,咱们去找大伯想办法…实在不行,找萧哥哥也行…”   顾兰如今被皇帝赐婚,也有了底气说话。   顾曦望着她抿着唇,神色慌乱没吭声。   缓了一会,最初的害怕渡过后,顾曦慢慢冷静下来,她穿戴好衣裳先去找了顾芸,又跟顾芸一道去了大夫人那边,想求大夫人跟顾文忠说几句好话,叫顾文忠去帮忙打听。   这一日顾曦就待在长房等候,中午也顾不上吃东西,午后,顾府小厮回来,说是已经把事情禀报了顾文忠,顾曦心里好受些,只希望这位大伯能帮着说几句话。   到了晚边,顾文忠匆匆回来,   顾曦等在门口,看到他,含泪奔了过去,直接跪在了她跟前,“大伯,求您想想办法…”   顾文忠急忙伸手将她拉了起来,   “曦曦你别急,听大伯跟你说…”   顾曦泪如雨下,一双眼肿的跟桃子似的,望着他抽泣道,“您…您说…”   “大伯今日已经问了刑部和大理寺,此事并不大,所以便在当地州府办案,案子递不到京城来,若是来了京城,大伯反而好帮你走动…”   顾曦闻言一颗心跌入冰窖。   “那…那怎么办?”   “这样,曦曦,大伯修书一封,派人快马加鞭送去金陵,寻一位故旧出面,先让此事缓一缓,而你呢,明日一早进宫去跟太后求情,若是太后能帮你跟陛下提一句,陛下金口一开,天大的事都好说了……”   这一席话,仿佛是一盆冷水似的,将顾曦给泼醒了。   爹爹行事一贯稳妥,从不与人交恶,不可能招致这样的祸事。   她忽的想起了上次六王爷陈峙对她的威胁。   莫不是想借此来压迫她…   顾曦顿时又气又急,咬牙切齿的,一张小脸绷的通红。   陛下呢,陛下不是说有他在,不会叫六王爷对她下手吗?   不是说金口玉言吗….   想到这里,顾曦自己都没了底气,谁叫她昨日不理会他的,他好歹是堂堂天子,肯定是生气了。   是她牵连了苏家。   顾曦失魂落魄回了二房,她窝在榻上寻思着该怎么办。   春梅心里早就有数,一边把其他人打发出去,一边走过来劝着道,“姑娘,不是奴婢劝您,您什么都不想,明日一早拿着陛下给您的御令去求陛下便是,保管什么事都没有了…”   顾曦眼角噙着泪,目色呆滞望着前方,一动未动。   默了半晌,她语气冰冷道,   “拿我自己去换苏家安宁吗?”   她觉得耻辱。   春梅被噎住,又软声细语劝道,   “姑娘,这是两码事,您想想啊,陛下是天子,天底下任何人有冤屈,陛下都得管,您去寻他,那是最正常不过的事了,您不见常日都有人跪在城门口说要告御状吗?”   “人家也不见得就跟陛下有什么关系呀,还不是有冤屈时照样寻陛下。再说了,姑娘您不是总说苏老爷和苏夫人带您如何如何的好,现在他们蒙冤,姑娘只需开个口,事情便迎刃而解,怎么能见死不救呢?”   “见死不救”四个字,深深刺痛了顾曦。   那是养了她十五年的爹爹和娘亲,在她心里,比亲生父母还要亲,她怎么能不管呢!   顾曦被春梅给绕晕了,呆呆愣愣望着她,   “真的是这样吗?”   “必须是的!姑娘,奴婢去给您收拾,明日一早就进宫去。”春梅支着身子麻溜去了梢间,暗暗捏了捏拳,   瞧她,不愧是京城第一丫鬟,回头陛下肯定得夸她。   一直到深夜睡下,一旦顾曦有所迟疑,春梅总能想办法圆过去,给她加油打气,怂恿她入宫见皇帝。   到了次日上了陈二的马车,顾曦整个人还是晕乎乎的。   直待抵达皇宫,走到那深深宫墙下的甬道时,一阵凉风刮了过来,顾曦打了个冷颤,她望着里头深不见底的红色宫墙,心生退缩的冲动。   春梅上前将她往前一推,推入了宫墙下的阴影里,“姑娘,面子能吃吗,您在陛下面前,要什么面子,只管进去,苏家等着你去救呢,再晚就来不及了!”   是啊,面子能顶什么用,救人要紧!   顾曦深吸一口气,打定主意,大步入内。   当顾曦踏入皇宫时,大理寺官署区后槽房里,值夜的大理寺少卿打着哈欠准备回去休息,恰恰遇到来当值的大理寺正卿,连忙迎了上去,“大人,下官猜想,顾文忠怕是得罪了陛下!”   “啊,有这等事?”大理寺卿很是奇怪,顾文忠平日长袖善舞,不像是个蠢得,怎么可能得罪陛下。   “昨夜陛下身边的元宝公公过来传话,说是如果顾文忠来问苏家的案子,就说案子权利在地方州府,朝廷这边顾不上…下官还纳闷呢,哪里来的苏家案子呀,可是陛下既然这么吩咐,下官只得照做。”大理寺少卿也是一脸的懵逼。   大理寺卿闻言眉头深深皱起,“如此看来,陛下怕是要动顾文忠了,说来顾家何事惹了陛下不快?”   二人边交谈着,渐行渐远。   皇帝并不知道,自己随意一个小小的安排,竟然惹得朝臣私下大肆猜想。   顾曦拿着皇帝给的谕令,被小太监领来了御书房。   元宝早得了消息,笑眯眯在御书房后面的廊下等她,眼见她亦步亦趋沿着白玉石阶缓缓上来,心里笑开了花。   总算是把人引得进得宫来!   顾曦再次看到元宝,又是愧疚又是害躁,红着脸立即行了礼,“给公公请安!”   “姑娘呀,可是有事来寻陛下?”元宝明知故问。   顾曦面色烧红,先前放陛下鸽子,如今眼巴巴又来找他,还真是没脸见人,“是,臣女有事想求见陛下…”   元宝笑眯眯朝里头指了指,   “陛下在御书房忙,姑娘随老奴在后殿候着吧。”   顾曦腼腆的点了点头,两颊红如朝霞,叫元宝瞧了暗暗生笑,亏得陛下狠心,将小姑娘吓坏了。   元宝安置好顾曦后,忙不迭去了前殿的御书房。   此时此刻,顾文忠并工部老尚书等几位大臣在里头商议修葺皇陵的事,历代君主登基后,都开始动工修葺皇陵。   工部和钦天监已经商议了几个方案,如今就等皇帝自己拿主意。   皇帝手里拿着折子正在翻看,抬眸喝茶时,忽的发现元宝在门口朝他使眼色,“什么事?”皇帝皱着眉问道。   元宝兴冲冲小跑进来,弯腰在他耳边低声道,   “主子,她来了…”元宝说完这话,站直了身子,余光瞥了一眼顾文忠。   皇帝闻言内心深处涌上一股淡淡的欢喜,唇角不自禁扬了扬,设了这么一个局,总算把人给弄的主动送上门来。   他把折子一合,神色郑重道,   “四位爱卿再议一议,朕有点事,稍后便来!”   元宝暗暗吃惊,原本还以为皇帝要忙完,再去见顾曦,没想到竟是如此迫不及待。   朝臣们倒是没有太当回事,立即投入紧张的商议中。   皇帝大步朝后殿走来。   元宝跟在后面,朝守在后殿门口的小宫女和小太监打手势,示意所有人退开。   皇帝裙带当风踏入后殿,掀开珠帘,便见一身着殷红色长裙的女子立在画下,她温温柔柔的,娴静美丽,一双水灵灵的水杏眼,就这么堪堪望着他。   皇帝心神一动,一股不可思议的悸动流遍全身。   那殷红的石榴裙收着腰,衬得她越发高挑妩媚。   皇帝目光在那婀娜的娇躯上流连了半晌,   衣裳下那身子,他可是都摸过的,若是没尝到那滋味还好,既是尝过,就没法不惦记。   皇帝暗暗啧了一声,驱除心头那股子躁意,走了进来。   “你怎么来了?有何事?”皇帝故作一副很忙的样子,负手而立,立在她跟前。   这摸样落在顾曦眼里,便是不耐烦。   顾曦吓得不行,连忙跪在地上,俯首一拜,   “陛下,臣女知道自己没脸进来求你,可是臣女爹爹确实不能那样的人,当初爹爹当吴江总督的都尉,是凭着实力的,是总督大人亲自请我爹爹去剿海盗,爹爹立了功才升任都尉,并非爹爹行贿,臣女死不足惜,却不能牵连家人的清白。”   “陛下,臣女敢保证,此事一定是六王爷所为,陛下是万民之主,还请陛下为苏家作主,还臣女爹爹清白。”   顾曦伏地不起。   皇帝不动声色的听她说的,神情并没什么变化,他撩袍坐了下来,顾曦余光注意着他的脚步,连忙跟着挪了方向,对着他跪下。   皇帝手指轻轻搭在小案上,淡淡开口,   “顾曦,你的爹爹乃陇右节度使,你说的是何人?朕怎么听不明白!”   顾曦一张脸顿时羞得通红,她坐起身子,解释道,“陛下,臣女是错换的千金,在臣女心里,一直把苏家的爹爹当亲爹爹的…”   “哦……”皇帝淡淡的应了一声,拾起案上的茶杯浅浅啜了一口。   顾曦暗暗打量他的神色,见他面庞平静的毫无波澜,有些拿不准皇帝到底是怎么个想法。   她长长的眉睫跟蝶翼一般闪着,鼓起勇气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陛下,您可不可以派人去查清楚,无论如何,也不能随便给人定罪不是?”   皇帝捏着手中的青瓷杯,没说话。   顾曦心里咯噔了一下。   皇帝这番模样,该不会是等着她自荐枕席吧?   即便她跟他连最亲密的事情都做过,她还是没法随随便便把自己身子许人。   她之所以鼓起勇气进宫,是打赌他不是那样的人。   可如今…顾曦有些后悔了,正待说什么时,只见皇帝凝着眉,淡淡瞥着她,“顾曦,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你有什么理由让朕为你破这个例?你以什么身份跟朕提这个要求?”   皇帝一脸“你不是不待见朕吗?怎么来寻朕?”的表情。   顾曦面色霎时惨白,眼眶的泪水渐渐蓄起,她强自忍着没掉下来来。   是啊,她以什么身份来要求他查案!   先前他与她说话,都极为温和,这还是第一次在她面前摆皇帝架子。   看来还真是得罪了他呢!   顾曦一边羞愧难当,一边又暗骂自己不该进宫来,她吸了吸鼻子,挤出一丝笑容再拜,“是臣女唐突了,臣女这就告退…”   于是也不等皇帝什么反应,连忙退了出去。   皇帝眼睁睁瞅着她落荒而逃,顿时气了个半死,“顾曦!”   顾曦人影退到珠帘后,没理会皇帝的恼怒,提着裙子飞快地朝后门跑了出去。   皇帝伸出的手抓了空,气的拂袖,不过是稍稍激了一下她,怎么就跑了呢?若不是丢下一堆大臣过来,他现在一定要把她抓回来!   无奈之下,皇帝只能再回御书房。   这一回,朝臣显见发现,刚刚还和颜悦色的皇帝,此刻已经阴云密布。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几位大臣面面相觑。   元宝这边见二人顾曦含泪跑了出去,连忙追了去。   “顾曦姑娘!”   他扭着胖胖的身躯,跑的上气不接下气。   顾曦跑到了太极殿后面的白玉广场上,见元宝追了过来,心里想起一事,便把那谕令给解了下来,递给跟来的元宝,阳光下,她的眼角红一阵白一阵。   “公公,麻烦您把这个交还给陛下,就说臣女谢谢陛下抬举,臣女愧不敢当!”   顾曦匆匆把东西塞给元宝,转身便走。   元宝急得不行,连忙劝道,   “顾姑娘,你且等等,是不是误会了什么,陛下对您…哎哎哎…”   眼见顾曦跑下台阶,再也看不到人影,元宝无可奈何。   这两个祖宗,谁也不肯让步!   原本元宝还想着,先替顾曦保留,回头再哄着她收下,哪知道回到后殿,被皇帝撞了个正着,东西还没来得及收好,就被皇帝瞧见了。   皇帝气的额角发青,   “她给你的?”   元宝冷汗涔涔,被皇帝发现可不能再私下给顾曦,否则就是杀头的大罪,他只得硬着头皮把东西呈给皇帝,小心翼翼劝道,“陛下,您别气,这御令是您先前主动给姑娘的,说好叫她有事进宫来寻您,结果人家来了,您又把人给气走了,人家心灰意冷,自然把这东西还回来。”   皇帝被这话给噎的半个字都说不出来,手里捏着那谕令只觉得是一团火似的烫手。   他其实也很自责,不过是故意激她一下,哪知道她经受不住就跑了呢。   他也是堂堂天子,也是要面子的,顾曦只要递给他一个台阶,他顺势就下了。   皇帝捏着谕令,回了御书房。   这边顾曦出了宫,其实也后悔了。   说几句话哄哄皇帝,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吗?   面儿怎么这么薄呢?   她扭头再看向那深深宫墙,竟是不知如何是好。   算了,她已经告诉皇帝,事情是六王爷所为,皇帝就算不待见她,可也见不得六王爷插手朝政吧?   只要皇帝是明君,就一定不会坐视不管。   顾曦钻入马车,匆匆回府。   顾曦进宫的事到底还是被顾文忠知道了。   夜里,他把顾曦叫过来询问,顾曦支支吾吾的。   “太后怎么说?”   “侄女没有见太后……”顾曦抬不起头来。   她不认为自己跟太后之间的关系好到,可以让太后插手朝政。若是自己不知轻重,求了太后,怕是以后太后也会不待见她。   原本以为皇帝给了她谕令,又承诺不会让六王爷害她,一码归一码,会为她做主,可如今…   “太后不肯见你?”顾文忠意外道,不过细想来也觉得是情理当中,毕竟后宫不得干政。   “侄女见的是陛下…”顾曦弱弱道。   “……”   顾文忠狠狠吃了一惊,“你…你胆子太大了吧,你居然去见陛下?”   顾文忠气的站了起来,急的在花厅里走来走去,胡子都气直了,“你知不知道陛下是什么人?你了不了解陛下?万一触动了陛下,满门都要遭殃!”   顾曦深深望着他,若是叫他知道自己跟皇帝那档子事,他不知道会是什么表情。   可是,顾文忠走了几步,忽的回过神来。   不对啊,皇帝那是别人想见就见的吗?那也得皇帝愿意见她呀!   顾文忠刷的一下闪到了顾曦跟前,“你认识陛下?”   顾曦吓得连忙站了起来,摇头如拨浪鼓,“不…不认识…”她心虚地垂下眸。   顾文忠盯着她瞧,忽的意识到,面前这个侄女长得那个叫国色天香,莫不是上次在宫里,皇帝见过顾曦,看上了她?   “陛下怎么说?可有说帮苏家查案?”   案子的事情是其次,如果皇帝答应顾曦,只有一种可能,皇帝看上顾曦了。   如果自己这个侄女能够成为皇帝第一个女人。   他工部尚书之位也是稳当当的。   顾文忠目不转睛的盯着顾曦,只期待能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顾曦不敢与他对视,揪着袖子,低低道,   “陛下没答应……”   顾文忠提到嗓子里的那口气轰然消散。   他重重叹了一口气,扶着额瞅着顾曦懵懵懂懂的样子,不知道该说什么。   如果皇帝对顾曦无动于衷,那别的法子也不用试了。   御书房这边,皇帝连着批了两个时辰的折子,腰酸背痛,元宝亲自给皇帝捶背。   御案上摆着一张琉璃宫灯,映出皇帝清俊的面容,他手撑在案上闭目养神,眉头紧紧蹙起。   “陛下,您可以生曦曦姑娘的气,可苏家的事您却不能不管,您先前答应了曦曦姑娘,会给她撑腰的,您金口玉言,不能说话不算数!”   “元宝!”皇帝气的睁开眼喝了一句。   元宝立即躬身垂首立在他跟前,一副聆听受教的模样。   “她放朕鸽子,又得罪了朕,朕不但不能生气,回头还得替她把事儿给办了,朕多冤屈呀,这今后她尾巴还不翘上了天?朕再想哄她,就更难了!”   元宝瞅了一眼皇帝气急败坏的样子,暗暗发笑,他拢着袖子嘀咕了一句,“那怪谁呢,人是陛下您自个儿惯得,如今又埋怨作甚…”   皇帝被他这话彻底打败了,默了半晌,摆摆手道,“得了,朕认栽!”   元宝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陛下胸怀四海,怎能跟她一个小丫头计较呢!”   皇帝觑着他冷笑了笑没再接话。   顾曦这边惶恐不安了许久,直到十日后,江南传来消息,说是苏家已经大安,苏老爷官复原职。   顾曦喜极而泣,朝皇宫的方向连着磕了几个头。   一定是皇帝替她办的。   就知道他是明君,她没赌错。   春梅笑眯眯扶着她起身,   “姑娘,这回您就得给陛下织一件背褡了,您若是再不应,奴婢都看不下去了。”   连日来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顾曦双手合一,喜笑颜开,“我这就给他做衣裳!”   春梅笑了,二话不说进了里屋给她端来绣盘,给她打下手。   连着三日,顾曦都在屋子里织背褡,有了上次的教训,她也不敢托大,不能再硬着跟皇帝杠,古人云,天子一怒,浮尸千里,她不敢再拿自己家人安危当儿戏。   皇帝不计较她的失礼,一而再再而三帮她解决麻烦,于情于理,她也该谢他一番,待自己回江南时,就把这两件背褡送给他们母子俩,权当是一份感恩之情。   正值酷暑,往年这个时候,顾兰的院子里没有冰可用,如今顾曦得了太后看重,顾兰又许了萧家,顾府不敢再怠慢姐妹俩。   冰是一盆一盆往屋里送。   即便冷气消暑,顾曦依旧大汗淋漓,她做衣裳做的累了,直起腰揉了揉脖颈,口干舌燥,喝了一口凉茶才觉得舒爽。   她支着身子眺望窗外舒缓眼眸,正见廊下春梅的身影匆匆跑来,紧接着珠帘被掀开,想起她清脆的声音,“姑娘,门口来了一辆宫车,太后娘娘宣您入宫!”   顾曦顿时睁大了眼睛,“现在就去?”   “嗯嗯!”春梅兴奋的点头,目光落在顾曦手里的背褡上,“姑娘,快做好了吧?正好带进宫去,一道献给太后和陛下…”   顾曦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背褡,暗暗苦笑,还差收个尾,待会在宫车里便给完成,只是此去皇宫,万一太后留人该如何是好?   “对了,来接的嬷嬷吩咐,叫奴婢给您准备换洗的衣裳,说是太后娘娘想留您在宫里住几日……”   顾曦顿时惶恐不安来。   她迟疑着没动身,结果老太太闻讯柱着拐杖匆匆赶来,喝了一句,“太后抬举你,是你天大的福分,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快去!”   顾曦无奈,这才坐下来拾掇打扮。   春梅帮着她大包小包的收拾着,   这半个月来,顾曦在府里无聊,做了许多手工,春梅瞧了样样都是夸好的,她已经计划回江南,回头怕是再也见不着太后了,便想着给太后多做一些。   主仆俩收拾一番,也不敢叫宫里的嬷嬷多等,便匆匆去了前院。   顾曦入宫的消息,在同一时间递到了御书房。   皇帝知晓后,暗暗笑了一声。   这一次,她休想轻易出宫。   作者有话要说:看小说,图个解闷,别太考究哈。   感谢在2020-11-18 21:37:48 ̄2020-11-21 20:25: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25042724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Soyeon、25267342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5267342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前院,顾家大夫人恭敬地款待着宫里来的嬷嬷。   一边客气道,   “我们家的丫头是江南来的,对这京城规矩怕是还不太熟悉,还请您要多指点些。”   来接的是太后宫中的二等嬷嬷,眉眼含笑,跟太后年纪差不多,保养也极好,她不动声色打量着大夫人,拢着袖道,“顾曦姑娘极懂规矩,夫人放心便是。”   大夫人面色微微一僵,她便吩咐侍女道,   “快去催催二姑娘…”   “无碍,姑娘家总要打扮些的…”   想起太后的心事,嬷嬷巴不得顾曦打扮的越漂亮越好。   大夫人面上应着,心里暗暗羡慕,她瞅了一眼立在一旁的顾芸,心情顿时十分复杂。   那一日进宫的若是她女儿,如今这恩宠是不是就算她的了?   顾芸心情倒是还算平静,虽然多少有些嫉妒,细想顾曦的恩宠也是心惊胆战换来的,也就释然了。   一刻钟后,顾曦和春梅款款而来。   那嬷嬷一路领着顾曦上车,   因着怕顾曦独自待在宫里不适应,这次太后恩准春梅一到入宫同住。   春梅依旧记得临门前,大小姐对她投来的复杂神情。   因跟着顾曦提心吊胆的,春梅整日惶惶不已,都快忘了先前伺候大小姐十年的事了,不知从何时起,她已经习惯了把顾曦当自己主子。   一路上,嬷嬷倒是没跟寻常那般教规矩,反而跟顾曦说起了太后的喜好和禁忌,还提起了皇帝喜欢吃什么菜,有什么习惯之类。   顾曦暗暗心惊。   一行人到了慈安宫,嬷嬷先把顾曦带到侧殿,将带来的箱笼包袱放下,才吩咐道,“姑娘,太后娘娘在等您,随老奴来吧。”   顾曦看了一眼春梅,春梅立即将给太后的那个包袱给挑拣了出来,再将所有衣物叠的平整,捧着一应绣品,跟在顾曦之后入了主殿。   太后上了些年纪,也开始礼佛,主殿内到处飘着一股淡淡的檀香。   四角矗着高炉,炉中夏日陈列着冰块,仙气袅袅,让人凉爽怡人。   顾曦许久不曾见太后,只见太后笑眯眯地歪在上首的围屏矮塌上,这一次太后穿了常服,跟个寻常的伯母婶婶一般,看起来和蔼可亲。   “给太后娘娘请安!”   顾曦含笑跪在蒲团上,原本进宫心里的芥蒂,在对上太后慈爱的眼神时,烟消云散。   “曦曦,快起来,到哀家身边来…”太后伸出手,看到顾曦那弯弯的笑眼,太后便觉得心窝里都躺着蜜。   顾曦也不含糊,立即上前跪坐在太后身旁,春梅这时垂着眸,将一应绣品呈上,姿态礼仪无一处可挑。   太后看了一眼,先是讶异于这丫头很懂规矩,没有往常别的丫头那般瑟瑟发抖,从容大方,就仿佛是宫里出身似的。   太后很欢喜,将来若是让顾曦进宫,有这丫头待在她身边服饰也挺好。   顾曦将绣品接了过来,一件一件递给太后瞧。   “娘娘,这是臣女近段时间给您绣的,有抹额,还有腰封,香囊……这是一件背褡,入秋后您便可穿在里头……”   那精致的针线,繁复精美的花纹,既不显得轻挑,又稳重惊艳。   “你们苏南的绣工无可挑剔!曦曦,哀家太喜欢了…”太后欢喜不已,最后拿着那件背褡,左看右看,爱不释手。   顾曦看到太后欢喜爱怜的摸样,便想起自己第一日入京,将准备多时的绣品送给顾老太太时,顾老太太冷淡的表情。   相比之下,太后才像是普通人家的母亲,温暖慈爱。   正当顾曦心中生出孺慕之情时,一道明黄的身影撞入眼帘。   “母后……”   皇帝负手前来,面容含笑,稍稍施了一礼。   顾曦目光钉在他身上,有那么一刹那的失神。   皇帝今日穿戴的格外…清俊,那明黄色的龙袍一看质地便是极品丝绸,那花纹也极为秀挺,腰间悬着龙牌,白玉而冠,整个人显得神采飞扬。   皇帝进来并未叫人通报,太后看到他明显吃了一惊,“皇帝,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没到用晚膳的时候,平日这个时辰,皇帝正忙,不可能过来。   皇帝总不能告诉她,自己得了消息特地穿戴一番,神清气爽地过来吧,好在他早就准备好了说辞,“恰有一事需要讨母后示下,就是那诚王府……”   皇帝说了一件宗室的事,太后随口便给了建议。   随后等目光落在顾曦身上时,太后神色大亮。   不就是想叫皇帝见一见这丫头嘛!   择日不如撞日呀!   “皇帝,那事回头再说,来,哀家给你瞧个人物,她叫顾曦,便是哀家素日跟你提过的…来,曦曦,快給皇帝请安……”   顾曦一张脸红到脖子根,险些抬不起头来。   这还需要认识吗?   顾曦差点羞得哭出来,可碍着对面那明黄身影不动如山,甚至他那清冽的视线仿佛压在她头顶,她立即朝皇帝跪下,“臣女顾曦给陛下请安,陛下万万岁…”   皇帝进来时,第一眼就瞧见了她,不过是在太后面前装作不在意的,他坐在太后下首八风不动,稍稍抬手,语气平和,“平身。”   太后看到自己儿子这反应,暗暗失望。   想当初老五和老六见到顾曦都失了魂,一个两个都来讨要,偏偏皇帝对顾曦的美色无动于衷。   这等美色还不动心,去当和尚得了!   太后内心气急,可面上却是不显,继而努力道,   “皇帝,你仔细瞧瞧,曦曦可是有几分肖似你皇姐,尤其是笑起来,跟你姐姐有了七八分像…你小时候跟你长姐关系最要好了…”太后拉着顾曦,示意她抬眸,好叫皇帝看清长相,试图拉近二人的关系,皇帝目光就这么落在顾曦身上,淡淡应着,   “哦,是吗,儿子瞧着并不觉得像…”   太后被这话给直接气死了。   一如既往不给面子。   皇帝倒并非是真的不给面子,而是他确实觉得顾曦不像,顾曦的美是无与伦比的。   他不喜欢任何人拿她跟皇长姐来相较,久而久之,大家都以为她是肖似皇长姐而得了宠。   他宠爱她,喜欢她,只因为她是顾曦。   顾曦偷偷瞧了皇帝一眼,内心深处反而是松了一口气。   顾曦打小都是出挑的,旁人若是像了她三分容色,都是被夸的。   虽然在别人看来,都说她福大命好肖似长公主而被太后抬举。   可谁乐意去当个替身,皇帝的话,她听着欢喜。   太后被皇帝打击的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   皇帝瞧见二人手中那些七七八八的绣品,问道,   “这是什么?”   “哦!”太后目光落在怀里的绣品上,顿时又来了劲,连忙把手里的绣品递了过去,“皇帝,你来看,这是曦曦的手艺,你仔细看看这花纹,竟是比宫里的那些绣娘花样还要多,款式还要时新,啧啧啧……”太后满口称赞。   “皇帝,平日里那些晚辈也都孝敬一些,可都不过是打发哀家罢了,又有哪一个是像顾曦这般体贴的,你瞧瞧,这个是冬天用的抹额,这件是入秋可穿的背褡…哎呀,真跟哀家亲女儿似的…”   皇帝接了几件过来,毕竟是金尊玉贵养着的,眼光早就养刁了,仔细翻看顾曦这些手艺,也觉得确实无话可说。   可问题是,翻来翻去,也不见有男子之物,莫不是全都给的太后?   帮她鞍前马后处理麻烦的是他,如今得了好处的是太后?   皇帝一道冰冷的视线射向顾曦,手里捏着那几个香囊没放,“手艺好是好,不过做这么多东西,很费神吧?”皇帝咬着后槽牙,一边埋怨顾曦不惦记着他,一边又觉得她太辛苦,这么年轻,若是熬坏了眼睛可怎好?   太后也立即意识到了这一点,立马抓住顾曦的手,十分心疼道,“曦曦,哀家知道你的孝心,以后不要再做这些了,哀家这些都够用很久很久的,你看你上次给哀家的香囊,哀家现在还带着,里头熏着香,带着很舒适,你看你又给哀家做了这么多香囊,几年都用不完……”   说着说着,太后余光瞥到皇帝把其他东西都还了回来,唯独抓住个香囊不放,顿时止住话头,伸手过去,将皇帝手中捏着的那个湖蓝色的香囊给拽了回来,“皇帝,这个香囊的颜色是哀家最喜欢的,上头这朵荷花用了银线,绣出来的银莲银光闪闪,哀家还是头一回看到这种绣法,简直无与伦比,这个搭配哀家一见倾心…”太后忙拽出来,收在篓子里,皇帝:“……”   空空的手心顿时觉得发痒。   太后也不是个笨的,连忙把剩下几个摆在皇帝跟前,“这些,你可以挑一个,怎么样,是见了曦曦手艺好,你也喜欢不是?”太后打趣的笑了笑。   皇帝一张俊脸憋得通红,拂了拂袖,将手收回,讪讪笑了笑,“母后说笑了,儿臣不喜欢这些东西……”才怪!   一旁候在柱子边的元宝,肚子都快笑岔气了,若是再待下去,怕是要原地掩埋!   这皇帝可叫人乐呵呢!   一直垂首默默坐着,自打皇帝来了后,气性消了大半的顾曦,这一回也罕见的勾了勾唇。   太后着人把东西收好,再望了一眼外头的天色,心神一动,“皇帝,时辰尚早,曦曦刚入宫,对宫里不熟悉,隔壁的荷花池里长了一池好荷花,你带着曦曦去瞧瞧…哀家有些乏了…”   太后朝身旁的大宫女眨眨眼,大宫女立即上前扶起了她,这是要撮合皇帝和顾曦啊。   皇帝掐着时间来这边,可就是为了这茬?   可顾曦闻言后,便知太后心思,急忙道,   “太后娘娘,您若是乏了,臣女可以…”   正要想办法拒绝的顾曦,忽的耳边飘入几个不清不楚的字,“江南水师都尉……”   顾曦心神一凛,剩下的话顿时卡在了嗓子眼。   得了,拿她爹爹的事来挟持了!   太后没听清皇帝说的话,看了皇帝一眼,见他依旧坐着,手里拿了一个玉铲在小案上轻轻敲着,看样子在思考朝政,可见那个什么都尉说的是朝事。   她自然也看出顾曦想推辞的意思,狠狠使了个眼色,还暗暗朝皇帝努努嘴,暗示顾曦抓住机会讨好皇帝。   随后扶着宫女的手臂,忙不迭跑了,哪里像个乏了累了的。   顾曦只得收回视线,看向皇帝。   皇帝等太后走后,才缓缓起身,呼吸沉沉压着,视线也不偏不倚钉在了顾曦脸上,一改刚刚的云淡风轻,“跟朕来!”   显然压着火呢。   顾曦顿了顿,忙不迭小步跟上。   二人一道出了慈安宫,身后只元宝跟着,几个小太监远远辍在后头。   顾曦四处寻了一眼,怎么不见春梅,   再一看,才见春梅抱着个什么东西,从侧殿急急忙忙跑了出来。   顾曦松了一口气,   前头的皇帝一个人走了个寂寞,扭头瞧了一眼顾曦,“怎么还不跟上?”   顾曦见春梅跟了上来,立即再上前走去,   所谓的荷花池便在慈安宫附近。   几曲环廊建在水面之上,恰恰将一个拗口给围了进来。   这里面一小片水域便栽植了一片睡莲。   池边有一临水的白玉宽台,正好可以赏荷。   太后选的位置可谓是别出心裁。   既私密,又有景观,可见是早想好的。   尤其是水阁里热水都是备好的,就更说明太后是有备而来。   皇帝大步绕过水阁到了里面的白玉宽台上,那里早垂了一钓,皇帝自然而然坐过来,一手握住那钓鱼竿,一手指了指旁边一个小锦杌,头也不回吩咐顾曦,“坐!”   顾曦倒是没急坐,而是从春梅手中接过那个包裹着衣裳的锦囊,缓缓走到皇帝跟前,跪在他侧边,呈上给他,顾曦抬着明润的眼眸,温雅道,   “陛下,这是臣女给您做的背褡,跟太后那件用料相似,只是给您绣的是蟒龙金线纹,您瞧瞧,可还喜欢?”   皇帝听了这话,心里猝不及防跳了几下,原先那点芥蒂顿时烟消云散,再看那棕黄色的锦囊布袋,连忙接了过来,将里头那件背褡拿了出来。   这件背褡不如太后那件花纹繁复,用的是明黄色的云锦水云沙面料,上头用的是银线压得水龙纹,缎面十分舒适,摸起来特别柔软,里头也不知道塞了什么,松软软的,这是宫里都没有的作法。   皇帝一颗心哪,霎时柔的跟什么似的,总感觉自己这件比太后那件还要好。   “比母后那件好多了!”他情不自禁开口,   水阁长廊下躲在暗处观察的元宝,啧啧称奇,   天下奇珍异宝尽在皇帝私库当中,也不见皇帝多瞅一眼,如今对着顾曦亲手缝的一件小衣却爱不释手,可见喜欢到心坎上了。   顾曦见他欢喜,自然高兴,也不去戳破他的话。   都是一样的料子,不过花纹颜色不一样罢了。   皇帝收好放入布囊里,忽的见这布囊也极好,问道,“这也是给朕的?”   顾曦顿时哭笑不得,不过是随手拿的而已,   算了,不跟这傻皇帝计较。   “是…”她有些心虚。   皇帝顿时更开心了。   元宝飞快跑来,接住皇帝的布囊,   皇帝忽的扬声,   “春梅!”   候在廊下的春梅闻言,步子猛地一顿。   陛下竟然知道她的名字?!   她忙不迭小碎步跑来,恭敬跪在地上,   “请陛下吩咐。”   皇帝侧着脸沉声道,   “以后再不许你主子劳累,决不能夜里绣花,伤眼睛,明白了吗?”   春梅大喜,   “奴婢遵旨!”   皇帝再看向元宝,“前几日夜华国进贡了两盒东珠,你去拿来给顾曦!”   元宝笑眯眯应道,“老奴遵旨…”   顾曦闻言大惊,忙叫住转身的元宝,“等等!”   再看向皇帝,央求道,“陛下,臣女不需要!”   皇帝闻言皱了眉,   “姑娘家哪个镶嵌首饰不用东珠,你怎么会不需要?朕瞧过,颗颗极好,你肯定喜欢!”   顾曦哭笑不得,   “不是,陛下,臣女…”   顾曦还要说什么,元宝喝了一句,   “大胆,陛下所赐,便是圣旨,怎可抗旨?”   顾曦将剩下的话噎在嗓子眼,生生忍住。   皇帝瞥了一眼元宝,头一回不觉得他多嘴。   元宝立即退下去吩咐人取东珠。   这边皇帝亲自拉着顾曦坐在自己旁边,   “顾曦,你不是说要给朕烤鱼吃么?朕垂钓,钓了多少只鱼,你今晚就给朕全部烤了如何?”皇帝跃跃欲试,满脸期待望着她。   顾曦牙疼得很,对上皇帝清湛的眉眼,及眼底溢出的温柔,作死的胆子又大了起来,“陛下…在这禁宫烤鱼…是不是不太好…臣女先前承诺的是在宫外烤鱼…”   皇帝这一回倒是没生气,扭头望着她笑了笑,   “你这是约朕在宫外赴约吗?”   顾曦顿时噎住。   那还不如今晚呢。   反正人已经来了,这里是他的地盘,逃的脱么?   “行吧,臣女遵旨…”顾曦舌尖抵着下颌,神色复杂望着水面。   小鱼儿,小鱼儿,可千万别上钩啊!   紧接着,一只一只…又一只…   眼见旁边的篓子快要满了。   这是要烤一夜的功夫啊!   顾曦任命的闭上眼。   先前怀疑是太后安置的这里,现在她倒是怀疑是皇帝搞的鬼!   怎么偏偏就有鱼竿呢。   还有,这一片水域不是瞧着极清澈嘛,怎么这么多鱼?   潜水在白玉宽台之下的堂堂黑龙卫首领,一只又一只麻溜的给皇帝的钩给挂上。   皇帝还能给他这个大内第一高手派点靠谱的活儿?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要上夹子,江湖惯例,更新推迟到晚上九点半更新,往后依旧早上六点,谢谢啦,求宝宝们支持哈,让我越有动力写嘛,后面的剧情更赞哦 第36章   夕阳在整个湖面铺了一层霞光,光芒万丈,衬着皇帝的面容越发清秀隽然。   他睨着那满满的一篓子鱼,心情极好。   今晚夜宵很丰盛啊,皇帝砸了砸嘴。   扭头瞥向那小丫头,见她细眉紧紧蹙着,盯着那活蹦乱跳的鱼儿,愁眉苦脸,不由暗暗生笑。   心思这么单纯,若不是他护着,被人吃的骨头渣不剩都是可能的。   顾曦托腮歪着头,眼珠儿一溜一溜转着。   大致数了一下,也有二十来条,总不能全部烤着吃吧?   对了…顾曦有了个主意。   于是她笑眯眯跟皇帝道,   “陛下,时辰不早了,怕太后娘娘在等我们,要不回慈安宫用膳吧!”   皇帝心满意足的收了收鱼竿,下意识扯了扯,结果那鱼竿没扯动,鱼线反而往下沉。   眼尖的顾曦顿时大惊,野外钓鱼经验丰富的她,连忙指着那鱼竿低呼道,“陛下,有大鱼!”   底下的黑龙卫:“。……”   皇帝怎么没商量下,就直接收杆,害他没做好准备,下意识扯了下准备挂鱼,皇帝面色一僵,咳了咳,神情莫测盯着她,“应该没有吧…”   顾曦却不觉得。   小的时候最兴奋的事情莫过于钓到大鱼,那种心情正如路上捡了宝贝似的,顾曦担心皇帝错过时机,忍不住摇了摇皇帝的手臂,催促道,“陛下,您信臣女,臣女钓鱼有经验,快扯上来!”   钓了一条大鱼,她只用烤一只就可喂饱皇帝,自然不用再对付那么多条小鱼。   顾曦很激动。   皇帝默默吞了下口水,目光就落在她摇自己胳膊的手上,“顾曦……”   顾曦顺着他目光瞅了一眼,发烫似的挪开手。   皇帝将鱼竿一丢,也不管底下人如何,笑望着她,顾曦眉睫轻轻闪动,两颊红彤彤的,竟是比那晚霞还灿烂。   被他盯得头皮发麻,顾曦支支吾吾道,   “陛下,该回去了……”   于是弯腰去提那篓子,哪知道皇帝也伸出手,两个人的手就这么撞到了一块,顾曦心尖跟着颤了颤,立马缩回手,将手藏在袖下,再也不敢乱动。   皇帝又气又笑,气的是她怎的如此介意与他的碰触,那一夜什么没做过?   笑的是她摸样娇憨可人,瞧一眼心情就好极了。   暗中观察的元宝急急忙忙带着内侍跑过来,内侍抱起一篓子鱼,皇帝净了净手带着顾曦回到了慈安宫。   太后已经在用膳厅等着了,听到脚步声,抬眸笑眯眯望去,便见二人一前一后跨入殿内,她仔细打量皇帝的神色,见他温和平静,心里顿时踏实了不少,再瞧顾曦,又见她面颊绯红,这下就更喜滋滋的了。   有戏!   “你们刚刚在做什么呢?”太后温和问道。   皇帝垂首行礼,觑了一眼顾曦道,“儿臣在钓鱼。”   “哦,是吗?”太后很是吃惊,那一湾浅滩,能有鱼叼?   顾曦连忙笑着上前,讨好地望着太后,声音软糯温柔,“太后娘娘,陛下真是好手艺,钓了一篓子鱼,臣女自问厨艺不错,不若臣女去小厨房给您做几样菜?”   那一篓子鱼可不能全耗在皇帝那。   皇帝闻言眉头顿时一皱,   小丫头原来打着这个主意呢!   为了不给太后拒绝的机会,顾曦接着又道,   “太后娘娘,臣女会做桂花清蒸鱼,红烧小鲈鱼,还能熬枸杞鲫鱼汤……”顾曦讲的眉飞色舞的,太后都差点流口水。   太后正要开口时,皇帝在顾曦身后冷冷开口,   “母后,儿臣饿了…御书房还有一堆事等着儿臣处理呢!”   太后噎住,忍不住瞅了皇帝一眼,看出他的不耐,暗道顾曦的美色还是没打动他呀。   算了,慢慢来。   “行了,曦曦,你刚入宫来也累了,且不着急,等休息好了,你刚刚说的那十几道菜每日轮流着来,哀家喜欢吃鱼呢!”   十几道…每日轮流着来,她要住多久?   顾曦差点晕过去。   皇帝暗暗勾了勾唇角,嗔了面前少女一眼。   这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顾曦再也不敢吭声,只觉得眼眶都略微泛红,   趁着太后转身吩咐人去摆膳时,皇帝先往用膳厅走去,经过顾曦身边,宽袖一挥,不着痕迹在顾曦腰上捏了一把。   “!”   顾曦身子瞬间僵住,一双美目睁的大大的,险些瘫倒在地。   等到太后回眸看向她,顾曦很艰难的维持住轻笑的表情,而腰间那股酥麻却跟灵蛇一样缠着她,怎么都挥散不去。   余光注意到那始作俑者已经坐了下来,顾曦气的眼眶发红。   堂堂皇帝,居然干这种勾当!   “曦曦,来用膳吧…”太后拉着顾曦的手走到屏风后,特意把顾曦安排坐在皇帝身边。   顾曦神色僵硬,见太后坚持,最终只能依着太后了。   三人落座,宫人们布菜,顾曦坐立不安,只顾低着头用膳,都顾不上夹菜,样子有几分失魂落魄,皇帝呢,也吃的比较迅速,仿佛很赶似的,眉目拧着,一如既往冷静自持。   太后瞧瞧这个,瞅瞅那个,心里拔凉拔凉的。   别人家相看可不是这样的呀!   莫不是见了一面,对彼此没兴趣?   不可能啊,顾曦貌美如花,性子又温和乖巧,没有男人不喜欢她的。   而皇帝呢,身份地位就不消说了,单说摸样那也是顶顶出色的……就是脾气…哎,肯定是顾曦受不了皇帝那冷冰冰的臭脾气。   太后一颗心被两个人的沉默给揉了个碎。   皇帝很快用完膳,将碗筷一放,一边净手一边道,“母后,儿臣还有事便先走一步…”   赶紧去把奏折批完,晚上好叫顾曦给他烤鱼吃。   哪知道太后以为问题出在儿子身上,顿时就动了怒,“皇帝,你自登基以来,日日勤勉,难不成今日不去处理朝事,这朝廷就转不动了?”   宫人见太后动了怒,立即噤声退后,屏气凝神,头也不抬。   顾曦见状也赶忙放下了碗筷,战战兢兢的。   皇帝抚了抚额,深吸一口气,   “母后…儿臣先去处理朝事,晚一点再过来陪您如何?”   太后闻言脸色好看了些许,又见顾曦像是被吓坏了似的,想着这丫头上次进宫受了罪,这一次若是再叫她委屈,可就说不过去了。   “曦曦,不关你的事,你继续吃,你都没吃多少呢,瞧你瘦的…”   皇帝闻言扭头看了一眼身侧的顾曦,目光落在她无瑕凝脂一般的侧脸上,细细端详了几眼,还别说,真比先前瘦了些。   虽说暑气正盛,胃口不好瘦了一些也正常,可皇帝还是担心这丫头想不开,思虑过多而苦了自己。   于是御足不着痕迹又踢了一下顾曦。   顾曦被这桌子下的一脚给踢蒙了!   一口气冲到了嗓子眼,差点就要叫出声,临到嘴边却慌慌张张改了调儿,“太…太后娘娘,我…不,臣女吃饱了……”   太后见顾曦眼眶蓄满了泪水,一副吓坏的摸样,重重叹了一口气。   算了,肯定是皇帝在这,叫她不自在了。   于是摆摆手道,   “皇帝去忙吧…”   这儿子不开窍到这个地步,身为亲娘也是没办法。   想当初他爹爹多会哄妃子们开心呀。   一后宫的女子对他都死心塌地的。   皇帝起身行礼,大步离去。   太后望着他潇洒的背影,流露出几分爱莫能助。   等到皇帝离开,顾曦果然松了一口气。   太后和颜悦色道,   “来,曦曦,咱们再吃一点…”   顾曦果然又吃了大半碗饭。   太后越发确信,顾曦是不喜跟皇帝处一块。   太后想哭的心都有。   用完膳,太后带着顾曦到了后湖消食,   后湖就在慈安宫后面,从侧殿的长廊蜿蜒过去,顺着九曲环廊可在湖边漫步。   夜色降临,华灯初上,   宫灯在水面倒映出波光粼粼,水光夜色融为一体。   顾曦扶着太后缓慢行走,元宝被留下来伺候在一旁,顾曦跟太后说起自己在江南的趣事,逗得太后哈哈大笑。   太后身边的大宫女急步过来,请示道,   “太后娘娘,今夜顾曦姑娘安置在何处?”   太后止住步子,回头看了她一眼,   “就安置在侧殿,离着哀家近一些,方便说话…”她拍着顾曦的手说道,顾曦心下一喜,就住在慈安宫,也省的皇帝寻她的麻烦。   哪知道元宝却在这时笑呵呵拱手道,   “太后娘娘,这慈安宫可没有外女居住的先例,陛下先前考虑到这茬,吩咐奴婢禀报您,说是可以安排顾曦姑娘住在清澜殿。”他可是皇帝特意安排留下来的,若是叫顾曦住在慈安宫,晚上还如何篝火烤鱼?   顾曦闻言心中警铃大作,虽然不知道清澜殿在哪里,可肯定不是个好地方。   太后闻言眉头微微一皱,更多的是奇怪。   虽说是有这规矩,可谁也不会拿这一点来说事。   莫不是皇帝对顾曦实在不喜,才这样下她面子?   当着顾曦的面,太后也不能不给皇帝面子,当下只得恍然道,“哦,哀家竟是忘了祖宗的规矩了,既然如此,那曦曦便住清澜殿吧,清澜殿景色好,又极为幽静,曦曦想必喜欢…”   顾曦立马握住太后的手,含着泪央求道,   “太后娘娘,臣女一个人住会害怕,太后娘娘就把臣女当丫头,叫臣女伺候您安寝,睡在您脚踏上吧。”   太后听了这话,心软的一塌糊涂,哪里舍得她睡脚踏,紧紧将她小手窝在掌心,“傻丫头,你说什么胡话,哀家哪需要你伺候,你只管去住,哀家多拨几个宫女给你,不会叫你冷清,哀家接你入宫来是叫你来玩的,不能拘束了你。”   顾曦依旧眼泪汪汪的,   太后心想着先叫她过去住一夜,明日跟皇帝提一嘴,再叫顾曦回来住。   天子面子大如天,太后不想拂了皇帝的意思,好叫天下人不敬皇帝。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办好差事的元宝暗暗抿嘴轻笑。   “太后娘娘,清澜殿那边一应俱全,宫女嬷嬷都在呢,不会冷清的。”   太后放心点了头。   太后乏了,一行人簇拥着她回宫,顾曦还想陪着太后说说话,太后却是叫她去熟悉下环境,当场拨了一个大宫女过去伺候她。   顾曦便跟着一个大宫女,带着春梅前往清澜殿。   元宝着厢立即回御书房复命。   清澜殿是个三开的大殿,有两进深。   到了殿门口,早有得体的嬷嬷过来迎候,众人齐齐给顾曦请安。   那摸样那神态,仿佛她是哪个正宫娘娘…   顾曦心里有些发毛,   殿内灯火通明,四角都放着镇冰,一股清爽扑面而来。   沿着大殿往里走,从左边隔栏雕窗入内,便是一个小隔间,一应器具健全,屋内还熏着梨花香,可见是早就收拾妥当的。   隔间再往内便是寝殿,寝殿后面引了一池活水,也种植了一片荷花。   夜里遥遥望去,只见远处啜着灯影,迷离摇晃,仿佛回到了江南水乡。   入了寝殿,春梅将顾曦日常用物摆上,太后的大宫女要帮忙,春梅笑眯眯道,“怎敢劳烦姐姐动手,姐姐累了一日了,快去歇着吧!”   大宫女面露笑容,知道这丫头长得一张巧嘴,也讨人喜欢。   春梅是个自来熟,只来了这么一日,该认识的都认识了,该熟悉的也都熟了,说起话来进退有度,给人十分的好感。   “那你先收拾着,我去吩咐人给姑娘熬一碗燕窝莲花粥,晚上吃了再睡!”   春梅福了福身,笑眯眯道,“那就劳烦姐姐了!”   待大宫女一走,春梅将寝殿内室给打量了一圈,发现被褥都是松软的,闻着有阳光的味道,显然是白日晒过的。   殿内摆设无一不精,就是那茶具用的是汝窑精品裂片瓷,靠墙的博古架上摆着的件件都是古董。   窗口一高几上还有梅瓶插花,那花朵儿一瞧就是今日刚摘的。   处处可见皇帝的细心,一定是皇帝着人收拾出来的。   待将箱笼准备好,便去后头寻顾曦,见顾曦靠在柱子上望着远处的灯火出神。   春梅四处望了一眼,确认无人,在顾曦耳边低低说道,“姑娘,陛下都着人收拾妥当了,处处都是极好的…”   顾曦闻言面庞发热,嗔了她一眼,十分的无奈,   她靠在柱子上,神情落寞,有些无精打采。   春梅瞧着又急了,低低劝道,   “姑娘,,您打起点精神,待会陛下肯定会来寻您,奴婢帮您沐浴更衣吧!”   顾曦闻言顿时害躁不已,这怎么整的跟偷情似的。   不过身子腻得慌,确实该沐浴了。   顾曦入内,便有小宫女准备好了热水,   待洗漱完毕,顾曦穿了一件中衣回到寝殿内,春梅就在那里琢磨穿那条颜色的裙子好。   把顾曦气个倒仰。   “我是要去烤鱼,又不是去幽会,你选那些花花哨哨的做什么!”   话还没说完,听见大宫女掀帘进来的声音,顾曦止住话头,狠狠瞪了春梅一眼。   春梅眼疾手快,连忙拿了一件薄薄的寝衣出来。   大宫女端了一红漆雕花托盘进来,“姑娘,粥好了,您放凉些便可吃了!”   顾曦坐在梳妆台前朝她笑着道谢。   春梅连忙放下寝衣,迎了过去接住大宫女的托盘。   顾曦便道,“我这就跟春梅歇息,姐姐快去休息吧,太后娘娘那边离不得人,实在不行,姐姐明日一早再过来就行了。”   大宫女闻言心中破暖,她是常日伺候太后的大宫女之一,分管太后的熏香和衣裳,平日也离不得,若不是皇帝不肯顾曦住慈安宫,她也不必被派过来。   又见顾曦性情温和好说话,当下也不推辞,   “姑娘,这外头是有嬷嬷和宫女的,您若是有事,随时吩咐她们,明日一早奴婢就过来伺候您。”   顾曦笑着应了。   等到人一离开,顾曦连忙换身衣裳,□□梅吹了灯,佯装睡觉。   她窝在凉凉的榻上,心里琢磨着皇帝到底会不会来?   最好是有什么边关急事把他拖住,她好安心就寝。   迷迷糊糊的,顾曦竟是先睡着了。   以至于皇帝匆忙忙完朝事,在太极殿沐浴更衣过来,眼巴巴满怀期待来到这里时,就听到了她均匀的呼吸声。   他顿时气笑了。   这丫头!   之所以选择清澜殿,是因为清澜殿后面有一条水廊,水廊连接着隔壁的沉香宫。   他从沉香宫过来顾曦的寝殿,神不知鬼不觉。   原先是想等哄着顾曦答应了,再告诉太后下旨。   如今瞧着这偷情的滋味竟然也格外刺激。   今日掐了她腰身一把,那温润柔腻的感觉至今还叫他心痒痒的。   殿内还燃着一盏小灯,光线朦朦胧胧。   皇帝那边没动静,春梅可不敢睡,她去外头忙活了一阵回来,便见皇帝人已经立在里头,登时吓得不起,赶忙要下跪行礼。   皇帝朝她摆摆手,低声吩咐,   “进来,你主子朕带走,你在这边好生看着,明白了吗?”   “奴婢遵旨!”春梅大气不敢出,眼睁睁望着皇帝靠近床榻,心里默默念叨明日起来,顾曦可不要骂她。   春梅自是希望顾曦被皇帝收了的,毕竟已经是皇帝的人了,皇帝又这么宠爱她,依着皇帝的手段,顾曦迟早落他手里。   若是早早入宫,生下皇帝长子,那是大功一件。   皇帝轻轻坐在了顾曦身旁,静静望着她,她睡相是极好的,软软的身子窝成一团靠在大迎枕上,长长的睫毛如羽翼在白皙的面容上洒下一片青影。   一张极有福相的脸蛋,温润饱满,让人忍不住想捏一捏。   皇帝不自禁笑了笑,伸手将人打横抱起。   熟悉的奇楠香味萦入顾曦鼻尖,顾曦莫名的有了安全感,在他怀里选了个更舒适的姿势睡了过去。   皇帝唇角微微勾起,心满意足抱着人儿上了早准备好的小船。   划桨的是身着黑衣的黑龙卫首领。   他无声无息,与夜色融为一体,仿佛叫人看不到他的存在。   划桨声轻轻如许,浅浅涟漪泛出一阵细碎的波光。   春梅目送船只渐行渐远,轻手轻脚入内将那灯火吹灭,自个儿靠在榻上假寐。   船行的非常平稳,从这边水泊顺着入溪流,直驱太液池。   顾曦对于划船的声音是极为熟悉的,那种飘飘荡荡的感觉令她格外安心,她迷迷糊糊的,柔媚的面容上露出浅浅的笑容。   皇帝被她的摸样逗乐了。   傻丫头,若不是他护着,怕是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目光再一次落在她那粉嫩的小耳垂上,这一回他忍不住轻轻揉了揉捏了捏,那不可思议的滑腻透过指腹传递心口,一股燥热从腹部升起,叫他毫不难受。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更零点。   推荐好基友新书:《突然变成女人后【星际】》   简介:   一不小心穿越了,还穿成了分化女人失败的基因融合人类。   然后,当着全校人的面儿,大姨妈霸气侧漏了。   接着,整个世界都变了。   包括那个一直以监护人自居的雷肖将军。 第37章   皇帝虽运筹帷幄,手掌乾坤,可于女人之事上却是有些生疏。   这耳垂捏着捏着,把自个儿捏出问题来了不说,还因力道控制的不那么好,把睡美人儿给捏醒了。   顾曦的耳垂由粉捏到红,最后隐隐有一股刺痛感。   她迷迷糊糊就醒了,入目的是一片湛蓝色的衣裳,上头用金线压着竹纹,腰间似有一股强有力的灼热感。   视线往上,对上一张清俊可堪入画的面容,只见他眉目温和,深邃的瞳仁似有一股暗流在隐忍,仿佛要把她吸入进去。   四目相对片刻!   顾曦意识到什么后,猛地把人推开,皇帝胸膛似铁,被她推着没动,自个儿反而是歪倒在地。   皇帝失笑,神手去拉她,却被顾曦拂开。   顾曦面色窘的发红,气的心口直疼,她四下瞅了一眼,便知是在一艘小船里,外头水声哗啦轻响,她够着往外瞄了一眼,见远处太液池的山顶五角亭越来越近,灯火倒映于湖面,万籁俱静。   她扭头看向皇帝,忍不住气鼓鼓道,   “陛下…您要臣女赴约,怎么的不喊醒臣女,这样搂搂抱抱成何体统!”她眼眶渐渐酸红,抱着膝盖靠边上坐着,又委屈又恼人。   皇帝面庞闪过一丝躁热,咬着牙没吭声,目光却是沉沉盯着她。   是不是自己太纵容她了,她根本就忘了九五之尊的身份!   顾曦说完也渐渐意识到了气氛不对劲,偷偷瞄了一眼皇帝,见他脸色很难看,又知道自己失了言。   可她也是有脾气的。   皇帝不能这样对她!   正想跟皇帝摊牌说明,案上传来元宝兴奋的声音,“陛下,曦曦姑娘,这边呢!”   不一会船只靠岸,皇帝和顾曦一前一后下了船。   顾曦才发现岸边被皇帐给围了起来,中间已经生了火堆,两个小太监在一旁的长凳上拼命的宰鱼。   已经有些宰好的鱼被清洗干净,陈列在一条长案之上,除此之外,还有许多小叠子里陈列着各色配料。   顾曦扭头瞧了皇帝一眼,见他独自坐在了火边上,灯火摇曳,给他冷峻的面容添了几分柔和。   顾曦深深吸了一口气走过去问道,   “陛下,您喜欢什么口味?”   皇帝抬眸看了她一眼,见她眉眼弯弯,不复先前的疏离,心里好受了些,“捡你拿手的来,反正鱼多,你慢慢烤!”   顾曦瞅了一眼那一排排鱼,默默吸了一口气,   “陛下,您该不会私底下又添了吧?今日下午我可是都数好了的!”顾曦朝他眨了眨眼,露出几分狡黠。   皇帝见她如此俏皮,不由哈哈大笑,刚刚那一丝不快也跟着消散。   “那你倒是说一说,朕下午钓了多少条鱼?”   “二十六条!”顾曦斩钉截铁。   皇帝面色微微一僵,不着痕迹的朝暗处的树梢上瞄了一眼。   他钓了那么久,那个懒侍卫就给挂了二十六条?   这么多年的功夫白练了!   皇帝瞄了一眼那长案之上,再扫了一眼两个小内侍身边的桶子,这一瞧显然不止二十六条。   顾曦似乎很擅长数数,跑去小桶边上数了下,回到皇帝身边,“陛下,这里总共有五十三条鱼!”顾曦一副看你怎么辩解的样子。   “嗯!”皇帝面色平静,依旧不动如山,   “是这样的,曦曦,你给朕烤二十六条鱼,朕投之以桃,报之以李,剩下的换朕烤着给你吃!”   这有区别吗?!   顾曦眼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今晚是别想回去休息了!   得了,跟皇帝费什么话,顾曦二话不说坐下来开始烤鱼。   她还真就烤完二十六条鱼便不管了,看他堂堂皇帝会不会真的伺候她!   顾曦决心跟皇帝扛到底!   皇帝暗暗观察,发现顾曦果然手脚十分麻溜,各色酱料拌的炉火纯青,瞧着就叫人吞口水。   不多时,五条鱼同时被挂上,顾曦再拿了一些胡椒粉洒了洒,便上火架子。   皇帝也没闲着,时不时给她看火,   “曦曦,你小时候时常烤鱼?”   “是啊!”   顾曦笑靥如花,第一波鱼散发出香味时,第二波又上了烤火架。   皇帝这才意识到,顾曦手脚是真的很麻溜,二十六条鱼根本不够她烤的。   皇帝发现顾曦并不像是京城里那些养在深闺后院的姑娘,整个人透着一股鲜活劲,仿佛是一只林间的鸟儿,在属于她的蓝天自由自在的翱翔。   他算是渐渐能理解,为何顾曦不像京城姑娘那般心心念念想做他的妃子,她怕是不喜欢这深宫。   想到这一点,心里仿佛被扎了一根针似的,时不时能感觉到锥心的痛。   “曦曦,你会绣花,还能烤鱼,这世间有什么是你不会的?”皇帝随口问道。   顾曦将烤好的一只鱼递到皇帝跟前,飘香四溢,   “我不会的可多了,陛下不觉得我是乡巴佬吗?”   皇帝接过她的鱼,闻言眉头顿时一皱,看向她,   “朕怎么会觉得你是乡巴佬?是谁这么说你?朕去砍了她的脑袋!”   顾曦闻言微微一愣,眨着湿漉漉的大眼睛满是错愕,,皇帝看在眼里,顿时心疼的跟什么似的,   顾曦垂着眸缓缓道,“陛下,旁人都说我养在商户,粗鄙不堪,上不了台面…”   皇帝摇着头,“曦曦,世间有些人眼界狭隘,坐井观天,你无需在意,你母亲乃兰陵肖氏之女,父亲乃当朝四品将军,是保家卫国的大功臣,你出身本就尊贵,即便是错换去了苏家,可如见观你,便知苏家也是很不错的人家,他们将你养得极好。”   “你生的娇俏动人,处处知礼节,不争不抢,手艺竟是这么好,活得天真烂漫,你哪里不好了,谁敢说你,朕一定砍了她的舌头。”皇帝越说越动容。   顾曦闻言心头流淌过一丝不可思议的暖流,怔怔望着他,旁人虽然喜欢她,却都觉得她出身有诟病,只够做妾。   竟是不知道在这天底下最尊贵的男人眼中,她竟是这么好。   “那陛下,真的没有看轻臣女?”她微微有几分娇怯问着。   皇帝一颗心给她娇怯的摸样揉碎了,   “朕喜爱你都来不及,怎么会看轻了你?”   顾曦闻言,腼腆地垂下眸,她听到了自己怦怦的心跳声。   一时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皇帝对她是真的没话说。   顾曦望向远处那层层重檐,夜幕下那高高的翘檐伸向苍穹,庄严肃穆,威严端方。   一片一片的宫殿,重重压着,叫人觉得压抑。   她可以确认,刚刚皇帝的话,及近来的相处,叫她怦然心动。   她喜欢皇帝这个人,却不喜欢他的身份。   她不想被这深深宫墙,禁锢了一生的自由。   更没办法做到跟旁人分享自己心爱的男人。   她很清楚自己的性子,那种尔虞我诈的争宠会叫她疯掉。   为难在唇齿缠绕,叫她心口压了一块石头似的。   那夜,为何偏偏是她?   而他又为何偏偏是皇帝?   “可是臣女觉得陛下是哄臣女呢,不然刚刚为何对臣女搂搂抱抱的?那是对臣女的不尊重!”她说完,泪珠顺着发白的脸颊滑下,垂下湿漉的眼睫。   逼着自己说伤害他的话,好叫他放手。   皇帝将她的神色变化收于眼底,脸色也跟着沉了下来。   手里捏着那杆子鱼,却怎么下不去口,干脆放在一旁的小案上,他严肃地看向顾曦,目光掠过篝火落在那张明艳动人的面庞上,“顾曦,朕承认刚刚有所不妥,可那是因为咱们已经…已经有了夫妻之实,朕见你睡着了,不忍叫醒你,才情不自禁抱了你,你若是觉得朕不够慎重,那朕问你,明日一早朕下旨册封你,你受不受?”   顾曦心猛地一跳,手中的鱼竿失声而落,她惊慌不安的看了皇帝一眼,对上那深邃清幽的眼神,吓得连忙走过去,跪在了皇帝跟前,“陛下,臣女失言,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皇帝这下脸色彻底拉了下来,周身气氛瞬间凝结,一字一句问道,“你不愿跟朕?为什么?”   顾曦深深闭上眼,泪水在眼眶打转,缓缓却清晰道,“陛下,臣女自幼长于乡野,上过山,下过海,见过最蓝的天,捉过最深的鳖,曾在草原上驰骋,也曾在水里遨游…臣女受不了束缚,后宫这片天…臣女…臣女实在是无福消受…”   她泣不成声拜在皇帝跟前。   如果他没办法属于她,她宁愿不要。   皇帝神色冰冷盯着她的头顶,那里插着一朵紫色的绢花,正如那牵牛花一般,自由的伸展着腰肢。   他好一会儿没吭声。   元宝等人已经退远,此处只剩下他们二人,   篝火依旧肆意的燃着,湖面清风徐来,将白日的暑气消融的一丝不剩。   皇帝盯着她一动未动,他明白顾曦的心思,甚至也能理解,却没法接受。   他伸出手捏住顾曦的下巴,逼着她与自己对视。   他清幽的目光直射她心底,一字一句问道,   “顾曦,我问你,若我不是皇帝,只是一普通世家子弟,你会这样拒绝吗?”   顾曦心尖微微一颤,那明润的面庞在灯火下褪去了往日的矜贵,灯火在他眼底跳跃,他微微迷了眼,眼角缀着浅浅的笑容,仿佛是陌上如玉的五陵子弟带着几分肆意风流。   她缓缓吐着气,郑重道,   “我只为妻,不会做妾!”   该说的她说了。   皇帝眸光微微一缩,似有几分意外,他细细琢磨着顾曦这话的意思,心下已了然,他没再说话。   手掌轻轻在她无瑕的面容上摩挲,目光落在那鲜嫩饱满的唇角时,募地笑了笑,俯身轻轻含住了她的唇。   他的身影就这么罩了下来,顾曦身子僵住,   她把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   他还是不肯放手么?   顾曦身子轻微颤抖了起来。   她跪在他脚下,仿佛是承受着他的雨露恩泽,泪花闪烁,却无论如何不敢落下来,不知何时,他的手已经搂住了她的腰间,迫着她无法退缩,她的手僵在半空无处安放。   他气息清冽,轻柔又小心翼翼,渐渐的加深了力道,霸道的冲了进去,叫她的意念全部搅碎,所有心神被他掌控,任他驰骋纵横。   顾曦不知何时,已经被他抱在怀里,身子娇软的发酥,无力被他揉在怀里,耳边是他温热又不容置疑的热息。   “顾曦,天下都是朕的,你怎知你不能在塞北草原驰骋,你怎知你不能去南海遨游,你怎知嫁了朕,看不到这五湖四海的天?”   顾曦靠在他怀里默默失神,   她明白了,皇帝不会放她走。   沉默了许久,她道,   “陛下,给我一点时间好吗?”   皇帝揉着她的发丝,轻轻一笑,“好…”   这丫头看着柔弱,性子倔得很。   逼狠了,怕她做出什么事来。   既然她松了口,事情就好办。   他指着火架上的鱼,   “曦曦,这一排鱼烤焦了不能算数,你得重新给朕烤!”   顾曦闻言瞅了那烤鱼一眼,见已经焦的不成样子了,顿时无语得很。   这个时候了,还在计较这些!   她红着脸从他怀里下去,   先前的鱼冷的冷,焦的焦,全部得重新来。   跟皇帝说开后,心里包袱没那么重了。   给他一点时间,也是给自己时间。   好好想一想,自己到底要什么,未来的到底要怎么走。   皇帝亲到了美人儿,心情格外的好,总觉得今夜顾曦的心房,被他撬开了似的。   唇角的笑容压都压不住。   顾曦的手艺确实极好   有辛辣的,还有胡椒咸味的,甚至还有甜鱼。   皇帝一口气吃了八条,意犹未尽。   “陛下,您不能吃多了,吃多了积食,你若是喜欢,以后有机会我再给你烤。”顾曦劝着道。   皇帝含笑点头,   这又是约了啊!   “好,你可记住了,下次可不许爽约!”   顾曦面色微红,她没那等意思!   两个人吃得饱饱的,元宝又着人送来了可口的凉饮。   二人喝下,皇帝便拉着顾曦起身,   “走,朕送你回去。”   顾曦偷瞄了一眼剩下的鱼,松了一口气,总算不用熬到天明,两个人依旧是坐上了那条乌篷船。   船划得缓慢,篷子里只挂着一盏烛灯,忽明忽暗。   对顾曦与他对坐,皇帝却把她的手放在掌心没放,顾曦是无可奈何,只能由着他去。   皇帝把玩着顾曦的手背,软软的,无论怎么揉捏都极为舒服。   说开之后,又达成了一致意见,私底下就没那么克制了。   “曦曦,再不许给旁人绣东西了可好?”皇帝注意到她手指有不少针眼,心里很不舒服。   “为何?”   “旁人哪配消受你的绣艺,”皇帝视线挪到她精致的眉眼,沙哑道,“弄这么多针眼,扎在你手尖,疼在朕心里…”   顾曦闻言霎时面飞红霞,心里仿佛被什么塞得满满的,腼腆地说不出话来,皇帝瞧在眼里,只觉得心里跟吃了蜜一样甜。   总有办法,叫她心甘情愿跟着他。   到了清澜殿后面,顾曦试着抽出手,喃喃道,   “陛下,我要回去了…”   皇帝却一把用力,将她带入怀中,   “朕刚刚问你的话,你还没回答呢!”   顾曦被他压在他的胸口,只听见心跳声扑通扑通的,也不知道是他的,还是自己的。   他刚刚的话,顾曦自然是听明白了的。   “臣女遵旨…”   “遵什么旨?”   “今后只给陛下织绣…再不为旁人动针线…”   皇帝满意的勾了勾唇。   作者有话要说:顾曦崇尚的是一夫一妻,而对面是皇帝,所以她目前很被动,皇帝对她到非卿不可,只要卿一人,也需要时间,亲妈们要理解,感情线就是基于二人价值观慢慢的碰撞融合,最后成为一体。 第38章   夜凉如水,月儿如银钩,挂在半空,将整个清澜殿洒下一片朦胧的轻纱。   皇帝立在乾坤宫后殿的二楼,定定凝视不远处的清澜殿。   他眸色深沉,身影如山峰般矗立,被那高耸的大柱衬的越发孤寂清绝。   平日里,皇帝不是个情绪外露的人,不算好相处,也不会太动怒。   他的耐心大概全给了顾曦。   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夜露水情缘后,三番两次苦寻不得,到最后,这样一个轻灵的姑娘落落大方出现在他眼前时,那一刻,眼里和心里只有欢喜,总觉得这样如朝露的女子,合该宠着惯着。   这一路,也确实惯了下来。   到今天她说出那些话,在皇帝心里刻下了很深的痕迹。   如果先前还觉得势在必得的话,那么今日顾曦的表现,叫他有些拿不定了。   她身上那股鲜活劲是后宅闺房里养不出来的,而是在民间浸润而来。   她大概是真的不喜欢这深宫。   还有那句话….   皇帝闭了闭眼。   他总算明白了顾曦为何抵触做他的妃子。   旁人想要的金尊玉贵,权势荣光,她一概不感兴趣。   而她想要的…与这深宫格格不入。   她大概现在还在想,为何那一夜是他,而不是旁的勋贵子弟…   皇帝自嘲的笑了一笑,   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身为九五帝王也会被人嫌弃至斯。   强行将她绑在身边,再简单不过,一道旨意下到顾府,她便来了。   只是,叫她心甘情愿,怕是难。   皇帝心头滚过一丝辣意,竟是觉得闷堵的慌。   出乎皇帝意料,顾曦没去想这些七七八八的事,反倒是踏实的睡了一个觉。   次日一早,太后的大宫女亲自伺候她洗漱,倒叫顾曦十分不好意思。   一旁的春梅仔仔细细瞧着,到最后接过大宫女递来的手帕,满脸讨好道,“今个儿姐姐可叫奴婢开了眼界,奴婢寻常还觉得自个儿是个会伺候人的,如今见了姐姐精细手艺,倒是令奴婢躁得慌。”   大宫女闻言抿唇一笑,   “你这丫头,这张嘴呀…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不过是叫你再精益求精些…”   大宫女今日这么做,其实是太后授意的,若是将来顾曦入宫,春梅少不得跟了来,自是想教教这丫头。   春梅心领神会,行了一礼,“谢谢姐姐教导。”   顾曦面露几分躁意。   最后二人帮着顾曦梳了一个流云髻,插了一支珍珠钗,又着了一件雪青色压莲花纹的襦裙,并一件月白的坎肩,整个人显得乖巧可爱。   随后便一道去给太后请安。   哪知道到了太后宫里,便听见欢声笑语传了出来。   大宫女见她面有诧色,在她耳边低低介绍道,   “必是云澜公主和合庆公主,来给太后娘娘请安了!”   顾曦微微一顿,她想起先前春梅说过,宫里还有两位待嫁的公主,想来便是这两位了。   到了太后起居的小殿,隔着翡翠雕窗格栅,便见两位花枝招展的公主在太后跟前讨巧,顾曦入内笑盈盈给太后请安,也跟公主见了礼。   “曦曦,来,到哀家身边来!”   看到顾曦,太后神色一亮,下意识朝她伸手。   顾曦只得如常走过去,她就这么握住太后的手,站在了太后身边。   “曦曦,昨晚睡得好吗?”太后开始过问她的起居,顾曦一边应付着,一边注意到两位公主朝她投来了嫉妒甚至是愤怒的目光。   上次入宫,她便与这两位公主打过照面,尤其是太后说她肖似长公主之后,这两位公主瞧她的眼神就不对劲了。   云澜公主还算稳得住,站在那里唇角带笑没吭声。   合庆公主见太后拉着顾曦不放,早就受不了了,她们这些养在太后膝下的正牌公主都没这个待遇呢,合庆公主上前,眼巴巴扯住了太后另一只手,撒着娇道,“母后,顾家小姐是什么时候入宫的呀,她住哪里呀,要不要跟儿臣住一块?”   太后被合庆公主吸引了注意力,见她撒娇乖巧,也很温和道,“昨个儿就入宫了,暂时歇在清澜殿…”   合庆公主一听是清澜殿,一双眼珠子差点惊得掉下来。   清澜殿可是景致最好,规格最高的几座宫殿之一。   她成年要跟母妃分宫而住后,她最喜欢的便是清澜殿,可惜皇兄没答应。   “清澜殿呀…”合庆公主勉强维持这种表情,“一个人住那么大的宫殿,是不是太无聊了一些,母后,她毕竟是外臣之女,在这宫里人生地不熟的,不若跟儿臣住吧。”   太后不笨,自然知道合庆公主打什么注意,显然也不想就这个问题多说,“不要紧的,她不过住几个日便走,清澜殿离哀家这里近,来去方便…”   太后转而问起了旁的事,   合庆公主不好揪住这个问题不放。   这时,云澜公主瞧见太后身上挂着一个绣工极为精致,却又明显不是宫中御制的香囊,不由问道,“母后,您这香囊该不会是顾姑娘绣的吧?”   一提起顾曦的手艺,太后更是赞不绝口,立马拿出来给二人看,“你们俩瞧瞧,,这是人家的手艺,虽然你们贵为公主,可这女儿家的活计也该学着点。”   合庆公主暗暗瘪了瘪嘴,不过一个香囊而已,值得这么大说特说嘛!   云澜公主仔细瞧了几眼,也跟着夸赞道,   “母后,这手艺儿臣是远远不及,对了母后,顾姑娘还要在这宫里住多久,母后可不可以准许她来教儿臣绣花?儿臣瞧着这银莲手法格外精湛,便是宫里的绣娘都比不上,儿臣想学呢。”   太后闻言不由为难起来,   昨日皇帝的态度还不太明显,所以太后还想试一试,故而想留顾曦多住一段时间。   顾曦若能跟两位公主处得来,是最好不过。   可顾曦的性子太单纯,她又担心合庆公主和云澜公主欺负她。   云澜公主是个聪明人,看出太后的迟疑,便立马问顾曦,“顾姑娘,你可愿意教本宫绣花?”   自然是不愿意的。   但这也容不得她拒绝不是?   反正皇帝已经不许她动针线,若是知道了,没准会帮她推掉,所以顾曦眼下不会得罪人,于是笑眯眯回道,“公主客气了,能教公主是臣女的福分。”   太后喜笑颜开,“既然你乐意,那哀家就随你了,等回头用了午膳,你便去七公主宫里玩玩吧。”   两位公主相视一眼,暗暗得意的勾了勾唇。   顾曦屈膝行礼,“臣女领命。”   原先太后还不觉得,眼下顾曦站在云澜公主和合庆公主身边,太后才发现顾曦穿的太素了些。   两位公主满头珠翠花枝招展,顾曦则十分清雅。   太后担心是不是顾家舍不得给这丫头制衣裳呀,当下便起了给她量身定做衣裳的念头。   不过碍于两位公主在场,她便没提这事。   几人围着太后说了些许讨好的话,   一个宫女拧着一个食盒走了进来。   “太后娘娘,这是今日给陛下准备的点心,请您过目。”   宫女跪在跟前,将食盒呈上。   入夏后,太后吩咐御膳房每日给皇帝备一份瓜果,好叫皇帝下朝后,吃些爽口。   每日这食盒都得从太后眼前过一遭,今日也是如此。   合庆公主见那食盒,顿时眼冒金光。   她听说前不久,南方小国夜华国进贡了不少好东西来,她一直想讨要几颗东珠,可惜连日来都没机会见到她皇兄,眼下这不是个好机会么?   当下合庆公主便道,   “母后,不若儿臣去送这点心吧,儿臣许久不曾见到皇兄了,想给皇兄请安!”   云澜公主自然知道合庆公主打着什么主意,好处可不能叫合庆一个人得了,跟着笑呵呵道,“母后,不若儿臣带着两位妹妹一块去吧,顾曦姑娘刚来,儿臣带着她逛逛,正要去给皇兄请安。”   整个后宫都知道太后看中了顾曦,想用她的美色引诱皇兄开荤。   云澜想投其所好。   太后果然就答应了,她原先就准备叫顾曦送去,眼下有两位公主作伴,顾曦或许会自在些。   片刻后,顾曦便随两位公主前往太极殿。   “巳时三刻已过,想必皇兄已经下朝回来了。”合庆公主有几分迫不及待,扯着云澜公主走的极快,时不时还催促下落在最后的顾曦。   两位公主一路有说有笑,顾曦偶尔应上几句。   “七姐,听说夜华国的东珠最好,我想要皇兄赏几颗给我打头面,我已经两个月不曾打新的首饰了,对了若还有别的好东西,也得求皇兄赏我们一点,待会七姐可得帮忙说话。”   云澜公主笑着应道,   “你着什么急呀,夜华国总共进贡了两盒东珠,皇兄的后宫又没有妃子,咱们跟他要,还不是随随便便的事。”   “七姐说得对!”合庆满脸期待。   顾曦听了这话,不由头皮发麻。   皇帝不是把那两盒东珠都赏了她吗?   这下可如何是好?   后宫宫殿绵延,环廊相接,错落有致,到了前庭,景色完全不一样,没有那林木葱葱,一望无际的是白玉石阶,远远的矗立几座恢弘的宫殿,那明黄的琉璃瓦在太阳的映射下,熠熠生辉,显得庄重威严。   一行人到了前庭,也不敢喧哗。   “对了,顾曦,你在商户养大,怕是不懂皇宫的规矩,到了太极殿,你可千万不要乱说话,也不要乱看……”   合庆公主叽叽喳喳说了一堆规矩,顾曦都懒得搭理她,只垂着眸道,“臣女知道了。”   迈过宽阔的广场,顺着白玉石阶拾级而上,终于到了太极殿。   先前太后的宫女送到这边就回去了,春梅也不被准许跟来。   眼下只有她们三人。   大宫女离开后,那食盒便被合庆公主接了去,等上台阶时,合庆公主顺手又塞给了顾曦,顾曦没跟她计较,提着爬上了太极殿。   如今抵达了后殿门口,合庆公主二话不说从顾曦手中把那食盒抢了过来,随后一脸高傲吩咐道,“皇兄日理万机,不喜欢闲杂人等打搅,你先在这里等着,等我们见过皇兄再出来找你。”   顾曦自然看出她的秉性,连笑容都欠奉,一脸默然道,“臣女遵命。”   合庆满意的昂了昂头,拉着云澜公主,   “七姐,走,咱们进去。”   云澜扭头满脸笑容安抚顾曦,   “顾姑娘,你别着急,等我跟皇兄说一声,看他乐不乐意见你,若是肯见你,也是你的福气…”   顾曦目送二人进了后殿,哭笑不得。   她倒是巴不得皇帝不见她。   三人不知道,刚刚这里的一举一动,已经落入了元宝眼里。   他悄悄吩咐了身边小内侍几句,那内侍悄悄出去了。   这边,元宝等在后殿与前殿相隔的隔间,   见两位公主携手而来,笑眯眯拢着手行了一礼,   “给两位公主请安,是什么风把两位公主吹来了?”   合庆公主见到元宝,满脸堆着讨好的笑容,将食盒往前一送,“太后娘娘吩咐我们俩给皇兄送点心,”她眼神往里头瞄着,边问道,“皇兄忙好了吗?我们可不可以进去了?”   元宝眼眸眯成了一条缝,   “请公主稍候,老奴这就去禀报。”   元宝折身进入御书房,不过片刻就出来了,满脸愧色对两位公主道,“还真是不巧了,刚刚有位大人进去了,公主不若把食盒给老奴,老奴待会替两位公主呈给陛下。”   合庆公主闻言脸色顿时就变了。   云澜公主温和问道,“公公,大概要多久,我们可以在这里等的。”说完顺手塞了一锭银子给元宝。   元宝不着痕迹推掉,脸上笑容不变,“为的是吏部的事,怕是一时半会儿出不来。,两位公主还是请回吧。”   云澜公主满脸失望,看了一眼合庆公主。   合庆公主一边把食盒交给元宝,一边不死心问道,“元宝公公,前不久是不是有贡品进了宫,怎么不见皇兄赏赐下来呀,我跟姐姐都想打首饰呢。”   这话可谓是□□裸的要东西了。   元宝不动声色瞅着二人,皮笑肉不笑道,   “此事老奴不得而知,也不敢妄测圣意。”   合庆对上元宝近乎冷漠的神情,就知道没戏了。   她眼眶泛红,满脸沮丧的出来了。   只是待二人一出来,不禁傻眼了。   顾曦呢?去哪儿了?   难不成她偷偷溜回去了?   这人胆子怎么这么大? 第39章   太极殿右侧的小殿里,顾曦耷拉着双腿坐在靠窗的炕上,张望外头远去的两位公主。   墙角的博山炉里熏着奇楠香,炕下镇着两盆冰,屋子里凉爽清幽。   坐了不过一会儿,元宝便打帘进来,笑眯眯朝她施礼,“曦曦姑娘,陛下传您进去。”   顾曦暗暗扶额,刚刚外面的话,她可听得一清二楚。   当下红着脸跟在元宝身后进了御书房。   皇帝一袭明黄丝绸长衫坐在紫檀御案后,身旁还有两个小太监在打扇。   听见脚步声,便知道是顾曦,头也没抬,往自己身边指了指,“你先坐,朕还有两份折子,马上批完。”   顾曦原本提着裙子要施礼,听了这话有些踟蹰的看了元宝一眼,元宝朝皇帝身边一指,示意她坐过去。   顾曦深吸一口气,敛衽缓缓走到了皇帝身边,跟着跪坐了下去。   元宝打了个手势,小太监们都退下了。   顾曦瞧了一眼被放置在一旁的小扇,又见皇帝专注的在改奏折,这一会儿没打扇,额头便渗出了汗珠儿,于是便拿起小扇给皇帝轻轻摇了起来。   皇帝没有看她,不过唇角却是勾了勾,显见的愉悦了不少。   顾曦右手摇了一会儿,觉得乏了,就换左手摇,只是因着方向不太对,她只得挪了挪身子,靠的更近了些,好叫那风正好扇到皇帝。   她身上的幽香随之被扇了过来,皇帝闻着不由意动。   他逼着自己专心的把剩下两份奏折改完,终于合上了折子,往旁边一放,扬声唤了内侍来取了送去前庭官署区,这才整暇朝顾曦看来。   顾曦今日穿着格外清雅,在太后眼里是素了些,可在皇帝眼里是刚刚好。   些许是给他打扇,额头渗出了细汗,白皙饱满的一张小脸近在咫尺,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眸,跟个小鹿一般怔怔望着他,美的不可方物。   皇帝含笑伸出手接过她的扇,朝着她的方向扇了来。   顾曦顿时觉得舒服了许多。   “谢陛下…”   “朕该谢你才是。”皇帝轻轻松松打着扇,将两个人全部扇到。   “她们两个没为难你吧?”皇帝还是了解自己这两位皇妹的性格,怕顾曦在她们手中吃亏。   顾曦也没准备藏着掖着,低着头道,   “别的没什么,倒是云澜公主想要臣女教她刺绣。”   皇帝眼眸倏忽一眯,有些不恁,顿了下,他扬声唤来元宝,沉着眉道,“传朕的旨意,两位公主闲来无事,便各自将王羲之的《兰亭集序》抄录十遍,三日后送来,不许人代写,也不许有错字和涂改,朕若是发现严惩不贷!”   元宝默默扶了一把额,领命而去。   顾曦闻言瞪大了眼睛,拽着皇帝袖子,“陛下,您惩罚的这么严重,不太好吧?”   皇帝盯着她那白嫩嫩的小手,也不怪她失礼,神情愉悦道,“不给她们找点事做,她们两个总会想着找你的麻烦,再说了,朕这是帮助她们进学,哪里是惩罚?”   顾曦哑口无言。   皇帝看了一眼被送来的食盒,打开将里头的瓜果端了出来,“来,你走了一路也乏了,吃些吧。”   皇帝净了净手自己个儿先吃了起来,   这是边疆送来的甜瓜,特别爽口,皇帝吃了几块发现顾曦没动,失笑道,“顾曦,你是要朕喂你吗?”   顾曦愣了愣,旋即自己捏了一块小口吃了起来。   不一会儿两盘瓜果就见底了。   皇帝发现顾曦还蛮喜欢吃瓜的。   “吃饱了,朕带你去库房。”说完皇帝起身将顾曦拉了起来。   顾曦闻言立马扯住他,   “陛下去库房做什么?”她满脸惊疑。   皇帝侧脸望着她娟秀的面容,“四周小国进贡了不少珍品,朕带你去挑一挑。”   顾曦连忙拦在跟前,“陛下…”   细眉紧紧蹙起,很无奈道,   “臣女知道陛下的心意,可臣女还是不要了,这些贡品弥足珍贵,您就算赏了臣女,臣女也不敢佩戴出去。”   皇帝刮了刮她的鼻梁道,“你怎么这么傻呢!就算现在不方便佩戴,你收着当自己私房不也很好。姑娘家的哪一个不是想着给自己攒嫁妆,攒家底傍身,朕赏赐于你,也不准备造册,他日你想怎么着就怎么着。”皇帝又气又心疼。   顾曦哭笑不得,她期期艾艾望着面前高俊的男人,红着脸哄着道,“陛下…苏家富贵,当年臣女在苏家做女儿的时候,库房塞了两个院子,可臣女进京,却什么都没带,属于臣女的跑都跑不掉,不属于臣女的,臣女也不想强求,陛下若真想给臣女,不若先留着,待他日…有缘再赏…”   顾曦说到最后脸红的抬不起头来。   皇帝盯了她一会儿竟是无话可说。   别人觊觎他的宝贝,觊觎他的恩宠,甚至觊觎他这个人。   他把整个天下捧在顾曦手中,她却不要。   怒从中来,皇帝沉着眉吩咐门口的元宝道,   “去把朕前日挑出来的那一套点翠首饰拿来。”   元宝连忙应下。   顾曦叹了一口气,   皇帝拉着她重新坐了下来。   “顾曦,朕想把你打扮的漂漂亮亮的…你道好不好?”   顾曦哭笑不得,她若真被皇帝打扮的漂漂亮亮出这御书房,怕是太后不会放她出宫了。   “陛下,您说好了,给臣女时间考虑的……”   皇帝舌尖抵着下颌,苦笑一声没接话。   元宝抱着一个又长又宽的紫檀木锦盒进来了,呈在御案之上,又亲自打开,才退了出去。   皇帝一眼就瞧见了正中那支点翠双股金线缠丝金钗,伸出手就拿了过来。   “曦曦,朕亲自给你戴上…”   顾曦盯着那熠熠生辉散着蓝光的点翠金钗,心尖顿时一跳,这要被戴上去了,就取不下来了!   眼见那金钗越来越近,就要越过她头顶,被插进去前,顾曦情急之下,大脑一片空白,整个人朝皇帝扑了过去,一把搂住了他的脖子,轻软的唇就这么压了上去。   皇帝身子募的一僵。   她的唇瓣极软,毫无章法的吻着他的唇,似乎唇角还余有瓜果的香甜,她不顾一切把嘴里的香甜涂在他唇上。   对,没错,是涂。   皇帝哭笑不得,如果她用这种法子来阻止,那么他甘之如饴。   那支点翠金钗在他手里,晃了又晃,最终被放置在御案之上。   就在顾曦不知道要怎么做,准备退开时,   皇帝的手覆在她后脑勺,加深了这个吻。   他肆掠着她的香软,霸道的叫她毫无招架之力,另外一只手覆在她腰间狠狠揉捏着,夏日的衣裳布料极软,腰间似有火在蔓延,烫的厉害。   顾曦耳根泛红,试图逃脱他的禁锢,可她越后退,他越不肯放,最后竟然把她牢牢禁锢在御案和他胸膛之间。   这样的姿势叫顾曦极为难受,她忍不住扭了扭身子。   皇帝似乎有所察觉,干脆把她抱了起来叫她坐在自己身上。   那个姿势…瞬间激起了顾曦埋在脑海深处的记忆。   那一夜,他也曾用这个姿势跟她交缠。   顾曦顿时警铃大作,后悔不迭。   “陛下……”细细碎碎的哭声央求着他。   理智最终回笼,皇帝狠狠压下身下的躁意,目光深沉盯着顾曦,似乎要将她吞了一般。   虽说是离开了顾曦的唇瓣,可那姿势却是没动,他的双手依旧扶在她的腰间,她动弹不得。   尤其那里还有那烫人的东西….   顾曦一张小脸红的滴血,小眼神的无处安放,跟个小鹿一样在乱撞,后悔不迭。   刚刚一定是脑抽,才想了这法子来逼迫他放弃。   如今是惹火上身。   她很想求饶,可明明是自己惹的祸,是她自讨苦吃,她开不了口。   皇帝把她一脸纠结的表情,收于眼底,最终是放开了她,无奈失笑了许久。   刚刚有那么一瞬间就想在这里办了她。   可他清楚,一旦这么做,他会失去她的心。   比起她的身,他更想要她的心。   顾曦连忙从他身上爬下去,跪坐在侧边,尽量离他远远的,大气不敢出。   皇帝扶着案,逼着自己平息了许久,才抬眸盯着顾曦咬牙切齿道,“顾曦,你今个儿可是给自己开了个好头啊!”   顾曦闻言双眼一闭,巴掌大的小脸躁的无地自容,恨不得咬舌自尽。   皇帝觉得这样的她可爱极了,顿时气也顺了不少。   “回去吧,朕晚上来看你。”   顾曦顾不上他说“晚上”是什么意思,如蒙大赦,忙不迭提着裙子跑了,甚至连应该连退七步的规矩都忘了。   皇帝盯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气笑了。   顾曦一路回到慈安宫,她不知道皇帝是怎么做到的,总之太后似乎对这一切一无所知,那两位公主也没来找茬。   太后也没问她皇帝的事儿,带着她一起用了午膳,随后便叫她歇在了慈安宫。   顾曦睡得并不安稳,小憩一下便醒了。   大约是申时初刻,司绣局来了两位嬷嬷和两个小宫女。   大宫女直接把她们带到了顾曦面前。   “姑娘,太后娘娘着绣房给您量身做几身衣裳。”   顾曦微微吃惊。   太后不同于皇帝,太后的赏赐,她可不敢推辞。   当下便任由嬷嬷给她量身。   量好尺寸后,大宫女领着顾曦和嬷嬷一起去给太后复命。   太后恰恰醒来了,问起了此事。   顾曦上前很不好意思走到她身旁,   “太后娘娘对臣女如亲母一般,臣女无以为报。”   太后嗔了她几眼,“你这孩子,哀家不过是动动嘴皮子,吩咐人给你做个衣裳而已,比起你对哀家一针一线的心意,这又算得了什么呢。”   那绣房的嬷嬷看得出来太后看重顾曦,连忙讨好道,“娘娘,奴婢已经给姑娘量好了尺寸,先前进贡了好些苏织杭绸,还有一些好缎子,夏裳秋衣都可以做几身,对了娘娘,先前给两位公主做衣裳,有些尺寸不合适如今闲置在那里,奴婢刚刚瞧着,那尺寸倒是跟顾姑娘很合身,要不要奴婢送过来,给姑娘试一试?”   太后闻言神色一亮,“七丫头和八丫头爱俏,她们挑出来的料子肯定不错,先拿过来,若是有合适的便留下。”   绣房嬷嬷见自己讨好了太后和顾曦,喜不自禁,   “奴婢这就去拿。”   宫里这些下人们也不是吃素的,个个看得出来太后有意将顾曦纳入宫中,两位公主迟早要出嫁,可顾曦却不同,是未来的主子。   讨好这未来的主子比什么都重要。   大约一刻钟后,那嬷嬷便抬了一箱笼衣裳来了。   太后瞧了几眼,发现果然料子极好,色彩也很鲜艳,新的另做,这些再给她搭着穿,正好。   太后示意春梅并两位嬷嬷入内帮着顾曦试衣裳。   皇帝恰恰在这个时候来了。   他是来慈安宫用晚膳的。   一进来瞧见太后独自坐在那看宫女绣的袖帕,扫了一眼不见顾曦人影,不由失望,“母后,儿臣来陪您用膳。”   太后瞧着他气宇轩昂进来,放下绣盘,和颜悦色道,“等一会儿,曦曦还在试衣裳。”   皇帝坐在一旁,好奇问道,   “这么快就给她做了新衣裳?”   太后摇头笑着道,   “已经量好了尺寸,马上就可以给她做,这是七丫头和八丫头先前做的,尺寸不合适,便搁置了,绣娘说恰恰合曦曦的身,便叫她试试,若是喜欢便带回去,也不浪费了。”   皇帝闻言眉头顿时就皱了起来。   怎么能让顾曦捡人家剩下的?   仿佛是自己的女人受到天大委屈一般,心里堵得慌。   皇帝隐隐不快道,“母后,顾曦出身江南富贵之家,好衣裳怕是也见的不少,母后让她挑别人剩下的怕是不合适吧。”   太后闻言倒是微微一诧,   “那也不算是挑剩下的,是尺寸做的不合适而已,而且那两个丫头眼光都极好,无论是料子绣工颜色都很出挑,曦曦太素雅了些,不过是让她随便挑几身穿穿,哀家还会给她做新的。”   “再说了,哀家年轻的时候连人家旧衣服都捡着穿过,也没什么打紧的,曦曦素朴,像极了哀家,想必不会不高兴。”   说完太后觑着皇帝,意味深长道,   “皇帝该不会是看上了曦曦吧?”   皇帝看了太后一眼,并没有否认。   “母后,儿子只是觉得这不是待客之道。”   太后却以为皇帝重规矩,所以才说了这么一茬,不由失望。   “若是皇帝真的想待客,不若把你库房里那些宝贝拿出来赏赐些给她,你瞧那丫头,整日就带着几朵绢花,几只素玉簪子,这顾文忠可还真是委屈了她!”   皇帝闻言不由苦笑,他也想给,奈何顾曦不要呀。   “母后自个儿库房不也有很多宝贝,自个儿赏呗。”   他的东西迟早都是顾曦的,但是太后可就难说了。   皇帝气了太后一句,起身朝后头走去。   “儿子出恭。”   宫人立马都避开了。   皇帝顺着廊间往后走,到了后殿甬道时,忽的隔着雕窗瞧见顾曦在里头换衣裳。   那窗户在上头,一旁宫女内侍从外面瞧不见里头。   皇帝个子挺拔高大,偏头一眼就瞧见了。   她背对着他,正将一件外衫脱下,里头只有一件薄薄贴身的鹅黄色中衣,瞧着是丝绸面料的,夏日穿着极为舒适凉爽。   最要命的是那中衣薄薄的一层,又极为贴身,将她姣好的曲线勾勒的一览无余。   那胸前的饱满如一朵黄莲似的,含苞待放。   那滋味有多甜,他可是一清二楚。   这丫头瞧着秀逸,实则纤浓有度,妙得紧。   皇帝下腹瞬间绷紧,眼神幽深如潭。   上午那股子邪火还没压住,如今又被挑了起来。   也不知道是一股什么力量,促使得他飞身从那窗户悄无声息跃了进去。   等到他意识到的时候,人已经到了里头。   春梅正捧着衣裳入屏风后,一眼就瞧见出现在顾曦身后的皇帝,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一股恐惧从脚底窜到了眉心,好在她反应一贯敏捷,于是飞快的把衣裳丢在案几上,不等顾曦反应,人就溜了出来。   她站在屏风外双腿直打哆嗦,瞧着外头那两位嬷嬷正在交流着那衣裳如何改云云,她慌得浑身冷汗直往外冒。   陛下呀陛下,这要是被太后发现了,可如何是好?   吸气,吐气,再吸气。   冷静,冷静,再冷静。   不行,必须屏气凝神,打好这埋伏战!   作者有话要说:春梅小丫头离京城第一丫鬟不远了。   下一章奥斯卡古代最佳女配该颁给春梅。 第40章   这是一个用二十四开屏风隔开的小间,外头是一硕大的暖阁,往日太后常在此处待客,如今天热便闲置了。   小间后面有一排柜子,原先放了不少被褥之类,这两日阳光烈,宫人们都给抱了出去晒去了,如今里头都是空着的。   顾曦见春梅一副吓坏的样子见鬼似的跑了出去,一脸纳闷,哪知道扭头就看到皇帝目色幽深狠狠盯着他。   顾曦眼珠子惊的差点掉下来。   “陛下……”两个人在唇齿缠绕,还没唤出口。   皇帝眼疾手快,上前将她柔软轻颤的身子给抱在了怀中。   如今正是盛夏,顾曦又只着了薄薄一层里衣,跟没穿没两样,人就这么被塞入了他怀中,如一团棉花,任人揉捏。   他硬挺的胸膛跟着了火似的,逼得顾曦双颊烫人。   “陛下……”她喘吁不已,吓得眼泪汪汪,声音仿佛从牙齿缝里钻出来,轻声软息,叫皇帝越发难耐。   他直接封住了那如菱形一般饱满的红唇。   顾曦拼命的挣扎,皇帝力道越发强势,直接把人往身后的墙柜上一压。   柜子门缝被挤压发出清脆一声。   外头两个嬷嬷正在说话,忽然听到这声响,下意识的朝屏风后看了一眼。   春梅胡思乱想的思绪,瞬间被这声响动给拽了回来。   她瞧了一眼那嬷嬷,飞快支着身子走了过去,嗓门忽的拔高了几个度,“嬷嬷,这衣裳做的可真好,我们家姑娘可喜欢这颜色了…”   “真的吗?”嬷嬷立马被吸引去了注意力。   之所以试个衣服都在这边陪着,无非就是知道顾曦很有前途,想提前拜个码头,套套近乎。   太后的想法很重要,顾曦的喜好也轻视不得。   春梅心下慌得不行,面上却笑得比谁都灿烂,   “那可不,我们姑娘喜欢这湖蓝色的,鹅黄色,娇嫩好看的,都喜欢…”   说到最后她声音都跟着飘了起来。   然而就在这时,里头那柜子门忽的吱呀一声。   妈呀!   这是进了柜子里嘛!   陛下还真是…好不讲究呀!   春梅暗拍大腿,盯着一张笑得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忙扯住朝里头瞄去的嬷嬷,“嬷嬷…这是双面绣吗?这朵海棠瞧着手法很不一样呢!”春梅心直哆嗦,唇齿都在打架,那嬷嬷顺着春梅的话低头瞧上春梅手中的衣裳,暗道这小丫头莫非不懂,索性就叫她开开眼界,于是细细跟春梅说起那双面绣的技艺和特点。   春梅一边装的听的认真,时不时还接上几句话。   只是另外一位嬷嬷却是觉得里头不对劲,插嘴问了一句,“姑娘还没穿好吗?”   春梅眼角直突突的跳,她按了按忙道,   “哎哟,嬷嬷唉,你们是不知道…”春梅一手拉一个,满脸无奈道,“我们家姑娘什么都好,就这穿衣裳毛病一大堆,衣角得给抹平了,那花还得对称,穿之前还得看看有没有线条,唉哟,可讲究了……”   春梅霹雳吧啦细数了顾曦一堆要求。   两位嬷嬷听的脸色渐渐发白。   这么难伺候啊….   眼见二人面色沉重,春梅立即话锋一转,   “不过,正是因为看重,所以才讲究嘛,我们家姑娘别的喜好都没有,就喜欢鲜艳的衣裳,回头得辛苦两位嬷嬷了…”   就在这时,里头又传来一声难以言喻的呼声。   两个嬷嬷同时惊讶的朝那边看了一眼。   春梅眼珠子一转遛,“哎哟…”忽的痛呼一声,捂着肚子坐到了地上,“痛……”   “哎呀,春梅姑娘,你怎么了?没事吧?”   两个嬷嬷见她突然倒地,哪里还管得了立马那怪异的声音,顿时一个急的去扶她,一个忙着要去唤人。   春梅赶忙费劲扯住那婆子,满脸恳求道,   “嬷嬷,无碍的,奴婢到底只是一个小丫头,可千万别惊动了太后娘娘,否则就是奴婢的罪过了,还请嬷嬷们饶恕奴婢…”   两个嬷嬷身居宫中,自然知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规矩,便不再多说,一人扶着她起身,另外一人道,“我去外头给你倒杯水来…”   走了一位,春梅松了一口气,便拉着另外一位说起来了绣艺之事,心里默念“请陛下祖宗快点”。   而早在春梅刚出去时,皇帝便一手操起顾曦的腰身,含着她的唇,将她抱了起来直接压着进了柜子里。   那紫檀木打造的十二扇长排高柜,上头顶着横梁,每一扇柜子足够容纳二人。   两人窸窸窣窣的就入了柜子,跟偷情没半点区别。   顾曦几乎是哭出声来,到了柜子里才敢吭声,她细细央求着他,“陛下,不要…求您了…”   她的鹅黄内衫已经被扯开了一半,右边如乳鸽一般的香肩就这么露在皇帝视线里。   皇帝眼眶发红,顾不上顾曦的求饶,将她高高托起按在角落里,埋首啃了上去。   顾曦倒吸一口凉气,一双小粉拳死死抵着他,可男人却越抗拒越兴奋,啃得越发欢了。   顾曦眼泪悄然滑落,忍不住趴在他肩上咬了他一口。   皇帝倏忽抬眸,嘶了一声,在她耳边低低一笑,   “朕喜欢这样的你…”说罢腰间的手力道越重,揉的她差点叫出声。   “曦曦,你有本事叫出来,朕不怕…”   顾曦气红了眼,这是有恃无恐,他就知道她不敢叫太后知晓,故意这样欺负她。   顾曦气的对他拳打脚踢来。   差点把皇帝踢得控制不住,皇帝无奈只能用第三条腿抵住她,顾曦浑身一僵,瞬间就老实了。   渐渐的,她发现了,她越抵抗他就越来劲,她手臂松懈下来,甚至为了不让自己掉下去引发动静,反而迫不得已抱住了他的脖颈。   皇帝唇角略略一勾,身体里那股邪火窜了起来,他把她放了下来,将她身子翻转,让她背对着自己,对准那优美的蝴蝶骨亲吻了上去。   手更是不老实,从她腋下伸了过去,揉住了那酥软。   狭小密闭的空间,暧昧旖旎无限疯长,唯有二人的呼吸声,这样的疯狂和刺激,叫皇帝如何都停不下来。   他甚至就想在这里要了她,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就在那念头与理智做疯狂斗争时,他听到身下的人儿哽咽了一声。   这一声跟针一般刺痛了他的心,也像冷水一样将他的理智给拽了回来。   皇帝手下动作一停,呼吸在她耳畔沉重起伏,默默无声。   顾曦一只手拼命拉扯住那里衣,不让自己变得不着片缕,一只手掐入那柜子的缝里,拼命忍住不让自己叫出声。   皇帝闭了闭眼,逼着自己冷静下来。   他亲手将她的衣裳给拉了上来,将那布满红印的肩背给盖住,再帮她轻轻系好,在她耳边低低咬牙,“顾曦,朕的耐心有限,你别让朕等太久。”   随着话音一落,顾曦感受到身后烫人的热度抽离,紧接着似乎听到一声轻微的响声,她扭头看去,却见他清俊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隔间。   她缓缓从那柜子里走了下来,随后身子一软,躺倒在地,“春梅……”   她低低唤了一声。   外面的春梅正跟嬷嬷口若悬河的讨论花样,蓦然听到这么一声低低的呼唤,忙不迭冲了进去。   再见顾曦瘫倒在地,顿时吓了一跳,赶忙奔向前把人给抱住,“姑娘,别怕,别怕,没事了…”   顾曦在她的鼓励下,缓缓吸着气,搀着她的胳膊起身。   春梅亲自帮着顾曦穿戴好,再拉着她走了出来。   “嬷嬷,好看吗?”   “好看,好看极了……”   顾曦垂着眸,一张水润的脸蛋儿红彤彤的,自然是美不胜收。   这边皇帝匆匆出了后殿,来到了太后所在的前厅,竭力平复心情,跟太后道,“母后,儿臣突然想起还有一件要事忘了交代,儿臣先去御书房,就不陪您吃饭了。”   太后微微惊诧,不过知道自己的儿子勤政克勉,也就没多想,“对了,皇帝,母后想叫曦曦住在慈安宫,也省得她一个人住那么大地方,冷清的慌。”   皇帝不在意道,“母后安排吧…”说完这话便大步离开。   太后盯着他的背影,满脸狐疑。   “你没觉得皇帝好像有几分怒意?”太后问身旁的大宫女。   大宫女平日也不太敢窥测圣躬,只得笑着道,   “奴婢不敢细瞧…”   太后不做声了。   刚刚进来时神色还好,突然间就离开了,莫不是有人冒犯了他?   她宫里可没有这种不要脸的奴才,但凡有这种事,必然就是一个死字,应该没有人有这等胆子犯颜。   太后百思不得其解。   不一会,顾曦出来了,她整理着心情,没叫太后看出端倪。   太后告诉她叫她今天晚上就住在慈安宫,顾曦顿时松了一口气。   她就怕皇帝晚上去寻她,届时怕是无论如何也扛不住他的霸道,住在慈安宫,想必皇帝不敢再乱来了。   皇帝果然也没再寻她。   又过了一日,司绣房的嬷嬷把衣裳送来后,顾曦便跟太后提出出宫。   太后倒没立即答应,只说叫她再住一日。   当日夜里,太后叫顾曦坐在她床前说话,便有心问道,“曦曦,你可喜欢皇帝?”   顾曦跪坐在太后对面,冷不丁听了这话,一张脸羞得通红,“太后娘娘,臣女不敢肖想陛下…”她拜了下去,伏塌不起。   太后歪在大迎枕上笑了笑,   “曦曦,哀家喜欢你,想让你做哀家的媳妇儿,而陛下呢,对你也算关心,你瞧着怎么样?”   顾曦默了默,皇帝如今对她是势在必得,她再挣扎似乎也没多少意义,若是太后执意赐婚,她也无力抵抗,索性便垂眸道,“若是能服侍陛下,伺候太后娘娘是臣女的福分,只是太后娘娘,臣女的性子确实不太适合后宫,臣女怕渐渐迷失了自己…”   太后闻言微微一震,盯着顾曦看了好半晌没吭声。   太后回想了下,她之所以喜欢顾曦,倒不是全因为顾曦长相肖似故去的女儿,更多的是因为顾曦性子天真烂漫,身上有一股旁人没有的灵气。   之所以犹豫这么久,确实是在试探,若是皇帝喜欢顾曦,那她少不得做这个恶人,将顾曦纳入宫中,今后有她照拂,顾曦也不怕被人欺负。   不过顾曦说她怕迷失了自己….   这话太后听着,却不知道该如何回她。   默了半晌,太后缓缓道,   “你回去歇着吧。”   问问皇帝再做决定。   次日清晨,太后打发顾曦去御花园摘花,派大宫女请皇帝下朝后来慈安宫一趟。   皇帝不一会便来了。   太后屏退宫女,开门见山道,   “皇帝,你觉得顾曦如何?”   皇帝倒是早做好被太后询问的准备,直言道,   “挺好的。”   太后神色一喜,顿时来了劲,   “那皇帝可想收她入宫?”   皇帝神情脉脉,并没有立即接话。   他倒是想直接应下,可前日那么对了她,她心中怕是有怨气,自个儿也有几分愧疚,既然答应了顾曦给她时间考验,便不能食言。   “母后,给儿子一点时间吧。”   太后顿时不悦,眉头皱的可以夹死一只蚊子,   “皇帝,你是不是忽悠哀家,刚刚又说她挺好,如今又不肯收她入宫,你实话告诉哀家,,你是不是嫌弃她的出身?”   皇帝闻言大感头疼,忙辩驳道,   “没有,儿子觉得她挺好,知书达理,品行高洁,比京城许多名门贵女还要好。儿子怎么会嫌她出身。”   “但至于要不要她,还请给儿子一点时间。”   太后沉着眉盯着他没吭声,显然对这个答案还不满意。   皇帝叹了一口气,笑着上前,亲自倒了一杯茶递给太后,“母后,儿子想要什么样的女子陪伴一生,是需要时间来考验的。”   太后见皇帝服软,气也消了大半,觑着他道,   “先进宫,慢慢的不就熟悉了适应了?你瞧你父皇,他纳哪个妃子之前会去了解她的品性?不过是瞧着貌美就娶了,甚至有些还只是听了个名字便要了,杞儿,你年纪不小了,你是皇帝,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江山社稷着想。”   皇帝神情平静接话,   “儿子正是因为为江山社稷着想,想更慎重一些。试问母后,父皇纳了几十个妃子,母后您开心吗?”   太后身子狠狠一震,心头淌过一丝苦涩,半晌都说不出来。   皇帝回到自己席位上,坐了下来,继续道,   “母后,父皇那些妃子成日为了争宠,花样百出,手段狠辣,为此,父皇折损了几个子嗣,想必母后比儿臣更清楚,试问那些女人们,又有几个对父皇有真心?这样乌烟瘴气的后宫,不是儿臣想要的。”   “儿子一来,想寻觅一可心人儿,常伴一生,既是一朝帝后,也是民间的寻常夫妻,二来,也不想自己的女人和孩子再过尔虞我诈的日子,儿子虽贵为帝王,却也想享民间之乐,故而,入宫的人选,儿子还得斟酌。”   他可以逼着顾曦入宫,可若是顾曦入宫后,成日强颜欢笑,他宁可不要,他不会欢喜,顾曦也郁郁寡欢。   终有一日,他会叫她心甘情愿跟了他。   皇帝一席话说的太后哑口无言,她缓缓吸着气,释然一笑道,“杞儿如今大了,乾纲独断,万事你自己做主吧。”   皇帝也懂得如何讨太后欢心,便承诺道,   “母后,儿子跟您承诺,不出一年,这后宫必会有女主人。”   太后破涕为笑,“如此甚好。”皇帝不会轻易承诺,但一旦承诺了就必定会践行。   当日下午,太后便放顾曦出宫,又赏了一车子东西,顾曦推脱不得,临近出宫,元宝又亲自把皇帝上次挑出来的那套点翠首饰送给顾曦,还暗示顾曦这是没有登记造册的,言下之意是顾曦可以随意处置,顾曦只得收下。   这次总算是有惊无险的出了皇宫。   比起上次回府,这一次顾曦心情平静了许多。   她需要时间来做抉择,到底是剪了头发做姑子,常伴青灯,还是为了他和家族,淹没入那后宫尘埃中。   或许,她还不够爱。   当夜回到顾家,倒是收到了一个好消息。   因着皇帝赐婚,顾兰的婚期近在眼前,她的娘亲和哥哥已经收拾好东西准备入京。 第41章   这一次,顾芸照样在侧门口等着顾曦回府,顾曦也规规矩矩跟着顾芸去上房见过老太太,顾文忠也在,给二人行了礼。   老太太和顾文忠问起了在宫中之事,顾曦一一答了。   到了末尾,老太太忍不住问道,   “曦儿,太后可有提起你的婚事?”   顾曦看了一眼老太太,对上那布满算计的漆灰眸子,暗暗笑了一声,缓缓而答,“太后娘娘说,对孙女的婚事心里有数,说是已经给孙女看上了一位好郎君,待合适时机便指婚。”   老太太和顾文忠相视一眼,顿时大喜。   “是何人?”   顾曦沉吟道,“并没明说,想必不会差的。”   老太太喜笑颜开,笑的合不拢嘴,   “能得太后娘娘青睐,还需要看时机指婚的,定然不是一般人物,曦曦你是个有福气的。”   眼下顾曦和顾兰都有了好婚事,偏偏这嫡长孙女顾芸还没着落,老太太顿时忧从中来,说来这几个孙女中,顾芸是她一手带大的,也最是亲昵,顾曦和顾兰跟她都不亲,只有顾芸有了好婚事,才是顾府真正的荣耀。   老太太目光逡巡到了顾芸身上,不由沉了眉,   “芸儿,你的婚事不能再拖了,祖母跟你说的那门婚事,你三日后必须去见。”   顾芸暗暗瞅了一眼自己亲爹的脸色,见他目色沉沉,不敢反抗,只嘟囔一句,“孙女知道了……”   夜色清幽,明黄的灯光点亮了整个长廊,如游龙一般盘踞在府内各处。   春梅在前引路,顾曦和顾芸相携朝二房走去。   “长姐,你那个相好是怎么回事呀,还不来提亲?”   顾芸闻言不免气恼,负气道,   “他若再不回来,我就另嫁算了。”   “他到底是何人?值得你如此念念不忘?”顾曦偏头问她道,顾芸闻言抬眸望了一眼那深深苍穹,拉着她入了二房闺房内,吩咐丫头去外头守着,自个儿跟顾曦聊了起来。   “我十二岁那一年,去城外莲花寺祈福,路途曾遇劫匪,信得他骑着高头大马直冲过来,救我于水火当中,你是不知道呀,他那时一身银色铠甲,鲜衣怒马,朝气蓬勃,我还从未见过如此肆意的男子,当下便对他有好感,心想着嫁便一定要嫁这样的少年英雄。”   顾曦闻言缓缓点头,“难怪呢。”   “也不知道是不是缘分,后来我们无意中撞到了几次,他还…”说到这里,顾芸面色羞红,懊恼嘀咕道,“他还数次调戏我,说是他救了我,我是不是该以身相许…我气急了,便踢了他几脚,他也不恼,反倒是说喜欢我这样的……一来二去,他还偷偷见过我几次,还送过我戈壁滩的沙螺,能听到边关呼啸的声音……”   说到最后,顾芸红了眼眶,也跟着哽咽来,   “曦曦,半年前,他离京前说过,待下次回京,必定来顾府提亲,可是这厮,怎么还不回来呢!”   顾芸说到最后趴在案上哭了起来。   顾曦掏出一方袖帕递给她,托腮痴痴望着她,喃喃呓语,“长姐,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顾芸红着眼抬眸,只见面前的少女一脸娇嗔,下巴圆润无瑕,面容妩媚柔颜,难怪多少人见顾曦一面便沉沦其中,可真美呀。   “喜欢一个人呀就是……”顾芸定定想了想,琢磨着道,“就是你一想到他,你心跳就会加快……想去见他时,就恨不得将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的,生怕自己在他面前不够美……”   “他的一颦一笑你皆在意,你眼里除了他再看不到别的男人……”   顾曦闻言满脸纠结,   “就这些?”   “就这些!”顾芸果断点头,   顾曦陷入了沉思,那自己对皇帝算是什么?   好像有些符合,有些不符合呀。   顾芸瞅着她的神色不对劲。   “不对啊,顾曦,你这是什么情况,你这是看上谁了?”顾芸联系起顾曦刚从宫里出来,一个可怕的念头冒了出来,“顾曦,你实话说,你是不是在宫里见过陛下,喜欢上陛下了?”   顾曦心咯噔一跳,直直盯着顾芸,随后使劲摇头,“没有!”   “你的眼神出卖了你!”顾芸急的在屋子里团团转,“不行啊,顾曦,你喜欢谁也不能喜欢陛下啊!”   顾曦心虚的看了他一眼,“你瞎说什么…”   “我没瞎说,我告诉你,顾曦,是不是太后想把你许给别人,但是你却喜欢上了陛下?”   想象力也太丰富了,顾曦白了她一眼。   “你听我说,曦曦,不是姐姐说你,你这性格去了后宫,活不过三日……”   顾曦:“。……”   守在门口的春梅听了这话,二话不说麻溜的支着身子进了门,还把门给掩上,俏生生来到顾芸跟前,“大姑娘,您这话不合适吧,二姑娘性子是单纯,可万一太后娘娘和陛下喜欢她呢…”   顾芸挑眉看她,“能喜欢她一辈子?等到回头那么多女人涌入宫中,你家主子还不知道被挤到哪里去呢……”   春梅:“。……”竟是无言以对了。   “当然这都不是重点。”   顾芸神色严肃看向顾曦,示意她靠近些,在她耳边低低道,“我跟你说,陛下年过二十,却依旧不肯娶妻,连美艳的宫女都不曾临幸,你知道什么原因吗?”   顾曦睁大了眼睛满脸疑惑,   顾芸再次招招手,伏在她耳边悄悄道,   “陛下那方面不行……”   顾曦闻言面色顿时胀红不已。   什么?   他那方面不行!   谁说的!   叫她出来,看不打死她!   顾曦满腔怒火,脑海里不禁回想起那人“无往而不利”的样子,面颊一阵粉红。   随后顾曦咬着牙狠狠盯着顾芸道,   “长姐,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这是杀头的大罪!”   顾芸失笑一声,“我知道,我还能去外头乱说……”   顾曦瞪着她气得不行,   “那你这些话是打哪里听来的?”   顾芸顿时讪讪地,她歉意的笑了笑,   “你也不要被吓到,听说满朝文武为了陛下的婚事,可都是愁白的头发,女人都送了无数次了,陛下那是看都不看一眼,这没问题,你说谁信呢…”   顾曦无语的恨不得撞墙。   突然发觉,皇帝真的是好冤哪!   她就是他“很行”的铁证呀!   不对!   顾曦瞬间想起皇帝派人盯着她的事,这话该不会被听到了吧?   她浑身冒出一股冷汗,愣是捂住了顾芸的嘴巴,将她推着往外走,“你给闭嘴,快给我回去!”   顾芸见她气急败坏,越发确定,她肯定是看上了皇帝,冲她暧昧的笑了笑,出了门。   可就在她沿着长廊悠悠漫步回长房的路上,忽的一颗石子砸在了她膝盖,她咕咚一声,直接跌了一跤。   三日后。   老太太身边的贺嬷嬷直接来到了顾芸的闺房里,笑呵呵望着她,“大小姐,您别装了,平地摔了一跤,谁信呢,老太太吩咐了,您还是别为难老奴了,跟老奴上马车去相看卫公子吧。”   顾芸揉的那痛得不行的膝盖,说来也怪,那一夜到底是怎么回事,忽然间就摔了,摔就摔了呗,可愣是没有一点痕迹,以至于全府上下都以为她为了躲相亲而装病。   “要我去也行,去把二姑娘叫过来陪我去!”   贺默默一听要叫顾曦,顿时不乐意了,看傻子一样看着顾芸,“大小姐,不是老奴说您,您把二小姐叫去作甚?去抢自个儿的风头吗?”   顾芸登时气的抓起一个枕头丢了过去,   “嬷嬷,你就是在排揎我吗?顾曦陪着顾兰去见萧尧,怎么不见萧尧对顾曦动心?我带着顾曦去,正好看看那个什么卫公子是什么德性,若是他瞧上了二妹,可见跟我没缘分,这不就是相看的目的吗?”   贺嬷嬷竟是哑口无言。   顾曦就这么被叫了来。   顾芸拉着她死皮赖脸道,   “二妹,这就是那天晚上被你推出来之后摔了一跤的结果,你今个儿非得陪我去不可,你若是不陪我去,我就把责任都推到你身上。”   顾曦想都没多想就答应了,反正闲的无聊,出去走走也是件好事。   姐妹俩一到出了门,而顾芸呢,还真是被一辆小轿抬着上马车的。   送走顾芸后,贺嬷嬷暗暗瘪嘴,   “装的跟真的似的。”   御书房。   许久不曾入宫的国子监祭酒魏老爷子进宫了。   魏老爷子是太后的表兄,也就是皇帝的表舅,故而在皇帝面前还能说上几句话。   三省宰相苦思冥想,没能从元宝那里得到恳切的答复,于是只能祭出杀手锏。   将这位在先帝时,就敢于犯言直谏的老臣给推了出来。   魏老爷子劝慰君主很有一套,他从不来硬的,而且因人制宜,设下圈套,各个击破。   “陛下,老臣前不久在东市逛了一圈,发现了一个大的纰漏。”   “什么纰漏?”皇帝闻言不由正色。   魏老爷子捏着胡须满脸严肃,   “这个市署与平准署之间哪,矛盾重重。”   皇帝上位后致力于平抑物价,在各地设立了平准署,贵时卖出,贱时买入。   自打平准署建立后,百姓不再受商家抬价之苦,对皇帝更是歌功颂德。   皇帝对此事极为看重,故而国子监祭酒一提这事,皇帝就很上心。   “表舅具体说来…”   魏老爷子讪讪的笑了笑,   “陛下也知道,老臣年纪大了,脑子不那么灵活,陛下与其听老臣说,不如自己去瞧一眼,或许有别的收获也未可知。”   皇帝闻言有理,当即吩咐人准备出宫去东市。   这边魏老爷子成功把皇帝引了出去,立马派人去给三位宰相送信。   三位宰相得知了消息,又飞快给安排上了。   “赶紧,去萧家,通知萧家把那位萧小姐带去东市茶楼。”   这位萧家姑娘可是近来宰相们精挑细选出来的人物,无论是家世相貌才情都无可挑剔。   更重要的是,这位萧小姐来自金陵,京城的姑娘们皇帝都看不上,试试南方的?   几位宰相合计一番,就有了这么个主意。   皇帝匆匆跟着魏祭酒出了宫,人一到东市约定地点,魏祭酒就准备找借口开溜。   “表舅,你说的问题在哪?”   魏祭酒讪讪摸了摸鼻子,指着一茶楼门口穿着一条殷红色长裙,拿着一把苏绣团扇娉娉婷婷的女子问道,“问题随后再说,陛下瞧瞧那位姑娘,如何?”魏祭酒露出了狐狸一般的笑容。   皇帝顺着瞄了一眼,立马一拍脑袋。   得了,忘了这老狐狸的尿性了!   居然把他给算计了!   皇帝当下皮笑肉不笑,扇子有一搭没一搭敲打着手心,“朕觉得很适合你!”   话一说完,脸色一沉,转身便走。   魏老爷子急得不行。   “喂,陛下,您得为苍生社稷计,古往今来哪有个皇帝当和尚的?”魏老爷子跟在后面跑。   哪知道皇帝走了几步,忽的看到一熟悉的身影进入了不远处一个书肆,嘿哟!   他步子一顿,身后没刹住的魏老爷子直接撞了上来。   “哎哟喂,陛下诶!”   皇帝顺手将他扶住,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   “表舅,你现在消失,朕保证不会当和尚。”   魏老爷子愣住。   随后他就看到皇帝大步朝那书肆迈去。   老爷子八卦的眨了眨眼,   是跟上去呢,还是“消失”? 第42章   这是一间十分雅致的书肆,门口牌匾也极具特色,悬挂着四块菱形的木牌,上头写着“君逸书肆”四个字,着实朴拙有趣。   迎面闻来是一股檀木香,叫人心神安宁。   顾芸被人先一步用小抬轿抬了进去,顾曦随后散步而来,刚刚在路上见到一个穿着褴褛的小丫头在卖花,顾曦忍不住掏了银子给了人家,换了几朵百合,捧在手里闻着很香。   她与春梅跨入书肆后,见这书肆堂间很宽大,四周墙壁皆是满满的书柜,唯有东边的窗口设有一三两席位,有个别书生在那沉迷古籍。   门口设了一个柜台,一个胡子拉渣的老人家守在那里,见顾曦进来,抬眸看了一眼,见是一极为漂亮的姑娘还很惊讶,随即又被书册吸引了去。   反倒是一风韵犹存的妇人,从后面甬道朝顾曦款款走来。   “姑娘是来找人的吧,楼上雅间请……”   顾曦跟着上了楼,二楼楼梯口也摆满了书架,比起楼下的书册不同,楼上的书籍皆是珍贵古籍,顾曦稍稍瞧了几眼,从那标签上看出有些许孤品。   难怪这间书肆如此闻名。   堂屋窗户下面摆了些人高的架子,上头放满了话本。   顾曦可爱看话本了,二话不说走了过去,随手挑了一本西域游记,便看了起来。   才翻几页不觉入了迷。   直到身侧忽然走近一男子,那男子颤颤巍巍的声音引起了顾曦的注意,“请问,你是…顾…顾姑娘吗?”   顾曦一楞,偏头一瞧,见一身着天青色长衫,面容白净腼腆的男子呆呆望着自己。   他眼中的迷离和惊艳毫不掩饰。   顾曦见多了这种眼神,顿时十分反感,   “请问你是?”   “我是卫华,今日…能认识姑娘…三生有幸…”卫华满脸紧张施了一礼,目光期期艾艾望着顾曦,略带些许贪婪,或许觉着很不好意思,又逼着自己挪开视线,就这么闪闪躲躲,焦灼不堪。   顾曦顿时就明白了,这是长姐今日的相亲对方。   也不知道顾老太太是怎么想的,怎么给自己的嫡长孙女挑出这等货色,莫不是家世很尊贵,性子很好拿捏,让顾芸嫁过去好当家作主?   顾曦不知道顾家是怎么打算的,只是这个卫华显然不是什么好人。   顾曦正要告诉他,他认错了人,他要找的人在里面雅间,结果身后响起一道阴恻恻的声音,“顾二姑娘,在下不知二姑娘爱逛书肆?”   顾曦听到这个声音,顿时脊背一凉,一股寒气从脚底窜到了眉心,她瞬间扭头,只见楼梯口立着一身着湛蓝色长衫的男子,他身形清隽挺拔,身姿如玉,眉眼微微眯起,似笑非笑看着她。   正是当今圣上!   顾曦咬了下唇,努力挤出一丝笑容,   “您…您怎么来了?”   皇帝拿着扇子踱步走近,立在她跟前,清冽的眼神如千斤一般压在她头顶,“难道我不能来?”   顾曦深深吸了一口气,   “您能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您想去哪儿自是可以去哪儿…”   “那我问你,你怎么来这里?”皇帝眼神轻飘飘觑了一眼旁边的卫华,冷笑着道,“约会?”   顾曦生生从这两个字听出了磅礴的杀气,顿时两眼一黑,差点晕过去。   “不是…”   两个字还没说出口,眼见快要被“截胡”的卫华,气冲冲奔了过来,用自以为很凶悍的眼神瞪着皇帝,“这位仁兄,今日是我约了顾姑娘相看,仁兄怎能半路截人?”   皇帝闻言为他的勇气微微吃了一惊,   “嗯,有种。”   随后他拿着扇子优雅地让开一步。   身后的黑龙卫首领,如豹影一般掠了过去,一脚直击卫华的心口,直接把人给撂的从楼梯上翻了下去。   跟了皇帝三年半,总算做了一件侍卫该做的事。   黑龙卫首领,意犹未尽的搓了搓手。   跟着往下瞄了一眼,很惊愕的发现卫华掉落在楼梯正中,随后直接往下滚了下去,好巧不巧,砸到了偷偷跟来的魏老爷子身上。   魏老爷子顿时呜呼直呼倒霉。   担心老爷子身子骨受不住,黑龙卫请示皇帝要不要下去救人。   魏老爷子年轻时曾是武将,这点小儿科不再话下,肯定是装的。   皇帝冷哼了一声,   “他抗旨,活该!”   随即他笑眯眯盯着一脸苍白的顾曦,拧小鸡一样将她拧了起来,随后携她一道飞身出了窗户。   顾曦就这么被皇帝拧到了宫车上。   到了马车里,皇帝不再掩饰情绪,拿着扇子使劲给自己扇风,试图压下自己心头的怒火。   顾曦被刚刚那一幕给吓到了,一脸后怕望着皇帝,潋滟的眸光里泪花闪闪,“陛下,您误会了,臣女是陪姐姐出来相看的,臣女再蠢也不会生出嫁人的心思呀!”   皇帝呵呵一笑,   “顾曦,上次你陪着你妹妹相看萧尧,今日又陪着你姐姐相看卫华,你对别人的婚事倒是挺上心的,怎么,该不会是把姐姐妹妹的婚事都给安排妥了,你好跑路?”   顾曦顿时哑口无言,跪在他跟前,   “陛下,您听臣女解释……”   “不听!”皇帝扇子一收,脸色冰寒。   顾曦深吸一口气,想起这位皇帝的性子,立马细声软语道,“陛下,事情真不是您看到的那样,今日我祖母给长姐安排了相看,长姐腿受了伤,我便陪着她来,刚刚是那卫公子误会以为是我……”   顾曦说到最后也说不下去,自己这是什么运气嘛!   随随便便出个门,就能被皇帝撞到。   “对了,陛下今个儿怎么出了宫来?”   该不会是跟着她来的吧?   皇帝倏忽屏住呼吸,被这话给问住了。   “朕……”皇帝抚了抚额,清了清嗓子道,“是来查看平准署施行如何的…”   “哦,陛下还真是日理万机……”   恰在这时,马车外响起一道老者颤颤巍巍的声音,“陛下呀,陛下…老臣知错了,老臣不该跟去书肆,可是老臣今日是奉三省宰相之命,冒死也得把萧姑娘带到您跟前,叫您瞧一眼,陛下,后宫不可一日无后,萧姑娘出身兰陵萧氏,品貌俱佳,您看在老臣是您表舅的份上,出来见见?”   皇帝听到这话,顿时头顶冒青烟。   今日出门没看黄历!   栽大跟头了!   顾曦听着听着,觉得不大对劲,大大的眼眸转溜了一圈,瞬间明白了。   皇帝哪里是来查看平准署的,明明是来相亲的!   顾曦不知道为何,心底深处涌上一股浓浓的酸楚和委屈,顿时眼眶都气红了,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黑下去。   皇帝见状,恨不得去砍了魏老爷子的舌头,他狠狠擦了擦额头的汗,讪讪道,“曦曦,你听朕解释……”   “不听!”   作者有话要说:嘿嘿… 第43章   “曦曦,你听朕解释!”   “不听!”   顾曦别过脸去,不叫他看到自己眼中的泪光。   皇帝万分头疼,又见她右眼角隐隐发红,心疼的不行,先将人儿搂在怀里,热息喷洒在她耳畔,“朕是被魏祭酒以平准署之事给骗出来的,朕根本就没瞧她…”   “编,接着编!”   顾曦红着眼跟个小鹿一般瞪着他,明明凶巴巴的,可偏偏那摸样儿娇俏的可爱,叫人瞧着越发心软。   皇帝正要说话,却听见外头魏老爷子声音更近,像似已经跪到跟前来了,“陛下,这位萧姑娘如花似玉,必是比您以往见过的任何一位都要好。”   顾曦闻言皮笑肉不笑盯着皇帝,用唇语告诉他,   “既然有如花似玉的姑娘等着陛下您,臣女就不打搅了!”她试图从另外一个窗口翻出去。   皇帝哪里舍得,狠狠把她箍在怀里,也用唇语回着,“朕有如花似玉在怀,看不上旁人。”   顾曦气笑了,有恃无恐地对着他拳打脚踢,   那细软娇嫩的身子就这么在他怀里挣扎着,皇帝难受得紧。   他太知道她身子何处敏感,右手用力将她往自己怀里拽,左手托住她后脑勺,含住了她粉嫩的耳垂,最后干脆将她压在身下,顾曦身子僵住,气的闭上眼,哪敢再动。   皇帝见制服了她,方松了一口气,转而抬眸对着外头喝了一句,“魏祭酒,你未免管的太宽了!”   从表舅到魏祭酒,这态度,可见一斑。   魏老爷子对着马车不慌不忙行了一礼,   “陛下容禀,□□十八岁生二子,和帝十五岁立太子,明帝二十岁有三子一女…再到先帝,如您一般二十一岁时,后宫已经有了十几位妃子,数位皇子和公主……”   说到这里,魏祭酒满目忧愁,望着那静静垂着的车帘道,“陛下,您如今别说子嗣,这后宫空荡荡的,连个女人都没有,唉,老臣是替您操心得一夜白头。”   “您看不上王家女,也不喜欢湘儿,这位萧姑娘在江南名声甚好,普天之下,论家世,相貌,才情和品行,无人能出其右,若是连她都看不上,陛下,您真的不是准备打光棍吧?”   魏老爷子之所以称得上谏臣,那必然是什么都敢说。   皇帝冷笑了一声,“若真的品性高洁,朕先前看了她一眼,她为何还跟到这?”   魏老爷子被这话给噎住。   而这时,外面那位长相端庄秀美的女子,跪在地上行了一个大礼,不卑不亢解释道,“陛下容禀,陛下乃万圣之君,臣女能得见天颜,是臣女的福分,至于为何跟随陛下至此,一来有三位宰相和魏大人牵线之由,亦因臣女钦佩陛下之故。   民间处处赞扬陛下乃勤政爱民之君,臣女自江南而来,今日得宰相们垂青,能有幸见陛下一面,岂敢退缩,若是退避,反倒是对陛下的大不敬,故而还请陛下恕臣女追随之罪。”   萧楚楚这番话讲的坦坦荡荡,如珠玉落地,倒是叫人找不到错处。   魏老爷子惊喜的看了一眼萧楚楚,暗道此女果然不一般,三省宰相的眼光是不差的。   “陛下,您瞧瞧,这才是世家贵女的气度,这可是三省宰相万一挑一,选出的皇后人选,陛下,恳求您出来见一面!”   皇帝无语了。   里头的顾曦闻言,眼泪不争气的滑了出来。   她听明白了,三省宰相已经帮皇帝把皇后人选定好了,只叫皇帝过一眼,估摸着就要立后。   兰陵萧氏,是江南首屈一指的大族,更是百年前南朝帝王之后,江南士族之冠冕。   比起自己这个被商户教养出来的“乡巴佬”,萧氏女才是大臣心目中堪配皇帝的女子。   顾曦只觉得心口钻钻的疼。   虽说她从不妄自菲薄,可在世俗眼里,家世便是这么重要,更何况是一国之后。   即使是太后,嘴里说着喜欢她,叫她做儿媳妇,真正的想法也不过是让她成为他众多妃子之一。   热度隔着薄薄的面料从他身上传递而来,原本面红耳赤的她,此刻却倏忽转白。   萧楚楚那番话,叫顾曦听得难受。   想必这些受过世家主母训练的女子,大抵都能接受丈夫有三妻四妾,为了权势和荣耀,可以漠视感情。   可她不能,她不求荣华富贵,只求生同衾,死同穴。   晶莹剔透的泪珠儿夺眶而出,似掉了线的珠子。   她心里的酸楚如蛛丝一般网住了心口,叫人无法呼吸。   她忍不住咬住他的肩头,泪水横流,   他隔着珠帘跟旁的女子谈及婚嫁,她心里就突突的难受,试问今后又如何与那么多女人共享他?   她做不到!   眼下他对自己热乎,待他回头立了后,再纳了妃子,对她的执念也就慢慢淡去了,届时,她是不是可以全身而退?   顾曦打定主意,无论如何要拖延入宫的时间。   皇帝感受到顾曦情绪的变化,心里紧张的很,只恨不得立即把人赶走才行。   他听到萧楚楚那一番话,神色并无波澜,   “萧姑娘是磊落之人,那朕也不含糊,朕眼下还没有立后的想法,萧姑娘请回。”   先前萧楚楚一直恪守礼节,不曾偷窥马车一眼,可这下听了这冷冰冰的话,不由抬了眸。   面前垂着的棕色车帘毫无波动,一如它主人的语气。   萧楚楚心里懊恼极了,竟是连面都不肯见。   想她萧楚楚在江南,盛名远拨,今日却被人拒绝的彻彻底底。   她回想起刚刚在茶楼门口那惊鸿一瞥,   皇帝出乎她意料的俊美,渊渟岳峙,不怒自威。   比起她在江南见过的那些男人,更加俊挺高大,堪堪望一眼,便能叫人沉沦。   萧楚楚自是不想就这么放弃了,不过她也懂得适可而止。   卢湘和王韵是前车之鉴,萧楚楚清楚的知道不宜操之过急。   遂再拜道,   “陛下旨意,臣女不敢不从,臣女这就告退。”   萧楚楚起身往后连退七步,随后潇洒离去。   魏老爷子望着她的背影,心里越发觉得此女颇有国母之风,恨不得把她拽回来。   皇帝将顾曦拉了起来,从袖口掏出袖帕,轻轻给她擦拭泪水,一边对着外头的魏老爷子冷笑道,“表舅,你既然这么闲,恰恰五军都督府底下的卫所粮食出了些问题,表舅屈尊降贵,帮朕去查清楚吧!”   魏老爷子闻言,顿时警铃大作,   这五军都督府下面的卫所,猫腻可多着呢。   一牵发而动全身,绝不是一个好伙计。   “陛下,老臣年纪大了,老眼昏花,可别办砸了。”   皇帝隔着珠帘似笑非笑,一脸讽刺道,   “都能看出萧氏女无人出其右,怎么能是老眼昏花呢,因人制宜,设下圈套,各个击破,可不是您老的作风?这事除了您,谁也办不了,朕回宫立马下旨,表舅回去准备下,明日一早出发办差。”   魏老爷子深深叹了一口气。   都说姜还是老的辣,怎么在这年轻的皇帝跟前,他们这些老臣总是栽倒呢。   先前是王相,如今轮到他了!   得了,算计谁也别算计皇帝,否则准被他反算计。   “老臣遵旨!”   皇帝朝车帘外伸出手,摆手示意他回去。   魏老爷子瞄了一眼那宫车,有些不死心问道,   “陛下,老臣斗胆问一句,这宫车里可有人?”   他刚刚好像听到了女子抽泣的声音,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皇帝气的将帘子扯紧,喝了他一句,“你何止是斗胆,你简直是熊心豹子胆!”   魏老爷子麻溜的闭了嘴,转身逃之夭夭。   不过皇帝刚刚那语气,仿佛是被踩了尾牙似的。   所以说,宫车里真的有人?   顿时,魏老爷子心里喜滋滋的,觉着自己总算是可以给三省宰相一个交代了!   皇帝确定人已经走远,这才把顾曦从怀里拉出来,见她眼角有泪痕,顿时心下不忍,捧着她红彤彤的脸颊道,“曦曦……你别难过,朕不是把人给赶走了吗?”   顾曦垂着眸,鸦羽般的睫毛上还挂着泪花,   “陛下有三宫六院再正常不过,今日不是萧姑娘,明日总该是李姑娘,何况,魏祭酒也说得对,国不可一日无后。”   顾曦挣脱他的怀抱,柔顺的跪在他跟前。   皇帝盯着她乖巧的眉眼,总觉得心里堵得慌。   先前还气势汹汹不听自己解释,眼下却如此柔顺乖巧,她心里该不会打什么歪主意吧?   得了,前一阵子的功劳,都叫魏老爷子给毁了个干干净净。   “曦曦,朕今日还有一个好消息告诉你。”   “哦?什么好消息?”顾曦柔怯抬眸,那红红的眼角竟是平添了几分柔媚,“朕给你爹爹升了官!”   顾曦愣住,“我爹爹……”想了想,觉得不对,“是我父亲吗?您把他从陇右节度使升为什么了?”   “不是,是你苏家的爹爹!”皇帝笑着敲了敲她脑袋道,顾曦这下是露出几分真情实意的笑容,   “真的吗?陛下!”   “嗯。”皇帝颔首,   “你爹爹前不久平息了海盗之乱,立了大功,折子昨日递到了朕这里,朕今日发去了三省和吏部,升任你爹爹为吴江副都督。”   顾曦闻言惊喜不已,连忙再拜,   “谢陛下隆恩!”   皇帝见她终于开心了,心里也好受了。   他伸手捧起她的下巴,   “顾曦,你要怎么谢朕?”   顾曦这一回可没落着皇帝的陷阱,她狡黠的笑了笑,眼眶周边的红色还未褪去,笑起来有几分可怜兮兮的,“陛下,若是我爹爹没有立功,陛下会因为臣女升他为副都督吗?”   皇帝被这话堵得哑口无言。   他心塞的叹着气。   其实他不过是调戏调戏她,好讨她一点甜头,这不是情人之间的戏码吗?   顾曦不接招只能是她不想。   皇帝想起刚刚那番风波,将扇子放下,双手扶住顾曦的胳膊,郑重解释道,“曦曦,你听朕说,朕是真的不知道魏老爷子要朕来相亲,你看,朕刚刚也没见她,你放心,除了你,朕心里没别人…”   顾曦闻言唇角努力挤出来的笑容终于褪下,缓缓垂下眸眼,并没有接话。   有那么一瞬间,她想问他,能不能保证今后只有她一人。   可她不敢,她怕自己问出来,答案是失望的。   而她这个念头,对于皇帝来说,是个疯狂的妄想。   他是一个合格甚至是优秀的帝王,他不可能为了她枉顾大臣的建议,更不能为了她,废弃后宫,只留她一人。   不抱希望,就不会失望。   顾曦唇角扯了扯,低着头弱弱道,   “臣女知道了…陛下,时辰不早了,臣女再不回去,怕是被人怀疑的。”   皇帝不傻,自然看出她语气的疏离,他最终松开手下的柔软,任由她离开。   等到她下了车,他闭上眼,神情不复先前那般温润。   他的耐心,大概都给了她。   不对,她哭了,是不是意味着她吃醋了,她吃醋,就意味着她在乎他!   皇帝霍然睁开眼,忍不住掀开一角车帘。   视线里,那身姿飘逸的姑娘一边擦泪一边飞快的朝外面大街跑去,仿佛很努力,很努力的,想要从他生命里挣脱离去。   就在顾曦跑离巷子时,她并不知道,对面茶楼的二楼,有一双眼眸紧紧盯着她的身影。   呵,原来是她呀!   女子扭头吩咐身旁的侍女道,   “去通知管家,给顾家二小姐送去一份请帖,后日祖父大寿,我要见到她。” 第44章   六月盛夏,暑气蒸腾,即便是上午依旧躁热不堪。   寻常人家这个时候,怕是已经没了存冰,但卢国公府今日却是早就做好了充足准备,各处厅堂都镇着冰盆,冰气四溢,凉爽怡人。   贺客一波又一波被迎入府中,香车满路,门庭如市。   当今太后出自卢家长房,如今的卢国公正是太后的叔父,卢国公在朝中威望极高,地位也举足轻重。   卢湘正是卢国公的嫡亲孙女,卢家培养出来继任太后入主中宫的人选。   只是因着皇帝不近女色,这条路十分坎坷,近来,卢夫人进宫见过太后之后,已经渐渐打消了念头。   只因太后告诉她,卢湘上次在宫里动了手脚,被皇帝知晓,皇帝十分不喜。   卢家也不是那等死皮赖脸的世家,皇帝英明神武,乾纲独断,就是太后都做不了他的主,他若是厌弃卢湘,卢湘今后怕是日子不好过。   与其被人挑拣,还不如趁现在卢湘年轻,尽快定一门好婚事,也省的到最后什么都没落着。   卢家长辈商议了一番,准备趁这次寿宴,瞧瞧京中俊彦,把卢湘的婚事定下来。   但是卢湘不甘心。   前不久太后召顾曦入宫,被卢湘知道了,卢湘在宫里多少有些人脉,得知太后让皇帝见了顾曦,而顾曦出宫当日,皇帝还送了一套首饰。   卢湘打小就以皇后为目标,暗中一直关注着皇帝的一举一动,皇帝平日都极少赏赐大臣,居然赏赐了顾曦一套首饰,只能说他心悦顾曦。   顾曦入了皇帝的眼。   后来她几次派人跟踪顾曦,直到前日被她瞧见,皇帝私下见了顾曦。   仿佛有一种自己守了十几年的唐僧肉乍然被人叼走的感觉。   她心里被一股浓浓的嫉妒和怨恨所充滞着。   但,有王韵之鉴在前,她不敢直接动手。   不过可以假手于人呀。   卢湘坐在自己的书房里静静习字,等着一个人的到来。   直到心腹侍女匆匆赶来,在她耳边低语一句,卢湘露出了笑容,这才放下毛笔起身,“来,随我一道去迎候萧姑娘!”   卢湘远远的循着抄手游廊走来,就看到花厅里,萧楚楚被众星捧月围在正中。   她与萧楚楚并非第一次见面,她外祖家便在金陵,而萧家是金陵第一世家,卢湘出身范阳卢氏,与萧楚楚都是大雍顶尖的世家贵女,自然很快便结识了。   后来卢湘回京,萧楚楚与她之间偶有书信来往,两个人一直保持着这种不咸不淡的关系。   卢湘见那正中的少女面如银盆,长得是一张端庄大气的福相,气度更是出众,也难怪三省宰相一致把她定为皇后最佳人选。   她含笑迎了过去,高昂的声音盖过了在场其他姑娘。   “萧妹妹,可把你盼来了!”   萧楚楚闻言偏头望来,见是卢湘,如水的眼眸溢出浅浅笑意,“卢姐姐,你今日可是主人,怎的躲在屋子里?”萧楚楚打趣道。   众人让开路,卢湘上前握住她的双手,   “姐姐略有不适,怠慢妹妹了,来,姐姐亲自给你煮上一壶好茶,给你赔罪。”说完拉着萧楚楚便要离开。   旁的姑娘一个个娇俏的打趣道,   “哟哟,卢姐姐这可就过分了,我们这里还有这么多客人呢,姐姐一个都不看在眼里?”   卢湘回头瞪了那少女一眼,   “你平时喝我的茶还喝的少吗,萧妹妹远道而来,我偏要优待她,你们又怎的?”   大家平日都是相熟的,听了这话都笑作一团,连忙摆摆手,“去吧去吧,别在这里碍眼了!”   卢湘失笑,拉着萧楚楚往卢家赏景阁走去。   这间阁楼有三层高,并不大,四周花团锦簇,芳香盈楼,后面是一片幽静的竹林,高耸的竹子将阁楼掩映其中,坐在阁楼二楼靠窗的雅座,便可将花厅的情景尽收眼底。   丫头端来冰盆放在案几一旁,   卢湘挥退丫鬟,只留萧楚楚一人,亲自给她煮茶。   “这煮茶的手艺还是当初跟妹妹学的,妹妹尝尝,看可否出师?”卢湘烧好后递了一杯给萧楚楚。   萧楚楚闻了闻,因着热气蒸腾,也急着喝,将茶杯放了下来,“问着清香是不错的,出师了。”   卢湘抿嘴一笑,“妹妹见笑。”   二人不约而同望向窗外,底下是几棵海棠树,如今开的正旺。   “这花倒是像我们江南的芙蓉花,极美。”   许多姑娘穿梭期间嬉戏,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直待卢湘瞧见了一熟悉的身影,她唇角勾勾,拉着萧楚楚,指向那人道,“楚楚,你瞧瞧,那位妹妹怎么样?”   萧楚楚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只见花厅朝北的翘檐下伸展着几支海棠花,海棠花下立着一位身着湖蓝色绣百梅花裙的女子,她个子高挑,容颜如玉,气质轻灵。   仿佛山间之幽兰,湖中之霁荷,茕茕而立,悄然绽放她的美。   摄人心魄。   “我好像见过她…当年我去苏州,便曾听人说苏州有一出了名的美人儿,许多富家子弟为了见她一面,豪掷千金。”萧楚楚神色温和道,卢湘微微吃惊,顾曦在江南竟然有这样的名声。   “可她如今是陇右节度使顾文佑的女儿,是当初被错抱的官宦千金!”   这回换萧楚楚惊讶了,   “我说呢,她怎么入了京来,原来是这一档子事,你提起陇右节度使顾将军,我倒是想起一桩事儿来,顾将军的夫人乃兰陵肖氏女,说来这一支肖氏原本和我是本家,只是听说祖宗那里兄弟不合,最后分了家,其中一支改成肖氏,如此说来,我与这位顾姑娘还算有些亲缘关系。”   “待会儿我要去见她一面…”萧楚楚露出恬静的笑容。   不料,卢湘眯了眯眼,意味深长道,   “楚楚,陛下看上了她!”   萧楚楚面上笑容一僵,手中的杯子一晃,几滴水渍洒了下来。   半刻钟后,萧楚楚从赏花阁下来了。   她的两个贴身丫头迎了过来,主仆三人到了一旁僻静之处。   刚刚守在门口的丫头轻声问她,   “主子,您真的要听从卢姑娘那么做吗?”   萧楚楚神情含笑,缓缓摇头,   “她以为我是她呀,她跟王韵栽了大跟头,若不是太后护着她,她怕是也是王韵的下场,她要作妖自己作去,咱们等着看好戏就行。”   “至于我呢…我有别的法子,她们那一套还是太稚嫩了些,以为拉踩别人就能上位,眼界太低,我不会伤害人,但我有个法子,会让陛下不得不娶我!”萧楚楚说到最后,下颌微抬,眼底闪现一股傲然之色。   她既然敢孤身入京,自然是有备而来。 第45章   寿宴过后,顾曦原本准备回去,却被几位姑娘拉着一起玩叶子牌。   顾曦其实并不是很有兴趣,正要推脱,萧楚楚却是挽留她,“好妹妹,我们一道从江南来,现在除了你,旁人我也不熟,我们两个人组队,打她们个片甲不留。”   顾曦看了萧楚楚一眼,今日的萧楚楚,几乎到哪里,都被人簇拥着。   个中缘由,顾曦也猜了个大概,定是大家知晓萧楚楚会被立后,所以都提前笼络她呢。   顾曦要说心里一点不吃醋肯定是假的。   醋的并非是她被人众星捧月,醋的是她即将占据那个人正妻的位置,与他生同衾,死同穴。   历朝历代规矩,只有皇后才能与帝王同穴。   她就算入了宫,将来也是被丢弃在帝陵之外的哪个角落。   顾曦自嘲的笑了笑,心底那股排斥越来越深。   萧楚楚不出现,或许她还能自欺欺人与他“游戏人间”,听他甜言蜜语。   萧楚楚出现后,那块遮羞布便被扯开了,顾曦心底深处那股浓浓的羞耻和委屈,涌了上来,将她整个人给淹没。   好,不犹豫了。   下次再见到他,便跟他直说,是生是死,她也管不着了。   胡思乱想的功夫,人已经被萧楚楚扯着坐了下来。   四位姑娘打起叶子牌,旁边许多姑娘都在围观。   先前顾曦因为出身的缘故,依旧被许多姑娘所排挤,刚刚萧楚楚一句“我们同从江南来”,其他人看她的眼神就不一样。   瞧,这就是未来皇后的威慑力。   顾曦笑了笑,将眼底那抹酸楚掩下。   打定主意要放弃他,便不能再想。   几盘叶子牌打下来,顾曦竟然赢得很漂亮。   萧楚楚沾了她的光,剩下那两位姑娘输得就惨了。   “顾妹妹真是好手气!”萧楚楚笑若银铃。   “我以前在家里常打,练出来的。”顾曦随意解释道。   哪知道对面那位贺姑娘软软绵绵的回了一句,   “顾姑娘以前在闺房常打叶子牌吗,唉,商贾养出的女儿就是随意些,我们可没这个福分,我爹娘打小要求我看书习字,这叶子牌不会也正常。”   顾曦还没什么反应呢,萧楚楚顿时就沉了眉,   “贺姑娘,你这话说的可不中听。你怎么就知道顾曦妹妹没有读书习字,我们江南姐妹在冬日里常常聚在一块玩搏戏是常有的事,我听卢湘说过,京城也是这般,贺姑娘还是不要故意针对的好。”   那贺蓉歪着身子盯着顾曦冷笑一声,   “顾曦,你真的会背书吗?要不要背出来听一听,可别叫萧姑娘掉面子!”   萧楚楚担忧地看向顾曦。   顾曦神色如常,手里捏着其中一张纸牌,一动未动。   另外一位输了钱的云姑娘也跟着激将道,   “贺姐姐,你这是小瞧人了吧,人家可是被太后娘娘亲口承认,肖似长公主的人,就算不为了给她撑腰的萧姑娘,哪怕是为了太后娘娘和长公主的面子,也得背几本书来听听,你们说是不是呀?”   姑娘们笑作一团。   这一个个瞧不起的语气,听着可真糟心。   就连旁边的人,也是看好戏居多。   春梅见顾曦神色漠然,无动于衷,当下忍不了了,气着道,“贺姑娘,云姑娘,说要打牌的是你们,如今不服输的也是你们,输了点银子而已,至于弄的跟个仇人一样,难不成二位家里连十两银子都输不起?还口口声声瞧不起这个,看不起那个的,不惜背上苛刻的名声来挤兑我们小姐,如今看来,两位姑娘的名声连十两银子都不值呢!”   那两位姑娘顿时面色通红,其中那位贺姑娘更是气的站了起来,扬手就要打春梅,“这里哪有一个下人说话的地儿!”   春梅吓得往后一躲。   顾曦直接起身,伸手扼住了她纤细的手腕,皮笑都不笑道,“贺姑娘,你是想背什么呢,四书五经,诸子百家,还是你们贺家的发家史?”   当年顾曦陪着哥哥准备科考,也时常跟着他一道念书,顾曦记性好,若叫她做文章,她些许不擅长,可背书却是她的强项。   贺蓉闻言面色顿时一白,她嘴唇微微发抖,她家往上数几辈也是商贾之家。   顾曦将她手一甩,目光盯着另外那位云姑娘,也笑了笑道,“云姑娘,若不咱们不比叶子牌,干脆各自拿点银钱出来,咱们比背书好了,这下你不是有机会把你输得钱赢回去了?”   云岫也跟着娇躯一抖,上上下下扫视了顾曦一眼,不知道她到底是虚张声势还是真有本事,可不管怎么样,她是不敢比的,万一输了,别人岂不笑话她连个商户养大的还不如?   她甩了甩袖帕,支支吾吾道,   “算了,今个儿不跟你计较了,等有机会咱们再比,今个儿可是卢老太爷寿宴,你就别在这里惹事生非了!”   顾曦闻言真是气笑了。   “云姑娘,脸是好东西,摆脱你要一下!”   云岫一张脸气成了猪肝。   “喂,顾曦……”   这时,一道更为敞亮的声音压过了云岫,   “陛下驾到!”   所有人几乎是娇躯一抖,纷纷扭头望去,只见花厅前面的石径上走来一道清俊的身影,他眉目俊逸,神色冷淡,手里执一把象牙扇,负手而来。   还真是皇帝!   谁也不曾料到那个深居简出,不近女色的皇帝,居然出现在花厅?   当下都顾不上多想,一个个连忙跪下来请安。   就连卢国公本人也赶忙带着人匆匆迎了过来。   硕大的花厅黑压压跪了一地。   顾曦抬眸,隔着千山万水对上他隽然的眉眼,心底涌上一股不可思议的情绪。   他怎么来了?   两个人的视线就这么在半空对上,皇帝勾了勾唇,顾曦木然怔怔,直到春梅扯了扯她的袖子,她才缓缓跪下。   皇帝走到厅上,早有人端来一张坐榻,他直接坐了下来。   今日朝务并不繁忙,下了朝后,三位宰相齐齐聚在他的御书房商议立后一事,他被闹得头疼了,出宫躲了出来。   出来能做什么?   还不是找顾曦。   这不跟来了卢国公府,原本不准备进去,就等着顾曦出去再私下见她一面,哪知道黑龙卫禀报,卢家有人为难顾曦,皇帝一怒,就直接进来了。   卢国公跪在最前,惊喜交加道,   “老臣何等何能,能得陛下亲临,便是粉身碎骨,也难报君恩。”   皇帝拿着扇子轻轻扇了扇,目光不经意的掠过顾曦,平和道,“朕恰好出宫有事,想起今日是爱卿寿辰,便来瞧上一瞧。”   “老臣铭感五内,吾皇万岁!”   卢国公痛哭流涕,感动不已。   要知道,皇帝登基三年多,这还是第一次驾临一位朝臣府邸,可见皇帝对卢家还是很不一样的。   萧楚楚与卢湘跪在一处,除了刚刚回头那一眼,萧楚楚也不敢再抬眸,心里却在琢磨,皇帝来这,真的是因为卢国公?   卢湘却是暗暗痴痴盯着皇帝,眼底眷恋丝毫不加掩饰,最后还是卢夫人扯了扯她的袖子,狠狠瞪了她几眼,卢湘才咬着牙垂眸。   “国公劳苦功劳,不必如此。”皇帝很客气道。   卢国公却依旧十分激动,说了许多慷慨激昂的话,恨不得把自己一片丹心剖出来给皇帝看。   皇帝看了一眼元宝。   元宝忽然变了脸,神色严肃扫了在场众人一眼。   “刚刚似乎有人提及了长公主,不知是何人?”   元宝话音一落,四周是死一片的寂静。   云岫已经吓得抖如筛糠。   “不承认是吧?”元宝阴阴一笑,   云岫哪敢欺君,抖着身子举起手,“是臣女……”   元宝使了个眼色,两个内侍上前,将云岫拽了出来,顿时一巴掌甩来,一个巴掌甩去,将云岫的脸打成了猪肝。   人群中不显眼的贺蓉暗暗拍了拍胸口。   幸好她没提长公主…咦,不对,那内侍打完云岫,怎么朝她来了?   贺蓉惊恐的瞪大眼睛,   很快人就被内侍给拽了出去,又是一顿巴掌,直接把人给打晕了。   在场所有人,包括卢国公都吓懵了。   皇帝亲自驾临他的寿宴,完了又在寿宴上打了人。   还真是……天威难测啊!   卢国公顿时一个激灵,醒悟了过来,   “陛下,是老臣治家不严,还请陛下恕罪。”   皇帝扇了扇风笑了笑,“都听好了,朕再也不想听到任何人提及长公主之事!”   “遵旨!”   姑娘们立马心领神会,   皇帝肯定是不喜欢别人说顾曦像长公主,这是不待见顾曦呢。   顾曦跪在人群中默默叹了一口气。   如果猜得没错,他怕是来给她出气的。   即便她没抬头,可总觉得那道视线时不时落在她身上,顾曦深深闭上眼,只觉得疲惫不堪。   萧楚楚却是别有意味看了顾曦一眼。   皇帝处理完这事,便跟着卢国公去了前院。   姑娘们都松了一口气。   萧楚楚帮着扶起顾曦,满脸真诚笑道,   “曦曦妹妹,可否借一步说话?”   顾曦看了她一眼,心中奇怪,却没有拒绝。   二人避开人群,到了水泊边一处竹林里。   四下无人,春梅和萧楚楚的丫头守在竹林石径门口。   里头有一小亭,亭子正中还摆着石桌和石凳。   二人相对而坐。   “萧姑娘找我何事?”顾曦语气冷淡。   萧楚楚温柔一笑,拉住她的手,   “顾曦,卢湘告诉我,陛下喜欢你。”   顾曦闻言顿时变了色,瞪大眼睛望着她,   卢湘怎么知道了?   还有,萧楚楚这话是什么意思?   见顾曦不高兴了,萧楚楚立马安抚道,   “曦曦,你别急,先听我说完。”   顾曦警惕盯着她,等着她的下文。   “曦曦,不知道我们有没有缘分做姐妹,若是有……”   顾曦不恁打断她,语气冰冷道,   “萧姑娘,你这话什么意思?你马上就要做皇后了,而我会进宫当妃子,跟你姐妹为伴,是这个意思吗?”   萧楚楚微微错愕,顾曦这话听着叫人奇怪。   莫不是她不愿?   “曦曦,我不明白你的意思,陛下喜欢你,是你的福分,若是我能做皇后,我也愿意与你相互扶持,一起服侍陛下……”   顾曦满脸冷笑望着她,将她的手甩开,站了起来,“萧姑娘,你弄错了,我跟陛下之间没什么,我也不会进宫,萧姑娘还是先当上皇后,再来姐姐妹妹的拉扯吧!”   顾曦丢下这话,头也不回的离开。   留下萧楚楚目瞪口呆。   顾曦没料到,就在竹林之后的长廊下,准备私下见她一面的皇帝,将二人的对话听了个清清楚楚。   “我跟陛下之间没什么,我不会进宫……”   “我不会进宫……”   “我不会进宫…”   这话跟魔音一样在皇帝脑海里回旋。   那嫣然的笑容,娇憨的摸样,俏眼翻飞,一幕一幕从他眼前划过。   他努力这么久,换回的便是她一句“不会入宫”。   回去的马车内,元宝见皇帝入定一般,怔怔不语,心疼的劝道,“陛下,您别急,或许是顾姑娘见不惯那萧楚楚以皇后自居来说道,便堵了她一句,您别放在心上……”   皇帝深深闭上眼,缓缓摇头,   “她不是耍心眼的人,她既是这么说了,肯定也是这么想的……”   一定是三省宰相急着给他立后,让顾曦深受打击。   皇帝垂下眸,心里五味成杂,   “朕会去见她一面,至少也得她亲自对朕说。”   她到底是不喜欢他身边有旁人,还是不喜欢深宫,抑或两者都有。   得问个清楚。   这边萧楚楚被顾曦弄懵后,也太当回事,她原本想当个好人,拉扯顾曦一把,今后入了宫里也好说话。   皇帝看上的人,逃是逃不掉的,萧楚楚不认为自己弄走了一个顾曦,就不会来了个陈曦?与其嫉妒,还不如遂了皇帝的愿。   既然顾曦不识好歹,萧楚楚也不会再理会。   不一会她跟卢湘告辞,便回了萧家在京城置办的院子。   眼下三省宰相对她十分看重,宜早不宜迟,那件事得安排上了。   萧楚楚从箱子底掏出一封信,出去找到了自己的暗卫,将信递给他,“把此信交给报恩寺的慈玄大师。”   暗卫接过信,领命而去。   半个月后,大雍第一国寺报恩寺的上任主持慈玄大师回了京。   听闻这位慈玄大师很擅长给人面相。   慈玄大师近来云游四海,可遇而不可求。   这次好不容易回了京城,京城的夫人们一个个争相拜见,只求慈玄大师能给自己女儿或儿子算了一卦。   因着拜帖太多了,慈玄大师干脆择了一日,要在报恩寺的广场上公开面相。   就连顾府老太太听闻这个消息,也急急着人送去香火银子及拜帖,想要与会,给顾芸看姻缘。   春梅打听了这事,悄悄拉着顾曦耳语道,   “姑娘,您也别急着拒绝陛下呀,这一次不若叫大师给您面个相,万一姑娘您有那个命呢?您想想,那一夜怎么偏偏是您撞到了陛下呢,这就是冥冥之中注定的缘分呀!”   春梅朝她挤眉弄眼道,“实在不行,您算了这个卦,若是您跟陛下无缘,咱们也好死心不是?”   顾曦闻言缓缓抬起眸子,深深看着她。 第46章   如往常这般下了朝后,皇帝回到了御书房,夏日的清晨,知了藏在树梢上叽叽喳喳,平添了几分烦闷。   皇帝松了松领口,瞅了一眼门口候着的元宝,吩咐道,“去把三省宰相叫来。”   “遵旨!”   皇帝入内擦了擦身子,换了一身干净的常服,再出来时,中书令王琰,纳言苏瞬卿和尚书右仆射李元朗,三位白花胡子的老臣已经立在了御书房里头。   “给陛下请安!”   皇帝扫了三人一眼,指了指两侧,“坐!”   他撩起蔽膝坐在御案后,接过内侍递过来的茶抿了一口,开门见山道,“李相,听闻你一大早着人去萧府,将萧楚楚接去了报恩寺?”   李元朗心咯噔了一下,抚了抚胡须,试探问道,“是有此事,陛下怎的关心起了这事?”   皇帝冷笑了一声,“你要给朕娶媳妇,还问朕怎么知道的?”   李元朗深吸一口气,改坐为跪,满腔澎湃道,   “陛下…老臣半月前已经说了,您若是再不立后,那老臣这个右仆射您就撤掉吧,也省的天下人笑话我们三省宰相无能,江山社稷,无后为大,无后便容易滋生事端,陛下,容老臣说句放肆的话,如今五王爷,六王爷都年轻,六王爷之下,还有八王爷和九王爷,您年过二十了,依旧无子,可想过未来太子要面对叔叔们的虎视眈眈吗?”   “陛下再不立后,老臣是饭都吃不下了!”   面对这个么一心要当和尚的皇帝,老臣们也是豁出去了。   皇帝沉着眉瞪着他,气得不行。   若不是这三位老臣确实是为国为民的肱骨忠臣,冲他这大逆不道的话,皇帝当场就要把他给撤了!   皇帝咬着后槽牙道,“朕要立后没错,可也不是非得萧氏女!”   眼见皇帝脸色奇黑,纳言苏瞬卿立马接话,   “陛下息怒,李相也是为了江山社稷着想,陛下,之所以选萧氏女,其实还有一传言,陛下可否容臣禀来?”   “说!”皇帝弹了弹衣袖,眉目森严,   苏瞬卿缓缓道,   “百年前,兰陵萧氏乃是南朝国主,当年南朝归附大雍,将玉玺交卸出来可是有条件的,便是让萧氏女为后,只是当初□□已有皇后,此诺一直没能兑现,江南士族暗中多少有些不满,八十年前那场江南豪族之乱,想必陛下在史书中见过。”   “虽说这么多年过去了,江南已然安定,只是既然□□许了这个诺言,总有人记着这事,容易成为那些歹人作乱的由头,江南有弥勒教,陛下是清楚的,这弥勒教时而归顺,时而教唆教众抗赋,终究是个隐患。”   “前不久江南巡检上报,弥勒教又有做乱的苗头,这么多年来,弥勒教之所以没能被彻底压制,与这些江南士族暗中保护不无关系,陛下,牵一发而动全身,何况这萧楚楚,老臣与她交流过,谈吐不凡,京中能比得上她的,少之又少,如此女子,胸襟宽阔,眼界极高,正是皇后不二人选。”   “大雍统一南北已有百年,可皇后出自江南者,不见其一,为了江山社稷计,我们几位老臣商议,萧氏女可堪为后,还请陛下圣裁!”   皇帝眯了眯眼,暗暗吸着气,扫了一眼一直没吭声的王琰,王琰对上皇帝锐利的视线,也是俯身再拜,显然也是一个意思。   “若是朕今日要撤掉报恩寺的法会呢?”   三位宰相惊闻,同时后退一步,齐齐跪在了皇帝正前方,“臣等便长跪不起!”   皇帝气笑了,   “好,真是太好了!”   皇帝拂袖而起,在御案后走来走去,瞪着那三个长拜不起的老臣,十分无语道,“要朕准许萧楚楚去,也行,但朕有个条件!”   三位宰相齐齐抬头,   “陛下请讲。”   “若萧楚楚不是凤命,今后朕立后一事,你们三位不许再插手。”   三省宰相相视一眼,面面相觑。   毕竟是浸润朝堂的老狐狸,跟皇帝掰手腕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李元朗据理力争道,   “陛下,万一您一辈子不娶妻,难道也让臣等不管吗?这是不可能的!陛下一日不娶妻,老臣一日不下朝堂!”   皇帝似乎早料到他这么说,唇角略勾,眯眼笑道,“朕一定会立后,只是这人选,从此往后,你们再不得插手!”   这一回三位宰相互看了几眼,竟是有些释然。   最开始几位大臣都想让自己的孙女或侄女入宫为后,巩固自家权势,到后来皇帝无动于衷,再久而久之,几位大臣心想着,只要皇帝找个女人,他们也就满意了。   如今都拖到了利用造势来逼着皇帝娶妻的地步,若是再不行,他们也是回天乏力。   王琰和李元朗一脸无妨。   唯独苏瞬卿依旧有些担忧,   “陛下,那□□当年的允诺……”   皇帝撩着眼打断他道,   “这世间只有她一个萧氏女吗?”   苏瞬卿顿时哑口无言。   三位宰相对了下眼神,最终王琰开口道,   “只要陛下肯娶妻,至于人选,臣等再无异议。”   “好,一言为定,这法会,朕许了!”   三位宰相纷纷擦了擦额头的汗,一前一后出了御书房。   面对这么一位年轻有为,手段老辣的皇帝,几位老臣要说一点都不害怕是假的。   毕竟魏老爷子前不久才被发配去了卫所。   之所以敢赌一把,还是因为他们坚信这位他们誓死效忠的帝王,一定不是那等听不进谏言的君主。   “李相,慈玄大师那边怎么说?”   “放心,都安排好了。”   三人相视一笑,为自己成功算计了皇帝而暗暗得意。   总算是能帮皇帝娶个媳妇回家了。   元宝在门口望着三位笑呵呵离开,连免步进了御书房。   皇帝又换了一身出行的打扮。   “陛下,三位宰相离开了,您打算怎么办?”   皇帝一边给自己系带子,一边哼笑道,   “还真让一个和尚来决定朕的皇后人选?没门!”   元宝笑呵呵道,   “就知道陛下放心不下曦曦姑娘,连路都给她铺好了!”   刚刚皇帝与三省宰相掰手腕,目的何在,元宝可是一清二楚。   皇帝闻言觑了他一眼,   “谁知道那小丫头领不领情,万一她还是不肯呢!”   皇帝留下元宝打掩护,带着黑龙卫悄悄出发了。   报恩寺坐落在城南靠西,与曲江池遥遥相对。   报恩寺因一座九层的报恩塔而闻名,平日香火极盛,更不消说今日有慈玄大师开的法会。   顾曦今日穿了件雪青色压莲纹的长裙,一件月白色的小坎肩,满头青丝挽了个随云髻,只留一小撮秀发垂在右侧胸前,比平日多了几分活脱俏色。   顾老太太带着一众孙女前往报恩寺。   寺内人满为患,知客僧有些时候顾不过来,香客们便自行前往大雄宝殿祈福或去客院休息。   顾老爷子的长生牌贡在报恩寺,顾家平日也没少捐香火钱,报恩寺给顾家留的客院还是不错的。   顾曦跟着人群跪拜一番,求了个平安符,便随着去客院用斋饭,小憩一会儿,法会便开始。   广场上摩肩接踵的,大家提前都占据了位置,等着慈玄大师露面。   一个个轮流着上去,有算卦问能否考上科举的,也有问婚姻的,更有甚者问自家母猪何时能诞下一窝崽的,千奇百怪,引得众人哄笑。   后来才轮到世家贵女。   顾曦站在广场旁的一颗大槐树下,瞧着卢湘和萧楚楚都在。   先上去的是萧楚楚。   众人屏气凝神,都很好奇,这位被三省宰相内定的皇后人选,是否真的是母仪天下的命格。   慈玄大师仔细瞧了一会儿萧楚楚的面相,直道她贵不可言,把她夸的天上没有,地上无双,暗示之意十分明显。   卢湘哪里肯任命,甩开自己母亲的手,待萧楚楚退下,她便大步走了上去。   “大师,你看看我如何?”卢湘皮笑肉不笑盯着慈玄大师。   慈玄大师是一位六十岁的老头,长得其貌不扬,如果不是那身高规格的袈裟,实在难以想象他是一位备受先帝推崇的得道高僧。   慈玄大师觑着卢湘,给了几句中规中矩的评价。   卢湘顿时笑了,“慈玄大师,还记得十二年前,我才四岁时,我祖父抱着我来报恩寺求签,当时你看了我一眼,还说此女贵不可言,啧啧,如今怎么又变了呢?”   卢湘此话一出,在场诸人无不惊愕,而慈玄大师也变了色。   到底是游说各地的老神棍,大场面见多了。   当下面不改色解释道,   “那是因为施主心态变了,相由心生,卢姑娘幼时玉雪可爱,如今心中执念太多,故而面相有所变化……”   卢湘啐了一句,厉色道,“少来这一套,我记得你们报恩寺曾有开国军师特制的签筒,里头有一支凤签,今日若想批凤命,也得拿这签筒来,若是萧楚楚得了凤签,我无话可说!”   慈玄大师闻言哈哈大笑,   “甚好,那老衲便请主持将佛祖前的签筒请来,待会当场抽签,凤命是谁,交由天定!”   “好!”   当众抽签定结果,自然更容易叫人信服。   此时此刻的皇帝,手中正捏着那支所谓的凤签,这是一支特制的竹签,上头镀了一层鎏金,背面还刻了字。   这支凤签是有来历的。   当年开国皇帝立后,两位功臣大打出手,都想叫皇帝娶自己的女儿,最后军师为了裁决,便出了这么个馊主意。   世人都以为真有什么天命所归,只有皇帝知晓,不过是谋算罢了。   这支签筒封存了许多年,不晓今日却要拿出来。   他将那支凤签收了起来,将另外一支普通的竹签给丢了进去。   黑龙卫收好准备送回去,不晓皇帝忽然开口,   “等等!”   黑龙卫折了回来,皇帝一眼找出自己刚刚丢进去的那支签,忽的又抽了出来,随后提笔在签上写了几个字。   两刻钟后,这支签筒被两个法僧请到了广场上。   几乎每个待嫁的姑娘都跃跃欲试。   卢湘走到萧楚楚身旁,望着广场人头攒动,轻笑道,“抱歉了,萧妹妹,我心悦陛下已久,今日又有这样的机会,少不得试一试,希望妹妹别怪姐姐唐突。”   萧楚楚淡然处之,含笑道,   “姐姐多虑了,我也欣赏姐姐这样的性子,既然要争,咱们就堂堂正正争,看这老天爷到底属意谁!”   那签筒被摆在慈玄大师跟前,通体硕大,因年代久远,竹雕外形已经起了包浆。   里头密密麻麻有上百支签,光看露出那一小节,无任何区别。   姑娘争先恐后涌上去抽签。   顾曦原本是不去掺和的,可春梅和顾芸非要扯着她上去,最后她被挤在人群当中。   仿佛是谁先抽,就能抽到那支凤签似的,谁都想有个好兆头。   竟是有姑娘为此还打了起来,   签筒被置在一个半人高的台子上,台子上有机关,那签筒可以顺着圆形的台子四处旋转,方便四周姑娘抽签。   因着大家挤在一团,有后面的人伸出手够着去抢签,这么一来二去,有一只签被挑了出来。   顾曦瞧着恰恰是朝自己方向飞来,下意识伸出手就这么抓住了一支签。   她拿到那支签后,退了出来,注意到周边站了两位姑娘,她们各自撕开了封在签上那层薄薄的油纸,竹签正面是“上上,上,中上,中下,下,下下”几个等级,背面便是批语。   这两位姑娘虽然是普签,一个是“上”签,一个是“中上”,听着批语仿佛都还不错。   各自都很开心。   顾曦带着几分好奇撕开了自己那支,可奇怪的是,她发现自己那支签上并无等级,而翻看背后,与旁人不同,这支签上头只写了个五个字。   “我命由我不由天”!   顾曦愣住了,她四下悄悄注意着旁人抽的签,逐一比较,发现唯独自己这支是不一样的。   她心下狐疑,细细想着,觉得这支签语竟是格外不同。   恰恰春梅越过人群,寻了她来,   “姑娘,大小姐抽到了上签,姑娘你的呢?”春梅看向她的手。   顾曦右手往后一缩,偷偷将签塞入袖中,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我挤不进去!”   春梅不由失望,拉着她还想再挤进去,   “姑娘,别放弃呀,奴婢刚刚特地注意了萧姑娘和卢姑娘,她们俩好像都没抽到呢!”   若不是盯着那两位祖宗,她又怎么会把顾曦丢一边?   顾曦闻言一愣,“果真?”   “可不是嘛,姑娘,咱们还有机会,再去试试吧!”   春梅拉住她不放,满脸期冀。   在春梅看来,萧楚楚和卢湘都没抽到,那肯定是她们姑娘的呀!   顾曦犹豫了一下,最后摇了摇头,   “不去!”   她悄悄捏着那支签跑出人群,抽到这支与众不同的签,已然足够。   我命由我不由天。   这句话她着实喜欢呢。   广场上已经闹作一团。   萧楚楚没能抽到那支凤签,这下是维持不住表情了。   刚刚她被批“贵不可言”,引来多少羡慕,此刻就有多么嘲讽。   她惊愕的看了一眼上方的慈玄大师,慈玄大师也是满脸狐疑。   这个竹筒表面上看起来是一个普通的竹筒,其实暗中藏有玄机。   那支凤签便藏在底处的机关里。   开机关的法子,慈玄大师已经告诉了萧楚楚。   萧楚楚也领会了,可当萧楚楚挤到那竹筒边上,伸手去操作时,从里头掉下来的是一支普签。   这差点让萧楚楚当场晕倒。   这一番谋划,本是天衣无缝。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萧楚楚脸色难看到了极致。   卢湘虽然只抽到了普签,可到底是支上签,再看萧楚楚手里是一支中签,忍不住就笑了出来。   “到底谁抽到了凤签?”   小师傅在上头喊着。   底下姑娘们你看我我看你,都在好奇。   问了一圈,不见人做声,最后大家的目光聚在剩下的那五支签里。   “看来,咱们今日没人是天选之女嘛!”   “凤签肯定在剩下的那五支里!”   “唉,可惜呀,凤命不出,也难怪咱们陛下不肯立后呢!”   广场上嘈杂声一片,说什么的都有。   众目睽睽之下,慈玄大师也无可奈何,只得挤出一丝笑容,“今日在场的姑娘没能请出这支凤签,些许时候未到,又些许没遇到有缘人,不过,婚姻自有天定,急不得!”   众人瞩目的凤签归属,就这么草草收场。   事后慈玄大师抱回那支签筒,翻开一看,剩下那五支也不是凤签。   这就奇怪了?   等到小师傅陆陆续续把签收回来,再一数,发现缺了一支。   慈玄大师顿时心神一凛。   是何人抽到了凤签逃之夭夭?   消息递到皇帝这边,皇帝正在书案后习字,他在报恩寺也有个小院子,当太子时,常来读经书辨佛理。   皇帝闻言轻轻冷笑,“笑话,朕的皇后自然是朕定,旁人休想动手脚!”   黑龙卫首领在一旁沉着道,   “陛下,属下的人发现萧楚楚与慈玄大师有来往。”   皇帝似乎一点都不意外,   “你以为萧家真的看起来这么置身事外?不过是故作清高而已,顾曦呢?”   皇帝话音一落,听到院子门口有脚步声,忍不住抬起头,便见内侍领着顾曦跨入院子。   院子年份已久,正中青石铺成的地面布满了青苔,东南角还有一口大缸,大缸里种植了几片青荷,正是荷花盛开的时候,一朵并蒂莲悄然绽放在两片荷叶之下。   内侍和侍卫不知何时已悄然退下。   顾曦沿着左侧青砖铺成了长廊走了过来,立在门口施礼,“臣女见过陛下!”   她今日穿的素雅,清风徐徐拂来,雪青的裙角翻飞,绣在裙摆上的几只小彩蝶肆意而飞,栩栩如生。   落在皇帝眼里,仿佛是有彩蝶绕她飞舞,乌润湿漉的眸子泛着细碎的光芒,纯澈的足以荡涤世间所有尘埃。   比起那些绞尽脑汁,使出浑身解数想要来到他身边的女人。   顾曦的纯净与烂漫才是他心之所属。   作者有话要说:所以算命这种东西,大家别信哈,都是老神棍,哈哈哈但是缘分咱们还是信一点的,比如曦曦女鹅与陛下 第47章   “过来给朕研磨!”   皇帝温和唤了她一声,继续提笔写字。   顾曦悄悄看了他一眼,他今日穿的是一身天青色压银龙纹的苏绣圆领袍子,领口压了深蓝色,十分素净,身形高大挺拔,微微弯曲,一手负后提着大羊毫写字。   眉眼一如既往清俊冷持,唯有唇角偶尔弯一弯,似乎对自己写的字还算满意。   摸样儿是没得说的。   旁人总说他冷淡,可她却不怕他,或许是他对自己十分宽容的缘故。   顾曦跨入门槛,来到他桌案旁边,挽起袖子露出一截皓白的手腕,轻轻给他研磨来。   她的速度很慢,有些赶不上皇帝点墨的速度,皇帝抬眼看她,见她神色有些怔忪,不由问道,“怎么,中午没吃好,没力气?”   顾曦出神了一会儿,心里准备了很多话,眼下真正看到他,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还好…”说完垂下眼睫,手上的力道大了些,速度也快了些。   “陛下今日怎么来了?”她随口问道。   皇帝继续俯身练字,也不经意回着,   “朕怎么来了,你不知道?”   顾曦闻言手中墨石一顿,面色微微发红,   她知道自己对不住皇帝的深情,可她要的,他也给不起。   两个人就这么蹉跎着对方,何苦…   顾曦声音浅浅,眸光似水轻轻闪烁着,   “陛下是来看未来皇后是何人吧?”   这话听着竟是有些许酸气。   皇帝一首诗写完,将笔放在白玉洗笔架上,双手负后望着她,“朕怎么会准许旁人随意定皇后人选,曦曦,你来,你写字给朕瞧瞧!”   皇帝摆手示意她过来。   顾曦瞄了一眼他那字迹,写的是颜真卿的颜体,十分大气雄浑,可仔细瞧来,又有着自己的风骨,似乎要更挺拔一些,收笔也更有气势,没有颜体一些字的臃肿,反而显得瘦劲一些。   “臣女写的不好,就不献丑了!”   皇帝见她嘟起小嘴,似乎提不起劲头,哄着道,   “试一试,若是写得好,朕赏你。”   顾曦吁了一口气,虽说是在商户家养大,可苏家对他们兄妹的管教却是一点都不差。   打小给他们请了先生,兄妹俩一起习字,而且哥哥向来打定主意走科举入仕,故而顾曦陪着他读书的时候也多。   只是顾曦认为,这些在皇帝眼里是不够看的。   不过也无所谓了。   顾曦放下墨石,皇帝含笑让开位置,顾曦走到他跟前,皇帝就站在她身后没走。   这样的姿势怪不好意思的。   顾曦动了动嘴唇看了他唇角一眼,不敢对上他的视线,最终还是没说什么,挑了一支小狼毫。   “写小楷?”皇帝有些意外。   亲自帮她把宣纸铺好,镇纸给镇上。   顾曦点了点头,握起笔,心里其实是有些紧张的。   长姐说过,喜欢一个人,就想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现给他,她虽一个劲告诉自己,马上要说明白了,管他如何看自己,可心里却依旧怦怦直跳。   她还是想叫他知道,自己不是那般什么都不懂。   她先在一旁废纸上提笔写了几个字,随后才在皇帝铺开的宣纸上写。   可见慎重。   皇帝站在她身后,默默勾了勾唇。   顾曦前面写的很紧张,到后来渐入佳境,速度也快了起来。   写的是灵飞经。   哥哥告诉过她,想要小楷写得好,首要练灵飞经。   她一次路过一个书铺,见挂在墙上一幅画上的小楷写的极为飘逸,她一时被吸引,当场买回去就开始对着练习。   后来是哥哥见了,给她纠正习书法的要领,给她推荐灵飞经。   她才把那灵飞经练到现在。   顾曦虽不是心眼很大的人,可贵在细心和坚持,瞧她那一手出神入化的绣艺便可知,那不是一日之功。   她并非是那等诗书琴画样样精通的才女,可逮着她喜欢的,她就会花费更多的时间去钻研。   当初学双面绣也是,后来习小楷更是。   她从不轻易放弃,所学不多,可一旦学了,就要出成果。   只要顾曦拿得出手的,必定是精湛的。   眼下的灵飞经也是如此。   顾曦越写越入神,皇帝却瞧她瞧呆了。   这丫头身上那股韧劲是他不曾见过的。   而且一看她那专注的神情便知,这丫头是个沉得住气,耐得住寂寞的。   比起那些整日伤春悲秋的京城世家女,顾曦身上多了几分空灵和沉静。   她总是给他惊喜。   顾曦一气呵成写完,看了一眼,自己都很满意。   “陛下,我写的怎么样?”   她眸眼亮晶晶的扭头,却发现皇帝怔怔望着自己,显然已经出了神。   顾曦羞得满脸发烫,连忙回转过去,捏着那支小狼毫不动。   皇帝回过神来,细细看了一眼那灵飞经,眉眼舒展开来,“很好,你能写成这样十分不错。”   “这格局,这框架,还有灵气都学到了,只是唯独一点还要注意…”   皇帝边说边将她整个人拥在怀中,握住了她的手,在旁边一张空白的宣纸上开始演练,灼热的气息扑洒在她脖颈,顾曦绷紧了神经,吸着气,额头都渗出细汗。   “你字迹过于娟秀,少了几分挺拔的劲儿,你瞧,提笔要这么提,往下的时候要干脆利落,颤颤巍巍写出来的字,圆润好看,可大抵还是少了些风骨…”   顾曦听着耳根发烫,不过却十分认可。   哥哥先前说她字迹娟秀,还说姑娘家字迹娟秀应该的,但是皇帝显然眼界更高,要求更高。   但是顾曦很赞同,今后可以学着点。   “谢陛下,我记住了……”   顾曦的声音软糯,带着几分低沉和失落。   她的眉眼也近在咫尺。   皇帝侧着脸望她,   长长的鸦羽轻轻掩着,贝齿咬着下唇,眼角似有泪光,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莹润湿漉,时不时眨一眨,怪挠人心扉的。   皇帝的手下意识的收紧,将她整个人箍在怀里,俯身而下,试图去亲吻那饱满的菱唇。   顾曦心下猛地一跳,下意识往侧边迈了一步,挣开了皇帝的环抱。   皇帝身子一僵,唇角的笑容落下,跟着直起身子,脸色已不复先前那般温和。   顾曦身子在轻微发抖,一股强烈的紧张和害怕笼罩着她,有那么一瞬,她想放弃挣扎,任由他将自己收入宫,就这么过一辈子好了。   些许是骨子里的傲气,逼得她迈开步子,颤颤巍巍跪在了皇帝的跟前。   皇帝目视前方,视线落在对面墙壁上那副悟道松上,余光注意到她纤纤发抖的娇躯,舌尖在唇齿打转,想问却不敢问出口,怕是自己不想听的答案。   沉默在二人之间流转。   气氛一度压抑的毫无声息,   天色不知何时阴沉了下来,一颗颗豆大的雨滴砸了下来。   紧接着风卷暴雨,从院子上空浇了下来。   雨势越来越大,渐渐掩盖了堂屋内沉闷的气氛。   皇帝默然看了她半晌,终于哑声开口,   “真的已经想好了?”   冷风夹着湿气扑打而来,顾曦打了个寒颤,却是鼓起勇气点头,“臣女想好了,陛下…臣女无福享受您的宠爱,臣女思来想去,不喜深宫寂寞也好,不喜与旁人争风吃醋也好,抑或是不想当妾……可最终无外乎是臣女更爱自己,更想过自己想要的生活,而不是为了陛下选择入宫,大抵是臣女不够爱陛下,没办法放弃内心的坚持。”   顾曦说出来这一切后,承认自己内心最深处的情感后,整个人显得越发平静。   她目光怔怔落在面前的青石地砖上,声线又柔又轻,却格外清晰,“抗旨之罪,臣女一人承担,还望陛下仁慈,莫要牵连家人,臣女感恩陛下。”顾曦伏地不起。   皇帝视线变得越来越冰冷。   他听明白了。   顾曦说不够爱他,所以没办法为了他放弃自由。   原本他该怒,可仔仔细细嚼着她的话,坦坦荡荡,毫无遮掩,竟是让他气不来。   其实,她不够爱,他亦如此。   之所以跟她纠缠,想哄着她入宫。   也是因为,她那句“臣女只做妻,不为妾”,他还在犹豫。   顾曦适合当皇后吗?   不适合。   绝对不是大臣想要的皇后。   她的性格跟皇后的要求不搭边。   顾曦是一朵合该宠着的娇花,那些尔虞我诈不是她擅长的。   他原本想着先让顾曦入宫,两个人恩恩爱爱的,至于立后的事情往后再说。   他不会急着娶一个合乎皇后标准的女人进宫,他会给顾曦机会。   他也不够爱,不够为了她放弃那些约定俗成的规矩。   那么,顾曦有什么错呢。   一股心痛涌上眉心,皇帝蹙了蹙眉。   他从来不是该断不断,反受其乱的人。   或许,他与顾曦无缘。   逼着自己承认这一点,皇帝竟是觉得心口疼得厉害。   “顾曦…朕未下过旨,何来抗旨一说?”   顾曦闻言不可置信抬眸,盯着他,他眸色深沉,漆黑的如无底洞似的,叫她望不见底。   她确实是堵他不会真把她怎么样,可亲耳听到这话,顾曦还是很震动的。   “陛下…臣女跟您保证,绝不嫁人,不会给陛下添堵……”顾曦伏在地上,拼命地保证着,可那些话说出口时,竟是跟刀割一般疼。   真的很疼。   不够爱是事实,爱也是事实。   顾曦的泪水跟掉了线的珠子,一颗颗往下砸,她却飞快的拂去,不叫皇帝发现她的悲伤。   皇帝早收于眼底,心情越发复杂。   她应该也是难受的。   “不,你错了,今后你我各自嫁娶,互不干扰,那件事情就当没发生……”   皇帝说完背过身去,再也没看她。   先前说“当做没发生”是故意哄她,如今是真的了。   皇帝深吸一口气,缓缓闭上眼。   顾曦含着泪怔怔望着他的背影,完全不敢相信。   各自嫁娶,互不干扰….   本应该高兴的,却不知为何高兴不起来。   顾曦重重给他磕了头,起身悄然而退。   雨声盖住了她的脚步声。   等到皇帝僵了身子,忍不住回眸想看了一眼那如花似玉的人儿时,庭院空空,只余风雨飘摇。   那一株并蒂莲藏在那扇硕大的荷叶之下,雨势急奏,噼里啪啦将那荷叶压得沉沉的。   那并蹄莲似乎承受不住这等压迫,一抖再抖,连那最外的一层花衣也零落不堪。   一层又一层的花瓣被剥落,只剩下花心娇娇怯怯的。   没了他护着,她又该如何抵挡那些风雨。   “高云!”   皇帝唤了一声,黑龙卫首领不知从何处飘落了下来。   高云不忍心看皇帝失落的表情,垂着眸立在门口,“陛下有何吩咐?”   “飞鸽传书去陇右,叫顾文佑安顿布防,交接给中郎将霍山。”   高云闻言微微一愣。   顾曦不跟皇帝了,皇帝还是忍不住对顾文佑下手?   似乎察觉到高云惊讶的神色,皇帝瞪了他一眼,   “朕是要调顾文佑回京,擢升为兵部尚书。”   这下高云就更吃惊了,论理这等朝廷大事,他一个侍卫不该过问,可他还是太好奇了,毕竟顾曦不肯入宫,皇帝不治罪就罢了,为何反而擢升她的父亲。   皇帝眯了眯眼,语气低沉,   “那一夜,终究是朕对不住她,朕与她一别两宽,却也不愿看到她受委屈,她毫无城府,没了朕的护佑,怕是迟早落入他人手中,顾文佑在边关十年,也该回来了,有他这个爹爹在,不会再有人敢欺负她。”   皇帝说完这些话,心中涩涩生疼。   也没有想象中那么不爱嘛,只是她不愿,他强求又有什么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不破不立,宝宝们别慌,短暂分手,会有契机复合。本文男二很快出现,嘿嘿,给陛下制造点危机感。   另外,想看一纸诏书送到顾家,直接把人抬进去宫斗的,晋江应该很多,本书不是这个套路,见谅了。   最后拜托一句,别考究别考究,看小说图个偷闲,就当作者是个玛丽苏亲妈好了。 第48章   雨下得急,去的也快,到黄昏时,西边天际露出几抹斜阳。   顾家的马车混在人群堆里,毫不起眼。   顾曦被内侍送回去,到底着了凉,心情低落的缘故,整个人窝在角落里垂着眸不吭声。   春梅便知情况不妙。   “姑娘,您是不是去见陛下了?”   顾曦下巴压在膝盖上缓缓点头,大大的眼眸,黑长的睫毛,乖巧像个猫儿似的。   “您跟陛下说了?”   又是点头。   “您不入宫了?”   还是点头。   春梅长长叹了一口气,心中虽有失望却也无可奈何,“好了,既然陛下准了您,那您也别多想了,瞧瞧这身子骨,近来都瘦了,等过几日,奴婢带着你出城门去打猎,给您猎几只野鸽回来补身子。”   顾曦被她这话逗笑了,红着眼眼巴巴望着她,“春梅,谢谢你这段时间照顾我,我想好了,我娘跟哥哥马上入京,为的就是三妹妹嫁人,待三妹妹出嫁,我就跟着回苏州,你就留在顾府,继续伺候长姐。”   春梅闻言心中忽然跟刀割似的疼,眼中已有不舍之意,二小姐比大小姐好伺候多了,习惯了后,春梅竟是不想去服侍顾芸,而且再回去肯定比不上原先。   不过她不可能跟着顾曦回江南。   “好。”   主仆俩相视一笑,只是这笑容有多苦涩,只有她们自己知道。   顾曦回到顾府,夜里还是发烧了。   好在并不严重,捂出一身汗后,也就沉沉睡下了。   次日中午,顾曦才醒来,洗漱一番穿戴整结准备去给老太太请安,不料顾兰从外头跑来,满脸惊喜道,“二姐,太好了,爹爹要回来了!”   顾曦第一反应是苏家爹爹要入京,可转瞬又想,顾兰口中的爹爹怕是顾文佑。   “是吗,肯定是因为你婚事回来的。”顾曦轻轻笑着,“不是呢!”顾兰激动的摇头,巴掌大的小脸全是骄傲和兴奋。   “陛下下旨,擢升爹爹为兵部尚书,不日便可回京。”   顾曦当场呆愣!   他升了父亲的官?   “姐姐,爹爹再也不用离开京城了,我们不再是无父无母,无人护着的孤女了,姐姐,我好开心呀!”   顾兰抱着顾曦哭了起来。   顾曦整个人僵住,完全反应不过来。   这…该不会是因为她吧?   这个念头一起,又被顾曦压下。   她是没一丁点儿底气这么想。   毕竟皇帝没砍了她,已经是烧高香了。   不管怎么样,顾文佑能回京都是好事,今后有他在,顾兰也有人撑腰。   她跟苏家也就不担心了。   又过了一日,苏家那边传来消息,说是苏夫人和苏少铭会在五日后抵达京城。   这才是令顾曦欢呼雀跃的事。   来传消息的是苏家原来的二管家。   二管家已经抵达了京城,给苏家置办好了院子,这几日就在收拾,只等夫人和少爷过来。   顾曦兴起拉着春梅就要出门。   “走,我们去瞧瞧院落如何,我帮我娘把个关,还有我哥,他毛病可多着呢。”   顾曦说起来兴致勃勃的,顾兰因为要给自己准备大婚的喜服之类,根本没工夫出门。   顾曦就带着春梅出了侧门。   如往常一般,春梅到了门口下意识就喊,“陈二!”   结果负责车夫的一位管事屁颠颠跑了过来。   “二小姐,春梅姑娘,陈二家里有事,辞了这份工,今个儿二小姐要去哪里,叫小刘去伺候便是。”   顾曦和春梅闻言均是一愣。   陈二走了….   确实没理由再在这里,顾曦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受,失落之余很快又释然了。   春梅心里却堵得慌,大好的第一丫鬟事业被搁浅,真是可惜啊!   马车一路到了苏家置办的宅子。   管家早在门口候着她。   “大小姐!”   二管家看到顾曦激动的落泪,要给她行大礼,顾曦也红着眼连忙扶住他。   “康叔,你快起来!”   “大小姐,您怎么瘦了……”康管家上上下下瞧着顾曦,忍不住老泪纵横。   顾曦瘦了,肯定是过得不好。   顾曦吸了吸鼻子,“我离开爹娘这么久,太想他们了,所以才瘦了的。”   春梅看出来,这苏家的人都特别朴实,拿这管家来看,一点都没有高门大户那管家的谱,反而跟个寻常的老仆似的,对顾曦也是满脸的真心。   难怪顾曦被养成这般天真烂漫无忧无虑的性子。   也亏得皇帝不跟她计较,否则还不知道是什么下场呢。   下人簇拥着顾曦入内,   苏府宅子门庭并不算宽阔,及入了内,却是有四进的院落,里头有人工雕琢的小桥流水,景致相当不错,看来为了适应苏夫人的喜好,管家费了不少心思。   顾曦里里外外查验一番,提出了不少意见,管家都记下了。   “大小姐,还给您收拾了一个院子呢,等夫人进京了,您常来住!”   “那是肯定的。”见到故人,顾曦心情好了很多。   “对了,爹爹会来吗?”   管家又遗憾又骄傲道,   “老爷被调任副都督,没办法来呢,可惜了!”   顾曦摆摆手,“没事的,等回头我跟着娘亲回去看他。”   管家只当顾曦开玩笑,并没当回事。   在苏家吃了饭,才回顾府。   五日后,顾曦早早的穿戴整洁,准备亲自去城门口迎接苏夫人和苏少铭。   这一次,她无论如何都要拉上顾兰。   她早早来到顾兰的厢房,见顾兰也在梳妆打扮。   “你是要跟我去迎接娘吗?”顾曦高高兴兴走过来。   顾兰坐在铜镜前望着镜子里的顾曦,眨眼道,   “你说什么?”   “你快点收拾,跟我一起去城门口迎接娘跟哥哥!”顾曦催促着她。   顾兰为难的垂了垂眸,“苏家他们今天也到吗?”   顾曦对她的称呼极为不快,却还是没说什么,   “是啊,娘亲和哥哥午时会到城门口,娘还没见过你,她一定特别想见到你。”   顾兰闻言怯怯的看了她几眼,弱弱道,   “可是姐姐,爹爹今天也要回来,我要等爹爹,而且,萧哥哥也会过来迎候爹爹,今日府上会有宴席,是为了给爹爹接风洗尘的,姐姐你不能走。”   顾曦闻言神色闪过一丝落寞。   她突然对顾兰很失望,苏家是为了她才进京的,结果她不去迎接。   但顾曦最终没说什么,对于顾兰来说,顾文佑才是她敬爱的爹爹,一如她只把苏家当自己的家一般。   只是苏家对顾兰显然很看重,眼巴巴进京给她送嫁妆,帮她操办婚事,但是顾文佑呢,呵,顾曦不仅没见过他的人,甚至连家书都没见过,估计他根本不在乎她这个亲生女儿。   没关系,她也不在乎他。   为什么要换回来?   瞧瞧,顾兰才是顾家的小姐,而她也心系苏家。   顾曦深深看了一眼顾兰,转身离开了。   顾曦出二房院子大门时,春梅急匆匆沿着长廊也拦了过来。   “二小姐,今日二老爷回府,您不能走。”   顾曦没回答她,而是皱着眉问道,“你去哪里了?”   春梅闻言不禁苦笑,走到她身旁抱着她胳膊低声道,“咱们二老爷升了兵部尚书,一家不可能两个尚书,大老爷升迁无望了,大夫人那边心情不好,大小姐把奴婢叫了过去,奴婢开导了几句。”   顾曦恍然,难怪顾文佑升了兵部尚书,顾家不见喜庆,倒是忘了大伯那边没法升迁了。   不过这不是她能管得了的事。   “那你就留在府上,我一个人去苏家。”   春梅想拦住她,最终想着她与苏家情深,还是任由她去了。   等到老太太那边知道她去接苏家人,气个半死。   下令以后不许顾曦出门,连带春梅也被骂了一顿。   春梅倒是没当回事,等到二老爷回来了,二房哪有老太太说话的余地,春梅对二老爷的性子还是了解的,当下是一点都不担心。   这边顾曦独自坐了马车到了南城门口。   她早早就在城门口一间茶楼订了位置,她打定主意给哥哥和娘亲一个惊喜。   苏家的马车她认识,顾曦便趴在栏杆处,朝城门口张望,每过一辆马车,她便要看一眼。   太专注,以至于没注意到一大队人马骑着马入城。   为首的是一身着紫褐色军装的男人,年龄大约四十上下,眉目森严,眼锋如刀霜,叫人不敢直视。   多年不曾回京,倒是有些不适应京城的繁华。   他冰冷的目光淡淡扫了两侧一眼,见百姓安居乐业,吆喝声不绝于耳,心底一种隐隐的自豪感油然而生。   恰在这时,右前方一间茶楼的二楼,一张明媚的面容映入他的眼帘。   只见那姑娘托腮靠在栏杆上,头上插着一朵绢花,发髻上镶嵌着一排花钿,穿这一条湖蓝色的裙子,笑容天真烂漫,甚至还能瞧见那小腿时不时踢一踢那围栏。   模样儿着实娇俏可爱。   他从不是耽于美色之人,可这个姑娘的美,还是一眼能夺人眼球,他关注对方并非是对方多美,而是因为她的相貌竟是如此熟悉。   恰在这时,那姑娘不知道瞧见了什么,神色一亮,随后跟个小鸟儿似的,兴奋地跑下楼梯,若飞鸟投林一般上了大街来。   作者有话要说:可以预告的是,陛下有两位难对付的岳父,和一位随时可能抢人的大舅子 第49章   顾曦欢快的奔出了茶楼,可就在这时,一年轻的浪荡公子拦在了她跟前,对她做出了轻挑的举动。   顾文佑眉峰一挑,怒火中烧,手中长矛一个旋转,径直朝那公子后背戳去。   那公子被直接戳的丢到了一旁,可顾曦也吓了一大跳,娇影被刀锋逼得连连后退,眼见她就要撞到一身后那石狮上。   顾文佑飞快的朝她掠去,伸出手试图将她拉住。   可就在这时,一道鞭子朝他抽了过来。   随即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喝来:   “什么人?快放手!”   眼见那道鞭子快要抽到他,他反手将长矛挥去,挡住了那马鞭,而右手已经稳稳的拖住了顾曦。   顾曦身子往后一仰,被他顺带给扯了回来,霎时四目相对!   顾曦眸眼瞪得大大的,显然吃惊不小。   可惜那少年风姿凌凌的,再一鞭子抽来。   顾文佑无奈,松开顾曦立即从容应战,   顾曦退到了一边,眼睁睁看着那中年男子执矛,跟一鲜衣怒马的少年打了起来。   这少年不是别人,一身月白短打,干脆利落,剑眉星目,生的是俊秀无双,正是顾曦一起长大的哥哥苏少铭。   苏少铭身手极为出色,手执银鞭不说,袖下梭镖也使得炉火纯青,竟是叫顾文佑有些接不住招。   不过到底姜还是老的辣。   顾文佑长矛挥洒,大开大阖,气势无可抵挡,最终把苏少铭逼得退到了一边。   “哥,住手!”顾曦担心苏少铭不敌对方。   苏少铭最后一记梭镖射向顾文佑的腰间,同时收起鞭子,护在顾曦跟前,一双亮晶晶的眸子,虎视眈眈瞪着顾文佑,“你是何人,竟敢当街对一名少女动手动脚!”   顾文佑接住他射来的飞镖,目光落在顾曦身上,声音沉稳如钟,“你是何人?跟我女儿什么关系?”顾文佑神色冰冷盯着苏少铭。   虽然这是顾文佑第一次见到顾曦,可那近乎一模一样的相貌,让他想起自己早逝的爱妻,这等容貌,除了那个被抱错的女儿顾曦,再不是旁人。   原先知道这个消息,一心沉迷于军务的顾文佑并无太多情绪。   对顾曦这两个字,也是没多少感觉。   反而担心顾兰处境不好,特地修书回京,叫老太太观照顾兰,并执意把顾兰留在顾家。   如今见了顾曦,这么肖似故去的娇妻。   顾文佑心中对顾曦又是完全不一样的感受。   尤其顾曦生的这般玉雪可爱,活生生的一朵娇花,顾文佑自然而然生出保护的心思。   见一年轻男子对顾曦如此维护,顾文佑本能的很不舒服。   但是顾文佑一句“我的女儿”,还是狠狠震惊了顾曦和苏少铭。   苏少铭呆愣了一瞬,再看顾文佑的着装,也立即明白了,连忙放下马鞭,身姿挺拔地给朝顾文佑行礼,“顾伯父,我是曦曦的哥哥苏少铭!”   顾文佑眉眼一挑,顿时想起顾曦在苏家被养了十几年的事,立即跳下马来,定定看了几眼苏少铭,最后目光落在顾曦身上。   “曦曦……”他语气变得艰涩,眼神也晦暗不堪。   当顾曦知道面前这个男人是顾文佑后,她嘲讽的冷笑了一声,愣是一个眼风也没给他,直接扯着苏少铭朝苏家马车走去。   “娘!”她朝马车里掀开车帘的美貌妇人娇滴滴唤了一句。   这句娘生生刺痛了顾文佑的心。   他面色铁青盯着顾曦的背影,苏少铭被顾曦拉走,不好意思回头看了一眼顾文佑。   顾文佑两名副将跳下马来,目送顾曦蹦蹦跳跳上了马车,惊愕道,“将军,那是二小姐?”   长得美如天仙呀!   顾文佑眯着眼淡淡应了一声。   另外一位副将笑呵呵走到他身旁,搓了搓手道,   “嘿嘿,难怪觉得她眉眼像将军,这该是将军的亲生女儿吧!”   顾文佑疑惑的看了他一眼,“像我?”   “像,像极了,只是将军你脸太黑了,乍一眼看不出来,仔细看几眼,眉眼太像了!”   顾文佑竟是觉得心里极为熨帖,一贯冰封般的唇角忍不住一勾。   这丫头瞧着就是个讨喜的,让人忍不住想护着她。   “要不要带二小姐回府?”两位副将问道。   顾文佑看了一眼苏少铭,摇了摇头,“随她吧。”   随后一行人骑马回府。   这边顾曦入了马车里扑在苏夫人怀里哭了很久。   苏少铭骑着马在一旁看着,眼眶也跟着红了。   顾曦跟个小鸟儿一般依偎在苏夫人怀里,只恨不得使劲往她怀里钻,苏少铭瞧着她那娇弱的摸样,心里涩涩的疼,打定主意,不能再丢开她不管。   苏夫人怎么瞧顾曦都觉得瘦了,搂着心肝儿都唤了好久。   “若是你爹爹瞧见了,不知道该心疼成什么样,我的娇娇儿,当初娘就不该狠心让你走的。”   “娘,等回头你回江南,带我回去好不好?”   如今苏老爷成了吴江副都督,苏夫人也有了挺直腰板的底气,“好,等回到江南,咱们一样可以给你找一户好人家。”   顾曦趴在她怀里泪如雨下,   “女儿不嫁人了,女儿就留在你们二老身边伺候你们,娘,你不要嫌弃女儿好不好,不要把女儿嫁出去?”   苏夫人听到顾曦啜泣的声音,顿时心疼的跟什么似的,“好,好,娘不把你嫁出去……”   结果就是,等到了苏家,苏夫人拉着顾曦看到后院摆了一院子马车,“曦曦,这是爹娘给你准备的嫁妆,你当初在家里的库房,娘亲都给你收拾好搬了来,此外在这张嫁妆单子里,给你添了五万两的银票,几间铺子,并两个庄子。”   顾曦闻言小脸垮了下来,闷闷不乐道,   “娘亲不是说,要带我回江南,不叫我嫁人吗?”   苏夫人见顾曦满脸娇嗔,忍不住爱怜的揉了揉她的脑袋,“傻丫头,你说什么胡话呢。”   顾曦满心失望,默了一会,她又问道,   “那妹妹的嫁妆呢,你们可准备了?”   苏夫人闻言面色一僵,她都到了这里,顾兰却没来见他们,看来还是没把他们当亲人。   “该她的不会少。”   顾曦看了一眼苏夫人脸色,最终叹了气道,   “娘,今日顾府有宴,我父亲回京,她没空来,明日我叫她来给您磕头,若是她认您,您就待她好,若是她不认,您也就随意了,反正曦曦是您一辈子的女儿,曦曦不再认任何人为娘。”   苏夫人闻言忍不住泪如雨下,一把将她搂入怀里,“孩子,娘也巴不得一辈子不与你分开。”   苏少铭把府邸转了一圈回来,听到苏夫人这句话,面色微微一顿,他看向许久不曾相见的妹妹。   如今的顾曦摸样儿似乎更俏了,少了几分在家里的娇憨,多了几分柔静,落落大方,明媚无双。   那双眼眸呀,水灵水灵的,任谁被她望这么一眼,怕是都要陷进去。   曾几何时,妹妹的身影总是出现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他担心她在京城被人欺负,担心她娇憨的性子被人算计。   “娘,曦曦,午膳好了,先用膳吧。”   “哥!”   顾曦听到苏少铭的声音,连忙从苏夫人怀里起身,蹦蹦跳跳到了他跟前,下意识比了比自己的身高,不悦道,“哥,你又长高了,我只够你脖子了!”   苏少铭哈哈大笑,揉了揉妹妹的头发,   “傻丫头,你跟哥哥比呀!”   顾曦跟苏少铭打小感情特别好,“哥,你说要带个海螺给我的,带了没?”   苏少铭昂扬的抬了抬下巴,十八岁的少年正是风华正茂的时候,迎着午时的阳光肆意飞扬,“哥哥承诺你的,什么时候失过言,都给搬来了一箱子宝贝呢!”   顾曦笑如银铃,“好,待会哥哥打开给我看!”   苏少铭宠溺的望着她,“都听妹妹的。”   “哥,我饿了,我们吃饭去。”顾曦一边搂着苏夫人,一边拽着苏少铭的袖子往用膳厅去。   用完膳,一家人坐下来叙话。   苏夫人便问顾曦道,   “曦曦,你如实告诉娘亲,在这京城过得可好?没有人欺负你?”   女儿的性子,苏夫人很清楚,又生的这等花容月貌,她别的都还好,就担心顾曦吃亏。   顾曦一肚子委屈,却是不敢说,泪水盈睫,哽咽着道,“没事……”   “就是想你们……”   苏少铭瞧这摸样顿时急了,眼巴巴站了起来,围着顾曦转,“曦曦,你别这样,哥哥已经过了省试,马上参加科举,哥哥一定中举留在京城,以后你也不用担心没人给你撑腰。”   顾曦哭着摇头,满脸央求道,   “哥哥,你带我回江南可好,我不喜欢这里…哥,求你了…”   顾曦眼眶红红的,泪水汪汪的往外冒,一张小脸可怜极了,苏少铭一颗心被她给揉碎了。   “好,好,”他紧紧拽着顾曦,   “哥哥答应你,你想去哪里,哥哥都陪你!”   顾曦哭了好久,最后陪着苏夫人昏昏沉沉睡下。   苏少铭站在院外望了屋里许久。   顾曦在京城一定受了委屈。   苏少铭面色一沉,出了府,着人去打探消息。 第50章   这边顾文佑应酬了一天,到了晚边坐在顾老太太院子里,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天渐渐暗了下来,顾曦怎么还没回来,他不由心里有些不快。   顾文忠就坐在他对面,   “二弟,你今日回京,怎的没去宫里见陛下?”   这位二弟回来了,顾文忠却高兴不起来。   怎么就毫无预兆升了兵部尚书呢。   猝不及防就把他的升迁之路给堵了!   心情顿时五味成杂。   顾文佑看了他一眼,回道,   “陛下让休息一日,明日再去见他。”   这是恩宠和信任。   顾文忠心底顿时嫉妒起来。   顾文佑等不下去了,扭头问门口的管家道,   “二小姐怎么还没回来?”   一旁的顾兰闻言连忙回话道,   “爹爹,姐姐去了苏家,些许是许久没见她娘,一时舍不得回来也是正常的。”   说完这话,顾兰又抱着顾文佑的胳膊撒娇,   “爹爹,女儿可想您了,还给您做了几身衣裳,爹爹,娘亲早逝,只有女儿疼爹爹呢……”   顾兰说着哭了起来。   顾文佑与顾兰相依为命,虽说父女俩见少离多,可顾文佑对这个女儿感情还是很深的,当下拍着她的背道,“没事,还有爹爹在呢。”   顾老太太看不惯顾文佑对顾兰好,别过脸去对外吩咐道,“快去把二小姐接回来。”   顾文佑知道自己母亲严厉,怕吓着两个女儿,起身对老太太道,“母亲累了,先休息吧,儿子跟孩子们说说话。”   顾老太太也确实累得慌就没留他。   顾文佑带着顾兰回了二房,顾兰邀功似的拉着顾文佑把主院逛了一圈,“爹爹,女儿这几日把这里收拾的干干净净的,女儿好几次喊姐姐帮忙,姐姐都躲懒……姐姐满心思只有她苏家的爹娘,爹爹今日回来,她都不过来磕个头,没事,爹爹,等姐姐回来,女儿会劝她,爹爹别难过…”   顾曦走到院子门口,听到的就是这么一句,她顿时止住了脚步,神色微微有些讶异,渐而就升起了几分怒意。   夜色黑沉,屋子里的亮光洋洋洒洒射了出来,窗口大开,里头的情景瞧的一清二楚。   顾兰抱着顾文佑的胳膊坐在临窗的榻上,顾文佑性子再冷,可对顾兰还是温和的,脸上还挂着笑容。   父女俩坐在榻上,顾兰娇滴滴的说着什么,把顾文佑给逗乐了。   顾曦却发现这个妹妹,万分陌生。   她不笨,顾兰话里话外似乎在告诉顾文佑,她不在乎他这个亲爹。   诚然她是不在乎。   可顾兰也不能这么做。   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看来并不是她想象中那般柔弱无知。   不过,她不在意了。   原先对顾兰好,是为了报苏家之恩,如今顾兰的婚事也安排好了,她该做的都做了。   顾兰既然对她不安好心,她也就没必要再跟她姐妹情深了。   顾曦转身想走,可坐在窗口的顾文佑忽的就看到了她,他二话不说站了起来,“顾曦!”   顾兰闻言一惊,扭头看了一眼窗外,发现顾曦立在院子门口,神色顿时一暗。   她心下一慌,连忙绕出门去,   “姐姐,你可回来了!”语气与往常那般无二。   顾曦深深看了她一眼,并没有理会她。   顾文佑这个时候也出来了,他目光静静望着顾曦,“兰儿,你先回去休息,我跟你姐姐说几句话。”   顾兰懊恼的皱了皱眉,却最终没说什么,朝顾文佑露出个笑容就离开了。   顾文佑朝里指了指,对顾曦道,   “里头说话?”   在这个女儿面前,顾文佑发现自己有些心虚,甚至都摆不起任何架子来。   顾曦犹豫了一下,还是大喇喇进了屋,等顾文佑坐下,自己也跟着坐下,随后目光一动不动,也没看他,也没有说话的意思。   她这副态度,反而叫顾文佑更不知道该说什么。   握枪多年从不手抖的大将军,此刻掌心都冒出了汗。   顾文佑就这么看着自己这个“失而复得”的女儿,满口难言。   顾曦有些累了,也想早点回去休息,她等了很久也不见顾文佑说话,便瞄了他一眼,见他眼神充满愧疚,神色也是一言难尽的痛楚,顾曦便直言道,   “你不用觉得对不起我,我在苏家挺好的,爹爹跟娘亲把我当亲女儿一样疼,哥哥也是处处护着我,比你们顾家好多了,你们顾家的长辈眼里除了权势和利益,便没别的了,所以我挺感谢你的,感谢你们当初把我抱错了,否则,我也过不上这么好的日子。”   顾文佑闻言眸色深深,眯着眼看着她,明显不快。   不过顾曦一点都不怕他,   说完就站了起来,长吁一口气道,   “还有一件事情我要告诉你,我不是问你意见的,我就是通知你一声,等顾兰大婚,我便要跟着苏家回江南,既然已经报错了,就错了吧,你总不能两个女儿都要吧,我看顾兰还挺喜欢你这个爹爹的,正好,我也喜欢我苏家的爹爹。”   “你好好休息!”   顾曦说完就走。   到了门口,却听见身后顾文佑终于开口,   “曦曦,你像极了你母亲…”   顾曦脚步一顿,难怪顾文佑瞧她的眼神很悲伤,原来是这个缘故。   “那我就更应该离开了,省得你看着我心里难受!”   顾曦跨出了门!   “站住!”顾文佑低喝了一句,跨步跟到了院子里。   顾曦扭身,昂着下巴一脸无畏看着他。   顾文佑对上那黑啾啾的眼神,明明跟个小鹿似的,毫无杀伤力,却偏偏装出凶巴巴的样子。   顾文佑又觉得好笑。   这丫头总能让人生不起气来。   “曦曦,我说你像你娘,我是欣慰的,也是高兴的,见到你,我特别欢喜,你若是喜欢苏家,每年过去住两个月,我没意见,但你是我顾文佑的女儿,这里就是你的家,切不可再说出离家出走的事。”   顾曦暗暗翻了个白眼。   顾文佑只当自己没看见,   “兰兰做了我十几年的女儿,便如我亲生的一样,至于你,我们父女虽分隔这么多年,但血浓于水,我看到你的时候,对你的喜欢一点都不比兰儿少,曦曦,你说你不喜欢这个家,你告诉我,是哪里不讨你喜欢,我让他们改。”   顾文佑对顾家人的秉性还是了解的,顾曦的性子,明明白白写在脸上,这丫头跟她母亲一样单纯,顾文佑知道,顾曦肯定是受了委屈。   顾家对不住顾曦的地方,顾文佑会逐一处置。   他一定要为两个女儿撑起一片天地,以弥补这么多年的缺失和愧疚。   顾曦听了这话,再看顾文佑神色深深望着她,不由有些发懵,怀疑顾文佑是不是发神经,干脆直接跑掉了。   让他们改?   这不是说笑话么?   顾曦回到自己的院子,见顾兰还在门口等她,   顾兰冲她怯怯的笑了笑,   “姐姐,你回来啦…”   顾曦淡漠的看了她一眼,   明白了,顾兰是见顾文佑回来了,怕她抢了顾文佑的宠爱。   “三妹,我接下来每日都会去苏家,之后会跟着苏家回江南,你爹爹还是你爹爹,我不会抢的,也希望三妹不要再起什么心思,好歹我一直把你当亲妹妹,我不希望最后弄得连姐妹都做不成。”   顾兰闻言面色渐渐发白。   原来刚刚的话,姐姐还真都听到了。   她羞愧的低了头,眼泪慢慢蒸了出来,“对不起,姐姐…我怕爹爹有了你就不要我了…”   顾曦闻言冷笑了一声,绕过她进了屋子,立在门口背对着她道,“苏家的地址我已经告诉你了,去不去随你,他们生了你一场,总觉得对不住你,所以决定在婚宴上弥补你,娘亲给你准备了嫁妆,至于其他的,你自己去衡量。”   顾曦把门一关,再也不理会顾兰。   顾兰回到自己的右厢房,呆坐到了很晚。   她的小心思都被顾曦看穿了。   她默默垂着泪。   顾文佑次日一早穿戴朝服准备上朝,出门之前来见了老太太一面,就给了一句话,“母亲,曦曦性子天真烂漫,还请母亲莫要拘束了她,儿子回来了,从今往后,这女儿我亲自教养。”   顾老太太气个半死。   等他一走,她叫来老大媳妇,   “你好好物色一下,准备给文佑续弦,如今他膝下一个儿子都没有,先前人在边关我管不着,现如今是不得不管,那两个丫头都野,该娶个媳妇儿进来好好管教。”   大夫人心想着顾文佑可不是任人摆布的性格,老太太这么做,怕是会适得其反,不过她也犯不着去触霉头,面上应着便是。   顾曦给老太太请了安,随后又去了苏家,门房都知道二老爷回来了,纵着这位祖宗,谁也不敢真拦。   这边顾文佑下了朝后,直接跟着皇帝去了御书房。   “臣叩谢天恩,只是若将来边关有战事,用得着臣的时候,臣甘愿马前卒!”   虽说顾文佑升职值得高兴,可对于他来说,战场依旧是他最向往的地方,否则也不会甘愿卖命十年。   皇帝盯着他,表情有些耐人寻味。   以前没觉着,如今瞧着顾文佑和顾曦,发现这父女俩果然是亲生的,性格还一样一样的。   旁人若是被调回京城任一部尚书,不知道多感恩戴德,结果这顾文佑却偏爱沙场。   这对父女真是性情中人。   “顾尚书,朕感念你多年疆场劳苦,遂调你回京,你家里的事太后多次跟朕提起,今后顾尚书也多顾念几分家中子女,你妻子早逝,两个女儿都到了嫁人的时候,就不要再想着回边关了,不过若真的需要你,朕肯定会用你。”   顾文佑微微一愣,“陛下,太后知晓臣家中女儿之事?”   皇帝冷笑一声,“全京城都知道你家千金错换了!”   顾文佑心中一塞,面色辣辣的,   “臣是对不住她……”   皇帝面色幽幽,心中顿时很不自在,   若是顾文佑知道他跟顾曦有了夫妻之实,不知道会是什么反应。   皇帝逼着自己不再去想顾曦的事,缓缓道,   “那就好好补偿她…”   “臣明白了…”   皇帝再问边关之事,顾文佑对答如流,君臣相和竟是谈了两个时辰,待太阳下山,皇帝才放顾文佑走。   顾文佑先去吏部签押房办了手续,才去往兵部,因着他常年在关外,对京城官员其实不太熟悉,不过官署区的官员们对这位突然调回来的尚书,态度还是不错的。   毕竟顾文佑肯定很得皇帝看重,甭论心里如何看他,面上都是恭恭敬敬的。   顾文佑被簇拥着去喝了一轮酒,回到二房,看到顾兰还在等她,顺口就问起了顾曦,才知道顾曦并没有回来。   顾文佑不由有些失落,跟着顾兰入内坐下,顾兰着人给他送来了醒酒汤。   顾文佑看着小女儿忙前忙后,忽然问道,   “兰儿,你们姑娘家的都喜欢什么?”   顾兰被问住了,亲自把醒酒汤给他端来,随口说了几样,心里却在好奇,今日府里在传说要给她爹爹续弦,莫不是爹爹有喜欢的人了?   顾文佑不知道女儿的心思,默默把她说的记下了。   顾曦第二日上午才回来,到了院子门口,见顾兰站在廊下怯怯的望着她。   顾曦脸色就不太好。   昨日她去苏家,苏夫人没能等到顾兰,心里很失落。   顾曦也没给顾兰好脸色,绕过她进了里面。   顾兰扭头叫住了她,“姐姐,我明日跟你去苏家!”   顾曦缓缓吁了一口气,把门关上没理会她。   用了午膳后,她觉得无事,便想起上次皇帝教她写灵飞经的事,于是一个下午就端端正正坐在那里练字。   这一练直接练到了太阳下山,甚至身后站了个人都不知道。   终于练了十遍,顾曦松开笔,揉了揉僵硬的肩颈,出声喊道,“春梅,给我倒杯茶来!”   随即一杯茶就递到了她跟前,她看了一眼,就愣住了。   那握着茶杯的手,十分粗糙,手背布满了沟壑和伤痕,顾曦心仿佛被什么扯动似的,扭头起身见是顾文佑。   只见他穿了一身官服立在她身后,身形高大威武,黝黑的国字脸上闪现着几分尴尬和无措,“曦曦,你字…写的很好看…”   顾文佑也不是故意偷偷进来的,实在是他进来的时候,顾曦太专注没看到他,也不能怪他。   顾曦先是吓了一跳,可看到他那局促的神情,竟是觉得好笑。   “你怎么进来了?”她蹙着眉问道。   顾文佑讪讪的把茶递给她,   “先喝茶。”   顾曦接过茶一口喝完,再睁大着眼眸盯着他,显然不准备放过他。   顾文佑忽的从袖子底下掏出一直赤金的凤凰金钗递给她,“曦曦,你喜欢吗?送给你的。”   顾曦目光落在那硕大的凤凰金钗上,一脸难以言喻。   怎么说呢,金子份量很足,可那样式实在是太老土了些,且无任何其他的搭配,说白了,就是一堆金子。   这戴在头上不仅不好看,而且很不舒服,别人准嘲笑是暴发户。   顾曦哭笑不得。   顾文佑见她脸色不对,顿时心里很失落,   “你不喜欢?”   顾曦再傻也知道他在讨好自己,面对这么个黑脸大将军的审美,她能有多高的要求呢。   顾曦噗嗤一笑,接了过来,   “我很喜欢,将来若是流落在外面,拿着可以兑银子花。”   顾文佑:“……”   心情五味成杂。   一张老脸也有些绷不住。   “那你喜欢什么?”   顾曦跳上坐榻,小腿在那晃来晃去的,撩眼问他,“我喜欢什么你就给我买来吗?”   顾文忠认真地点了点头,   顾曦轻轻抿嘴一笑,突然发现这个父亲也很有意思呢。   恰在这时,门口走来一个老嬷嬷,那老嬷嬷站在门口,没看到里头的顾文佑,只扬声对顾曦屈了屈膝道,“二姑娘,老太太叫您过去呢!”   顾曦闻言小脸顿时垮了下来,她朝顾文佑使了个眼色。   顾文佑眨了眨眼意会了一番,“你不想去?”   门口的婆子顿时吓了一大跳。   二老爷在里面?   而顾曦呢,也满脸通红。   说出来干什么嘛!   她满脸沮丧的跳下塌来,准备跟了去。   顾文佑却在这个时候,神色威严朝外面问道,   “老太太喊二姑娘去做什么?”   婆子这才站在门口恭恭敬敬回着,   “老奴不知道,只说二姑娘回来了,便叫她过去一趟。”   顾文佑眉峰冷冽,板着脸道,   “想来也不是什么大事,你便去回了老太太,说二姑娘不舒服要休息。”   婆子不能说什么,应了一声便离开了。   顾曦眨眨眼走到顾文佑身边,   “父亲,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顾文佑见她终于肯叫他一声“父亲”了,唇角忍不住往上扬了一扬,“无碍的,爹爹也不喜欢她唠叨,对了,曦曦,你为什么不喜欢去你祖母那,她对你不好?”   顾曦也懒得遮掩,嘀咕道,   “祖母总是骂我,嫌弃我是乡下来的,是被商户教养大的,我懒得听她那些大道理…”顾曦说到最后,尾音弱弱的,黑润的眸眼里布满了委屈。   顾文佑心里顿时疼极了,这是他从未有过的感受,仿佛是自己捧在手心里的珍宝,被别人践踏了一般。   他咬牙切齿道,   “曦曦你天真烂漫,字也写的这样好,你好得很,不需要在意别人的眼光,你放心,有爹爹给你撑腰,今后谁敢骂你是乡巴佬,爹爹砍了她的舌头!”   顾曦闻言身子忽然一颤,眼眶渐渐湿润。   今后谁敢骂你是乡巴佬,朕砍了她的舌头!   猝不及防想起他曾说过的话,心里抽丝一般疼,顾曦面色渐渐发白,身子控制不住的发抖起来。   顾文佑见状,顿时大惊,越发觉得顾曦肯定受了了不得的委屈,可惜他不知道怎么哄女儿,一时急得不行,手乱脚乱的,直到把春梅叫进来,春梅抱着顾曦入了里屋,顾曦才止住眼泪。   这几日她都刻意不叫自己去想他,可刚刚不知道为何,一股悲伤扑面而来,她自己都控制不住情绪。   她一遍遍告诉自己,不爱他,不喜欢他,他是皇帝,他有三宫六院……可心里还是堵得慌。   原来跟他说一别两宽,也不是这么容易的事。   顾曦趴在春梅肩头泣不成声。 第51章   次日一早,顾兰果然郑重地打扮了一番,跟着顾曦到了苏家。   苏夫人闻讯早早等在了门口,待顾曦与顾兰一前一后下马车,苏夫人的目光就盯着顾兰一动未动。   顾兰的模样儿果然是有几分像她的,那鼻眼也肖似苏父。   苏夫人眼眶顿时湿润,眼巴巴望着顾兰。   顾兰被顾曦牵着走上台阶,瞧着陌生的苏夫人,还有那盈盈的眼眶,忍不住退后两步。   顾曦恨铁不成钢道,   “顾兰,这是你的亲娘,还不跪下行礼?”   顾兰冷瞥了一眼顾曦,嘀咕着回道,   “我也没见你给爹爹下跪!”   顾曦被噎住,“你……”   苏夫人摸了一把眼泪,含泪走出来一手牵起顾曦,一边去拉顾兰,顾兰起先缩了缩,后来苏夫人再去牵她,顾兰就任由她牵着了,只是面色依旧尴尬的很。   苏夫人这才露出笑容,拉着两个女儿入了门,径直到了后院苏夫人的屋子里。   顾曦找了借口出来,留时间给她们母女叙话。   苏夫人抱着顾兰哭了很久,   “对不起,是娘对不起你…让你在顾家吃了苦,你若是在苏家,断不会受这么多委屈…”   顾兰也跟着红了眼,心情却是很复杂,一边她知道苏家人好,自己在苏家应该过得很好,可一边又觉得自己庆幸被换到了顾家,否则她怎么可能嫁给当朝勋贵萧家呢?   “母亲,我近来在准备出嫁的衣裳,只是我很多事都不懂,祖母她们都不管我,我……”   “娘都帮你准备好了!”苏夫人迫不及待拽着她说道,“来,你先看看你的嫁妆单子!”苏夫人止住眼泪,连忙把边上放置的一本册子递给她,顾兰看到那么厚的一本红册子,眼神顿时一亮,连忙打开一瞧,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心底暗暗心惊。   她记得祖母先前说过,若是长姐出嫁,公中会出一万两银子,再有长房大夫人贴补,各类加起来大概两万两嫁妆。   当时她十分羡慕,她担心自己出嫁时,五千两都不一定有。   如今苏家这份嫁妆里,足足怕是十万两!   顾兰心中多少有几分窃喜,顿时对苏夫人态度又好了不少。   “谢谢母亲……”   苏夫人何等人物,当初在苏州帮着丈夫把官场后宅关系,打理的如鱼得水,自然也看出这个亲生女儿的秉性。   心中虽然有些失望,可还是没说什么。   多少是自己亲生骨肉,血浓于水,苏夫人没法苛责于她,何况当初是他们这些父母的责任,不能怪顾兰。   苏夫人心中疼痛欲重,心里也愈发难过。   院外,顾曦来到后院的花园里摘花,康叔和康嫂帮着她用篓子装着,一道唠着家常。   苏少铭打外面忙完回来,听说顾曦回来了,直奔后院。   看到顾曦在摘花,忍不住露出笑容,走过去接过康叔手里的篓子,示意他们离开。   顾曦瞧了他一眼,指了指高处的夏鹃花,   “哥,你帮我…”   苏少铭定定望着妹妹明媚的面孔,想起自己打听到的那些事,心里突突的疼。   走过去帮着顾曦把花采摘下来,   苏少铭知道京中那些世家贵女排斥顾曦,也难怪顾曦想回江南。   顾曦抬眼望他,见他俊秀的面庞绷得紧紧的,便问道,“哥,你怎么了?”   苏少铭摇了摇头,“没什么…”   顾曦还想再问,忽的发现旁边的一团花丛上飞过来几只蝴蝶,顿时玩心大起,“咦,有蝴蝶!”   她立马捡起地上的捕网开始扑蝶,她像个欢快的鸟儿似的,围着那花丛打转,笑容明媚如阳,似一束阳光照射在苏少铭心底。   想必她在侯府没有这般肆意。   苏少铭从未想过跟妹妹分开是什么感觉,直到这次分开了半年之久,他尝到了牵肠挂肚的滋味。   不知不觉,心里就有个声音,若是能跟妹妹处在一块,该多好。   不多时,苏夫人带着顾兰出来了。   苏少铭牵着顾曦也到了后院门口。   两厢就这么站在长廊左右,两两相望。   苏夫人指着苏少铭温柔跟顾兰道,   “兰儿,那是你哥哥。”   顾兰看了一眼苏少铭,腼腆行了一礼,“哥哥…”   “嗯…”苏少铭板着脸应了一声,并无言语,   苏夫人暗暗叹了一口气。   苏少铭不喜欢顾兰,上次苏少铭送顾曦回京,想见一面顾兰,顾兰却躲着没见,苏少铭心里不喜这个爱慕虚荣的妹妹。   四人一道用了膳,顾兰没多久就提出离开,苏夫人挽留不住。   等到顾兰离开,顾曦就宽慰苏夫人,苏夫人反倒是笑着摇头,“这是造化弄人,我也想开了,她如今有了好婚事,我也没什么好操心的,若是将来需要我们,我们自然会帮衬她。”   苏夫人显然不想多说。   苏少铭坐在顾曦对面,板着脸道,   “顾兰心思不纯,攀慕权势,娘亲你何苦给她添这么多银子,咱们家银子也不是风吹来的!”苏少铭显然对苏夫人贴补顾兰很不高兴。   苏夫人面色怔怔,微微发白,   “当娘的,何尝不知道自己的孩子是什么样儿,只是终究是我们亏了她,她长得这么大,娘不曾给她织过一件衣裳,不曾给她暖过一床被子,也怪不得她对我生疏,她马上就出嫁了,这是我们唯一能为她做的,有嫁妆傍身,将来去了萧家也有底气,到底是你的亲妹妹,咱们也不能看低了她。”   苏少铭动了动嘴唇最终没说什么。   顾文佑这几日心情极不好,一来顾曦一直没回去,二来,每次回去老太太就跟他说续弦的事,甚至一日还把一个二十多岁未嫁的姑娘带到家里来,想叫顾文佑瞧几眼,顾文佑气的拂袖而出。   以至于第三日下午,他磨磨蹭蹭在公署忙碌,并不急着回府。   皇帝正在御书房与几位大臣议事,到了晚饭时节,恰恰议事完毕,皇帝便留几位大臣用膳。   酒足饭饱,几位大臣开始唠嗑。   “听说咱们这些新任的顾尚书,爱妻早逝,近来府上老太太正在他议亲,想续弦。”李元朗抖着胡子开着玩笑,“你们若是有好姑娘,可以给人家牵个线。”   皇帝听了这话,眉头不由一皱。   顾文佑这刚回来,就要急着续弦?   这若是娶个美娇娘回来,年轻的继母压制未嫁的继女,那是常有的事。   皇帝不动声色听着几位大臣说着京城年纪大的未嫁女,并没做声。   事后,回到寝殿,皇帝琢磨了一会儿,吩咐元宝道,“你即刻在后宫挑一名身世清白,容貌尚可,最重要的是性子乖巧稳重,秉性温良的宫女来。”   元宝闻言双腿直打哆嗦,激动不已。   终于开窍了呀!   “老奴这就去!”   元宝恨不得直接扑到宫女堆里,按照皇帝的要求拧一个出来,再往御榻上一塞。   春宵一刻值千金,可不能耽搁了皇帝!   元宝二话不说直奔后宫,有了上次的经验,这一次挑起人来十分顺手,立马就选了两名符合条件的宫女来。   一名在寝殿候着,一名直接带去了内殿。   皇帝正在沐浴,人还没出来。   元宝给那宫女使着眼色,暗示她主动一些。   宫女穿着一件粉荷色的薄薄裙衫,胸前的饱满若隐若现,裙摆翻飞,窈窕妩媚,任谁看了一眼都会喜欢。   元宝很满意的退下了。   皇帝沐浴完,穿了一身丝绸的明黄色寝衣出来,冷不丁就看到一宫女将外衫脱去,只留一件抹胸裙娇怯的立在那里,皇帝眼珠子瞬间就要瞪出来,   “元宝,给朕滚进来!”   候在外头的元宝吓了一跳,这一回是皇帝主动要人,怎么又发火了?   他哆哆嗦嗦,颠着一颗心掀开帘子进去,就见那宫女跪在一旁哭的瑟瑟发抖,皇帝虎视眈眈瞪着他,   “朕要你挑人,可不是给朕的!”   “啊?”元宝大吃一惊,直起身子道,   “那是给谁的!”   皇帝拧起一个枕头朝元宝砸了过去,   “再挑一个稳重的,去送给顾文佑,就说是朕的旨意,此女三年不生子,再准他续弦!”   元宝:“!”   这是什么跟什么嘛!   于是,次日下午,元宝着人把另外一位直接送去顾府中,还把皇帝的口谕带到。   顾老太太正请了一屋子女眷,准备商议顾文佑的婚事,这下如被掐住了喉咙似的,女眷们一听皇帝赐了美娇娘,忙不迭溜了。   顾文佑再一次收到了满朝文武艳羡的表情。   能得皇帝亲自赐美妾,本朝第一人。   顾文佑一个黑脸将军而已,到底是哪里入了皇帝的眼?   众人百思不得其解。   顾文佑挠了挠后脑勺出了皇宫,他望了望天际,一大片彩霞铺在天边,红彤彤的太阳如玉盘挂在宫墙上。   顾曦三日没回府了,先去接女儿要紧。   于是顾文佑径直来到了苏家。   苏少铭恰恰也在,客客气气把他引入了正厅。   不多时,苏夫人牵着顾曦来了前头,看到顾文佑,苏夫人屈膝行了一礼,柔静道,“谢谢顾将军多年来对兰儿的照拂…”   顾文佑听了这话,面带愧色,也回了一礼,   “夫人此话叫顾某惭愧,你们将曦曦养得很好,而我却亏待了兰儿,是我之过!”   苏夫人心情十分复杂,默了半晌哽咽道,   “也不怪将军,将军保家卫国,夫人早逝,府中无人堪顾,也怪不得…”   要说怨,苏夫人怨顾家老太太,没把儿子唯一的女儿当回事。   顾文佑显然也听出了弦外之音,面色微微一紧。   苏夫人与顾文佑对坐下,话了几句家常,苏夫人便问起了自己担忧之事,“大人,听闻府上在给您续弦……”   顾文佑闻言神色一动,立马否决道,   “我不会续弦!”   这话令顾曦和苏夫人皆吃了一惊。   苏夫人原本准备的话竟是有些多余了,她看了一眼顾曦,又温声劝着,“大人正值盛年,膝下无子,理应续弦,只是曦曦性子如此,我们不放心,还希望大人择一贤内助,万不可委屈了孩子…”   苏夫人旁的不担心,顾曦是她养大的,可以说是毫无城府,若是娶了个厉害的,只会叫顾曦受委屈,苏夫人不乐意见到这样的事情发生。   顾文佑闻言苦笑一声,   “我说了,我不会续弦……”顾文佑说着老脸一红。   苏夫人微微错愕,立即明白了。   顾文佑会纳妾生子,却不准备续弦,这样,顾曦依旧是二房唯一的女主人,一个妾室断不敢为难她。   等到孩子长大,顾曦也出嫁了,就更犯不着了。   苏夫人稍稍宽心,“那就多谢大人了。”   顾文佑大马金刀的坐着,看着女儿又道,   “夫人,顾某今日来,一来感谢苏家对曦曦教养之恩,二来,半月后,兰儿大婚,还希望夫人入府帮她主持婚事。”   苏夫人闻言瞪大了眼睛,忙起了身,   “大人,此话当真?”她到是希望替顾兰打理的妥妥帖帖。   顾文佑含笑点头,起身一拜,“是的,一应婚事礼节,仰仗夫人。”   苏夫人含泪一拜,“谢谢将军!”这也算了了她一桩心事。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苏夫人要留顾文佑用晚膳,顾文佑拒绝了,亲自带着顾曦回府。   一路上,顾曦还在想顾文佑续弦的事,她扒在马车窗口,望着骑马的顾文佑道,“父亲,你真的不续弦?”   “是的,今日陛下下旨,给你爹爹我赐了一宫女做妾,说是三年内未生子,才许续弦…其实爹爹从未想过续弦,爹爹心里只有你母亲,曦曦放心,任何时候,爹爹都不会叫你受委屈的,即便那是陛下赐下的妾,爹爹也不会叫她骑在你头上…曦曦,你怎么了?”   顾文佑说着说着,发现顾曦神色不对。   顾曦猛然回神,支支吾吾道,   “没事……”   她连忙放下帘子,呆呆坐在马车内,好半晌都没吭声。   春梅在一旁听了,悄悄在顾曦耳边道,   “姑娘,奴婢若是没猜错的话,定是陛下怕老爷续弦对姑娘不利,所以才下了旨意,姑娘,陛下是处处护着您呢…”   顾曦垂着眸不知道该说什么,心里酸酸涩涩的,手帕都被她绞的皱巴巴的,一如她此刻的心情。   半个月后,顾兰大婚,苏夫人提前三日入府帮着顾兰打点,苏夫人理家是一把好手,坐镇二房,愣是把事情捋的清清楚楚。   原先顾大夫人和顾三夫人都想看她的笑话,可内有苏夫人,外有顾文佑,顾兰的婚事也办得体体面面的。   最叫人拍案的是那嫁妆,第一抬入萧家大门时,最后一抬还没出门,苏家给顾兰撑了足足的面子。   看到顾兰欢欢喜喜出嫁,苏夫人心事也了,只等着儿子考完科举怕是要回江南。   顾曦也惦记着这事,只是眼下顾文佑对她越来越好,乍然说离开,他能否接受?   她没发觉,渐渐的,她也会去在意顾文佑的感受。   顾曦琢磨着得寻个时间跟顾文佑说清楚。   哪知道过了两日,顾文佑再一次来苏家接人,便跟顾曦道,“曦曦,陛下三日后带着满朝文武狩猎,会驻扎在行宫,四品官吏府邸以上的女眷择未嫁女随行,曦曦,你年纪也不小了,兰儿出嫁了,爹爹也该给你择一郎君,这一次会有许多出色的少年,你一起过去看看!”   顾曦扶着门框当场呆立。   宰相们这是要给皇帝选妃,她去做什么?   顾文佑没注意到她的神色,又对送顾曦出来的苏少铭道,“少铭你也去,马上你便要进考场,我带你引荐几位大儒,你跟着去结识些青年才俊。”   苏少铭顿时大喜,“多谢伯父!”   顾文佑上前牵着顾曦上马车,一路欢欢喜喜跟她说择婿的事,顾曦整个人气恹恹的,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好了,接下来就是行宫狩猎大戏 第52章   次日顾文佑休沐恰好在家,便喊来管家,请来顾文忠和顾文秉,商议府内院落划分一事。   先前顾文佑不在府上,二房就一个顾兰,原本属于二房的院子被长房和三房分去不少,如今顾文佑身为兵部尚书,人情往来不少,他在前院需要一个书房,一个待客厅,后院也需要把原先属于二房的三个院落分出来。   即便顾文忠和顾文秉再不乐意,可他们这些年确实占了二房不少便宜,再者,顾文佑提出若是不答应便分家,长房和三房无可奈何,只得应下。   当日,院子都给收拾出来。   顾文佑便把顾曦叫到了书房。   “曦曦,后院三个院子,你喜欢哪个?”   顾曦想了想,自己也不打算住久,便道,“明熙堂父亲跟姨娘住吧,女儿就住在藕荷院。”   皇帝赐下来的宫女,顾文佑当夜收了,次日便封为如夫人。   “不行,个院子太小了!”顾文佑不同意。   顾曦抬眸看了他一眼,嘀咕道,“先前我跟妹妹两个人住在里,也没事,如今就我一个人,宽敞了许多。”   “现在能跟以前比吗?何况你是我嫡亲的女儿,马上要议婚,住的么逼仄怎么成,今日你便搬到清晖园,藕荷院当客院!”顾文佑到底当了多年边关主帅,严肃起来不由分说。   顾曦一听到“议婚”两个字,心突突的难受,她噘着嘴巴怯怯抬眸,“父亲,我不想嫁人,我想回江南……”   顾文佑闻言脸色瞬间奇寒无比,先前对顾曦的耐心悉数消失得干干净净,只觉得心口一阵一阵疼。   张小脸蛋饱满如玉,娇憨无双,   离开他的手掌心,怕是不知道遇到什么事。   顾文佑气笑了,   “顾曦,我说的很清楚,你是我的女儿,哪里也不能去,我即刻派人去跟苏家说,不许带你走,我相信他们也不会擅自带你离开,此外,你哥哥要在京城科考,暂时也回不去,你一个人去江南做什么?”   顾曦不由眼泪双流,哽咽着道,   “可是我不嫁人,我告诉你,你要是逼我嫁人,我就剪了头发去做姑子!”   “混账!”顾文佑怒火中烧,眉头竖起,神色吓人。   顾曦吓得后退一步,抓着身后的博古架,一双眼眸鼓鼓的,一副不肯服输的样子。   她已经失身于皇帝,怎么能去嫁人?也不会有人要她,即便如此,她也不敢嫁。   可她该怎么告诉顾文佑呢,即便编了借口,说是身子被人看过,顾文佑也一定会问个人是谁,先前是没人给她做主,如今是这个做主的人太强势了,怕是到最后她还是会被送入宫中。   顾曦心若死灰,一颗心七上八下,无处安放。   顾文佑见顾曦吓得花容失色,面色惨白,一时心又软了起来。   “好了,爹爹也不是立马把你嫁出去,肯定得你满意了,后日狩猎,有半月行程,你好好收拾一下,就当散散心,顺道瞧瞧有没有中意的世家子弟,曦曦,爹爹届时给你打了兔子烤了给你吃,爹爹手艺很好的……”   顾文佑到最后还是不由自主哄着她。   顾曦就是这般叫人瞧一眼就舍不得凶她,只想宠着的丫头。   顾曦眼泪巴巴的望着他,   “父亲,女儿身体不舒服,不想去……”   届时跟皇帝见了面该如何?她也不想看他选妃。总之,去了容易生事端。顾曦不想去,也不能去。   可惜她这摸样落在顾文佑眼里,便是撒谎的借口。   顾文佑神色一凛,语气冰冷道,   “爹爹是兵部尚书,负责此次围猎,必须随驾,把你丢在家里半月,怕是等我回来,你人已经跑去了江南,江南天大地大,爹爹回头去哪了寻你?”   “春梅!”   顾文佑不等顾曦回答,扬声将春梅叫了进来。   “老爷!”春梅蹑手蹑脚跪在了顾曦身旁,她偷偷瞄了一眼顾曦,见她面带泪痕,猜想是回江南的事被二老爷否决了。   顾文佑盯着春梅吩咐道,   “即日起,守着二小姐寸步不离,不许她离开府内半步,你帮她收拾好半月出行的衣物,后日随我奉驾狩猎!”   奉驾狩猎?   陛下也要去?!   一听是伴驾,春梅顿时就来了劲,连连磕头,   “奴婢明白了,奴婢一定办好差事!”   顾文佑意外于这丫头的兴奋,不过还是很高兴。   “嗯,办好了有赏!”   顾曦任命的闭上眼,身子靠在博古架上颓软乏力。   两日后,正值七月中旬,天和日丽,暑气已退,天气凉爽怡人,正是狩猎的最好时候。   从皇帝的宫车到文武大臣及女眷随驾,上百辆马车,浩浩荡荡前往西山狩猎场,两侧百姓夹道欢送。   这一次狩猎之事,由顾文佑亲自负责,而守卫便归武卫大将军荀青掌管,荀青乃皇帝心腹大将,沿途侍卫林立,旌旗飘展,一路气势如虹。   顾文佑先一日前往西山猎场安排,留下副将楚恒负责护卫顾曦和顾芸,确切的说,楚恒在奉命盯着顾曦,以防她不肯随行或者半路逃跑。   顾曦一路百无聊赖靠在马车里,反倒是顾芸和春梅嬉嬉笑笑说个不停。   “对了,曦曦,这一次三省宰相要求各府未嫁官宦女随行,显然也是为了给陛下选妃,曦曦,你不参加?”顾芸依旧以为顾曦爱慕皇帝。   顾曦白了她一眼,“不去,我跟你说了,等我哥哥科考结束,我就跟我娘回江南。”   顾芸满脸讶色,“曦曦,你真的要回江南?就为了落水件事,你要躲去江南?”   顾曦为了一劳永逸解决这个问题,一脸严肃告诉顾芸,“其实上次你是误会了我,我之所以问你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是因为我有个青梅竹马在苏州,本来已经定好了婚事,因着我身份之故才不了了之,可回到京城这么久,我心里还是惦记着他,所以想回江南。”   顾芸目瞪口呆。   就说顾曦这性子,也不像是想去当皇妃的,皇宫显然不适合她。   “原来如此…可是二叔不会答应呀…”   顾曦眼眶微红,看向窗外原野葱葱,没有说话。   顾芸叹了一口气,将她抱在怀里,暗道顾家女儿的婚事怎么都这么艰难。   恰在这时,车外响起一道声音来。   “顾曦,你是不是在马车里?”   顾曦和顾芸闻言悚然一惊,   五王爷!   “对了,曦曦,这一次五王爷和六王爷都随驾狩猎。”顾芸早早把这次狩猎的事情打听清楚了。   顾曦闻言心下猛沉,如是五王爷和六王爷寻她,还有个顾文佑在场,该如何?   顾曦和顾芸还没吭声,外头的楚恒则是郎朗回道,“五王爷安好,王爷寻我们家小姐何事?”   陈御等这个机会等了许久,原本想着趁顾文佑不在,来见见顾曦,哪知道顾文佑把自己的副将留给了顾曦,不由暗暗头疼。   “哈哈,本王认识你家二小姐,特来打个招呼。”   楚恒捏着马缰,不动声色回着,   “想必京城没有五王爷不认识的姑娘吧?”   “哈哈哈…”陈御内心苦笑,这个楚恒不好对付啊。   迎着楚恒探究的目光,陈御挠了挠后脑勺道,“也没别的事,就是你家姑娘的住处可安排好了?此次人多,行宫院子吃紧,本王想着,若是你家姑娘需要,本王可以帮她安排一间宽阔的院子……”   楚恒跟着顾文佑爬摸打滚多年,是顾文佑手下第一谋将,自然看出五王爷的用意,连忙截断他的话,“王爷说笑了,这次狩猎乃是我们家将军安排的,怎么会少了我们家小姐的住处?”   陈御牙疼的望着楚恒,想想以前见到顾曦多容易啊,如今倒是好,顾文佑回来后,他怕是再也没法打顾曦的主意了。   顾文佑时任兵部尚书,没可能让自己的嫡女给自己做侧妃。   如今的顾曦给他做正妃都足够,早知道顾文佑得皇兄看重,婚事就不敢定的这样早啊。   陈御心里后悔的想着,眼神不由看向垂下的车帘。   他记得刚刚远远瞧着,还见顾曦探出头来,如今知道他来了,车帘便垂了下来,可见也不想跟他有瓜葛。   陈御无奈,只得策马前奔,楚恒盯着陈御的背影,面色不由沉了下来。   谁都知道陈御如今府上一个正妃,一个侧妃,还有两个良妾。   他铁定是打着叫顾曦给他做妾的主意。   这若是被将军知道,还不知道动多大的火呢!   以防陈御趁着狩猎对顾曦下手,楚恒唤来一个侍卫,吩咐了几声,侍卫立马快马朝西山奔驰而去。   京城到西山有两日的路程,头一日午膳,大家都在马车上吃的干粮,到了晚边则准备扎营住宿。   坐了一日的马车,姑娘们都有些受不了,纷纷下马车来歇息。   武卫的将士们以宫车为中心,搭建了几个营帐,以供随行大臣议事或歇息。   女眷的马车被单独围了起来,聚在一片。   早有负责膳食的宫人在搭火开始做膳。   姑娘们三三两两的寻着认识的手帕交聊天。   夕阳西下,在草原上铺了一层金色的光芒,微风和煦,姑娘们银铃般的笑声回荡在天际。   顾曦避开人群来到河边,挽起袖子捡了几块石子准备捕鱼。   春梅在一旁准备了一个篓子,眼见顾曦一颗又一颗石子在水上玩起了水漂漂,紧接着,一条条鱼浮了起来。   楚恒在一旁瞧着惊叹不已,   “二小姐好手艺!”   春梅在一旁指挥着,   “楚副将,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帮小姐把鱼儿给捡起来!”   “好嘞!”楚恒搓了搓手正准备施展身手,   哪知道这时,一条长鞭越过众人朝水面抽去,紧接着见被顾曦射中的鱼儿,似乎被什么挂住,等到长鞭再扬起来时,鱼儿一条条齐齐整整挂在了长鞭上,渐而下饺子似的齐齐落在了春梅的篓子里!   这一番武艺看的楚恒目瞪口呆。   “哥!”   顾曦朝来人蹦蹦跳跳跑去。   苏少铭朝气勃勃的冲着顾曦一笑,   “妹妹手艺没有生疏!”   “哥哥也不遑多让。”   先前他们兄妹俩联手捕鱼的活计可是练了许久,如今是炉火纯青。   楚恒给架起了火架,春梅负责破鱼,四人忙碌着准备烤鱼。   这一幕恰恰落在不远处皇帝眼里。   皇帝立在林子边上,目光定定随着顾曦而动。   只见顾曦从自己腰间掏出一个小盐袋,在戳好的鱼上撒上一些盐料,旁边一少年从她手里接过鱼,挨着她把鱼串到了铁丝上,两个人有说有笑,甚至皇帝还看到顾曦眼里闪现的光芒,心口不由一酸。   “是何人?”皇帝问身边的元宝。   元宝瞄了一眼回道,“是苏家的少爷,也就是顾曦姑娘的哥哥,从小一块长大的…”   皇帝皱了皱眉,眼瞅着二人十分默契,站在一块竟是觉得养眼的很,当下心里堵得慌。   元宝何等人物,自然看出皇帝的心思,   “陛下,人家是兄妹…”   “如今也不是亲兄妹…”皇帝噎了他一嘴。   皇帝是男人,太了解男人看女人是什么样的。   个苏少铭看顾曦的眼神带着宠溺,还浮着一层淡淡的星光。   可不完全是对妹妹的样子。   顾曦生的这样明媚,是个人都得多看她几眼,何况是个男人。   可惜,他现在以什么身份来管她。   皇帝铁青着脸转身离开。   元宝扭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顾曦,暗暗叹了一口气。   他只能跟着往皇帐边走,可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随后扭头笑呵呵朝顾曦这边来了。   “哟哟,这是谁在烤鱼呀,这么香的呀!”   顾曦看到元宝微微吃了一惊,春梅则是大喜过望,连忙起身迎了过来,“元宝公公,您怎么来了?”   元宝指着烤的差不多的鱼架说道,   “闻着香味来的!”说完他不动声色冲顾曦笑了笑,顾曦心虚的垂下眸。   楚恒和苏少铭看到元宝也是大吃一惊,这可是皇帝身边的内侍总管,连忙过来行礼。   元宝朝他们摆摆手,指着鱼问道,   “这烤鱼闻起来格外香,不知道可否容咱家取一两只过去,给陛下尝一尝!”   “若是公公不嫌弃,自然是臣等荣幸!”   楚恒连忙挑了两只烤好的,苏少铭又用荷叶给包了起来,恭恭敬敬递给元宝,元宝笑眯眯接了过来,“就谢谢顾姑娘了!”   顾曦红着脸屈膝一礼,   元宝深深看了一眼春梅,随后离去。   春梅心领神会走到顾曦身边,扯了扯她的袖子,将顾曦拉回神,主仆二人继续烤鱼。   这边皇帝正在皇帐用膳,元宝弯着腰踱步进来,献宝似的将荷叶包着的两条鱼呈给皇帝,“陛下,老奴闻着可香呢,便向顾曦姑娘讨了两条来,陛下尝尝…”   皇帝看了一眼,脑海里又浮现起顾曦与苏少铭相对而笑的样子,冷着脸道,“不吃!”   元宝:“。……”   将荷叶包再往前一送,   “陛下,您闻闻,熟悉的味道呢,是顾曦姑娘亲手烤的,老奴怎么会拿别人的呢。”   拿了你也不知道,元宝暗暗腹诽着。   皇帝默默看着他,最终是没有拒绝,放下碗筷,将包鱼接了过来,擒着铁丝架子闻了闻,果然跟上次一样香,不由尝了起来。   元宝和高云暗暗交换了个眼神。   还是惦记着没忘呢!   夜里用完膳,顾曦回到了马车里,顾芸还在别处没回来,楚恒带着苏少铭结交世家子弟去了,春梅去帮她打水,马车内只有她一人。   她靠在软榻上,闭目养神,刚刚一幕依旧在心里久久激荡,难以释怀。   忽的,车外响起敲窗的声音。   顾曦吓了一跳。   “谁?”   “是我…”   顾曦听到这个声音,浑身冒出一股冷汗来,   “你…做什么?”   车外的声音清冷如水,   “明晚亥时初刻,在行宫明月台等你,我要见你一面。”   顾曦露出惊恐的神情,身子不可抑制的抖了起来,“你疯了你!”   对方勾着唇冷笑了笑,   “你若是不来,我便把你被下过药的事传出去,你自己衡量!”   “混账!”顾曦咬牙切齿的瞪着车窗,身子缩在了角落里,眼泪一颗颗滑了下来,默了许久也不见车窗有响动,估摸着人已经走了。   顾曦瘫软在榻上,浑身力气都被抽干。   作者有话要说:我是存稿君,作者大大在闭关码字哦 第53章   翌日一整天,顾曦都浑浑噩噩的,心中忐忑不安,想告诉顾文佑,又怕顾文佑追根问到底,若是知道她最终失身于皇帝,又该如何?   喊上哥哥一起去呢?   顾曦又摇了摇头,她不想把哥哥牵扯进来,万一害了他呢。   不管那个混蛋,任由他威胁…也不行!   若是他真的传出去,不仅她颜面无存,就是顾文佑怕是也抬不起头来。   她死不足惜,却不能连累家人。   其实还有一个法子…便是去告诉他…他肯定会帮她把手尾处理的妥妥帖帖。   可是她又有什么资格去找他呢?   他们已经一别两宽。   顾曦闭上眼,一行眼泪滑了下来,心下酸楚不堪。   晚边,落日融金,车队缓缓入了西山行宫。   西山背对萧关,面朝京都,是绵延在京都西北一百里的一座宏伟山脉。   也是京都防卫的要塞。   皇帝每年都要来西山巡猎,一来是狩猎张扬武士精神,二来是查看西山布防。   顾文佑曾经便是由西山守将升上去的,他对西山布防极为熟悉,这一次皇帝将狩猎布防交给他,他轻车熟路。   顾曦的父亲受到重用,一路上跟她打招呼套近乎的姑娘不少,顾曦一如既往,不冷不热,随意打发着。   倒是再也没人敢说顾曦是乡巴佬,各个夸赞她相貌出众,绣艺极佳。   便是先前跟她有过芥蒂的卢湘和萧楚楚也来跟她打招呼。   顾曦的住处安排的极好,位置极佳,正在半山腰上,名叫清玉宫,站在清玉宫前面便可眺望远处京畿的景色。   渭河沿西山而下,直奔京城长安之南。   烟波浩渺,人烟袅袅,旷远幽静。   顾芸沾了她的光,一道住在清玉宫里。   清玉宫有一个主殿及两座侧殿,顾曦和顾芸各自住在侧殿里。   后来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萧楚楚也被安排来了清玉宫,礼部官员直接安排她住主殿内。   顾芸有些不服气,嘴里碎碎念着,却被顾曦劝住了。   “人家未来是当皇后的,你跟她挣?”   顾芸不恁道,   “倒不是跟她争,你没发现上次报恩寺的看相有猫腻吗?那慈玄大师逮着她狠夸,我怀疑是三省宰相打了招呼。”   顾曦坐在榻上低头整理衣物,随口应道,   “那也得三省宰相看得上她,喜欢她呀…”   顾芸深吸一口气,跟着坐在了顾曦对面,“我就是看不惯她故作大方,跟每一位官宦姑娘都处的好,谁都要过问一句,还不是皇后呢,先摆起了皇后的谱!”   顾芸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廊下似乎有说话声,顿时止住了话头。   顾芸垫着脚伸着脖子往窗棂外瞄了一眼,便见萧楚楚带着两个侍女,跟在春梅身后过来了。   “她来了…”顾芸朝顾曦瘪瘪嘴,起身去迎接。   顾曦默然看着那一堆衣裳,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不多时,萧楚楚便含笑进来了,一如既往端庄大方,拉着顾芸便跨入门来,目光落在顾曦身上,生出几分柔和,“顾曦妹妹,听说你不舒服,是怎么了?若是着了凉的话,我这有味药丸,吃了保管明日便好。”   顾曦起身冲她应付笑了笑,神色平静道,“已经好多了…”   三人坐了下来,萧楚楚一人送了个荷包给她们,聚在一块用了晚膳。   谈笑间,萧楚楚忽然问顾曦道,   “对了,曦曦妹妹,那日在报恩寺,你可去抽签了?”   慈玄大师告诉她,有人抽了凤签悄悄离开了,而且那支凤签至今都没归位。   萧楚楚不希望那个人是顾曦,顾曦本来讨皇帝喜欢,若是再拿着那支凤签的话,皇后之位怕是没跑了。   顾曦眸眼微微一眯,随即摇头道,   “没有…”   萧楚楚暗暗松了一口气,她也看出顾曦对自己并不热情,知道上次自己得罪了她,“那我就不打搅妹妹歇息了,顾芸姑娘,若是有事随时来找我。”   顾芸送她出门,回来见顾曦无精打采的,也就回了自己的住处。   顾曦唤春梅给她备水洗漱,她沐浴一番,换了一身春梅的旧衣裳,悄悄将一把匕首藏于袖下,等到春梅收拾出来,顾曦便吩咐道她,“今夜我要去见陛下,你在这里替我打掩护。”   春梅大惊,“果真?是陛下约了您吗?”   “嗯…”顾曦避开她的眼神,往榻上一坐,   “我歇一会儿,快要亥时你叫我。”顾曦窝在塌角披着一件薄薄的被子,闭目养神。   袖口的匕首已经被她捏住汗,等春梅出去后,顾曦忍不住哭出声,身子在暗夜中微微颤抖。   她已经决定了,独自去见六王爷,若是他敢动手动脚,她就自刎。   她谁也不想牵连,谁也不想连累。   一死了之,再也没人寻她的错处了。   黑暗中,顾曦收住最后一滴眼泪,打定主意便睡下了。   快亥时,春梅进来内室唤醒了顾曦,顾曦蒙蒙浓浓睁开眼,还觉得很不真实,头昏脑涨的,直到手下那刀尖戳到了掌心,才意识到自己要做什么。   顾曦迷迷糊糊起来,喝了两口水准备出门。   春梅觉得她神色有些不好看,十分担忧,   “姑娘,要不要奴婢陪您去?被发现了也不打紧的。那是陛下,旁人想要见他还没资格呢!”   顾曦苦笑一声,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安抚春梅,   “我跟陛下有悄悄话说,你也想知道?”   春梅被噎的的无话可说,喜滋滋道,   “姑娘,您可算想通了啦!”   她帮顾曦系好了腰带。   顾曦神色漠然,怔怔望着窗外的夜色,   “是的,想好了……”   春梅闻言松了一口气,在她身后嘀嘀咕咕说了许多,顾曦一句都没听进去。   不多时,她装扮成春梅的摸样,抱着个木盆偷偷溜出了清玉宫。   夜色如水,弯月悬挂在树梢间,在地面洒下斑驳的清辉。   顾曦轻盈的身影穿梭在长廊上,或许是六王爷提前知道了顾曦的住处,他选的明月台离清玉宫并不远,确切的说还很幽静,避开了人多的宫殿。   顾曦一路都没见到什么人,终于在亥时初刻抵达了明月台。   所谓明月台是一个白玉石砌成的宽台,一面靠墙,三面凌空,头顶明月,背面是清幽的山林,一层薄薄的轻烟漂浮在林子里。   明月台边上有一颗三层楼高的大槐树,因着长在宫殿与山林之间,阳光稀少,枝叶并不算繁茂,明月挂在树梢上,疏疏朗朗。   顾曦沿着右侧的台阶上来,四下望了一眼不见人影,心里顿时怦怦直跳,她将木盆放在脚下,背靠着墙壁,左手紧紧抓着那墙壁,一层灰被她剥下,手指涩涩生疼,右手握着那匕首,掌心全部都是汗,黏糊糊的。   她剧烈的喘息着,心想着待会如何应对。   恰在这时,左边沿墙的台阶响起了脚步声。   一步又一步都似踩在她的心尖,   顾曦心快跳到嗓子眼,她紧紧拽着匕首,眼神盯着那最后一阶台阶,待看到一双黑靴踏上来时,她猛地转身朝来人望去。   一道熟悉的身影撞入她眼帘。   她眼泪瞬间夺眶而出,匕首失声而落,在地上激起一声清脆的响声。   来人身穿一件明黄色的圆领薄袍,绣着五条彩龙的图纹,他身形清俊挺拔,负手而立,目光清清朗朗就这么望了过来,顾曦顿时捂住嘴大哭起来,   “陛下……”   所有的害怕和恐惧在这一刻轰然瓦解,娇柔的身子剧烈的颤抖起来。   皇帝目光落在那银光闪闪的刀刃上,眸眼一寒,   她这是做了鱼死网破的准备。   皇帝心口倏忽一疼,   “不要怕,朕都知道了……”   “陛下……”顾曦抽泣的说不出话来,“我……谢谢陛下……”   胸口的悲伤和委屈如潮水般涌来,她支支吾吾的,语无伦次。   皇帝瞧见了,心如刀绞,走上前很想将她拥入怀中,最终克制着没有伸手,“你放心,朕保证,他再也不会出现在你眼前…”   “真…真的吗?”顾曦红着眼望着他,眼睫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儿,整个人看起来跟个猫儿一般可怜。   皇帝口中酸涩,这一阵子不是不想她,反而在决定不再跟她纠缠后,时不时的想起她,今日再见,心中的思念如一团堵在嗓子口的棉花,不上不下,好叫人难受。   “是的,朕已经亲自警告过他,他已经知道了…你跟朕的事,绝不会再打你的主意。”皇帝口吻透着一股放心。   顾曦重重的松了一口气,呆愣一般点头,   “太好了…谢谢陛下…”   顾曦彻底放下心来。   皇帝弯腰将那匕首给捡了起来,顾曦注意到他的动作,面色烧红,窘的抬不起头来。   “你这是准备做什么?”   皇帝酸涩问着她,少女的侧脸迎着月色白的发光,黑白分明的大眼眸水润润的,盛满了委屈和心酸。   顾曦垂着眸不敢接话,拽着袖子都快拽出个洞来。   皇帝已经猜了个大概,将那匕首往山上一丢,沙哑着声音道,“以后切不可行莽撞之事,朕把你爹爹调回来,便是给你撑腰的,有他在,你还怕谁?你爹爹可不会把老五老六放在眼里。”   “虽说如此,可臣女不想叫爹爹知道那事,怕爹爹…会气坏身子…”顾曦柔柔弱弱的,声若蚊蝇。   皇帝闻言叹了一口气,后悔将陈二收回来,再道,“放心吧,朕心里有数,这种事以后不会再发生。”   顾曦目光落在他胸前,胡乱点着头,   夜静悄悄的,偶有一只野猫从树丛里窜过,微风吹着树梢哗啦啦的响,两个人相对无言。   一股浓浓的情绪在二人身前翻转,最终谁也没说什么。   虽是想多留她一会儿,如今却也于礼不合,   皇帝抬头望向半空,轻声道,   “夜深露重,快些回去吧…一路都是朕的人,不会有人发现,你尽管放心…”   她来的时候,他的人也是清了场,否则她一路上能这么顺利?   其实本可派人给她递个信,可偏偏,他就是想这么见她一面。   如今见一面,便少一面。   皇帝心口钻钻的疼。   顾曦泪无声无息滑落,他若是护着一个人,必是事事周全的。   她抬袖拂去眼泪,装作若无其事的点头,“谢陛下,陛下早些休息,臣女告退…”   顾曦退了一步到了墙边上,转身准备下台阶,   “顾曦…”皇帝忽的叫住她,下意识的伸出手,她的腰带在他手心划过,痒痒的,没留下一丝一毫痕迹。   顾曦扶着那墙壁没动,也没转身看他,泪眼婆娑望着远处层层宫殿,那沙哑的声音跟一根琴弦似的拨动着她的心尖。   皇帝舌尖在唇齿打转,收回手,最终什么也没说。   “去吧……”   顾曦含着泪飞快的朝下跑去,她怕自己再待下去会忍不住回头。   皇帝习武之人,耳力极为灵敏,听到她呜咽之声。   他原本告诉她,他会在这次狩猎定下六宫人选,可想了想,告诉她做什么呢?   她是一只自由的鸟儿,不该被困在皇宫。   既是金口玉言,便说话算数。   皇帝忍住了。   待顾曦走远,皇帝的脸色沉了下来,问向暗处,“他是哪只手敲得顾曦的车窗?”   “左手。”高云面无表情的答着。   先前出发来行宫狩猎,皇帝便担心六王爷陈峙对顾曦下手,嘱咐他亲自盯着,结果就听到了那段话。   皇帝闭上眼,语气冰冷,   “那就废了他的左手!”   “遵旨!”高云身子如一道烟似的消失在夜色当中。   顾曦沿着长廊跑回了清玉宫,沿着侧墙准备从侧门进去,春梅给她留了门,哪知道远远的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朝这边看来。   是顾文佑!   顾曦一颗心跌入谷底。 第54章   顾文佑恰恰巡防回来,准备看望女儿,虽说这个时辰顾曦可能已经睡下了,在殿外看两眼也是放心的。   自从知道有人打顾曦主意,顾文佑心里就不太踏实。   朦胧的夜色下,父女俩就在长廊的转角给撞上了。   顾文佑第一眼还以为是春梅,见她神色闪烁,再仔细瞧一眼发现是顾曦,顿时怒火中烧,奔上去一把抓住顾曦的胳膊,“你怎么在这?你这是去哪儿了?”顾文佑上上下下扫了一眼她的装扮,眼珠子都快掉出来。   顾曦吓得挨着墙,努力往后退,悄悄瞄了他一眼,脑海里闪过诸多主意,开始撒谎,“女儿晚上瞧见了一只玉兔…想去追…”   顾文佑望了一眼后山,发现她确实是从那个方向回来的,将信将疑道,“玉兔?大晚上的不顾女儿家的名节跑去后山抓玉兔?”他压低着声音吼着。   顾曦拽着袖子,低着头怯怯的嘀咕道,   “女儿以前在江南时常可以上山下海,入了京被拘束的厉害,如今来了行宫,一时贪玩……”   若是顾文佑熟知以前的顾曦,自然知道她绝不是那等夜里出去的人,只是眼下女儿刚回来,顾文佑一时摸不准顾曦的性子,心想着她贪玩也是可能的,遂松开她的胳膊,皱着眉喝道,“再不许乱跑,爹爹明日给你打只兔子来!”   “要活的!”顾曦冲他嘿嘿笑了笑。   瞧见女儿天真烂漫的样子,顾文佑暗暗叹了一口气。   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温声道,   “好了,快些进去吧。”   顾曦如蒙大赦忙不迭从侧门溜进去了。   顾文佑望着她的背影,负手沉思。   想起昨夜楚恒给他递的话,那五王爷陈御看上了顾曦,继而庆幸自己回来了,否则这一双儿女还不知是什么下场。   顾兰是他的养女,都能嫁到萧家,顾曦是他的亲骨肉,又生的这般玉雪娇憨,自是不能差了。   顾文佑脑海里过了过京城世家子弟,只可惜他常年不在京城,对这人的底细都不清楚,回头找个熟悉的问问。   次日顾芸一早来寻顾曦,顾曦顶着个黑眼圈见了她,“你这是怎么了?昨晚没睡?还是偷偷跑出去玩了?”顾芸捏了捏她的脸蛋,顾曦气的瞪了她一眼,春梅拿着备好的冰敷眼袋出来,服侍着顾曦躺下,开始给她敷眼睛。   顾芸在一旁吃点心,“对了,曦曦,我跟你说,今日一早我看见萧楚楚提着个食盒往陛下那边去了,你说她脸皮也够厚的!”   顾曦被敷了冰敷,顾芸看不清她什么表情,倒是春梅面露几分忧色,“大小姐,萧姑娘胆子怎么这么大呀,陛下也任由她这么着?”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三省宰相就是看中了她,使劲在撮合她跟陛下呢,有宰相撑腰,她有什么不敢的,就差点没把未来皇后四个字顶在脑门上!”顾芸瘪瘪嘴蛮不得劲。   顾曦听到了装作没听到的,昨夜的种种如今跟做梦一般,无论如何,她都该放下了。   这边萧楚楚果然畅通无阻的到了皇帝的乾坤殿。   乾坤殿被众殿拱卫,四周环绕一圈配殿,后面是专职皇帝的御膳房和内侍局,前面则是三省宰相及随行文武大臣办公议事之所,虽然皇帝驾临行宫,可每日的折子都是递到这里来的。   萧楚楚带着侍女穿过长长的长廊,爬上一层又一层白玉石阶,抵达了乾坤殿正殿。   里头传来大臣朗笑之声,听着像是李相。   萧楚楚唇角微动,吩咐侍女等候,自己亲自拧着食盒在门口求见。   里头的皇帝正在跟李元朗并户部侍郎在商议政事,恰恰也议的差不多了,骤然听说萧楚楚求见。   李元朗白胡子一抖,二话不说朝户部侍郎递个眼神,二人连忙起身,“陛下,您早膳仿佛也没用多少,萧姑娘送了粥酿来,陛下再补一补…”   也不等皇帝什么反应,两位大臣赶忙开溜。   到了门口,李元朗还朝萧楚楚使了个眼色,萧楚楚轻轻福身,仪态万方。   两位大臣很满意,这才是皇后的架势。   萧楚楚入了内,皇帝正坐在蒲团上,将刚刚的折子往旁边一放,姿态雍雅,萧楚楚拧着食盒跪了过去,   “臣女给陛下请安。”   皇帝理了理袖子,也没看她,淡淡开口,   “平身…”   萧楚楚跪坐在皇帝对面的蒲团上,见皇帝目光落在旁边的棋局上,不由大着胆子问道,“陛下,臣女可以陪陛下下棋吗?”   皇帝手中捏了一颗棋子,倏忽抬眸看她,   “你会?”   萧楚楚见他终于肯瞧自己,顿时俏皮的笑了笑,双颊粉嫩如桃,“略懂一二…”   皇帝失笑一声,看了一眼旁边的内侍,内侍将棋局摆在二人当中,萧楚楚趁机将自己亲自酿的的菊花小米粥呈给皇帝,皇帝看了一眼,道,   “先放着吧。”   萧楚楚也没失落,帮着内侍收拾棋子,   随后二人便对弈起来。   才下了一盏茶功夫,皇帝就发现萧楚楚棋艺确实很不错。   不知不觉,就想起那个丫头。   明明不会,还耍赖,俏皮的冲着他推棋,亏得她那么大的胆子…   萧楚楚下了一子,发现皇帝在出神,唇角似有笑意,不知道在想什么,她嘟着小嘴小声喊道,“陛下,该您了…”   “哦…”皇帝回神看了一眼棋局,发现萧楚楚布了陷阱在等着他,还真是有几分城府。   皇帝立马下了一子。   萧楚楚一瞧,见自己的算计被看破,不由懊恼,   “陛下运筹帷幄,臣女不是对手…”   皇帝失笑,“怎么,想赢朕?”   “那当然啦!”   皇帝微微一愣,抬眸瞧她,换做旁人不敢说这样的话,除了顾曦。   对上皇帝诧异的眼神,萧楚楚垂着眸,腼腆道,   “臣女想陪伴陛下身边,自然是希望样样出色,陛下身边能有个说话的,下棋的,棋艺太差劲,陛下会觉得无趣……”   皇帝歪着身子眯了眯眼,听了这话,内心竟是有些反感。   之所以任由萧楚楚这两日在自己跟前晃来晃去,便是想试探下,到底能不能接受旁人。   哪里晓得,看到萧楚楚,脑海里浮现的是顾曦。   不,确切的说,任何女人到了他跟前,他不由自主的代入顾曦。   总幻想着是她在他身边。   喜欢是不可思议的,也是情不自禁的。   萧楚楚其实哪里都不差,无论是相貌才气还是性情,虽然有些城府,可她本性不坏,没做那些上不了台面的事,守得住底线,平心而论,她确实是皇后不二人选。   只可惜,皇帝心里还是起不了波澜,对着她生不出男女旖旎之情。   皇帝将棋子一丢,默默叹了一口气,些许是坐了久了,他晃了晃脖颈。   萧楚楚见状,探了探头下意识道,   “陛下,您累了吗?臣女曾学了些推拿之术,要不要臣女帮陛下解乏?”   说完这话,萧楚楚其实有些后悔,这么做到底有些轻挑,可这个人是皇帝,即便他真要做什么,她也是心甘情愿的。   普天之下的女人,只要他想,都会匍匐在他脚下,任由他采撷。   而自己,则想做那个唯一能与他肩并肩的女人。   萧楚楚心里怦怦直跳,忐忑的期盼着望着皇帝。   皇帝一旦接受,自己名份就跑不掉了,端看皇帝一念之间。   皇帝神色未变,也没看她,抬手捏了捏眉心,清俊的眉眼如雕刻一般,冷冽矜贵,叫人不敢直视,他沉默了半晌道,   “退下吧…”   萧楚楚松懈之余,暗暗也有些失望。   皇帝对她还是没感觉。   慢慢来吧。   “臣女告退!”   恰在这时,门口内侍禀报,   “顾尚书求见!”   顾文佑!   退了两步的萧楚楚和皇帝同时睁开眼。   萧楚楚注意到皇帝的神色,暗暗一想,还是在意顾曦呀!   她心底微微生醋,头也不抬的退下了。   顾文佑进来时,看了一眼垂眸后退的萧楚楚,径直走到了皇帝跟前,“给陛下请安,陛下,这是明日上午骑射的安排,请您过目。”   顾文佑呈个章程给他。   皇帝接了过来,瞧了几眼,又递回去,   “没问题,安排都很妥当,看得出来,顾尚书适应的很快。”   顾文佑哈哈大笑,“臣在边关时常组织将士们骑射比赛,倒是轻车熟路了。”   皇帝含笑点了点头,“听闻顾尚书一大早去后山狩猎?”   顾文佑闻言老脸一红,“咳咳…小女贪玩,昨夜竟是要抓兔子,今日臣一早便去猎了只活兔子给她玩。”   皇帝闻言微微吃了一惊。   顾曦昨晚抓兔子?   瞬间,皇帝想到了一种可能,面色讪讪的,心中滋味难辨,“哦,原来如此…贵千金还真是天真可爱…”   “可不是嘛,还跟个孩子似的,也怪臣,丢了她这么多年,回了京,老太太拘束她……”   顾文佑说起顾曦竟是滔滔不绝,说了一半,忽然发现皇帝眉头紧锁,暗暗心惊,自己也是糊涂了,跟皇帝说顾曦做什么。   “臣失言……”   皇帝回神,失笑了一声,“无碍,顾尚书离京多年,终得女儿承欢,喜不自禁,也是人之常理。”   “是啊,臣的女儿天真烂漫,就是叫人喜不自禁……”这是顾文佑由衷的话。   皇帝闻言默默苦笑,擒起一旁的青花茶杯抿了一口,并不接话。   顾文佑见皇帝没有生气,便继续道,“臣便想这次狩猎,瞅瞅有没有合适的青年才俊,想给她定一门婚事…”   皇帝听了这话暗吸一口凉气,只觉得心口被扎了一刀。   元宝从后面忙完进殿,乍然听到这话,魂都快吓没了。   顾尚书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顾文佑浑然不觉,又问道,   “陛下,臣常年在外,不晓京中世家子弟底细,这次跟来的少年们,陛下觉着哪些人品过得硬?”   皇帝:“……”   元宝已经不忍去看皇帝的脸色,心想着,这顾文佑真是不要命,一刀又一刀戳皇帝心窝子。   皇帝口中酸涩不堪,数次动了动嘴唇,竟是半个字都说不出来,半晌才道,“朕…回头…留意一下…”   “臣小女儿能蒙陛下赐婚,臣感恩不尽,陛下的眼光极好,臣信得过!”顾文佑郑重给皇帝磕了个头,顾兰的事,他很感谢皇帝。   皇帝头疼的盯着他,差点将手中的杯子捏碎。   元宝实在看不下去了,上前皮笑肉不笑道,   “顾尚书,曦曦姑娘年纪尚小,天真烂漫,您何苦给她急着定婚,莫不是顾尚书急着续弦,想把女儿推出去?”   “没有的事!”顾文佑顿时急了。   “那干脆再放两年!”元宝一本正经道,   顾文佑闻言叹了一口气,   “陛下,倒不是臣急着跟您讨恩典,实则是有一件事很为难…”   “什么事?”皇帝也知道顾文佑不是这等莽撞之人。   顾文佑神色凝重道,   “陛下,五王爷似乎对小女有意,只是陛下也晓得,五王爷已经娶了正妃,陛下,臣的女儿绝不可能给人做妾,今日臣所幸先跟您告个罪,若是他日五王爷有不妥之举,臣一定不轻饶他,还请陛下海涵。”   皇帝眯起眼眸,终于知道了顾文佑今日目的所在。   他缓缓吸着气,   “爱卿之意,朕已知晓,陈御不敢打顾曦的主意,爱卿放心便是。”   顾文佑松了一口气,他回京也听说了,五王爷最得圣宠,顾文佑担心陈御逼嫁,与其届时鱼死网破,还不如先在皇帝这里打个预防。   看皇帝的态度,顾文佑越发觉得皇帝是位明君,心中对他更加佩服。   “臣叩谢君恩。”   顾文佑退下时,元宝小跑着跟上去想提点几句,皇帝瞅着他的狐狸尾巴露出来,沉着脸喝道,“元宝!”   元宝:“……”堪堪止住步子,讪讪的踱步回来,一脸苦相,“陛下,您何苦苦了自己…那顾曦已经是您的人了……”   “闭嘴,此话以后不许再提!”   皇帝沉着脸入了内室。   元宝泄了气。   这边顾曦敷满脸,坐在榻上,张望着底下那只活蹦乱跳的白兔子,无语至极。   顾文佑还真给她捉来了!   倒是顾芸和春梅逗着小兔子玩的欢快。   “曦曦,明日会有骑射比赛,咱们今日去四处逛逛,熟悉下环境,正好带兔子出去溜溜弯可好?”   顾芸太喜欢这只玉雪可爱的兔子了,白色的,毛茸茸的,抱在怀里软乎乎的,太有意思了。   “我能不能求二叔给我也抓一只!”   顾曦闷闷不乐道,   “我不去,你自己去!”   顾芸闻言站了起来,把怀里的兔子递给顾曦把玩,“曦曦,你这是怎么了?好不容易脱离祖母掌控,出来放心大胆玩,你却在这里装闺门女,你听听外头那草原上人声鼎沸,咱们也过去吧!”   不一会,顾芸的丫头跑了进来,兴奋道,   “大小姐,二小姐,三少爷跟苏少爷做了风筝,说是外头姑娘们都在放风筝,叫你们过去呢!”   顾芸一听乐了,连忙扯着顾曦起身,   “走,快去!”   顾曦就这么被迫去了行宫对面的大草原上。   清风自林间深处刮来,带着松草香。   少年们已经提前入林子里涉猎,姑娘们在草原上放风筝。   苏少铭如今也是吴江副都督之子,人又生的俊秀无双,性格爽朗,很快便与世家子弟打成一片,如今被人扯着去林子里打猎去了,顾曦见他交友甚广,也为他高兴。   顾芸迎着风扯着一只蜻蜓大风筝飞快的跑着,可惜无论她跑得多快,那风筝飞了一阵子又栽了下来,顾芸懊恼不已。   顾曦在一旁抱着那只兔子哈哈大笑,   “我告诉你,不是那么放的。”   “那你来放啊,你瞧,别人家的风筝都飞起来了,快点,顾曦你来帮忙!”顾芸急的跳了起来。   顾曦把兔子递给春梅,连忙跑过去接过了线团。   她捏着线,示意顾芸在一旁捧着风筝等着,   “等我说放,你就松手!”   顾芸等着她的指示,等到顾曦到了一定的距离,找准方向,便清脆的喊一声,“放!”   顾芸立马松开手中的蜻蜓。   顾曦二话不说用力一扯,缓缓跑了起来。   那风筝霎时一下子飘上半空,顾芸惊喜的跳了起来,“好棒啊,曦曦,加油!稳住!”   顾曦是放风筝的老手,自然把风筝放的稳稳地,虽然是后来者,可她的风筝渐渐成了飞的最远的一个。   远处乾坤殿前面白玉宽台上,皇帝负手而立,望着远处白茫茫的天空下,顾曦跟只欢快的鸟儿似的,她的笑声如银铃一般回荡在原野。   “曦曦姑娘的风筝最高呢!”   皇帝含笑点了头。   或许是见惯了后宫女人的尔虞我诈,再遇到顾曦这样的女子,便如是一方净土般,让人向往。   不过片刻,皇帝忽然发现底下有些不对劲。   顾曦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风筝被人直接给射了下来,她目瞪口呆,抬眸朝那罪魁祸首望去,只见一穿着红色劲衫的女子,骑在马上,居高临下望着她,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   顾曦顿时气炸了,丢开手中的线团就要过去,却被顾芸抱着拦住,顾芸在她耳边低低说道,“曦曦,那是宣阳郡主,诚王府的掌上明珠,你忍一忍。”   顾曦咬着牙瞪着宣阳郡主没吭声。   那宣阳郡主却是挑衅的慢悠悠骑马过来,   “顾曦,上次你们姐妹在我们王府闹出笑话,我祖母十分不快,今日是给你一个教训!我告诉你,今日放风筝,我的风筝必须是第一。”   顾曦气不过,回了一句,“第一是靠本事挣来的,不是靠让的!”   “放肆,你竟敢顶嘴,别以为你爹爹是兵部尚书就了不起,我祖父是陛下的叔叔,让你爹爹失宠,也是一句话的事。”   若是顾曦不了解皇帝,还真就信了她的话,   “哦,是吗,那待会儿我就去问问陛下,看看这个朝廷,是不是你祖父做主?”   “顾曦!”宣阳郡主气的火冒三丈。   顾芸连忙把顾曦给扯开了。   “你这个祖宗,脾气越来越大,都敢招惹宣阳郡主了!”   顾曦气不过,瞪了她一眼,“是我招惹她吗?”   顾芸拍着她的背,给她顺气道,   “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她就是京城的规矩,任何人不小心被她看了一眼,都是招惹了她!”   原本顾曦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就不跟宣阳郡主计较了。   哪知道宣阳郡主对着身边几位簇拥着的贵女,嗓门很大,说起了顾曦的不是,顾曦仗着自己的父亲任兵部尚书,居然住到了清玉宫,姐妹俩甘心给萧楚楚当陪衬,是不是想提前讨好未来的皇后。   “听说她们两姐妹一左一右给萧姑娘捶腿呢!”   “啧啧,顾曦仗恃美貌怕是想入宫吧?”   “瞧她那狐狸媚子的摸样,可不就是想勾引陛下吗,我听说太后几次宣她入宫,试图让她伺候陛下,陛下愣是没瞧上她,否则怎么灰溜溜出宫了?”   这下就是顾芸都听不下去了!   “太可恶了!”   顾芸正要过去开怼。   顾曦寒着脸拦住了她。   她总之要离开京城,不在乎这些人如何,可别搭上了顾芸。   顾曦当下去马边取下了弓箭,搭弓上箭,对准宣阳郡主那只张扬的火凤凰,给直接射了下来。   宣阳郡主:“……”   众闺秀顿时吓了一跳。   “谁再敢多嘴,下一箭射的就是谁的嘴巴!”   顾曦昂扬拿着箭,神色凛冽。 第55章   翌日,晴天万里无云,四下无风,顾文佑将草原一整块给围了起来,在尽头设了几个红靶子,正对校场便搭建了皇帐,除了皇帝及几位老臣,其他人都在两侧锦棚坐着。   五步一旗,十步一侍卫,校场守卫森严,气势如虹。   几位世家子弟骑着马在当中玩乐,直到皇帝驾临,众人齐齐起身高呼万岁。   随后骑射比试便开始。   顾曦帮着苏少铭在锦棚两侧外的马厩里喂马。   苏少铭待会要上场的。   当年苏家商队走南闯北,曾从西域给苏少铭带了一匹赤兔回来,苏少铭无论去哪都骑着这匹赤兔,俨然跟兄弟一般。   顾曦跟赤兔也很熟悉,亲自给它喂了水。   “曦曦,你准备的怎么样了?”比起自己,苏少铭反而担心妹妹。   顾曦懒懒靠在马身上,耷拉着脑袋道,“不怎么样…我以前就是三脚猫功夫,那宣阳郡主瞧起来是个厉害的,肯定比不过…”   苏少铭闻言不由担心起来,再见妹妹百无聊赖,只得揉了揉她的发丝,“没事的,有顾伯父在,不会叫你挨打的!”   顾曦瞪了他一眼,苏少铭扶着腰剑哈哈大笑。   不一会,苏少铭便上场了,他长得俊秀无双,再有□□一匹赤兔马,可谓是抢足了风头。   就连皇帝身边的大臣都赞不绝口。   “入则读书,出则习武狩猎,这位江南副都之子,可谓是文武双全呀!”李元朗在一旁哈哈称赞,说了几句忽的发现皇帝眉眼沉沉,纳闷道,   “陛下,您不喜欢这位苏少爷?”   论理,皇帝爱才,没道理不喜欢这般俊秀的少年。   皇帝郁闷的瞥了李元朗一眼,再看向马背上风姿凌凌的少年,“自古英雄出少年,朕怎么会不喜欢?”   “哈哈,陛下,这个苏少铭很有意思,是个有抱负的,前日顾尚书跟老臣说,原本他可以荫辟入仕,哪知道这小子却执意参加科考,可见是个有血性的男儿,这等人才,朝廷不可辜负。”   皇帝淡淡点了头,别去心中那点不该有的私欲,   “爱卿言之有理。”   苏少铭连下三人,最终赢得第四组第一。   最终十个组的第一名,相互较量,苏少铭不出所望,夺得第三。   皇帝亲自嘉奖了一番,场上气氛热烈。   宣阳郡主终于逮住了好时机,俏生生站了出来,   “皇兄,轮到我啦!”   皇帝闻言撩袍坐了下来,手指在皇案上敲着,有些复杂盯着宣阳,“开始吧…”   侍卫将场上的马儿牵下来,世家子弟各个归位开始让场子给宣阳郡主。   宣阳郡主顿时来了劲,朝着站在左侧人群中的顾曦招手,“顾曦,快来,咱们比一场,给陛下瞧瞧咱们女儿家的威风。”   顾曦拽着顾芸的袖子,满心无奈。   倒不是怕别的,当着皇帝的面比试,她心里不太自在。   反倒是春梅看好戏似的,将她往前面一推,   “姑娘,加油,奴婢看好你哦!”   被推出来的顾曦,扭头瞪了她一眼。   皇帝这边斜斜朝她看了一眼,只见顾曦穿了一身蓝黑色的劲衫,一条同色腰带将那纤细的腰身给勒的紧紧的,就连腿部也绑了起来,再配上那张白净绝色的脸蛋儿,整个人显得又娇怜又飒爽。   皇帝第一眼竟是瞧了想笑。   这丫头还真是穿什么都好看。   明明如此素净,毫无任何装饰,却依旧夺目惹眼。   心里莫名的有些发痒来。   顾曦还是第一次这么大大方方走到众人眼前,京城世家子弟先前耳闻她的美名,今日算是第一次见着,一个个都惊叹不已。   皇帝眉峰隐隐压着,一道威严的视线扫了过去,众人立即不敢吭声了。   比之顾曦的装扮,宣阳郡主则是穿了一身火红的劲衫,整个人看起来神采飞扬。   “顾曦,别磨蹭了,快点,待会我打你打轻点!”   顾曦:“。……”   狠狠翻了她一个白眼,利索的翻身上马,将弓箭一扬,“来吧!”   她就受不了激将法。   众人瞅着这么娇滴滴的小美人儿,居然还有如此飒爽的一面,都很是有兴趣。   比起跋扈嚣张的宣阳郡主,大家显然对顾曦更加喜欢。   元宝在皇帝耳边低低笑道,   “陛下,曦曦姑娘瞧着也很是不错呢…”   皇帝微微颔首,   “嗯,她总出乎朕意料…”   这边顾文佑便跟苏少铭聊了起来。   “曦曦小时候跟你一起学功夫?”   “是的伯父,我爹给我们请了个师傅,妹妹调皮,也爱跟着学了点,不过也就三脚猫功夫…”   “哈哈哈!”   顾文佑爽朗一笑,“没事,回头我再教她,她竟是有这样的兴趣,难得…”   顾文佑尚武,先前偶尔回京,见顾兰娇滴滴的怯懦的,便想教她习武,哪知道顾兰觉得世家闺秀不要舞刀弄剑的,不成体统,顾文佑心中遗憾不已,如今顾曦居然会功夫,顾文佑自然欢喜的不得了,心底那久违的想要教女儿功夫的劲儿又上来了。   只是他看向场上正在纵马的两个丫头,略略沉吟,“这个郡主基本功很扎实啊…”   苏少铭放眼望去,正见顾曦骑在马上,搭弓准备射箭,不料那宣阳郡主一个鞭子抽了过来。   “啊!”   旁边的顾芸等人吓了一大跳。   就是皇帝下意识的手收紧了,抓住了桌案上的印玺,神色紧张地盯着顾曦。   只见顾曦身子微微往后仰,执着那长弓顺着鞭子一绕,将宣阳郡主的鞭子给缠住了,反而制住了对方。   皇帝暗暗松了一口气,身子也往后靠了去。   不远处的卢湘定定望着皇帝,暗暗眯了眸眼。   她表哥果然喜欢顾曦呢。   卢湘心中燃起了嫉妒的炙芒。   这边萧楚楚也稍稍瞥了一眼皇帝,自然是看出皇帝的在意,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   看来卢湘所说不假。   只是奇怪的,皇帝既然喜欢顾曦,为何还没让她入宫?   是在寻找合适的时机?   还是顾曦不愿?   萧楚楚想起上次顾曦说的话,不由好奇。   这边顾曦挡住了宣阳郡主第一轮攻击,反而激起了宣阳郡主的斗志。   她用力一扯,试图将顾曦的长弓给夺去。   顾曦哪里肯让,一手扯住长弓,另一手执起马鞭,力夹马肚朝宣阳郡主的马儿奔去。   宣阳郡主的马儿受惊,立马往前狂奔而去,宣阳郡主被迫无奈收手。   不过她也没气馁,反而借此机会,张弓搭箭开始射击。   顾曦眼眸一凝,也跟着上箭对准靶子射去。   宣阳郡主的箭先射出,待箭离弦,她反身一个纵越朝顾曦扑去。   顾曦此时箭正在离弦,受此影响,箭终究微微偏了些方向。   霎时,所有人的目光顺着那两支箭矢望去。   “啪!”   先后两支箭矢射中红心。   侍卫立马奔过去看了一眼,一支近一些,一支离了一点点,随即扬声道,“郡主胜!”   “哇啊哦!”   与郡主交好的姑娘们给她喝彩,其他人倒是有些议论纷纷,觉得宣阳郡主刚刚之举有些胜之不武。   这边顾曦和宣阳郡主下了马,顾曦盯着宣阳郡主倒是没说什么。   输了就是输了。   宣阳郡主得意洋洋朝她递了个笑眼,   “顾曦,记得咱们的彩头哦!”   二人同时来到皇帝跟前,   顾芸气不过从人群中站出来道,   “陛下,这不能算数,郡主这是偷袭!”   顾曦不敢看皇帝,低垂着眉,拽着手中的扳指没吭声。   宣阳郡主狠狠剜了顾芸一眼,跟皇帝道,   “皇兄,兵不厌诈,皇兄您说是不是呀?”   皇帝看了一眼顾曦,见她似乎也不恼,缓缓点头,“没错,战场上,兵不厌诈,是宣阳赢了!”   “耶!”   宣阳郡主跳了起来,卷起袖子,来到顾曦跟前,扶着腰挑衅道,“顾曦,愿赌服输,你给我打一顿!”   众人闻言纷纷皱眉。   明明胜之不武,还要打人?   也太欺负人吧!   顾文佑正要起身,一旁的顾芸和春梅却拉住了他。   “二叔,别急,等等看陛下决断。”   顾芸刚刚也瞧见了元宝,回想起先前见自己的那位内侍,可不就是元宝么。   难不成那个看顾曦身子的是皇帝?   她当下心雷滚滚,拽着春梅问个究竟,才知道皇帝确实有意让顾曦入宫,只是顾曦不肯,后来顾芸想了想,觉得顾曦的选择是对的。   以顾曦那点城府,入了宫怕是活不了多久。   既然那人是皇帝,那顾芸就不担心了。   皇帝于情于理都不会叫顾曦被宣阳郡主打。   果然,皇帝这边就不认同,   “宣阳,得理可以,不饶人就不对了!”   “朕瞧见了,若是单论射术,她也不一定输给你!”   “打人是不成的,朕给你们换个彩头!”   宣阳郡主顿时不干了,噘着嘴摇头道,   “皇兄,愿赌服输,我跟她说好了的。”   说完也不等皇帝反应,径直昂着下巴,挑衅看向顾曦,“顾曦,你说话算数,你到底挨不挨打!”   顾曦正要开口说话,上方的皇帝眉眼一沉,   “宣阳!”   宣阳郡主很少见皇帝动怒,对上他严肃的神情,还是微微缩了缩脖子,她或许是没见过皇帝发火,只当皇帝脾气很好,遂嘀咕着道,“皇兄,您处处维护顾曦,该不会喜欢她吧?”   “!” 第56章   众人闻言纷纷吸了一口凉气!   这也太放肆了吧!   而顾曦呢,脸色瞬间发白,纤瘦的手指掐在裤腿上,身子抑制不住轻轻颤抖。   她很想反驳宣阳郡主几句,可话到了嘴边又吞了回去。   不能,这样是欲盖弥彰……   所有人都暗暗瞧着皇帝的表情。   皇帝倒是没有想象中阴云密布,反而眯了眯眼,神色平静道,“你的意思是,朕让你当场打一三品大员的女儿,就是对的了?”   宣阳眨眨眼,看着皇帝,头一次看到皇帝眼底幽深的寒芒,不寒而栗。   宣阳郡主被吓得没吱声。   刚刚宣阳郡主的话说完,场上静止了大约片刻。   其实皇帝说的合情合理,无论如何,打人是肯定不行的,何况宣阳郡主使了诈才赢,甚至在很多大臣眼里,皇帝有偏袒宗室之嫌疑。   可莫名其妙的,宣阳郡主说完那句话后,总觉得有那么点味道。   再看顾曦那容貌那身段摆在那里,天真烂漫,国色天香。   莫不是皇帝真的喜欢这样的?   压下这事先不提,李元朗作为这一次唯一随行的宰相,见宣阳郡主如此嚣张,登时站了出来,对着她喝道,“放肆,宣阳郡主是用这等语气跟陛下说话的?这是大不敬之罪!”   诚王府的人也纷纷意识到出了岔子,连忙过来跪下认错。   宣阳郡主也被拉着跪了下来。   李元朗是三朝元老,性子是出了名的倔,也是三朝闻名的谏臣,平日连皇帝都要吃他的排揎。   当下见有人敢如此嚣张,自然是看不下去。   他转身朝皇帝拱手,   “陛下,宣阳郡主当众跋扈,无规无矩,必须严惩!”   皇帝负手而立,一双清湛的眸子隐隐压着,明黄色的帝王常服将他整个人衬托的越发高深挺拔。   君威莫测,说的便是这般。   众人大气不敢出。   皇帝看了一眼顾曦,见她完全被吓坏了,心中对宣阳郡主也恼怒至极,淡声道,“宣阳郡主言辞不恭,即日剥夺郡主封号,拖下去,打三十大板,以儆效尤!”   “陛下……”宣阳郡主顿时面无血色,吓得抬眸想要争辩,被旁边的诚王府世子妃给捂住了嘴,哭着叫人把她拖了下去。   皇帝的性子,宣阳郡主不了解,她这个当世子妃的还是很清楚的。   女儿若是再争辩,整个诚王府都会落罪。   当今朝廷,皇帝能一手拿捏得稳稳的,除了本人自出身来被封太子,二十年来养出来的君威外,还有一帮以社稷为己任大臣的功劳。   李元朗,王琰和苏瞬卿便是如此。   宣阳郡主敢当众揣测皇帝,置疑皇帝的决断,便是大不敬。   大臣绝不准许这种事发生。   今日能饶一条性命已经是万幸。   只是三十大板下去,怕是废了半个身子。   世子妃哭着谢恩。   呆滞一般的顾曦被顾芸给扯了回来。   顾文佑上前安抚她,   “不怕,没事的,与你无关……”   顾曦怔怔望着顾文佑,含着泪缓缓点头。   她心虚得很。   上午骑射比赛结束,下午会有打马球比赛。   一场风波过后,也没有影响世家子弟的兴致,准备比赛的两队趁着午歇用膳的时候,跟姑娘们来套近乎,想下午多拉一些彩头。   顾曦草草吃了点东西,独自一人到了林子里一个水泊旁。   她怀里抱着那只白绒绒的兔子,正在给它喂水。   “你为什么不开心?是不是把你捉在笼子里,你不喜欢?”   顾曦柔软软的抚摸着兔子的毛,兔子后脚缠着顾曦的腿,伸着脖子浅浅啄了一口,望了望对面的山林深处。   顾曦顺着它视线望去,忽的有些心酸道,   “要不要我放了你,你回去好不好?”   那兔子闻言扭头看着她,眨眨眼,   顾曦看不懂它是什么表情,干脆抱着它起来。   “其实我还是有些舍不得放你走…”   她自言自语的嘀咕。   正要扭头出去,忽然发现一熟悉的身影立在不远处。   他换了一件月白色绣湛蓝色蟒龙纹的常服,腰间一条白色玉带,白玉而冠,衬托的整个人明润非凡,有如人间谪仙。   “陛下……”顾曦微微失神,十分意外他在这里,定定望了他一会儿,想起什么,连忙四下张望,发现四周皆是黑龙卫,才暗暗放心下来,视线重新投递在皇帝身上,忍不住走了过去。   “陛下,您心情不好?”   皇帝面色微微恍惚,定定望着顾曦,心里忽然不是滋味。   “你怎么在这里?”   顾曦扭头指了指水泊道,   “我来给兔子喂水,陛下呢,怎么也在这里?”   皇帝总不能告诉她,自己是踵迹而来。   他抿了抿嘴,伸手摸了摸她怀里兔子的脑袋,没有接话。   顾曦怯怯望了他一眼,只觉得皇帝今日格外好看,怕是那么多姑娘都挪不开眼吧。   心里莫名就有些酸楚。   “对不起,陛下,我今日给您惹麻烦了……”   皇帝没有回她,而是指着兔子问她道,   “顾曦,这兔子这么好看这么好玩,你舍得将它放归山林?”   顾曦心下一颤,总觉得他这话里有话,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她沉默着。   皇帝看了一眼她漆黑的头顶,乌发如墨铺在她身后,头上挽着一个简单的发髻,依旧只别了两朵蓝紫色的花钿,素雅的很,可偏偏在他眼里,比旁人明艳万分,这样柔静明媚的她,与刚刚马上那潇洒的身影,判若两人。   “你刚刚说给朕惹麻烦了,惹了什么麻烦?”   顾曦嘟着嘴抬眸看了他一眼,有些无奈道,   “陛下明知故问…”   “哈哈!”   皇帝失笑,下意识伸出手想去揉她的发髻,手到了半空又收了回来。   顾曦想起恰才之事,心里还有些后怕,也不知道皇帝如今是怎么想的,两个人已经断了,似乎断的还不干净。   再这样下去,迟早会被人看出端倪。   顾曦糊里糊涂的,就喃喃开口,   “陛下,我爹爹说要在这些世家子弟中,给我择一佳婿……”   皇帝闻言唇角的笑容倏忽消失,眸光变得晦暗不堪,心口更是绞痛不已,默了半晌,缓缓点头,“嗯,朕知道了,你爹爹还问过朕…”   “啊?问您什么?”   顾曦睁大了眸子望他。   皇帝深深望着她的眼神,那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水润明澈,清晰的倒映着他的身影。   “问哪些世家子弟靠谱…”皇帝声音沙哑。   顾曦闻言立马垂下眸,眼眶渐渐发红,面色也窘的厉害。   她没想到顾文佑居然问皇帝,他听了那话,是不是会很难受?   就如她知道他在选妃,心里也堵得厉害一般。   可顾曦最终什么都没说。   既然决定了放手,就不要给对方机会。   “陛下,臣女告退……”   她福了福身,退了几步转身离开。   直到余光里,那一抹倩影消失不见,皇帝才回神。   他抬眸看向对面的林子,随口吩咐道,   “去给朕打只白色的兔子来。”   坐在树杈上悠哉游哉的高云:“……”   宰相李元朗这边中午用完膳,特地找了一颗大树下,挥手吩咐侍从道,“去把顾尚书请来。”   顾文佑匆匆用完膳食,正在部署下午马球赛的事,冷不丁被李元朗叫来,自然是毫无二话,随意抹了一把嘴,朝树下这边走来,“李相,有何事?”   李元朗瞅了一眼顾文佑那张黑脸,不由嫌弃道,   “回京任一部尚书,边关不羁的毛病就得改改!”   李元朗从兜里掏出一块白色的帕子递给顾文佑,   “身边还是得有个女人照顾着…”   顾文佑讪讪的接过帕子,擦了擦嘴没吭声。   李元朗朝他招招手示意他走近,   “喂,今日那女娃是你女儿?”   顾文佑闻言倏忽抬眸,定定看着李元朗。   李元朗露出老狐狸一般的眼神,嘿嘿的笑着。   显然别有目的。   “是,李相问这事是何故?”   李元朗嘿嘿笑着,抚着胡须道,   “天真烂漫,国色天香,真不愧是太后夸的第一美人儿…”   顾文佑嘴皮抽了抽,摸不准他的意思,但是预感并不那么好。   “婚配否?”李元朗继而问道。   顾文佑沉默了一下,然后摇头。   李元朗顿时喜笑颜开,笑声放肆了几分,拽着顾文佑的胳膊,低声问道,“文佑啊,送给陛下如何?”   顾文佑闻言顿时一愣,旋即推开李元朗的手,正色道,“李相,不可!”   李元朗脸上笑意消失,白眉紧蹙,十分不快道,   “顾文佑,你放肆!”   顾文佑深吸一口气,长拜道,   “李相,小女性子单纯,如何能适应后宫的环境?满朝文武这么多闺秀,李相随便挑,总能挑到合适的!”   李元朗闻言就气急,砸了砸嘴满腔苦恼道,   “文佑,你以为我想找你呀,若是陛下看得上她们,我还费得着在这里跟你废话?”   “陛下眼光极高,不喜欢城府深的,不喜欢呆板的……连萧楚楚这样的大家闺秀,要才有才,要貌有貌,陛下都没多瞧几眼……”   顾文佑不耐烦打断他,   “那也不一定看得上我的女儿呀!”   李元朗等的就是这句话,语重心长道,   “文佑呀,今日陛下当众维护你女儿,我觉得怕是喜欢上了……”   顾文佑顿时脸色更黑,他觉得李元朗完全是在下套,“李相,别以为下官刚回京,便不懂的李相为人,您也清楚,今日无论是谁,陛下都得维护,总不能任由宣阳郡主打人吧,怎么就成了是维护我的女儿,看上了我的女儿了呢?您别诓我,我不会上当。”   “退一万步说,就算陛下真的喜欢,我女儿依旧不能入宫。”   李元朗脸色这下就完全变了。   “为何?”   顾文佑心口塞着,“李相,下官刚刚说了,小女性子不适合后宫,进去了,怕是……”   后面的话他没说,但是李元朗明白。   不过李元朗不吃这一套,   “文佑啊,先帝后宫几十位后妃,各色各样的都有,也有如你女儿这般烂漫的,你怎么就笃定她活不好呢?万一陛下宠爱她,那不是她跟顾家的福分吗?”   “再说了,顾文佑,你是当朝大臣,陛下年过二十无子,后宫无一妃子,这样下去,那是了不得的,这北方的戎狄为何如此猖狂,屡次试探兵锋,可不就是瞅着咱们陛下无后嘛,你是六部尚书,必须担起这个责任!”   顾文佑面色一冷,甩开李元朗的手臂,拱手道,   “让臣效死,臣无二话,若是献女,那先献臣的脑袋!”   说完这话,顾文佑甩袖离去。   李元朗登时气晕了。   这头倔驴是怎么被皇帝看上的?   他气的跺了跺脚。   好不容易见着一个可能对皇帝胃口的,结果人家爹不答应!   这事换做旁人,怕是乐呵呵就要抬轿送入宫了!   李元朗气急败坏回了锦棚。   下午一场打马球打的格外激烈,上午出了风头的苏少铭也被拉入其中一队,顾曦和顾芸自然为他高呼添彩。   皇帝一如既往,面色平静看完比赛,进行了嘉奖,至夕阳西垂时,方回行宫。   李元朗依旧对那事耿耿于怀,待皇帝与几位大臣商议完事,他特地等在回寝殿的那条回廊上。   幽深的夜色笼罩着行宫,一片轻纱环绕四周,行宫四处掌灯,从远处望去,便如山间盘龙。   小太监在前面打着灯笼,元宝在一旁陪着笑,不知道说了什么,将皇帝逗得一笑。   一行人走了过来,见拐角处,李元朗立在那里,均是微微一愣。   “李相,怎的在此?”   李元朗拱手长拜,颤颤巍巍道,   “老臣在此,特地因一事等候陛下。”   皇帝暗瞅了他一眼,见他又开始装老弱病残,心中了然,挥了挥手示意众人退开,只留下元宝,走近问道,“何事?”   皇帝走到长廊栏杆处,负手而立,廊外烟波浩渺,轻纱笼罩,月色清凉如水。   层层宫殿被轻纱环绕,雾气萦绕,恍如仙宫。   皇帝已经摸清楚这位老臣的底细,只要他开始装身体孱弱,臣快不行了之类,肯定是为了江山后继有人,后宫纳妃之类。   皇帝已经做好心理准备,等着李元朗跟他说,萧楚楚是如何之好,如何擅长打理后宫,云云。   果然皇帝没料错。   李元朗供着手上前,笑眯眯到了皇帝侧边,   “陛下,老臣近来万事皆顺心,只有一事耿耿于怀…”   瞧瞧,瞧瞧,又来了!   “陛下春秋正值阳刚之时,后宫却空无一人,老臣每每想起寝难安…”   皇帝已经开始不耐烦了,忍不住抚了抚额。   李元朗熟视无睹,继续道,   “今日老臣发现一美玉,如雕如琢,玉雪可爱,英姿飒爽,没准能入陛下的眼?”   咦,不是萧楚楚?   皇帝扭头霍然看了李元朗一眼。   瞧瞧,不愧是我李元朗!   李元朗立马来了劲,凑过去道,   “陛下,顾文佑之女,容貌逼人,国色天香,性子还是那般天真烂漫,既没有淑太妃娘娘那等跋扈,又比乖巧可人的容太妃娘娘容貌更盛,乃是天赐瑰宝于陛下呀,嘿嘿,陛下,您看看,要不要下个旨,收入后宫?”   皇帝心里涛浪滚过,眼底各种情绪翻腾,最后渐渐归于平静。   一旁的元宝听了这话,简直是差点拍案叫绝!   现在陛下和顾曦之间什么都不差,就差李元朗这等强行牵线的媒人了!   赶紧的,上!   元宝只差没在李元朗身后推他一把。   皇帝微微吸着气,问他道,   “顾氏女,朕今日也瞧见了……”   李元朗笑呵呵问道,   “陛下觉得怎么样?”   皇帝一时难以回答。   说不好,那不是违心吗?   说好,那就是食言。   “朕是觉得…她或许不适合后宫…”皇帝斟酌着回答,李元朗闻言并不着急,反而是一双眸子亮晶晶望着皇帝。   不对呀!   皇帝并没有一开口拒绝,也没有不耐烦,这这这…有戏!   “陛下,什么人适合后宫呢?太后吗?淑妃娘娘吗?”   皇帝拂袖负后,凉凉盯着他,   “你先去是怎么说的,你说萧楚楚端庄大方,适合后宫……”   “咳咳咳……”李元朗一张老脸胀得通红,连忙摆手,“陛下,此一时彼一时,此事非彼事,不可一概而论!”   皇帝冷哼了一声。   “强词夺理!”   “哎呀呀,陛下又不是不知道老臣,就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啦……”   李元朗开始耍赖,   “陛下,老臣就问您,此女您爱不爱,您若是喜欢,老臣便让中书拟旨,再让太后娘娘盖凤印,您可以不管……”   皇帝牙疼的很,   “李相呀,你想把顾文佑的女儿弄入宫,你问过顾文佑了吗?”   李元朗顿时不说话了。   他的神情已经给了皇帝答案。   皇帝心中微微失望,随后摇头失笑,大步离开。   “这这……陛下……”   李元朗摸不准皇帝的意思,拦住元宝道,   “元宝公公,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元宝笑眯眯道,   “李相,陛下的性子您知道,当年先帝宫中闹出了不少事,陛下不喜,如今断不肯强求于人,这感情的事,陛下要求极高,也不想叫人家姑娘不情不愿跟了陛下,所以您若真的是想叫顾曦入宫,你得去找顾文佑……李相明白咱家的意思了?”   李元朗悠悠望着皇帝远去的身影,缓缓点了头。   “明白了……”   元宝笑眯眯施了一礼,追着皇帝跑去。   李元朗望了望廊外的夜色,忽的笑出声来。   “铁树开花了?哈哈!”   他自皇帝是太子时,便在东宫教读,对皇帝的性格是摸得清清楚楚。   看来今日顾氏女惊鸿一瞥,怕是入了眼。 第57章   顾文佑这边忙碌了一天,剩下的事交给了底下的人,想起白日李元朗所说一事,连忙去了一趟清玉宫。   顾曦还没睡,正在跟顾芸两个人打络子,顾芸跟她学江南的手艺。   顾文佑来看望顾曦,顾芸便回去了。   “爹爹,这么晚了,您怎么来了?”   顾曦在外间将顾文佑迎了进来。   顾文佑淡淡看了一眼女儿,只见她穿着一件粉色的水波长裙,上头绣着如意纹,整个人明润如玉,仙姿玉色,难怪今日李元朗把主意打到她身上。   顾文佑不是个拐弯抹角的人,当下便直接问道,“曦曦,爹爹问你,你喜欢什么样的男子?”   顾曦闻言,面色顿时一僵,吃惊顾文佑怎么问起这事,莫不是真的要给她选夫婿了?   一时呆愣如石,   “女儿不知……”   “你想过入宫吗?”   顾曦闻言猛地抬头,   顾文佑知道了什么吗?   顾文佑见她面色微微发白,以为吓到了她,   “曦曦你别急,爹爹没让你入宫,只是问一句……”   连忙拉着她入内,父女俩坐在靠窗的榻上,   顾曦一颗心七上八下,亲自给顾文佑倒了一杯茶,“爹爹何故有此问?”   顾文佑牙疼道,   “李相看上了你!”   顾曦眼底瞬间升起一股希冀,可随后又落了下来。   李元朗肯定是想她去做妃子,他眼里的正妻是萧楚楚那样的。   不是顾曦想要那个位置,而是她憧憬的是堂堂正正的夫妻之情,妾室也好,妃子也罢,终究是上不了台面的。   她想要肩并肩的爱情。   就算她为正妻,也没办法接受他还有其他的女人。   罢了。   顾曦摇了摇头,   “女儿不愿。”   顾文佑脸上浮现笑容,摸了摸她的脑袋,   “好,爹爹已经替你回绝了。”   顾曦抿着嘴点了点头。   抵达行宫的第四日,皇帝在乾坤殿接见各世家子弟,坐而论道。   世家弟子包括苏少铭等人,都想在皇帝跟前施展才华,以期重用。   女眷们三三两两在行宫休息串门,更有不少姑娘去附近的西山关买东西。   离行宫往南五里,便有一关隘,西域与长安通行皆过此关,人来人往,十分热闹。   附近百姓也都爱在此处买卖,俨然是西山附近最大的集市。   这边也有不少行商落脚,价格比京城要便宜不少。   官宦贵女们结伴而行。   顾芸拉着顾曦出来了。   不想到了西山关,下了马车遇到了萧楚楚和卢湘。   卢湘看到顾曦,面色闪过一丝暗楚。   萧楚楚倒是大大方方走过去打招呼。   “你们姐妹也来啦?早知道你们也来,我便喊你们一道的。”   顾曦应付的冲她笑了笑,丢给顾芸去招呼,她带着春梅先到了集市入口。   西山关集市虽比不上京城,却也极大,一个硕大的四合院子,成回字形,商铺鳞次栉比,排列有序。   里头大多数是西域来的商货。   顾曦出身苏州,苏州是大雍对外外贸港口,苏家有一支航海的商队,顾曦打小就见过好货稍稍看了一排商铺,便知这里没什么精品,直到在一个拐角处看到一间摆着古玩的铺子,一时好奇走了进去。   博古架上摆着各色西域来的文玩,有象牙雕,有玛瑙,还有一些西域宫廷珍宝。   顾曦看到一只俏色的兽首玛瑙玉杯,不由上了心。   雕工极为精湛,栩栩如生,顾曦观之甚喜,便问掌柜的多少钱。   那掌柜的上上下下扫了她一眼,也知道西山行宫来了不少官宦贵女,便知是京城里金尊玉贵养着的娇小姐,非富即贵,连忙起身笑呵呵道,“姑娘真是好眼光,咱们店里的宝贝,可是京城都没有的,这只兽首杯乃突厥王庭的御用之物,得这个数…”   掌柜的露出一个巴掌来。   顾曦瞅了一眼蹙眉问道,“五百两?”   “五千两!”   顾曦顿时吸了一口气,将东西放下,   “坑我呢!”   说着转身就要走,掌柜的忙拦住了,   “姑娘,姑娘,不着急,您好好看,先看看,价格好说…您瞧瞧,这边还有首饰呢!”   掌柜的往旁边一个柜台一指,顾曦顺着瞄了一眼,果然发现一些不错的镶嵌宝石的金钗玉石,不由走了过去。   她看中了一支手环,这个手环极为特别,通体由金子打造,工艺极为精细,手环形状成蛇形,蛇头上还镶嵌着几块绿色的宝石,如蛇一般闪闪发光的眼眸,露出绿色的幽泽。   蛇身上也镶嵌着各色宝石,一看价值不菲。   顾曦正要询价,哪知道一只手伸了过来,径直把她手中的金手环给取走了,问掌柜道,“这多少银子?”   卢湘打扮的极为端庄富贵,珠光宝气,   掌柜的相较了一眼身旁十分素雅的顾曦,暗道来了个有钱的。   于是以更殷勤的笑容迎了过去,   “姑娘,这个不便宜,得这个数?”   掌柜的依旧是竖起一个五个手指。   卢湘眉头皱都没皱,   “五千两?”   掌柜的立马点头,得意的看了一眼顾曦,笑呵呵道,“还是姑娘识货。”   顾曦闻言气死了,   她微微昂起下颌,   “卢姑娘,这是我先看上的,你直接从我手里抢走不好吧?”   说完又对掌柜道,   “掌柜的,凡事讲个先来后到,既然在我手里,得我看了不要了,再给旁人看。”   掌柜的不由为难起来。   这个卢湘显然是个出手阔绰的,怕是二话不说就买了。   可偏偏顾曦在先。   他支支吾吾看向顾曦,不情愿问道,   “那敢问姑娘,您要吗?”   顾曦看了一眼依旧被卢湘把玩着的手镯,这种形状还是头一回见着,顾曦确实喜欢,可价格又高了些。   春梅将顾曦神色收于眼底,问掌柜的道,   “掌柜的,五千两贵了,别把我们当傻子,这样的金手镯在京城也就几百两的价,不过是形状特殊了些,值得费五千两?谁上千两买了你的东西,便是冤大头!”   春梅说完瞥了一眼卢湘,暗示之意明显。   掌柜的气个半死,担心卢湘听了春梅的话,到最后也不要了,或者将价格压低。   “不一样的,我这个是古董,是宫廷之物……”   他不理会顾曦主仆,看向卢湘道,   “姑娘,您觉得如何?她们嫌贵了,我不卖给她们,您要是喜欢,我可以少一点!”   卢湘慢悠悠把玩着手里的镯子,与丫头相视一眼,那丫头朝她摇摇头,“姑娘,奴婢记得大少爷曾经买过类似的镯子,实在不行,咱们回去自个儿打造一个,五千两确实贵了!”   卢湘闻言便把那镯子放了下来,看向顾曦轻轻笑道,“顾曦妹妹,我见你实在喜欢,就让给你得了。”   她把手镯重新放入顾曦的手中。   顾曦低头看了一眼那镯子,镂空的设计,那掐丝的手艺实在是精湛,最后她看向掌柜的,“七百两,再多我不要了!”   掌柜的闻言差点跳脚,咬着牙道,   “八百两,姑娘,您要是不要就算了,我也不卖了!”   掌柜的伸手从顾曦手中把镯子取了回来。   春梅气个半死,阻止道,“喂,我们小姐又没说不要,你抢什么抢!”   掌柜的问顾曦道,   “那您到底要不要?”   顾曦最终点了点头。   掌柜的叹了一口气,准备给她们装入盒子里,不想顾曦伸出手,“给我吧……”   她直接将那镯子给戴了起来,细细观赏着。   卢湘定定看向那镯子,暗暗松了一口气。   随后顾曦顺手将那玛瑙兽首杯也买了,总共一千三百两银子。   春梅付了钱,主仆二人准备离开,   卢湘跟着出来了,跨出门槛,下了台阶便唤道,“顾曦……你等等我,我有话跟你说。”   顾曦止住步子,也没回头看她,冷冰冰道,   “我跟你之间还有什么话说,初次见面,你在太液池差点害死了我,我心知肚明,上次在卢家,你挑拨人针对我,我也心知肚明,我倒是想问你,你到底想怎么样?我碍着你什么了!”   卢湘迈着步子悠悠走到她跟前,含笑望着她,缓缓道,“陛下表哥喜欢你……”   顾曦闻言眯了眯眼,定定盯着她,脸色已如寒霜,“卢湘,你找错了人吧,要当皇后的不是我,是那萧楚楚,你整日跟她姐妹情深的,却来寻我的麻烦,你何苦呢?是不是觉得我好欺负?”   卢湘唇角一勾,缓缓摇头,   “你可知为何萧楚楚至今还没得陛下青睐?”   顾曦寒着脸没吭声,   “是因为你,别人都不知道内情,只有我发现了陛下与你之间的端倪,那日你差点被宣阳郡主打伤,陛下表哥紧张不已,宣阳欺负你,他替你撑腰,后来你去林子里,他也跟了去……顾曦,我这辈子从来没见他对人如此上心,你何德何能?”   顾曦闻言满目惊愕。   昨日去林子里,他是跟了自己去的?   “顾曦,只要有你在,他就看不到别人……”卢湘眼底闪现着嫉妒的光芒,最后狠狠剜了她一眼,转身离开了。   顾曦闭上眼,缓缓吁着气。   春梅连忙扶住顾曦,瞪了卢湘背影一眼,连忙劝道,“姑娘,您别把她的话放在心上,她就是嫉妒!”   顾曦心里却难受的紧,卢湘都看出了端倪,李元朗也把目光盯上了她,难道最终还是要入宫吗?   看卢湘这架势,怕是不会放弃皇帝,只要萧楚楚被立后,便可封妃,届时卢湘也会入宫,难道要跟这些女人斗一辈子?   顾曦缓缓摇着头。   不要!   这边卢湘走远后,悄悄问丫头,   “可妥当了?”   丫头定定看着她,“都妥当了,姑娘放心。”   卢湘暗暗勾了勾唇,“那就好。”   随后她寻到了萧楚楚,二人发现没什么好逛的,随意买了几样小东西便一道上了车。   “楚楚,你打算怎么办?昨日的事你也看到了,陛下表哥对顾曦心心念念的,只要有顾曦在,他眼里可看不到你。”   萧楚楚的耐心也终于有了些许松动,她垂着眸把玩自己的玉镯,叹息道,“是啊,顾曦一日不入宫,陛下怕是不会要别人。”   卢湘闻言眉头一皱,拔高了音量,“你还打算叫她入宫?她若是入了宫,您以为陛下以后还能宠幸你?”   萧楚楚闻言扭头诧异看向卢湘,   “你什么意思?难道你不想顾曦入宫?”   卢湘没说话了。   萧楚楚对上她冰冷的神色,心中大骇,   “卢湘,你想做什么?”   卢湘幽幽看向她,笑了笑道,   “萧楚楚,我跟你做个交易好不好?” 第58章   抵达行宫的第七日便是狩猎之日。   皇帝换了一身戎装,处理完政事,便早早用了午膳,领着众臣及世家子弟,入了林子里。   先前皇帝为了不叫五王爷和六王爷与顾曦碰面,找了由头拘束了二人。   今日狩猎去的都是男子,皇帝自然也就没再管他们。   陈御闷了两日,兴致勃勃的带着侍卫杀入林子里,踌躇满志要拔个头筹!   众世家子弟也各个一马当先,   唯有几位文臣武将簇拥着皇帝,不疾不徐驶入密林。   六王爷陈峙独自挑了一处僻静的林子,不与众人同行。   内侍看向他那只被废了的手臂,心口隐隐生疼,“爷,您还留在这里做什么?陛下不待见您,咱就回去吧。”   陈峙面色阴鸷,盯着林子杂乱无章的草丛,唇角勾着冷笑,“才不呢,他越看我不顺眼,我就越要让他看着……”   内侍心疼的眼眶都红了。   陈峙带着几名侍卫缓缓在林子里迈步,半点没有狩猎的意思。   “待会就要好戏看,我为何要走?我倒是好奇,顾曦在他心目中到底有多重要?”   能让他为了她,废他一只手!   此仇不报非君子!   这一次,他不动手,但是作壁上观,趁机制造点乱子,总无碍吧?   他充满了期待。   男人们午后都去狩猎,姑娘们也没闲着,京中女子也不全是二门不出的闺秀,其中不乏武将之女,各个也穿了劲装,拿着弓箭在林子边缘狩猎。   早有禁卫军守在这一块,倒也不担心安全。   顾曦原本是不打算出门的,怎料几家将门姑娘过来寻她,说是那日见她骑射甚佳,便想拉着她一块入山狩猎。   萧楚楚也换了一身紫色劲装来邀请顾曦,与大家一道劝着顾曦出门,顾芸也是个闲不住的。   最终无奈,顾曦便答应,换了一身蓝色的衣裳,随着大家一道出了行宫。   四五位姑娘身如矫燕般冲入了林子里。   顾文佑吩咐楚恒照看顾曦,今日楚恒也带着两个侍卫跟在顾曦身后,看着她们姐妹闹腾。   “曦曦,你给我注意着,我要猎一只兔子!”顾芸惦记着顾曦那只白兔子,眼红不已,今日便想弄到一只。   顾曦应下了。   三三两两的,原本五位姑娘,渐渐的就走散了。   不过隔得并更不远,大抵还能听到彼此的声音,时不时有人高喊着自己射中一只鸟儿之类,顾芸便急了。   “曦曦,把你的射术拿出来,咱们不能落后于人!”   顾曦搭弓往天空望了望,见到几只大雁成排而飞,她瞄准射了一箭,竟是出其意料的一箭射了一对大雁下来。   顾芸喜不自禁,连忙驱马去捡。   春梅就坐在顾曦的马后,她不会骑马,只紧紧抱着顾曦的腰身,四下张望帮顾曦寻找猎物。   恰在这时,她突然发现前方不远处,似乎窜过一只兔子,她推了推顾曦,“姑娘,您瞧,那边是不是有只兔子?”   顾曦顺着瞄了一眼,果然看到一只兔子窝在一棵树后,只是那白绒绒的尾巴泄露了她的踪迹。   顾曦力夹马肚,一跃而过,同时张弓准备射击,可惜那兔子太过狡猾,窜的迅速,顾曦扑了个空,紧接着跟了上去。   楚恒吩咐两个侍卫去照看顾芸,自己则骑着马跟上了顾曦。   顾芸捡完大雁回来,看到顾曦身影消失在林子里,连忙喊道,“顾曦,你去哪儿?”   春梅扭头回她道,   “二姑娘帮您抓兔子呢!”   顾芸顿时来了劲,连忙扯着自己的丫头上马,   “走,咱们跟过去!”   这边顾曦追到了一条山沟旁,眼瞅着那白兔子从山沟一跃而过,落在了对面的林子里。   顾曦一扯缰绳,扬鞭跟着一跃。   就在这时,腾起的马蹄在半空忽然被什么拦住了,嗷冥一声,血液四溅,马身朝沟里栽去。   “啊!”   顾曦和春梅被直接甩到了山沟对岸。   而随后跟来的楚恒,见状及时勒住缰绳,马蹄腾空嘶鸣一声往后一闪,总算是躲过了危险。   “哎哟喂!”   春梅身子被甩的撞到了一个木蔸上,痛得她两眼冒金花。   顾曦被甩到了地上,好在没受伤,爬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扭头朝对面山坡上看去,只见那里似乎有一条极为锋利的银丝,她皱了皱眉,心中骇然,连忙去瞧那马腿,只见这匹白马一双前腿直接被割断了!   顾曦顿时心惊肉跳!   一种不祥的的预感笼罩在心头。   “楚大哥!”   楚恒立马下了马来,蹲到了山坡前,一眼就看到那根银丝,他眉头一皱,抽起腰身的刀将银丝砍断,朝顾曦招手,“二姑娘,快些上来,坐我的马回去!”   顾曦点了点头,扶着春梅起身,春梅晃了晃脑袋,恢复了些神志。   “走,回去吧…”   顾曦与春梅相扶着沿着山沟准备爬上坡,这时身后忽的响起了一道轰隆隆的声音。   “嗷……”   主仆俩顿时心神一凛,心跳到了嗓子眼,同时扭头看去,正见山沟对岸的坡上,一只硕大通体金毛的野兽直勾勾看着她们。   顾曦和春梅相视一眼,无边的恐惧笼罩着二人。   二人一动不敢动。   求救的视线同时投向楚恒。   楚恒目光如炬盯着那野兽,心下也万分紧张,他稍稍摆了摆手,示意顾曦和春梅走到自己身后,而他则往前一步,手扶着腰间的刀,全神贯注盯着那野兽。   幸好有楚恒在,否则二人怕是要吓哭。   顾曦拉着春梅缓缓爬上了坡,待她们与楚恒擦肩而过,楚恒低低道,“上马!”   顾曦和春梅二话不说朝马儿走去,只可惜那马儿也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叫了一声,对面的野兽瞬间眼中凶光大绽,朝楚恒扑过来!   楚恒拔剑而起,一刀对着那野兽的脖子抽去。   顾曦和春梅连忙翻身上马,   楚恒的身影已经滑到了山沟里,与那野兽鏖战。   “快走!”楚恒喝了一声。   顾曦却不忍心丢他一人在此,连忙张弓,慌忙朝着那野兽射了一箭。   正中那野兽的左腿,野兽嗷叫一声,放过楚恒朝顾曦扑来。   “啊!”   顾曦吓得把弓一丢,连忙抽鞭跑开。   楚恒已经负伤,按着被撕咬了一口的胳膊爬上坡,只见那野兽踵迹顾曦而去。   楚恒二话不说吹了一记口哨!   这边顾曦惊愕的发现那野兽居然盯着自己不放,即便是受了伤,却依旧跑的很猛,好在她袖口还有暗器,扭头对准野兽的眼睛射去,那野兽伤了一只眼睛,总算是没跟上来。   二人松了一口气,也不知道刚刚惊慌之际,是朝哪边驶,竟是找不到方向,细细一听,四周也不见任何人的声音。   心中不免不安来。   主仆俩惊魂未定,一边往前驶,一边大声喊着顾芸。   然而马儿没走几步,顾曦再次发现前面又有一只野熊立在不远处,直勾勾盯着自己。   这一下,二人吓的魂都没了!   楚恒不在,该怎么办?   顾曦当机立断,顺手朝那野熊扔了一只飞镖,随后力夹马肚,飞快的离开。   可惜这只野熊格外矫健,飞镖竟是被它躲了过去。   它纵身一跃,朝马背上的顾曦扑去。   “啊!”   主仆俩各自闪身躲开,再一次摔到了地上!   快落地时,顾曦将楚恒悬挂在马背上的剑给抽了出来。   那野熊窜到不远处,扭头虎视眈眈盯着顾曦。   接下来这一幕便不可思议了。   那野熊只顾盯着顾曦,好在顾曦会些拳脚功夫,执剑于它纠缠着,她胡乱飞舞,那野熊一时也不敢靠近。   春梅吓得魂飞魄散。   “快,春梅,你快走,你去找人来救我!”   春梅楞了半晌,顾不得什么,拔腿就跑,拼命喊人。   顾曦早年经常跟着苏少铭上山狩猎,很有经验,一番应付也极为得当。   渐渐的,她觉得情况不妙,怎么这野熊和那头野狮,似乎只盯着自己?   莫非自己身上有吸引它们的东西?   可惜那野熊越攻越猛,顾曦一时无瑕他顾。   关键时刻,楚恒那匹马儿横空一跃,折了回来。   顾曦往后一个翻身,借着树干之力,一跃上了马身,飞快离去。   让她奇怪的是,那野熊拼命咬着她不放。   马儿被惊到,疯狂的奔窜。   顾曦整个人摇摇晃晃的,险些吐出来,扭头看那野熊,依旧窜来。   就在这时,她忽的扬手,准备提剑防备,不料却发现,那野熊的视线随着她的手臂晃动了一下,顾曦常年狩猎,立即发现了不对劲,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臂,目光忽然落在那只蛇形手环上,那蛇眼幽绿的光泽此时此刻看的渗人。   她二话不说将蛇环取出,往草丛里一丢。   令她惊愕的是,那只野熊立即一顿,转身寻那蛇环去了。   顾曦目瞪口呆!   怎么回事?   楚恒的马儿受惊,拼命往前奔跑,不知不觉,天色暗了下来。   前去狩猎的世家子弟们陆续回行宫,皇帝亲自猎了几只野兽,端坐在行宫前面的大殿里,等着大家回来论功行赏,并把猎上的野兽烤了肉吃。   按着规矩,今晚君臣定是要大快朵颐的。   顾芸找了几圈没寻到顾曦,顿时急得不行,眼瞅着夕阳快落下山,顾芸终于在草原上找到了回来的顾文佑。   “二叔,曦曦不见了!”   一听顾曦不见了,顾文佑心下猛地一沉。   连忙问了始末,竟是连楚恒也没有踪迹,当下立马派人进山去寻。   顾文佑正要亲自上马入山,便见林子口,楚恒扶着春梅一瘸一拐出来了。   “将军!”楚恒看到顾文佑立马大喊,   “怎么回事?曦曦呢?”   顾文佑连忙奔向前,扫了二人一眼,只见楚恒肩膀被咬的血肉模糊,而春梅则满脸污迹,腿似乎受了伤。   二人一听顾曦还没回来,当下心惊肉跳。   “二姑娘还没回来?”   “到底怎么回事?”   顾文佑黑脸绷紧,额间青筋暴跳。   楚恒三言两句把情形一说。   顾文佑一颗心跌入谷底,当即挥了挥手,带着人快速奔入山中。   闹出这么大动静,很快惊动了皇帝。   元宝得了消息,愣是什么都顾不得,急的奔到皇帝跟前,在他耳边说道,“陛下,大事不好了,曦曦姑娘在山林里遇猛兽,如今生死未卜!”   皇帝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什么!”   “顾尚书已经亲自带人进去寻了!”元宝怕皇帝担忧连忙安抚。   皇帝虽慌却不乱,连忙着人把楚恒,春梅和顾芸给带了来,将这一片山林地图给展开,“你们是在哪里遇袭的?”   再问了顾芸今日几人的踪迹,皇帝在地图上画了几个点,如果顾曦没有与他们碰上,那么只可能是往西北方向去了。   西北有深沟山涧,皇帝心突突的跳,沉沉闭上眼。   他挥退众人,独自立在殿后的长廊上,望着西北幽深的天色,心下惶恐不安。   大致自打出生以来,他还从未像此时此刻这般忐忑,心里七上八下的。   从来没有这么担心失去一个人。   皇帝犹豫了许久,做了一个决定。   “高云,带上黑龙卫,随朕亲自去寻她!”   皇帝对西山一带地形极为熟悉,他少时常来此处打猎,刚刚那张图,他已经记得清楚,又叫人过问了今日进这片林子的人。   几处踪迹一合计,他几乎已经勾勒出顾曦马儿出逃的路线。   他换上一身便装,穿了金丝马甲,带着黑龙卫疾驰入林。   他□□的马儿日行千里,黑龙卫个个以一当百。沿着林子外面那条河,以更快的速度朝西北方向驶去。   皇帝心里着急,却冷静的分析着。   他记得顾曦跟他说过,她幼时时常跟着苏少铭上山狩猎,如果顾曦经验丰富,在这等情境下,只要活着,她就会寻找水源。   所以,首要去找山林里的水泊。   这一带既然是皇家囿苑,何处有水泊自然是标的清清楚楚的。   皇帝目标明确。   也不知道是缘分,或许是心有灵犀。   又或者是他运筹帷幄,对这一带极为熟悉之故,等到他窜入西北一片密林,到了一旁水泊旁时,他忽然嗅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是烤鱼的味道!   黑龙卫举起了火把,照亮了这一片水泊。   皇帝对着暗黑的林子喊道,   “曦曦,你在哪里?”他的声音回荡在整个山林。   皇帝四处张望,却听见头顶某一处传来一声呜咽,“陛下……”   声音颤颤巍巍的,细细的软软的,听人叫人揪心。   皇帝立马循声望去,只见右侧一颗大树树杈上,蹲着一个小小的人儿,她紧紧搂着树干,黑色的衣裳与暗夜融于一体,若不仔细瞧,还发现不了,她似乎害怕极了,身子一抖一抖的,仿佛下一瞬就要跌落下来。   皇帝眼眶一酸,连忙驱马过去,   “曦曦!”   顾曦说不清楚此时此刻是什么心情,她骑着马儿跑了许久,那马儿最后将她甩下了地,她徒步走了一段路,凭着经验找到了这片水泊。   刚刚又抓了几只鱼儿烤了吃,才填饱了肚子。   可她太害怕了,无边的黑夜和密林沉沉压住了她,她渺小的似一只蚂蚁,一只随时能被野兽踩死的蚂蚁。   她不敢待在地上,最后费劲爬上了树,她相信爹爹,也相信他,一定会来救她。   天可怜见,他居然真的来了。   顾曦泪如雨下,怔怔望着下面那高俊的人影,   所有的防备在看到他那刻松懈了下来,情绪如泄了闸的洪水一般汹涌,顾曦泣不成声,“陛下……”   在生死面前,原先一切顾虑都成了矫情。   “下来,朕接住你!”皇帝朝她伸出手。   顾曦毫不犹豫,松开树干,闭上眼朝下扑去。   轻盈的身子如蝶翼在半空飘下。   皇帝一跃而起,飞到半空,将她直接搂入怀中,二人身影交叠,最终落在了马背上。   作者有话要说:提前发了,求下预收,亲们,帮忙收藏下预收,关乎我下本书能不能上推荐,谢谢啦 第59章   顾曦浑身都在发抖,不知是惧怕,抑或是白日出了汗晚上被凉风吹的,浑身冷飕飕的。   她紧紧抱着他的脖颈,极力吸取着他身上的温暖,她将脑袋埋在他颈窝,拼命往他怀里钻,仿佛身后有豺狼似的。   皇帝心疼的眼眶都酸了,用力抱紧她,严实无缝,心脏跳得厉害,仿佛就在口边。   “不怕,曦曦,我来了,没事了……”   顾曦的眼泪被蒸了出来,湿热的泪水顺着他的衣领流入心口,冰冰凉凉的,他的心脏恍如冰火两重天,焦灼不堪。   他一手搂住了她的腰身,一手托住她的脑勺,忍不住抚摸着她,安抚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背,到最后手掌紧紧掐住她的肩口,一颗心久久无处安放。   先前紧张和担忧取代了一切情绪,如今竟是有些后知后觉的害怕来。   如果她葬身兽腹,他该怎么办?   皇帝无法想象那种情景,怕是屠尽山中野兽,烧了整座西山,也不能泄愤一二。   他紧紧压着顾曦的发丝,喘息着,很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他温暖的胸膛渐渐温热了顾曦的身子,她渐渐缓过劲来,身子不复刚刚那般颤抖,只是依旧拽着他的衣裳,用力环抱他的后背。   “陛下,我怕再也见不到你了……”她一字一句说着,哽咽颤抖。   皇帝的心啊,跟刀割了似的,火辣辣的疼。   他张了张嘴,满口难言,   是他不好,是他没保护好她,是他在决定与她一别两宽后,撤掉了在她身边的防护,将她一次又一次推向危险当中。   “对不起,曦曦……”千言万语汇聚为这一句,   皇帝说出来,仿佛用了许大的力气。   顾曦太累了,惧怕驱散后,浑身的力气被抽干,她只想睡一觉,她虚弱的笑了笑,缓缓在他肩口闭上了眼。   霎时,天空中阴云密布,紧接着,电闪雷鸣,硕大的雨珠一颗颗砸了下来。   皇帝连忙将顾曦护在怀中,对着侍卫吩咐道,   “找一处避雨的地方!”   两个黑龙卫巡视一番,最后发现了不远处有一处山坳,里头有个洞穴。   高云先派了两名黑龙卫去查看清扫,随后领着皇帝前行。   好在随行的用具都是备好的,高云亲自撑着伞,皇帝抱着顾曦下了马跟着到了山坡口,山坡不高,却十分陡峭,那洞穴凹凸在岩壁里面,走是走不上去的。   一名黑龙卫擒着火把,   “陛下,里头干燥,并无杂丛。”   皇帝放心下来,抱着顾曦一跃而上,落在了洞口。   侍卫再将水囊奉上,又生了火堆,摆了些干粮,再一一退开守在四处。   皇帝将顾曦放在铺好地的绒布上,顾曦身子着地的时候,下意识的拽紧了皇帝的手臂,不肯松手。   皇帝知她吓坏了,望着她白皙的小脸,哄着道,“没事,朕在呢,绝不会再离开你……”   顾曦红着脸垂下眸,也松开了手。   皇帝心疼的拨了拨她眼前的湿发,从胸口掏出帕子,一点一点帮她擦干。   顾曦悄悄的在他怀里扬眸,入目的是他完美的侧脸弧度,平日冷持的面色此刻却是万分柔和,一举一动透着关切。   顾曦心里不可思议的软了起来,她累极了,忍不住朝他胸口靠去,听那他那砰砰的心跳声,才安身,有他在,真好,当下一动不动,任由他施为。   也不知道皇帝是怎么碰了下,顾曦突然哎哟一声,皇帝顿时大惊,   “你怎么了,哪里受伤了?”   顾曦蹙着眉煞白的小脸在他怀里仰起,喃喃望着他,十分难为情道,“腋下……”   皇帝面色一僵,一边心疼一边也有几分尴尬,缓声道,“你抬手让我瞧一瞧……”   顾曦把那只胳膊抬了抬,皇帝伸着脖子瞧了一眼,果然看到那上臂的内侧被划开一道口子,里头血肉模糊,还有一片衣裳像是被撕咬掉了。   可见当时情况有多危险。   皇帝心顿时抽痛了一下,狠狠闭了闭眼,压下心头的后怕和怒火,吩咐高云送来随身携带的药膏,则对顾曦道,“曦曦,你解开衣裳,朕给你上药,再拖下去怕是会发脓……”   顾曦抿着嘴不敢看他,一张小脸红一阵白一阵,身子轻轻颤抖着。   皇帝喉中干涩,看着虚弱的她,心情五味难辨。   虽说二人说过要分开的话,可眼下也容不得人矫情。   皇帝把心一横,沉着眉道,   “朕又不是没看过,放心,很快就好,你伤口已经溃烂,再不处理回头必然留疤……”   顾曦闻言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眉睫轻轻一颤,偷偷瞄了一眼他沉俊的脸色,最终怯怯点了点头。   她缓缓去解领口的袖子,皇帝别过脸去,闭上了眼。   不大的洞穴内,静悄悄的,唯有外头刷刷雨声及火苗呲呲的声音。   等了一会儿,皇帝目光落在洞口外漫天的雨幕,暗暗吸着气,问道,“好了吗?”   顾曦解开一边的扣子,试图将自己手臂给扯出来,可那里痛的厉害,如何都使不上力,皇帝听到她娇吁吁的,担心的看了一眼,只见那雪白的肩膀露出大半,如凝脂一般皓白无瑕,而剩下那一段手臂卡在紧紧的袖口里,怎么都出不来。   顾曦一张脸红如残血,小眼神四处闪躲着,“陛下…我出来…”她快哭出来。   皇帝眼神幽暗,缓缓倾身上去,将她环抱在胸口,轻轻扯住她那只受伤的手臂,慢慢将其抽了出来。   不小心扯到了伤口。   顾曦咬着牙倒吸一口凉气,痛的眼泪迸了出来。   皇帝依旧保持着抱着她的姿势,将她人靠在胸口,则抬起她的手臂,用准备好的水给她擦拭了一番,每碰触一下,顾曦就轻呼一声,皇帝一颗心七上八下的。   好在只伤了一小块,可那触目惊心的伤口,还是让皇帝心一阵一阵抽疼。   她那么娇娇弱弱的,却受了这种罪,待查清楚缘由,一定那罪魁祸首碎尸万段!   许久才把伤口处理干净,又上了药。   皇帝最后从自己的内里撕扯一块布条下来,给顾曦缠绕住,处理完后,浑身出了一身汗。   目光再落在怀里的顾曦时,只见她胸前的雪白若隐若现,时隔数月,她竟是峰峦越发起伏了些。   皇帝逼着自己挪开视线,嗓子沙哑道,   “好了……”   随后又小心翼翼帮她穿戴好衣裳。   顾曦左手受了伤,单靠右手能解钮扣却是扣不上,她倒腾了许久,最后皇帝看不下去,伸手道,“朕帮你……”   他的呼吸迫近,熟悉的奇楠香味将她整个人包裹着。   顾曦躁得闭上眼,脸颊烫的厉害。   皇帝给她穿戴好后,并没有松开她,而是依然紧紧把她搂在了怀里。   “曦曦,告诉朕,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顾曦便一五一十给说了出来。   皇帝听到那一枚蛇形手环,眼神暗了暗,当即吩咐侍卫按照顾曦的描述前去寻找。   如果与蛇形手环有关,那么就不是意外,而是人为了。   不多时,雨停了下来。   皇帝不舍得离开,他贪恋与顾曦独处的时光。   顾曦呢,竟是也沉溺在他温柔当中,有些放纵自己。   她知道自己这么做不对,可依然管不住心。   经此一事,她很确切的知道,他在自己心里有多重要。   刚刚趴在树杈上时,她脑海里闪现最多的不是苏夫人,不是苏少铭,不是顾文佑,居然是皇帝….   顾曦骗不了自己。   她冥冥中告诉自己,他会来救她的,而他果真来了。   顾曦心里想,只要他再开一次口。   她就不再拒绝。   做出这个决定对于她来说,很难很难。   可她心里,此时此刻便是这般想的。   千难万难,她想为他勇敢一次。   即便知道可能是飞蛾扑火,即便知道自己可能还要面对被人算计。   可她想到刚刚差点葬身兽腹,那一瞬间心底的遗憾。   她就释然了,她不想再留遗憾….   她不想经年过后,她常伴青灯面对自己容颜老去时,后悔在自己最好的年华,错过与他春花秋月,与他朝起暮合。   人生几何,先享受眼下的美好,有些事待发生了再说吧。   皇帝看着靠在自己怀里,紧紧依偎着顾曦,心里甜的快要溢出水来。   他喜欢这样依赖自己的她,   他缓缓伸出手捧着她的小脸,将唇轻轻印在了她的额头。   皇帝心里猜想着,顾曦是不是答应自己了?   然而,高云却很不合时宜的打断了二人的静好。   “陛下,雨停了,咱们得回行宫。”   独自带着皇帝出行宫,以身涉险,高云已经犯了大错,若是叫三省宰相发现皇帝不见了,他怕是少说也得打个几十大板子再被撤职。   被撤职不重要,最重要的是皇帝的安危。   皇帝也不是糊涂之人,当下抱起顾曦往外走。   一跃而下,径直上了马,将顾曦护在怀中,飞快的往回赶。   从林子里跃出来后,步入到了一片平原。   因着有一片浅滩,皇帝放慢了速度,拥着顾曦缓缓过了河滩,上了草原后是一片原野高坡。   高坡下可见渭河沿岸的灯火。   顾曦不由看呆了。   灯火绵延,在河面铺了一片,仿佛是河灯似的,   “陛下,那是渭河上的船只吗?”   皇帝勒紧缰绳,张望而去,缓缓点头,含笑道,   “没错,渭河船只彻夜不歇,可见商贸之繁忙。”   “是呢,陛下治下,哪里都是极好的……”顾曦十分骄傲。   皇帝闻言微微失笑,温柔的神色落在她漆黑的头顶,见那儿有片枯叶的碎屑,连忙抬手帮她摘去,“朕连身边人都护不住,何谈天下百姓……”   顾曦闻言立马扭头往他,见他眼底闪现疼惜和懊悔,连忙摇着头道,“陛下,跟您无关的…”   “朕绝对不会放过那害你之毒蝎!”   皇帝见顾曦喜欢那夜色,便牵着她下了马来。   二人立在旷远的原野上,感受温和的山风和远处的灯火阑珊。   顾曦不知道看到什么,指着那边跟皇帝笑语嫣然,皇帝负手倾身随着她望去,随即眼底闪现笑容。   顾文佑从另外一片林子骑着马出来时,看到的便是这幅情景。   看到顾曦安好,一颗焦灼的心霎时安放了下来,可再看到她身边与她贴得极近的皇帝,顾文佑脸色瞬间拉了下来。   这边皇帝与顾曦也缓步前行,因着皇帝着的是宽袖,他牵着顾曦的手,顾文佑看不清,不过看得到的是二人靠的很近。   高云发现了顾文佑,连忙在不远处咳了咳。   原本黑龙卫都隐在暗处,此时此刻一个个都闪现出来,待顾文佑骑马走近时,黑龙卫已经围了一圈。   皇帝和顾曦终于发现了他。   二人面色均是一楞。   原野山风轻轻猎着二人的衣裳,衣袂飘扬。   下意识的,顾曦抽离了皇帝的手,娇怯怯的望着不远处的顾文佑,心下慌乱不已。   皇帝负手而立,暗暗吸着气,没有吭声。   顾文佑一双眸子沉沉盯着二人,待走近,立马下了马来,朝皇帝施了一礼,“臣给陛下请安…”   目光看向顾曦,上上下下扫了一眼,并没有发现大的不妥,心下稍安,便试探问道,“是陛下找到曦曦的?”   皇帝对上顾文佑幽深探究的神色,缓缓点了头。   顾文佑不动声色再一拜,   “谢陛下救命之恩!”   顾文佑当即压下心头滚滚骇浪,也未曾多说,而是朝顾曦招手,“曦曦,快过来!”   顾曦瞥了一眼皇帝,见皇帝微不可见点了下头,顾曦小跑到了顾文佑身旁。   顾文佑认真望着她,上上下下又看了一遍,急切问道,“可受了伤?可有大碍?”   顾曦听得出他声音的颤动,连忙乖巧点头,   “爹爹,女儿无大碍,只受了点小伤,无碍的……”   她可不敢告诉顾文佑,自己脱了衣裳叫皇帝上药的事,她羞愧极了。   顾文佑见女儿眼底闪现泪花,顿时心疼不已,“快上马,爹爹带你回去!”   顾曦含着泪翻身上了马。   顾文佑牵着马朝皇帝再一拜,随后转身离开。   皇帝看着他高大的背影,苦笑一声,讪讪的摸了摸鼻子。   顾文佑态度不妙呀!   随后高云将御马牵来,皇帝上了马以更快的速度驶回皇宫。   一路上,顾文佑一肚子的狐疑,却是一言不发,直到回到行宫,将顾曦送到了清玉宫。   所有人都当顾曦是被顾文佑寻到的。   顾芸和春梅看到完好的顾曦,扑过来抱住她大哭。   “曦曦,你吓死我了!”   “二小姐,奴婢…奴婢再也不要离开您了…您不要再吓奴婢了……”春梅久久搂着顾曦哭的泣不成声。   顾文佑瞥了三人一眼没说话,转身询问楚恒,   “少铭呢?”   楚恒一颗心总算是揣回了肚子里,   “将军,苏少爷去山里寻二小姐去了,还没回来,属下这就派人去发信号烟雾。”   “快去吧…”   顾文佑摆摆手有些疲惫。   “你们都出去,我有些话要问曦曦。”   顾芸和春梅连忙松开顾曦,擦干眼泪,一前一后出了门。   二人只当顾文佑要盘问顾曦受伤的过程,看是什么人对顾曦下手。   原来顾芸和顾曦分开后,楚恒那两个侍卫也骤然肚子疼,以至于她们率先出山,没能接应顾曦和楚恒。   这里头细细一想,肯定有猫腻。   “二叔,曦曦遇袭怕是不简单,楚护卫说了山里发现一根银丝,显然是有人布了局。”   顾文佑眼眸眯了眯,他沿途寻找顾曦时,便发现了不对劲,已经安排人在查。   但是眼下还有更重要的是要弄清楚。   顾曦见他挥退旁人,顿时有些心虚。   她有些累了,亲自倒了一杯茶给了顾文佑,自个儿也喝了一口,挨着墙靠着,不管看顾文佑。   顾文佑一双眼眸沉沉盯着她,坐在了榻上,   “过来坐!”   顾曦怯怯瞄了他一眼,轻轻走了过去,坐在他对面。   “你跟陛下之间,如实招来。”   一句话,简简单单,却是不容反驳,铿锵有力。   顾曦心下一咯噔,不安的拽起了袖子。   顾文佑不是傻子,能让堂堂皇帝不顾危险,亲自上山去寻顾曦,这是极其不同寻常的。   如果只是前日校场上看了几眼顾曦的情分,远不是如此。   顾文佑虽然跟皇帝打交道不多,可十年前他去边关,便是身为太子的皇帝力排众议提拔而上。   他绝对不认为皇帝是个见色忘本的人,相反,皇帝是个十分沉稳睿智的明君。   他能为顾曦做到这个份上,加之二人刚刚原野上,举止亲昵。   绝不是泛泛之交。   顾文佑心底已经有了猜测,但是,他想听顾曦亲口说。   顾曦低着头,缓缓开口,   “太皇娘娘办赏花宴那一回,女儿替长姐入宫,遇见了陛下,陛下对女儿……有几分心思…”   “然后呢?”   顾曦在他的逼问下,身子轻轻抖着,哪里敢把那件事告诉他,只敷衍着道,“陛下想让女儿入宫,还曾数次出宫来寻女儿,可是女儿没有答应他……”顾曦说到最后声音弱了下去,她看出顾文佑脸色奇差无比,不敢告诉他自己心属皇帝。   顾文佑眯着眼再问,   “仅仅如此?”   顾曦仰起头,满脸泪痕,急促的拔高了声音,   “爹爹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问你们两个到了什么地步!”   顾文佑憋着怒火喝了一句,猛地站起了身。   顾曦吓坏了,捂着嘴哭着跟着站了起来,“爹爹……”   顾文佑盯着顾曦惨白的脸色,心里气急了,他扭头就走,“你不说,我就去问他!”   “爹爹!”顾曦扑过去一把拽住他的手臂,哭着劝道,“爹爹,你不要去找他,他是君,您是臣,若是惹怒了他,爹爹何以自处?”   “女儿都告诉您,女儿确实属意他,只是因着他是帝王,不喜深宫束缚才没有应他,原先是拒绝了他,想斩断情丝,可是今夜他救了女儿…女儿决定…””   顾文佑一把甩开她,神色惧厉打断她,“曦曦,你刚来京城,与人无冤无仇,何故惹来杀身之祸?你给我想清楚再说话!爹爹不准你入宫,你趁早断了念想!”   顾曦身子一僵,仓惶后退,准备和盘托出的话被生生卡在了嗓子眼。   爹爹不同意她入宫?   顾文佑大步离开清玉宫,直奔皇帝乾坤殿。   他疾步到了殿门口,便见元宝已经等在那里。   “元宝公公,本官要求见陛下!”   元宝见他来势汹汹,连忙上前一拦,语气和缓道,“顾尚书稍安勿躁,陛下知道您要来找他,已经在后殿等着了,只是顾尚书…凡事三思而后行,君威不可冒犯…”   元宝重重拖着最后几个字,深深看着他。   顾文佑缓缓吐了一口气,点了头,大步入内。   元宝扭头看着他的背影,暗暗叹了一口气。   这个顾文佑就是头倔驴!   这边顾文佑直驱后殿,在后廊上看到了皇帝。   皇帝已然换了一身明黄色帝王常服,负手卓然而立,面前是山雾缭绕,夜色深沉,四籁俱静,唯有顾文佑急匆匆赶来的喘息声迫人。   皇帝沉着眉没有看他。   “臣…叩见陛下!”   顾文佑对着他高大的身影行了一礼。   皇帝淡淡开口,   “顾尚书想说什么便说吧。”   顾文佑心里堵了一腔的话,当下也不犹疑,直言道,“陛下与曦曦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   皇帝闭了闭眼,扭头看了他一眼,   “你没问顾曦吗?”   顾文佑嘴皮直抽抽,瞄了皇帝一眼,憋闷道,   “曦曦说,她与陛下在宫中结识,陛下对她生出几分喜爱,欲留她在宫中,她拒绝了…”   皇帝闻言苦笑一声,“确实如此。”   顾文佑瞥着皇帝的侧脸,继续问道,   “敢问陛下,您将臣调回京城也是为了曦曦?”   皇帝舌尖抵着下颌,缓缓点头。   “那陛下赐宫女于臣,不想臣续弦,也是担心曦曦受委屈?”   “没错。”   顾文佑深吸一口气。   从今夜皇帝能为顾曦亲身涉险来看,这程度怕远远不是喜爱两个字可以诠释清楚的,更何况能为了他女儿调任边关大将,再插手臣子家事。   处处替顾曦着想,就是他这个亲爹都自叹不如。   顾文佑心情五味成杂,一时竟是无言以对。   但,问清楚,不是他来的目的。   “陛下,臣的女儿天真烂漫,毫无城府,陛下觉得她适合后宫吗?”顾文佑一字一句道。   皇帝眯了眯眼,薄唇抿成一条线。   “有朕护着她,必然无恙…”   顾文佑气笑了,咬着牙道,   “陛下,今日之事,您也看到了,若是臣没猜错,曦曦惹祸上身并非是因她自个儿,怕还是因着陛下的缘故吧?”   皇帝面色陡然一僵。   顾文佑所幸也不装了,“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陛下将来后宫林立,曦曦就算进去了,能不能活多久,谁又知道?陛下的宠爱对于她来说是幸还是不幸?”   “顾文佑!”皇帝扭头喝了他一句。   “你怎知朕后宫林立?朕可以只要她一人!”   顾文佑冷笑着不甘示弱道,   “陛下问问百官,问问三省宰相,他们答应吗?”   皇帝顿时哑口无言。   顾文佑不再含糊,直接撩袍跪下道,   “陛下,您对曦曦之宠爱,臣铭感五内,只是还请陛下看在臣多年忠心耿耿的份上,放过她……”   顾文佑头点地,沉沉闭上眼。   今日之事,他不想再来第二次。   这还没入宫,便是如此凶险,将来呢,怕是她被吃的骨头都不剩,而他这个亲爹却一无所知。   顾文佑不敢再经受这么一次。   刚刚在寻找顾曦的过程中,每一道痕迹,都跟在他心里刮刀似的。   他年过四十,只有此女,这是瑄瑄跟他唯一的骨血。   他不能让顾曦有任何闪失。   他的想法很简单,将顾曦嫁给一个妥当的人家,不求富贵门第,哪怕是小门小户亦无妨。   他这辈子,只求这个娇滴滴的女儿一生无忧。   而皇宫,绝对是她最差的选择。   顾文佑不能答应。   沉默久久的在二人之间流淌。   皇帝一双深沉的眸子,将顾文佑差点瞪出个窟窿。   可顾文佑依旧无动于衷。   “朕如何与百官纠缠是朕的事,朕既然允诺了,必定做到。”   顾文佑垂着眸淡声道,   “为一女子弃六宫,非明君所为!”   皇帝顿时气的七窍生烟,   “你就这么不信任朕?”   顾文佑不说话了。   他不会说,他就是不想叫顾曦入宫。   皇帝能喜欢顾曦一时,不一定喜欢她一世,待顾曦容颜老去后,他不信皇帝还能如此真爱顾曦,身为帝王,所受的诱惑实在太多了。   顾文佑不会拿自己女儿的一生来做赌注。   皇帝抬起脚恨不得踹他一脚,可他是顾曦亲生父亲。   皇帝头一次后悔,将这头犟驴给调回来了。   恰在二人僵持之际,元宝急匆匆从前殿奔了过来。   “陛下,顾尚书,事情查清楚了,那罪魁祸首此刻已然落网,李相与众臣皆在前殿候着,还请陛下移驾!”   皇帝对着顾文佑狠狠甩了下衣袖,连免步而去。   顾文佑也二话不说起身跟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接下来收拾卢湘和萧楚楚,   推荐好基友新书《执迷不悟》花叶世界。   简介:   一中的学霸校草,身高腿长,气质干净,是学校无数女生心中的梦想。   所有人都以为校草跟同样是学霸的校花会成为一对。   但是有一天,有人竟然看见学霸校草拿着他自己的甜筒,红着耳朵尖,问那个逃课打架的问题学渣要不要舔一口,说香草味的甜筒真的很好吃。 第60章   皇帝匆匆来到前殿下方的院子。   便见大理寺卿,李元朗,荀青等几位重臣皆在台阶下。   而院子正中,白发苍苍的卢国公跪在正中左侧,而在他之右,这是被捆绑住的卢湘和一个侍女。   其他世家子弟及贵女皆在外围候着,气氛凛然。   显然这一事牵扯过多,该来的不该来的全部到了。   内侍抬着一张坐榻放在台阶最上,皇帝撩了袍子,沉眉落坐。   大理寺卿将一手卷宗呈给皇帝,   “陛下,这是事情始末,请您过目。”   顾文佑跟着下了台阶,立在荀青旁边,一双鹰目死死盯着卢湘,他算是明白了,卢湘嫉妒皇帝喜爱顾曦,故而下此杀手。   卢湘可是太后娘家的侄女,顾文佑不知道皇帝会不会手软,但是他此刻恨不得将卢湘碎尸万段。   该葬身兽腹的,是眼前这个毒如蛇蝎的女子!   大理寺卿立在皇帝右侧的台阶下,目光冰冷看向跪着的卢湘,“卢姑娘,事情经过刚刚本官已查明,你的丫头也都招了,你可还有话说?”   卢湘头发凌乱,面上的胭脂仿佛也被泪水晕开了一些,发白的面容显得有几分狰狞,她冷笑一声,“我无话可说,既是做了,便认吧!”   “你个混账!”   身旁的卢国公气的喝了她一句。   身后跪着的卢家子弟也一个个向卢湘投去了怨愤的目光。   李元朗是唯一被赐座的大臣,他锊着胡须压着眉淡淡问道,“卢湘,你何故要治顾曦于死地?”   卢湘闻言冷笑了几声,她可不会说实话呢,万一叫李元朗知道皇帝喜欢顾曦,李元朗可不高兴坏了,立马把顾曦送入宫中?   她不会叫顾曦如愿。   她两眼望天,肆无忌惮道,   “没什么缘故,就是看她不顺眼!”   “放肆!”李元朗气得不行,   卢国公听了这话,也险些晕过去。   顾文佑眯了眯眼,眼神晦暗地盯着卢湘,一双拳头差点捏的粉碎。   李元朗扭头起身对皇帝拱手,   “陛下,卢湘胆大妄为,必须严惩不贷!”   皇帝扫完那卷宗,递给大理寺卿,缓缓抬起眼,冰冷的眸子连看卢湘一眼都没有,而是落在了她身旁的卢国公身上,“卢国公,你觉得此事该如何处置?”   卢国公身子颤颤巍巍的挺直了一些,一张老脸瞬间苍老了许多岁,含着泪拜下道,“陛下……老臣无颜面对您,也无颜面对太后,老臣不知湘儿因着爱慕陛下,已经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竟是想着杀人,是老臣之过,教孙无方。”   “诚然湘儿犯下滔天之过,不可饶恕…幸在顾家女娃并无大碍,老臣斗胆请陛下宽恕一二,老臣定将卢湘送去城外尼姑庵,永世不得出来,让她吃斋念佛替陛下和太后祈福,也为顾家女娃赎罪……”   皇帝听了这话,不怒反笑,笑声轻缓绵延,倒是叫众人摸不准意思。   院子内众人头也不敢抬,大气不敢出。   唯有顾文佑和匆匆赶回来的苏少铭一双锐利的眼眸,布满了愤懑。   刚刚苏少铭已经看望顾曦,若不是当年他带着顾曦上山下海,练就了一身本事,顾曦今日难逃一死。   苏少铭每每一想,五脏六腑都在抽疼,恨不得将卢湘千刀万剐。   皇帝双手抚在塌栏上,面色平静开口,   “卢国公啊,顾曦能逃一劫是因她自身聪慧,稍有几分武艺,否则此时已然尸骨无存,卢国公难道以为是卢湘手下留人?”   卢国公闻言唇角直抽,伏在地上,不敢吱声。   “还是卢国公以为,顾曦命不值钱?”   顾文佑听了这话,胸口郁结的气稍稍顺畅了少许。   卢国公却是哑口无言,老泪纵横,泣不成声。   皇帝面色无波,看了他少许,才将目光投在卢湘身上,冰冷的毫无一点生气,“卢湘,朕给你一个机会,供出同党,朕看在太后面子,宽宥于你的家人,你好自为之。”   卢湘睁大了眼睛定定望着皇帝,泪水横流,不甘和贪恋在她眼底翻腾,此时此刻对上他冰冷的视线,卢湘才真正生出几分后悔来。   她咬着唇,别过脸去,倔强的没吭声。   大理寺卿见状,冷喝一声,   “卢姑娘,你最好考虑清楚,你不怕死,可你父兄呢,你母亲呢,还有你幼弟呢?你忍心看着他们为你陪葬?”   卢湘面色微微一僵,顿时心慌意乱来,试图往皇帝跟前爬,“陛下,陛下,此事臣女一人做一人当,何故牵连家人!”   她以为皇帝最多处置她,怎么着看在太后面子也该放过卢家人。   而她最多不过是跟王韵一样,被送去尼姑庵过一辈子。   卢湘欲上前,被大理寺卿拦了一脚。   皇帝垂着眸,手指微微在扶手上轻轻敲打着,并不做声。   这下大家都知道了,   此事怕是不能善了。   卢湘一颗心沉了下来。   她下意识的朝某个方向看了一眼,心下扑通扑通的,张了张嘴,正在犹豫着开口。   不料,萧楚楚直接跪了下来,   “陛下,臣女有罪!”   与其让卢湘指认,不若直接认下来。   李元朗听了这熟悉的声音,侧眼朝人看去,确定是萧楚楚,顿时两眼一黑,差点蹦起来,“萧楚楚,你糊涂呀!”   他指着萧楚楚恨铁不成成刚。   萧楚楚泪流满面,懊悔的望着李元朗,   “李相,小女子辜负您和两位宰相的栽培,对不住您……”   萧楚楚含泪果断望向皇帝,   “陛下,是臣女,是臣女引诱顾曦入得山林!”   皇帝闻言仿佛一点都不气,这些不相干的女人还不值得他动怒。   他看向李元朗,笑如春风道,   “李相,这就是你为朕千挑万选出来的皇后人选!”   李元朗一张老脸显得绷不住,拄着拐杖颤颤巍巍跪了下来,“陛下,老臣有罪……”   萧楚楚见状越发哭的厉害,也懊悔自己的一时蒙蔽了脑子。   皇帝眼眸挑了一挑,再次看向卢湘,   “还有呢?”   伏在地上的卢湘,心咯噔了一下。   还有?   她面露惊愕,慌乱不堪,连忙垂下眸,身子打着哆嗦害怕极了。   皇帝已经渐渐失去耐心,眼眸冷结成霜。   “朕最后问你一次,还有呢?”   卢湘险些吓得晕过去。   院子上下众人无不惊愕,   还有同党?   皇帝是什么意思?   大理寺卿赫赫立在上方,对着卢湘最后劝诫道,   “卢姑娘,你确定要为不相干的人,置父母兄弟性命于不顾吗?那个人是你什么人,值得你为了他保全自己?”   皇帝也沉着脸开口,   “你别以为朕查不到,朕这园囿有多少野兽,均是登记在册的,驯兽师也个个在档,你以为朕不知道你们打哪弄来那野兽伤人?朕不过是看太后面子,给你和卢家一个机会而已。你想清楚再回答。”   一旁的卢国公拼命瞪着卢湘,   “你个孽障,还有什么快说出来!”   卢湘哭着颤着抬眸,是啊,她为何要枉顾亲人性命,她咬着唇,闭上眼,一行泪悄然滑下,一字一句道,“是六王爷,是他帮着我把野兽弄进园囿的……”   卢湘话音一落,四座皆惊!   如果牵扯到了六王爷,形势便完全不一样了。   事情性质也变了。   六王爷将野兽弄进来,目的不可能是在顾曦…而是….   大家悄悄瞄了一眼上方的皇帝,均是不敢往下想。   李元朗满目惊愕,连忙四下找了一圈,目光落在荀青身上时,连忙催促道,“荀青,你还愣着做什么,快去捉拿六王爷,不要叫他跑了!”   荀青神色凝重,连忙看向皇帝,皇帝面色无波点了下头,荀青当下扶着刀立马前去拿人。   这边众臣面面相觑。   怎么处置这件事,端看皇帝一念之间。   明黄的身影静静坐在上方,似老僧入定一般,靠在扶手上,无声无息。   院子里落针可闻。   过了一会,唯有李元朗大着胆子,跪在那里,轻声唤道,“陛下,您看这事如何处置……”   皇帝幽幽睁开眼,再次看向卢湘,淡淡吩咐道,   “来人,赐酒!”   卢湘眼珠子瞪得硕大,直到此刻才意识到,自己与死亡竟是如此之近。   死亡的恐惧顿时弥漫在她心头,她害怕的尖叫道,“陛下,陛下表哥,您饶了我吧,饶了我吧……”   两个侍卫抓住使劲挣扎的卢湘,内侍自内殿准备了一杯鸩酒,一步一步缓缓朝卢湘走来。   卢家人均面露恐慌。   内侍走到卢湘跟前,果断捏着她的喉咙给灌了下去。   卢湘起先还叫了一声,到后来满目瞪大,七窍流血,整个人跟一片叶子似的栽了下去。   在场贵女无不吓坏,均掩面低泣。   卢国公亲眼看着孙女就这么无声无息死了,整个人瘫坐在地上,目瞪口呆。   皇帝瞥了他一眼,淡淡开口,   “卢家长房子弟三代内不许入仕,由二房袭爵,卢国公,朕看在太后面子,保留你国公的封号,只是今后你需小心教导子嗣,切不可再犯。”   卢国公满目疮痍,颤颤巍巍拱手再拜,   “臣谢主隆恩!”   在六王爷被牵扯进来后,卢国公就知道事情没法善了,如果皇帝把此事定性为卢家伙同六王爷行刺天子,那卢家满门都不够砍得。   此刻,他只能庆幸,皇帝不想把此事闹大。   李元朗再问道,   “陛下,那六王爷如何处置?”   皇帝撩眼看向面色发怔的顾文佑,沉声开口,   “将六王爷押回京城王府,幽禁终生!”   李元朗闻言缓缓点了头,   “此事,交予顾尚书去办。”   顾文佑抬眸,有些讶异于皇帝的安排。   论理这事得武卫处置,怎么轮到了他一个兵部尚书?   还是皇帝想让他给曦曦报仇?   不过顾文佑也很清楚,此事卢湘是主谋,那六王爷怕是协助而为。   他正疑惑着,皇帝忽然开口道,   “顾尚书,你上前来,朕有几句话同你说…”   顾文佑心下狐疑,众人也都看着他。   他立即上前,倾身到了皇帝跟前,皇帝凑近他耳语道,“顾尚书,曦曦初次入宫,陈峙觊觎她的美色,试图下药逼迫她委身…”   “!”   顾文佑闻言一股前所未有的怒火,从脚底窜到眉心,他满目睁圆不可置信地看着皇帝。   他双拳捏的骨节作响,在竭力的控制着浑身的暴戾之气。   皇帝见了满眼痛惜,继续轻声道,   “曦曦果敢,挣脱他的钳制,却闯入了朕的殿中……”   接下来的话他没有说,可顾文佑全部都明白了。   他面色白一阵,黑一阵,巍峨的身躯竟是微不可见的颤抖了下,他沉默了许久,很努力的压制住胸膛那一股戾气,后退两步,拱手道,“臣遵旨……”   随后他二话不说,转身带着自己的亲卫直奔侧殿。   皇帝在顾曦出事后,便下令封锁住整个行宫,六王爷也无处可去,荀青带着刀奔赴到他的宫殿时,六王爷泰然高坐。   顾文佑奔到侧殿前方的白玉石台上,就看到荀青压着陈峙出来了。   顾文佑整个人跟一头雄狮似的,越走越快,到最后急如风,两步奔到陈峙跟前,一拳狠狠的照着他的鼻孔砸过去。   陈峙猝不及防,身子连连后退,撞到了身后的侍卫身上,最后倒在地上。   满腔的鼻血汩汩而流。   顾文佑红着眼跟猎豹一般再要上前,却被荀青拦住了。   荀青挡在他跟前,一手捞住他半个身子,   “顾尚书,此处人多眼杂,,他到底是堂堂王爷,可别给那些御史参你的机会,到了路上你想怎么着便怎么着!”   顾文佑咬着牙,缓缓的吸着气,逼着自己平复胸膛翻腾的怒火。   如果可以,他恨不得就将面前这个人面兽心的东西给撕碎了。   他后退几步,又恢复了平日那黑面将军的模样。   抬手示意道,   “来人,带来铁笼,将六王爷压入牢车,回京幽禁!”   顾文佑的人从荀青手里接过陈峙,直接把人塞入铁笼,再带去囚车上。   陈峙吐了一口血,狰狞的瞪着顾文佑。   而顾文佑呢,则抬眸看向清玉宫的方向,他一步一步朝顾曦的寝殿走去。   一颗心千疮百孔,甚至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满面泪痕。   他该死,他若是早些回来,,就不会有人欺负她无爹娘照看,他恨六王爷这等狼子野心,恨顾家人对顾曦和顾兰的漠视,更恨自己,这么多年醉心疆场,忽略了一双儿女。   顾文佑脚步沉沉落在清玉宫侧殿前。 第61章   里头顾芸听到动静连忙奔了出来,看到顾文佑脸色难看至极,顿时吓了一跳,“二叔,曦曦已经睡下了,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她这一夜守着顾曦。   顾文佑喉咙酸涩,缓缓的摆了摆手,艰难地喘着气,目光凝凝盯着内殿,没有吭声。   里头的顾曦眯了一会儿,知道外头在审案,又见顾文佑去找皇帝,心中担忧哪里睡得着,一听到动静便醒来了,连忙从榻上做起来扬声道,“爹爹是你回来了吗?”   听到那清脆又娇柔的声音,顾文佑眼泪瞬间夺眶而出,脑筋也跟着抽动了几下,头痛欲裂。   她一个小姑娘,无依无靠的,在皇宫失了身,该承担多大的压力呀。   顾文佑此刻的胸膛全部被悔恨和怒火填充,他抬袖擦了眼角的泪,大步入内。   顾曦已经披好了外衫,坐在榻上,由春梅护着,整个人乖乖巧巧的跟个小兔子一般。   顾文佑从屏风后走进来,一眼看到这样乖柔的她,心里就有点受不了,他走上前,坐在塌前的凳子上,伸出手摸着顾曦的脑袋,对上她清澈明净的大眼眸,沙哑着声音道,“曦曦,不怕了,爹爹会守着你,再也不会离开你,你也不用嫁人,就在家里安安心心的呆着,是爹爹对不住你,爹爹以后哪里都不去了,就守着你好不好?”   他心里不是不气,可那个人是皇帝,他什么都不能做。   可什么都不做,并不代表心里咽的下这口气。   他女儿不白白受这委屈。   顾曦闻言怔怔望着他,眼眶微微湿润,长长的睫毛眨了眨垂下眸,眼泪自眼角滑出,顿时泣不成声。   顾文佑什么都知道了。   顾曦含着泪缓缓点头。   顾文佑心里难受的紧,她遭了那样的罪,他这个做爹的却才知晓,也没法开导她,他默默坐了一会儿,揉了揉她的脑袋,擦掉眼角的泪痕,并没有多说,只吩咐春梅好好照看她,便出来了。   楚恒依旧守在殿外,看到顾文佑出来,连忙迎上去。   “将军!”   顾文佑到了他跟前,望向天际幽深的苍穹,缓缓吐了一口气,“楚恒,守着顾曦寸步不离,不许她出门,也不许任何人见她,哪怕是陛下传召也不许,就说是我的命令。”   顾文佑丢下这话大步离开。   楚恒愣住了,让他守着顾曦可以,可是什么叫陛下传召也不许见?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楚恒挠了挠头,满脸狐疑,他能拦住别人,可拦得住陛下?   不对,陛下为何要传召二姑娘?   顾文佑这边亲自上马,带着一队人押着陈峙回京。   而皇帝这边将案子审的差不多了,最后看向跪在地上的萧楚楚,冷笑了笑。   “李相,你说,该如何处置萧楚楚?”   李元朗一张脸没地儿搁,抹了一把额起身,   “全凭陛下处置!”   皇帝煞有介事点了点头,半带调侃的道,   “朕听闻,萧姑娘人还未当皇后,就已经有了皇后的架子,朕若是将你打二十板子再将你逐回江南,岂不委屈了你?”   萧楚楚闻言躁得慌,连忙求饶道,   “陛下恕罪,是臣女糊涂,臣女无话可说,只是臣女也没料到卢湘竟是要将顾曦置于死地,而且就算臣女不引她出去,卢湘也一定有法子……”   “哦……”皇帝歪了歪身子笑了,   “三位宰相日日夸赞你冰雪聪明,你会看不出卢湘想杀了顾曦?把她引入山林,山林里有猛兽,你就这么确定顾曦会没事?想借刀杀人就直说,平日不是在朕面前装坦然装大度,装的挺好的吗?此刻怎么就不认罪了?”   萧楚楚面色一白,无话可说。   “你就是太聪明了,太知道怎么样能够讨三省宰相的欢心,怎么讨能朕的欢心。你以为自己做的滴水不漏,如果这一次不是你露出了马脚,恐怕朕和三省宰相都要被你蒙骗,能孤身一人从江南来到京城,意图谋皇后之位,又岂是泛泛之辈?”   萧楚楚这下面色苍白,也不再伪装,而是面若死灰颓然坐在地上。   皇帝眼眸一抬,望向夜空,幽幽开口,   “诸位姑娘,婚事可不是算计而来的,是缘分,是父母之母,是媒妁之言,是二人心心相惜,算计来的婚事,得意了一时,得意不了一世,望谨记!”   “臣等遵旨!”   众人齐齐下跪。   皇帝起身,仰天叹了一声,   “萧氏女,打二十板子,逐回江南,终生幽禁尼姑庵。”   皇帝说完这话,转身入了内殿。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萧楚楚于茫然中抬眸,灯火通明的大殿中,金碧辉煌,只见他的脚步沉稳迈向那光芒当中,与她成天壤之隔。   她闭上眼,晕了过去。   天色渐亮,顾文佑押送陈峙到了一片水滩前,他打手示意停下,吩咐将士们去休息,独自一人来到了囚车前。   顾文佑另外一位副将霍山知道主子的意思,摆摆手示意大家走远些,当做没看到的。   唯有他静静候在不远处,盯着囚车这边以防意外。   陈峙已然昏昏欲睡,一张邪魅的面容苍白如纸,头发混乱,鼻头血迹凝固,显得十分狰狞。   顾文佑也不知道打哪弄来了一些东西,毫不迟疑上前对着陈峙开始施暴。   陈峙痛苦的连声音都叫不出来,匍匐在囚车里毫无半点形象。   顾文佑在边关多年,审问对方的俘虏和奸细很有一套,学的是西域突厥人的法子,浑身找不到一点伤痕,却能叫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陈峙喘息之间,狠狠瞪着顾文佑骂道,   “你光往我这出气算什么,我承认,我确实想占有顾曦,可真正得逞的,扒了你的女儿,享受她的身子的是那位,你有本事找他算账去啊!”   顾文佑听了这话眼珠子快爆出来,当下拔刀准备刺去。   霍山发现了不对劲,赶忙冲过来抱住了他。   “将军息怒,咱们一路上折腾他有的是法子,可千万不能杀了他,否则您也要落罪!”   顾文佑浑身暴虐不堪,最后气的丢下长剑,对着陈峙的身上狠狠揍了几拳才松手。   陈峙口吐鲜血,奄奄一息。   晨光在天际撕开一道口子,照亮了顾文佑满是红血丝的眼。   他骑在马上,沉沉压着眉眼无神望着前方。   陈峙以为他真的不介意皇帝对他女儿做那等事?   即便情有可原,可顾文佑还是介意的。   皇帝特地把这事告诉他,目的何在,顾文佑心知肚明。   皇帝就是等着他同意顾曦入宫。   可他偏不。   这接二连三的种种,让顾文佑越发确信,皇家无宁事。   他宁愿顾曦过着柴米油盐的日子,也不想她在刀尖上跳舞。   打定主意后,顾文佑神色清明。   行宫这边得了皇帝诏令,上午收拾行李,午后开始启程回京。   顾芸和春梅一起守着顾曦,顾曦迷迷糊糊睡了一夜,醒来时,见顾芸和春梅顶着两对大大的熊猫眼,忍不住笑出声来,“你们俩昨晚没睡吗?”   顾芸耷拉着眼皮,坐在塌边无精打采道,   “能睡得着吗?你是不知道外面翻天覆地了吧?卢湘被赐死,萧楚楚被逐回江南,永不婚配,卢湘这一支三代不准入仕,而六王爷也被押送回京幽禁。”   顾曦闻言瞪大了眸子,牵扯到了这么多人吗?   顾芸半是担忧,半是羡慕望着顾曦,   “曦曦,我瞧着,陛下对你是喜欢到了心坎上,否则能为了你不顾太后娘家人面子,给了这么严厉的处罚。”   顾芸昨夜瞧着皇帝给顾曦撑腰的摸样,越发觉得皇帝真的是高大英俊,令人景仰。   “曦曦,要不,你从了吧?我看陛下对你这心思,肯定不会放你回江南的。”   顾曦闻言失落的垂下眼眸,抱着膝盖喃喃道,   “爹爹不许我进宫,我能怎么办?”   顾芸倒也不意外,抚了抚额道,   “二叔性子一贯我行我素,他坚定的事情谁也劝不住,听祖母说,当初娶二婶也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人家肖家嫌弃咱们顾家,可偏偏二叔一头钻进去,不肯出来。”   顾曦闻言被她逗笑了。   “好啦,不想那些不开心的事了,咱们收拾东西准备回去吧。”   下午,姐妹俩依旧同坐一辆马车。   中途休息时,姑娘们都来顾曦跟前凑趣,担忧她的伤势,关怀她的不少。   现在大家几乎也都看出来,皇帝对她另眼相待。   自然也不想得罪了她,先前那些嘲笑过她的,也都一一来跟她诚挚的道歉。   顾曦谈不上原不原谅的,总之对这些人也不上心,随口也就打发了。   她除了出恭,晚边几乎没下车。   而楚恒呢,遵照顾文佑的吩咐,对顾曦寸步不离。   顾曦不出马车,他就守在外头。   恰在这时,元宝亲自来到顾曦马车前,笑眯眯朝里头唤道,“曦曦姑娘可在里头?”   楚恒一看到元宝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元宝公公,姑娘在里头休息,请问您有何事?”   元宝拿着拂尘拢着袖子,笑着回道,   “陛下想请曦曦姑娘一道去用膳,给曦曦姑娘压惊。”   楚恒神色一凛,   明白了,明白了,皇帝就是看上顾曦了。   难怪将军那么吩咐他。   可是楚恒能怎么办呢?   他硬着头皮笑着道,   “公公,刚刚属下听说姑娘有些不舒服,所以不曾下马车来,要不让姑娘歇一会儿?”   楚恒说这话的时候舌头都在打转,他这是在抗旨啊。   一边是将军的吩咐,一边是皇帝。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元宝闻言脸上的笑容瞬间就退去了,十分严肃的盯着楚恒,楚恒浑身冷汗涔涔,就在他顶不住压力,差点要缴械投降的时候,里头传来顾曦的声音,“元宝公公,麻烦您替我谢谢陛下好意,只是我身子确实不适,待回京再向陛下谢恩。”   顾曦开了口,元宝能怎么办?   只瞪了楚恒一眼,扭头离开了。   楚恒连忙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   如果再来这么一次,他铁定扛不住。   皇帝那边得到消息,也知道是顾文佑的意思,当下洒笑一声,无奈至极。   返程极快,次日中午便抵达京城。   顾家上下得了顾文佑的吩咐,早早就候着了。   如今顾文佑给顾曦安排了一位教养嬷嬷,郝嬷嬷带着□□的两个小丫头恭恭敬敬领着顾曦去给老太太请了安,又回了二房休息。   这边六王爷被幽禁,在朝中掀起了一番波澜。   宫里的宁太妃知晓事情经过后,时隔多年头一回出了寝宫,来到了太后寝殿前,跪在那里肯求太后见一面。   太后知晓卢湘撺掇着六王爷意图谋害顾曦,六王爷趁机搅合,目的何在,太后也清楚。   这一番变故,太后始料不及,一个急火攻心,便病下了。   太后不见她。   宁太嫔拿着先皇曾留给她最后一点念想,来到了太极殿。   皇帝犹豫了一下,宣她进来。   宁太嫔进了御书房,头也不敢抬,径直跪在了正中,“罪人宁氏有一事求陛下。”   “说!”   宁太嫔神色宁静缓缓道来,   “陈峙冒犯陛下,实属罪有应得,罪人不替他辩解,只是他心中有魔,一路来嫉妒陛下比他有才干,比他有本事,总是存一些妄念,若是将他幽禁不管,他日迟早会出事,自己送死不说,怕是会扰乱超纲。”   皇帝闻言眯了眯眼,淡淡看着她,   “继续说下去。”   “所以罪人斗胆恳求陛下开恩,准许罪人出宫陪伴他,压制他心底的魔念,让他向善,罪人向陛下保证,若是他今后有半点妄念或逾矩之举,罪人第一个杀了他,绝不给陛下添麻烦。”   皇帝闻言眼底闪过一丝讶色,随后沉默的看着她,并没有立即接话。   宁太嫔头点地,静静等着皇帝的答复。   皇帝沉默了半响,手中的沉香珠子捏了一圈又一圈,“宁太嫔,朕又如何相信你的诚意呢?”   宁太嫔苦笑了笑,从袖口掏出一张小纸条呈上,“陛下,这是陈峙与罪人在宫内宫外经营的势力,现在悉数交给陛下。”   元宝上前将那纸条接了过来,递给皇帝。   皇帝看了一眼,面色毫无波澜。   而元宝瞅见其中两个熟悉的名字,顿时心惊肉跳。   这位宁太嫔果然是很有胸怀,这是弃兵保帅,彻底放弃挣扎一心求安稳的意思了。   皇帝只扫了一眼那名字,便知道宁太嫔这是和盘托出,不过他情绪并无太大的波动,“朕念在先皇面子上,网开一面,将你们母子幽禁燕雀山,若是再有任何妄动,格杀勿论!”   “罪人谢恩!”   宁太嫔连着磕了几个头。   旨意一经传出,满朝哗然。   宗□□也不含糊,当日便把六王爷和宁太嫔及王府上下全部护送去了燕雀山,至此,六王爷一党彻底歇火,朝中暗中党附六王爷的人都悄悄收了手,一心调转马头拥戴皇帝。   那一张名单,被皇帝久久压在御书房的暗格里,除了元宝之外,谁也不知道,皇帝再也没提这事。   他的江山稳若磐石。   回京后第二日,顾曦便去了苏府,恰恰顾兰也回来省亲,苏夫人抱着这个,搂着那个的。   知道顾曦差点死在行宫,吓得把她搂在怀里不肯放,只觉得女儿在自己身边才放心。   顾兰气色极好,看得出来婚后过的很如意。   萧夫人心中不喜她,可到底圣旨摆在那里,萧夫人也不敢太给顾兰脸色看,更何况还有萧尧处处替顾兰着想。   顾兰这次回来,可以说是春风得意,还给苏夫人带了回礼。   待晚边苏少铭回来用膳,顾曦去寻他说话,苏夫人便叮嘱顾兰道,“兰儿,你的婚事也多亏你姐姐,可娘亲瞧着你们二人似乎有一些芥蒂,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兰闻言面色羞红,支支吾吾道,   “是女儿对不住姐姐……”   苏夫人握住她的手,叹着气道,   “兰儿,娘亲又不能时常留在京城,在京中还是得靠你们兄妹三人相互扶持,血浓于水,你若是错了,就去给曦曦认个错,姐妹之间切勿心存算计嫉妒之心,爹爹跟娘亲百年之后还不得靠你们自己,夫家再好,也得有自己娘家撑腰,若是连姐妹都不要,还有什么意思呢?娘说的话你可明白了?”   顾兰闻言微微愣住,久久回过神来。   是她心思狭隘,蒙蔽了双眼。   “娘亲教导的是,女儿这就去跟姐姐赔不是。”   顾兰出了苏夫人的院子,前往前院苏少铭的书房,在外头听到苏少铭和顾曦有说有笑的,心中不乏羡慕,可这一次,她压下心中的酸楚,踏入书房,认认真真给顾曦认了错。   顾曦神色淡淡看着她,并没有接话。   她自打回京,对顾兰掏心掏肺,自问一点私心也没有,一心想弥补她,照料她,甚至为此搭进了自己的清白。   后来顾文佑回京,顾兰那点狭隘的做法,要说顾曦不介意是不可能的。   她之所以对顾兰好,归根结底还在于报答苏家的恩情。   她与顾兰本身感情并不算多深厚,最先也不过是她一腔情愿罢了。   眼下面对顾兰的道歉,顾曦心无波澜,谈不上原谅,只是不在意了。   不在意,不代表能继续姐妹情深。   顾曦笑了笑,便揭过不说。   还有半月便要科考,苏少铭也干脆住在国子监彻夜苦读,做最后的冲刺。   近来,中书令王琰和尚书仆射苏瞬卿忙着科考一事。   唯有闲下来的李元朗,又开始操心皇帝的婚事了。   但是这一回他并没有在皇帝耳边唠叨,而是把矛头指向了另外一个人。 第62章   一日顾文佑回到兵部,侍郎便急忙忙告诉他,   “顾大人,咱们下半年给卫所配备的军物折子,被李相给扣住了,李相说让您亲自去一趟。”   顾文佑闻言头疼得紧,喝了一口茶转身朝政事堂走去。   李元朗悠哉游哉在衙门等着他,看到他大马金刀的进来,胡子一抖哼笑了一声。   “顾尚书,你说这世上怎么有那等毫无眼力劲的人,放着飞黄腾达的机会不要,偏偏要当条咸鱼,啧啧,我都替他愁。”李元朗砸了砸嘴道。   顾文佑知道他在暗讽自己,当下面不改色问道,   “李相,折子看好了吗?为何留中不发?”   李元朗慢腾腾放下茶杯,皮笑肉不笑道,   “你先回答老夫刚刚的问题。”   顾文佑:“……”   “那件事,下官只有一句话,献头可以,献女无门。”   李元朗气的把茶杯朝他砸了过去。   杯子在顾文佑脚边上碎了一地,顾文佑眼皮抬都没抬。   “你个倔驴,你气死老夫可以,难道也敢这么跟陛下说话?”   顾文佑没吭声,如果对方不是皇帝,他早不知道把他打哪去了。   “经历行宫一事,现在满朝文武都知道陛下对你女儿另眼相待,你还矫情什么!”   顾文佑冷眼看他,   “经历行宫一事,下官更加知道入宫是凶险之事,我女儿不适合!”   “你……那现在旁人都知道你女儿得陛下青睐,试问谁敢跟天子抢人?”   “我女儿可以不嫁人!”   “……”   这天没法聊了。   顾文佑上前在李元朗桌案上找了一圈,终于找到了自己的折子,再次严肃递给他,“李相,堂堂宰相,以势压人不对,快些盖了戳!”   李元朗忍无可忍,面对这种硬骨头,他这三寸不烂之舌也是无计可施。   也不能真的耽搁政事,当下只得盖了门下省的戳,将折子发出去。   顾文佑接过折子,连句道谢都没有,转身就走。   李元朗气的胡子直抖,最后径直去御书房告状。   皇帝在看礼部尚书及两位宰相定下的科考题,就听见李元朗骂骂咧咧的。   “陛下,顾文佑太不识抬举了,您今后可得敲打下他,别让他尾巴翘起来了。”   皇帝闻言放下奏折,失笑道,   “怎么,这黑脸将军又把您给得罪了?”   “可不是嘛,老臣就是相中了他的女儿,想替陛下开个口,结果这头倔驴死活不答应,可把老臣给气死了,满朝文武能这么没眼力见的,也就他顾文佑一人!”   皇帝闻言也只有一腔苦笑,那日在行宫摊牌后,顾文佑肯定记恨上了他了。   他其实是想告诉顾文佑,顾曦已经是他的人,再拦着没任何意义,谁敢跟天子抢人。   可惜顾文佑是软硬不吃。   皇帝根本没料到,此事竟是如此棘手。   “那就请李相再接再厉吧!”皇帝最后只能说这么一句话。   李元朗闻言气恼的叹了一声,起身告退,   “唉,只能如此了…”   出了御书房门口,李元朗嚼着皇帝的话,   咦?不对?   陛下刚刚说什么?   再接再厉?   这是鼓励他?   天可怜见的,他李元朗当媒人这么久了,皇帝嫌他嫌的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如今头一回得了一句好话。   太阳真是打西边出来了呀。   皇帝既然怂恿他再接再厉,他也不能含糊,当即回到政事堂,吩咐人告诉顾文佑,晚上邀请他去黄云楼喝花酒。   得到消息的顾文佑:“……”   “不去!”   兵部底下一众大臣推着他往外走,   “尚书大人,您不去倒霉的是咱们,咱们兵部的折子是别想过审了。”   顾文佑深深吸了一口气。   当日傍晚,李元朗苦口婆心唾沫横飞了一个晚上,满脸期待望着顾文佑,希望他给个准话时,顾文佑一脸深沉道,“李相,天子再大,也不能越过人伦常理,婚姻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拙荆逝去前,曾再三嘱咐顾某,只此一女必须珍爱之,不求门楣高贵,只求人品中正,家世清白,欲娶小女者,必须三媒六聘,明媒正娶,四十无子方可纳妾。”   “拙荆之言,犹然在耳,早闻李相特别敬重故去之妻,顾某亦然,若是李相能达到拙荆要求,顾某便亲自备下嫁妆将小女送上婚车,再无二话,除此一途,其他任何,顾某盖不敢应,否则,宁愿头点地,血溅白衣,万难从!”   顾文佑说完这席话,起身朝李元朗长身一拜,随后大步离去。   被灌了个大醉的李元朗抹了一把鼻梁,踉踉跄跄扶着门框起身,望着顾文佑的背影,怔怔不语。   次日早朝过后,中书令王琰出了太极殿,看着李元朗独自立在大殿前仰天长叹,不由好奇,走上前问道,“李相,何故在此幽叹?”   李元朗见是王琰,顿时满脸苦楚,摇着头道,“唉,我大概不适合当媒人…”   “哦?”王琰闻言扑哧一声笑出来,扶着李元朗的肩,忍着笑问道,“李相可是朝廷出了名的大媒人,今个儿怎么发出这等感叹?陛下的婚事还得仰仗您呢!”   李元朗年长,平日苏瞬卿和王琰都礼让三分。   李元朗捏着白胡须白了他一眼,   “你看看哈,昔日老夫将京中名门贵女之名单画像送给陛下,欲让陛下挑女纳妃,陛下看老夫,左一个不顺眼,右一个不顺眼,远远看到老夫就绕道走,可把老夫给愁死了,”   “好了,如今陛下好不容易开了窍,唯独就看上了这顾氏女,可偏偏这顾文佑就是头倔驴,舍不得将他那娇娇女儿送入宫,说是他亡妻临终有言,不求门媚高贵,只求身世清白人品中正,需得三媒六聘,明媒正娶,四十无子,方可纳妾,”   李元朗摊摊手,“你听听,你听听,这叫什么话嘛,照他这么说,他女儿必须得是皇后,而且这后宫还不能有别人,这像话吗?”   最后摇着头往下走,   “唉,算了,我还是认认真真的当这侍中,不再淌这趟子浑水了!”   王琰闻言立马扯住他,忙道,   “李相,这倒是像顾文佑说出的话,此人不求功名利禄,也不是攀权富贵之人,即便是天子娶妻,也没有强人所难的道理,他这话意思很明白,若是让他女儿为后,且后宫不纳妃,那他也无话可说,怕是知道咱们不会答应,所以找这个由头堵咱们和陛下的嘴!”   李元朗闻言就差没哭出来了,   “可不就是嘛,偏偏陛下又看上了她,可要废后宫又是不可能的,陛下答应,咱们都不能答应,我这夹在中间,左右为难,这媒人还怎么当呢?”   李元朗甩甩袖往下走,   王琰见状急忙跟上去,立在他跟前拦住了人,   “李相呀李相,您可不能撂担子不干,无论如何顾文佑这话也得您去告诉陛下呀!”   “我不去我不去!”李元朗推开他,   “那不行,李相,善始善终,必须得您。”   李元朗满脸沮丧,   “让苏瞬卿去吧,他一贯聪明,没准能给陛下出个主意…”   王琰哭笑不得,“得了,那咱们就等着陛下当和尚吧…”   李元朗闻言立即止住脚步,胡子吹嘘地瞪了他一眼,扭头朝御书房方向走去。   皇帝刚下朝回来,正坐着喝茶休息,   李元朗求见,皇帝立马就让他进来了。   “李相愁眉苦脸的,是怎么回事?”   李元朗颤颤巍巍跪在地上,   “陛下,臣有罪,没法为陛下求的顾氏女,顾文佑是个死心眼,臣无可奈何,或者陛下干脆下旨,抗不抗旨就看顾文佑的了。”   皇帝闻言眯了眯眼,指了指了自己身旁的蒲团,   “李相先坐。”   李元朗跪坐了过来。   “顾文佑怎么说?”皇帝问道。   李元朗便一字不落的把顾文佑的话转述给了皇帝听。   皇帝闻言笑了,他悠悠喝了几口茶,将黏在白底青花茶杯口上的茶叶给撵起丢开,缓缓开口道,“李相觉得如何?”   “当然不行!”李元朗气的吹鼻子瞪眼。   “三宫六院,古而有之,陛下广纳世家女,也是为了安抚笼络各方势力,为朝廷稳固着想,岂可为了一女子而废六宫?”   “成祖当年就是因着纳了云南王之女,从而稳固南疆,太祖求吐蕃女为妃,吐蕃至此岁贡不断,天子后宫如同前朝,岂可说废就废!”   皇帝不动声色的点着头。   “李相说得有理,不过这后宫呢,自然有好处,也有差处,历代后宫林立,皇子纷争不休,导致前朝不稳,也不胜枚举。”   李元朗闻言眉头一挑,正要说话。   皇帝忽的抬眸问他,   “李相,你觉得朕比父皇如何?”   李元朗神色立即僵住,他咳了咳,“嗯……先皇性情温和……”绞尽脑汁的想了想先皇的优点,再比一比当今圣上,当今圣上登基才三年半,在边关坚壁清野,肃清都督府和卫所之弊,整粮备械,强势的击退了北方戎狄几次进攻,不仅未失寸土,还把前朝丢失的四座城池给夺了回来。   面对边境小国偶尔侵边试探,也是一改先帝羁縻之策,强势的回击,打了对方措手不及,叫四境小国诚心归附。   在朝中,更是推行平准均输之策,富国强民,商贸繁盛,仅仅三年,原先颓废的关口渐渐人来人往。   三年一次的科考马上举行,报名人数乃历朝之最,俨然一派太平盛世景象。   也正是因有此贤明圣主,朝中文武官员上下一心,力争开创太平盛世,留名青史。   李元朗思及此,认命地叹了一口气,   “唉,先皇文治武功不及陛下…”   皇帝笑了笑,“先皇后宫几十位宫妃,朕后宫至今空无一人。”   “……”   李元朗彻底不想说话了。   他顿了顿,拧着眉头起身,   “陛下,您若是想为了顾氏女废后宫,臣不答应,三省宰相也不答应,且不说后宫一事,那顾氏女娃娇滴滴的,性子软和,毫无城府,哪里适合当皇后?”   皇帝闻言气结,   “李元朗,萧楚楚的事你忘了吗?难不成你想弄个心机深沉的女人给朕管后宫,把朕的后宫管得乌烟瘴气,算计朕,算计太后吗?”   李元朗觑了皇帝一眼,扶着腰拱手道,   “哎哟,陛下,老臣腰疼,告退!”   皇帝是被顾氏美色所惑,强词夺理,不跟他说了!   李元朗溜了。   皇帝气得牙疼。   这边顾曦完全不知道顾文佑与李元朗因为她已经过了许多招了。   眨眼从行宫回来了数日,马上又到苏少铭科考的日子,顾曦想去报恩寺帮他祈福,许个高中的愿。   如今顾文佑看她看的紧,不许她出门,哪怕是去苏家,也是楚恒全程陪同。   这一次要去人多的报恩寺,顾文佑直接就拒绝了。   “爹爹,女儿要去给哥哥祈福,就这一次,今后再也不出去了,爹爹就应了女儿吧!”   闻名边关的黑脸将军,面对女儿的撒娇,神情也免不了有些松动,娇滴滴的样子能叫人的心化开。   最终顾文佑想着皇帝日理万机,也不可能来堵顾曦,犹豫了一下就应下了。   “但是,必须喊你长姐一道去。”   “没问题!”顾曦满口答应。   次日一早,顾曦便央着顾芸一道出门,顾芸爱俏,今日穿了一身殷红色长裙,明艳万方。   而顾曦呢,为了不招人眼,选择了素净的打扮,只穿了一件浅蓝色的香云纱长裙,十分秀雅。   姐妹俩相携出了侧门,顾曦便看到陈二牵着马车走了过来。   “给大小姐,二小姐请安。”   顾曦和春梅交换了个眼神,微微吃了一惊。   皇帝又把陈二派了回来。   顾曦心怦怦直跳,以至于上了马车,顾芸与她交谈都心不在焉的。   到了报恩寺,并不见皇帝车架,顾曦才松了一口气,不过松一口气的同时,也略略失望,已经数日不曾见他,怪想的。   思及今日来的目的,顾曦很快别去这些念头,安定心神前往大雄宝殿祈福。   顾曦很诚心,跪了大约两个时辰求了个符箓出了大殿,这才在外头寻到了顾芸,一块往客院去休息。   自顾文佑上任兵部尚书后,顾家在朝堂位置水涨船高,如今就是这报恩寺的知客僧都知道顾文佑受重用,给安排的客院都是最好的几间。   楚恒一路护送顾曦入了客院,就在外头歇着。   春梅麻溜的安排嬷嬷去取斋饭,也一道把楚恒的给送了来。   姐妹俩在客舍里用了午膳,又歇了一会儿,   顾芸出着主意,   “曦曦,咱们去放生池许愿吧,放生池旁边有颗许愿树,将许愿的红绸系在上头便可灵验,你去不去?”   不等顾曦回答,顾芸爬到她跟前,在她耳边低低道,“我要去许个愿,许愿那个混蛋早点回来!”   顾曦闻言抿嘴一笑,推着她下榻,   “那我陪你去吧!”   两个人一道来到了放生池,放生池旁边有一颗硕大的许愿树,上头系满了红绳,顾芸亲自上前选了个不显眼的地方,把红绳系上,随后站在树下闭着眼默默祷告。   顾曦觉得日头晒,环顾四周,见放生池旁边围满了人,不想过去,再见许愿树后面有个穿堂,准备去那边歇一会儿。   哪知道跨入穿堂,便闻到一股熟悉的奇楠香味,再抬眼,一道清俊的身影映入眼帘。   只见他穿了一身淡黄色绣双龙戏珠暗银纹的长衫,手执白骨扇,眉目俊逸如画,仿若一世家公子。   顾曦神色不由一亮。   “陛下……”   心跳加速,脸也腾的一下红了,心中跟着溢出丝丝欢喜。   皇帝望着她的眼神充满着热切,知道楚恒就在外头,不敢多话,丢给春梅一个打掩护的眼神,连忙伸手拽住顾曦,拉她入里边的厢房。   顾曦随他迈着步子,担忧的往外瞥了一眼,只见顾芸依旧立在树下默默许愿,而楚恒呢,坐在树下一根白玉石栏上喝水。   正见他要往这边看来,顾曦慌忙推着皇帝快步入了内,转身飞快的关上门。   她心口怦怦直跳。   整的跟偷情似的。   而这个时候,皇帝伸出手从后面抱住她,下巴压在她的肩头,声音沙哑不堪,“曦曦,朕想你想疯了……”   他强有力的手臂牢牢圈住她的身子,   顾曦的心一下子被他的热气给化开了,身子也跟着软的一塌糊涂。   “你想朕没有?”皇帝喃喃问她,似乎带着几分委屈。   顾曦知道近来他在顾文佑这边碰了不少壁,心中也有些同情他,连忙转过身来,紧紧抱住他,用身体来回应他的话。   皇帝感受得到她使劲往自己怀里钻,唇角浅浅勾起,连日来的郁闷一扫而空,心想着为了她再被顾文佑为难都是值得的。   他捧着她的小脸,定定注视着她,指腹在她如玉的眉眼上缓缓划过,最后落在那饱满的红唇上。   正要倾身去吻她时,外头响起顾芸的声音,   “曦曦,我好啦,咱们回去吧……”   顾曦立即睁开眼,心快要膨出来,满脸烧红望着皇帝,心中又是不舍又是焦急。   二人四目相对,呼吸交缠。   可皇帝却拽着她没放,只见外头春梅连忙把顾芸拉近了些,“大姑娘,二姑娘去里头换衣裳去了…”   春梅使劲朝顾芸使眼色,顾芸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登时也是狠狠吃了一惊,眼珠子转遛着,故意拔高些声音,“哦…哦…原来如此,不急…慢慢换……”   她特地把“慢慢”两个字咬的很重,   里头的顾曦还有什么不懂的,长姐这是暗示她会替她打掩护,顿时羞愧的恨不得钻地缝。   皇帝却暗暗扬起唇,当下不管不顾,直接搂着人往旁边的墙上一按,抓着她的腰狠狠吻了上去。   顾曦忍不住推搡他,急急低声道,   “陛下,不要,长姐在外面…”她别过脸去躲开他的吻。   皇帝径直吻住了她雪白的脖颈,干脆吸了吸。   顾曦浑身直打哆嗦,又气又急,捶着他的后背,“陛下……”   皇帝用十分受伤的语气道,   “曦曦,原来你想我是假的……”   “啊?”顾曦睁着大大的眼眸疑惑望着他,随后呆呆的摇头,“我没有骗你…”   皇帝一本正经道,   “我想你便想亲你,你若是想我自然也会想亲我,但是你却不肯…”   对上他眼底那受伤的神情,顾曦顿时有些手足无措,“我…没有……”   为了证明她没骗他,她慌泌起脚主动在他唇角印了印。   皇帝心满意足抱她在怀里,让她与自己贴的紧紧的,再低头捕捉到她的娇软,细密又温柔的与她缠绵。   顾曦几乎是被迫挂在他身上的,一边又知道不该如此,试图让他停止,一边又被他勾的有些情不自禁。   “陛下,别这样……”   皇帝手已经伸进了她衣裳里,顾曦大囧,连忙按住他,盈盈泪光如水般仰望着他,声若丝绸腻滑,“陛下,您…若是着急…便干脆下旨吧……我爹爹想必也不会抗旨的……”顾曦躁的无地自容,既然已经决定跟皇帝,也就不迟疑了,总不能这样跟他不清不楚的厮混。   还是早些把名份定下来才是。   皇帝闻言总算是按捺住了情动,幽幽叹了一口气,抚着她的发丝将她抱入怀中。   如果只是纳妃,自是一封圣旨下去,顾文佑再强横也不能抗旨,可若是立后,圣旨必须过三省宰相,得政事堂盖了戳,这样的皇后才是被天下人认可的。   皇帝何尝不急,只是他还在等一个人入京。   只有那个人来了京城,李元朗等三位宰相才能闭上嘴。   “曦曦,此事朕心里有数…你且安心,朕一定会说服三省宰相及你爹爹的…”   顾曦信任皇帝,皇帝既然这么说,肯定做得到的,虽然她不知道,皇帝需要说服三省宰相什么。   她靠在他怀里,甜甜的笑着,   “那好,那曦曦便等着陛下…”   这大概是顾曦第一次跟皇帝说情话。   皇帝那颗心哪,霎时跟吃了蜜糖一样甜。   “曦曦……”   想当初她处处躲着他,到现在主动承恩,皇帝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忍不住用行动表达对她的喜爱,又是捧着她的小脸吻了下去。   再加上近来被顾文佑打击的心里郁闷,那股疯狂的思念仿佛都要发泄在她身上一般,今日陈二飞鸽传书一到,他便想尽办法脱身出来,只为见她一面。   心中思念焦灼,手下动作便越发强劲,也不知道怎么弄的,竟是将墙角一个架子给掀翻了。   咣当一声!   吓了外面的顾芸和春梅一跳。   顾芸一双眼珠子快要掉出来。   啧啧,这是干了啥了不得的事!   恰在这时,楚恒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从围栏起身,上了穿堂的台阶,扫了一眼没看到顾曦,不由问道,“二姑娘呢!”   作者有话要说:顾爹:皇帝是个心机波y,我家的白菜被猪拱了!   嘿嘿,大家猜猜等谁入京?   前文有铺垫的 第63章   天很蓝,风很轻,顾曦的脸很红。   她跟着楚恒的身后,慢吞吞往外走。   一张红彤彤的小脸怎么都抬不头来。   春梅和顾芸跟在她左右,忍不住笑出声来,又被顾曦回头狠狠剜了一眼。   顾曦一颗心七上八下的,两眼望天湿润润的想哭,楚恒发现了,要是告诉爹爹的话,她该怎么办?   不行,不能告诉爹爹!   顾曦把心一横,   “楚将军!”   楚恒止住了步子,默默扶着额叹气。   他比顾曦还难受。   刚刚皇帝的话犹然在耳,   “楚恒,今日之事不许外传,你明白了?”   不告诉顾文佑嘛,他可是顾文佑一手带出来的,名为上下级,实为父子。   违背顾文佑的军令就是背叛。   可告诉嘛,那是抗旨啊!   皇帝的眼神明白白告诉他,抗旨后果很严重。   楚恒真是恨不得跳楼,这活儿可真不好干。   顾曦鼓起勇气道,   “楚将军,你是大雍的命官,抗旨跟抗命,孰轻孰重,你心里清楚,你也知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可没说得抗旨吧?”   楚恒黑着脸扭头觑着她。   顾芸笑破了肚子,与春梅一左一右上前,朝楚恒眨眨眼道,“楚将军,陛下单身这么多年,唯独也就看上了我们家曦曦,你作为臣子的怎么能不为君分忧呢?今日的事情你就当不知道,你放心,我们绝不出卖你!”   楚恒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什么叫做“绝不出卖你”?   整的好像跟他犯了什么滔天大罪似的。   春梅也在一旁挤眉弄眼,   “就是呀,楚将军,你难道忍心棒打鸳鸯,看陛下和我家小姐难受吗?你这么做是会遭天谴的,佛祖都不会饶了你的!”   楚恒阴狠狠瞪着春梅,这张嘴呀,真要命!   他最后也欲哭无泪,大步往前走,   “我什么都没看到,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别烦我了!”   “哈哈哈!”   顾芸跟春梅笑作一团,簇拥着羞愧难当的顾曦上了马车。   到了马车上,顾芸目光便落在顾曦的头顶上,那里刚刚被插了一支新的发钗。   是双股的点翠梅花钗,五朵花瓣依次叠开,最上面一朵中央镶嵌着一颗极小的南红珠子。   那点翠的花瓣耀眼夺目,一看便知工艺精湛,是外头市面上买不到的。   “陛下还真会讨人欢心,知道送首饰给你。”顾芸嘴里带着酸味。   其实皇帝今日来,除了在临走前给顾曦插了一支外,还拧了一盒子发钗给她。   此刻顾曦就抱着个那个紫檀锦盒。   顾曦打开那盒子,顾芸便看到里头琳琅满目各色珠宝发钗,极致美颜,叹为观止。   “哇,太美啦!”   “都是宫廷的手艺呢!”   顾芸随手拿了一支观赏着,忍不住羡慕不已。   顾曦默默感慨,真不愧是皇帝,出手大方,送绢花时,就送一盒子,如今送发钗也送一盒子。   顾曦伸着脖子低着头去翻看那些发钗时,露出一片脖颈,上头有红红的痕迹,而其中有一道很深的吻痕。   被对面坐着的顾芸看了个清楚。   虽说她也猜到里头二人怕是情难自禁,可亲眼看到还是狠狠吃了一惊。   “曦曦!”顾芸瞪着她。   “啊……”顾曦茫然抬起眸,   顾芸气的刮了刮她鼻子,   “你呀,就是个傻丫头,憨憨的,虽然他是皇帝,你也不能任由他胡来,下次见面可不能再便宜他了!”   顾曦闻言顿时躁得慌,低头不语。   若是叫顾芸知道他们俩早有了肌肤之亲,怕是要吓坏。   顾曦默默叹着气,顾文佑不欲她入宫,偏偏皇帝与她情谊甚笃。   她不得不承认,自打行宫回来后,每日一想起他,心中便觉得甜甜的。   这是以前都没有的感触。   大概是真心喜欢上他了。   顾曦也好生为难。   夜里,顾文佑回府,将楚恒叫去一番盘问,楚恒这个人不擅长撒谎,支支吾吾的,顾文佑顿时气了个半死。   不行,不能这样下去。   一边顾文佑下令,不许顾曦出府,一边去托人请媒人上门,要给顾曦议婚。   一听说兵部尚书唯一的女儿要出嫁,媒人踏破门槛。   顾文佑朝务繁忙,把此事交给了老太太接待。   春梅打听到消息,急急忙忙来告诉顾曦。   “二小姐,不好了,老爷要给您议婚,今日已经有三轮媒人上了门,奴婢去听了一嘴,说是老爷的话,不求门第,人品端正便可,二小姐,怎么办,老爷是铁了心不让您进宫呀!”   顾曦闻言扶着门槛差点晕过去。   她宁愿剪了头发做姑子,也不会嫁给别人。   她急得不行,夜里堵在门口等着顾文佑回来,可惜这一次顾文佑却不见她。   绕道回到书房,楚恒把她挡在门口,也是爱莫能助,“二小姐,您先回去吧,您只记住一点,将军绝不会害您的。”   顾曦却不懂楚恒这话是什么意思,哭着回了后院。   这边楚恒待她走后进了书房内,顾文佑在提笔写信,写完后交给一侍卫,“送去边关。”   随后才抬眸问楚恒,   “她怎么样?”   “二小姐哭的可伤心呢。”   顾文佑问问眯着眼,烛火在他幽深的瞳仁里跳跃,他布满沟壑的脸庞露出几分疲惫,“楚恒,你那日见了陛下和曦曦,觉得如何?”   楚恒苦笑道,   “将军,容属下说句实话,陛下对二姑娘似乎极为看重,而二姑娘满心眼里也只有陛下呢。”   顾文佑垂了垂眸没接他的话,而是看向霍山,   “叫你注意着的事,可有动静?”   霍山沉着道,   “李相听说您在给二姑娘议婚,气的摔了一地杯子,陛下那边好像也很不高兴,还把三位宰相叫了过去,具体说什么不知道,可看三位宰相的神色,应该是没谈妥…”   顾文佑嗤笑了一声,   “哼,他以为我会认栽,忍气吞声地把人送入宫,没门,我这就将他一军,要么立后,四十无子再纳妃,要么就放手,我假意给曦曦定一门婚事,先掩盖过去,曦曦这样,我不放心把她嫁给任何人。”   皇帝那边如果还有别的女人,顾曦肯定不是对手。   可如果把顾曦嫁给别人,她已不是清白之身,对方多少会看轻顾曦,与其看人脸色郁郁寡欢,还不如留在家里,再不济也可以去江南住一阵子。   顾文佑虽然不舍得她走,可只要顾曦顺心顺意,他也可以接受。   他已经做好不让顾曦嫁人的准备。   顾文佑将的这一军,确实让皇帝恼火。   皇帝忙完朝政回到寝殿,匆忙沐浴躺在榻上,心思五味成杂。   元宝知他今日跟三省宰相吵了一架,心情不好,将小太监都遣了出去,亲自伺候着。   “陛下,您喝口水再睡吧。”   皇帝又坐了起来,接过茶杯饮了几口。   “顾文佑这是生朕的气,跟朕掰手腕呢!”   皇帝气的牙疼。   肯定是那日见顾曦的事,被他发现了,这是惩罚他给他脸色看呢。   皇帝这辈子大概都没受过这样的气。   被岳丈拿捏上了,却又奈何不得。   元宝在一旁帮着皇帝骂道,   “岂有此理,在陛下面前,岂敢摆架子,这顾文佑太不识好歹了!”   皇帝瞥了他一眼,知道他是故意骂人给他出气,却还是摆摆手,“你别骂他,他是给曦曦出气,朕认,他就是在告诉朕,若是朕再私下找顾曦,他便把人嫁出去。”   元宝也长叹了一口气,无论如何没想到事情会变得如此复杂。   “陛下,三位宰相态度很固执,怎么办呢?”   皇帝眯了眯眼,沉吟道,“不急,朕已经派人去兰陵请肖老爷子,他们不是说我大雍平南朝时,曾允诺娶南朝遗脉为后吗,肖氏本是前朝嫡长一脉,曦曦母亲出身萧氏,曦曦身上有着前朝的血脉,朕立曦曦为后,也是给天下人和南朝遗脉一个交代!”   “李元朗曾经受过肖老爷子举荐,只要老爷子到京,李元朗就会闭嘴,至于王琰和苏瞬卿,哼,没了李元朗这个挡箭牌,他们二人不会跟朕硬抗!”   “只是苦了朕,得先忍忍不能再去见她了……”   脑海里闪现顾曦娇媚的面容,皇帝觉得这个晚上大概又要洗冷水澡了。   顾文佑和皇帝的打算都没有告诉顾曦,她一无所知。   她急得不行,只拖了顾芸去请苏夫人入府来。   苏夫人得了消息在次日下午便来了苏家,先去拜访了老太太,才来到了顾曦的闺房。   顾曦看到她,急的眼泪掉下来,连忙将丫头们都赶出去,吩咐人春梅守在门口,迎着苏夫人入了内。   “娘,您救救女儿吧,您带女儿回江南吧!”   顾曦抱着苏夫人哭的泣不成声。   苏夫人见状大惊,   “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顾曦红着眼哽咽道,“我爹爹要把我嫁出去。”   苏夫人愣住了,瞅了一眼顾曦焦急的样子,不由笑道,“你年纪也不小了,是该把婚事定下来了。”   顾曦拼命摇着头,她咬着唇决定把实情告诉苏夫人,“娘…女儿已非清白之身……”   苏夫人闻言差点一口气没上来,险些晕过去,   “你说什么!”她眼眸瞪大,抓住顾曦逼问。   顾曦见苏夫人眼底惊愕到痛惜,眼泪不知不觉滑出眼眶,怎么都说不下去了。   苏夫人闭上眼,将她搂入怀里,默默流泪。   她总算明白为何她一来京城,顾曦便要跟着她回江南。   原来是在这里受了天大的委屈,   当初她的担心终究变成了事实,   苏夫人心痛如绞,她很想问顾曦那个畜生到底是谁,可看顾曦哭得梨花带雨,怎么都问不下出口。   以顾文佑如今的地位,如果还不能给顾曦做主的话,苏家也无济于事。   “曦曦,你先不急,此事容娘想办法…”   苏夫人心里七上八下的,搂着顾曦安抚她睡下,到了晚边才回苏府。   她独自坐在前厅,默然不语。   康叔和康嫂上前给她倒了杯茶,见她从顾家回来脸色就沉沉的,心里担忧,“夫人,可是大小姐出了什么事?”   苏夫人微微一怔,抬起头来,努力挤出一丝笑容,“少铭呢,怎么还没回来?”   康叔望了一眼门口,才意识到原来夫人是在等少爷,“老仆已经派小厮去了国子监,想必很快就回来了。”   康嫂在一旁劝着道,   “夫人既是等少爷回来,不如去少爷的书房等,这里也有些凉了。”   京城入秋的早,夜里已经冷得厉害。   苏夫人点了点头,沉浸在那件事中倒是忘了自己手已经冻僵。   她扶着康嫂的手起身去了苏少铭的书房。   不多时,苏少铭匆匆回来,入内见苏夫人眼眶发红,顿时心下一紧,“母亲,发生了什么事?”   苏夫人摒退下人,朝他招招手,   “少铭,你先过来坐着,,你爹爹不在,有一件事情我必须跟你商量,你先听我说完,不要急着动怒。”   苏少铭一听这话,心中便有不妙的预感。   苏夫人心口酸痛,看着儿子坐下,欲语泪先流,   “曦曦果然如我们担心的那般,因着容貌太过,被人觊觎,在我们入京之前,已失了清白……”   苏少铭听了这话,若遭雷击,腾的一下就站了起来,下意识伸手去扶腰间的刀,却发现腰间空空如也。   “什么?!”   苏少铭深深闭上眼,用尽全身的力气压下心口那股戾气,再睁开眼眼眶酸红,他极力平复着心情,很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颤抖,“娘,到底是怎么回事?”   “曦曦今日告诉我,说想跟我回江南,我想问问你的意见。”苏夫人看着她,苍白的面色竟是显现几条皱纹来,一向柔美的面庞添了几份萧肃。   苦涩在苏少铭口中缱绻,他张了张嘴,半天也没说出话来。   他缓缓踱步到了窗前,望着窗外的夜色入神。   先不说报仇的事,曦曦怎么办?   何去何从?   真的让她老死江南,常伴青灯一辈子?   不能,决不能!   苏少铭闭上眼,   “娘,您先回房,明日清晨儿子给您一个答复。”   丈夫不在,儿子便是主心骨,苏夫人听了这句话心里总算是松快了一些,起身吩咐他早些休息便出去了。   苏少铭独自在书房坐了一夜,想了一晚上,他做出一个决定。   次日一早,他顶着发青的眼色到了苏夫人门口,苏夫人昨夜睡得迟,今日醒来也有些晚了,一听儿子在等她,匆匆洗漱了出来。   苏少铭示意下人退下,便跪在苏夫人面前,双手伏地,垂着眸。   苏夫人见状微微吃惊,   “铭儿,你这是作甚?”   苏少铭目光凝视着苏夫人的脚尖,那是一双绣工极为精湛的绣花鞋,鞋面绣的是连理枝的花纹。   他想着若是顾曦穿上连理枝的嫁衣,嫁给他,该多美好,苏少铭心底溢出丝丝甜意,   “娘,让曦曦回江南常伴青灯,我不答应,让她嫁给别人,受人冷眼我也不答应,便宜那个畜生给他做妾,我更不答应。”   “儿子思来想去,还请母亲成全,儿子想娶曦曦为妻,一生一世珍爱她,她再也不用看人脸色,也不担心婆媳关系难处,更不用惶惶不可终日,担心丈夫不敬重她,我娶她,她一世无忧。”   苏夫人闻言满目惊愕乃至震惊。   两个孩子都是她一手带大的…在苏夫人眼里,他们始终是自己的骨肉。   现在儿子告诉她,要娶她女儿……?   是这样吗?   没听错吗?   苏夫人首先是震惊的,可很快又意识到。   不对,苏少铭跟顾曦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苏少铭是除了她跟丈夫外,最疼爱曦曦的人,甚至来说比他们夫妇只多不少。   让顾曦嫁给旁人,苏夫人确实不放心,所以嫁到自己家里来?   这样他们一家人再也不用分开了!   她再也不用担心有人觊觎女儿美色,担心女儿被婆婆虐待!   苏夫人腾地一下就站了起来。   这个主意妙极了!   只是…   苏夫人连忙倾身扶起苏少铭,小心翼翼望着儿子,声音沙哑道,“铭儿,你实话告诉娘,你不介意吗?你不觉得委屈?”   “不!”苏少铭果断抬眸,眼神异常坚定,   “儿子喜欢的是她的人,能够娶到她,是儿子的福气。”   苏夫人吃惊盯着他,“你喜欢曦曦?”   苏少铭面色躁红,别过脸去,挠了挠头道,   “娘,自从知道曦曦不是我亲妹妹,我心里便难受,只想着,如何才能一辈子与她不分离……”   “娘,儿子入京科考,其实就是为了曦曦……”   苏夫人听了这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一时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苦笑。   不知不觉中自己也落了泪。   她拽着袖帕叹了气,   “如今我们母子在这里商量好了,可就是不知道顾尚书答不答应?”   苏少铭起身一脸沉稳道,   “娘亲放心,我现在不会去提亲,再有三日便科考,半月过后便放榜,儿子先考出一个成绩,再去顾家提亲,现在过去,曦曦当我看轻她,只有当我有了功名,再去顾家提亲,名正言顺,顾伯父肯定会答应的。”   儿子一直是苏夫人的骄傲,她满脸笑容望着他,   “好,娘信你。”   苏少铭去国子监读书,苏夫人转身写了信送去江南,这么大的一件事情,她还是要让自己的丈夫知晓。   就是不知道,他爹爹知晓后,会不会气得杀到京城来。   苏夫人暗暗叹着气,只希望一切顺利,这样曦曦这辈子才无忧。   次日苏夫人再次去了顾府,安抚顾曦说是已经有了安排,让她先稍安勿躁,顾曦不疑有他,才放心下来。   苏夫人一想到顾曦会给自己做儿媳妇,心里就软软的,先前什么担忧都化为乌有。   三日后,三年一次的大考如期举行。   连着考了三日,苏少铭聚精会神,全力以赴。   三日后,他考完出来,整个人跟脱了一层皮似的。   科考过后,满京城都等着放榜,榜下捉婿在大雍也很盛行。   接下来这半个月是最难熬的,苏少铭几次入顾府,顾文佑都跟对待自家子嗣一般温和随意,苏少铭心里有几分紧张,只希望自己能得个好名次,好让顾文佑松口嫁女。   终于到了八月中放榜的日子,   就是顾曦也早早托人去国子监门外打听。   到了中午,消息终于传了来。   苏少铭考了二甲第三名,被皇帝钦点为探花郎。   顾曦喜极而泣!   匆匆忙忙要去苏家看望苏夫人和苏少铭,可惜顾文佑却死活不肯她出门,不给皇帝任何可乘之机。   顾曦只能在家里等着,时不时便派春梅去打听消息,春梅口若悬河,说是苏家如何门庭若市,苏少铭骑着马游街,是如何受人欢迎之类。   “姑娘,您是不知道呢,有人说原本要把咱们苏少爷点为状元的,只是偏偏原先的探花郎貌丑,陛下故意调换了一下位置,说是古来探花郎都英俊潇洒,所以才将苏少爷点为探花郎。”   “姑娘是不知道呢,今日前三甲游街,最受欢迎的便是咱们苏少爷!”   顾曦抿着嘴甜甜的笑了,十分自豪道,   “我哥在江南便是许多少女的梦中儿郎。”   这边苏少铭依着规矩游街了一番,原本要跟着去曲江园入宴,苏少铭却调转马头直奔顾府。   到了顾家大门,他身着探花郎的紫衣,跳下马来,来到门房跟前,“请问,顾尚书可在府上?”   门房自然认得苏少铭,连连恭喜了一番迎着他进去。   “二老爷今日休沐在书房呢,请随老奴来。” 第64章   放榜过后,循例礼部在宫中设琼林宴,又因今日是中秋佳节,干脆两宴合为一处,皇帝应允。   顾文佑今夜也要入宫与宴,此刻正在书房处理一些文书要事。   窗外下人正在忙忙碌碌挂灯笼,顾府也有中秋晚宴,老太太见今年难得团圆,儿子们也都在身边,便兴起晚上在听香小筑备小宴赏月。   顾文佑和顾文忠晚上都会入宫,府上小辈们没了束缚,各个欢喜不已。   苏少铭一路走来,脑海里不停重复所想的话,以至于一些顾家公子跟他打招呼,都有些失神。   不多时,管家便领着苏少铭到了书房门口。   苏少铭瞅了一眼院子里西北角那颗桂花树,丹桂飘香,芬芳迷人,他用力吸了吸,让自己平复紧张的心情。   管家通报一声,便笑呵呵朝苏少铭施了一礼,   “我的探花爷诶,您快些进去吧!”   苏少铭暗暗吸着气,大步跨了进去。   绕过博古架便见顾文佑立在书案后,手里拿了一支大羊毫,看似准备要习练大字,看到苏少铭穿了一身探花郎的喜服,不由眉眼含笑,“少铭,好样的!”   苏少铭连忙施了一礼,“谢谢伯父一路来的栽培,少铭幸不辱命,没给伯父丢脸。”   “瞧瞧,说的什么话,是你聪慧好学,对了,今日朝中宰相提及你爹爹,说是他又立了大功,怕是又得升迁了,你马上入翰林,先历练两年,随后想个办法外任,待积累了资历再回京,你记住,若是将来想入三省,必须得在地方有佐治之功。”   苏少铭没想到顾文佑替自己未来都打算好了,心中越发感激,他想了想,撩起袍子,竟是直接跪了下去。   顾文佑顿时吃了一惊,将手中的羊毫放下,   “少铭,你这是做什么?你与曦曦便是亲兄妹一般,我提携你也是理所当然的,你何故如此?”   顾文佑绕过书案走了出来。   苏少铭在此时抬眸,眼中闪现几缕红丝,却是异常坚定,“顾伯父,小侄今日到此是有一事想求。”   顾文佑一愣,抬手道,   “你起来说话。”   苏少铭却没起来,而是定定望着他,一字一句认真道,“顾伯父,小侄今年十八,性情端正,家风清和,幸的终考上功名,他日必定兢兢业业,为国效力,为家争光,今,欲向伯父求娶曦曦为妻,还望伯父不嫌我鄙陋,恩准之!”   苏少铭说完直接拜了下去。   顾文佑呆滞的盯着他,这些字单独听着每一个字都懂,可连起来顾文佑却是不明白。   苏少铭说什么?性情好,家风好,前途好,要娶曦曦为妻?   顾文佑明白后,整个人如被雷击中一般,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秋风从窗外钻了进来,将书案上的书页吹的飒飒作响。   屋子里静悄悄的,落针可闻。   苏少铭头点在冰冷的地上,却是冷汗涔涔。   他紧张的手心都是汗。   顾文佑恍惚缓过神来,再问,   “少铭,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苏少铭立马抬眸,眼中迫切欲甚,“顾伯父,我想娶曦曦为妻,曦曦嫁给我,不用担心丈夫对她不好,不用担心婆媳难处,我爹爹和我娘亲不知道多珍爱她,我向您保证,这辈子定让曦曦无忧,一定护她周全,不叫她受半点委屈!”   顾文佑闻言巍峨的身躯微微一晃。   这是他怎么都没料到的情况。   他何曾舍得让顾曦孤苦一生,不过是觉得顾曦嫁了旁人,怕是会被人看轻,他舍不得这个娇娇女儿受苦。   但是苏少铭不一样。   顾文佑是亲眼看得到,亲身感受得到苏家人对顾曦的好,那是打心眼里的爱护她。   如果顾曦嫁给苏少铭呢?   以前没想过,可眼下仔细一想,顾文佑心底涌上一股莫名的激动。   对啊!   顾曦嫁给苏少铭是最好的选择!   苏夫人怜爱她,苏少铭也定是万般维护,将曦曦交给他们,万事无忧。   苏鹤也好,苏少铭也罢,都是护得住人的!   这么一想,顾文佑竟是闪现几分悸动。   此刻哪怕是皇帝在他跟前,他也毫不犹豫选择苏少铭。   即便皇帝立顾曦位后,可皇后是那么好当的吗?动不动要注意礼仪规矩,一个人呆在深宫寂寞无助。   哪里比得上嫁到苏家自由自在。   不过一想起顾曦失身一事,顾文佑神色又黯淡了下来。   “少铭,伯父实话告诉你,把曦曦嫁给你,伯父再没有这么放心的,只是曦曦发生了些事…”   苏少铭自然知道顾文佑要说什么,怕他为难,立马截住话道,“顾伯父,我都知道……曦曦受了罪,我心疼她,故而也舍不得将她送去旁人家里,顾伯父,曦曦乃少铭心之所向,少铭只想娶她回家,护她一世安宁。”   顾文佑完全怔住了。   所以,苏夫人和苏少铭都知道了那件事?   那苏少铭来求亲到底是真心喜欢,还是替顾曦解围?   如果是后者,顾文佑不想答应。   “少铭,若是你担心曦曦委屈才娶她,那大可不必,我顾文佑绝不会叫她受人冷眼。”   苏少铭立马抬头,斩钉截铁道,“伯父,少铭之所以科考,也是为了能名正言顺跟曦曦在一起,求您成全我!”   顾文佑看得到苏少铭眼中的急迫和渴望。   看来他对顾曦是真心的。   顾文佑心中久久激荡,最终含笑伸出手,   “好,你起来,少铭,你是我女婿的不二人选,我自然是欢喜的,只是此事还得问过曦曦。”   苏少铭见顾文佑露出真心的笑容,心中长长松了一口气,“伯父,可否叫我见曦曦一面。”   顾文佑神色一动,他猜到苏少铭是想亲自说服顾曦。   “你稍后,我去后面看看曦曦,随后带她过来。”   苏少铭神色一喜,   “多谢伯父。”   顾文佑乐呵呵拍了拍他的肩,大步走了出去,吩咐门口候着的管家亲自招待苏少铭,自己则去了后院。   顾曦闲来无事在屋子里做绢花,皇帝的御赐品她不敢随意赠人,便照着做几朵绢花准备晚上赠给姐妹们当中秋佳礼。   不想听到外头廊下下人们请安的声音,伸着脖子够着看了一眼,见顾文佑含笑过来,顾曦连忙放下绢花,下了塌,飞快的朝门口迎去。   “爹爹!”   顾文佑看到女儿面若芙蓉,气色极好,也是心情愉悦,“曦曦,爹爹有件事告诉你。”   顾文佑挥退下人,带着顾曦入了屋里。   顾曦亲自给他倒了茶,讨好道,   “爹爹有什么事呀?”   顾文佑接过茶没急着喝,而是放在窗边的小案上,扶着案道,“曦曦,爹爹有一门极好的婚事,想与你商量。”   顾曦闻言顿时色变,连忙退了几步,细细的柳眉蹙了起来,“爹爹,您不是说不把我嫁出去吗?我不嫁人!”   她躲到了墙边。   顾文佑被她可怜兮兮的样子可逗笑了,   “你别急,你听我说完……”   随后便把苏少铭亲自来求亲的事告诉了顾曦。   顾曦满脸惊愕,整个人都呆住了。   怎么会这样?   她把那件事告诉了娘亲,所以娘亲就让哥哥来娶她?   怎么可以这样呢!   顾曦急的眼泪水汪汪的冒了出来,随后摇着头哽咽道,“爹爹,不能这样子,女儿已非清白之身,除了陛下,谁也不嫁…”   顾文佑眉色一沉,“曦曦,长痛不如短痛,你想过你入宫后的日子吗?那些尔虞我诈,你应付得过来吗?你受得了你的丈夫日日与他人同床共枕?”   顾文佑的话字字珠玑,跟针一样扎在顾曦心上,她面色苍白如纸,眼睫茫然的颤了颤,最后低下了头。   这些日子,她刻意不叫自己去想那些事,只告诉自己,既然决定了就走下去,为他为自己勇敢一次。   可真正提起这些事,她还是如虫子钻心般疼。   顾文佑自然看出女儿纯粹是凭一腔热忱入宫,还是太天真了些。   “曦曦,你现在是被他纵着哄着,眼里心里都只有他,可将来的事,谁也说不定,他是皇帝,非普通人,若是他欺负了你,爹爹不仅不敢怒不敢言,甚至还得被牵连,可如果换做是别人,他若是欺负你,爹爹一定提刀上门去砍了他!”   “曦曦,你记住,你若是入了后宫,这条路便是你自个儿在走,爹爹护不住你,你明白吗?”   顾曦懵懵懂懂看了他一眼,没有作声。   顾文佑叹了一口气,   “你哥哥在书房,你随我去见他一面,就算你不答应他,也得你亲自开口。”   顾文佑心里想的是,苏少铭与顾曦一起长大,情分很深,没准苏少铭有办法说服顾曦。   顾曦整个人麻木了,脑子里跟浆糊一般,   “爹爹先去,容女儿换一身衣裳……”   她穿的家族常服,不便见客。   顾文佑点了点头便先出去了。   他一人走,顾曦整个人瘫在了榻上。   哥哥怎么会想着来娶她?   肯定是怕她嫁不出去,怕她受人冷眼,所以委屈自己来娶她。   她已经被苏家善待了这么多年,她不想再牵连他们了。   哥哥是探花郎,未来前途一片光明,若是被皇帝知道,哥哥怕是难以有翻身之日,苏家爹爹也会受到影响,不仅是苏家,就是顾家也会成了他眼中刺肉中钉。   他到底是天子,先前温和不过是纵着她罢了,一旦真的触了他的逆鳞,怕是雷霆之怒。   不行,苏家和顾家都在为她着想,她却不能枉顾他们安危。   更何况,她是喜欢他的呀,她乐意跟他在一起呀,即便后宫深深又如何?   别人能好好的,她也可以的。   大不了老来无趣了,求他放她出宫便是。   顾曦打定主意,要去说服苏少铭。   她唤来春梅,仔细穿戴了一番,带着春梅前往前院书房。   就在她沿着石径快要踏入顾文佑书房的院子时,门房的管家匆匆奔了来,他原先是找顾文佑的,乍一眼瞧见顾曦在这里,忙道,“二姑娘,宫里来了人,宣您入宫!”   顾曦登时怔住。   见顾曦发着呆,管家连忙擦着汗,催促道,   “二姑娘,派来的公公很急,说是得叫您立刻入宫!”   顾曦心中狐疑,当下也顾不得苏少铭的事,连忙跑去门口,便见陈二稳稳当当立在马车旁,而陈二的眼神与以往都不一样,带着几分冷冽之势。   顾曦心下一沉。   糟糕,她倒是忘了皇帝在她身边安插了人的事,看样子苏少铭求亲的事被他知道了。   门口候着的公公面生,看了一眼顾曦,连忙抬手,“二姑娘,快些上车,太后召见,有急事!”   公公催促着顾曦上车,顾曦一步三回头上了马车,紧接着听到门口传来一声厉喝,“慢着!”   顾文佑显然是闻讯追了出来。   那公公却利索的把车帘一扯,隔绝了顾曦和顾文佑的视线,转身皮笑肉不笑道,“顾尚书,太后娘娘懿旨,宣顾曦姑娘即刻入宫,不得耽误!”   顾文佑一股戾气提到了嗓子眼。   作者有话要说:好啦,两个人快在一起啦,那个啥,求个预收,《银雀台(重生)》,有甜宠有宅斗,女主厉害,男主也厉害,慢慢走在一起的,男主身体有病可实力强的吓人,谢谢啦,拜谢。 第65章   夕阳红彤彤的挂在天际,将层林苍翠染上了一片酡红。   这是一片田园,如今正是秋收时节,靠近山林的那几片田里的稻谷还不够黄,可沿着田野往下望,会看到下面那片梯田的稻谷都黄了,许多农民伯伯正在收谷子。   一排秋雁在田野上空划过一个优美的弧度,最后昂扬朝上飞跃而去,渐渐消失在湛蓝深处。   顾曦穿着荆钗布裙,蹲在水田边上一口深潭洗菜,不多时一篮子青菜和三两个白萝卜洗好,便抱着篮子提着一小桶沿着田埂往回走。   小水桶里有几条活蹦乱跳的黑鱼。   这种小黑鱼生存在山里的深水中,顾曦以前也捕过。   迎面遇到一个老伯扛着锤头下田,顾曦笑盈盈打着招呼,“刘伯,这么晚了,您还下田呀?”   那刘伯黝黑的脸上露出质朴的笑容,   “我的东家小娘子诶,昨个儿刚收了谷子,今日那稻梗晒了一日,趁着晚边去烧了,明日开春又是肥料了!”   “哦,原来如此呢!那您早点忙完回去吃饭!”   “好嘞!”   顾曦沿着小山坡上了大道,这条大道从山里头往下延伸一直到下面的河边,过了大道上一个极小的坡,便是顾曦住的农家小院。   她已经在这里住了三日了,每日鸟语花香,村烟袅袅,怡然自得。   她被送来这里第一日,便有两个婶婶迎热情的迎接她,还给她家送了菜送了鸡和蛋来。   原来这是一片私田,总共有十来户农家在这边帮着种田。   顾曦也不知道那内侍是怎么吩咐的,农伯婶婶们都把她当东家小娘子。   内侍和陈二把她送到这里就走了,就连陈二也丝毫不见踪影。   顾曦虽然好奇,却也没多问,她刚来这一片山野,便爱上这里了。   每日自己做饭自己摘菜,偶尔还去农户家里去串门。   刚来那日晚上是中秋,这边十来户农家人聚在村长家里地坪上举办了中秋篝火会,顾曦参加了,感受到了这些农户们的淳朴,短短三日,她已经融入这里。   顾曦所住的农院是村头第一家,这是一个白墙青瓦的农家小院,两扇黑漆木门,门口两边各栽了两颗人高的桂花树,树龄大约就两年左右,枝叶不够繁密,却也有稀稀疏疏一树的桂花。   沿着围墙外面栽了一排茶树,茶树间间有几朵金菊,顾曦拧着小桶到了门口,用身子推了推木门,门吱呀一声打开,院子里面用青石铺了一条石径,直伸入正堂,正堂是个三开的敞间,过了厅堂沿着回廊入后面则是正院,正院有三间屋子,后面便是一个大院子,地坪上还有几只鸡叽叽喳喳的在觅食。   顾曦直接去了后院厨房做饭。   把洗好的萝卜去皮切片,放入一口锅里,锅里是早先准备好的鸡肉,再用灶下用砖头堆起的一个小炉,生了火开始煮汤。   将火搭好之后,顾曦便将小桶里几条黑鱼放入院子里的一口大缸里,大缸里还有一条大鱼,小黑鱼被倒入进去后,瞬间活蹦乱跳的游开了,顾曦想着明日便可煮鱼汤烤小黑鱼吃了。   恰在这时,前面传来敲门的声音。   顾曦愣了愣,随后擦了擦手小跑着向前,   “来了!”   她奔至门口,打开木栓后,见一穿着湛蓝色衣衫的男子立在门口,只见他木簪束发,上身是一件布衫,下身便是一条长裤,裤腿还扎上了,俨然是一农户家干活的男人。   他浑身干干净净,气质清清爽爽,眉目俊逸,神色温和,“姑娘,在下姓陈,单名一个杞字,恰恰沦落至此,眼看天快要黑了,想在此借宿,姑娘可否通融一二?”   他的声音是那样淳和好听,如山涧清泉般清朗。   整个人明净如玉,往日那贵气乍然间消失的无影无踪,浑身透着几分山野村夫的飘逸和随和。   顾曦痴痴望着他,好一会儿都回不过神来。   “你…怎么来了?”   后来又想是他把自己送到这里,自己怎么偏偏问起这话。   一张白俏的小脸羞得通红,她往后让了让,温声软糯道,“快些进来吧…”   陈杞眉宇含笑,秀挺的身影大步跨入,   顾曦把他让进去,在门口往外张望几眼,发现外头空无一人,顿时露出几分诧异。   陈杞扭头将她神色收入眼底,轻轻笑着,   “别看了,就我一个人来了。”   顾曦一双美目瞪大了。   陈杞帮着她关上门,拉住她的手,往内瞧,   “曦曦,我饿了,我闻到香味了……”   顾曦感受到他温热的掌心,腼腆一笑,   “你运气真好,我煮了鸡汤,哦,对了,我还钓了几条小黑鱼,原想留着明日吃的,你来了我便给你吃了,你想吃煮的还是烤的?”   “煮的吧。”陈杞牵着她往里走,一路走一路看,到了正屋的堂屋,就把自己的包袱给放在了椅子上,顾曦好奇走过去拧了拧,发现包袱很轻,看样子只有换洗的衣裳。   陈杞觉得她满脸郁闷又好奇的摸样可爱极了,在她身旁揉了揉她的脑袋,“想什么呢?”   “在想以为你要带一车子东西,什么笔墨纸砚呀,什么金银珠宝呀,结果你就带了几身衣裳!”   顾曦扭头俏皮的望着他,大大的眼眸一眨一眨的,一双眸子如同被水洗过似的,黑亮明澈。   陈杞瞧在眼里,只觉得心都软了。   他微微倾身,贴着她的耳郭,喃喃道,   “我又不是来办差,也不是私奔,是来寻我丢失的小娇妻,自然只需要衣裳便可!”   顾曦听到那句“小娇妻”,双颊顿时绯红,忙推开他往后院去了。   陈杞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扭头望去,正见她欢快的跟只小鸟儿似的,秀逸的身影钻入厨房转身不见。   陈杞二话不说,忙不迭跟了过去。   厨房里头有个大灶台,顾曦正在粘板上切菜,扭头见他进来,便脆生生吩咐道,“去帮我把外头缸里的三条小黑鱼捉来,再给提一桶水进来。”   说完这话想起他的身份,顾曦立马抬眸,   “你会吗,要不等我来吧!”   陈杞已经转身要往外走,听了这话,不由好气,   “顾曦,你把我当普通的丈夫好不好?我不会我可以学的。”   见他一脸认真,顾曦抿着嘴甜甜的笑了,“那就快去吧。”   顾曦切好青菜放在一旁的框子里,等到陈杞捕来五条小鱼,她利落的开始破鱼,陈杞在一旁干看着,发现顾曦手艺极其熟练,瞧她如此神色,似乎也很适应这里的生活。   看来把她送到这里是对的。   陈杞见顾曦把破好的鱼放在一旁的篓子里,便指着问道,“要洗吗?”   “嗯!”顾曦点了头,又看了一眼那鱼尾,“算了,放着等我来吧,省得伤了你的手…”   尤其看到陈杞伸出来的是一双白净修长的手时,顾曦就更担心了。   毕竟是双手不沾阳春水的皇帝。   一想到他居然跑到这里来陪她,顾曦就觉得好笑。   陈杞却不服气道,   “你别小看我,我没准能行呢…”   结果话没说完,手就被那尖硬的鱼尾给刺痛了下,鲜血顿时汩汩冒出。   “嘶!”   顾曦见状顿时大惊,   “哎呀!”   连忙放下大刀,将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抓住他受伤的手指,用清水洗了洗,立马放在嘴里含着。   陈杞定定望着她,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他的曦曦,别人都担心她娇弱,都担心她担不起一国之后的职责,可他却知道她是最好的。   她像一只天真烂漫无忧无虑的小鸟儿,适合在蓝天下自由自在的飞翔。   而他就要给她这片蓝天。   顾曦吸了一会儿,见不流血了,便撕了一块小布条给他绑了起来。   弄好之后,陈杞就只能在一旁干坐着。   “对不起,曦曦,我给你添麻烦了。”   顾曦笑望了他一眼,抱着框子上了灶台,   “等我给你做好吃的……”   陈杞看着顾曦一会儿生火放柴,一会儿去灶上忙碌。   他仔细注意着顾曦是如何烧火的,后来便端着小凳子坐在灶下给顾曦烧火。   袅袅的烟火气在灶下升起。   陈杞拿着铁钳,定定望着灶台上忙碌的顾曦,她的身影在烟火里轻轻摇晃着。   极美…   忙碌了好一会儿,顾曦做了两菜两汤,两个人围着一张木桌子相对而坐。   顾曦给他盛了一碗白白的米饭,又盛了一碗汤,   “快尝尝…”   陈杞拿起筷子就吃了不停,   “好吃,曦曦你手艺怎么这么好,这葱特别香,这黑鱼的味道太鲜美了,曦曦,这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鱼汤,不骗你……”   堂堂皇帝一点形象全无,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顾曦边吃边乐,见他跟个没吃过饭的小伙子的,忍不住伸出手用袖子给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你瞧你,跟个乡巴佬似的!”   陈杞扬起笑眼痴痴望了她一眼,继而低头吃菜。   腾腾的热气迷离了她的双眼,她不禁在想,若是这样一辈子该多好呀。   顾曦很快就吃完,坐在一旁托腮看着他。   陈杞吃了一碗又一碗,对顾曦的手艺赞不绝口,满满的两大碗汤竟是被他吃的一丁点儿不剩。   顾曦嗔怒瞪着他,   “你饿了几天呀!”   “三天!”陈杞接过顾曦递过来的布巾擦了擦嘴。   顾曦闻言大吃一惊,   “你说什么,你饿了三天?”   陈杞闻言讪讪地,意识到自己失言,“开玩笑的…”   顾曦却觉得不对劲,细细瞧了他一眼,发现他似乎是瘦了些,到底出了什么事?他把她送到这里来,他又跟了来,朝中宰相知道吗?   爹爹那边是怎么处置的?   “你告诉我,是不是出了什么事?”顾曦伸出手拉住了他的手腕。   陈杞擦完手脸,神色一片清明,   “曦曦,你别问,问就是什么事都没有,你爹爹那边我已经安抚好了,你要信我,我就是想跟你一道过着普通夫妻生活,我就是要告诉你,你想要的,我全部都能给,我就算是皇帝,我首先是人,我有七情六欲,我也想享受普通人家的温暖,我不是神仙。”   顾曦闻言神色痴痴,心口涌上一股热浪,眼眶微微发酸。   陈杞不愿见她哭泣,连忙笑着道,   “来,我帮你收拾。”   说着先顾曦一步,收拾碗筷进了厨房。   等到收拾完毕,顾曦牵着他到村里漫步,许多农户忙到天黑才回来,看到顾曦和陈杞,男才女貌,一对璧人,便神色一亮问着,“曦曦小娘子,这就是东家吗?”   在农户眼里,顾曦是东家的小娘子,那这个牵着顾曦手的肯定就是东家了。   顾曦低下头都不好意思接话,陈杞很大方回道,“是呢,我来看望我的妻子。”   大家伙围着问了许多话,许久才散开。   顾曦和陈杞消食回到了院子里。   顾曦去后院给他打水洗漱,陈杞也过来帮忙,等到二人都洗漱好了,不禁面临一个难题。   这间屋子只有西次间里头有张拔步床,顾曦便睡在那里。   那陈杞睡哪?   顾曦想了想他的身份,便红着脸指着床道,   “你睡床,我就睡炕上好了。”   眼看顾曦抱着被子朝炕上走去,陈杞在她身后伸出手拦住了她。   作者有话要说:皇帝终于拥有姓名…好啦,在一起啦,后面的事就顺理成章了哈 第66章   陈杞没给顾曦反应的机会,直接打横将人连同被子给抱了起来。   顾曦将脸埋在被窝里,羞得无地自容,   “这样…不好吧…”她和他毕竟还没正式结为夫妻,这么做太荒唐了些。   陈杞面不改色,抱着她朝拔步床走去,   “那怎么样算好?叫我一个人睡,孤零零的就好嘛?都跟人家说了我们是夫妻,你见过夫妻分床睡的?”   “还不是!”顾曦小声的抗议着,将小脸从被窝里抬起来,“你是欺负我!”   “谁说不是夫妻,那我们现在以天为证,以月为媒,跪下结为夫妻可好?”陈杞望着怀里的人儿。   顾曦又羞又怒,“你胡闹,太后尚在,我爹爹也好端端的,我们怎么能私定终身!”   陈杞闻言叹了一口气,将她放在床上,自己也挨着她坐了下来,低垂着眉受伤道,“马上就是了,等你回去就是了……”   陈杞极力在压抑着什么,最终吁着气道,   “你睡床,我睡炕上!”   说着起身去开旁边的大柜子拿被子。   结果这么一打开,发现里头空空如也。   顾曦也愣住了。   她倒是忘了这里只有一床被子,现在可是深秋,不盖被子睡是不成的,顿时她一张脸躁的红如血,别过脸去望向床里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陈杞也有些尴尬,挠了挠头,扭头看了过去,   床边烛火摇曳,光线忽明忽暗,将屋子气氛衬托的越发暧昧。   顾曦只留给他一个后脑勺,长长的墨发铺在她后背,宛如黑墨。   陈杞走了几步,看了一眼那拔步床,又瞅了一眼窗下那炕,窗户并不严实,丝丝的凉风渗透了进来,不盖被子睡在炕上铁定冷。   “我习武之人……”   “上来吧!”顾曦任命的叹了一口气。   都这样了,也没必要矫情了,左右已经是他的人。   陈杞讪讪地摸了摸鼻子,轻手轻脚坐在了她身边。   顾曦感受到他在自己身后,连忙往里面挪了挪,陈杞唇角轻轻一勾,将两侧的帐纱给放下,拔步床内的光线越发蒙蒙浓浓。   顾曦低着头红着脸把外衫给解开,露出一身雪白的中衣,将外衫往床角一丢,忙钻到被窝里,侧着身睡下背对着他,无声无息的,不敢发出任何一点声响。   陈杞看着她的动作,又觉得欢喜又觉得陌生,他开始四下打量这张床,看得出来这张床已经有些年代了,床栏的木板都有些发白发灰,帐子也是最普通的葛帐。   对于一个从小金尊玉贵养着的皇帝来说,来这里便是遭罪。   可陈杞心底却隐隐涌上一股兴奋。   他轻轻跟着躺了下去,面对着顾曦,帮着她把被子给盖好,然后脑袋枕着手就这么望着她。   顾曦即便不吭声,也感受到背后那道灼灼的视线,她小声嘀咕,“快睡!”   “睡不着!”   顾曦闻言扭头朝他看来,朦胧的光线给他清俊的面容添了几分柔和,他眉眼含笑,神情柔和的不可思议,哪里还有一点皇帝的威严。   没有那一身黄袍加身,整个人显得更加清逸温和。   不知为何,顾曦便觉得此时此刻的他,便如那陌上如玉的公子叫人怦然心动。   顾曦眼眸跟个小鹿一般怔怔望着他。   陈杞哪里受得了,伸出手将她拉了过来,“你枕着我手臂睡…”   顾曦也没含糊,就靠了过来。   陈杞心里甜甜的,帮她把面庞一丝乱发撩开,再把被子给扯了扯,将二人拥在正中。   他将手搭在顾曦腰间,将人搂在怀里。   顾曦感受到他身上的热度,面颊发烫,闭上眼真的就枕在他手臂上。   “曦曦,我这是第一次跟人一起睡呢……”   他呢喃呓语,透着几分热切和欢喜。   顾曦扑哧一声笑出来,睁开眼眸望着他,“那我可跟别人睡过呢…”   陈杞闻言顿时色变,   顾曦见状便知他误会了,忙解释道,   “我跟我娘睡的…”   陈杞这才长吁一口气,“那以后只许跟我睡……”   顾曦气的瞪了他一眼,“没羞没臊的…”又别过脸去没看他。   陈杞轻轻拨弄着她的碎发,轻声道,   “曦曦,皇帝身边有国史馆负责起居录的内侍,还有净事房的内侍,上次丽水阁那一晚,早已经记录在档……未曾公布,所以百官和太后不知而已……”   顾曦闻言耳根泛红,抬眸往他,紧张问道,   “这是什么意思?”   “这意思是,礼法上来说,你已经是我的女人……”   顾曦一颗心扑通扑通的,躲开他逼人的视线,垂下眸没说话。   陈杞低低吻在她发丝,沙哑而湿潮道,   “曦曦,嫁给我好吗?”   他从未正式说过这话,今夜他想认真问她,珍视她的心意和态度。   顾曦闻言身子狠狠一颤,鼻子微抽,呼吸也变得窘迫起来。   “曦曦,你说话呀,你愿不愿意嫁给我?”他的热气就这么扑打在她耳郭。   顾曦胸膛涌上一股热浪,快要将泪水给蒸了出来。   她身子微微颤抖,到最后忍不住泣不成声。   她等这句话等了很久,且不说父母之母,媒妁之言,这其中最紧要的一点是他的心意,是他到底把她放在如何的位置。   他是皇帝,她相信,只要他想,没有他做不到的。   但是此时此刻他却在跟她求婚。   “曦曦……”陈杞小心翼翼哄着她,将跪坐的她给轻轻抱在怀里,“你别哭啊,你回答我呀……”   “嗯…”顾曦红通着眼眸望他,使劲点头,哽咽着道,“我愿意,我乐意……”   陈杞闻言展颜一笑,如冬雪初融,随后再一次把她抱在怀里,在她耳边低低说道,“诏书已经下达中枢,你已经是我的妻子……”   顾曦闻言腾地一下坐直了身子,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乌溜溜的,不可置信盯着他,“你说什么?”   陈杞含笑望着她,一字一句认真道,“我说,你已经是我的妻子。”   “曦曦,咱们先弄个简单的仪式,如民间夫妻那般结下月下之盟可好?”   陈杞起床下榻,很认真的在院子里摆下香案,点燃蜡烛,倒了三杯酒。   顾曦披着衣裳出来,白皙的月光下他身影挺拔隽秀,眉眼含笑,熠熠生辉,二人就这么在月下拜了夫妻。   百姓信天信地,在民间只要有了这仪式,就算是真正的夫妻了。   陈杞拢着她入了内,重新将她放在床榻之上,也不知道打哪弄来一个暖炉,塞在她手里。   “别冻坏了!”   二人重新睡下,顾曦便觉得跟他心贴的越近了,他再抱过来时,她也就不那么扭捏。   被窝里两个人两两相望,最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顾曦主动在他眉心轻轻一吻,   “从此以后你就是我的丈夫了!”   “好,那你该叫我什么?”   “夫君……”顾曦从善如流唤了他一声。   陈杞的心哪顿时揉成了一滩水,抱着她深深吻了下去,不知不觉身子已经悬在了她上空。   帐内气温陡然身高。   感触到他身体的异样后,顾曦羞得恨不得钻地缝,“你…别急呀…”   陈杞却是一脸无辜,悬在她上空逼迫她与他对视,“既然是月下结亲,那今晚便是我们洞房花烛夜,你说我怎么不急?”   顾曦发现自己被他绕进去了。   “你混蛋!”   “那就更混蛋一点给你看!”   陈杞覆在她脖颈狠狠吸了一口。   顾曦浑身绷紧,小胳膊去推他,小腿去踹他。   陈杞压低声音笑了笑,将她的双手反压在头顶上方,用腿禁锢了她的双腿,反而分开了她。   顾曦顿时躁的无地自容,只觉得上上下下都被他钳制的动弹不得,一副任人宰割的摸样。   “陈杞!”   “嗯,我喜欢你这么叫我!”   他很享受的吻着她一路向下。   一边亲着她,一边腾出一只手去接她的腰带。   顾曦感受到腰间一空,顿时气的眼泪迸了出来,看来今晚是逃不掉了。   “陈杞,你个混蛋!”   陈杞一边埋头忙碌,还不忘挤兑顾曦几句,   “上次你可没这么凶!”   顾曦闻言气的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手动弹不得,就使劲扭动身子,“你可恶!”   陈杞被迫松开她,趁着空档去解自己的衣裳,等到顾曦试图逃跑时,他再次扑了上去,这一次二人肌肤摩挲,情动至极,顾曦即便没主动却也没再拦着他了。   陈杞忍得很苦,连日来与中枢宰相暗中较劲,又要敲打安抚顾文佑,没一刻闲暇。   他承认,他就是惦记着她许久了,他就是缠她的身子,不想再忍了。   顾文佑说要三媒六聘,那就不能直接接入宫中。   他也想给她体面。   册后大典还得看日子,不知道等多久。   今晚如论如何是不能再等了。   顾曦的纤纤素手从被窝里伸了出来,玉白的一截手腕露了出来,下意识抓住了那床栏,白嫩如葱的手指深深嵌入那有些腐朽的木栏里,在那木栏上留下一条又一条深深的痕迹。   那夜的记忆终究是模糊的,而此时此刻的感官却无比清晰。   她的身子软飘飘的,似蒲公英般怎么着不了地,而他却不知疲倦,变着法儿来戏弄她摧残她。   “陛下,您只要我一人好不好?”她顾不上身体里翻腾的热浪,艰难抱住他的脖颈央求着,泪珠儿在她眼眶打转,晶莹剔透,亮晶晶的,照亮了他心底,“好,朕答应你!”陈杞身下动作越发热切,   “陛下……九五之尊……金口玉言……不许食言…”顾曦断断续续的跟他确认,“朕说到做到,有违此誓,天打雷劈!”   顾曦放心下来,最后的泪花化成笑意,紧紧圈住他任由他施为。   窗外的月光越发明亮,几只夜鸟在屋顶划过一道弧线,最后扑腾着翅膀飞入山林,忽的几颗鸟屎扑腾着下来砸在了高云面前一片树叶上。   即便已经隔得很远,已经尽量屏蔽耳神,可陈杞的动静还是闹得他知晓了。   他二话不说把早准备好的一支特殊的笔给掏了出来,在绢布上写着。   皇帝外出时,一切行踪由随行的黑龙卫负责记录并报回宫中,再由宫中起居录的内侍和净事房给记录在档。   顾曦并不知道,今夜承恩已经被皇帝身边最私密的国史内侍官及净事房的掌事太监给记录了下来。   她只知道,她大概不能活着见到明日的太阳,每一次身不由己的唤出声来时,都被陈杞给及时堵住了嘴。   他可不想被任何人听到她的娇媚。   等到他结束的时候,顾曦瘫在床上不想动。   陈杞去后院取了水来,亲自给她擦拭了身子,又给自己清洗了一番,重新整理好床榻才拥着她入眠。   接下来三日,白日陈杞便与她一道外出帮衬农活,陈杞长得俊,顾曦又是美如画,二人在一道,处处引来围观。   有的时候,陈杞还被人抓壮丁去抬犁,而顾曦呢,则与几位少女在田埂边上摘菜嬉笑,她时不时望着田里头笨拙的陈杞嘿嘿大笑。   陈杞卷起裤腿,擦着额头上的细汗,哪里还有半点皇帝的影子,俨然一农家大伙子。   顾曦端着水壶到了田埂边上,朝他招手,陈杞走过去,顾曦便如旁人家的女人一般,用袖帕给他擦了擦汗,再把水给递过去,陈杞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口,望着她笑,“曦曦,以后没事我们便来这里玩好不好?”   “好呀,明年春来插秧!”   午饭二人便在农伯家里蹭饭,到了晚边才回来一起做饭吃,陈杞越发得心应手,能帮衬不少,只是到了夜里,顾曦却是受罪了。   他这三晚上,不仅没放过她一丝一毫,甚至变着法儿各种折腾她。   用他的话说,早在丽水阁那一夜,她就不该逃,当时他便会把她留在宫中,赐予名份,这半年来,纯粹是她欠他的。   顾曦糊里糊涂被他给骗住了。   二人就这么过了几日世外桃源般的夫妻生活。   直到第四日午后,高远收到皇宫信息后,趁着顾曦不注意,闪身到皇帝身边禀报道,“陛下,三省宰相已经被肖老爷子说服,老爷子说您可以回去了。”   陈杞眉目一松,缓缓点了点头,   中秋那一日,他收到陈二急报,得知苏少铭去了顾家提亲,他恼怒非常。   当下假借太后名义将顾曦带离顾府。   恰恰太后在入秋时旧病复发,着了一场风寒,   别人都以为顾曦在太后宫中给太后侍奉汤药,却不知道他把人悄悄送到这里来了。   顾文佑去到御书房找他要人时,他明确告诉顾文佑,顾曦他要定了,顾文佑嫁女的要求,他全部答应。   顾文佑无话可说,最终应下。   说服顾文佑后,皇帝便与三省宰相商议立后一事,不料他们一来觉得顾曦不适合当皇后,二来绝不肯废弃后宫。   双方胶着了两日,到最后,苏瞬卿松口,要立顾曦为皇后可以,但是条件便是广纳后宫。   皇帝不答应,   “如果朕连自己的婚事都做不了主,那这个皇帝不当也罢!”   得知肖老爷子抵达京城后,皇帝二话不说,将立后的诏书发到三省,最后撂下朝政就出来了。   三省宰相快气疯掉,只可惜,他们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便面临着肖老爷子这位先皇帝师炮语连珠的轰炸。   表面上看起来这是皇帝婚事的意见相佐,实则是皇权跟相权的一次交锋。   如今看来,显然是他赢了。   陈杞略略一笑,扭头朝后院里看去,只见日头下,顾曦穿着一条碎花裙子,头上只别着简单的珠花,正蹲在院子里喂鸡食,她整个人沐浴着阳光,神色宁和,容貌娇艳,让人挪不开眼。   岁月静好,大抵如此。   “曦曦,我要回去了…”   不知何时,他悄悄走到了她跟前。   顾曦闻言心头涌上一股失落,起身望着他,他眉目依旧温和,只是顾曦却觉得不一样了。   仿佛他又是那个皇帝,而不是她的陈杞哥哥。   “陈杞哥哥,你要走了吗?”   顾曦说出口,泪水已经滑了下来。   陈杞心疼不已,连忙抓住她,   “曦曦,我先回宫,顾家的马车会来接你…”   关于立后的事,他还没说,他想给她一个惊喜。   他先回去,做好一切准备。   顾曦吸着鼻子点了点头,   “可是我还很舍不得,李婶家里的媳妇儿就是这几日生产,我说好了等她生下孩子再走的,还有刘伯过两天六十大寿,我要听了皮影戏再走,好吗?”   陈杞失笑一声,“好,我让春梅来陪你。”   顾曦送到他门口,看着他翻身上了那匹高俊的龙驹,随后扬尘而去。   顾曦呆呆的望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远处林子深处。   所以,接下来她就要入宫了吗?   顾曦是在半个月后,跟着春梅被顾府的马车接回去的。   直到回去的路上,顾曦才知道,原来在顾家人眼里,她近来一直在宫中,而这是替太后去城外林泉寺祈福返回顾府。   “春梅,朝中近来可有什么事?”顾曦很好奇她走后,皇帝与三省宰相发生了什么,皇帝怎么突然去了农舍还能跟她待了三日之久,那三日二人日夜不须臾离,她可没看到他与其他人任何人接触,他每日不是要改折子吗?怎么可能三天什么事都不做呢。   嘴里说着不是去私奔的,可顾曦总感觉皇帝完全是在跟她私奔。   明明该生气,不知为何却觉得好笑。   “奴婢也不知道呢,看起来是风平浪静的,不过我们老爷在您走后去找了陛下,自那之后好像再也不提把您嫁人的事,而且还问起来二夫人嫁妆被放在何处,奴婢猜着是不是陛下说服了二老爷,二老爷已经开始给您准备嫁妆了!”   顾曦闻言甜甜笑了起来。   虽说他们二人已经结为夫妻,可朝中正式的仪式还是不可少。   她期待他风风光光把她接入宫中。   她们二人并不知道,关于立后的争议只在最高层进行,几位宰相愣是没露出半点风声来,所以春梅也不知晓。   人一到顾府,被下人簇拥着去了老太太的院子中,老太太看到她进来,难得面带笑容。   在顾老太太这边看来,顾曦自中秋那一日被接走,到今天已经二十二天了。   先前听说她一直在宫中侍奉太后,太后前段时间着了风寒,病下了,所谓急召顾曦进宫便是去伺候太后,三日前宫中内侍传话说是顾曦去了城外林泉寺给太后祈福,回城便可回顾家了。   所以顾老太太等着她回来。   “曦曦,你过来,祖母正好有件事跟你商量。”   顾曦上前给老太太行了礼,听了这话心中微愣,瞧老太太这笑语嫣然的样子莫非是有什么事求她?   她不动声色上前,坐在了老太太身旁。   老太太拉着她的手放在掌心笑眯眯道,   “对了,曦曦,你苏家的哥哥不是中了探花郎吗?听说说媒的踏破了门槛,祖母想着咱们顾家与苏家缘分深厚,不如亲上加亲,祖母想把芸儿说给你苏家哥哥,你这两日先休息一下,回头去苏家跟你苏家的娘亲说说如何?”   顾曦闻言心下大惊,原来是打着这样的主意。   可惜她走的时候,哥哥还想来娶她帮她善后呢,她怎么可能去强扯这门婚事,更何况顾芸也有意中人呀。   顾曦不希望老太太把主意打到苏家头上,当下便拒绝道,“祖母,这事我帮不了忙,我娘对哥哥的婚事早有分寸,我不会干涉,我觉得长姐跟苏家哥哥根本不适合,他们俩在行宫见过,也不见对彼此有意。”   “再说了,祖母以前不是嫌弃苏家商户出身吗,怎么今日又瞧得上了呢?”顾曦抽出手起身行礼准备离开。   顾老太太气了半死,   “你个孽障,你给我站住!”   顾曦停住脚步,扭头垂眸,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老太太气的冲到她跟前,狠狠剜着她道,   “顾曦,你就算对祖母有意见,总不能不管你长姐吧?她如今年纪大了,婚事依然不定,京城官宦世家中已有些微词,你怎么能这么狼心狗肺,不顾你姐姐前途?”   “还有,你这次入宫这么久,可曾在太后面前替你大伯和长姐说话?你大伯这么多年兢兢业业为朝廷呕心沥血,也该升任工部尚书了,原本是水到渠成的事,却因你爹爹升迁而受阻,你心里难道就没一点过意不去?”   顾曦被老太太这番理所当然的言辞给气笑了。   “祖母,我爹难道不是你的儿子?您这也太偏心了!”   “我告诉你,苏少铭如今炙手可热,肥水不流外人田,我们顾家好歹养了顾兰这么多年,不能白养了,你必须想办法替你长姐把这门婚事捞到手!”顾老太太色厉内荏吼道,“你……世上怎么有这样的人…苏家难道就没养我吗?”顾曦气到头昏脑涨,她平日也算是口齿伶俐的,只是眼下不知为何,身子累得慌,竟是气喘吁吁说不出话来,继而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皇帝要给顾曦惊喜,却没想到顾曦先给他惊喜,嘿嘿 第67章   老太太见顾曦晕了过去,顿时唬了一大跳,起先还以为顾曦是装的,站在那里骂骂咧咧的,后来看到不对劲,才住了嘴。   候在一旁的春梅连忙扑了过去,将顾曦给扶了起来。   老太太看到顾曦面色苍白,才知道是真的,连忙吩咐人把她扶到东次间。   老太太自己拉不下面子去看顾曦,就吩咐身边的管事嬷嬷过去瞧瞧情形。   一堆下人围了上去,顺气的顺气,喂水的喂水,顾曦很快悠悠转醒。   大家只当她是气血攻心,跟老太太吵架气坏了才如此。   管事嬷嬷去到隔壁问老太太要不要请大夫,老太太犹豫了,现在顾曦身份今非昔比,若是被老二家的知道了,她少不了要吃一顿埋怨。   “她人如何?”   “只是脸色有些差,倒是还好…”   “那就不请了,把我库房里那半截人参拿去给她压惊。”老太太办寿时,曾有人送她一只人参,她吃了半截,觉着味道不好,就不再用了,如今正好把它赏赐给顾曦,管事嬷嬷心里明白,二话不说去了库房。   这边顾曦醒了过来,是半刻都不想在上房待着,立马带着春梅回了二房。   只是春梅看得出来,她脸色还是很差劲,扶着她坐了下来,“姑娘不要气了,左右马上陛下那边旨意要下来,你今后也不用看老太太脸色,何必气坏了身子。”   顾曦累的气喘吁吁,挨着临窗的炕上靠着大迎枕,歇了下来,懒懒的闭着眼不想说话。   不想这边的事情到底闹出了动静,被陈二知道了,陈二立马飞鸽传书送去皇宫。   元宝收到信息得知顾曦被顾老太太气晕了过去,顿时心惊肉跳,“这还了得!”   顾曦马上是什么身份,元宝一清二楚,忙不迭往前面御书房跑,到了门口见里头大臣济济一堂,实在是不好打搅,“哎呀呀!”   元宝情急之下决定自作主张带着太医去顾家,当即吩咐人拧了一个太医,在门口一道上了马,直奔顾府。   顾府门房看到元宝亲自带着太医到了门口,唬了一跳,忙不迭连滚带爬请入了内。   元宝气愤老太太轻怠了顾曦,看都没看门房一眼,利落跨入顾府,带着人直奔后院,“顾二姑娘住在何处?”   门口的管事屁颠颠带着他到了二房,又一边吩咐人去通知老太太。   等到元宝带着太医杀到顾曦的闺房外,老太太也匆忙赶到了。   老太太柱着拐杖冷汗连连看到元宝,陪着笑脸上前,“元宝公公,不知道怎么惊动了您?”   “哼,老太太年纪不大,眼睛却不大好使,咱家奉劝您还是小心着些,省得回头后悔!”   丢下这话,与太医直接进了院内。   “曦曦姑娘,老奴带太医来给您问诊了!”元宝沿着回廊匆匆往内院走来。   里头春梅听到动静赶忙迎了出来,再一行人风风火火挤进次间内。   顾曦正靠在炕上想要起身,元宝忙不迭过去按住她,“姑娘莫动!”   随后朝太医打了个手势,示意太医上前。   太医拧着箱子上前,春梅立马掏出一枚手帕放在顾曦手腕上,太医坐在一旁给顾曦把脉,顾曦十分不好意思的看着元宝,   “怎么惊动了您?”   “姑娘说的什么话,您好端端的晕倒了,这可是了不得的事,不看个清楚怎么放心?”   顾曦也觉得这两日有些乏,或许是着了凉也未可知,瞧瞧也好。   老太太在一旁站着也不是,坐着也不是,面色有些尴尬。   顾曦瞧了她一眼,气不过装作没看到的。   直到大家都在等着太医把脉,元宝得看才示意人端来椅子让顾老太太坐下。   不多时,元宝就发现太医脸色有些耐人寻味,   “怎么了?”   太医深深看了一眼顾曦,心里纳闷的很,这顾姑娘并不曾婚配,怎的诊出了喜脉来,莫不是诊错了?   于是他还是没说话,又换了一只手。   这下元宝脸色不那么好看了,这莫不是大病?   诊完另外一只手,太医心里有了数,起身环顾一周,“敢问姑娘的爹娘何在?”   元宝不由急了,“你磨蹭什么,这位是顾姑娘的祖母,有什么不能说的!”   太医神色复杂,低声说道,   “这位…姑娘……是喜脉…”   “啥?”   “什么?”   大家齐齐站了起来。   就连顾曦都吃惊的盯着太医,整个人缓不过劲来。   喜脉?   顾老太太闻言一口血差点吐出来,好端端的未嫁之女却被诊断出了喜脉,这可是败坏门风的大事。   “你莫不是诊断错了?她怎么可能怀孕?”顾老太太把拐杖一丢,冲到了太医跟前,太医被她吼了一声吼懵了。   元宝却是惊喜的摇着他的手臂,   “你确定是喜脉?”   这位太医在宫中也算是妇科圣手,不然元宝也不会挑中他,他很肯定的点了点头。   元宝顿时大喜,   “太好了!”   扭头看向顾曦,就跟看一块稀世珍宝似的,   “曦曦姑娘,恭喜贺喜,您且好好将养,奴婢这就去回禀陛下!”   元宝一边吩咐太医去开个安胎的方子,一边吩咐老太太道,“此事不宜声张,还请老太太好生照看着姑娘。”   顾老太太经过最先的震惊和愤怒后,慢慢冷静了下来。   顾曦打宫中回来,在宫中又住了那么久,老太太是过来人,算着日子也确实是差不多。   而宫中唯一的男人…可不就是皇帝吗?   再看元宝那紧张和惊喜的神色,脑中顿时一片清明!   可恶!   顾曦不仅成了皇帝的女人,还怀了皇帝的子嗣,而偏偏自己把她气晕了!   老太太一想起刚刚的事,现在还一阵后怕,脑筋一阵转遛后,立马知道要怎么办。   “公公放心,先前是老身糊涂,接下来一定好好照顾着曦曦,不会让她有任何闪失。”   顾老太太是个精明的,当下吩咐人去煮燕窝粥,又各式各样的东西给准备起来,趁机在元宝跟前表现了一番。   顾曦依旧处在震惊中没回过神来,   她怀了皇帝的孩子?   春梅在一旁激动的哭了起来。   “姑娘,您…熬出来了…奴婢恭喜您!”   顾曦依旧呆呆的,她想起来了,她这个月的月事确实是推迟了两日了,她月事一向准,只是因着近来忙碌疏忽了,没想到便是他们的孩子来了。   顾曦心情五味成杂,说不出兴奋,自然也不会失落,而是一种飘飘的,感觉很不真实的感觉,有些不知所措。   肚子里现在有个孩子了?   明明平坦着呢。   她看向自己的肚子。   这边太医开好的方子,老太太喊来心腹嬷嬷亲自去抓药,她很清楚,在旨意下来时,此时不能声张出去。   这边元宝又带着太医赶忙奔回皇宫,这一回可顾不得里头还有大臣,直接带着太医就进去了。   “老奴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元宝跪在地上行了个大礼。   皇帝正在埋首看折子,三省宰相并肖老爷子正坐在里头,原本大家在商议立后大典的事,乍然听到元宝如此激动的声音,都吃惊看了过来。   “什么?”皇帝还很懵。   元宝激动的眼泪都蒸了出来,   “陛下,顾曦姑娘有喜了!”   “!”   皇帝腾地一下就站了起来,一字一句问道,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曦曦姑娘怀了您的孩子了!”   元宝捂着嘴自个儿先哭了起来,   “陛下,老奴替陛下高兴呢,您二十多了,总算是有后了,呜呜呜,呜呜呜!”   三省宰相:“。……”   探究的视线皇帝和元宝之间流转。   啧啧,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真不愧是吾皇陛下!   不过此事确实是令人激动。   李元朗当即顾不得形象,也激动的跪了下来,   “天佑我大雍,恭喜陛下!”   “臣等恭贺陛下!”   皇帝双手抚在案上,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曦曦怀了他们的孩子,那是他们的骨肉……太好了……   顾曦一旦怀了孕,三省宰相看法立马不一样了。   对于这些关心江山社稷的老臣来说,皇帝子嗣可是第一位的,以至于先前对顾曦的置疑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李元朗将刚刚三省宰相呈上来的那封立后诏书,呈给皇帝,语气前所未有的和缓,“陛下,您还愣着做什么,这道诏书我们三省已经盖过印了,虽是天子之婚,可也得父母之命,再让太后娘娘按个凤印便好了,您快些去吧,顾家女娃怀有身孕,不得耽搁了。”   皇帝激动的手都有些颤抖,带着几分不知所措,目光定定落在那诏书上,吸了一口气后,立马接过,朝元宝一摆手大步往外走,“宰相们稍后,朕马上回来。”   李元朗望着皇帝疾步出御书房,忍不住眼眶湿润,“这还是老夫第一次看到陛下如此激越,真是太好了。”他扭头吩咐苏瞬卿道,“瞬卿,快些喊来礼部尚书,将天子聘礼准备好,等诏书一来,立马发往顾家。”   “遵命!”   这边皇帝脚底生风般往慈安宫奔,元宝跟在后面跑的气喘吁吁。   这阵子太后身体不佳,与顾曦之间的事,他还不曾跟太后禀报,眼下却是不知道从何说起,心里一遍遍打着腹稿。   待到了慈安宫,进了内殿,便见太后已经被人扶着坐了起来,看样子神色不错。   “皇帝,怎么这个时辰来了?”也不到晚边请安的时候,太后神色愉悦望着皇帝,病了好一阵子,直到这两日才缓过劲来,只是细细瞧着皇帝的脸色,却发现了不对劲。   皇帝二话不说撩袍直接跪了下来,   “儿子有错,特来跟母后告罪!”   “我儿这是怎么了?起来说话。”太后微微愣住,皇帝起身来神色讪讪,   “母后,儿子有件事情一直瞒着您。”   “嗯,你说。”   “儿子其实心悦顾曦已久。”   “什么?”太后顿时吃了一惊,“曦曦?”   “是的。”皇帝一五一十把自己跟顾曦之间的事给说了出来。   太后听完后,先是对六王爷的狼子野心差点夺走了顾曦清白而恼怒,后来知道儿子与顾曦修成正果,又是欢喜不已。   “哟哟,皇帝呀,你可真是能耐了,都敢在哀家的眼皮子底下做这种事!”太后瞪着皇帝。   皇帝面色发窘,哭笑不得,   “母后,现在更重要的事情要告诉您,曦曦有喜了,她怀了您的孙儿!”   “果真!”   这下太后就激动了,连忙扶着宫女的手站了起来,“皇帝,你可别哄哀家,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刚刚元宝带着太医去顾家亲自确认的。”   太后喜得跟什么似的,   “哎呀呀,太好了…我的曦曦诶,就知道我跟这孩子有缘…那你还杵处在这里做什么,还不赶快派人去把曦曦给接进宫来!”   太后说完这话,神色又认真起来,   “皇帝,曦曦受了苦,如今又怀了你的骨肉,是大功劳一件,你准备给她什么位分,哀家告诉你,可不能委屈了她。”   皇帝定定看着她,一字一句道,   “中宫皇后!”   太后讶然一惊。 第68章   太后笑容微微收敛,声音却还是很温和,   “杞儿,你想好了吗?”   “想好了…”他与顾曦经历了那么多曲折,他已经很清楚知道自己到底要什么。   后宫佳丽三千,于他而言是麻烦。   他只取一瓢饮。   太后与他神情对视,看到皇帝眼神坚定不移,便知儿子对顾曦是死心塌地了。   陈杞的性格,太后了解的很。   “那三省宰相同意吗?”太后不疾不徐问道,   平心而论,她觉得顾曦不太适合当皇后。   皇帝微微一笑,将手中的立后诏书递给太后,   “母后,三省宰相已经盖了印,只剩您的了!”   太后大吃一惊。   她觉得让三省宰相答应立顾曦为后,比说服自己难上几倍。   皇帝是如何做到的。   皇帝也不含糊,便把这一个月来与宰相们掰手腕的事告诉了太后,太后听到最后哭笑不得。   “你呀……这一点性子像了我!”   先皇是个很随和也很随意的人,但是太后不是,太后认定的事一定要做到,皇帝这脾气像了她。   “罢了,既然三省宰相都答应了,哀家还做什么恶人,来人,去取哀家印玺来!”   “诺!”   不多时,大宫女取来太后印玺,太后郑重盖了印交给皇帝,含笑道,“孩子,快些去把媳妇儿接回来吧!”   皇帝头一回跟个得了心爱玩具的孩子似的,露出欢喜笑容来,“儿子叩谢母后!”   随后抱着册后诏书大步朝太极殿奔去。   顾文佑刚下朝回来府上,边听说顾曦回来了,正要去后院看望她,便听见门口响起了霹雳吧啦的鞭炮声,转眼,管家喜气洋洋奔了过来,“二老爷,礼部尚书和元宝公公来了,说是陛下有旨,请您和二姑娘前去接旨!”   顾文佑心中早有准备,便知是皇帝赐婚旨意下来了。   不多时,顾家上下齐齐到了大门口的院子上,中堂香案也已摆好。   顾曦被春梅和顾芸同时搀扶着出来了,与顾文佑一道跪在最前。   礼部尚书和元宝立在香案两侧,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顾氏女坤德尚柔,性情舒雅,通书晓义……特册为中宫皇后…”   听到中宫皇后四字,顾家所有人都大吃一惊,就是顾曦本人也很是震动,虽说在农舍,皇帝一口一个妻子,她只当他是哄着她,毕竟三省宰相和太后不定看得上她,不一定答应让她当皇后,可真正听到后,心情还是激动的难以言喻。   她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和他在一起,与他生同衾,死同穴。   顾曦高兴的留下眼泪。   顾家老太太等人个个心雷滚滚,今日得知顾曦怀了皇帝骨肉已经是很令人震动,这才两个时辰,赐婚圣旨就下来了。   顾家居然出了个皇后!   是皇后,不是皇妃!   顾曦竟然有这等福分,大夫人暗暗望着前面那道柔美的身影,心中情绪很是复杂,嫉妒羡慕不一而足,不过想起自家女儿今后是皇后之姐,身份水涨船高,也隐隐生出几分高兴来。   等到圣旨念完,元宝笑眯眯躬身走向顾曦,   “娘娘,陛下旨意,册后诏书今日便交予您手中,从现在开始,您便是咱们大雍的国后!恭喜娘娘,贺喜娘娘!”   元宝话音一落,春梅在元宝指示下扶着顾曦起身,随后众人朝顾曦行跪拜之礼,“臣等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元宝随后环视院子里跪下的一众人,扬声道,   “陛下有旨,今后任何人见到皇后娘娘需行大礼!”   也就是说,在顾曦入宫之前,顾家不能再以姑娘视之。   “遵旨!”   老太太讶异的抬眸看了一眼顾曦手中的中宫册书。   原本以为今日只是赐婚的圣旨,哪知道圣旨与立后诏书一道来了。   赐婚还不算正式皇后,但是诏书在手,顾曦便是实打实的皇后,此刻就是三省宰相在此,都得行大礼。   如今只等钦天监占卜吉日入宫完成典礼便是了。   可见皇帝对顾曦和她肚子里孩子的慎重。   顾文佑和顾文忠亲自招待了礼部尚书等官媒,不多时,肖老爷子上门,顾文佑亲自领着顾曦拜见肖老爷子。   顾曦入了厅堂便要给老爷子行大礼,   肖老爷子笑眯眯的连忙起身阻止,   “哎呦呦,娘娘切莫如此,如今已经是于礼不合了!”   顾曦却依旧扶着春梅的手跪了下去,   “曦曦首先是您的外孙女,随后才是皇后,第一次见外祖父,自当行礼!”   顾文佑也在一旁扶着肖老爷子坐好,   “这里没外人,在家行家礼也是理所当然。”   顾曦便郑重的磕了几个头,   肖老爷子看到肖似女儿的外孙女,眼眶不禁湿润,连忙抬手,“快,快起来!”   春梅扶着顾曦起来,让她坐在肖老爷子身边,老爷子到底曾经是帝师出身,又细细嘱咐了顾曦许多话,到了最后又感慨道,“曦曦,陛下对你是真心实意,这次为了你,可是把三省宰相得罪狠了,你入宫后一定要尽心尽力侍奉陛下和太后,不得有丝毫懈怠。”   “曦曦明白!”   顾文佑随后亲自护送老岳丈回肖府,回来的路上恰恰遇到钦天监派来的官员,“顾尚书,哦,不对,国丈爷,吉日占卜好了,半个月后迎皇后入宫,恭喜国丈了!”   不知不觉又来了几位官员,一道拉着顾文佑下馆子去了。   顾曦这边入夜也得到讯息,半个月就要入宫了,顾曦心中忐忑期待并存。   册后的消息传得很快,整个京城尤其是官宦世家炸开了锅。   那顾曦竟然不声不响就被立为皇后了,   “听说不是赐婚圣旨,而是连立后诏书都给下了!”   “哟,岂不是咱们上顾家还得行礼?”   “可不是嘛!”   “听说是前不久太后召她入宫,陛下对她一见钟情便临幸了她,这不就下旨封后!”   “啧啧,还真是好福气呀!”   “羡煞旁人!”   ……   顾曦次日醒来的很晚,她嗜睡的很,在床上翻了个身,睁了睁迷茫的眼眸又睡了过去。   春梅在一旁瞧着,却是暗暗发笑不敢喊醒她,支着身子出来廊下,便见院子里站满了人。   为首的便是第一次入宫时,奉命查房的那位郝嬷嬷。   春梅上前施了一礼,   “嬷嬷,娘娘还不曾醒来。”   郝嬷嬷神色严肃却透着几分温和,   “不碍事的,娘娘怀了身子,嗜睡是正常的。”   春梅看到这位嬷嬷心中还有些发怵,她今日才知道,这位郝嬷嬷是皇帝的心腹,那一次便是奉命寻找顾曦,只可惜当时她们主仆不知道那人是皇帝,才躲了过去。   今日一早,宫中便来了三拨人,都是奉皇帝旨意来照顾顾曦的,有入宫前的教养嬷嬷,有负责照顾起居饮食的宫女御厨,还有司针局负责嫁妆的宫人。   如今整个顾家二房都被占满了,大夫人那边临时又划了几个院子给二房用。   所有人都听郝嬷嬷调派。   顾曦终于在日上三竿时,迷迷糊糊醒来,随后一众宫人鱼贯而入,端盆的端盆,洗脸的洗脸,别说那一个个宫人,动作温柔细致,甚至不曾弄出一丁点儿声响,就是那带来的器具都格外精美。   顾曦反而跟个人偶似的,任由郝嬷嬷吩咐人伺候着。   坐在梳妆台前,顾曦还在打哈欠,郝嬷嬷瞧了一眼,眉眼跟着温和了少许,“娘娘,您先用点燕窝粥垫垫肚子,再吃旁的,吃完咱们去外头晒晒太阳,可别拘在屋子里,越发乏腻。”   漱口后,宫人把早熬好的燕窝粥给端了来,顾曦问着觉得味道跟以往吃的燕窝不一样,“这是什么燕窝?”   郝嬷嬷笑着回道,   “倒不是燕窝怎么了,而是您现在怀着孩子,怕有腥味您吃不下,加了几味酸果。”   顾曦闻言眉眼弯弯笑了起来,   “我很喜欢,谢谢嬷嬷。”顾曦乖巧的吃了起来。   郝嬷嬷才觉着这位皇后娘娘性子很单纯,好伺候。   做下人的最怕那等折腾人的主子。   郝嬷嬷又道,“娘娘可有呕吐之症?若是还没有,便再多吃几样,省得将来反应大了,什么都吃不下。”   顾曦笑呵呵道,   “我饿着呢,我胃口好着呢!”   她也不知道为何,今日竟是觉得嗜睡也嗜吃。   郝嬷嬷高兴的吩咐宫人将吃食一样一样端上来。   顾曦瞧着大约有十来个宫女,每人怀抱一个紫檀食盒,一样一样送上来给她尝。   顾曦在江南苏家也算是过惯了富贵生活的,可这等架势依旧震撼到了她,莫不是以后入了宫日日便是这般。   好浪费哦。   她一边吃着一边暗自嘀咕。   此时老太太的上房内,大夫人和三夫人聚在里头,两位夫人脸色都不好看。   “母亲,媳妇一早起来准备膳食,燕窝人参都是拿了压箱底的好货,没想到一样都没用上!”大夫人有心表现,最后却被宫里来的人给占据了地儿,她连手都插不上。   三夫人在一旁拢着袖子瘪瘪嘴,酸里酸气道,   “陛下是不放心母亲和大嫂,特地派了人来照看,到底是皇后,金贵着呢。”   老太太阴着眼瞪了她一下,三夫人不服气的勾了勾唇没再说话。   老太太心里也不舒服,却还是宽慰两个儿媳,   “宫里来了人也好,咱们不担干系,你们吩咐下去,这半个月都打起精神,等人入了宫咱们就松了一口气了。”   大夫人拿着袖帕擦了擦嘴角的茶水,默不作声点了点头。   三夫人却是觉得憋屈。   想当初顾曦回来,谁在意这个乡下养出来的丫头,结果眨眼睛人家成了皇后,还怀了皇帝的孩子,现在别说是顾府上下,就是满朝文武都要围着她转,只盼望她能给皇帝生个太子出来。   自己的两个女儿怎么没这么命!   三夫人心里十分不服气。   恰在这时,门口嬷嬷来报,   “老太太,二老爷要见您。”   三人相视一眼,微微诧异,   “二叔这个时辰不应该上朝去了吗?”   老太太怪三夫人多嘴,连忙吩咐道,   “去请进来。”   顾文佑大步入内,就看到自己的大嫂和三弟妹准备离开,他扬眉道,“嫂嫂和弟妹不必离开,今日有事正好要问你们。”   妯娌二人相视一眼,顿觉不妙。   顾文佑上前给老太太行了一礼,边看向二人,   “两位先坐吧。”   大夫人和三夫人只得回到原位。   顾文佑坐在老太太左下首。   “老二家的,何事啊?”老太太温和问道。   这个儿子常年在边关,跟她并不亲近,先前老太太有些偏心,如今二房发达了,又出了个皇后,老太太自然不能再用以前的态度对二房,现在弥补还来得及。   顾文佑神色平静开口,   “母亲,曦曦要出嫁,嫁的又是陛下,这嫁妆必须得丰厚,儿子特来问问祖母,曦曦这嫁妆,公中能出多少?”   老太太闻言脸色微微僵硬了下来,   顾文佑这一日原本应该入朝,可顾曦入宫在即,他特地休了三日假,准备把顾曦的嫁妆给张罗好。   既是嫁天子,这嫁妆就不能含糊了。   老太太微微沉吟答道,   “文佑啊,原本商议着芸儿婚事时,公中是预备给一万两的嫁妆,如今曦曦高嫁,我少不得再贴补一些。”   “那是多少?”   顾老太太还没想清楚,忍不住噎住,犹豫了一下回道,“嗯,我做祖母的给她再补两千两吧。”   顾曦跟她不亲,她不能贴的太多,省得竹篮打水一场空。   顾文佑点了点头,   “好,还有一件事正好要问母亲和嫂嫂弟妹,当初曦曦娘亲去世后,嫁妆何在?”   老太太闻言顿时色变。 第69章   老太太下意识的看了两个媳妇一眼,两个媳妇眼观鼻鼻观心各自装聋作哑。   顾文佑视线逼人,老太太不敢与他对视,而是磨蹭着手掌道,“瑄瑄去世有十二年了之久了…此事还得详查…”   顾文佑闻言脸色顿时沉如黑锅,神情纹丝不动,语气也平静的吓人,“无论她去世多久,女子嫁妆都是私产,她只有曦曦一个女儿,她的嫁妆便是曦曦的,若是他日曦曦出嫁,岳父问我瑄瑄嫁妆何在,我该怎么回答?”   “让满京城世家以为我们顾家私吞女子嫁妆,岂不笑掉了大牙,今后还有哪家女子敢嫁到我们家来,还有哪家儿子敢要我们家姑娘?”   大夫人和三夫人俱是神色一白。   除了顾家长孙外,其他姑娘少爷都没成婚呢,她们就指望着顾曦嫁入皇宫,身份水涨船高,好给自己儿女议婚。   老太太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致,也知道此事理亏她咽了咽口水,,艰涩开口,“文佑,你别急,此事容母亲盘一盘……”   “盘?”顾文佑语调拔高了几分,“盘多久呢?半月后曦曦便入宫,嫁妆得出门,请问母亲要盘多久?”   “瑄瑄以前住的是明熙堂,当时西厢房里摆着的全部是她的嫁妆,如今里头空无一物,是何故?”   顾文佑一双鹰隼般的眼眸盯着顾老太太,   “母亲,我最后问你一句,瑄瑄的嫁妆何在?”这一次他语气极重,吓得大夫人和三夫人俱是一抖。   老太太闭着眼深吸一口气,被儿子逼问到这个份上,她也气不过,“老二家的,你是想逼死我是不是?”   “逼死你,瑄瑄的嫁妆也是要讨回来的,这不该是你们得的东西!”顾文佑一字一句道,“你…你个孽障!”老太太气的手指着顾文佑,大夫人见状忙不迭起身拦住老太太,神情僵硬跟顾文佑道,“二弟,曦曦要出嫁是喜事,嫁妆的事我们一定会弄清楚,二弟不要气坏了母亲,与你也不好,曦曦名声也不好听,何况府上如今住着宫里的人,不能让人笑话了!”   顾文佑不看她,目光直盯着老太太,“被笑话的也是你们两房,跟我和曦曦没关系!”   大夫人差点噎死。   “既然你们不开口,那我就用自己的方式找出来!”   顾文佑扶着膝盖起身,一股多年征战沙场的血性扑面而来,吓得老太太惶恐一抖,忍不住睨着他道,   “你要干什么?”   大夫人也看出来顾文佑怕是要用强,这种喊打喊杀的人强势起来,是拳头说话的,连忙接话道,“我说二弟,你别急,你先坐下来,我都告诉你。”   顾文佑瞥了她一眼,默了一下,重新坐下来。   一直坐在那里没吭声的三夫人有些怵他,支着身子赶忙起身,站到了老太太身后。   大夫人神情慌乱,被迫开口,   “弟妹去世后…嫁妆确实一直放在明熙堂…我们也没动它,只是后来你一直在边关,家里也吃紧…你大哥那一年要入吏部,我们花了点银子,当时公中没什么银子…就,就……”   大夫人红着脸说不下去,   “后来章哥儿娶妻也动用了些……”大夫人声音弱了下去。   顾文佑闻言气笑了,   “你们长房如今除了章哥儿娶妻,就没办别的事,另外就是大哥在官场的花销,也就是说,你们的几件大事全部都是花的曦曦母亲的嫁妆银子?”   大夫人脸色一白,差点跌坐在地。   顾文佑目光又射向三夫人,黑沉沉的眸子用看死人的目光看着她,三夫人浑身在发抖,“你呢?”   “我…我…我…”三夫人舌头都在打架,“我也…挪用了些…”   “多少?”   三夫人眼珠子转溜一圈,心里想着,二嫂去世了很多年,顾文佑又不是细心的人,那嫁妆单子早就没了,他也不知道二嫂有多少嫁妆,便随口诹了一句,“大概三千两吧……”   大夫人闻言深深看了一眼三夫人,三夫人暗暗瘪了瘪嘴,连忙别过脸去,大夫人又低下了头。   顾文佑眯着眼哼笑了一声,最后目光落在老太太身上,“母亲呢……”   他的视线如千斤重压在老太太身上,老太太完全抬不起头来,她硬着头皮说道,“我办寿也动用过…”   “挪用了多少?”   老太太气的翻了个白眼,负气道,   “三四千两……”   “也就是说,就长房挪用最多?”   “没有…我…最多也就五千两……”大夫人咬着牙不敢看顾文佑。   顾文佑笑了笑,缓缓点着头,幽深的眸子最后在三人身上一一掠过,“好,很好,按你们所说,你们仨人加起来也不过一万多两,而瑄瑄的嫁妆古董字画店铺首饰等等,折合银子不少于五万两,如今空无一物,那东西到底去了哪里?”   三人俱是大惊!   顾文佑难不成有嫁妆单子?   顾文佑懒得再跟她们废话,原先是想给她们一个面子,既然她们死不悔改,那就没必要客气了!   “来人!”   他大声一吼,门外的二管家及楚恒和霍山立即应了一声,“属下在!”   随即二管家躬着身忙不迭进来了,   “老爷有何吩咐?”   顾文佑从胸口掏出一个册子递给他,发红的眼眸狠狠瞪着老太太,阴沉着脸一字一句开口,“嫁妆单子肖家还有,这一次老爷子带了来,昨日交予了我,陈管家,你现在带着人把老太太,大夫人和三夫人的库房全部清理一遍,对照这张嫁妆单子,一件一件找,找不着的最后用银子折算,瑄瑄的嫁妆一个子儿不能少,全部给我抠出来!”   “遵命!”   “慢着!”老太太和两位夫人均是惊掉了下巴,二人扶着老太太站了起来,老太太指着顾文佑道,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顾文佑唇角冷笑,黝黑的眸子如寒潭一般瘆人,那二管家一向听命于顾文佑,是顾文佑回京后提拔上来的,他淡漠的看了一眼老太太,二话不说接过册子,大步出了去。   老太太直接气晕了过去。   三夫人吓得连连尖叫,   “快来人呀,快来人呀!”   可惜也就老太太那个没来得及逐出去的嬷嬷还在,其他人都被拘在外头不敢动弹,那嬷嬷过来,与三夫人一道搀着老太太到了靠窗的坐榻上,而大夫人则顾不得老太太,神色铁青瞪着顾文佑,“顾文佑,你这么做也太过分了吧,到底是一家人,难道你连脸都不要了?你女儿马上要嫁去中宫,你却在府里做这等事,你就不怕被人笑话!”   顾文佑神色冰冷,   “你们就是笃定我不敢这么做,所以才如此嚣张,你也知道要脸?那当初做出那种事情的时候怎么没想过要脸呢?”   大夫人被说得哑口无言,原先还以为顾文佑是个粗糙汉子,好糊弄,没想到也有这么狠辣精明的时候。   “我告诉你,我今日是顾及大哥的脸面,给你们机会弥补过错,否则此事传出去,你看是损害我的名声,还是损害你们的名声,今日等大哥回府,我便与他商量分家一事!”   顾文佑丢下这话转身就要往外走,   大夫人却听到“分家”二字,顿时心惊肉跳。   从顾文佑今日这决心来看,嫁妆抠出来是逃不掉的,可如果赔了夫人又折兵,与二房分家的话,今后这“皇后娘家”的光怎么沾的上呢?   左右都要损失,还不如最大程度减少损失。   大夫人灵光一动连忙追了上去,拦在了顾文佑跟前。   “二弟稍后,听我一言。”   顾文佑止住脚步,漠然看着她。   “二弟,二弟妹的嫁妆单子在我手里,我熟悉,我帮你把所有东西摘出来,还给二房,二弟,此事是我们错了,瑄瑄早逝,孩子也小,你又常年在边关,我们昏了头才做出这等错事,你把这件事交予我,我一定给你妥当处置好。”   “只请二弟莫要提分家一事。”大夫人面色红一阵白一阵,小声讨好,已经没了往日当家夫人的威严。   顾文佑深深看了她一眼,唇角一勾,   “好,今日傍晚,太阳落山之前,我需要结果。”   这种后宅之事大夫人自然比他更熟悉,时间紧迫,顾文佑也没法再耽搁,而且闹大了对顾曦确实不好,只能选择退一步。   只是虽说如此,可二管家寸步不离大夫人,大夫人也没办法做手脚。   整个顾府上下今日都被顾文佑的人牢牢掌控着,大家也都意识到了,二老爷不管事就不管事,一旦管起来那便是雷霆手段。   当下对他越发敬服了,也越来越清楚知道,二老爷才是顾家掌权人,今后府上少不得都是二老爷做主了。   到了傍晚,老太太,大夫人和三夫人的库房全部被清理了一遍,对照顾曦亲娘的嫁妆单子把剩下的东西都给理了出来。   虽然变卖了不少东西,银子也用了不少,但好在真正压箱底的好货及古玩字画一件没少。   老太太三人也不是傻的,这种贵重物品留着将来有大用,哪里随随便便变卖掉。   但是对照单子,依旧折损了两万两。   顾文佑来到花厅,看着那一箱箱摆满了花厅,心中冷笑连连。   顾家在外头空有一个好名声,其实内里坏透了。   “老爷,小的离了出来,银票花了一万两,两个铺子如今都在老太太手中,这些年的收入也是老太太拿着的,其他布匹首饰之类一概少了一万两。”   大夫人和三夫人也在,不多时老太太也被颤颤巍巍扶着过来了。   顾文佑把单子递给她们瞧,   “这些都是你们谁用了,全部给我补起来。”   老太太接过单子扫了一眼,将单子丢给两个媳妇,“我没变卖她的东西,这些都是她们俩拿走的。”   三夫人见大夫人主动投诚心里气不过,死活不认自己那部分,大夫人气个半死,“三弟妹,要不要我把你的嬷嬷押下去审问?你说这里头没你的手笔是不可能的,相反,这变卖的一万两大多都是你的,你看在我挪用了在先,你也想捞点好处,便变卖了不少东西,你娘家每次请酒,你哪一次不是拿二弟妹的东西去当贺礼的?”   三夫人咬破了嘴唇,   “你少把这些都按在我身上,你也好不到哪里去,你女儿头上那些首饰哪一件不是你用二嫂东西换来的?”   大夫人气结,今日居然闹到了这么没脸没皮的地步,也是始料未及的。   “我的我会补,但你逃不掉……”   两个人最后吵来吵去,三夫人那边补了六千两银票,大夫人这边补了四千两。   顾文佑看着她们,只觉得可笑。   “母亲,那两个铺子呢?”   老太太早料到了这一桩,朝身边嬷嬷使了个眼色,那嬷嬷把一个盒子打开,里头是两份契书,全部交给顾文佑。   顾文佑看了一眼递给二管家,又阴恻恻盯着老太太,冷笑开口,“母亲,这两个铺子都在东市最好的位置,肖家当初很疼瑄瑄,给的都是最值钱的铺子,这十二年来,都在您的手上,光租金收入怕是都够买不少铺子的,这才是瑄瑄最值钱的嫁妆,母亲,这些年的收入呢,在哪里?”   顾文佑朝她伸手。   老太太整个人如遭雷击,一口气提到嗓子眼,怎么都说不出话来。   眼见老太太又有装晕的架势,顾文佑语气冰冷开口,“别装晕,若是装晕,我就把你库房全部搬空折算银子!”   老太太眼皮刚阖上又猛地打开来。   她恶狠狠瞪着顾文佑,   “你一定要逼我到这个地步?我可是你亲生母亲?”   “亲生母亲?哈哈哈!”顾文佑忽的狂笑起来,   “我差的都忘了您是我的亲生母亲,我还以为您从来没把我亲儿子,我问你,我在边关这么多年,兰兰在你手底下讨日子,你们挪用她母亲的嫁妆,可曾舍得给她置办一件像样的首饰?”   “自打我离开后,你们把原先瑄瑄身边的人,发卖的发卖,打发去庄子的打发去庄子,以便好控制拿捏兰儿。”   “后来曦曦回来了,你们是怎么对她们这对姐妹的?曦曦在宫里受了委屈回来,你身为她的祖母不是想着帮她撑腰,而是想着如何利用她为大哥谋前程!”   “你但凡把我当亲儿子,多少会疼她们几分,就在昨日,你还试图逼着曦曦给顾芸谋婚事是吧?”   老太太整张脸呈现可怕的铅白色,仿佛是要死了一般。   顾文佑心中难过,面上却冷漠之极,直接问管家道,“这两件铺子,十二年该有多少银子?”   管家不免有些头疼,却还是咬着牙道,   “老爷,这两间铺子位置好,铺面也大,其中一间是我们顾家自家的生意,每年利润也有三四千两,而另外那一间租出去了,光租金也该有两千两银子…”   “所以合计这十二年总共收入得有六万两还多?”   管家吞了吞口水,不敢去看老太太什么脸色,缓缓点了点头。   顾文佑气笑了,   “兰陵肖氏,当年南朝帝王之后,瑄瑄乃长房嫡女,嫁妆自然丰厚无比,我记得母亲当年手头紧的很,出身也一般,当初嫁给我爹爹,嫁妆银子加起来不过千两,难怪这些年越发尊贵,库房也那么殷实,原来都是这两个铺子之故……”   老太太深深闭上眼,嘴唇乌青的,一言不发。   而大夫人和三夫人呢,也齐齐垂下眸。   当初三人合计瓜分肖氏嫁妆时,最值钱的都被老太太拿走了,当初那两个铺子她们也都眼红得很,眼下倒是庆幸,当初幸好没贪那铺子,否则库房搬空都补贴不了。   顾文佑既然决定讨回亡妻嫁妆,给肖家和顾曦一个交待,也没准备手软,当即派人去老太太库房,搜出四万两银票,并价值两万两的宝贝。   当夜,便吩咐管家全部重新造册,到次日早上,他红着眼拿着那本厚厚的册子来到了顾曦的院子里。   父女俩隔着一张小案坐着,相对无言,顾文佑眼睛布满了血丝,久久的望着那本册子,嘴唇干涸的说不出话来。   顾曦也从春梅那里听说了昨日的事,她知道此刻自己爹爹心里应该很难受,“爹爹,都过去了,您放过自己…我这些年都过得很好,你看,遇到陛下算是我的福气,兰儿也不错,嫁得好,夫君对她好,娘亲在天之灵也一定会瞑目的…”   顾曦不说还好,说到最后一句话,顾文佑不禁老泪纵横,“是我对不起你们母女三人…”   顾文佑不是擅长言辞的男人,僵硬着把那册子递给顾曦,“曦曦,兰儿出嫁时,爹爹把体己银子都给了她,也不多,就五千两,都是这些年朝廷赏的,所以爹爹没有压箱钱给你,只能把你娘亲的嫁妆全部交到你手里…”   顾文佑说着老脸有些挂不住,   女儿出嫁,当爹的却什么贴补都没有,心里难受的紧。   当初他父亲去世,也是分了不少银子给他,可那个时候他年轻气盛,知道妻子手中宽裕,那些家产最后都用在了将士们身上。   这么多年来,他手里并不宽裕,当了这么久的将军和节度使,会经常贴补抚恤阵亡将士遗孀,给顾兰那五千两也是攒了很多年才有的,他这么多年在外,也不曾吃过一顿好的,更不曾给自己置一身衣裳,穿的用的全部是朝廷发的。   顾老太太这么多年也没有照看他一点,他就是个糙爷们。   “爹爹没体己给你,今后却是一定处处为你争光,一定让你这个皇后当的体体面面。”   顾曦却是笑盈盈接过册子,   “爹,这份嫁妆已经相当丰厚了,陛下的聘礼也是价值连城,我再把娘亲这嫁妆添在其中,已经十分体面了,爹爹是觉得亏待兰儿才补贴她的,这是应该的,女儿没觉得爹爹偏心,女儿在苏家也好,后来爹爹回来也罢,都过得很好,女儿很满足很满足了,爹爹不要过意不去,您以后不离开我,我就高兴了。”   顾文佑动容看着唯一的女儿,含着泪使劲点头,   “爹爹肯定不会离开你……”   “对了,还有一件事,爹爹要告诉你,昨日你苏家的母亲送来了一份嫁妆单子,说是恭贺你封为皇后,但是爹爹没要。”   说着又有些忐忑不安望着女儿,“曦曦,你不怪你爹爹吧,爹爹觉得不能收苏家的东西了,我们对不住他们…”   顾曦眉眼弯弯,连连点头,   “女儿觉得爹爹做的对,女儿也没打算要,我今后嫁给陛下,在宫里要用什么没有,贪念是无止境的,女儿从小过得富足,如今只会更好,我已经很满意了。”   顾文佑赞许的望着她,   “不愧是我顾文佑的女儿,你跟你娘当年很像,其实当初肖家给的嫁妆还不止这些,是你娘非不要那么多,只带了一半来了,也幸好只带了一半,否则…”   “算了,不说这些,曦曦,你今日觉得可好,我记得你娘亲当初怀你吐得厉害,什么都吃不下,你怎么样了?”   顾曦笑盈盈的,十分得意道,   “爹爹,我胃口好着呢,放心吧,嬷嬷说了,每个人反应都不一样的,女儿可能是个不会吐的……”   等到顾文佑一走,春梅在她身边弱弱的补充了一句,“娘娘,郝嬷嬷也说了,这种孕吐反应是随母亲的,如果二夫人当初吃不下,您怕是也……”   “你这张乌鸦嘴!”顾曦气的瞪了她一眼。   春梅果然没说错,次日一早起来,顾曦才咕噜咕噜吃下一碗燕窝,结果片刻后悉数吐了出来,随后一整天什么都吃不下了,吐得昏天暗地,把整个二房都吓了一跳。   消息传到皇宫,皇帝再也按捺不住,当即摆驾顾家。   这还是皇帝第一次驾临顾家,顾家上下严阵以待。   顾曦还在里头晕乎乎的吐着,就看到春梅眸子亮晶晶的跑了进来,“姑娘…啊不,娘娘…陛下来看望您了!”   顾曦闻言眼眶顿时就湿润了。 第70章   九月初的天空湛蓝湛蓝的,太阳西斜,明媚的阳光洋洋洒洒照射在院墙上,墙角一树的晚桂清香迷人。   原先这等香气袭人,是顾曦最喜的,如今那浓浓的味道随着窗缝钻进来,只给顾曦带来了一阵恶心。   她实在难以想象,明明昨日还好好的,今天突然就难受了起来,毫无征兆。   肯定是春梅那张乌鸦嘴。   她难受极了。   皇帝在顾文佑和顾文忠的陪同下,往二房这边来了。   到了顾曦的院子门口,元宝扬了下拂尘,其他人都止步于外,齐齐候着。   而顾府女眷也一概退避在屋内,不许出来。   皇帝独自一人入内,郝嬷嬷已经在门口等着他了,看到皇帝便福了福身,“给陛下请安…”   “免礼,皇后如何了?”皇帝一身明黄的常服打廊下匆匆赶来,微风吹拂着他的衣角,整个人说不出的清俊风流。   郝嬷嬷一边说着顾曦的情形,一边送他到正堂,春梅在门口跪着行礼,皇帝喊了一声免礼,大步入内。   二人便候在门口不再作声,   “陛下……”   里头的顾曦听到皇帝的声音,便昂着小脑袋,红着眼眼巴巴等着他进来。   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她的眼泪就控制不住溢了出来。   皇帝掀开帘子入内,看到的就是顾曦白皙的一张小脸,大大的眼睛有些凹陷,红红的,跟个可怜的小猫似的,“陛下……”   顾曦看到那心心念念的人,眼泪哗啦啦从眼眶滚落,哽咽着唤他。   皇帝心头顿时一酸,连忙上前,一把将人搂在怀里,“曦曦……”   顾曦靠在他身上,大声的哭着,   “陛下,怎么会这么难受呢,我什么都吃不下去,我明明很想吃,我很饿的,可是我吃不下啊……”   皇帝来的路上也问过太医,太医说这是很正常的,没有别的法子,只能熬三个月。   一想到接下来三个月顾曦每天都要过这样的日子,皇帝心钻钻的疼。   “曦曦,别急,别慌,我们一起想办法……”   皇帝坐了下来,依旧把她抱在怀里,轻轻安抚着她。   他现在什么做不了,除了陪伴。   顾曦被他拥在怀里,浑身暖洋洋的,眼睛酸酸的都哭肿了,跟个桃子似的,她小手伸出来抱住了他的腰身,闭上眼满足的睡着。   “累了?”皇帝瞄了一眼怀里的人儿,   这么细细看一眼,发现顾曦脸色很差劲,   蜡黄蜡黄的,看着极为可怜。   明明先前在农舍那边,一张小脸水灵水灵的,跟粉桃似的。   皇帝不由急的皱了眉,很想喊来郝嬷嬷问个清楚,又见顾曦睡着了一般,不忍打搅她,就轻轻拍着背,哄着她睡。   顾曦睡了一会儿,忽然睁开眼,仰望着他,   “陛下,我饿了…”   皇帝闻言顿时一喜,连忙扬声吩咐道,   “来人,皇后饿了,去取吃食来!”   “奴婢遵旨!”   外头郝嬷嬷连忙应下,二话不说吩咐去了。   现在为了方便顾曦饮食,就在二房后面单独弄了个小厨房,时时都是有吃食准备着,听到一声吩咐,又是皇帝亲自在此,众人不敢怠慢,将预先准备好的十来样吃食送了过去。   郝嬷嬷每一样都过了一眼,临走时又吩咐御厨,   “再做几样酸的糕点,陛下估摸着会在这里用晚膳,你们都上点心,不许出差错。”   “诺!”   不多时,各色色香味俱全的点心送到了顾曦跟前,春梅亲自伺候着顾曦用着。   每一样都有专门的人用银箸试食。   皇帝也拿了银箸尝了尝御厨给顾曦做的吃食,确认味道不比宫里的差才放心下来。   眼见顾曦跟个小猪似的吃的很欢,皇帝眉眼里都是笑意。   亲自拿着袖帕给她擦了擦嘴,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春梅却在一般忧心忡忡的,满脸担忧,仿佛下一瞬顾曦就要怎么着似的。   皇帝扫了一眼春梅,面露疑惑,再看顾曦却见她嚼都不嚼,忙着吞下去。   “你别急呀,细嚼慢咽些……”   不由心想着,自己不在她身边,她到底过的是什么日子?   没人管着她的吗?   这样狼吞虎咽的怎么成?   顾曦头也不抬,囫囵吞枣道,“陛下有所不知,趁着现在还没觉得反胃,使劲先吃点,万一……”   结果话还没说完,顾曦就感觉到一股恶心涌了上来,她吐了一日也积累了些经验,随即鼓起腮帮子很努力的仰着头,逼着自己不要吐。   皇帝见状,眼眸瞪大了,   “曦曦!”   伸出手想要去帮她,却不知所措。   眼见顾曦满脸胀得通红,皇帝见着觉得受罪极了,“曦曦,你难受就吐了算了……”   顾曦很努力的把吃下去的东西又重新憋回去,大口喘着气,春梅立即放下准备好的痰盂,郝嬷嬷赶忙递过去一杯水,顾曦喝了一口,长长吁了一口气,总算是缓了过来。   再抬眼去看皇帝,正见他神色复杂的望着她,有担忧,有不舍,更多的是疼惜和自责。   顾曦努力挤出一个笑容,   “没事的,嬷嬷说我要努力忍住,少吐一次是一次,否则吐得习惯了,就越扛不住了……”   皇帝狐疑的看了一眼郝嬷嬷,郝嬷嬷连忙告罪道,“回陛下,确实有这等说话,当初容太妃娘娘便是这般忍着,头一个星期吐得厉害,后来忍着忍着就好了……”   皇帝心想着这一块自己没经验,就不准备过多干涉。   “那你还吃吗?”   顾曦其实已经不想吃了。   郝嬷嬷从宫女手里亲自端来一小盅汤,   “再喝点汤吧,这晚膳咱们就不吃了,等晚上吃了再睡。”   顾曦接了过来,闻了下觉得气味很香,便咕咚一口喝了下去。   宫人们撤了下去,春梅服饰顾曦喝了点酸果酿,压了压心头的恶心。   “陛下,您饿不饿?要不要陪您用膳?”   皇帝见顾曦神色不佳,摇了摇头,   “朕不饿,时辰还早呢,你是想歇一歇呢,还是想走了走,朕陪你。”   “走一走,消食。”   春梅扶着顾曦下了塌,皇帝亲自搀住她,左手从后面拉着顾曦,右手揽着顾曦的身子,带着她在后院花园里散布。   除了春梅和两个宫女远远的啜着,其他人都避开了。   顾曦无精打采的,走了几步就累得慌。   到了最后干脆立在一条平直的石桥上,依偎在皇帝的怀里,“陛下,我好累,别走了好不好?”她喃喃说着。   皇帝从来见到顾曦,顾曦都是神情昂扬,精力充沛的,这一次看她如此,才意识到怀孩子太遭罪了。   如果可以,他与顾曦只用生两个孩子便好,一位皇子,一位公主。   也不急,这次先生了,等过几年再生一个。   朝臣的压力他来抗。   太受罪了。   “曦曦,再有十四天咱们便可日日在一起了,坤宁宫朕着人都收拾好了,宫人说怀了孕的女子,不宜大动,所以那些器具朕没让人动,只清扫干净,待将来你瞧着好的就留下,不好的再换,好不好?”   “嗯……”   顾曦心里已经有了难受了,她忍着点了点头,没把皇帝的话听进去。   她干脆松开他的手,双手环抱着他的腰身,直接靠在他身上,迷迷糊糊的只想睡觉。   “陛下,帮我拍拍背……”顾曦艰难求助着。   皇帝顿时眼眸一挑,知她又发作了,连忙去轻轻顺着她的背,将那食物往下推。   “好了一些了吗?”   顾曦深深闭上眼,吸了一口气,再次睁开眼,露出虚弱的笑容,“好多了……”   皇帝一脸纠结望着她,伸出手别过她的鬓发,   “对不起曦曦,是朕害你受罪了……”   那次在农舍不该要她要的那么狠…   都怪他。   上次在丽水阁,她没有怀孕,以为就没那么容易…   皇帝暗暗自责。   顾曦却娇嗔的瞪了他一眼,   “陛下,您怎么能这么说呢,孩子来了便是他与我们的缘分,这是求之不得的事,我们应该欢喜他的到来,您若是这样,他会难受的…”   顾曦手覆上小腹,即便现在还没显怀,但是她本能的想护着孩子。   皇帝哭笑不得,   “那是朕错了,朕今后不这么说了,只是他若是叫他娘受罪了,等他出来,朕可要打他屁股的!”   顾曦气笑了,   “陛下你太坏了…不讲道理呢!”   皇帝终于见她笑了,忍不住哈哈大笑。   顾曦牵着他往前面的竹林里走,   “我不想去水边,闻着那味道受不了,咱们在竹林里赏赏落日余晖便好了…”   这片竹林三面都裹着,唯有一处月洞门对着湖边敞开,夕阳在湖面铺下整整一池金辉,看的顾曦叹为观止。   二人依偎在一块,谁也没吭声。   直到竹林外的道上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我不知道陛下看上了她什么,她除了一张脸,还有什么,我听说她跟她苏家的哥哥不清不楚的,前阵子,听说那苏少铭还来求过婚呢,之前天天嚷嚷着回江南,肯定是两个人有私情,啧啧,若是陛下知道了,还不废了她呀!”   顾曦闻言顿时色变,   皇帝面色沉如寒铁,   “什么人在此喧哗,给朕滚出来!”   那外面的人,似乎是吓到了,立马没了声音,紧接着又梨花带雨一般的哭着的焦急的走了出来,一看皇帝一身明黄色服饰立在那里,神色不由发亮,想起刚刚那事,又立马跪了下去,“臣女…臣女不知陛下在此…臣女失言,求陛下责罚……”   顾曦看了一眼顾霞那一身娇艳的打扮,再看她身边那瑟瑟发抖的丫头,顿时什么都明白了。   顾霞穿了一身鹅黄色的裙衫,头戴一副珍珠头面,衬得她整个人肌肤如玉,娇俏可爱。   在府上闲来无事,怎么会打扮的如此花枝招展,而且按例皇帝驾临,无召不得露面,连老太太都没来请安,可见顾家女眷该是全部回避的。   偏偏顾霞出现在这里,打着什么主意,顾曦一眼就瞧出来了。   她顿时气坏了。   气的并非是有人试图在她怀孕的时候勾引皇帝,气的是自己所谓“娘家人”都是这么没脸没皮的人,太丢人了。   顾曦有些抬不起头来。   她直接朝皇帝跪了下来,   “陛下,是臣妾府中治家不严,还请陛下责罚。”   皇帝从来都是聪明人,何尝没看出这个把戏,当即扶着顾曦起身,温声道,“与你何干?切莫自责。”   随即,一道凌厉的视线投向顾霞。 第71章   夕阳收起最后一抹暖阳,跳入云层之下,顿时整个院子一片清凉,院墙呈现着青白色,不明不朗,看的让人瘆得慌。   一如此刻顾府上下的气氛。   大家都不知道为何突然间元宝宣顾府所有主子觐见,大家齐齐跪在花厅的院子里头,即便是一夜老去的老太太也颤颤巍巍跪在地上,没有任何优待。   直到大家看到顾霞被两个小太监擒着丢到地上,三夫人瞧了一眼,顿时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老太太和大夫人都唬了一跳。   顾霞穿成这样是做什么?   这么冷的天,她穿的那鹅黄轻纱裙子…   老太太几乎是一口黑血涌了上来,气的五脏六腑都在打颤。   她是找死吗?   自己找死就算了,为什么要连累整个顾家!   这可是皇帝!   若是随随便便能被美色引诱,何至于这么多年后宫无人,何至于那王韵和卢湘一个死一个成了尼姑!   老太太面色呈现一股铅白,连忙颤着身子告罪,   “老妇有罪,老妇有罪…没有教养好这等孽障,惊扰了圣驾,还望陛下看在皇后娘娘份上,给顾家留点体面,这个孽障,老妇一定狠狠惩罚…”   老太太话还没说完,元宝皮笑肉不笑喝了一句,   “有陛下在此,还能轮到你来处置!”   老太太满脸惊恐看了一眼皇帝,坐在上方紫檀坐榻上的明黄男子,面色一旁漠然矜贵,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淹没了她的意识。   她嗓子跟哑了似的,头点地再也说不出半个字。   皇帝看都懒得看老太太一眼,   目光落在顾文忠身上,长袖摆了摆,手抚在膝盖上,淡声问道,“顾侍郎在家中是兄长,府上诸事该是你做主吧?”   顾文忠早已冷汗涔涔,听了这话连连点头,“是臣主家…”   “嗯…”皇帝语气平淡的很,可话却很不客气,“既然顾侍郎不会理家,那朕只能代劳了!”   顾文忠心若死灰的闭上了眼,头遁地,   “臣……有罪…”忍不住泣不成声。   皇帝随即面色铁青,掷地有声道,   “皇后有孕在身,诏书才下两日,你们顾家就闹出这等事,试问还有十四日,皇后能否安然无恙出门?朕把皇后交给你们顾家,你们就是这般对她的!”   “臣等不敢!”   众人齐齐哭泣求饶。   “顾侍郎,你在朝中多年,朕问你,妄议皇后是什么罪名?”   顾文忠猛地抬头看向顾霞,   这个丫头不仅试图在顾曦怀孕的时候勾引陛下,还妄议了皇后?   顾家三老爷顾文贺也唬了一大跳,面若死灰盯着跪在一边的女儿,整个人瘫倒在地。   皇帝冷笑盯着顾文忠,   “顾文忠,你说话!”   “是…是死罪…”顾文忠浑身都在颤抖,   依律不仅是死罪,顾家还要受牵连!   顾文忠很想求情,可话到了嘴边怎么开不了口,这位皇帝的性子他也算了解,伴君如伴虎,若是触了逆鳞,后果难料,顿时不敢作声了。   他悄悄看了一眼身旁的顾文佑,顾文佑目光平静盯着地上,脸色毫无波澜。   顾文忠就知道这位二弟是不准备以岳丈身份求情了,心中更是惶恐不已。   那头的顾霞听了“死罪”二字,登时瞪大了眼睛,辩驳道,“陛下,臣女没有…臣女说的是实话…陛下要信臣女啊…”   她话还没说完,最边上跪着的顾芸猛地扑上去,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哭着跟皇帝道,“陛下,是臣女的错,臣女身为长姐没能教导好妹妹们,是臣女没有照顾好皇后娘娘,顾霞愚不可及,是咎由自取,陛下罚臣女和顾霞好了,还请陛下看在皇后娘娘面子,宽宥顾家其他人,陛下,求您了!”   顾芸哭着拼命的磕头,不多时额头已经磕出了一条血痕。   大夫人瞧着泣不成声却不敢吱声。   皇帝看了一眼顾芸没有立即作声,目光落在顾霞身上时,见她衣裳凌乱不堪,一削肩露出一半,他眼底满是嫌恶和冰冷,“元宝,她不会说话,就别说了…”   “奴婢领旨!”   元宝使了个眼色,两个小太监将顾霞的嘴巴赌上,拧着人就带走了!   顾家其他人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出。   皇帝视线重新落在众人身上,   “皇后有孕,又是大婚在即,不宜见血,朕饶她一条性命,死罪可免,但是活罪难逃,割了她的舌,丢去城外尼姑庵,不许踏出半步。”   “顾家三房永不入仕,其母教女无方,恶意怂恿,贬为庶人,幽禁不得出。”   “臣等遵旨!”   幽幽转醒的三夫人听了这话,彻底晕死了过去。   皇帝最后看了一眼顾文佑,起身朝外走。   顾文佑心领神会,连忙跟了上去。   可是这对翁婿一路从花厅到了前院,再沿着回廊到了大门口,却是半句话都没说。   顾文佑等着皇帝指示,皇帝等着顾文佑求情。   结果顾文佑始终跟在一侧,一言不发。   皇帝暗道这位岳丈还真是沉得住气!   也难怪,沉不住气如何跟他掰手腕,生生逼着三省宰相让步,沉不住气如何在边境留下赫赫威名。   到了门口,顾文佑躬身一拜,   “臣恭送陛下!”   皇帝扭头看了他一眼,冷笑道,   “顾尚书,顾将军,顾国丈,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顾文佑抬头看向皇帝巍峨的背影,心中猛地一惊。   他明白了。   等到皇帝一走,顾文佑立即回了花厅,大家都还在等着他。   顾文忠心中忐忑望着他,   “二弟,陛下怎么说?可有说如何处置我们?”   顾文佑冷淡的看了所有人一眼,   “分家!”   顾文忠狠狠闭上眼,说不出半个字来。   当夜,顾家三兄弟便把院子给分了出来。   顾府一分为二,东边归二房,西边归长房和三房,老太太跟着西府。顾文佑底下的人办事极为利索,当夜围墙该筑起的就筑起。   两府之间开了一个角门来往。   至此顾家彻底安宁了下来。   到了夜里顾曦听到这个消息,心中的石头彻底卸下。   二房总算是安生了。   次日清晨,楚恒和霍山搬着两块大匾问顾文佑,   “将军,咱们到底挂哪个?”   顾文佑正要骑马入宫,看了一眼,随口道,   “就尚书府吧。”   永璋侯府的爵位是归顾文忠袭爵。   楚恒二人喜滋滋的把“顾尚书府”给挂了上去。   顾家就这么悄悄的分了家。   西府被皇帝亲自敲打了,顾文忠又再三耳提面命,没人再敢生出什么心思。   两府虽然开着角门,可连着两日都没什么来往。   二房人不多,公中银两也不多,分的很快,没什么可牵扯的地方。   唯独顾芸在晌午过来探望顾曦。   她进去时,面色憔悴,眼睛依旧红肿的厉害,只见顾曦在打发时间绣花。   “曦曦……”她哽咽着唤了一句。   顾曦看到她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来,   “长姐…”目光落在她额头的伤疤上时,神色顿时一暗,“你这是怎么了?”   昨日皇帝嘱咐不许告诉顾曦细节,所以她只知道皇帝处置了三房,下令分家,其他的便不得而知。   顾芸眼眶一红,摇着头坐了过来,   “没事的,谢谢陛下宽宥我们长房,还是沾了你的光…曦曦,我其实都没脸来见你,我都不知道我娘居然挪用了二婶的嫁妆…”   顾芸自打知道自己的首饰都是来自二婶嫁妆时,现在看着那一柜子的首饰只觉得恶心。   顾曦释然的笑了笑,   “长姐,其实整个顾府除了春梅,我就喜欢和你说话,你本性不坏,人只要根子不坏,其他的都还好。”   顾芸被她说的哭笑不得,   “能入皇后娘娘的眼,是臣女的福分!”   “噗,哈哈哈!”   顾曦被她一本正经的摸样给逗笑了。   一笑泯恩仇。   顾芸不是个扭捏的性子,见顾曦没跟她计较,便如往常那般了。   两姐妹开始打起了络子。   “你别绣花,伤眼睛,咱们来打络子,对了,我也得给小外甥绣个什么,我手艺没你好,比不得宫里的绣娘,回头你别嫌弃哈。”   “嗯,不会的,最多就是不用而已!”   “喂,你可过分了哈!”   “哈哈哈!”   顾曦开怀大笑。   春梅在一旁瞧着,暗暗松了一口气,就怕大小姐和二小姐生了嫌隙,如今瞧着才叫人放心。   春梅伺候过她们两个,虽然大小姐性子不如二小姐讨喜,可人也极好,本性善良纯正。   皇后再显赫,也需要有娘家人,春梅希望她们姐妹相处得好,也能相互帮衬。   顾曦大婚在即,每日都有人来添妆,甭管以前跟顾曦熟不熟,甭管认不认识顾文佑,总之皇后大婚,铆足了劲给撑脸面就好了。   就是皇帝那头也高兴。   因着东府无主母,顾文佑便请来苏夫人操持,这样顾芸和苏夫人就日日在东府接待人情往来。   虽说先前有苏少铭一事,可丝毫没有影响顾曦和苏夫人的感情。   苏夫人已经准备住到顾曦出嫁,每日母女俩总是搂着睡,苏夫人到底是过来人,见顾曦孕吐厉害也出了不少主意,顾曦明显比先前好多了。   皇帝闻讯还特地嘉奖了苏夫人,苏夫人名声大噪。   “曦曦,你爹爹五日后会抵达京城,说是要看着你风风光光出嫁。”   “太好了,女儿想爹爹呢!”   顾曦从小是苏大都督捧在手心上长大的,父女俩感情十分的要好。   “娘,哥哥还好吗?”   顾曦其实不太相信苏少铭真的对她有什么,她自从听顾文佑那么说了之后,还没见过苏少铭。   苏夫人眼底闪过一丝暗色,随即笑道,   “没事的,过一阵子就好了……”   顾曦瞪大了眼睛,这话是什么意思?   哥哥对她真的……不可能的!   “娘!”   苏夫人忽然后悔跟她聊起了苏少铭,毕竟现在顾曦身边都是皇宫的人,万一被知道了……不对,已经被知道了,如果不是知道了,又怎么会在那么关键的时刻带走顾曦呢。   苏夫人心底暗暗冒出一股寒气。   天子之怒,浮尸千里。   万一皇帝不喜苏少铭,苏少铭前途堪忧。   她很努力的挤出笑容,“傻孩子,你别多想,什么事都没有,你哥哥好着呢,如今在翰林院当学士,今后前途一片明朗。”   顾曦这才放心下来。   苏夫人担忧的不无道理。   此时此刻,苏少铭便在皇帝御书房。   这是他第一次来到这里,以往面见皇帝都在大殿内,遥遥望着,只觉得皇帝一身黄服,尊贵无比。   可这个时候,他看到皇帝穿了一身月白的常服,那摸样儿清俊的让人难以直视,与普通世家子弟无甚区别。   他心里忽然间难受起来。   如果先前还不知道那个人是谁的话,后来顾曦被带走后,苏少铭和苏夫人都猜出来,那个让顾曦失身的男人,只可能是皇帝。   如果是别人,他还能争一争,可他是皇帝。   苏少铭跪在地上闭上了眼。   皇帝正在跟李元朗说话,苏少铭是被李元朗带来的,李元朗很喜欢这个年轻人,有意提拔,所以带了他来。   苏少铭给皇帝行礼后,就一直跪在那里。   皇帝跟李元朗说完话,才看向苏少铭,   “平身。”   威严又温和的声音。   苏少铭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平和,   “谢陛下!”于是站起身来,依旧微微躬着身等着御示。   皇帝手里拿着折子,淡淡看着他,忽然朝李元朗开口道,“李相先回去吧,朕想留探花郎说几句话。”   苏少铭心登时一紧。   李元朗完全不知二人之间的“过节”,笑呵呵告退。   等到李元朗一走,御书房的气氛陡然凝了起来。   元宝眼观鼻鼻观心,拿着拂尘的手都在抖。   到底要不要撤离战场? 第72章   深秋的午后,阳光暖融融的照在窗棂上,太后那只白绒绒的白雪窝在御书房的窗口晒着太阳,尾牙一摇一摆的,好不舒适。   元宝盯着那只白猫,后背都渗出了冷汗。   皇帝手指轻轻敲打在御案上,清冽的目光不偏不倚落在苏少铭身上。   少年身姿如玉,满腹才华。   他与顾曦两小无猜长大,他享受着她从小到大一路十五年来的喜怒哀乐。   从她言语中可看出,他们一家四口感情极好。   如果不是她阴差阳错失身于他,是不是现在与她订婚的就是他?   皇帝心里堵得慌,他从来没有嫉妒过什么,但此时此刻不得不承认,一想起苏少铭与顾曦朝夕相处十五载,他便嫉妒的发狂。   “苏探花,过来坐!”   皇帝终于开口。   苏少铭暗暗松了一口气,君威莫测,刚刚皇帝那道视线着实逼人。   他走了过去,跪坐在皇帝身侧,背部笔直,神情平静。   皇帝侧脸望他,蓦然开口,   “跟朕说说曦曦小时候的事…”   苏少铭微微一愣,“是…”随后又想了想,便准备捡顾曦小时候的趣事说,“曦曦……”   “苏探花…”皇帝神色冰冷打断他,   苏少铭猛地惊醒,意识到这么唤顾曦已经不合适,他后背立马渗出一层冷汗来,“臣失言…皇后娘娘少时天真烂漫…”他连忙垂眸改口,“嗯,接着说……”   苏少铭手心里都是汗,逼着自己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来,“臣父母并不以闺阁之女拘束娘娘,上山下海,父亲都爱带着她…”   苏少铭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却半个字不提自己与顾曦的相处,只道他爹娘如何宠爱顾曦,顾曦在江南又是如何受欢迎之类。   皇帝脸色终究好看了些,洒笑道,   “你父母把她养得极好…”   比顾家好多了。   皇帝听着顾曦那些趣事,心里却酸得很,他头一次这么嫉妒一个人,嫉妒这个人拥有顾曦的过往,而苏少铭的反应很明显的昭示着,他心里还在意顾曦。   皇帝怎么可能准许一个臣子觊觎自己的皇后。   “苏少铭,你父亲不日便会入京,你母亲又在照顾皇后,后宅可有人打点?”   苏少铭闻言,心咯噔一了下,这话是什么意思?   一个念头猛地从心底升起,苏少铭唇角绷直,垂着眸道,“臣…会打点好。”   这话还能是什么意思,是想让他娶亲,别老惦记着顾曦。   皇帝按了按眉角,暗道自己这是做什么,嗤笑了一,又问起了苏少铭在翰林院的事,刚刚那剑拔弩张的气氛总算是过去了。   元宝也默默的擦了擦额头的细汗。   待苏少铭一走,皇帝把玩着手里的镇纸,跟元宝说道,“你说朕这是吃的哪门子的醋?”   元宝闻言扑哧一笑了出来,   “陛下,容老奴多句嘴,您呀,也别怪自个儿,这男子一旦真心爱上一位女子,那是容不得的她身边有任何其他人,吃岳丈醋的有,吃大舅子醋的也有,吃丫头醋的都有呢,嘿嘿,这位苏探花也算是陛下半个大舅子,您看他不顺眼也正常!”   皇帝勾着唇觑了他一眼,   “你个老狐狸,倒是会帮着他说话!”   “咳咳……”   元宝忙低下了头,他不过是想淡化矛盾而已。   毕竟这事往深里想一点,难保不出事,好与坏,皆在皇帝一念之间。   皇帝却是想着自己几日不曾见顾曦,心里想得慌,连忙埋首改奏折,“去告诉太后,朕有事不去用膳,将晚膳传到这里来,朕忙完晚上要出去一趟。”   “遵旨!”   元宝还能不知道他要去哪里吗?   自是替他安排去了。   苏夫人这边也得到小厮消息,说是今日苏少铭被皇帝召见了,她不大放心,晚边时回了一趟苏府,就看到苏少铭独自一人在书房内喝闷酒。   苏夫人挥退下人,叹着气走了进去,   “少铭…”   苏少铭一口又一口往嘴里倒着酒,最后长吁一口气,起身抬眸笑着问苏夫人道,“娘,你回来啦……”   苏夫人却满脸忧愁,自己的儿子还能不知道他的性情,此刻定是难受极了,“陛下找你说了什么?”   苏少铭眸色一暗,缓缓摇头,手按着那杯子又重新坐下,“没说什么,就问了曦曦小时候的事…”   “真的就是这样?”苏夫人狐疑盯着他。   苏少铭沉默了,默然盯着茶杯没吭。   苏夫人再次叹气,她一向聪慧,基本已经猜了个大概,“少铭,肖想当朝皇后是什么罪名,你知道吗?”   苏少铭身子猛地一震,   苏夫人知道这句话还不足以摧毁苏少铭的心魔,   “娘再告诉你,曦曦爱极了陛下,一提起陛下,她眉眼里都是笑,眼中闪着光…”   “娘你别说了!”   苏少铭猛地起身,大步入了内室。   苏夫人却没准备放过他,   “少铭,这错本也在你,你到底是她哥哥,怎么能喜欢自己的妹妹,你爹爹进京来,我们便把你的婚事定下来。”   苏少铭躲在内室门后,这一回倒是没有吭。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屋子里漆黑漆黑的,淹没了他的情绪。   顾曦如今吃睡都不太有规律,心里舒服的时候就赶忙多吃一点,难受就不吃。   白日她大抵能好受些,可倒是傍晚要用膳的时候,她心底的恶心一股一股涌上来,整个人憔悴不堪。   好不容易熬过了一个时辰,顾曦匆匆吃了点粥食,就裹着被子睡下了。   她怀孕后睡眠很浅,故而府中上下到了夜里是再也不敢弄出一丁点儿动静来,甚至院子里还有两个新派来的太监帮着驱猫赶雀。   皇帝穿了一身黑色的蟒龙服直接从围墙跃了过来,径直落在了顾曦正院的长廊上,郝嬷嬷正守在外头,蓦然瞧见皇帝身影飘然而落,再大步朝正房走来,登时吓了一跳。   也知晓定然是微服私访,并不曾惊动他人,连忙跪着悄悄行了个礼,打了个手势示意众人避开。   皇帝入了正堂,掀开珠帘步入内室,就看到顾曦被裹着躺在临窗的炕上小憩。   橘黄的灯光将她面庞映的柔和,她整个人锁在被窝里,只露出一张小脸,跟个乖巧的小猫似的。   春梅守在她身旁在绣花,瞧着像是在做虎头鞋。   是给孩子的么?   一想到孩子,皇帝神情温和少许。   春梅听到脚步,扭头一瞧是皇帝,也唬了一跳,忙下榻来,跪下行礼。   皇帝朝她嘘了一,坐在了顾曦身旁,忍不住将她抱入怀里,让她靠在自己身上睡。   或许是他身上的气味很熟悉,顾曦并没有醒,甚至脸上还挂着憨憨的笑容。   皇帝一边抱着她,一边轻问春梅,   “皇后晚上睡得可好?”   春梅回道,   “娘娘有的时候安稳,有的时候说梦话…”   “哦,说梦话,说什么梦话?”皇帝好奇问道,春梅害怕的望了皇帝一眼,   “奴婢…不敢说…”   皇帝闻言心里微微一凝,   “你说,朕恕你无罪。”   春梅结结巴巴道,   “娘娘总是情不自禁唤着‘陈杞哥哥’……”春梅说完这话,立马伏低请罪,“奴婢有罪,请陛下惩罚!”   皇帝的名讳可不是旁人能叫的。   皇帝闻言神色明显一亮,   “果真?”   “千真万确!”   春梅算是个聪明的,立即从皇帝语气里捕捉到了愉悦。   皇帝目光柔柔落在顾曦脸上,忍不住伸出手抚摸着她的面庞。   今日之所以急着来,就是嫉妒苏少铭与她朝夕相处那么多年,听春梅这么一说,心里顿时美滋滋的。   他朝春梅摆摆手,春梅轻手轻脚出去了。   皇帝就这么抱着顾曦,目光落在春梅还没来得及绣完的虎头鞋上,忍不住轻一笑。   孩子出来不知会是什么样。   顾曦感受到了温暖的来源,忍不住环手抱住他,喃喃含着,“陈杞哥哥……”   皇帝的心霎时软得一塌糊涂。   春梅说的没错,她还真是这么唤他的。   这是在农舍时,他让她这么唤的。   只因听她说起苏少铭哥哥前哥哥后的,皇帝心底嫉妒的发狂,便让她这么叫他,哪知道她叫的极为欢喜顺畅。   “我在呢,曦曦…”皇帝忍不住吻了吻她的耳垂,顾曦幽幽转醒,映入眼帘的是那清俊的眉眼,一如在农舍那般温和如玉,顾曦痴痴笑着,“我该不会做梦吧?”   皇帝噗嗤一笑出来,刮了刮她的鼻梁,   “没做梦,是朕来了…”   顾曦神色顿时清明,   “真的是陛下来了呀!”   满心眼里都是他的摸样,可叫皇帝爱极了。   “那陛下今晚不走了好不好?”   顾曦抱着他不肯放。   皇帝闻言心里难受的紧,“好,朕抱着你睡…你饿了没?要不要吃点东西?”   “不想吃…”   现在谁跟她提吃东西,她就恨谁。   她最不想听的话便是“吃东西”。   顾曦不服气瞪着皇帝,   那气鼓鼓的样子,叫人怜爱。   “好,那就不吃,朕都依你。”皇帝抚摸着她的发丝。   顾曦继续抱着他不肯放,生怕他走了似的。   二人就这么依偎着一会,皇帝主动提起了苏少铭,“曦曦,朕今日见了你哥哥…”   顾曦依旧闭着眼靠在他怀里,心里又开始难受来,以至于第一时间没明白皇帝的意思,等到默了一会,才想起什么似的,连忙坐直了身子,“陛下,您还在生气吗?”   顾曦问的这样直接,皇帝有些猝不及防,   二人对视了一会,皇帝神色还是微微有些发沉。   顾曦顿时明白了,她拽着皇帝的衣袖,   “陛下,您别怪哥哥了,那都是我的缘故…”   “从行宫回来,爹爹便想着把我嫁给别人,我急得不行,情急之下只能把真相告诉了我苏家的娘亲,只是未曾提那个人是陛下您,估摸着娘亲跟哥哥无奈之下,为了保全我,又不舍得我真的常伴青灯,便想了这个法子。”   “即便我们没有血缘关系,可哥哥怎么可能真的是喜欢我呢,早不说晚不说,偏偏那个时候来求亲呢,真的是为了帮我而已,陛下千万别错怪了他,否则我过意不去…”   皇帝又不笨,苏少铭对顾曦有没有情意,他难道还看不出来?   但是顾曦这番话却着实让他舒坦了。   顾曦并不知道苏少铭对她是真心,只当苏少铭是为了保全她的名。   她神情坦荡,可见她对苏少铭无任何庞杂情感,这就够了。   皇帝伸手将她抱入怀中,   “好,这件事朕不追究了。”   “嘿嘿,那陛下今晚陪着我好吗?”顾曦又高高兴兴抱住他,皇帝长叹一口气,   “朕就担心那黑脸岳丈不答应呀!”   顾曦:“……”   不过她为了留下皇帝,无所不用其极。   一会儿嘟着小嘴,神情低落的甩开他,“陛下,老话说一孕傻三年,臣妾记性也越来越不好了,若是陛下不留下来,明日清晨臣妾忘了陛下怎么办?”   一会儿又拽着他的衣角,在他怀里仰着一张乖巧的小脸,可怜兮兮道,“陛下,臣妾晚上做噩梦,梦到臣妾被贼人抓走了呢!”   皇帝被她闹得无计可施,当夜还真就歇在了顾府。   无边的夜从苍穹深处蔓延开来,像一张巨大的黑锅将整个京城扣在其中。   报恩寺高塔的灯火不知何故,忽明忽暗,阵阵冷风刮了进来,将那高塔显得越发肃穆阴暗。   此刻那高塔顶端立着两个人,   一人身着黑袍,挺拔巍峨,   “准备的如何了?”   一穿着僧衣的老和尚躬身对那黑衣男子道,   “一切都妥当,只等您的令下!”   黑衣男子长长的衣袖卷入夜风当中,笑显得有几分狰狞,“那就好,他们马上就要大婚了,那我便送一份贺礼,相信这份贺礼一定会震惊整个大雍,哈哈哈!” 第73章   离大婚还有两日,顾府上下都开始忙碌起来。   大夫人那边也会过来帮着打点,苏夫人几乎是寸步不离顾曦,这两日苏夫人新给顾曦做了一种水果膳食,酸酸甜甜的,顾曦吃的入味,比先前吃的多了些。   吐得也比先前好一些了,只早晚两次,整个人精神也好了少许。   时不时扶着春梅的手在院子里晒太阳。   顾曦站在暖阳下用手遮阳,望向湛蓝的晴天。   这时,顾芸打前面的回廊快步往这边来了,看样子神情有些慌张,脚步也十分急促。   顾曦扶着春梅的手上了长廊,等着她过来,   “长姐,怎么了?”   顾芸大步走到她跟前,伸出手拉住了她,   “曦曦,出事了…”   “啊,怎么了?”顾曦眉头微皱。   顾芸瞧着她满脸蜡黄,知她怀孕受苦,又想起外面的传言,心中十分不忍,却还是决定开口,“曦曦,昨夜刮了大风,将原先给太后娘娘修的享殿给吹塌了一个角!”   “啊?”顾曦大惊,   先帝已经入陵将近四年,太后尚在,可当初为帝后修的享殿却是早就修缮妥当的,也就是说,给太后配的享殿出现了坍塌。   “现在城中有些不好的传言,说是帝后大婚将近,却出了这等事,是不祥之兆……”顾芸说到这里下面的话怎么说不下去。   顾曦却看出她还有隐言,洒脱笑道,   “都说出来吧,没事的,我承受得住…”   顾芸叹息着道,“还能是什么,无非是说你…对太后不利这样的话呗,这些长舌妇,怕是嫉妒我们顾家,才这样编排你!”   顾芸越想越气,后来愣是骂了一通。   顾曦倒是神色平静,   “刮大风,也能扯到我,还真是有意思,小人之言,随他们吧,我懒得在意,我已经想好了,身为皇后,便是站在风口浪尖,得有容纳这些污垢的心态,否则这日子还怎么过!”   顾芸微微错愕,没想到顾曦能看得这么开,立马露出笑容,“你能想开就好,曦曦,你让我刮目相看。”   顾曦洒笑一声,抬头望天,不管怎么说,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开心,但她尽力让自己不去想,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她有那么好的夫君,别人嫉妒她也是常理。   不可能世间所有的好,都属于她一人。   顾曦看开了。   “一定是小人之举,你别当回事,太后那么喜欢你,怎么可能是因你之故。”顾芸还是忍不住开导她。   顾曦笑着说了一声“好”。   御书房这边,皇帝与几位重臣也被这事闹得头疼。   尚书仆射苏瞬卿道,   “陛下,臣怀疑这是小人之举,或者有人暗中作祟也未可知,再过两日便是帝后大婚,臣不信这是天意。”   “朕也是这么怀疑,此事与皇后无关,需尽快平息京城谣言,莫要影响到皇后,皇后怀着孩子特别辛苦,若是让她糟心,便是罪过了。”   “臣等遵旨。”   “将敕造的工匠,监军全部下狱,一个个审,看是怎么回事?”   “已经下狱了,只是…”王琰看了一眼旁边的顾文佑一眼,有些欲言又止,“只是什么?”皇帝皱着眉问他。   “只是此事涉及顾侍郎,先帝陵墓一应事宜都是顾侍郎主持的。”王琰漠然而答。   顾文佑闻言立马跪下道,   “陛下,既然是兄长主持,那该怎么着便怎么着!”   皇帝暗叹一口气吩咐道,   “顾文忠停职待审!”   “遵旨!”   “王相,审问一事全权交予你,朕一日之内要结果!”   “臣这就去!”王琰拱手一礼,迅速退出了御书房,疾步朝大理寺去了。   李元朗却在此时建议道,   “陛下,城中谣言不可不平,毕竟对皇后不利。”   “朕也是这么想的,皇后名声贵重,万不可失。”皇帝按着眉角坐了下来,若是叫顾曦顶着个克婆母的名声入了宫,今后太后一丁点儿闪失都怪在她头上,她岂不战战兢兢过日子?   这绝对不行!   皇帝恼怒极了,若是被他查出这幕后是谁捣的鬼,必须诛他九族!   “诸位爱卿快快想想,看有什么好主意。”他闭上眼,头痛欲裂,昨夜事起报到后宫,他便没睡着觉,今日晨起着了点凉,越发难受了。   几位重臣商议来商议去,最终是礼部尚书提出了一个建议,“陛下,前朝曾也有类似的事。”   皇帝忙抬了头,   “那是怎么处理的?”   “当朝皇后领着有诰命的夫人前往大报恩寺给先祖祈福,诵经书七七四十九卷方可。”   皇帝闻言神色微微一顿。   李元朗却是抚着胡须大喜,   “陛下,这是个好主意,就说钦天监占卜西方有恶煞侵袭享殿,皇后领众女眷为太后祈福驱煞,如此能挽救皇后名声,也能积攒孝德。”   除了顾文佑寒着一张脸默然不语,其他几位大臣都连连认可,。   皇帝眉头依旧紧锁不开,   “主意是好主意,只是皇后如今身子虚弱,明日祈福,后日便要入宫,她如何经得起这般折腾?”   大臣们顿时不做声了。   毕竟名声重要,子嗣更重要。   皇帝本来子嗣艰难,若再出点岔子,担当不起。   李元朗又笑了笑,   “多大点事,皇后尚武,身子骨应该不弱,咱们只需用软轿抬着皇后去报恩寺,让百姓见着便是,至于入了寺,寻一个身形肖似皇后的丫头替皇后跪着不就成了?”   “这可以!”   “不错…”   苏瞬卿最后点头,   “陛下,臣也认为可行。”   皇帝看了一眼顾文佑,没有立即表态。   李元朗见状立马推了推顾文佑那硬实的肩膀,   “喂,黑脸将军,你觉得呢?”   顾文佑其实内心恼怒极了,他笃定是有人在搞鬼,想残害顾曦名声,依着他的脾气揪出人来午门抄斩便可,何苦整那么多明堂。   可顾曦是皇后,得爱惜名声,一举一动皆要入史,不得大意。   他黑着脸点了个头。   皇帝却还是没立即答应,   “你们先准备着,旨意先下下去,让诰命夫人准备明日赴报恩寺祈福,至于皇后那边,朕亲自去瞧瞧再做决断。”   他不放心顾曦的身体。   当日午后,皇帝便微服出行到了顾家,瞧着顾曦脸色颇好,吃的也多了些,便知是苏夫人的功劳。   顾曦知道皇帝这个时候来,肯定是有事,便开门见山问道,“陛下,您是不是有话跟我说?”   “你个小聪明虫!”皇帝被她弄的十分不好意思。   两个人上了塌,他把顾曦抱在怀里,说起了今日三省宰相商议的事。   顾曦听了便眉眼弯弯笑了出来,   “嘿嘿,他们都没怪我吗?”   “怎么可能!”皇帝顿时就黑了脸,   “这事跟你八竿子打不到一着,大臣们又不是愚昧之人,只是此事毕竟非同小可,必须做出一个姿态来。”   “嗯,那想到什么法子没?”顾曦清脆问道,   皇帝便把去报恩寺祈福一事给说了。   “这是应该的呀,那我肯定去,陛下,别犹豫了,我好着呢,我出去走走,或许心情也好些。”   “真的吗?”皇帝捧着她的小脸,虽说比前两日好了,可到底脸色还是不好看,不够红润。   “真的,也是我对太后娘娘一片心意。”   好说歹说,最后皇帝还是应了她,   “但跪是不能跪的,朕已经挑了个宫女帮你跪着,朕知你诚心,可咱们孩子也要紧,明白吗?”   顾曦倒没有逞强,便应下了。   次日一早,皇后仪仗便候在顾家门口,宫里的嬷嬷早按照皇后品妆装扮了顾曦,好在郝嬷嬷聪明,那些重重的头冠全部没要,只挑了最轻的样式做做样子,百姓围观在顾府两侧亲眼看着顾曦被扶着上了辇车。   苏夫人不放心,与春梅及顾芸全程陪同。   到了报恩寺,百官女眷早着了诰命服饰齐齐在大门口跪迎。   苏夫人与顾芸一左一右扶着顾曦缓缓入内,长长的大红裙摆迤地而行。   走近大雄宝殿,那一股浓浓的檀香味扑面而来,顾曦心口涌上一股恶心。   苏夫人发现不对劲,立马给她嘴里塞下一颗酸梅,才堪堪压住。   好在大报恩寺的主持早得了朝廷消息,入内的仪式一切从简,顾曦只在外头待了一刻钟便被扶着去了内室休息。   那被挑好的宫女穿着顾曦的衣裳跪在最前祈福诵经。   前头跪着的夫人们看到的也都当不知道,她们本就觉得顾曦是遭了无妄之灾,都是怀过孩子的,知晓此时是最艰难的时候,对顾曦多少都带着同情,知晓有人代替,都十分赞成,闭口不言。   虽说只下令诰命妇人陪拜,其他官宦府邸的夫人及小姐也全部陪同而来,跪在后面或殿外,场面颇为壮观,百姓挤在外围观看,各个赞誉皇后孝心可嘉。   顾曦撑不住在内室吐了一轮,郝嬷嬷等人都仔仔细细照应着,过了一会缓了过来,便靠在小塌上歇息。   虽说只是个仪式,可到底是朝廷层面的大事,不仅宰相苏瞬卿亲自到场,就连钦天监的人也都来了。   七七四十九卷经书是要诵完的。   一个上午下来,就是这些官宦夫人都受不了了,午歇时,一个个上吐下泻,不得已下午诵经时,便少了一些人。   原本计划下午就能诵完,晚边便可回府,这样皇后也能少在这里陪着吃苦,可也不知道为何,女眷们各个有气无力的,硬生生拖到天黑才结束。   原本有些人要回去,可天突然下起了小雨,大家都在客院避雨。   “还是用了些斋饭再回去吧!”   “皇后娘娘也是遭罪,明日要大婚,怀着孩子还在这里受苦,唉!”   “先去歇一会吧,我也累得慌…”   女眷们纷纷回到客院歇息,下人们去斋堂取了吃食来,顾曦也被安排在了一间上好的院子,吃了苏夫人做的几片酸梅膏,心里舒坦了不少,便在长廊上透气。   客院没有那等香气,她舒服了不少。   只是头顶阴云密布,狂风刮起,不多时豆大的雨粒一颗颗砸下来,雨势更急了。   丫头们连忙护着顾曦上入了里屋,苏夫人拿着件披衫给她裹着,望了望阴沉沉的天色,心中不免添了几分忧愁。   论理,今夜她丈夫也该入京了,明日曦曦就要出嫁。   天色忽然这么不好,苏夫人心中跟压了一块石头似的。   雨势漫天扑洒下来,形成一道雨幕,客院依次掌灯,下人们擒着宫灯游走在各处,穿行不息。   殊不知,此时,雨幕下的一暗角,一僧人双手合一望着灯火通明的客院,明黄的灯光在雨夜中晕开了光,似水墨画里晕开的光芒一般,带着极致的诱惑力,又似乎是茫茫暗夜狩猎人的目标。   ……   大理寺地牢里,王琰已经审的疲惫不堪,此事非同小可,太后和皇帝震怒,王琰亲自动手,一批批都审完了,唯独面前是个硬骨头。   一旁大理寺卿着人框一盆水浇在那血人身上,那人打了个哆嗦,悠悠醒来。   他眼皮泛白发青,气若游丝,唇角的血水顺着嘴角淌了下来,融入那黑漆漆的血衣里。   王琰坐在案后用布巾擦着手上的血迹,面色淡漠盯着那人,“还不肯说?”   这是一个匠人,太后享殿的木工,是那批工匠的领头人。   那血人很艰难的吸着气,目光微微朝外投去,咧着一口带血的白牙,“嘿嘿,王相,什么时辰了?”   王琰眼眸一眯,“你问这个做什么?”   默了默,又回道,   “酉时三刻了…”   “酉时三刻?…哈哈,哈哈哈,天已经黑了,哈哈!”那血人狂妄大笑。   王琰神色一凝,打了个手势,那大理寺少卿上前扣住了那人的喉咙,那人脖子立即胀红,面目越发狰狞可怖,“来不及了,哈哈,来不及了,报恩寺……”   王琰听到报恩寺三个字神色顿时大变。   他们的目的是报恩寺?   皇后及众女眷在那里!   王琰腾地一下起身,二话不说朝外大步奔去,也顾不上一身沾了血的袍子,直奔皇帝御书房,“陛下,大事不好,报恩寺怕是要出事!” 第74章   刀剑相交的声音被雨声淹没,雨水倒灌上了长廊,青石地板湿了一大片。   整个人客院被黑衣人给包围了,各家的家丁守在客院的大厅四处,将一众贵夫人小姐围在里头。   廊下,漫天的雨幕里,羽林卫与黑衣人厮杀搏斗,一股股血水随着长剑一拔喷了出来,与雨水交融,整个客院外面弥漫着一股血腥味。   报恩寺的武僧大多中了毒,如今都瘫痪在地,无法救援。   好在各家带来的家丁喝的是自带的水囊,暂且保持住了一部分战斗力。   雨势越急,黑衣人的攻势越发凌厉,一个又一个侍卫倒在血泊里。   大厅里一些胆小的姑娘们依偎在自己母亲怀里,吓得嘤嘤啜泣。   夫人们一边将女儿搂在怀里,一边强自镇定的安抚着,“不怕,你爹爹会来救我们的……”   顾曦被护着安置在厅堂的内室里,浓浓的血腥味让她一阵又一阵恶心,苏夫人焦急不已,现在顾曦身边的护卫全部被抽调出去,只留下两名女卫。   皇帝既然派了这女卫来,可见功夫应该不弱。   苏夫人吩咐女卫道,   “黑衣人的目标怕是皇后,只要皇后安全了,咱们大家都安全了,你们俩想办法带娘娘走!”   顾曦面色苍白的扶着春梅的手,摇了摇头,   “现在外面被包围了,我逃不掉的,何况身子如此,真逃了,孩子怕是保不住了…这是我与他的第一个孩子,我无论如何要保住!”   或许是为母则刚,或许是猜到那黑衣人冲自己而来,顾曦内心隐隐的生出一股锐气。   不怕,没有过不去的坎!   “现在外面情形如何了?”   苏夫人在门口掀开帘子往外瞄了几眼,心惊肉跳的回头道,“看样子,侍卫快撑不住了,大厅内呜咽一片,朝廷的救援还没到,这些人怕是早有预备,在水里下了药,但凡喝了水的武僧及下人一个个都瘫倒在地……”   那幕后之人倒也聪明,知晓这些女眷吃食用水都仔细,不敢动手脚,专盯着那些武夫和侍卫下手,没了侍卫的守护,她们这些女眷岂不是粘板上的鱼肉?   顾曦深深闭了闭眼,撑着春梅的手臂缓缓起身来,“既然是冲我来的,我便不能让她们代我受过!”   “曦曦!”苏夫人紧紧拽住了她,“你做什么?”   顾曦在苏夫人眼中看到了泪光,她微微一笑,虚弱的眼神却格外坚定,“娘,既然我成了皇后,便该担起这个责任。”   苏夫人望着她眼眶发酸,唇角轻抖,却最终没有说什么。   顾曦深吸一口气,大步朝外面走去。   整个大厅内灯火通明,女眷们跪了一日,又受了惊吓,神情狼狈到了极致,四处都是啜泣的声音。   “皇后娘娘……”   大家要起身行礼,顾曦摆了摆手,却是一步又一步朝外头走去。   “皇后娘娘,您做什么?您不许去!”   李元朗的长媳第一个冲到了跟前,将她拦住了。   几位重臣女眷也纷纷走了过来,都拦在了顾曦跟前。   顾曦目光掠过她们看向外头,台阶上湿漉漉,雨势渐小,刀剑之声显得越发清晰刺耳。   她扫了一眼廊下的尸体,大部分都是羽林卫,而其中不少家丁也顶了上去,就目前看来,撑不过一刻钟。   对方到底是什么目的?   这里闹出这么大动静,朝廷那边不可能不知晓,陛下呢,该有动静了吧?   顾曦心底隐隐期待着,直到看到几个黑衣人抬着一大桶黑油过来了,她脸色霎时一变。   “你们要做什么!”   这时,终于有一个黑衣人从阴暗中走了出来,他咧开嘴冲着顾曦笑道,“我的皇后娘娘,雨停了,我们再铺上一层油,你说那火把往上头一丢,那火苗啊蹭蹭往上冒,该是多么漂亮呀!”   顾曦看到那张冷白的面容时,忍不住仓皇后退,   “是你……”   “你还不死心……”   “哈哈,哈哈哈,我说过,我不到死绝不认输!”   陈峙将那黑罩给扯去,露出一张阴柔邪戾的面容来。   众女眷顿时大惊。   是六王爷!   今日之事,都是六王爷所为!   大厅内顿时一阵骚动。   陈峙扭头对着外头的属下吩咐道,   “去告诉顾文佑,他再往前一步,我就点火!”   陈峙吩咐着人将整个客院前面都给泼了一层油,甚至还有油被泼洒到了客院的屋顶上。   外头顾文佑带着人已经杀入了报恩寺,如今人在大雄宝殿前面的白玉广场上。   大报恩寺建在长安城之西南,这里地广人稀,坊间多是达官贵人的别苑,人烟稀少。   而大报恩寺恰恰占据了西南角的位置,它是皇家寺院,占地极大,几乎是半坊的位置,又因为此处地势略城内较高,东北门是山门,山门之上有一长阶游廊,到坡顶便是大雄宝殿。   客院便在大雄宝殿之西,西边有一个小坡,小坡下面是一片山林,山林后面连着水渠,长安城的水渠四通八达,通向各处。   顾文佑第一时间得知消息后,跟着巡防营的将领奔来了报恩寺,虽然他如今是兵部尚书不掌兵,可巡防营的首领谢和却主动把指挥权交给了他。   因着报恩寺易守难攻,黑衣人十分狡诈,控制了寺院,起先一颗颗毒烟往下丢,雨势渐小后,火油一盆盆往下倒,截断了上山的路,后来顾文佑与谢和兵分两路,料到对方人手肯定不够,所以以人数优势发动猛攻,总算是在顾曦出来之时,已经到了大雄宝殿。   可形势不容乐观。   大雄宝殿与客院之间矗立着一座琉璃塔,如今塔峰已经被他们占领。   现如今朝廷兵力驻守在大雄宝殿这边,几乎将整个客院及琉璃塔给包围了起来。   昏迷的方丈也悠悠醒了过来,苏瞬卿也在场,   “方丈,这些人能弄这么大阵仗,可见报恩寺内有内鬼,这是何故?”   方丈望着湿漉漉的青石地板,隔着一层层侍卫朝客院方向望去,“是我的大弟子…不知何故跟弥勒教的余党勾结了起来,将武僧全部下药,也迷昏了不少高僧,得以控制住寺庙。”   苏瞬卿一听到弥勒教余党,眉头不由皱了起来。   弥勒教前两年作乱,被朝廷一举剿灭,没想到还有一些余党集结到了京城,弄出了这么大阵仗!   顾文佑在一旁阴沉着脸开口,“怕不仅仅是弥勒教,弥勒教没有朝廷势力,刚刚我来之前,大理寺正卿查清楚,败坏皇后名声的话是郑家传出来的!”   “郑家?”苏瞬卿顿时心惊肉跳,太后为六王爷娶了荥阳郑氏女为正妃,听闻这位王妃已经有了身孕,六王爷被幽禁后,郑家门庭冷落,若是被六王爷逼迫不得不造反也是可能。   顾文佑盯着客院那边,客院前面有一片白玉宽台,宽台下面是一片废旧的宫殿,客院往里面凹进去,视线被一墙角给挡住了。   这边只能看到宽台上,铺满了黑黑一片火油,而十几个黑衣人立在栏杆边上,面朝客院那头。   隐隐觉着里面有个高大的身影罩了出来,而其中有一片袖子空空荡荡的在夜空飞舞。   不多时,那边走出来一个黑衣人,那个黑衣人对着这边喝了一句,“我们家王爷说了,顾尚书再往前一步,他便烧了客院!”   顾文佑身后的众僧和侍卫都变了色。   苏瞬卿气的眉头直抽,   “还真是陈峙!”   “让六王爷出来,我以三省宰相的名义,要与他对话!”苏瞬卿对着那头大喊。   那黑衣人嘿嘿笑了笑,“稍等哈!”   他朝里头说了几句,不一会,陈峙便从转角走了出来。   顾文佑看到他顿时眯起了眼眸。   “陈峙,你想做什么?”   陈峙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挑衅道,   “顾文佑,你打我的鼻子现在痛着呢,你先给我打一拳,我便告诉你们,为什么这么做?”   “难缠!”谢和在旁边低喝了一句。   顾文佑神色未变,将长剑往地上一插,双手环胸道,“那咱们就耗着吧!”   陈峙眉峰一锐,   “你耗得起吗?你知不知道里面是什么状况?”   他指了指客院。   这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里头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哭声,是女眷!   苏瞬卿眉头紧紧蹙着,手心也拽出了汗。   这边人人面庞被火把映红了脸,各个眉目森严盯着陈峙。   陈峙有恃无恐道,   “顾文佑,还跟我赌吗?”   顾文佑忽的仰天长啸,   “哈哈哈,陈峙啊陈峙,你可知本尚书在边境有什么名号?”   陈峙阴沉着脸没吭声。   顾文佑笑道,   “本将从不受任何人的威胁,你今日有本事把里头杀干净,我也会把你的家人杀干净,到最后,你们全部得死,至少我还活着。”   陈峙被这话给噎个半死,   “顾文佑,你少来这一套,你以为我信你。”   “那咱们就耗着!”   顾文佑双手环胸。   陈峙脸色黑青一片。   这时,他身旁那个僧人低声道,   “王爷,咱们的人撑不了太久……”总不能真的点了火,否则威胁就没意义了。   陈峙咬着牙把目光挪到苏瞬卿身上,开口道,   “带信给他,我父皇生前将青州化为我的封地,只是当时因为群臣不答应才作罢,现在我的要求是,青州不要了,把胶州岛给我,送我和家人前往胶州,否则,那就鱼死网破!”   “不可能!”苏瞬卿断然拒绝。   陈峙哈哈大笑,   “苏瞬卿,你有资格跟我谈吗?你知道里面有谁?全京城所有的诰命妇人,你的妻子,你的儿媳,你的孙女,还有大雍刚刚被册封的皇后及她肚子里的皇嗣!”   陈峙最后一句话声量拔高,在整个照壁与琉璃塔之间回荡着,那股猖狂的气息直破天际。   苏瞬卿一贯沉稳的老脸也忍不住狠狠抽搐着。   他不惧牺牲,他的家人他也可以不顾,但是不能不管其他大臣的女眷,不能不管皇后及皇嗣。   陈峙很愉快的欣赏着他的表情,狡黠冷笑道,   “他以为我甘愿被他幽禁燕雀湖一辈子?我宁可死也不要当阶下囚,今日他不给我一个交待,休想我放过顾曦!”   “他能为顾曦放弃整个后宫,我就不信他能坐视不管,任由顾曦和肚子里的孩子死去!”   苏瞬卿和顾文佑铁青着脸没吭声。   陈峙懒得跟他们废话,转身入了里头。   这边苏瞬卿狠狠闭上眼,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顾尚书,可还有法子突破,决不能坐视他威胁人不管。”   顾文佑眯着眼望着那头的火光低声道,“我已经着人从后山攻破,不过需要时间…”   “此外,我已经让陛下派人去燕雀湖捉拿人,陈峙看样子是早就逃出了那里,他能走,宁太嫔和六王妃不可能逃走,六王妃肚子里也有孩子,我们把人抓来,以人质换人质。”   难怪顾文佑刚刚肯跟陈峙周旋。   苏瞬卿点了点头道,   “换一批是一批,少一些威胁也好,我先着人给陛下传信。”   此刻的客院大厅内,一片死寂。   刚刚一个女眷趁着黑衣人松懈的片刻,激动的试图冲出去,被对方一刀给砍了,如今那脖子歪歪的,吊在一边,浑身都被血染透了,死状恐怖至极。   大厅内几乎下吐了一大半,也有好些人直接吓晕了。   一阵死寂过后,是嚎啕大哭和无边无际的恐惧。   顾曦刚刚也吐了一波,吃下一片酸梅膏后才缓过气来。   她忽然环顾一周道,   “长姐呢?”   春梅扶着她回道,   “大小姐先前肚子疼去了后边,后边有人看着应该无事……”   黑衣人包围了客院外头,还没进来。   顾曦点了点头,扶着手往前迈了几步,到了客厅门口。   外头顾文佑和陈峙的对话她听个清清楚楚,   陈峙这个混蛋!   她看向台阶下已经死去的姑娘,那惨状不忍再看,眼泪忍不住冒了出来,扭头再看向身后一众女眷,个个神色悲切面若死灰幽咽无助…   不行,不能这样下去!   陈峙肯定是冲她来的,她不能让这么多人陪着她受罪。   等到最后,陈峙要抓的还是她,她也跑不掉,却没必要拉着这么多人陪葬!   没了她,大雍还有别的皇后,还能有别的女人给他生孩子。   可这么多官眷在这里,只会让朝廷和他更加被动。   顾曦的泪水模糊了视线,面前那一个个面容是那么真实,又是那么虚幻。   不能再拖延下去了,侍卫一个个倒下,支撑不了多久了,只会造成更多的死亡。   她扭头,毅然决然,甩开苏夫人和春梅的手,   二人似乎没料到她突然这么一遭,一下子没拉住。   顾曦往前一步,独自站到了廊下,看向刚刚步入院子的陈峙。   陈峙走到了这边,朝顾曦挑衅的笑了笑,随后挥个手,对属下吩咐道,“谁冲进去给我砍个三品大员夫人的脑袋下来,不给他们一点厉害,都当我是开玩笑呢!”   “遵命!”   “慢着!”顾曦厉喝一声,明澈的眼眸狠狠瞪着陈峙,蓄满了坚定和无畏,“陈峙,我们做个交易吧!”   陈峙眉峰微微一挑,台阶上的女人,穿着一身大红绣鸳鸯的裙衫,凤鸟裙摆迤地,数十个火把把她面容照射的越发娴静柔和,明媚如初,只可惜不属于他。   陈峙眯了眯眼,“你说。”   春梅和苏夫人一前一后忙不迭扑了过去,一左一右抱住了顾曦,顾曦却依旧使劲甩脱,冲着陈峙平静开口,“你不是要威胁朝廷吗,拿我一个人就好,我和我肚子里的孩子,份量足够了,你也知道,以你的人手你不可能控制得住这么多女眷,你跟我做交易是最好的选择!”   “不可!”   “万万不可,皇后娘娘!”   身后几位大臣的女眷纷纷起身阻止。   “拿我换,我是苏瞬卿的妻子!”   “我,我家老头是礼部尚书!”   “我也可以,我丈夫是大理寺卿!”   顾曦回头望着那一个个面色憔悴的夫人们,眼眶不禁湿润了,瞧瞧,都是勇而无畏的大臣女眷!   她有什么资格软弱!   她可是皇后啊!   顾曦再一次目光冷冽的投向陈峙,   “你也看到了,她们都不怕死,你威胁她们,无非是死的更多人,而我们女眷死的越多,你能威胁的底气就越弱,到最后,你到底能不能成功还不知道呢,陈峙,你想好了,你知道的,他不可能对我不管不顾,他肯定会来救我的……”   顾曦心底有一个声音在鼓舞着她。   没事的,他一定会来救她,爹爹也会救她的。   他们不会看着她死。   可把这些女眷们换走,能够减少朝廷的压力,能让武将们更果断的下手!   陈峙眯起眼打量着顾曦,忽然轻声开口,   “顾曦,他就这么好,让你值得为他去死?”   顾曦轻轻一笑,   “当他把册后诏书放在我手上时,这就是我的责任!”   “好,那我成全你!”   陈峙轻轻一笑,随后招手。   黑衣人与家丁及剩下的几名羽林卫停住了打斗。   苏夫人和春梅死死抱着顾曦,   “不行,不可以,你不能去!”   “曦曦,你虽不是我亲生,却是我的心头肉,你死了娘也活不下去,你不可以去!”苏夫人头一次哭的毫无形象,满脸泪痕死死抱住顾曦的胳膊,顾曦却是含着泪一点一点把自己的手臂抽离,   “娘,这是我的责任……”   苏夫人使劲摇头,   顾曦却劝着道,   “娘,女儿已经决定了,您不放手,女儿便得用功夫了,万一伤了孩儿怎么办?”   苏夫人闻言身子一颤,猛地闭着眼痛哭一声,   “啊…我后悔我后悔为什么要让你当皇后……啊…”   苏夫人不得已松开了她,撕心裂肺的哭着瘫倒在地。   顾曦扭头看向春梅,春梅不等她开口,拼命抱着她另一只胳膊道,“小姐,您别劝奴婢了,奴婢不会放您一个人去的,他既然要出城,回头肯定会带您离开,奴婢一定要随身伺候您,您要是不答应,奴婢这就撞墙而死!”   顾曦看着她竟然说不出半个字来。   顾曦还没开口,阶下的陈峙已经开口道,   “让她跟来!”   看来春梅猜得没错,毕竟顾曦怀有身孕,若是带在路上,有个春梅照料好很多。   顾曦心里暗暗想着,或许事情有转机,便点了头。   面前的羽林卫死死守在前头,剩下的羽林卫首领扭头看着顾曦,“皇后娘娘,属下等奉命护卫您的安全,您不能去。”   顾曦微微昂着头,平静看着那一张张满是血污的面庞,“我在这里,你们也护卫不了我的安全,只会让更多的人质落入他们手中,我过去,你们还有一线机会,我以皇后的身份命令你们,给众女眷开路,把她们送去安全的地方!”   顾曦说到最后,声音都在颤抖。   她看向陈峙,   “六王爷,让春梅先过去,你让开一条通道,把女眷们放走,我再过来!”   陈峙挥了挥手,守在照壁边上的黑衣人退到了一边,家丁们见状立马冲了过去,剩下的羽林卫只得招呼女眷们快速离开。   而顾曦则被包围在了门口角落里。   “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您的大恩大德我们没齿难忘!”   那一张张满是泪痕的面容终于露出了鲜活。   等到最后一批人被带着离开时,陈峙的刀已经抵在了顾曦的身后。   春梅冲上前来,一把将陈峙给推开,护在了顾曦身旁。   索性是死,春梅也不怕他。   陈峙笑了笑,松开了刀,“来,顾曦,我来成全你,瞧瞧,那边有座亭子,正好让你爹爹看到你,咱们过去…”他往旁边一指。   顾曦顺着方向望去,正见前面宽台临山的角落里有个五角翘檐亭,而眼下已经有两个黑衣人抱着一个黑桶倒了满满一圈油在那四周,再有一个黑衣人跳上亭子上方,将满桶的黑油淋下。   那一滴滴黑油渐渐汇成线,仿佛是给五角亭挂了珠帘。   顾曦冷笑了笑,   “那咱们就过去吧。”   而琉璃塔这边,众大臣及武将看到那么的女眷如潮水般涌了出来,都吓到了。   “怎么回事?”   苏瞬卿一眼就看到了在前面的妻子,他连忙上前,“出什么事了?”   苏夫人看到他顿时大哭,指着里头道,   “里面的羽林卫死伤太大,快撑不住了,是皇后娘娘,用她自己换了我们的命……”   顾文佑闻言登时色变,他下意识往前一冲,却被谢和给抱住了,“尚书大人稍安勿燥,且弄清楚形势再说。”   “去,快去后面的大雄宝殿!”   侍卫们护卫着女眷们迅速往后方躲。   可就在这时,不知道是谁尖叫一声,大家忍不住扭头望去,正见一身着红衣的女子一步一步优雅娴静走向那泼满黑油的五角亭,她立在亭子里转身朝她们所有人笑了笑,那一笑倾国倾城,绝色无双。   女眷们忍不住潸然泪下。   那些黑衣人真正要的是顾曦,怕是不会把她们的性命当回事,到最后无非就是拿她们的命去换取朝廷的妥协。   是顾曦,是顾曦救了她们,给了她们安稳!   “皇后娘娘……”   众人忍不住大哭,如果说先前大家对顾曦多少有几分瞧不起或者不服气,那么此刻这些念头都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对她的敬重和感恩。   顾文佑在看到顾曦那轻柔一笑时,泪水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   那居然是他的女儿啊,那就是他的女儿!   是他顾文佑亲生的血脉!   他浑身都在颤抖!   最后他深深闭上眼,狠狠擦干泪,   “去取本将的弓箭来!”他朝身后的楚恒伸手。   楚恒将顾文佑随身带来的弓箭递给他。   顾文佑张弓搭箭对准了那头的陈峙。   陈峙也看到了他,挑衅的笑了笑,他站到了顾曦的身后。   顾文佑眯起眼没有作声。   女眷们都出来了,苏瞬卿等人大大松了一口气。   而就在这时,忽然一个丫头冲到了前头,   “二老爷,不好了,我们大小姐不见了!”   顾文佑扭头看向她,   “芸儿不见了?”   “是的!”   顾文佑心头笼罩了一层阴影。   “客院里面没有吗?”   “没有,奴婢都找过了没有!”是顾芸的丫头,她急的哇哇大哭。   顾文佑只得摆摆手,吩咐两个侍卫道,   “你们陪着她继续在寺院里找找,或许她躲在哪里也未可知。”   春梅这边已经帮着顾曦端了个凳子坐了下来。   顾曦的裙摆沾了不少油污,春梅一点点给她擦干净,又或者干脆撕掉,直到处理完毕才站在顾曦的身旁。   她望着琉璃塔下大雄宝殿前乌压压的人,忍不住就哭了出来。   这一回,她可是真正的京城第一丫鬟了!   呜呜呜,她还没吃够好吃的呢,还没看够好戏呢。   她还没嫁人呢!   刚刚还那么大无畏,此时却是后怕了。   顾曦扭头望着她,哭笑不得,   “你这怕死的样子,可不像是第一丫鬟呢!”   春梅越发哭的大声了,   “姑娘,这个时候了,您就别笑话奴婢了!奴婢不哭了就是,反正是死,死的好看一点!”   春梅把泪水擦干,又帮着顾曦整理了下仪容。   这边陈峙的人还在前面跟苏瞬卿交涉,   “我们王爷只给了半个时辰的时间,若是看不到宁太嫔娘娘和王妃娘娘,皇后便会没命,你们看着办!”   苏瞬卿也看出陈峙的人手已经不够,而唯有顾曦在他们手里,就不怕他们狗急跳墙杀人,索性也就打起精神认真交涉,给背面突破的人争取时间。   陈峙自然看出他们的把戏,身旁那僧人开口道,   “王爷,他们在拖延时间。”   “不怕,顾曦在我手里,我与她寸步不离,他们再厉害也无计可施,除非他们不顾顾曦死活。”   僧人看了一眼身后的山林,   “后路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山里有我的人,山后是暗渠,咱们通过暗渠便可到了城门外,只要顾曦在手里,便不怕。”   僧人点了点头。   后方稳定就不怕他们拖延,人来的再多,皇后在手就不担心。   顾曦单独坐在亭子里,反而神情放松下来,她抚摸着肚子,喃喃道,“孩儿,你是不是知道娘亲现在遇到了非常之事,所以乖乖的呀?”   她现在居然出奇的舒服,心里不曾有半点恶心的迹象,以往换做这个时候,闻到这些火油,她该吐得昏天暗地的。   双方交涉了许久,讨价还价,直到一黑龙卫从台阶下跑来顾文佑身旁,交给他一样东西,顾文佑看到那封信,眉头顿时一皱,抬头看了一眼陈峙。   陈峙也注意到了不对劲,他大声问道,   “顾文佑,我要的人带来没有?”   顾文佑看了一眼手头的信,扬声冷笑道,   “宁太嫔娘娘不肯跟你来,她说你狼子野心,其罪当诛,她以亲娘的名义命令你,放了皇后,否则她宁死不跟你走。”   陈峙顿时神色大变。   他眼珠子差点爆出来,手拳头捏的飒飒作响,情绪也十分激动,“不可能,你把信给我,我要亲自看…”   顾文佑捏着那封信却没作声。   宁太嫔自杀谢罪,留下这封亲笔书,若是叫陈峙知道宁太嫔已死,怕是会做出疯狂的事,顾文佑不敢冒险,他冷笑着,“想看可以啊,把皇后放了,我就给你看。”   “顾文佑,你骗我!”   “我没有骗你,你自己亲娘是什么脾性,你比我更了解吧!”   陈峙不说话了,一双布满血丝的眼幽深如潭,深不见底。   如果他娘不肯走,该怎么办?   “对了,忘了告诉你,你的王妃也不肯走,她说她如今五个月了,深知怀孕的辛苦,所以她很同情皇后,希望你放过皇后,为自己的孩子积福!”   “她个贱人,她懂什么,顾曦能给陈杞减少负担,她怎么就只会给我拖后腿!”陈峙破口大骂着。   顾文佑神色冰冷没有吭声。   这话是他编的。   那六王妃已经被带到了下面,人晕了过去。   顾文佑觉得把人带来只会让局面更加复杂,陈峙更加有恃无恐。   如今就算把六王妃交给他,他也不会放了顾曦。   索性把六王妃安置在下头,以备万一。   玩心里战术,陈峙绝不是他这等老将的对手。   再争取一点时间,他相信那从未谋面的老伙计一定不会让他失望。   陈峙这边坚持让顾文佑拿出那封信,并把人带来,顾文佑依旧在等着时机,他习武之人耳力灵敏,忽然听到一若隐若现的鸟叫声,他眉头微微一松,“陈峙,信可以给你看,是你母亲的血书,但是她真的不肯跟你走…”   顾曦怔怔望着对面的顾文佑,那一张黑脸在黑夜里几乎看不见,但是她能看到他威武不能屈的身影。   哪怕是看到自己爹爹也是好的呀,心里也是踏实的。   而就在这时,她忽然听到一声大雁的鸣叫。   深秋大雁南归是寻常事….   慢着,不对,不寻常!   这声音很熟悉!   这时那声音又响了一遍。   “嗷嗷…嗷嗷嗷……”(曦曦,爹爹来救你了)   是爹爹!   顾曦惊喜的眼泪快要落下来!   这是他们上山下海的暗语!   是爹爹来了呢!   顾曦喜极而泣!   她赌对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晚加更八千字,明早六点的更新没了,都在这里了,看明天下午或晚上再写一点哈,再次求大家收藏下接档文《银雀台(重生)》,谢谢啦 第75章   报恩寺后山是一片松树林,松风壑壑,前几年这里发过一次火,导致树林被烧了遍,如今的松树是后来重新栽的,并不算多高多茂密。   一行人悄悄的潜行其中,那一声大雁鸣叫过后,其中一位黑衣男子从林子里缓缓抬眸,目光落在那五角亭上。   只见那红衣女子端坐其中,她背影挺直,端庄华贵,与那五角亭构成了一副绝美的画面。   很多年之后,陈杞都忘不了她此刻那柔美又坚韧的身影,这一幕永远铭刻在他心头。   刚刚李元朗和王琰都跪在他跟前,求他不能亲身涉险。   他知道,但是做不到。   那是他的妻呀,她肚子里还怀着他的孩儿。   她那么勇敢,用自己换了所有官眷的命,她那么大义凛然,承担了皇后的职责,他如何能坐视不管。   耽搁不得,只是一眼,陈杞再次埋首入暗林里,带着顶尖的黑龙卫悄悄靠近。   顾曦此刻身体绷的挺直,她静静聆听着身后,爹爹肯定会有下一步指示。   前面顾文佑已经靠近了过来,身后的谢和等人也缓缓走近,陈峙派了人往前来取信,顾文佑在刺激着陈峙,“你好歹也是先帝宠爱的皇子,如何这么无能懦弱,用女人来威胁,我要是你,堂堂正正的做人,即便到了胶州又能怎么样,就能当人了吗?还不是一辈子的窃贼!”   身后的苏瞬卿却急急安抚,   “哎呀呀,我的顾大将军,您就别激将了,老夫也曾当过六王爷的老师,六王爷天资聪明,不该是这样的结局,或许是一时迷糊了…”   “我呸,鬼迷心窍,连自己娘的话都不听,你知道这是什么吗,这是造反!”   苏瞬卿立马又接话,   “好啦好啦,顾尚书,你别急着骂,我已经派人去接宁太嫔,看能不能想办法说服她亲自来劝六王爷!”   “有个屁用,依着我就打进去,我就不信他真的能杀了曦曦!”   “你看我敢不敢!”里头的陈峙受不了他们俩在这唱双簧。   亭子里的顾曦却没管那头的喧嚣,她知道一定是爹爹在混淆视听,果然这个时候,身后又传来一道猫的声音,“喵喵…喵喵……”   (曦曦,装病   顾曦听得神情绷紧,心猛地跳到了嗓子眼,她抬头看向顾文佑,只见顾文佑用坚毅的目光看着她,嘴里却依旧在跟陈峙吵架,他在大声读宁太嫔的信,那一字一句都直击陈峙的心口。   没有人比宁太嫔更懂陈峙的心魔。   “有一年,皇后跟陛下吵架…那一夜你父皇歇在我的宫中,看到你乖巧可爱聪明伶俐,糊里糊涂说了一句要废了太子让你做太子,你就信了你父皇的酒后乱言,峙儿,你错了,你真的错了,太子勇敢果决,十岁参政务,他是被一众老臣亲自带出来的,能为远在你父皇之上,别说你父皇认得情形势,绝不可能废了他,就算你父皇真的糊涂了要废了你兄长,大臣也绝不答应,而且以杞儿能为,他也迟早把江山夺回去……”   “峙儿,你心胸狭隘,远比不得你兄长,他从未做过伤害你的事,你却一而再再而三挑衅他的权威,你怎么能拿一个怀了孕的女人来威胁他呢,君子有所不为,身为你的娘,我引以为耻……”   “听到没,陈峙,你娘以你为耻,我要是你,我便自刎谢罪,也不能背这千古骂名,你倒是好,还能玩弄这么一出,你问问,你身边的人,你身后的人,你再看看那些被你绑架的女眷,你看看她们的眼神,你看看她们是如何看你的!”   “啊!”陈峙受不了苏瞬卿和顾文佑一左一右夹攻,忍不住痛苦的吼了一声。   而顾曦便抓住这个时机,哎哟一声,整个人开始在地上滚了起来。   “姑娘!”春梅大惊连忙去扶她。   而守在顾曦身后有两个黑衣人,那两个黑衣人立马上前去探视。   前方的陈峙也听到了动静,正要赶回来,不料顾文佑突然跟个豹子似的,朝他们冲了过来。   “曦曦!”   “拦住他!”   顾文佑和谢和等几位高手,飞快的奔驰而来,与陈峙身边几位高手交缠在一块,把他们隔绝到了一边。   “抓住顾曦,不能让他们靠近!”   那两个黑衣人原本要去亭子里查看顾曦,听了这话,其中一个守在后面没动,另外那个立马举着火把站在前头,“你们别过来,谁过来我点火!”   原本要冲过来的侍卫们便不敢动了。   顾曦一边朝春梅眨眼,春梅立马心领神会,冲着身后那守着的黑衣人吼道,“你快去弄点水来,皇后娘娘快不行了,她死了,你还能活吗?你们还有威胁的底气吗?”   那黑衣人握紧了手把,神色有些迟疑,他看向那头打的如火如荼的陈峙,再看向这边急的哭出来的春梅,一时慌在那里。   场面顿时陷入了混乱。   就在这时,忽然两枚暗器撕破夜空直击那两个黑衣人的喉咙,黑衣人应声而倒,与此同时,两名黑龙卫从身后飞跃而起直奔了过去,接住了两个火把。   陈峙瞧见了这么一幕,顾不上顾文佑朝他胸口来了一拳,猛地飞身一脚将一个火把给踢向了顾曦。   地面上满是油污,那火把一碰触地面,顿时一片火光窜了人来高。   与此同时,顾文佑那一掌拍在陈峙胸口,陈峙口吐鲜血,顾文佑趁机把人给拿住了。   他扭头看向顾曦,那一片火光从前面开始往后面窜起,顾曦的身影已经被淹没在火光里。   所有人顿时大惊,剩下的侍卫猛地朝五角亭扑去。   “皇后娘娘!”身后女眷们看的心惊肉跳。   “曦曦!”苏夫人匍匐在地大哭,   而就在这个时候,大家忽然发现一黑衣男子抱住了顾曦从一片火光里掠了出来,他的身影如天降神袛一般,从半空掠过,一脚踩在前方的白玉石栏上,朝前面的废弃宫殿掠去。   顾文佑一颗心霎时回落在肚子里,回过神来后,对着陈峙便是一阵狂轰乱打,就在陈峙被他打得奄奄一息,差点命丧于此时,一只宽大的手伸了过来,握住了他的拳头,一道笑呵呵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嘿嘿,顾老哥,他按律当斩,你这么杀了他也不行呀!”   顾文佑偏头看向他,只见他一脸络腮胡子,身形魁梧如熊,咧出一口大白牙,笑呵呵的,完全没把眼前的血腥当一回事。   顾文佑松了手将陈峙往地上一丢,站起身朝他拱了一手,“顾某谢谢苏兄救女养女之恩!”   苏衍连忙扶住他的手臂,爽朗一笑,   “哈哈,老哥说的什么话,她也是我的女儿呀!”   作乱之人一一被制服,剩下的人开始全面搜索余党。   而这边皇帝抱着顾曦掠过一层又层的宫殿,最后落在山门下的广场上,这里停了一辆宽大的皇帐马车,他将人直接抱了进去。   顾曦紧紧拽着他的袖子,目不转睛仰头盯着他,“我是不是做梦,真的是你吗,陛下,陛下你怎么来了这里,你可是天子,怎可亲身涉险……”她语气低柔,喘着气,满是担心又满是后怕。   皇帝抱着她入了宫车,目光贪婪的在她身上各处流连,仿佛想找到她身上任何一处伤痕。   “你有没有伤着,有没有碰着哪里?”他紧张的声音都在发抖。   顾曦嫣然一笑,眉眼弯成了一双月牙儿,眼角的泪花还在闪烁着,“我没有,我好着呢…”   皇帝一颗心揣回了肚子里,抱着她靠在她额头上,久久喘着气,平复自己后怕的心情。   万幸,她无碍,万幸,她此刻在他怀里安好。   再抬眸,眼底都是冰冷的寒光。   “你在这里歇一会儿,我上去看看再来陪你。”   顾曦虚弱的点了点头,也没问他去做什么,她实在是累极了。   皇帝将她轻轻放在软榻上,再三嘱咐宫人照料她,便出了马车。   待他一走,顾曦心底涌上一股恶心,脑子里的弦松懈下来后,整个人受不住了,趴在窗口对着外头大口呕吐。   立马有宫人过来收拾,擦得给她擦身子,递的递水,又给顾曦重新穿戴了一番,顾曦靠在枕头上闭目养神。   高云亲自守在外头,黑龙卫林立,不让任何人靠近皇车。   这边皇帝将外衫褪去,露出一身明黄的丝绸帝王服来,他走上大雄宝殿时,所有人看到他连忙下跪,“陛下万岁万万岁!”   大家都没想到皇帝会亲临此处。   而苏瞬卿看到他也是第一个冲了过来,   “给陛下请安…”匆匆说完话,苏瞬卿抬眸,略带责备望着他,“陛下,下次万不可亲身涉险!”   尤其是一位还没后人的皇帝。   苏瞬卿刚刚看到皇帝抱着顾曦冲出火光时,眼珠子差点没掉出来。   李元朗和王琰那么厉害的人,怎么没拦住皇帝!   皇帝目光淡淡掠过他,冷哼一声问道,   “陈峙呢!”   “在那里!”苏瞬卿往大雄宝殿右前白玉石栏下一指。   客院那边是漫天火光,人都被挪到了这边,   “目前还剩下三名活的,六王爷已经晕了过去…如今我们封住了他的血脉不会叫他自裁…”   皇帝目光幽深如潭,大步朝人走了过去,一边抬手吩咐道,“拿剑来!”   苏瞬卿闻言连忙奔向前,跪在地上抱住了皇帝的腿,“陛下万万不可!”   谢和等人也齐齐跪在了皇帝跟前,拦住了他的去路。   皇帝眼冒寒光,一字一句咬牙道,   “都给朕让开!”   “陛下!”苏瞬卿含着泪死死抱住他的腿,   “陛下,他罪同谋反,本就是死罪,可再怎么样,也得经过三司会审入狱再午门抄斩,您是万圣之君,怎可因为他脏了手?”   “一个时辰后便过了子时,便是您大婚之日,您万不可在此时杀人!”   “您此时是泄了愤,可他身为先帝之子,您直接斩杀同胞,让百年后的史书怎么写?您万不可不爱惜身后名啊!”   皇帝一股怒火从脚底窜到了眉心,阴沉着脸狠狠盯着陈峙,极力平复着内心的狂怒,最后他一掌吸住那长剑,朝侧前方猛地一甩,那长剑直直射在了前面那宫殿的屋顶之上!   苏瞬卿吓出一身冷汗,刚刚那一瞬间,他还以为皇帝要宰了他!   皇帝闭上眼,深深呼吸着,目光最后看向顾文佑和苏衍,心底的怒火稍稍平息了一些。   二人同时朝他行了一礼,皇帝稍稍颔首,   “朕先送皇后回去,你们安抚好女眷,处置好后事,待明日大婚之后,论功行赏!”   “遵旨!”   “臣等恭送陛下!”   皇帝不再迟疑,飞身而下回到了宫车里,此时顾曦已经昏昏入睡,皇帝上前将她抱在怀里,顾曦靠在他胸口闭着眼睛,“陛下,咱们去哪里?”   “回宫!”   “曦曦,我来接你回家…”   顾曦唇角轻轻一笑,在他怀里沉沉睡下。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快要结束,番外会写顾曦重生后避开六王爷那个坑,主动追求冰山皇帝,嘿嘿,有点难哦,也有些好玩,剧情都设计好了,大家千万要继续跟着看,会很有意思的。   明天起,更新时间放在晚上六点,大家晚上来看,不再是早上六点了,天冷了,太累了,见谅哈,么么哒宝宝们。 第76章   皇帝并未把顾曦送回顾家,而是直接带回了皇宫,马上就要天亮了,文武百官一半人在为大婚忙碌,另一半人在为这突发绑架事件而奔走。   女眷陆陆续续被安排送回各家,但是这个时候令人焦急的事情发生了。   顾芸依旧没找到!   住持派所有武僧上上下下搜寻,而顾文佑也吩咐谢和在周边及城门口查询。   最后在一个还活着的黑衣人嘴里审问出,有两个弥勒教的余党从暗渠出了长安城朝西北边去了。   顾文佑立马吩咐人去追。   马上便要天亮了,顾曦就要大婚,他还得匆忙回顾府,可心里又惦记着顾芸的事,等到顾文忠和大夫人闻讯赶来,顾文佑才把事情交代于他们,自己回府主持大婚之事。   此时此刻,天蒙蒙亮,顾芸在一个木屋里醒来,她头昏脑涨的,晃了晃眼神,才看清四周,这是一间大木屋,正中有根柱子撑着,屋子里到处摆着桌椅板凳,瞧着倒像是个客栈。   这是哪里?   她记得自己微微中了毒药有些拉肚子,便去了几趟客院后面的茅厕,不想某一次出来时,被人打晕扛走了,之后的事情她就不知道了。   她发现自己被绑在窗下一根柱子上,扭头往外头看去,发现外面是一片山林,她有种不妙的预感。   那些人把她带哪来了?   顾曦怎么样了?   那么女眷怎么样了?   怎么独独她一个人被绑着出来了?   她被塞了一块布堵住了嘴没法吭声。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陌生的说话声。   顾芸立马闭上眼佯装晕着,暗中观察动静。   只见两个穿着普通短打服饰的男子走了进来,一人手中拿着个馒头,骂骂咧咧走了进来。   “不是说这个皇后国色天香倾国倾城吗?我瞧着也还好吧,没到那个地步…”   “六王爷画了画像给咱们,我瞧着确实是她没错,可能情人眼里出西施吧,听主子说六王爷一再吩咐不能伤了她,怕是也喜欢她!”   “嘿嘿,咱们绑了这么个小美人儿回去给咱们护法暖床,护法该赏咱们呢!”   “是啊,这妮子长得水灵明艳,咱们护法一定喜欢!”   顾芸听到这段话暗暗心惊。   也就是说,这两个人想抓顾曦,认错了人才抓到了她。   也罢,曦曦怀着身孕又是当朝皇后,若是真的落入贼子手中,朝廷只会更加被动。   幸好抓错了!   很快顾芸的眼泪后知后觉流了出来。   她也害怕呀!   控制不住的,身子颤抖起来。   被两个男子发现了端倪。   “咦,你醒啦,要不要吃点?”   其中一人将自己咬了一口的馒头给她递过去。   顾芸瞪了他一眼。   那人气急准备教训下她,突然发现外头有动静,连忙趴在窗口瞄了一眼,顿时焦急道,“不好,来了一队人马…”   两个人相视一眼,连忙帮着顾芸松了绑,在她耳边低低警告道,“我告诉你,你别坑声,装作是我的小娘子,若是敢声张,看我不办了你!”   顾芸连连点头,她的手终于自由了,只是嘴巴却还被他们塞着东西,如今那人把东西往里面塞着,外面看不出,可她依旧说不出话来。   顾芸暗暗忐忑着,心想着外头来的是什么人,能不能想办法自救?   就在这时,那一行人大步入了内,其中一副将大声喊道,“小二的,快些上点酒菜来!”   顾芸觉得这声音有点耳熟,正想去看一眼,那男人扭头一巴掌拍在她脸上,顾芸忍不住痛呼一声,“瞎看什么,还不安分呢你!”   那一行人恰恰坐在外面敞厅门口的位置,听到动静,那为首穿着银甲的男子朝里面看了过来。   他第一眼就看到了顾芸头顶上面的珠钗,长得什么样看不到,被柱子挡住了,他忽然就笑容满脸朝里面走了来。   那两个男人见被注意到了,其中一人对着顾芸喝道,“你个死婆娘,以后再乱跑再偷男人,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银甲男子缓缓漫步进去,他的属下也跟着进来了。   他笑呵呵的往前挪了几步,挪到可以看清顾芸面容的位置,他顿时咧开嘴冲二人问道,“哟,这小娘子蛮俊俏的嘛!”   那二人面色微微一凝,其中一人僵硬的笑容警惕盯着银甲少年,“咳咳,还过得去吧…”   银甲少年往前再走了两步,一脚踩在二人桌子边上的凳子上,似笑非笑盯着顾芸,“你刚刚在骂她吗?”   少年身上的银甲闪闪发光,将他整个人称的越发白净俊美,明明声音温和的很,可听着却叫人瘆得慌。   那男子黝黑的面部抽了抽,结结巴巴道,   “是呢…是我婆娘,从家里跑了出来,我如今把她抓回去…”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少年眸光湛湛,如寒芒四射。   那男子心咯噔了一下,正要说话,不料那少年忽的腾空跃起,双腿在半空趴了个一字,将二人胸口各踢了一脚。   随后他的属下瞬间袭了过来,将人给拿下。   而少年则翻身一跃,直接把整个桌子给踢开,再把顾芸一把提溜起来,直接往肩上一抗,“她是老子的婆娘,轮到你们欺负,给我狠狠审问看是怎么回事?”   他顺手把顾芸嘴里的布条给扯出来,顾芸趴在他肩头大口喘气,“裴钦你个混蛋!谁是你婆娘!”   裴钦哈哈大笑,扛着她往外走,   “你都被人绑架了,还谈什么名声,我让你做我婆娘,是看得起你!”   “你个混账,我清清白白的,不信你回京,你看有没有人敢说我半个字!”   顾芸使劲锤他的背,   裴钦不得已把她放了下来,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笑容里带着肆意飞扬,觑着她道,眸眼里却是难得的柔光,“快一年没见了,还是老样子,也不知道规矩点,那些大家闺秀的做派,你怎么不学着点!”   顾芸站直了身子,揉着酸痛的手,神色认真道,   “没工夫跟你贫嘴,快送我回京,今日帝后大婚,我必须回去!”   裴钦也不含糊,吩咐属下留下一半人查清楚那些人的底细,“看样子他们是西边人,你们押着人去找我二哥,把余党抓出来!”   “明白!”   “其他人跟我回京!”   大家顾不上吃东西,随便装了些干粮,立马驱马往长安方向奔驰。   顾芸一路上将事情经过告诉了裴钦,裴钦神色严肃了不少。   他把顾芸护在胸前,咬着牙低声道,   “幸好我回来了,否则你该怎么办?”   顾芸也后怕的落下泪来,这该是缘分。   她紧紧靠在他胸膛上,低低抽泣。   裴钦难得正经起来,柔声哄着,   “别哭了,回家我便娶你,我这就送你回去,跟你爹爹求婚。”   不过是一个时辰后,裴钦护送顾芸到了顾家,顾文忠和大夫人看到她平安回来,抱着她哭了许久。   裴钦也不含糊,当即跟顾文忠求婚,顾文忠还有什么不答应的,裴钦是南军副都督之子,边境有名的少将军,女儿因祸得福能嫁给他是最好不过。   大夫人更是喜极而泣。   顾芸连忙问了顾曦如何,大夫人把经过一说,顾芸总算是放心下来。   “我去看看她…”   “别!”大夫人悄悄拉住她,说道,   “娘娘已经在宫里了,今日婚车不过是走个过场,嫁妆都上了车,马上发往皇宫…”   顾芸明白了,皇帝担心顾曦再受颠簸,身子扛不住。   一夜惊险在黎明前被晨曦全部抹去。   百姓张灯结彩,整个长安街全部挂满了大红灯笼。   全城喜气洋洋。   更是有许多百姓夹道看着顾家婚车及嫁妆朝皇宫浩浩荡荡驶去,沿街百姓欢呼千岁,跪拜欢送,可没人知道那大红婚车内根本就没有人。   就连祭祖仪式也都从简,就是那最固执的老臣这一次也都选择了配合。   皇后经此一难,身体最要紧,皇嗣最要紧。   大婚当夜,满朝文武入宫贺宴,皇帝亲临饮酒,是夜,洞房花烛夜,二人依偎而睡,顾曦依旧没缓过劲来。   太医给把过脉,让她静卧三日,不许下床。   顾曦照做不敢大意。   次日原本要给太后见礼,也一一取消了。   甚至太后亲自来坤宁殿看望她,抱着顾曦落了泪。   “孩子,这一次苦了你,你做的很好,杞儿眼光没有错,你这皇后之位坐的稳稳当当的。”   有了这一次壮举,再不会有任何人敢质疑顾曦的皇后身份。   顾曦靠在太后怀里,甜甜的笑着,   “不过是效仿母后罢了。”   “哈哈,你这孩子,竟说好听的,不过曦曦你说得对,换做那种场合,若是我在,我也会如你一样,倒不是不怕死,因为我们是皇后,是一国之后,必须担起整个责任,曦曦,哀家看错了你,你比哀家想象中坚强。”   “你两个爹爹这一次立了大功,哀家要陛下论功行赏。”   顾曦从太后怀里起身,摇着头道,   “母后,我两个爹爹已经升职了,不能再赏赐了,否则别人又要说是因为我的缘故,埋怨陛下亲信后族。”   太后眼中闪过一丝讶色,露出笑容来,   “你这孩子,好,哀家喜欢你,你有见识,很好。”   又把顾曦搂在怀中,   “今后这后宫深深,便是我们娘俩儿作伴了…”   太后来看望顾曦时,皇帝正在御书房召见两位岳父。   这是苏衍第一次正式面圣,那一夜因着天黑心中惦记着顾曦,还没来得及仔细端详皇帝,今日近距离看到皇帝,苏衍心中情绪翻腾。   以前在苏州时,心中对皇帝是无比景仰及佩服,心存敬畏。   如今真正见到皇帝,内心忍不住感慨,   哟哟,女婿长得这么俊呀!   难怪能入曦曦的眼。   苏衍和顾文佑行了礼后,皇帝便含笑示意他们平身。   那一夜苏衍刚入京,听闻顾曦落难,立马来求见皇帝,二人一合计,当即决定从暗渠突破。   苏衍派人给顾文佑通了暗号,自己带着人先从暗渠入了后山,解决掉六王爷的后手。   苏衍身边的人都擅长水逆,六王爷的人是被他们解决掉的。   而皇帝则带着黑龙卫随后靠近亭子去救顾曦。   那一夜的营救,全靠三人幕前幕后完美配合。   皇帝对这两位岳父的本事也是十分欣赏。   苏衍天生自来熟,看到皇帝也没多少生分,起身便笑呵呵问道,“陛下,曦曦如何了?”   “没有大碍,如今在休养着。”皇帝也起身来,吩咐内侍给二人赐座。   苏衍却没坐下来,而是摸了一把络腮胡子,慨然一笑,“陛下,那可否恩准臣见曦曦一面,臣许久不曾见她了,怪想的…”   苏衍不说还好,一说眼眶竟然红了,声音也哽咽了起来。   皇帝和顾文佑都吃了一惊。   苏衍见皇帝和顾文佑盯着自己,不禁老脸一红,揉着眼睛道,“陛下别笑话臣,曦曦是臣抱在怀里养大的,臣……”苏衍噼里啪啦讲述自己是如何带顾曦的,越说越激动,最后还哭了起来,“臣就是太想女儿了……”   听得顾文佑心中极为不是滋味,   那是我的女儿….   而皇帝呢,也很是吃惊。   苏衍这摸样显然是个女儿奴,也难怪顾曦被养的天真烂漫,有这样的父亲,是顾曦之幸。   当然,顾文佑也不错…   皇帝瞅了一眼顾文佑,见他面色暗沉,显然是有些吃味,皇帝暗暗一笑,“咳咳,在朕眼里,两位都是岳丈,苏卿养育皇后有功,皇后一直记着呢。”   苏衍抹了一把眼泪,“那个陛下,臣可以去见曦曦了吗?”   皇帝失笑道,   “可以,元宝你带苏都督去见皇后。”   “遵旨!”   皇帝爽快的一挥手,就发现另外一位岳父眼巴巴望着苏衍离去的方向。   皇帝心中顿时明了,清了清嗓子道,   “国丈……”   顾文佑阴沉着脸盯着御书房门口,没有听到皇帝的话。   “顾尚书!”皇帝拔高了声音。   顾文佑这才回了神,随后面带埋怨看着皇帝。   皇帝默默叹了一口气,   “国丈若是想见皇后,也去吧!”   顾文佑顿时一喜,连忙拱手道,   “谢陛下!”   随后忙不迭的跟了去。   李元朗等人候在一旁看到此情此景,不禁哈哈大笑,“陛下,您这叫以岳丈制岳丈!”   皇帝白了他一眼,   “李相莫要乱说!”他哪有。   “三位宰相请进,将陈峙及弥勒教一党之事商议清楚。”   …….   这边苏衍见元宝短胳膊短腿的迈得极慢,实在看不下去了,最后干脆拧着他往后宫走,“元宝公公,您指路便是!”   元宝:“……”   坤宁殿,   顾曦刚送太后离开,听到内侍来报,说是她爹爹来见她,顿时大喜,连忙来了大殿迎候。   苏衍拧着元宝一进去,就看到顾曦笑盈盈走了出来。   “曦曦!”   “爹爹!”   顾曦若不是记着自己怀着孩子就要奔过去抱着他撒娇了。   苏衍看到女儿情难自禁,丢下元宝三两步奔到顾曦跟前,就要去抓顾曦的手,被元宝急急拦住了,“大都督,请注意礼节,这是皇后!”   元宝被他拧了一路,早就气不过了。   苏衍理都没理他,朝顾曦融融一笑,   “曦曦,你身子怎么样?”   “没事呢,女儿好着呢!爹爹快坐!”顾曦拉着他坐了下来,又吩咐人去倒茶上瓜果。   苏衍一双眼睛上上下下打量顾曦,看到她的脸色眉头皱了起来,“唉,怎么瘦了这么多呢,吃了苦了,这顾家这么穷吗……”   话还没说完,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咳嗽声。   苏衍扭头瞧见是顾文佑,立马站了起来,   “哈哈,顾老哥你也来啦!”   完全忘掉刚刚他吐槽的是顾家。   顾文佑负手立在门口,脸色并不那么好看,看到顾曦手放了下来朝她拱了拱。   顾曦瞧见他神色一亮,连忙扶着春梅的手起身,“爹!”   瞧瞧,叫苏衍“爹爹”,叫他就是“爹”,亲疏显而易见。   顾文佑发现了,自从苏衍来了,自己这个亲爹就没什么存在感了。   就连皇帝对苏衍都比对他好。   “嗯,我来看看你,你还好吧…”顾文佑走进来随口问了一句。   “女儿没事,爹也坐吧…”顾曦抬了抬手示意了下,瞧瞧,刚刚他可是看见顾曦拉着苏衍入座,对他就是这么敷衍。   顾文佑心里堵得慌,可面上依旧不显。   他大马金刀坐在了苏衍对面。   苏衍又开始盯着顾曦问东问西的,顾文佑就在一旁干看着插不上话。   “对了,曦曦,爹爹这一次进京可给你带了好东西来了!”   “什么呀爹爹?”顾曦眼眸亮晶晶的。   父女俩凑在一块叽叽喳喳的。   “爹爹给你带了一只金丝猴,你把它养在皇宫里,皇宫够大,好养!”   “还给你捉了一条小灵蛇来,若是宫里有人欺负你,你叫放小灵蛇咬她,无毒,死不了人……”   “还给你……”   顾文佑在一旁听得冷汗涔涔,   “咳咳,苏兄,曦曦是皇后!”他很严肃提醒苏衍,“而且,整个后宫就她一位娘娘,无别人争宠,不会有人欺负她!”   言下之意是你那些玩意儿都不需要!   苏衍眉头就皱了起来,   “怎么可能呢,后宫虽然只有她一位妃子,可是还有人啊,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就有争斗……曦曦,你说爹爹说的对不对!”   “爹爹说的对极了!”   顾文佑:“……”   “但是这些东西不需要啦,把金丝猴留下,其他的那些小动物您就放生吧,可别吓着了人。”顾曦笑眯眯说道,顾文佑脸色这才好看了些。   苏衍也不在意,   “那好吧,爹爹还给你捡了一箩筐海螺来了,五颜六色的,那玩意儿你以前喜欢…”   “对了,昨个儿你大婚,爹爹给你弄了一箱子大珍珠,有南洋来的金珠和黑珍珠,你娘说放在你嫁妆箱子里,你回头去瞅瞅,都是爹爹按照你的喜好亲自挑的呢!嘻嘻!”   昨日那嫁妆堆了整整一个宫殿,顾曦哪里有空去瞧。   “谢谢爹爹,爹爹对女儿最好了,女儿待会就去看。”   顾文佑握着茶杯觉得自己有些待不下去了。   果然,苏衍扭头就问他,   “对了,顾老哥,听说西北那边有不少野兽,你可给曦曦猎几张好皮子没,马上冬天,可以给曦曦做几件皮袄啊!”   苏衍是处处为女儿着想的,吃穿住行,无一不替顾曦讲究。   顾文佑闻言老脸一阵通红,他不该跟来的。   “没有!”他垂着眸,有些抬不起头来。   曦曦跟苏衍亲也怪不得的,是他这个亲爹做的不好。   苏衍也看了出来,顿时埋汰道,   “顾老哥,不是我说你,你就是太拼了,拼的家都不要了,国要,家也得要,上战场时,打的轰轰烈烈,回了家也得把日子过得舒舒服服,曦曦,你说爹爹说的是不是?”苏衍眼巴巴望着女儿。   顾曦很严肃点头,   “是的,爹爹说的太对了,爹,你要记在心里,也要把自己日子过好。”顾曦看向顾文佑,顾文佑抚了抚额,微不可见点了点头。   他有些烦苏衍了,抬头严肃道,   “苏兄,时候不早了,我们别打搅皇后休息。”   苏衍闻言脸色顿时垮了下来,瞅了元宝一眼,很无奈起身,“曦曦,爹爹过两日再来看你…”   顾曦正要点头,顾文佑在一旁插话道,   “苏兄,皇宫不是想来就来的…”   苏衍满脸受伤,央求着望着女儿,“曦曦,那你抽空出宫来看望爹爹好不好?”   顾文佑又道,   “苏兄,曦曦怀着身孕,不能随意出宫,陛下也不会答应。”   苏衍立马眼眶一红,就受不了了,   “那怎么办,曦曦,爹爹在京城待不了多久,总不能见了这么一面,不知道啥时候又能再见吧?”   顾曦瞧见了顿时心疼的跟什么似的,抓着他的手道,“爹爹别伤心,女儿会跟陛下说,准您进宫探望的,您先回去歇着,女儿会想办法…”   顾曦见苏衍眼眶酸红,自个儿也泪光闪闪。   顾文佑冷眼瞧着,心里憋屈得慌。   苏衍只得往外走,一步三回头。   顾文佑跟着走到门口,见苏衍还不舍不得迈步,直接推了一把,“苏兄先走一步,我还有几句话嘱咐曦曦。”   苏衍心里还难受着,朝他摆摆手先离开了。   顾文佑扭头看向眼眶发红的顾曦,   “曦曦…”   顾曦不舍的望了一眼苏衍的背影,收回目光看向顾文佑,“爹爹,你还有话要嘱咐女儿吗?”   顾文佑其实也不知道说什么,他或许只有这样,才能找到存在感,“没什么,就是你以后需要打什么猎物告诉爹爹便是,爹爹射艺好着呢。”   顾曦便知刚刚苏家爹爹的话让他受刺激了,立马笑嘿嘿道,“好呢,我想好了就告诉爹爹。”   顾文佑心满意足走了。   出了宫,便吩咐楚恒和霍山去给顾曦打猎猎皮子给她制冬衣。   走了没几步,发现苏少铭跟苏衍在不远处说话,顾文佑又走了过去。   “苏兄!”   “诶,顾老哥!”苏衍看到他又恢复了一贯洒脱豪爽的摸样,完全不像是在顾曦面前邀宠的样子。   “顾老哥来得好,今日到我府上去喝几杯,铭儿在京城多拂你的照看。”   顾文佑闻言顿时满脸羞愧,   “喝酒是应该的,但是照料少铭的话就别说了,跟你比起来,顾某惭愧的很!”   “哈哈,不要在意这些,少铭,你快回去叫你娘准备着!”   “好!”苏少铭朝顾文佑施了一礼,转身上马飞奔而去。   这边两位岳丈慢悠悠上了马边说边往苏家去。   “对了,苏兄你回了京来,也该让兰儿归宗了。”   提到顾兰,苏衍面色微微凝住。   在他心里,依旧根深蒂固的觉着,顾曦是他唯一的亲生的女儿。   可又不得不接受,顾兰才是他女儿的事实。   这让他很是难受。   当初他让苏少铭送顾曦回顾家,便是要把顾兰带回去,可惜顾兰不肯,还不肯认苏家,苏衍心中便不喜。   但顾文佑这么一说,苏衍还是叹息着点头,   “好,明日便办。”   这边元宝送走两位国丈,快没笑破肚子,捂着肚子进了御书房,“陛下,您的两位岳丈实在是太有意思了,在皇后娘娘跟前争宠呢!”   皇帝正在理宰相递上来的文书,听了这话不要好笑道,“说来听听…”   元宝便把刚刚坤宁殿的事给复述了一遍,皇帝闻言哈哈大笑。   “总算是让顾国丈吃了一壶!”   “陛下解气了吧!”   皇帝剜了元宝一眼。   元宝笑的肚子疼。   皇帝懒得理会他,起身指着奏折道,   “去把这些奏折送给苏瞬卿,叫他批改了再送给朕瞧,朕要去看望皇后。”   元宝闻言暗暗咂咂嘴,以前皇帝事必躬亲,如今倒是开始偷懒了,不过新婚燕尔也怪不得。   日子过得极快,眨眼便入了冬,顾曦总算熬过最初的三个月,开始能吃了。   随后苏家也好,顾家也罢,日日送各色吃食入宫,苏衍更是猎了不少顾曦爱吃的野味送入宫。   父女俩偶尔还篝火夜烤,皇帝也乐得有口福。   如今河清海晏,皇帝下令让苏衍待到顾曦生产后再回苏州。   苏衍偶尔回苏州处理政务,半个月又回了京城来。   到了年底的时候,苏家便把苏少铭的婚事定了下来,定的是礼部尚书家的三小姐,知书达理温柔小意,顾曦也亲自见过很是满意。   苏少铭倒也没说什么,面上瞧着是喜欢的,只是心中如何,怕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苏夫人不动声色操办着婚事。   这边顾家也紧锣密鼓准备顾芸出嫁,婚期定了年后,如今顾家出了个皇后,顾文忠又是工部侍郎,也算是门当户对,裴家很是欢喜。   东去春来,春光烂漫,春衫还没穿多久,又入了夏。   顾曦熬过孕期最后一段难熬的时光,总算是到了生产之时。   作者有话要说:快到大结局了哈,也快写番外啦,期待番外,哈哈哈 第77章   六月初六的清晨,晨曦在宫墙上投下万道金光,将皇宫西北的玉笥山染了一片火红。   皇帝得了消息,匆匆结束早朝,顾不上满头大汗,直奔后宫坤宁殿。   两个时辰之前,皇后见了红,随后紧接着没多久便破了羊水,起先还好,后来痛得越来越厉害,好在后宫早已准备就绪,接生婆婆,经验丰富的老嬷嬷们齐齐守在了顾曦身边。   太后听到里头顾曦一阵又一阵撕心裂肺的痛哭,焦急的把人传出来问话,“宫口开的慢,娘娘怕是得受些罪…”   比起里头嬷嬷的沉稳,外头太后和淑太妃容太妃等人各个神色紧张,尤其是太后已经多年不曾见过生孩子的阵仗,这一回又是自己嫡亲的孙儿,紧张的浑身都是汗。   “可有什么法子能减轻痛苦?”太后问那嬷嬷道,这是一位五十来岁的老嬷嬷,手里接生过的孩子没百个也有几十个了。   她笑呵呵答道,   “太后娘娘莫要担心,宫口开的慢,后面要痛的缓一些,若是宫口开的太快,后面开十指时怕是要痛晕过去,这对生孩子就不利了。”   太后听了心中稍稍缓了缓。   “快些去伺候好,要稳稳当当的,明白吗?”   “老奴谨记。”老嬷嬷转身入了产房。   太后扶着宫女的手臂要坐下来,便见前面皇帝身影疾步入内,“母后,曦曦怎么样了?”   太后看到儿子一脸焦急,自己反而稳了下来,   “杞儿,别担心,还在阵痛中,怕是没那么快,你先坐下来等等!”   皇帝走到产房门口,候在这里的宫女和嬷嬷立马跪下来阻止他入内,他在门口张望了一二,“怎么没听见声音,皇后如何了?”   “回陛下的话,阵痛是一阵一阵的,此刻娘娘在歇息…”   皇帝擦了一把额头的汗,回到了殿堂当中。   淑太妃见皇帝如此,忍不住笑道,   “陛下是头一回当爹,瞧这急的!”   “可不是嘛,哀家也急,只希望顺顺利利的…”太后捏着顾曦给她绣的香囊,心中忐忑,容太妃在一旁捏着佛珠默默念经。   皇帝接过内侍的水喝了一口,在殿中走来走去,根本静不下心来。   三省宰相及顾文佑都在太极殿候着,今日皇后生产乃是大事,大家都期盼着皇帝第一个孩子。   大约到了巳时初刻,顾曦开始痛的厉害了,几乎是毫不间断,整个人在床上翻滚,“开了,快开十指了!娘娘再忍着点,马上就可以生了!”   人参水一口一口灌下去,顾曦面庞全是汗,整个人如同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皇帝几度欲进去,都被太后给拦住了。   越到后面,开的越快,只消一刻钟后,顾曦宫口全开,产婆们开始做好准备,一拨人在下面接着孩子,一边在上头帮着顾曦使力,“娘娘,阵痛来的时候,您就用力,深呼吸一口气再用力,别太急,咱们慢慢来,明白吗?”   顾曦哪里听得清嬷嬷的话,身子不由自主的跟着那股力道痛呼用力。   皇帝是再也按捺不住了,顾曦的痛叫声跟刀一般在他心口刮一下又一下的,根本受不了,最后他一脚踹开内侍,奔了进去。   众人跟着要进去拦,   太后摆摆手,叹气道,   “算了,由着他吧!”   皇帝冲进重重帷帐,最后奔到产床前,见大红鸳鸯薄布下,顾曦的一张小脸惨无人色,白若薄纸,她细细的眉头拧成了一股麻绳,整个人虚弱偏偏又坚韧到了极致。   “曦曦!”   他冲了过去一把抓住顾曦的手,   顾曦整个人都在颤抖,   “别按我的肚子,别按我的肚子,等一下,等一下…”   阵痛过去,顾曦渐渐找回呼吸,疲惫的看了一眼身旁的皇帝,他的身影摇摇晃晃,模模糊糊,顾曦根本看不清。   她沉沉闭上眼,没有一丝一毫的力气。   整个人几乎睡了过去。   “不能让娘娘睡!”   一个嬷嬷把她扶了起来,在她嘴边喂了点甜酿,顾曦幽幽睁开眼,“陈杞哥哥…”她虚弱的唤了他一声,眼眶一酸泪水滑了下来。   陈杞瞧着心痛到了极致,将她上半身抱在了怀里,“曦曦,曦曦,我在呢,我陪着你……”   顾曦又一次陷入了昏迷当中,身上的阵痛一下一下仿佛在推着她,可她真的没力气了,一点力气也没有了…   快不行了…   痛啊,别按了…   “娘娘,看到孩子的头发了,您快一点呀!再使力…”   不行了…   顾曦视线模糊的摇着头,被那一阵阵的痛感给扯得一次又一次醒了过来,又晕了过去。   “陛下……”   “陈杞哥哥……”   她喃喃抽搐着唤着,   陈杞不知何时已然泪流满面,他茫然的看着顾曦,整个身子湿漉漉的,神色疲惫到了极致,仿佛下一瞬她便要死过去。   身为皇帝,头一次遇见令他毫无招架之力的事,   他心底深深涌上一股无力和惶恐。   产房的痛呼声叫喊声一浪盖过一浪,他蹲在那里紧紧抓住她的手,与她十指交缠。   这一幕持续了许久许久,久到在陈杞心底印下了比那日在报恩寺还深的痕迹,不能了,再也不能让她生孩子了。   她在死亡边缘挣扎,而他却在一旁眼睁睁看着,帮不上任何忙。   仿佛每一个瞬间,他都在担心这是不是最后一刻,他的曦曦是不是要离开他了…   血水一盆一盆端出去,刺痛了陈杞的双眼。   他的眼泪一滴又一滴砸在顾曦纤细的手臂上,   “快了,看到头了,娘娘使力……”   这话顾曦已经听了无数遍了,她已经放弃了,她是真的不行了,迷迷糊糊的,茫茫然然的,她仿佛想要抓住什么,怎么都抓不到,身子不可控的跟着那一股阵痛在使劲。   直到突然间一股热流从身体里头滑了出来。   紧接着整个产房响起了一阵欢呼声。   “出来了!”   “出来啦!”   “恭喜娘娘!”   “恭喜陛下!”   产婆快高兴的疯掉,竭力吼着,“快去报喜,是皇子,是皇长子!”   一个满头是汗的宫女冲了出去,顾不上满脸脏污,只连滚带爬到了外头,“太后娘娘,皇后诞下陛下的嫡长子!”   太后闻言整个身子一颤,两行眼泪滑了下来,跌坐在榻上,“太好了,太好了,苦了曦曦了!”   “来人,快去给三省宰相报喜!”   里头两个嬷嬷拖住孩子的身子,一个嬷嬷拿了剪刀准备去捡脐带,这个时候一道沙哑的声音传了过来,“让朕来!”   屋子里霎时一静。   大家纷纷抬头看向那个浑身湿漉漉的,面色苍白神色艰涩的皇帝,皇帝却不顾众人的眼神,挪着步子走了过去,接过剪刀,蹲了下来,亲自给自己的孩子剪了脐带,脐带掉落的一瞬间,皇帝双眼泪流。   也就在这一瞬间,,孩子突然啼啼大哭,敞亮的声音震破了皇帝的耳膜。   产房内顿时欢呼不已。   随后嬷嬷将孩子抱到台阶外的帷帐里,那里候了一屋子的太医。   太医们纷纷上前给孩子清洗身体,并查验孩子身体。   里头皇帝又回到顾曦身旁,他浑身力气被抽干了,抱紧了顾曦微微颤抖着。   顾曦目光茫然的盯着头顶的红帐,仿佛死里逃生一般,呆滞虚浮。   还有嬷嬷在她身下忙碌着,   她费了好大的劲才慢慢有了意识,她茫然望着皇帝,“陈杞哥哥,我们的孩子出生了,是吗?”她声音虚弱,气若游丝。   皇帝红着眼望着她哽咽点头,   “曦曦,朕不会再让你受这等苦楚……”   顾曦闻言虚弱一笑,“好……”   春梅拿着手帕红着眼走上前来,   “陛下,您不若去外头换件衣裳,奴婢要给娘娘擦拭身子…”   皇帝才觉得自己浑身都是汗水,缓缓挪着步子到了外头,好在早有太监准备妥当,皇帝淋了一个热水澡换了一身衣裳清清爽爽的回来了。   太医也将孩子收拾妥当,送到皇帝跟前,   “陛下,瞧瞧小皇子,长得可真好,足足七斤半两…”   皇帝看到送到自己跟前的襁褓,小家伙乌乌的一头头发,黑青茂密,肌肤红彤彤的细软吹弹可破,一张小脸还不如他的巴掌大。   软软的身子就这么靠在人手臂上睡着,恬静安然。   皇帝的心跟着就软了,又想着他让顾曦受了那么多罪,心中顿时不喜,他皱着眉说道,“抱出出就让太后瞧吧。”   太医微微错愕,皇后千辛万苦,生下来的嫡长子,皇帝竟然抱都不抱,似乎还心生不喜?   这可是满天下百姓及文武百官盼望许久的嫡长子啊!   皇帝绕过他去了内室,顾曦刚好被收拾妥当,如今正在睡着,皇帝只想陪着她,其他什么事他都不想做。   不多时外面传来太后等几位太妃的笑声,一会儿又说“像杞儿!”   “这眉眼像极了!”   太后赞不绝口,亲自抱着不许旁人碰。   淑太妃瞧见了眼馋得很,   “太后娘娘,快让臣妾抱抱……”   “等会儿,我还没抱够呢!”   好不容易等太后抱够了,舍得给两位太妃,两个人又争论了起来。   容太妃说孩子眼睛像顾曦,淑太妃却说像皇帝,   两个人谁也不相让。   里头的皇帝听了哭笑不得,这有什么好争论的,孩子是他们俩的骨血,不是像他,就是像顾曦,或者二人都像,这不是挺正常的吗?   太妃们原本都要去休息,如今为了看孩子倒是都忘了用午膳。   孩子正午出生,一个时辰之后,消息传遍了整个官署区,宰相们相互恭贺,谁看到顾文佑都要深深作个揖,恭喜顾家又上一个台阶。   顾文佑头一回露出呆愣的表情,挠了挠额,绽放欢喜的笑容。   曦曦生了嫡长子,便是未来的太子了。   曦曦任务完成,这后宫坐稳了。   倒不是顾文佑想要什么荣耀,他是怕女儿在后宫受委屈,如今皆大欢喜。   三日后,皇帝大宴群臣,当众颁布立太子的诏书。   满朝文武虽然惊讶,却也没拦着,毕竟皇帝二十二了,好不容易得个宝贝儿子,自然该立太子。   顾曦坐月子时,皇帝特许苏夫人入宫照料,孩子又根本轮不到她操心,这个月子坐的极为舒适。   皇太子出生在正午,皇帝给他取了个“熠”字,单名陈熠,为了好养活,小名顾曦便用了苏衍给赠的“小虎头”。   太子果然人如其名,打小就虎头虎脑的,活泼好动,爱惹是生非。   就拿皇帝御书房里的砚台来说,都被他打了不下五方。   皇帝气急要打人,三位胡子白花的宰相忙不迭上前护着,“陛下,殿下还是个娃娃,话都不会说,您不能打他,他懂事了再犯错,臣不拦着您,现在,您若是打一个毛娃娃,君子不为!”苏瞬卿很严肃道,而李元朗呢,利索上前伸手一捞,将干了坏事还茫然无知的小太子给捞在了怀里,大步往外走,到了兵部公署房,李元朗抱着太子指着顾文佑道,“殿下,瞧瞧您外祖父这张脸,可黑了,您去刮刮,看能不能刮出炭来,前不久您外祖父给您添了个舅舅,啧啧,这舅舅比您还小,回头等您舅舅入了宫,咱们打他,打得他下不了地,看你外祖父是纵容你呢,还是护着他儿子,嘿嘿!”李元朗把孩子往肩上一抗,露出狐狸一般的笑容。   顾文佑正在批改文书,对此见怪不怪,也懒得理会。   才九个月大的小太子根本不懂李元朗在说什么,只觉得他头顶上这玩意儿是什么呀,白白的一根插在头发里,于是伸出手,一扯。   霎时,黑白相间的头发如狂魔乱舞,   李元朗,堂堂三朝元老披头散发,毫无形象可言。   他气的咬牙切齿,   “太子殿下,老臣已经说过无数次了,这是老臣的发冠,您不能扯!”   随行的元宝二话不说,垫着脚把太子给抱了下来,赶紧往五军都督府的官署区跑去,“殿下不怕,老奴领着您去找您苏家的外祖父,保准任何人都伤不到您!”   “元宝,你别跑!”李元朗追了出来。   元宝溜得更快了。   这一年来,他被太子锻炼的跑步跑的飞快。   前朝捣乱,找新任的南军副都督苏衍,后宫犯了错,直奔太后慈安宫便可。   有他们两位护着,皇帝和皇后拿太子一点法子都没有。   日子如指间沙,一晃过了五年。   皇太子陈熠这五年便是在前朝官署区给泡大的。   有的时候李元朗去各衙门查勘政事,就牵着他去,有的时候苏衍外出狩猎就会把他捞在怀里,甚至更多的晚边,他会钻到他外公顾文佑的马车里,等着顾文佑下朝抱着他去跟顾家那个小舅舅玩。   小舅舅性子像极了外公,就是个闷葫芦,陈熠最爱欺负他了。   可每次把小舅舅欺负惨了后,小舅舅会铆足了劲追着他满院子跑。   小舅舅发起疯来,陈熠也有些害怕,好在他跟着高远叔叔习武,如今爬墙比谁都爬的快。   恰在他爬上围墙准备跳下去时,瞅见墙下立着一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小姑娘手中捏着一条绿色的长蛇,似笑非笑瞪着他,“太子哥哥,有本事你就下来呀!”   陈熠腿都吓软了,惊恐地盯着她,舌头打结道,   “苏颖,本太子是储君,你可知冒犯储君是什么后果吗?有本事你就放蛇,本太子保证不打死你!”   片刻后,   “救命啊!”   方圆五里都能听到陈熠的哭喊声。   半个时辰后,陈熠被高远抱着回了坤宁殿,顾曦正在给他叠入秋的衣裳,瞅见儿子眼泪巴巴回来,顾曦哼笑瞪了他一眼,“又被收拾了吧?叫你贪玩,明日起再不许出宫,跟着苏相读书去!”   “娘…苏相总要儿臣抄书,儿臣实在是觉得无趣,儿臣都背熟了,为何要抄?”   顾曦把叠好的衣裳递给春梅,站起身来,拧起了陈熠的耳朵,“你皮得很,苏相是你的老师,老师吩咐什么你便做什么,哪来这么多为什么!”   陈熠麻溜的踮起脚,“诶唷,哎哟,娘亲,您轻一点…您这是公报私仇!”   顾曦气的瞪他,   “我公报私仇?”   陈熠趁机把自己耳朵给扯回来,连忙捂着,跳开顾曦五步,“娘,今晚我再不挤着您睡了呗!”   说完这话,陈熠飞快往外跑,边跑边叫,   “可不就是怪儿臣坏了您跟父皇的好事嘛!”   顾曦闻言顿时满脸胀得通红,追着跨出门,   “陈熠,你给我回来!”   陈熠哪里还有影,跟个泥鳅一样,直奔太后慈安宫去了。   陈杞忙完政事下朝回来,就看到顾曦俏脸绷红,一副气急败坏的摸样在屋内走来走去。   四角的桐树宫灯将整个殿内照的通亮,顾曦容颜粉嫩如玉,一双水艳艳的大眼眸顾盼生辉,容貌更似以往。   陈杞上前忍不住将她拥在怀里,   “曦曦,何事愁眉苦脸的?”   顾曦扶着他的腰,一脸正经盯着他,   “你儿子昨夜听墙角!”   陈杞脸色顿时一黑!   他气笑了,指腹摩挲着顾曦动人的容颜,一字一句道,“朕决定,让太子移居东宫!”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开始更新番外,番外写顾曦重生后,避开六王爷那个坑,直接追求冰山皇帝,么么哒 第78章 、番外篇1   三月的傍晚,凉风袭袭,将那一树的芙蓉吹得落英缤纷。   顾曦穿了一件橙黄的香云纱薄褙子,独自一人立在树下,望着满园的芙蓉发呆。   伸出手,是一只细腻白皙的玉臂,她怔怔望着那皓雪一般的手腕,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她重生了,重生回到了初入宫太液池落水这一夜。   前世也就是这一夜,她被六王爷以玉佩引诱出了储秀宫,后来被下药闯入竹林,与皇帝有了一夜露水。   这些陈年往事在她脑海里几乎已经找不到痕迹,后来与陈杞几十年朝夕相处,相濡以沫,不曾红过脸,他也不曾有一日不上心,那样的日子密里调油,相守相携直到百年。   她记得临死前,她颤颤巍巍的摸着他枯槁的手臂,含着笑陪着他一起闭了眼。   她曾以为,最初的誓言不过是一时情难自禁,不想他真的做到了。   自大婚后的六十年,他不曾多瞧别的女子一眼,不曾再碰过其他人,如果有女眷在场,他总是亲自拉着她的手,不叫她离开半步。   顾曦不只一日想,她前世到底积了什么德,能得他如此。   太子二十岁那年,他退位于太子,成为太上皇,与她青山绿水,游戏人间,在农舍做了几年的寻常夫妻,他们最后一个孩子也在那里出生。   前世太过满足,以至于顾曦睁开眼发现重生后,心里竟是莫名的抵触。   她舍不得,她怕重新来过,一切不如所愿。   顾曦在芙蓉园里漫步,这后宫里一草一木她都格外熟悉,后来养尊处优数十年,皇后的气韵已是天成。   此刻她眉眼浅淡在园子里迈步,闲庭信步,不似前世那般懵懂无知。   细细想来,前世也不全无遗憾。   这首要一点,便是得挽救爹爹性命。   爹爹任兵部尚书的第七年,北方戎狄大举南侵,最先派去的将领不敌对手,被夺了两座城池,爹爹临危受命,以五十之龄挂帅出征。   她永远记得,爹爹出征那一日,她带着熠儿亲自回了趟顾府帮他收拾行李,爹爹布满沟壑的黑脸望着她嘿嘿一笑,“曦曦,如今你后宫之位坐稳了,陛下对你一如当初,孩子也都六岁了,爹爹没什么担心的,此次出萧关,爹爹义无反顾,一定喝退戎狄,否则决不回京,爹爹回京这么多年,时常向往边塞草原,你不必为爹爹担心,那是爹爹最熟悉的地方,也是爹爹最爱的地方。”   顾曦泪流满面,扑在顾文佑怀里哭了许久。   她环顾一包袱的衣裳,却发现自己不曾给爹爹制一件衣裳,她当时也后悔莫及,“爹爹,待你凯旋,女儿亲自给你绣衣。”   顾文佑摸着她的头哈哈大笑,随后一揽包裹上身,出了门上马疾驰而去。   陈熠骑着马跟了许久,直到送到他出城方回来接顾曦回宫。   顾曦久久望着顾府大门,脑海里浮现起顾文佑刚回来的光景。   她至今都不曾给爹爹磕过头呢,大婚那一日本该磕头的,却因受惊被陛下提前带回了皇宫。   顾曦心中懊悔莫及。   待爹爹回来,要对他好些。   顾曦当时那样想,却不曾想,那一别竟是永别。   顾文佑战死边关的消息是半年后传回来的,顾曦永远记得那一日刮着狂风暴雨,她独自一人跪在太极殿前,望着那茫茫雨幕电闪雷鸣哭啊喊啊。   无论皇帝怎么劝都没有用,   可惜,那个人再也回不来。   顾文佑以己为诱,引戎狄五万大军入瓮,彻底烧死了敌方生力军,使之十年内没法南下,而他自己也永远留在了那火堆里,尸骨无存。   顾国丈以身殉国,立不世之功。   战报抵达京城,没一个人笑得出来。   侍中李元朗那一夜不顾风雨,不顾年迈,激动地在端门前为顾文佑高歌赋诗,泪流满面昏厥在地,再也没醒来。   无数士子也跪在端门前,嚎啕大哭,为这一世英雄讴歌诵德。   顾曦后来痛急攻心,口吐鲜血,至此,落下了病根。   前世顾文佑的死,是她唯一的遗憾,是她心中永远愈合不了的伤口。   不知不觉,泪满衣襟,顾曦望着头顶的清月,不由一笑,也好,回来了,便不能再让爹爹离开。   顾曦回到储秀宫,春梅急急忙忙拉着她进了屋子,“哟,姑娘,您发烧刚好,怎么能出去吹风?快些在被窝里捂一捂。”   顾曦任由她拉着上了床,随后坐在了床榻上发呆,而这个时候,如前世那般,那个包裹被丢了进来,春梅吓了一大跳。   她把里头的信递给顾曦,顾曦甚至看都懒得看一眼,她前世被这封信给吓得魂飞魄散,如今却是只有冷笑。   春梅见她不吭声,便打开信一瞧,心惊肉跳道,   “姑娘,去不去?要不要奴婢替您去?”   顾曦把被子往身上一盖,   “不去,多大点事,随他!”   才躺下去,顾曦猛地想起一事,   不对啊,后来她是知晓的,前世这一晚皇帝被王韵下了药,躲在丽水阁逼毒,恰恰是她闯了进去,二人干柴烈火一般荒唐了一夜。   若是此时陈杞已经中毒,她却在这里不去,该怎么着?   她不去,若是有旁人去了呢?   一想起这个可能,顾曦坐不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那个大家想看的番外,我已经记下了,回头一个个写哈,另外希妈写书多年,颈椎病腰椎病手痛,昨晚手麻的睡不着,是职业病,所以番外准许我不定时更新,大家有空就来看看,么么哒,麻烦收藏下新书(银雀台),是个很好的故事啊 第79章 、番外篇2   顾曦前世在后宫当了几十年的皇后,那场景仿佛就在昨日,在她心里在她眼里,陈杞就是她的夫君,二人恩爱了那么多年,这一世怎可错过。   爹爹要救,陈杞也得要嘛!   顾曦这么想着麻溜的换了衣裳悄悄出了门,   她一路上琢磨着,这一世不能这么闯进去吧,虽然二人夫妻多年,早已熟悉了彼此,可真正再来这么一遭,顾曦脸面还是扛不住,他的她的夫君,她当然不介意他碰她,可问题是此情此景,他临幸自己后,自己还能跑吗?   不能了。   如果不能跑的话,以她现在的身份只能封妃,顾曦做不到。   人她是要的,但皇后的位置,他妻子的位置,她也要。   前世当了几十年的皇后,她太清楚太医院各位太医专长如何,她一边赶往丽水阁的方向,以防被人抢了先,半路到了一个长廊处,迎面遇上一个面熟的太监,顾曦二话不说上前,“小炉子,你快些去太医院请陆太医前往丽水阁,陛下有些不舒服,人如今在丽水阁歇着呢!”   那小炉子是个很憨厚本分的小太监,听了这话,二话不说扭头往太医院跑。   顾曦放心了些,才轻车熟路赶往丽水阁。   在宫里住了几十年,一草一木都熟悉。   顾曦从另外一条路进了竹林,随后朝丽水阁跑去。   借着月光,她到了前世她撞进去的门口,她小心翼翼的没动,而是在门口停着动静。   按照记忆,如今陈杞便在里面,有没有其他人闯进去,听一听便知。   顾曦悄悄蹲在门口,把身子悄悄靠在门缝,近一点再近一点,耳畔只有风嘘嘘吹过的声音,再没旁的。   没那等香艳的声音!   顾曦松了一口气,若是叫人被陈杞临幸了,她会疯掉,前世他可是独独属于她一个人,从未被别人染指过,这一世也不能。   顾曦琢磨着太医应该快到了,她在此处守一守便好,听到里头没动静,顾曦放下心来,扶着门准备起身,恰在这时,门吱呀一声打开,顾曦伸出去扶门的手扑了个空,人失去重力,身子边往门内跌去。   “啊!”   顾曦低低惊呼一声。   紧接着,她跌入一个熟悉的不能再呼吸的怀抱,已经是时隔很多年,再感受年轻的他,那种熟悉感那股奇楠香依旧扑面而来。   这种香味太熟悉了,伴随了她整个一生,顾曦一闻便觉心旷神怡,仿佛倦鸟归林。   可紧接着头顶传来一道冰冷又暗哑的声音,   “你是谁?你怎么在这里?”   那声音冷飕飕的跟刀子似的刮的顾曦耳畔疼。   糟糕!   忘了他如今对她一无所知,也不感兴趣。   顾曦一时心情五味成杂,连忙从他怀里起身,仰头看向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月光投洒了进来,照亮了他半边的身子,唯独他的脸藏在阴影之后,顾曦瞧不见他什么神情。   即便如此,她还是感受得到他手掐住她的力道。   如果猜得没错,他怕是有些受不了。   顾曦心里飞快想着,这个时候,她还没见过皇帝,所以她不该认识他的身份。   “…我迷了路……”   反正不怕他查,他若是查便把六王爷的事抖出来,他肯定信她。   顾曦假装娇娇弱弱惶恐无助的样子。   她不知道此刻自己有多诱人。   堪堪绝色梨花带雨般展露在他面前,如开在暗夜的碧荷,散发着沁人心鼻的芬芳。   陈杞有些受不住了,体内有一股强烈的叫嚣告诉他,把她扯进来!   手比脑子先动,那个念头在脑海里滚过,顾曦的人已经被他扯进来了。   陈杞下意识把顾曦往墙上一按,   “陛下,不要……”   顾曦身子被他抵在墙壁上,吓得不轻,他灼热的气息扑洒而来,顾曦也不禁脸红了。   倒不是她不乐意,她本是他的妻,怎会不乐意与他亲近,可此情此景不行。   她是清醒的,事后该怎么办?   如今爹爹没有回京,没人给她撑腰,她是不可能被立为皇后的。   陈杞闻言瞬间眯起了眼,清俊的面色闪过一丝狐疑,“你知道朕的身份?”   顾曦指了指他的衣摆,   “陛下…整个皇宫能穿明黄色服饰的,除了您还能是谁?”   陈杞闻言深深闭上眼,松开了顾曦,扶着额后退了两步,不能,人家是清清白白的姑娘…   他得控制住自己….   “你出去!”陈杞扭头撑在了一旁的书案上,   顾曦哪里肯走,理了理衣裳在他身后问道,   “陛下,您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臣女帮您请太医?”   她的声音格外好听,跟珠玉落地一般,清脆悦耳,一丝一丝的牵扯着他的神经。   陈杞觉得自己快要忍受不住了,好歹是堂堂皇帝,不能做出这等强行辱人女子的事来。   “朕命令你出去!”他咬牙切齿。   顾曦顿时着急了,朝窗外望去,陆太医怎么还没来?   她再赖在这里也不合适呀!   “是…臣女这就出去。,…”   她一边缓缓挪着步子,一边焦急的期待陆太医快来。   就在她脚步挪到门口时,外头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陛下,陛下可在里头?臣太医院陆明前来给您看病…”   顾曦心中大喜,连忙把门打开,   “陆太医,您快进来,陛下不太舒服!”   陈杞恼怒的扭头,犀利的眸子朝顾曦射去。   暗讶于这丫头的大胆!   顾曦才不管他,只连忙把陆太医给迎了过来。   隔壁的元宝等人再也不能装傻,只能打灯的打灯,端水的端水赶忙都过来了。   陈杞原本计划施功逼毒,如今太医院最擅长解毒的陆明来了,他便只能据实已告。   这边陆明立即给他把脉施针逼毒。   而外头元宝与顾曦大眼瞪小眼。   确切的说,元宝是满脸惊艳及无比可惜的盯着顾曦。   这么一个娇滴滴的明艳大美人在此,皇帝怎么没临幸啊!   原本还以为今夜能开荤呢!   唉,陛下也真是的,面对这样的美人儿,怎么忍得住啊。   元宝可谓是一万个叹息!   顾曦哪里不知道他什么心思,眼观鼻鼻观心,装傻充嫩。   不多时陆太医帮皇帝逼出毒素,皇帝重新整理好衣裳走了出来,又恢复了往日那清冷矜贵,不食烟火的皇帝。   顾曦对上他冰冷摄人的眸子,心中一阵唏嘘。   前世整整一辈子,他从未这么看过她,仿佛她是再平常不过的一件物件般,不带任何感情色彩。   这让顾曦十分不舒服,也很委屈。   她重生回来了,带着前世的记忆,他却没有。   泪水就这么不知不觉滑了出来。   顾曦跪在了地上,   “臣女顾曦给陛下请安!”   陈杞抚了抚衣摆,冷淡的盯着她,   “交代清楚,你为何在这里?”   顾曦咬了咬牙,便把六王爷算计她约她相见,及那小内侍准备抓住她,她胡乱当中往这边跑来的事给细细描述了。   陈杞闻言这才变了脸色,   “千真万确,你可知欺君之罪是何后果?”   顾曦顿时就哭出声来,她实在受不了他这么冷冰冰的对她,“臣女没有撒谎,陛下派人去查便是,臣女原本落了水还病着,是六王爷的人丢来一个包裹,对了,陛下,我娘的玉佩还在他们手里……”   陈杞朝元宝打了个手势,元宝立即心领神会,出去吩咐高远去查这件事。   此事非同小可,若是陈峙真的在后宫算计储秀宫的贵女,可是大罪一桩。   屋子里只剩下陈杞和顾曦,一个哭的梨花带雨,一个神色清冷如谪仙。   顾曦落水一事,陈杞也有耳闻,知晓她是顾文佑之女,家里没人护着,长得又是如此惊艳,陈峙看上她的可能性很大,顾曦应该也没这么胆子跟他撒谎。   这么一想,面前的女子着实可怜了些。   好在他今日还算控制得住,在陆明来之前没碰她,否则…   陈杞暗暗吸了一口气,抬手按着眉角道,   “你别哭了,查明属实,朕会替你做主。”   顾曦立马含泪再拜,   “臣女谢陛下隆恩!”   陈杞思及王家一事,得尽快回御书房查清楚是何人下的毒,也就不准备再次耽搁,于是起身道,“朕安排人送你回去,明日此事朕会给你一个交代。”   顾曦有些不舍的望着他,眼泪巴巴的,可怜跟个没人要的猫儿似的。   陈杞正要迈步,抬眸蓦然就看到这么一幕,   面前的丫头看起来纤瘦无助,摸样可着实可怜了些,“害怕?”   顾曦是心里难受,他从来对她都是温柔体贴的,换做以前这个时候,他会过来拉着她的手一道回去,可现在没有。   如今重生了,与他之间便是天堑之隔,如何能再当他的皇后?   顾曦心中竟是生出几分懊悔来。   “嗯,臣女初入京城,又陷入这皇宫来,屡次被人算计,臣女惶恐……”顾曦绞着手帕,低垂着眉,眼泪一颗一颗往下砸。   装可怜,只能先是这一招,博取他的同情,再徐徐图之。   陈杞瞧着不免有些怜惜,   “今日你与朕也算是有缘…你在朕的皇宫出了事,朕也有责任,放心好了,朕会安排人安全送你出宫,不会再别人欺负你。”   顾曦一听他说送她出宫,顿时泄了气。   不过也不能说什么,只能是道了谢,便随着宫人离开丽水阁。   陈杞这边回到御书房,立马忙碌去了,将顾曦给抛诸脑后。   不近女色的传闻可不是虚的,顾曦固然长得惊艳,倒也不至于让他沉沦。   到了次日,顾曦果然如前世那般被太后身边的大宫女叫了过去。   太后见到她格外怜惜,   “曦曦,哀家待会让你见见陛下,若是你们有缘,曦曦便留在宫中给哀家做媳妇可好?”   顾曦等的就是这句话,她腼腆的垂了眸,随后跪了下来把昨夜之事给说了一遍。   太后大惊,一边愤怒陈峙所为,一边失望于皇帝见了她毫无反应。   顾曦跪下来红着眼眼泪汪汪道,   “太后娘娘,陛下对臣女或许无意……”   太后今日一早已经知晓王韵对皇帝下药一事,如果皇帝在被下药的情况对顾曦无动于衷,那肯定有问题。   不行,得把此事弄清楚。   “曦曦,陈峙一事还需给你一个交代,这样吧,今日你不急着出宫,就在宫里陪哀家几日如何?”   顾曦腼腆的应下了,   “臣女遵命。”   太后问身边宫女道,   “皇帝什么时候能过来?”   “回娘娘的话,陛下那边有些忙,说是午后才能过来。”   顾曦在一旁闻言心想着这与前世不一样,应该是昨夜让陈杞提前知道了陈峙之事,他查去了。   只要能留在宫中,便有办法接近他,让他喜欢她。   顾曦一直留在太后宫里,利用前世的经历,把太后伺候的妥妥帖帖,太后喜欢她喜欢到了骨子里。   “曦曦,哀家是半点都舍不得你离开,你答应哀家,想办法留在皇帝身边,给哀家做儿媳可好?”   顾曦心中窃喜,可面上却作羞赧状。   到了午后,陈杞也把事情查清楚了,当即将陈峙给幽禁了,就连宁太嫔也被问罪。   待所有事情处置完毕,已经是夕阳西下。   陈杞这才来到了太后宫中。   太后看着意气风发器宇轩昂的儿子,再瞅一眼身边如花似玉的顾曦,顿时有了个主意。   作者有话要说:顾曦开启攻略之路 第80章 、番外篇3   陈杞发现顾曦还在太后宫中,微微愣了愣,再看自己母后的神色,顿时猜了个大概,眉目不由凛了起来。   顾曦瞧在眼里,心中憋屈的不行。   这边太后喊上二人一道用晚膳,陈杞也不好推辞。   太后给顾曦使眼色,   “曦曦,你帮皇帝布菜。”   陈杞正想说不必,顾曦已经站了起来。   顾曦对陈杞的口味了如指掌,确切的说,顾曦对陈杞的了解胜过他自己。   几道菜夹出来布在陈杞跟前,陈杞微微愣住。   顾曦如何知晓自己的口味?   莫不是母后告诉她的?   不对呀,这道春笋他爱吃,可他从未说过,因为这等东西吃多了不消食。   陈杞深深看了一眼顾曦,   顾曦面容含笑,坦诚无畏。   等着我,一点点走进你的心里!   一顿饭吃完,顾曦表现的太好,仿佛是在陈杞身边伺候多年一般,对他的喜好了如指掌,太后当然不会认为顾曦是事先了解陈杞,她觉着这是缘分,可见顾曦与儿子极搭。   太后一万个满意,唇角的笑容就没落下,   “杞儿,曦曦在江南学了不少手艺,吃的用的穿的,都很讲究,你身边缺个女官,哀家已经决定了,让曦曦做你的女官,跟着你去乾坤殿伺候!”   陈杞闻言顿时无语至极,连忙驳道,   “母后,儿子身边伺候的人不少,不缺人!”   “怎么不缺人?那些事情男人再好,能跟女人比?别推三阻四了,哀家下了决心,你别推辞!”   太后扶着大宫女的手忙不迭往后走,   “哀家累了,要去歇息,”太后最后深深看了一眼元宝。   元宝立即心领神会。   绕过屏风后,太后低低跟大宫女笑道,   “我就不信他天天面对个大美人无动于衷,曦曦这孩子做事我放心,这么好的丫头给别人做媳妇,我可舍不得!”   大宫女笑着奉承道,   “娘娘一定心想事成的。”   “嗯!”太后对自己的计划十分有信心,   “你着人去给顾家通了气,说是顾曦被我留住了。”   “奴婢遵命!”   这边陈杞瞅着自家母后脚底生风般开溜,气的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扭头瞅一眼顾曦,顾曦摊摊手笑容明媚,   “陛下,臣女也没办法……”   陈杞瞥了她一眼,一甩衣袖大步出了慈安宫,顾曦抿嘴一笑,忙不迭跟了上去。   夜色降临,华灯初上,今日夜里的风格外温暖,吹在顾曦脸上没有丝毫凉意,反倒很是清爽。   陈杞步子迈得快,顾曦只能小跑跟上,   “陛下,刚用完膳,不能走的太快…”   陈杞负手而立,一袭淡黄色的丝绸圆领袍子衬得他身形越发挺拔隽秀,他见顾曦气喘吁吁的,便停下脚步等她,   “顾曦,朕知晓你是被迫留在宫中的,朕想个法子,送你出宫……”   “陛下,臣女不想出宫…”顾曦立马摇头,   陈杞深深看了她一眼,再也不说话,直接丢下她走人。   这种惦记着他的女人见多了!   顾曦倒也不生气,打定主意缠着他,慢慢融化他坚硬的心。   陈杞到底是陈杞,接下来三日他视顾曦如无物。   顾曦既然奉太后懿旨在他身边伺候,他也不拦着,干脆把她当小太监使唤。   可三日下来,陈杞内心多少还是有几分触动。   顾曦任劳任怨,不仅如此,她处处做得极好。   研磨研的不稠不淡,是恰到好处那般,写起字来极为舒适,这一点就是他身边伺候的小太监都做不到的。   茶的口味她也拿捏得极为到位,仿佛是他肚子里的蛔虫。   连着三日的吃食,都各显神通,全部是他爱吃的菜,虽然他觉得太后很可能把他的喜好告诉了顾曦,可很多时候,有些细节可不是刻意能揣摩出来的。   仿佛她在他身边多年,对他的熟悉已经到了骨子里。   顾曦这种润物无声的做法,让他暗暗心惊,   这丫头到底是什么来历,   为何与他契合到这个份上?   有些习性只有他自己知晓,就是太后都不大熟悉,顾曦如何知道?   难不成这丫头与他真的投缘?   三日过后,陈杞再看顾曦,果然不如先前那般冷冰冰,偶尔瞧着她累了还嘱咐她休息。   顾曦擦着汗暗暗感慨,   前世夫妻几十年,拿下你还不是轻而易举!   到了第四日晚边,顾曦跟着皇帝在太后宫中用了晚膳后,太后暗示顾曦跟着皇帝回寝宫。   陈杞恼怒极了。   这三日顾曦白日去御书房伺候陈杞,夜里依旧回慈安宫歇着。   太后观察了三日,见皇帝越来越适应顾曦,才最终做出决定,让顾曦留在宫中做正式的女官。   先前不过是试探而已。   如今既然顾曦也乐意,皇帝瞧着也不反感,太后便不准备含糊了,让顾曦负责乾坤殿一应事宜。   陈杞气得不行,负手疾步出了慈安宫。   顾曦抱着包袱追了上去,   “陛下,您等等臣女!”   陈杞扭头驻足瞧她,   “顾曦,你这几日做得很好,朕心中感激,可你跟着朕入乾坤殿是什么后果,你想过吗?可不能因为讨太后欢喜,把自己搭进去,朕现在没有娶后立妃的想法,你三思而后行!”   顾曦到了他跟前,扬着巴掌大的小脸望他,   “陛下,您误会了,太后娘娘固然喜爱臣女,想留臣女在宫里,而臣女呢,那夜初见陛下,对陛下也一见钟情,想留在陛下身边伺候您…”   陈杞闻言登时就怔住了。   顾曦喜欢他?   喜欢他的姑娘不少,多少都是贪慕虚荣,冲着皇后之位或宫妃之尊来的。   可顾曦那双眼眸太纯净,黑啾啾的眸子,如夜河里泛着点点星光,纯澈的没有一丝杂质。   承认的很干脆,让他反感不起来。   “顾曦,你以为朕会信你?就算你心悦朕,朕为何要接纳你?”   顾曦倒是满脸认真道,   “可是臣女那夜撞见了陛下那个……”说到这里,她语气晦涩地顿了顿,仿佛下了一个很大决心似的,“所以臣女得对陛下负责!”   陈杞听到前半句,神色很是复杂,看来那夜自己失态她都看在眼里,一个见过他动欲的女子确实不太适合再跟别人,可听到后句话,陈杞头顶冒青烟,咬着后槽牙道,“你说什么?朕需要你对朕负责?”陈杞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顾曦眨巴眨巴大眼眸,迎视着他满是怒火的眸子,一本正经道,“对啊,陛下,若是旁人知晓臣女撞见了陛下被人下药的情景,试问谁还敢娶臣女,臣女名声不保!”   皇帝对她这无赖的话气的七窍生烟,   “强词夺理!”他大步往前走。   顾曦勾着唇低低笑了笑,连忙跟了上去。   元宝朝她暗暗比了个拇指。   陈杞直接往御书房的方向走,元宝却急匆匆拦住了,“陛下,太后娘娘已经吩咐人把奏折都送去了乾坤殿!”   陈杞脸色倏忽一黑,最后瞪向一旁的顾曦,   顾曦无辜的眨眨眼,她知道陈杞大概率是准备把她撂下不管,前往御书房忙朝事,可太后显然早就料到了。   陈杞最终无可奈何,只得前往后宫他的寝殿。   前世顾曦与他大多就住在这乾坤殿里,顾曦对这里是轻车熟路,既然是太后金口玉言说的女官,又有元宝暗中叮嘱,大家对顾曦惟命是从。   顾曦入了乾坤殿里,便依着陈杞一贯的喜好和习性又打理了一番。   陈杞在乾坤殿书房里批改奏折,她就在一旁研磨,也不打搅他,时不时送上一杯爽口的茶,时不时又安置一碗燕窝,总之,陈杞不得不承认,顾曦对他的习性了如指掌,知晓他什么时候会犯困,什么时候需要喝茶提神,仿佛二人是多年的夫妻一般。   尤其看到顾曦在乾坤殿内忙的如鱼得水,陈杞坐不住了。   “顾曦!”   陈杞批改完奏折出来,看到顾曦在指挥着宫人给他准备就寝换洗的衣裳,他扫了一眼便知都是他喜欢的样式颜色及面料。   “陛下,您忙完了吗?要不要沐浴更衣?”顾曦回到乾坤殿万感熟悉,说起话来也亲和许多,仿佛前世那般。   陈杞盯着她神色十分复杂,   “顾曦,你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顾曦挥了挥手示意宫人退下,她含笑走上前,   “陛下,臣女当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自打臣女入了这乾坤殿,是别想再嫁给旁人,臣女也已经想好,陛下若是要臣女,臣女便留下,若是不要臣女,臣女就去剪了头发当姑子,也不会再嫁旁人。”   陈杞脸色直接气黑,   “别以为拿这话来要挟朕,朕就会让你如愿,还有,别仗着有太后撑腰,以为朕奈何不了你,你是女官,这是宫女做的事,轮不到你,你出去!”   顾曦顿时气笑了。   前世这些事全部是她来做,他不爱旁的女人伺候她,哪怕是宫女也如此,如今却口口声声要把她赶出去。   顾曦深呼吸,算了,不跟他计较。   她皮笑肉不笑施了一礼,“那臣女便在外头候着!”   顾曦爽快的出去了。   陈杞挥了挥手,元宝带着内侍进来伺候他更衣沐浴。   原以为今夜就这么结束了,哪知道陈杞泡了个舒舒服服的澡出来,就看到顾曦也换了一身舒适的女官服端坐在榻上,“陛下,您累了一天了,臣女帮着您解乏!”   “顾曦!”陈杞咬牙切齿。   顾曦无视他的怒火,依旧笑眯眯道,“陛下,臣女手法极好,太后娘娘头疾臣女给她推拿后,她好多了,陛下日理万机,身子骨最要紧,让臣女帮着您松乏松乏,臣女保证,如果陛下觉着不舒服,臣女不需要陛下赶,自个儿就滚。”   元宝也赶忙在一边怂恿,   “陛下,这也是太后娘娘的意思,娘娘交代说是顾姑娘推拿手法极好,吩咐她给陛下解乏,陛下何不试试?”   陈杞气笑了,端坐在榻上另一边,   “好啊,朕丑话说到前头,若是朕不满意,你待会麻溜给朕出去!”   顾曦二话不说把小案挪开,服侍着陈杞躺下去,开始给他按摩。   她对陈杞身体了如指掌,自然知晓他哪里不舒服,该用什么手法,尤其是泡了澡之后,再行推拿之术,效果更好。   陈杞原先还憋着怒火,等到顾曦给他按了一会儿后,陈杞舒服的说不出话来。   顾曦手法果然极好,好到仿佛天生为他而存在。   顾曦见陈杞面色缓和,轻轻笑道,   “陛下可还舒服?”   陈杞略有些尴尬,清了清嗓子,“嗯,还行…”   顾曦换了个姿势,   “陛下,您趴着,臣女给您推推背…”   等到顾曦一通忙碌,陈杞果然身心通泰,竟是体验到了不可思议的感觉。   到最后,顾曦跪坐在他身后给他揉捏脑部,力道由重及轻,仿佛催眠一般,陈杞竟然是舒服的睡了过去。   翌日晚边,陈杞尝了甜头,面对顾曦提出给他推拿,也不再推辞,任由她施为。   只是那少女的体香时不时萦绕他鼻尖,那一双软嫩嫩的小手在他身上游走,陈杞有些受不了。   连着五日,顾曦让陈杞对她大为改观,依着她对陈杞的了解,怕是已经在考虑要不要把她收入后宫了。   顾曦得意一笑,可不能让他得到的太顺利。   第六日一早,顾曦便回到了慈安宫,说自己不太舒服,太后知晓她伺候皇帝累了,便嘱咐她在慈安宫休息。   陈杞忙了一整日,在御书房也没看到顾曦,不禁纳闷,前几日他除了去前朝,私下顾曦可是时时刻刻跟着的,今日怎的不在?   心里就挂念着这一事,等到夜里忙完回到乾坤殿,下意识扫了一圈没看到顾曦,心中有些不快,再一问得知顾曦不舒服回了慈安宫,陈杞沉沉叹了一口气。   这才几日,他便习惯了她的存在么?   刻意讨好接近他的女子不少,可顾曦却让他讨厌不起来,她处处都透着真情实意,一举一动仿佛…仿佛是他妻子一般。   陈杞独自坐在御塌上,一个人面对空荡荡的寝殿。   也不能真的不娶妻不纳妃。   既然顾曦也乐意,那就她了。   陈杞没料到,事情并不如他想象中这般顺利。 第81章 、番外篇4   陈杞一旦做了决定,便不再,迟疑,既然打定主意要顾曦入宫,也就不含糊,当下直接披上外衫来到了慈安宫。   早已经过了请安的时辰,晚膳也用过了,现在过来,太后还能不明白意思吗?   她在慈安宫内殿笑眯眯的等着儿子,   陈杞进来先请了安,随后不着痕迹扫了一眼,没看到顾曦,心中微微有些失望,太后神色不动盯着他,   “这么晚了,皇帝过来有什么事?”   陈杞默了默坐在了太后身旁,   “倒也没什么重要的事,一来今日不曾来探望母后,特意过来瞧一眼才安心。”   太后雍容的笑着,   “那这第二呢?”   陈杞面色微微一囧,也不矫情,直言道,   “听说顾曦身体不舒服,她这几日伺候儿子,尽心尽力,于情于理,儿子都应该来探望一下。”   太后闻言,内心笑开了花,可面上却不动声色,   “皇帝啊,今日曦曦回来,母后也问了她,她说皇帝你对她无动于衷,她也不好厚着脸皮赖在这里…”   陈杞听到这里,面色微微一凝,手指按在小案上,没做声。   太后继续道,   “她说她也不好意思再,嫁旁人,回头出宫做个女夫子,但母后觉得不妥,若是你真的不愿意收她,母后就给她指一门婚事,傍晚的时候,还在跟几位太妃娘娘商量了人选呢。”   陈杞倒是没多少表情,   “那顾曦怎么说?”   他倒不是非她不可,只不过她又真心实意想留下来,有与他十分投契,便顺水推舟,若是顾曦想嫁人过寻常日子,他不会阻拦。   太后觉得这个话就没法接了,到底是儿子聪明,不吃这一套,还是对顾曦并没有太多想法,觉得可有可无呢。   无论是哪种都不是什么好事。   太后脸色拉了下来,装不下去了,扭头瞪着儿子,“顾曦哪里不好?”   “哪儿都好。”陈杞神色平静道。   “那你为什么不要她?”   “这不是母后想给她指婚吗?”   太后无语了,她气的拢着袖子不吭声。   陈杞这才明白,刚刚的话都是激将法呢。   他笑了笑,“好了,母后,容儿子见她一面吧。”   太后气这才顺了一些,“她在后面水廊上!”   陈杞告了退,直接往后廊走。   这边太后见他清俊的身影消失在珠帘后,气的牙痒痒,对身边的宫女埋汰道,“皇帝就这一点讨厌,软硬不吃,拿他一点法子都没有,他爹可比他讨人喜欢多了。”   宫女笑而不语。   这边陈杞沿着后殿的回廊往后走,便到了侧后的水廊上,顾曦果然独自一人立在水廊上吹风。   平直的水廊连着另一侧的山林,这是太液池伸向慈安宫的拗口,平日风平浪静。   顾曦所在的位置恰恰能看到远处太液池上的灯火,也因此有些凉风。   “一个人在这里吹什么凉风?”陈杞缓缓走到她身后。   顾曦还在回忆前世太后逝去时的情景,她进宫后,太后对她如亲生女儿一般,后来顾曦与太后的感情丝毫都不亚于苏夫人,她对她们都如亲娘一般。   顾曦回过神来给陈杞请安。   陈杞看看到了她脸上那一抹泪痕,“这是怎么了?身体不舒服怎么在这里吹风?”   顾曦擦了擦脸上,含笑道,   “已经没事了…”   陈杞开门见山道,“朕听太后说,你想出宫?”   顾曦闻言抬眸对上他冷淡的眸子,摸样那是俊的再,找不出第二个来,也是她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面容,此刻却是淡漠的令她心酸。   即便知道不能怪他,可她心里还是难受的紧。   她忍着痛楚,问道,   “那陛下呢,想不想臣女离开?”   陈杞微微吸着气看着她,没有吭声。   顾曦明白了,他对自己应该是有心了,却还不到不要她不行的地步。   “我是想留在您身边伺候的…”   顾曦哽咽着。   少女面容含羞,如开在夜里的芙蓉,粉面含春又娇弱可怜,陈杞有一瞬间的心悸,   “那就留下来…”   顾曦闻言神色一亮,抬眸望着他破涕为笑,   “那陛下答应娶臣女了吗?”   陈杞微微一愣,   娶?   顾曦这话是什么意思?   顾曦见他面色微微一滞,笑容立马僵住,心头的喜悦也散去了一大半,“陛下,你莫非想让我做妃子?”   “你莫非想当皇后?”陈杞眯起了眼,   顾曦堂而皇之的点头,   “臣女当然想做陛下的妻子,臣女想与陛下生同衾死同穴,臣女想与陛下肩并肩,一起相携到老…”   前世他们便是这样的。   陈杞看着她神色有几分复杂。   顾曦的眼神纯真烂漫,不像是作假,可她是不是他想要的妻子,他还不知道。   顾曦见他沉默,便知他还在权衡,立马又道,   “我母亲是兰陵肖氏嫡长女,兰陵肖氏是南朝帝王嫡长一脉,陛下是知晓的,臣女父亲是陇右节度使,臣女虽然自幼长在苏家,却也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臣女自幼跟随兄长习书,陛下可以考校臣女…”   前世她在皇宫几十年,日日习书练字作画,世家贵女那一套她已烂熟于胸。   多少年皇后的养尊处优,已让她气质大变,言语间已有几分傲气和雍容。   陈杞闻言低低一笑,将那一抹淡漠给驱散,取而代之的是雍雅又带着几分促狭的笑容,随后又认真道,   “顾曦,朕实话告诉你,朕与先皇不同,不爱后宫犬马声色,也确实想寻一位知心人携手此生,但朕不确定那个人是不是你,此外,你想当皇后,即便朕答应,也得三省宰相答应。”   说到这里,眼神带着些许自己都察觉不到的热切,“顾曦,若是你只想伺候朕,今夜留下来随朕回乾坤殿,如若你与朕心心相惜,朕又看不上别人,或许日后待你诞下皇子,朕会立你为后。”   “若是你现在就想当皇后,自个儿努力吧,有本事让三省宰相把你带到朕跟前来,让朕立你为后。”   顾曦闻言一时情绪翻腾,痴痴望着皇帝,久久说不出话来。   这番话说出来,顾曦便知他还是前世那个陈杞没变,变得只是二人的机缘。   又高兴又心酸。   顾曦眼眸闪着泪光,娇娇弱弱的带着几分祈求道,“陛下,那你让臣女试一试,在此之前,不要娶别人好不好?”   陈杞瞅着她的摸样,又觉得有几分好笑,忍不住伸出手刮了刮她的鼻头,“好,朕答应你。”   顾曦噗嗤一笑。   陈杞忽然觉着面前这丫头格外有趣,她的笑容若清风轻轻挠着他的心扉,原本还想今夜让她再,给自己推拿,这么一来,又是不成了。   想起自己来的目的,结果把人往宫外送,一时又生出几分后悔来。   “好了,朕回去了,你早些休息,别吹风了!”   顾曦眨着星星眼朝他施礼,   “臣女恭送陛下…”   陈杞瞧她喜欢自己的摸样,暗暗失笑,朝她摆摆手,走的格外落寞。   顾曦冲着他的背影暗暗做了个鬼脸。   得了,陈杞啊陈杞,会让你阴沟里翻船的。   次日一早,顾曦跟太后表明了心意,也把皇帝意思给说明了。   太后得知顾曦想做皇后,一时怔在那里。   以前她没往那个方向想,总觉得顾曦缺点什么,或许是被商户养大,让人诟病。   如今瞧着,顾曦要摸样有摸样,要身份有身份,要气度有气度,尤其得知顾曦把乾坤殿打理的井井有条,举止投足很有正宫气质时,太后越发觉得顾曦若是当皇后也不是不成。   但皇帝说的没错,还得三省宰相点头。   太后思及此笑了笑道,   “曦曦,哀家能理解你,你想与皇帝白头到老,应该是真心喜欢他的,但是一国之后不是那么好当的,若是三省宰相能认可你,那哀家也没什么好说的。”   虽是出身有些诟病,但是太后看得出来顾曦被养的落落大方,十分的好。   唯独缺的怕是城府。   当皇后心无城府,后宫会乱套的。   三省宰相挑选皇后之严格,太后都自叹不如,所以自己也不当恶人,让顾曦去碰壁好了。   太后赏赐了顾曦一番,顾曦便出了宫。   回到顾府,顾家上下看顾曦那是完全不一样。   能被太后单独留在宫中几日,可不是一般人的待遇,甚至京城都传言,顾曦今后要做皇妃,就是老太太也不敢怠慢了她。   尤其顾曦自打从宫中出来后,举止投足没了先前那般随意烂漫,反倒是有几分雍容华贵,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透着矜贵清雅。   顾老太太问她的话,都被她不软不硬回了过去,老太太也不敢小瞧她,暗想顾曦如此,怕是得了太后准信,若是他日真的要当皇妃,顾家还得靠她,自然也不敢随意拿捏顾曦。   二房用度比以前上了一个台阶。   顾曦回到二房,也不再,理会姐妹间的争斗,她做了两件事。   第一件事,便是亲自绣了一件上好的衣裳,又嘱咐针线房做了几身舒适的衣裳,连同一封亲笔信,请人送给边关的顾文佑。   前世的遗憾,她要一一弥补。   以至于半月后,远在西北的顾文佑收到那个包裹,及顾曦写的那封信,狠狠吃惊了一番。   自己那个被抱错的亲生女儿,给他写信,还给他做了衣裳?   顾文佑心底情绪五味成杂,但还是高兴居多,他不善言辞,也没回信,便叫楚恒带着人去猎了几张好皮子,给顾曦和顾兰送回去留着制冬衣。   顾曦收到时,喜极而泣,此是后话。   这第二桩事,顾曦便把前世苏少铭留给她的两万两银票保留了下来,前世她把这个银票给了顾兰,顾兰傻乎乎的拿它讨好了顾老太太。   顾曦今生便把这银票拿去置办了一个宅子,随后把宅子装潢成了一个小小的书院,延请名师,亲自撰写课程目录,招收女子及将士遗孤入学。   其中将士遗孀子嗣免费入学,其他交一些束脩便可。   仅仅是半个月,一切安置妥当,顾曦又请人贴告示广而告之,求学者甚众。   其中五王爷陈御帮了不少忙。   自打出宫后,陈御找了顾曦几次,顾曦如今待陈御不一般,也不会跟前世那般刻意回避。   前世五王爷陈御在一次外出时,为了救陈杞受了重伤,顾曦一直感念他。   这一世,顾曦打定主意,要好好照看陈御。   虽然陈御再三表示了对顾曦的爱慕之情,但顾曦都言辞认真的拒绝,并表示愿意与他当朋友处。   陈御也是豪爽之人,越发钦佩顾曦为人,最后决定与她结交。   没了六王爷的骚扰,又有五王爷的照拂,顾曦在宫外过的如鱼得水。   重生一个半月后,也就是四月二十二这一日,书院正式开学,人满为患。   弥补了顾曦前世的一个遗憾。   顾曦记得前世顾文佑赴死前留下一封书信,言及没别的不放心,只担心自己死后,那些孤儿无人照看,顾曦后来虽然派人收养了不少遗孤,可授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   故而这一世,她便开办书院。   书院分为两个院子,一个院子专门教养战士遗孤,一个院子专门招收女学。   书院开张这一日,京城远近闻名,又有五王爷的号召,京城不少寡居的官宦妇人及未嫁的高龄女子,都来给顾曦捧场。   顾曦趁机留下一部分人给孩子当夫子。   从此,顾曦在京城名声大燥。   便是三省宰相提起顾文佑之女,个个都是称赞不已。   陈杞没想到顾曦以这种方式得到了群臣的认可,心中越发觉得这个姑娘胸有丘壑,不像表面那般天真懵懂,是个有抱负的姑娘。   又听元宝说顾曦在宫外点点滴滴,顿时有些坐不住了。   “你说什么,她跟老五来往很密切?”   “正是!”元宝溜着眼神望他。   陈杞默然不语。   恰在这时,外头内侍来报,   “陛下,五王爷求见。”   陈杞霍然抬眸,老五以前日日都要来御书房唠嗑,最近倒是一个半月没来了,原来都跟顾曦厮混去了,如今怎么又来了?   陈杞预感不会是什么好事。   果不其然,五王爷陈御一进来,便是跪下道,   “皇兄,臣弟今日求见,是有一事恳求皇兄帮忙。”   “什么事?”   陈御一本正经道,   “皇兄,臣弟心悦一女子久矣……她容貌秀丽,绝世无双……”   陈御一边说,心里一边叫苦不迭。   不就是打赌输了么,顾曦偏偏要逼他冒着被杀头的危险,来做这等吃力不讨好之事。   她喜欢皇兄就直说啊,为什么要逼他来求娶,万一皇兄一怒,把他砍了怎么办。   瞧瞧,瞧瞧,皇兄果然脸黑了!   陈御暗自给自己点了一支蜡烛。   自求多福啊! 第82章 、番外篇5   陈杞黑沉沉的眸子盯着五王爷陈御没有吭声。   陈御被盯得头皮发麻,可想到顾曦的威胁,生生忍住坦白的冲动。   陈杞一贯喜怒不形于色,倒也没真的发火,反倒是坐了下来,“五弟,前不久太后刚把你的正妃和侧妃定下来,你如今又来要人,你是盼着御史参奏你吗?”   五王爷一听到这话顿时委屈了起来,   “皇兄,你这话可好没道理,你明明知道这正妃是太后选的,侧妃是母妃选的,就剩下个另外一个侧妃名额给臣弟自个儿选,如今臣弟选好了,自然来求皇兄旨意!”   陈杞气笑了,   “你说的是顾曦吧?”   “皇兄知道啦,嘿嘿嘿……”五王爷面上这么说,心里却发麻的很。   陈杞咬着唇盯着他冷笑,   “你整日跟顾曦厮混在一块,除了她还有谁?”   五王爷抹了一把冷汗不敢接话,常年流连花丛的他何曾听不出皇帝这话的醋意。   陈杞憋着火瞪着他道,   “陈御,你可知她父亲是谁,母亲又是谁?人家家里答应让她给你做妾?”   五王爷立马梗着脖子反驳,   “是侧妃,侧妃也是体面的!”   “侧妃也是妾!”陈杞一道寒声压了过来。   五王爷耷拉着脑袋弱弱道,   “那您的妃子不也是妾吗?”   陈杞:“。……”   舌尖在他唇齿打转,忽然觉得很不是滋味。   顾曦不肯给人做妾,她不会答应陈御的。   只是也不能任由陈御这么盯着她,更何况他们还常常厮混在一处。   陈杞看向陈御顿时严肃了不少,   “五弟,这事不用再提,朕不会答应,顾文佑也不会答应的。”   五王爷抬头鼓起勇气回道,   “皇兄,你怎么知道顾文佑不会答应,万一顾曦的爹爹看到臣弟一表人才,又是您的弟弟,答应嫁女呢。”   陈杞一口怒火提到了嗓子眼,   “五弟,朕觉得你很闲……”   随后皇帝一道旨意,把陈御发配到了五军都督府,华东卫所,跟着一个大理少卿查案子去了。   陈御叫苦不迭。   他才新婚啊!   临走前他去见了一面顾曦,咬牙切齿道,   “顾曦,瞧瞧,这就是后果,你看怎么着吧!”   顾曦满脸的歉意,又把自己做的糕点塞给他一盒,“别急,五王爷,待我做了皇后肯定会照看你的。”   五王爷溜着眼瞪她,   “你有把握?”   “必须的,等着瞧好了!”   “行吧,那我就当提前给皇嫂拜码头了!”   顾曦噗嗤一笑,   五王爷瞧着前路漫漫暗暗叹气。   不过皇兄罚他罚的越重,说明越在意顾曦,自然顾曦就越有机会。   这边陈杞把五王爷打发后,忽然想起了顾文佑。   顾文佑常年在边关,无瑕照料家中孤女,是以旁人都敢打顾曦的主意,陈峙在先,陈御在后。   他当太子时便与顾文佑打过交道,知道这位是极其硬气的人物,肯定不会答应女儿给人做妾的。   陈杞思及此,便把三省宰相给传了来。   他将意思一说,李元朗第一个赞同,   “陛下,您考虑的甚是,顾文佑在边关多年,家中妻子早逝,留有女儿无人照料,是该让他回京了。”   “没错,一个武将在边关十年,也得调任了,否则容易拥兵自重。”苏瞬卿点头。   “这些年边关还算稳定,年轻的将领也起来了,譬如裴家那小子也算是个有能为的,还是陛下会用人。”王琰笑呵呵道,“陛下,您准备让他任何职?”   这一点陈杞早有了考虑,   “兵部尚书年纪已大,还请李相做个疏通,让他致仕,顾文佑调任兵部尚书。”   “臣遵旨!”   三日后,陈杞下了旨,中书盖了戳,直接把文书送往边关。   恰恰是这日的午后,陈杞小憩片刻,觉得神清气爽,心情一好便跟元宝吩咐道,“准备下,朕要出宫一趟。”   他要亲自把这个好消息告诉顾曦,   看她不感谢朕!   陈杞换了一身便服出宫的时候,侍卫已经把顾曦的行踪打听了过来。   “在一个书肆?”   陈杞一边吩咐人往东市书肆去,一边纳闷,她去那里做什么,莫非是给书院买书?   他不是下令国子监印书时多印一部分供应顾曦书院么?   他吩咐侍卫把马车停在巷子口,自己悠哉游哉拿着扇子朝书肆走,才走两步,发现顾曦带着春梅出了书肆来。   顾曦出门就看到了陈杞,登时愣住,随后心中大喜,她立马来了主意。   “陛下……”她三两步上前,走到陈杞跟前,稍稍施了一礼,满脸欢喜的望着他。   陈杞看到这张如花似玉闭月羞花的脸,心情也大好,“你在做什么?”   他随口问道。   哪知道这一问,顾曦结巴了,窘迫地低下头,“没…没什么…”又暗暗朝春梅使了个眼色。   陈杞见状不对劲,再看春梅见她无比慌乱,沉眉一问,“你说,你主子来这做什么?”   春梅支支吾吾道,   “来…来…相亲…”   春梅说完吓得跪在了地上。   陈杞脸色倏忽转黑,他狠狠瞪着顾曦,   “顾曦,你好样的,你让朕不娶旁人等你,你却在这里跟人相亲?”   顾曦一边暗暗给春梅比了个拇指,一边硬着头皮解释道,“陛下,这不是臣女自愿的,臣女跟家中长辈说心悦陛下,想做皇后,长辈笑话臣女痴人说梦,便安排了相亲……”   陈杞:“。……”   虽然觉得顾曦说的很可能是事实,但是他还是气的厉害。   他眼巴巴出宫寻她,她跟人相亲?   堂堂皇帝是有脾气的!   陈杞转身就走。   顾曦正要追,怎奈那掌柜的从门口探出头,   “顾姑娘,您的书…”   顾曦只得赶忙去接书付钱,   这边陈杞上了马车,手中扇子猛扇泄火,片刻高远打听了一番前来禀报道,“陛下,今日相亲的是顾芸,是顾姑娘的姐姐,顾姑娘只是作陪而已。”   陈杞扇子猛地停住。   这鬼丫头,敢骗他!   他气冲冲冲下马车,正与前来追他的顾曦撞了个正着。   “顾曦,你敢耍朕!”   顾曦抱着书差点撞到他,见他这神情,就猜他肯定是知道了真相,她并不慌张,反而一本正经质问陈杞,“陛下,就算臣女撒个谎,陛下生的哪门子的气?陛下又不在乎臣女,又不想娶臣女,臣女相亲也好,不相亲也罢,与陛下何干?”   陈杞很服气,太服气了。   他那腔怒火堵在胸口不上不下,   “对,你说得对,与朕何干!”   陈杞转身就走,顾曦一急,顾不上别的,将怀里的书往元宝怀里一塞,赶忙追过去拦在了他跟前,“陛下,臣女错了!”   顾曦很乖巧的认错。   陈杞瞥了她一眼,抬头望天没吭声,却也没走。   顾曦忽然就走上前,靠近了些他,在他跟前仰头小心翼翼问道,“陛下,一个多月未见你,臣女可想你了……想得心窝里疼…”顾曦捂着自己胸口,满脸眷恋望着他,这说的是实话。   她日日夜夜都想他。   她如今名声甚好,被百官赞誉,为当皇后前进了一大步。   只希望能早点跟他在一起,才不用承受这等相思之苦。   陈杞闻言心头微微一颤,余光都能感受到顾曦热切的爱恋。   顾曦满眼痴迷问道,   “陛下想我吗?”   她的声音柔和暗哑,拨人心弦,听得陈杞心中涌上一股热浪。   他想起刚刚顾曦耍他,故意冷笑着道,   “朕日理万机,哪有空想你!”   顾曦不甘心,红着眼带着几分哽咽问道,   “陛下说的是真的,你一点都不曾想我?”   陈杞还是没吭声,堂堂皇帝也是有脾气的。   顾曦见状,忽然就哭了出来,眼泪越流越急,越急越汹,她心里委屈极了,她在这里千方百计的想要嫁给他,想要再续前世的姻缘,他却一点热忱都不给。   难道这一辈子他们俩真的没有缘分吗?   顾曦觉得自己快要疯掉!   陈杞见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一下子就慌了,   “喂,顾曦,你别哭了!”   顾曦哭得越发厉害,合着像是他欺负了她似的。   “你……”   陈杞也也没想到她会这么伤心,一时懊恼,   “好啦,别哭了,朕有惦记着你,这不,特地出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的。”   顾曦闻言顿时止住了哭声,眼巴巴问道,   “什么好消息?”   “朕已经下旨,擢升你爹爹为兵部尚书,你爹爹不日将回京!”   “真的吗?”顾曦惊喜的瞪大了眼睛。   她跟顾文佑可是隔了两世,前世他死的那般壮烈,这一世,她马上就可以见到他了。   “当然是真的,朕还能骗你不成?”   顾曦也不顾自己满脸泪痕,一个激动,直接奔到了皇帝怀里,“太好了,陈杞哥哥,我好开心呀,终于可以见到爹爹了,谢谢你啊!”   顾曦紧紧搂着陈杞不放。   陈杞身子整个僵住。   就这么猝不及防被她抱了个满怀。   甚至都能感觉到她胸前那两团不可思议的柔软。   陈杞耳根微微泛红,他张着手臂,僵硬道,   “顾曦,你松开朕,大庭广众之下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顾曦才懒得管他,最好是被文武大臣看到,没准明日就有人把她拉到皇帝跟前,求皇帝把她立为皇后,收入宫中。   陈杞见顾曦抱得越发紧,暗道这丫头脸皮怎么这么厚,“你松开!”   “不松!”   “有本事陛下把臣女甩开,反正陛下又不在乎臣女!”   陈杞气笑了,   “朕不在乎你,会特意出宫来告诉你?”   “那就更不能松了!”   陈杞:“。……”   无语至极的他,最后只能退而求其次,软和着哄道,“你快些松开,朕请你喝茶!”   就算真的要抱,也不能在这大街上抱,,换个私密一点的地方不是?   顾曦顿时笑嘻嘻松开了他,退后两步,牵起他的手,“走,咱们去对面茶楼!”   陈杞默默叹了两口气,有种自己上了贼船的感觉。   两人随后漫步就到了对面的茶楼,皇家侍卫自然是清场,二人选了二楼靠窗的一个雅间,内侍把茶摆好后,便出去了。   顾曦给二人倒好了茶,便托腮肆无忌惮望着陈杞,“陛下,你特地出宫告诉我,是不是心里有我呀?陛下心里没别人只有我的话,是不是可以让我做皇后了,我想日日跟陛下在一起。”   陈杞面对大美人儿直白的倾慕,也有些扛不住,   他喝了一杯茶没理会她,   脸皮太厚了。   顾曦见他不搭理自己,干脆把小案挪开,把小脸蛋往他跟前凑,轻柔道,“陛下,臣女说的话,你听到没有?”   “没有!”陈杞板着脸拒绝。   顾曦嘟起了小嘴,干脆身子也挪了过来,逼近他,“那现在可听到了?”   陈杞皱着眉瞪她,   “顾曦,你觉得你现在这个样子像一个皇后吗?”   顾曦眨眨眼睛,“陛下,谁规定皇后就不能皮了?难不成皇后是在那里摆看的?难道陛下娶回去一个皇后,就不准备跟她生孩子吗?”   “皇后也是人呀,皇后也有七情六欲,皇后遇到情动时,也会主动吻陛下的!”   顾曦眨着明媚的大眼睛,就这么垫着身子朝他嘴唇靠了过去。   “顾曦!”陈杞被她逼得身子往后仰,靠在了墙壁上。   顾曦得意不得了,闭上眼在他唇上浅浅印了一下。   “陛下,哪怕今后你喜欢别的女人,得始终记得,您的初吻是我顾曦给的!”   陈杞被她这大胆的行为给震到了,冷不丁听到这句话,黑着脸道,“你怎么知道这是朕的初吻,万一朕以前也亲过旁人呢?”   顾曦满脸自信道,   “若是陛下吻过旁人,怎会至今后宫空无一人?”   陈杞气的哭笑不得,   “服气!朕服你!”   顾曦得意洋洋,又倚靠在他怀里,越发肆意往他身上挤,声音带着诱惑道,“陛下,你闭上眼,臣女还要亲亲你!”   陈杞居然下意识就听她的闭上眼,可立马又后悔了。   他可不是被套路了吧?   紧接着,就感受到顾曦在他脖颈侧边狠狠亲了一口,一股不可思议的热浪席卷全身,他尝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   陈杞暗暗吸着气,手心里都是汗。   顾曦亲完立马缩回了自己的地方。   她满脸羞红,这可是前世夫妻几十年得到的经验,知道他哪儿敏感,现在大喇喇做出来,她内心还是有一种羞耻感。   不过很快她又别去这个念头,他身上哪个地方没摸过没碰过啊,都活过一辈子了,就是馋他的身子,怎么着了!   顾曦又坦然的坐了下来,昂然与他对视。   陈杞睁开眼时,看到的就是这么肆无忌惮的顾曦。   心口那股热流久久在激荡的,仿佛有一股力量在身体五脏六腑里叫嚣,想要,还想要!   堂堂皇帝被调戏了!   不行,得找回场子!   “顾曦,朕渴了!”陈杞命令道,   顾曦嫣然一笑,往旁边的小案上擒起酒杯,咬在嘴边,倾身送过去,用眼神示意陈杞来喝。   陈杞气的连连点头,“好样的,胆子够大!”   他再不反击,就不是皇帝了。   他抓住酒杯,从她嘴里抠出来,再一口饮尽,   “来,朕喂你!”   随后抓住顾曦的后脑勺,往她嘴里渡去。   顾曦眼眸睁大了。   果然,陈杞还是陈杞,前世生完第一个孩子后,他的花样可多了,几乎是夜夜缠着她不放,如今可见端倪了。   陈杞直到把顾曦吻得上气不接下气才放手,他心满意足松开她,“顾曦,你现在被朕亲过,再不许跟旁人相亲了!”   顾曦红着脸低低一笑,   “刚刚是骗陛下的,臣女没跟人相亲呢…”   “也不许陪别人相亲……”   ……   待陈杞从茶楼出来时,元宝就看到他胸前湿了一块,得了,得了,被这位顾姑娘吃的死死的。   顾曦这边也上了马车,顾芸已经在里头等她等了许久,再看妹妹一脸思春的摸样,不由捏着她脸蛋道,   “曦曦,你这是见了谁?”   “我刚刚见了陛下!”   顾芸神色一亮,   “陛下来看你啦?”   “嗯嗯!”   “曦曦,你这样子是真的要做妃子啦,你这性子适合入宫么,后宫那么多女人,你怕是应付不过来。”顾芸有些担忧。   顾曦摇着头满脸傲然道,   “才不是,我不会跟别的女人争,我要陛下只娶我一人!”   顾芸闻言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指着顾曦问春梅道,“二姑娘这是没睡醒吧?”   “可不是嘛,还在做梦呢!” 第83章 、番外篇6   这边陈杞回到了御书房,还对那个吻意犹未尽,觉得自己似乎找回了场子。   可仔细一想,不对啊,自己是不是着了她的道了。   明明是她追求他,如今他却被她吃的死死的。   不行,这个顾曦,撩他呢!   陈杞明悟过来后,决定要给顾曦吃吃排揎。   李元朗和苏瞬卿进来时,看到的是陈杞一脸思春的模样。   两位宰相相视一眼,觉得有点不对劲,二人都是过来人,尤其在元宝朝他们眨了眨眼睛的时候,立马就懂了,今天或许是催婚的好时机。   本来忍得蠢蠢欲动,尤其最近私下议论时,已有了新的人选,两位宰相决定把朝务压上一压,趁机催婚!   二人行了礼之后坐下来笑眯眯的望着陈杞。   陈杞少时在东宫,也算是这三位宰相带大的,对他们都十分尊敬。   “李相,什么事让李相这么开心?”陈杞温和问李元朗。   李元朗扶着胡须嘿嘿道,   “倒是没什么,不过是老臣家里那小儿子,昨夜跟媳妇儿在屋子里闹得厉害了,被下人听见了,今日他老子娘告到老臣跟前,叫老臣训斥一二,老臣觉得年轻人年轻气盛是正常,何故过于约束,遂没管。”   “刚刚进来时,跟苏相提起此事,苏相说家里老二与媳妇琴瑟和鸣也是这般,正常正常,嘿嘿!”   陈杞闻言便知还是熟悉的配方,面色不由微微有些尴尬。   李元朗见状立即哈哈一笑,温和道,   “陛下,您今年也二十一啦,先皇是您这年纪都已经生了三个皇子,陛下后宫至今无一人,怕是也不能再空缺下去了。”   李元朗语重心长,“陛下,上次宫中采选未果,陛下不早日诞下皇子,江山后继无人,我等干得也没劲呀。”   苏瞬卿也在一旁点头,   “陛下,首要之事便是得立后,坤德尚柔,厚德载物,端庄大方者,便可为后,对了,陛下,近来顾文佑之女散财办学,收养孤儿,收纳女学,在京中名声甚好,臣以为陛下可以一见,若是喜爱,是立后的人选。”   李元朗也十分认可,“对,顾文佑之妻乃兰陵肖氏之后,顾曦之外祖父乃先帝老师,当世之大儒,兰陵肖氏贵胄之后,顾曦身份尊贵,倒是皇后不二人选。老臣无事去城中闲逛,处处都对此女赞扬有加。”   随即想起一事,又问道,   “对了,陛下,听闻上次在宫中,太后甚为喜爱顾曦,陛下应该是见过吧?老臣孙儿告诉老臣,说是此女国色天香,气度从容,实属罕见,可是事实?”   上一次宫中采选,算是把京中有名的贵女全部送去了宫中,皇帝却一个没看上,几位宰相不由着急。   这不近来听到顾曦声名鹊起,着人去打听,得知她身份尊贵,品德出众,虽是江南商户教养,可瞧着顾曦那气度那胸怀,明显与一旁闺阁之女迥异,大臣都很稀罕,尤其是许多武将,对顾曦优待将士遗孤的行为十分撼动,私下论及皇后人选时,顾曦已经被推到了首位。   再后来听说顾曦被太后认可为“京城第一美人”,三位宰相一拍即合,把顾曦往皇帝跟前送上一送。   皇帝默默按着眉角,先前他说过顾曦若是能让三省宰相主动推荐她,他便应下,可想起她调皮的样子,心中来气。   在外人面前装的端庄,私下在他跟前却如此放肆,让她这么容易得逞,可不行,否则入了宫来岂不翻天,得挫挫她的锐气。   皇帝抬眼一脸严肃道,   “几位宰相为朕婚事担忧,朕也很惭愧,这一次朕便不再迟疑,听从宰相建议,决定立后!”   李元朗和苏瞬卿顿时大喜,   “陛下早该如此了!”   陈杞继续道,“嗯,但是这个顾曦嘛,朕见过,勉勉强强啊…”   陈杞说出“勉勉强强”四个字时,元宝暗暗翻了个白眼。   陛下,您良心不痛吗?   下午那顾姑娘出来嘴唇红艳,明眼人瞧便知是怎么回事?   如今又说勉勉强强,啧,小心阴沟了翻船!   李元朗脸色顿时垮了下来,不过很快这位越斗越勇的宰相又燃起了希望,“陛下,那您说,您喜欢什么样的?”   陈杞眨眨眼,装作一副沉思的样子,   “嗯,这样吧,你们再挑选几位,让朕瞧瞧。”   李元朗与苏瞬卿相视一眼,苏瞬卿沉吟一会,立马道,“陛下,不如这样,臣安排礼部尚书在曲江园举行一个才艺赏花会,陛下亲自坐镇,若是瞧上谁,便收入后宫。”   陈杞抚掌一笑,   “好主意,妙!”   看顾曦还敢猖狂!   就让她紧张紧张!   苏瞬卿和李元朗再次相视一眼,觉得这次顺利的有些过头了。   莫不是皇帝打着什么主意?   可别折腾一场又白折腾了!   待二人与陈杞商议完政事后,李元朗朝元宝使了个眼色,元宝亲自送二人出门,在太极殿前面的檐下,李元朗悄悄问他道,“陛下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瞬卿接着开口,“陛下这次可是真的上心了,可别白忙活一场。”   元宝又不好出卖皇帝,只能似是而非道,“别的老奴不敢断定,但肯定是认真的。”   得了这话,二人不再担忧,喜滋滋的前去吩咐人筹备去了。   顾曦今日确实是去买书的,把书送到书院,这一夜就歇在了书院。   办学是她一直以来的心愿,顾曦也十足上心。   她为了补贴书院开支,又组织姑娘们学刺绣,她将一身本事倾囊相授,每日绣品都会拿到市面上去卖,来换取银钱。   此举得到许多官宦夫人的赞赏,后来夫人们不仅着人来买这些绣品,甚至还主动捐赠些银两。   顾曦在权贵当中名声更好。   只是五日后,京中忽然传言,说是皇城司和礼部要在曲江园举办名媛赏花会,进行才艺大比拼,目的是为陛下选后。   顾曦闻言差点一头栽过去。   好他个陈杞,居然来这么一出!   到底是三省宰相的主意,还是他的主意?   如今倒好,五王爷不在,也没人帮她打听皇宫消息呀!   顾曦不由急了。   又过了两日,具体的消息又出来了,说是会分好几项来考察,譬如声望,才艺,出身,品德等等。   看来三省宰相对于立后挑选还是十分严格的。   为陛下采选的消息传播四海,这次的赏花宴定下五品官宦女出身,身世清白,相貌端正,身体康健便可参加,故而连日五湖四海那些待在老家或外地郡县的贵女也纷纷入京来。   顾曦知道后,气的眼眶都红了,按着眉角恨不得骂人。   好样的,陈杞,等着瞧!   看我赏花宴不收拾你!   作者有话要说:皇帝玩脱了,我们让他阴沟里翻个船,哈哈 第84章 、番外篇7   半个月后,正是盛夏,芙蓉苑芙蓉盛放,满池碧荷。   今日朝歇,满朝大臣都在关注着皇帝选妃,也都希望自家姑娘能被选入宫去。   华贵的马车浩浩荡荡驶向曲江园。   陈杞也不例外,他骑着马纵横在夹墙内,以最短的时间来到了曲江园。   长安城的东边城墙里头,建了一道夹层,从兴庆宫便可直入夹层,一路往南直抵曲江园。   陈杞其实对才艺比试并不感兴趣,选了一个僻静又位置极好的赏景阁楼歇着。   他站在树木林立的一个景观亭上欣赏底下曲江园芙蓉苑的水波粼粼。   依着时辰,比试应该快开场了,老远的,陈杞便看到远处水堤上人来人往,大都是往湖中心举办宴席的摘星楼去的。   陈杞心里想着,顾曦应该到了吧,忍不住想要瞧她,可身份所限,又不好大喇喇去见她。   正踟蹰着,便见一个黑龙卫急匆匆赶了来,   “陛下,摘星楼不见顾姑娘!”   陈杞闻言顿时愣住,拧着眉问道,   “没看到她?那她去哪了?”   元宝也在一旁担忧道,   “陛下,依着时辰可是快要开始了,顾姑娘若是错过该如何是好?”   陈杞这下心也跟着慌了。   忽然意识到,自己是不是玩脱了。   若是顾曦不参加,三省宰相真的当众给挑出一个皇后来,该如何收场?   皇帝威信还要不要了!   “找,赶紧给朕把人找到!”   陈杞急的来回踱步,终于在小半会后,高远告诉了陈杞顾曦的所在。   陈杞二话不说,直接飞身而下,寻找顾曦去了。   穿过一个小林子,到了一片桃园,桃花已谢,枝叶繁茂,郁郁葱葱。   陈杞弯着腰从桃林里穿过,便见一穿着湖水绿长裙的女子蹲在水岸边,手里正拿着一个个梭镖在扔水漂射鱼。   那娴熟的手艺让陈杞看的目瞪口呆。   “顾曦,你怎么在这里?”   顾曦闻言扭头看了陈杞一眼,神色也不见讶异,很从容的收起梭镖,起身过来朝陈杞施礼,“臣女给陛下请安。”   神色宁和,面色娴静,没了先前那般欢喜活脱。   陈杞心里不是滋味,皱着眉问道,   “你怎么还不去摘星楼?”   顾曦闻言抬眸望他,   “敢问陛下,臣女为何要去摘星楼?”   陈杞被这话给噎个半死,   他深吸一口气,严肃看着顾曦,   “不是你说要当皇后吗?”   “是啊,…”   “那你为什么不去?”   “哦,那是昨日之前的事,恰恰昨晚臣女的祖母给臣女定了一门婚事,臣女想着陛下定然是不喜欢臣女,所以才弄这么个赏花宴,臣女何必讨人嫌……”顾曦一脸平静道,陈杞:“。……”   气了个半死。   “喂,顾曦!”   陈杞脸都黑了,“朕怎么就不喜欢你了?”   “那陛下为何弄出个赏花宴来?”   “额……”   陈杞竟然无言以对。   他是太自信了,自信顾曦一定会去,所以才一时大意了,没料到,顾曦也可能不去。   他暗暗吐了一口浊气,后知后觉自己捅了大篓子,“曦曦,朕…失算了…”陈杞倒也不含糊,直接承认了错误。   顾曦暗暗得意,可面上却不显,   “没什么呀,陛下既然想选美,便去吧,臣女人微言轻,又能怎么样呢,臣女性子不合适跟人争风吃醋,与其将来面无全非,还不如全身而退,默默藏在心里就好。”   陈杞听了这话,心里煎熬的不得了,   “顾曦,是我错了,我问你,你要如何才肯去参加比试?”   顾曦无奈的晃了晃裙摆,漫不经心道,“臣女才艺一般啊,比不上…”   陈杞脸色果然就变了,那后悔怎么都藏不住。   他扶着额,悔的肠子都青了,   告示已经发出去了,满朝文武都在忙活,权贵府邸都严阵以待,取消是不可能了。   陈杞走近她,近到一低头便可靠在她发丝上,少女在他面前垂着眸,露出一片白皙的后颈,引人遐想,他语气温柔的哄着,   “曦曦,我错了,你说,要怎么样你才去参加比试,你说什么,朕都应你。”   顾曦也不含糊,眨着水灵灵的大眼眸,笑着望他,“真的呀,什么都答应嘛?”   “嗯嗯!”陈杞郑重点头,   “上次被你气着了,故意想整整你,没想到朕也有马前失足的一日。”陈杞自嘲道,顾曦闻言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陛下答应臣女,今后后宫再无他人,只娶臣女一人,臣女便去。”   陈杞闻言微微怔住。   他没想到顾曦提了这么一个刁钻的要求。   自古天子三宫六院,后宫只有皇后一人的,历史上几乎没有,陈杞虽然不耽迷女色,可也不能保证只要顾曦一人。   譬如顾曦能不能生下一个儿子,或者顾曦先他而去,更关键是的,三省宰相答不答应?   陈杞有些为难。   顾曦对上他严肃的神情,心中不由一片失望,前世她根本没这个奢望,却是他一心一意只要她。   重生反倒成了她来要求他。   顾曦心里难受极了,这大概是上天让她重生给她的考验了,“陛下,如果要我跟旁的女人争您,我做不到,我宁愿不要拥有,也不能跟别人一起分享,若是我想到自己的丈夫还要跟旁的女人睡在一块,我想死的心都有。”   “如果陛下不能答应我,我便不能去…”   顾曦眼泪跟泄了闸的河水的滚滚如落,看的陈杞一阵揪心,他忍不住伸出手想去扶顾曦的双肩,顾曦含着泪往后退步,她摇着头哭道,   “陛下,你可知我为何想要来到您身边,想要当您的皇后?”   陈杞心情复杂的摇了摇头,   “是因为我活过一世了,上一辈子,我便是陛下的皇后,陛下一生一世也只有我一人,我已经陪伴了你一辈子,这一辈子,你让我与别人分享你,如何能做到,可我也不能看着你娶别人,我会死的,我会活不下去的,陛下,上一辈子,我们生了三个小孩,两个皇子,一位公主,你可喜欢他们啦……”   顾曦越说越回忆上一辈子二人的温情,   “陛下从来不骂我,也不曾大声跟我说过话,处处护着的,绝不会如此时此刻这般,为了气我,弄一堆女人来跟我抢……呜呜呜,呜呜呜……”   如果这辈子不能嫁给他,顾曦不知道该怎么办。   陈杞瞧着她伤心欲绝,绝不像是装出来的,连忙柔声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是真的,是臣女做梦梦到的…绝不会有假…”   陈杞觉得什么真的活过一辈子是假的,但是若是做梦梦到什么,倒是可信。   这么一来,就能解释,为何陌生的顾曦对自己的习性了如指掌,除非真的如夫妻一般相处过。   陈杞还是觉得太不可思议了。   “好啦,你别哭了,朕答应你,其实,朕也没准备要别的女子,朕心里只有你,朕不是那等见异思迁之人,你放心好了,如果朕与你真的有前世,那前世怎般现在还是怎般,朕不会辜负你,只是你可一定要把那魁首拿到,朕可不想娶别人,曦曦,你要加油…”   陈杞现在满脑子都在担心,万一别人抢了顾曦风头该怎么办?   实在不行,把那比试各项的权重改一改。   他将顾曦拥在怀里,顾曦闻言止住泪水,掏出袖帕擦了擦泪,“时间不早了,那臣女先去摘星楼。”   陈杞也不拦着,吩咐她赶紧去。   顾曦擦干眼泪带着春梅上了一艘小船,抄近路赶往摘星楼。   到了船上,她便破涕为笑。   哼,还当治不了你了!   这边陈杞等顾曦远去,也从陆路赶往摘星楼。   顾曦抵达摘星楼后,比试已经在宣布规则。   其实这一场比试,她并不担心。   前世入宫后,她闲来无事,修炼的便是琴技和诗书,面前这些小姑娘又岂是当了几十年皇后的顾曦的对手?   更何况,三省宰相把声望列在第一条,可见是偏向于她。   整个比试分了六项,声望,琴,诗,书,画,及绣艺。   声望不需要当场比,其他确实要当场出成果的。   顾曦在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了大老远赴京参加选秀的萧楚楚,以及虎视眈眈盯着她的卢湘。   时隔两世再见到二人,顾曦都快要忘了前世她们做过什么。   萧楚楚的出现引发了极大的轰动,让三省宰相想起当初那个关于前朝皇室的诺言。   不仅如此,比试过程中,萧楚楚也表现的极为出色,声望这一栏,萧楚楚因为是江南第一名姝,不比顾曦差,甚至出身上更为显赫,毕竟顾曦有一段被商户抱错的历史。   绣艺顾曦更胜一筹,琴艺上萧楚楚又略高一技。   等到比试结束,二人几乎是平分秋色。   几位肱骨大臣聚在一块不禁犯难了。   “我觉得顾姑娘的琴艺虽然稍逊一筹,可胜在意境更加悠远,萧姑娘技巧是出色,可有些圆滑了。”   “不不不,萧姑娘这篇文章做得大气,不愧是南朝皇室之后。”   “你别忘了,顾姑娘的外祖父肖老爷子才是真正的长房嫡孙,不过是因为个中缘故才分家的。”   “那又能怎么样,顾姑娘出身就算没问题,可她并非在顾家和萧家养大的,气韵上总之逊了一筹!”   “你不说气韵还好,一说气韵我觉的得看人,你瞧瞧顾姑娘,年纪轻轻,便是心怀慈悲,能干大事,能挑大梁,萧姑娘到底是闺阁之女,过于圆滑世故了!”   两帮大臣争论不休,最后得三位宰相拿主意。   王琰看了一眼李元朗,   “李相,你觉得呢?”   “我觉得顾姑娘更好。”   王琰又问苏瞬卿。   苏瞬卿微微凝神,“萧姑娘性格更适合后宫。”   于是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中书令王琰身上,王琰哈哈一笑,“唉,我就说诸位,吵来吵去的作甚,这是陛下选后,自然是陛下做主。”   几位大臣一道来到了陈杞的雅间。   陈杞靠在扶几上,还在回忆顾曦刚刚那段悠远的关山月。   这不是他常常弹得曲子吗?   她还真知道!   他把那关山月给改了几个音谱,这一点顾曦也知道!   不仅如此,顾曦作的诗,画的画,每一样都跟他有关系!   难不成他们还真的过过一辈子?   陈杞内心是震撼的。   所以三省宰相问他看上谁时,陈杞毫不犹豫道,   “顾曦,朕非娶她不可,除了她,朕谁也不要!”   看到皇帝被顾曦迷晕的摸样,宰相们也没得说的,“那其他人呢,陛下,臣觉得萧姑娘也不错,卢姑娘是太后娘娘娘家的侄女,都可以收入后宫。”   苏瞬卿话还没讲完,陈杞神色冷冽瞪着他道,   “朕刚刚的话,你没听清楚吗,朕只要顾曦!”   李元朗暗暗瘪瘪嘴,上次是谁说勉勉强强来着?   陈杞乾纲独断,三位宰相也不能说什么,当即对外宣布,这一次比试,顾曦是魁首。   萧楚楚虽然知道顾曦很厉害,可势在必得,一路来从未受过挫的她,还是狠狠失落了一回。   不可能,陛下怎么会看上一个商户女?   萧楚楚不甘心。   她千里迢迢入京,便是冲着皇后而来。   可不甘心又能怎么办,皇帝及满朝文武都认可这个结局,天子不可失信于人。   顾曦已经是板上钉钉的皇后了。   萧楚楚失望而归。   但这个时候,她随行的嬷嬷却道,   “姑娘,莫急,事在人为…咱们静观其变。”   萧楚楚深深看了她一眼,最后点了点头。   沉住气!   三省宰相担心皇帝变卦,次日便开始张罗大婚一事。   在赏花宴后第三日,赐婚的圣旨自太后发出,到了三省盖戳,最后敲锣打鼓送到了顾府。   顾府上下喜不自禁。   为了尽快让皇帝完婚,李元朗催着钦天监占卜,择了最近的吉日,即七月初七大婚。   顾府上下开始跟陀螺一般转,便是苏家闻讯,也赶忙北上,给顾曦出嫁做准备。   反倒是顾曦自个儿闲下来了,她依旧忙着书院的事。   自赐婚后,陈杞便时不时来寻顾曦,还问她前世二人是怎般,顾曦一一作答,陈杞觉得特别有趣。   心里已经把顾曦当了自己的妻子。   直到七月初一,大婚临近之时,陈杞当夜突然约顾曦出来见面。   顾曦本已经睡下了,只能匆匆穿上衣裳从后门出来赴约。   上了宫车,却见陈杞一脸严肃,   “陛下,发生什么事了?”   “曦曦,朕很抱歉,你爹爹不能回来参加我们的大婚了!”   顾曦脸色刷的一下就变了。   前世就没能给他磕个头,这一世难道又要先当皇后再见爹爹吗?   顾曦心中难受极了。   “为何?”   “你爹爹原本已经交接好,准备返京,哪知道那瓦剌贼子知晓朕要大婚,前日偷袭萧关,无奈之下,你爹爹请示先应敌,朕与宰相们议事,已经答应了。”   顾曦闻言小脸垮了下来,虽然很是失望,却也知道国事为重,她耷拉着脑袋失落的点了点头。   如前世那般,苏夫人和苏少铭赶到了京城,只是上一世他们为的是顾兰的大婚,这一世却是为的顾曦。   这辈子,顾曦对顾兰不如上辈子亲近,却还是给了她应该有的照顾。   但是顾文佑不在家,并不能像前世那般亲自给她张罗婚事,顾曦心里失落极了。   不过,在苏夫人的帮助下,顾曦大婚前还是把属于她母亲的嫁妆全部要了回来。   顾曦不再是前世的小白兔,现在她也懂得如何拿捏分寸,让顾老太太和大夫人忌惮她。   苏夫人不放心顾家人,亲自住到顾府二房,帮着顾曦操办婚事。   七月七很快就到了。   这一日本是民间的乞巧节,恰巧又是帝后大婚,整个京城几乎沸腾了,百姓夹道围观。   顾曦有了前世的经验,提前告知了皇帝报恩寺有奸细,皇帝已经着人将动乱消于无形。   这一世所有一切都是按部就班的。   大婚前一夜,苏夫人给她一本小册子,告诉她洞房一事,顾曦倒是脸不红心不跳的接了。   她对陈杞的招数已经很熟悉了,怕什么?   不对,前世初夜如何,她已经完全忘了,毕竟当时被下了药。   所以,这一世要经历那疼痛?   顾曦隐隐又有几分担忧。   这一夜她睡得安宁,次日一早是被苏夫人喊醒的,全福嬷嬷都是宫里安排好的,大家给顾曦穿戴好后,便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大婚的仪式,到了午后,宫中便派车来接顾曦。   大红的宫车宽大奢华,顾曦坐在上头,看到沿街百姓呜呼跪拜,心中不免震撼。   前世大婚的遗憾,总算是弥补了,   唯独遗憾的是爹爹不在….   再看苏少铭,他骑着马在一旁护送,脸上洋溢着朝气蓬勃的笑容。   也好,哥哥这一世不像上辈子那般喜欢她,也不会为了她跟嫂子离心,以至于到和离的地步。   顾曦抓着红绸,望着越来越近的皇宫,心中不免有几分期待。   陈杞穿着帝王服在太极殿前等着她。   顾曦带着凤冠,披着霞帔,一步一步端庄稳重穿过白玉石阶朝陈杞走来。   陈杞看到红妆的下顾曦,是完全不一样的惊艳。   那气度,可不就是皇后该有的架势吗?   陈杞很满意,牵着她接受文武百官的拜贺,又去了太庙祭祖,最后举行册封仪式,等到顾曦亲自接过册后的诏书和凤印,她便是真正的皇后了。   “恭送皇后入坤宁殿!”太监尖细长绵的声音回荡在整个皇宫。   夕阳将整个皇宫染成了一片醉红,顾曦踏入坤宁殿时,忍不住朝太液池的方向望了一眼。   落日如盘,祥和的挂在天际,水面波澜不兴,静静流淌着一片霞光。   顾曦轻轻一笑,沉稳踏入殿内。   太好,终于又成了他的妻子。 第85章 、番外篇8   暮色四合,暮鼓敲响后,宫里次第点灯,游廊如灯龙盘旋,宫殿如蓬莱仙宫,而其中最属坤宁殿恢弘壮丽。   坤宁殿与乾坤殿在中轴线上,一前一后,前面是帝王居所,后面是皇后寝宫,两宫离的极近,不过是一条平直的长廊和一扇门。   先帝在世时,后宫莺莺燕燕太多,当时是皇后的太后眼不见心不烦,特地搬去了芙蓉宫。   坤宁殿便空缺了下来。   如今顾曦入宫,宫里上下整饬了一番,将坤宁殿焕然一新。   前世顾曦前几年居在坤宁殿,太后去世后,宫中她为大,皇帝也不需顾忌什么,干脆让顾曦搬去了乾坤殿。   夫妻俩后来都住在乾坤殿。   哪怕是太子登基后,新皇依旧住在东宫,而太上皇依旧住在乾坤殿。   顾曦一身大红的鸳鸯皇后礼服,坐在正殿的坐榻上,还有些陌生。   得等陈杞过来喝合卺酒,完成最后的仪式。   前朝文武百官众多,怕是不会太早放他回来。   哪知道点灯不过一刻钟,前面便有宫人欢喜着跑过来挨着门口请安,“皇后娘娘,陛下已经到了乾坤殿,马上朝这边来了!”   顾曦一惊,怎么来的这么早?   她连忙吩咐宫人准备。   全福嬷嬷都没走,一个个笑眯眯上前准备最后的仪式。   陈杞意气风发沿着回廊入了坤宁殿,一众宫人跪下行礼如山呼,陈杞摆摆手,眼神不自禁去寻顾曦,远远的透过中门瞧见顾曦坐在里头,他温润一笑,大步走了进来。   接下来的仪式便顺理成章,嬷嬷们也不敢闹什么,都笑着说了吉祥的话退了出去。   顾曦等人离开,揉了揉发酸的脖子,总算松了一口气。   “吃了没?”陈杞目光柔和望着她。   顾曦撩眼朝他一笑,“饿着呢…”   这一条眼尾轻轻上挑,带着几分妩媚妖娆,看的陈杞心神一动。   “摆膳吧!”   陈杞对外吩咐。   这边宫人上来簇拥着顾曦去换轻便的衣裳,元宝也把皇帝的衣裳给拿了来。   二人各自换了服饰,再用了一些东吃的。   “陛下怎么回来的这样早?”   问起这事,陈杞就觉得好笑。   原本大臣都要逮着他敬酒,哪知道都被李元朗给挡了回去。   “都起什么劲呢,你们吃娶媳妇的酒还吃得少啦,回头灌别人去,今日不许灌陛下,陛下好不容易娶了妻,让陛下陪皇后娘娘去!”   就这么被李元朗给挡住,陈杞也顺着台阶下就回来了。   他想她也想的紧,大婚前,几次出宫见她,她都不许他亲她,现在名正言顺可以亲个够。   “百官说,叫朕来陪皇后,朕就来了!”   顾曦闻言俏脸绯红,不敢看陈杞直勾勾的眼神。   “陛下,咱们消消食吧…”   她吃得有点饱,   陈杞净手起身,拉着她往侧边的园子里去了。   七月初七是乞巧节,宫外的喧嚣声竟是传到了宫里,东市及兴庆宫的方向天空一片橙亮,可以想象那彩楼有多璀璨。   陈杞见顾曦盯着那边瞧,忍不住从袖口掏出一样东西来,他推了推顾曦的胳膊,“瞧瞧这是什么?”   顾曦一楞,看了他一眼,对上他含笑温柔的神情,前世的感觉又回来了,顾曦腼腆一笑,这才低头瞧他手中的玩意儿。   这是一只白鹤,但不知道是什么做成的。   顾曦接过来摸了一模便发现是一种特殊的面料,有些硬朗。   “来,我给你打开…”   陈杞将那白鹤给扯了几下,结果又变了个摸样,直接成为了一头小猪。   顾曦瞧着稀罕,吃了一惊,   “这是哪里做的,真好玩!”   陈杞很得意递给她,   “你自己来玩,看你懂不懂!”   顾曦接了过来又扯了几下,结果又是一个摸样。   倒腾了一番,发现这个玩意儿竟然可以变成好几个小动物,等到最后,陈杞发现她还没领悟到精髓,抢了过来,“哎呀,笨死了!”   他又翻折了几下,便是一盏四角宫灯,也不知道他碰了下哪里,霎时那灯光一亮,整个小灯如莹玉般闪着光辉。   顾曦叹为观止!   “精湛,这是哪里来的手艺?尚宫局吗?还是?”   “是朕做的…”   顾曦愣住抬眸望他,眼神里都是亮晶晶的意味,   “陛下真聪明!”   陈杞高兴的笑了笑,摸了摸她的头,   “喜欢吗?”   “喜欢极了!”   “嗯,这是朕送你的七夕礼物。”   顾曦闻言面色霎时红如血,忍不住把自己塞到他怀里,“谢陈杞哥哥……”   “那你呢,把什么送给朕?”他喃喃发问。   顾曦倚在他怀里,只当没听到。   陈杞温柔的凝视着她的发丝,伸出手轻轻抚了抚她鬓边的发梢,另一只手抱紧了些她,声音沙哑道,   “曦曦,我们回宫吧…”   顾曦有了上一世的经验,自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耳根都泛了红,在他怀里浅浅点头。   陈杞意动,直接打横将人抱起,直驱坤宁殿的内殿。   一路宫人垂首屏气,不敢吭声。   陈杞将顾曦轻轻放在床榻上,   “你等些朕…朕去沐浴…”   顾曦红着脸点了点头。   等他人一走,顾曦也没闲着,立马招手示意春梅扶着自己去了另一边的瑶池沐浴。   忙了一整日,她其实累的紧,泡一泡松乏一些筋骨,省得待会儿….   顾曦暗恼自己是怎么了,摇着头失笑一声不再多想。   春梅亲自跪在池边帮她捏肩捶背,等到顾曦差不多了要起来时,外头忽然传来低呼声,“陛下……”   顾曦便知陈杞来了,她跟春梅相视一眼,春梅一脸焦急,赶忙帮着顾曦擦干身上的水珠,直接用一条长长的薄毯,将她裹了起来。   陈杞换了一身轻薄的丝绸明黄帝王常服,上了台阶拂开垂下的白纱,入目的便是顾曦一双修长白皙的玉腿。   他眸光霎时一凝。   “出去吧!”   这话是对春梅说的,春梅如蒙大赦,担忧的看了一眼自家小姐,忙不迭垂眸出去了。   若是顾曦真的是初次经历这样的事,倒是会显得害怕,不过被陈杞直勾勾盯着,尤其是他深邃的眼神高大的身子如泰山般压了过来,顾曦也经受不住脸红。   她下意识往后退,白玉般的小脚丫一滑,整个人往后跌去。   陈杞上前迅速捞住她的腰身,将人给大横抱起,   “陛下……”   一条水花被那双脚丫带起来,湿了陈杞一边的衣摆。   陈杞浑然不在意,将她放在一旁的坐榻上,倾身上去含住了她的小唇。   顾曦却是被吓到了。   就在这里?   不行吧? 第86章 、番外篇9   陈杞当然不会在浴池里完成这洞房之夜,帝后行房也是有规矩的,他心如明镜,不过是在这里将顾曦吻得天荒地老,欲吻还休后,才把人连同毯子给裹着抱到了床榻上。   顾曦原本以为自己是脸不红心不跳的,可面对陈杞那灼热也有些紧张的目光,以及二人老了后也很多年不再行那等之事的生疏,到底还是红了脸,垂着眸不敢瞧他。   陈杞心里其实多少有几分紧张,即便是皇帝,初次遇到这种事期待兴奋居多,却又有些担心。   算了,反正顾曦也是不经世事的小丫头,估摸着什么都不懂的。   顾曦因着上一辈子被下药对第一次完全没概念。   等到陈杞毫无章法进去时,她痛的死去活来,暗骂他这辈子怎么不讲技巧!   好在时刻记得嬷嬷的吩咐,不敢吱声,一双白皙的玉臂从他臂弯里伸了出来,牢牢抱紧他,任由他施为。   她痛的两眼泛红望着头顶明黄的皇帐欲哭无泪。   陈杞与大多数男人一般, 第一次时间并不长,兴奋不已。   可结束后,俊脸一红,又有些食髓知味,顾不得顾曦是什么感受又接着来了。   顾曦差点骂人,却又不能搅了他的兴致。   好在一回生二回熟,这一次陈杞表现很好,顾曦渐渐被他带到云端,等到结束时,脚趾都在发颤,她静静依偎在他怀里不肯动。   心里琢磨着,这才是正儿八经的洞房夜吧。   前世他们俩没这出,丽水阁那一夜,双方都喝了药,发挥超乎寻常。   顾曦心中暗暗生笑搂着陈杞要睡。   “曦曦,朕抱你去洗洗身子?”   陈杞觉得顾曦的身子软的不可思议,多看她几眼都受不了。   顾曦衣裳半遮,一大片雪白酥软通通展现在他眼前,陈杞眼神变得深邃喉结翻滚。   “不用啦,擦一擦就好。”   这一世轨迹与前世不同,她担心会影响孩子出生。   老嬷嬷告诉她,同房后不要急于去沐浴,不利于怀孕。   她明日清晨再洗便是。   陈杞没多想,只当她累坏了不想动,便吩咐人送来水亲自给她擦拭了,顾曦懒懒的任由他伺候。   次日起来,陈杞先去早朝,顾曦早早醒来沐浴穿戴去见太后和太妃们。   除了两位公主,顾曦便是辈分最小的,大家都要给她拿敬茶礼。   太后给了一个重重的紫檀礼盒,接在手里沉甸甸的,顾曦便知价值不菲。   不过顾曦也不太在意这种事,前世太后去世后,库房的东西全部分给了她三个孩子。   太后暗暗瞧着顾曦,见她面色红润白皙,心里琢磨着不知道那儿子会不会疼媳妇,找了借口把旁人打发走,留下顾曦悄悄问她,“昨夜还好吧?”   顾曦闻言顿时满脸胀红。   前世都没有这遭,那个时候,她怀着孕,又经历了生死攸关,大家只关心她身体如何。   没想到当婆母的还有这一面。   顾曦垂着眸弱弱点了点头。   太后还不满意,又拉扯着她坐在自己身边,低声问道,“他没伤着你吧?”   这话让人怎么接。   明摆着问陈杞技巧如何。   顾曦哭笑不得,只得硬着头皮答道,   “母后莫要操心,陛下一切都很好…”   这话是事实,前面虽然有些难受,但是后来他表现很好,她也很快活。   太后见顾曦神色不像有假,总算是彻底打消了儿子可能有龙阳之好的担忧。   顿时对顾曦越发满意了,娘俩说了许多体己话儿。   待午膳时,陈杞过来慈安宫请安,进来第一眼先瞧见立在太后身旁的顾曦,那明媚万方的眼神儿,那窈窕的身子……   没尝过不会惦记着,如今却是处处想着她。   刚刚上朝都走神了呢,害他堂堂皇帝被老臣们笑话。   陈杞自嘲的笑了笑,方大步过去请安。   顾曦见到他倒是大大方方的,反倒是陈杞瞧着她有些眼热。   太后是过来人,自然看出儿子的心思,用了午膳便打发他们走了。   天气还很热,元宝宣了一张肩舆来,陈杞拥着顾曦一道回坤宁殿。   午后暖风习习,顾曦竟是困得很,靠在他怀里就睡下了。   陈杞失笑不语,后来到了坤宁殿,只得亲自抱着她入了内。   顾曦这一觉睡到了太阳西斜,醒来时,脑子浑浑噩噩的,心想着陈杞肯定走了,哪知道一抬眸,却见陈杞歪在窗边炕上批折子。   日光斜斜打在窗台上,映出他面容清隽无双。   阳光里有不少因子翻腾,顾曦便慵懒的靠在塌边静静欣赏着。   陈杞冷不丁看过来,便是一副美人儿倚塌图,那玲珑的曲线一览无余,他顿时喉结一紧,那被压制许久的欲望又升腾了上来。   陈杞挥了挥手,示意那打扇的宫女出去,下炕朝顾曦走去。   顾曦歇着靠在那里,下巴枕在手上满脸妩媚的撩眼望他。   刚开荤的陈杞哪里受得了,走过去便把皇帐一放,俯身亲了上去。   自是被浪翻涌,久久无法停歇。   天色暗下来后,里头动静才歇。   顾曦暗道,那个熟悉的陈杞又回来了。   夏去冬来,寒风凛冽。   日子一眨眼过了几个月。   顾曦不知不觉在宫里也过了半年。   原先倒是悠闲自在,可近几日宫里宫外气氛都有些紧张。   无他,只因李元朗这位操碎心的宰相又开始作了。   言下意思是皇后进宫有了半年,而看净事房的档案,二人同房次数可谓是繁多,却怎么久不见怀孕?   莫不是皇后身子有问题?   宰相们建议皇帝广纳后宫,这个说法立马被陈杞回绝了。   而且陈杞严正声明,自己不会再纳旁人。   但是宰相不干了。   女不女人的还是其次,子嗣怎么办?   江山后继无人怎么办?   渐渐的,朝中有皇后心性嫉妒之话传了出来。   便是顾老太太也被几位大臣夫人劝着进宫劝顾曦广纳后宫。   顾曦今日心情不好,独自一人坐在坤宁殿的暖阁里发呆。   春梅知她不好受,端了一碗酸甜的果汁近来,   “娘娘,您别管旁人怎么想,太医也说了,您身子没问题,肯定能怀上的。”   顾曦其实一点都不在意别人怎么说,活了两辈子了,什么场面没见过。   只要陈杞不答应,别人奈何不了他。   她并不担心这件事,相反她急的是熠儿怎么还没来?   前世这个时候,她肚子都出怀了,马上就要到年关,顾曦希望能给朝廷,给陈杞带来一个好消息。   她很清楚,前世她皇后之位稳如泰山,一来便是爹爹顾文佑强硬的支撑,二来是她当时怀了龙种,三来便是她救了满朝官宦夫人。   这三点奠定了她无可撼动的地位。   可这一世,到现在为止,她什么都没有。   眼下,能解决难题的便是子嗣。   顾曦也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或许是缘分未到。   那熠儿呢,可别丢了他呀。   顾曦因此很是担心。   到了晚上,顾曦一如既往等陈杞回来就寝,哪知道二更天后,元宝急匆匆跑来坤宁殿,“皇后娘娘,大事不好,李相今日在宫门口遇见了苏大都督,被苏大都督噎了几句,回去便吐了血,如今昏迷在床,陛下刚刚得信,亲自赶往李府,一时半会是回不来了!”   顾曦闻言大惊。   三个月前,她苏家的爹爹苏衍入了京,顾曦喜不自禁,同时又想念顾文佑。   苏衍带功入京,被封为南军副都督,掌江南防事。   哥哥苏少铭高中探花,在翰林院当差。   苏氏父子替顾曦攒足了脸面。   陈杞也很欣赏这位岳父。   可爹爹把李元朗气病了?   此事非同小可!   不用想,爹爹那么聪明的人,能让他出言相怼的肯定是因为她!   顾曦想了想,很快沉着下来,立马吩咐春梅开库房,让一个心腹太监带着重礼及药材前往李府。   顾曦入宫后,把前世那些得力的宫人都调到了身边。   知道什么人好,什么人忠心,也算是避开了不少坑,做起事来比前世越发得心应手。   这个被派去的小太监叫成千,成千办事活络,极为激灵,对她又是忠心耿耿的,顾曦很信任他。   成千带着药材及重礼到了李府,   因着李府出了这等大事,早就人仰马翻。   成千虽然代表皇后,可皇帝在里头,这点身份就不够人来迎接的。   他把东西交给管事,管事领着他前往后院,当着陈杞的面递给了主事的大老爷。   陈杞暗道顾曦手脚快办事妥帖,李家上下还能说什么,自然是感恩。   但是成千并没急着离开李府,趁着府内忙乱之际,快要出府时,找了借口去了趟茅厕,李府人也没太当回事,毕竟是个没露过面的小太监。   成千找了个僻静之处,着人开始打听消息。   原本只是想知道李相与苏都督之间细节,却不想被他打听到了一个惊天秘密。   成千心知关系重大,二话不说返回皇宫。   夜深了,顾曦却没有睡意,她坐在榻上时不时张望外头,直到看到成千面色黑青踏入殿内,便知事情不妙。   “怎么回事?”   成千看了一眼顾曦身旁。   顾曦二话不说挥挥手,示意众人退下,唯有留下春梅。   成千上前满脸担忧道,   “娘娘大事不好,李相吐血是假,想趁此机会将陛下诱出宫,将萧楚楚送给陛下是真!”   顾曦闻言顿时色变!   “好大的胆子!”   成千继续沉眉道,   “奴婢还打听到了,今日李相与苏大都督起争执,主因在李相,是他故意挑事,言语之间冒犯娘娘您,苏大都督才反驳了几句!”   顾曦面色沉冷,心中也有了计较。   此事怕是不简单。   她知道萧楚楚这个女人是个心机极为深沉的人。   她做事不留痕迹,前世后来她在江南也闹出不小动静,直到被赐死才罢休。   这个女人看着和善大方,实则心狠能比得上卢湘,手段又比卢湘高明。   李元朗是个执迷不悟的老臣,只要是他认为对的事情,他义无反顾去做。   但是也不是个毫无底线的老臣,否则也不会被三任皇帝如此器重。   其中怕是有缘由。   但无论是什么缘由,都交给陈杞去处置。   她相信自己的男人,前世从未让她失望过,这一辈子也不会。   顾曦淡定的等着陈杞回来。   但,她等了一晚上,陈杞也不见人影。   天蒙蒙亮时,天空不知何时飘起了雪花,墙头上早被落了一层银白。   顾曦望着窗外雪花飞舞,面色冷如清霜。   前世积攒来的自信,已经被击溃的一丁点儿不剩。   上辈子无论他去做什么,从来没丢下她一个人过。   这才半年呢。   好,很好。   顾曦笑了笑,起身吩咐宫人进来,面色平静道,   “来人,准备轿辇,本宫要去城外香山寺拜观音求子,谁挡路,杀无赦!”   作者有话要说:那个,皇帝肯定不会渣哈,咱们曦曦带球跑,去找谁呢,去找顾爹呀! 第87章 、番外篇10   顾曦出宫时,整个京城银装素裹,漫天的雪花铺天盖地而落,宫墙上早就积了一层厚厚的雪。   她出宫携带并不多,除了一些首饰和御寒的衣物膏药,最多的便是银票了。   整个皇宫只有顾曦一个女主子,太后那边如今也不太管事,这半年来,后宫唯顾曦马首是瞻。   昨夜的事,宫内之人皆有耳闻,守门的侍卫看着顾曦出宫,并没太多讶异,或许皇后娘娘是心急才冒雪求子。   大家对顾曦充满了同情。   以至于被吩咐去尚宫局取各类御寒面料衣物的成千,并没有被任何人置疑,宫人们都希望这个温和宽厚的皇后娘娘早日怀上龙嗣。   顾曦坐着陈杞特质的那辆马车出宫,沿着御街直达南城门。   这辆马车稳固轻便,行驶速度极快,车轮都是特别制造的,极为牢固,适合远行。   城门守卫听说顾曦冒雪去香山寺求子,是一点都不迟疑的放行。   “娘娘,您随行并不多,要不要臣安排一队侍卫护卫?”城门校尉趁机想讨好顾曦。   顾曦隔着厚厚的布帘吩咐道,   “不必了…”   马车出了城后,成千载着两辆马车跟着到了城外上马原。   上马原往南便是香山寺,往西便去西山关,过西山关出萧关,可抵达顾大将军所在的凉城。   出宫前,顾曦已经问过他,要不要跟随她出宫,成千的选择毫不犹豫,留下来便是一个死,他本是个无牵无挂的阉人,若不是顾曦提拔信任他,他也不过是挨日子,如今顾曦要出宫,他自然追随。   成千便得了顾曦的吩咐,从宫里带了不少布匹皮子出来,又准备了不少冬衣及吃食,跟着出了城。   顾曦已经在上马原甩脱了宫里带出来的人,其他女官及侍卫也被她下了药放倒在林子里的树下,那些宫人和侍卫只能眼睁睁看着一个内侍驾着马车带着顾曦和春梅朝西北方向奔驰而去。   趁着大雪还没封路,得尽快抵达西山关。   成千在午时追上了顾曦,顾曦这一路上就带了两个有功夫的内侍及春梅。   这两个内侍,成千机灵擅长与人交道,韩羽内敛功夫极高,是陈杞特地挑出来跟在她身边的大内高手。   不过人虽然是陈杞挑出来的,但是只听命于顾曦,而且从不多话,顾曦说什么就是什么。   天黑之前,马车抵达了西山关,为了防止陈杞派人追上来,一行人只歇息了一个时辰便继续西行。   陈杞天亮回宫,顾不上休息,直奔前廷上朝。   路上元宝急忙忙告诉他,天亮后,皇后娘娘出宫前往城外拜观音求子。   陈杞闻言当即眉头一皱,望了一眼白茫茫的天地,喝了一句,“你们怎么不拦着?太后呢,太后也任由她去了?”   元宝也没想到雪下的越来越大,直打哆嗦道,   “太后娘娘还没醒呢…”   天冷了,太后便嗜睡。   这一点陈杞也知道,一边吩咐高远道,   “你亲自带人去香山寺,等皇后祭拜完便接她回来,年纪轻轻的,孩子急什么…”陈杞嘀咕了一句,又暗叹了一口气。   顾曦是被朝臣逼得。   陈杞没怀疑什么,早朝时,陈杞再次表明了态度,绝不纳妃,等到朝会结束出来,便有人禀报说是太庙被雪压塌了一角。   陈杞当即大怒吩咐人立即修缮。   这么一通忙碌,直到下午申时,陈杞抽空问了一句,得知顾曦还没回来,不由心中一凛。   御书房内好几位大臣在议事,陈杞却心神不宁的。   高远跑了一趟香山寺才知道,顾曦根本没去香山寺,沿途仔细寻了一通才得知顾曦失踪了,当下吓得魂都没了,直奔御书房。   “你说什么,皇后不见了?”   陈杞闻言腾地一下从榻上站了起来。   苏瞬卿和王琰等人也在,乍然闻言都愣住了。   高远满脸焦急,   “据臣所探,皇后娘娘怕是朝西北方向去了!”   陈杞两眼一黑差点栽倒,昨夜一宿没睡,今日又接着出了几桩大事,早就疲惫不堪,顾曦失踪直接给他当头一棒。   “陛下!”   苏瞬卿看到陈杞面色苍白,也是吓了一跳。   陈杞扶着长案久久没有缓过神来,他抬眸瞪着苏瞬卿和王琰,“你们瞧见了,这就是逼皇后的后果……”   苏瞬卿和王琰相视一眼,大气不敢出。   陈杞闭了闭眼,忽的打起精神,   “高远,准备,随朕去追她!”   “不可,陛下,雪这么大,您一夜没休息了,万不可这么糟蹋身子,吩咐人去就成了!”   苏瞬卿跪下恳求。   陈杞一脚掀翻他,披着大氅疾步外出,他带着黑龙卫出了宫上马直奔西山关,只可惜大约疾驰几个时辰后,他们到了西山关时,大雪封山,关外是茫茫一片雪海。   陈杞站在关上烽火台望着黑暗的西北方一阵怒火。   顾曦啊顾曦,居然一点情面都不留,就跑了!   陈杞身为帝王,面对当朝皇后这种行为恼怒到不行,他以为她是闹闹脾气,他亲自追到了西山关,结果不见人影…他气的眼眶发红,负气回京。   下了城墙准备回京,便看到高远牵着一辆马车立在风雪中,黎明前,天空黝黑黝黑的,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高远立在昏暗的灯光下,不敢抬眸。   陈杞盯着那辆马车,险些气出泪来。   顾曦把马车丢在了这里,坐着雪橇离开了。   就因为朝臣逼她生孩子,她便这般气?   就因为他丢下她一晚上,她便这般气?   陈杞觉得自己对顾曦已经够好了!   她怎么还不知足?   难不成真的如她所说,曾经还有个前世,而自己对她一往情深,眼里再看不到旁的?   陈杞胸中情绪翻腾,久久难言。   最后他上了马车,高远赶车回京。   车内还残留着她的体香,还有一条薄薄的毯子,陈杞目光怔怔,抱起毯子闭上眼闻了闻,是熟悉的味道。   她为什么要走?   他不懂。   有什么事不能留下来解决?   眼眶忽然发酸,他狠狠吸着气,忍住心口的苦涩。   就在这时,毯子内忽然掉落了一封信来,陈杞眼眸一跳,连忙捡了起来,拆开看,一片熟悉的行楷展现在眼前。   陈杞募地僵住。   前世顾曦后来跟着陈杞学了一手行楷,字迹与他极像,几乎到以假乱真的地步。   而这是陈杞第一次看到顾曦写这样的行楷。   顾曦将他的字迹学的十成十,这绝不是半年的功夫。   蓦然间,他恍然相信,或许他们真的有前世。   “陈杞哥哥如晤,看到这封信时,我已经走了,别生气,我知道我这么做,你很难接受,但是我还是选择离开……”   看到这里,陈杞眼眶再次发酸,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一路出宫忽然在想,我不该怪你,因为我带了前世的记忆,带着那么美好的记忆重新来到你身边,是我一厢情愿想要再续前缘,你一直处于被动,人哪,总是这样的,太容易得到的感情便不那么珍惜…”   “前世在我们大婚前,我们经历了失之交臂,我们经历了生死,我们在一个个关卡中越来越懂得,对方是我们要相守一生的人…”   “你不会知道,前世你在丽水阁被王韵下毒时,我也闯了进来,我们有了一夜露水,后来我逃了,你四处寻我……”   “你不会知道,前世我差点被卢湘害死,你冒险来救我……”   “你不会知道,前世你曾把我偷偷的藏在郊外一片农舍,与我在那里过了几日世外桃源的日子,至今都令我回味……”   “你不会知道,我怀着孩子,被陈峙胁迫,救下满朝诰命女眷,再被你从天而降抱入怀中,从此不再分离……”   “你不知道,几十年的深宫生活,你不曾丢下我一个雪夜,也不曾让我皱过一下眉头……”   “我固执的以为,你还是前世的陈杞哥哥,事实上,一切都变了……”   陈杞看到这里,满目苍凉,泣不成声。   “你不用担心我,对外便说我养病吧,我去寻我爹爹,前世我爹爹战死凉城,这一世我要救他,至于今后会怎么样,我也不知道……”   “随缘……”   陈杞看到“随缘”两个字,只感觉仿佛有什么东西从他心口被抽离走,再也回不来。   天亮之时,萧关的关外一片大雪茫茫,雪已经停了,东边天际露出金灿灿的太阳。   韩羽给拴上雪橇,春梅在一旁垫上厚厚的绒毯,成千把那几箱衣物给抱上雪橇车,哈一口气都能成冰。   顾曦被皮毛裹着只剩下一张俏白的小脸,望着西北天地一色,唯有远处似乎有一行骆驼缓缓朝关内驶来。   那骆驼深一脚浅一脚,走得极慢。   守关的将士并不知道顾曦是谁,只看了她们的令牌,便放行。   等到顾曦上了雪橇车,一行人飞快离去,那两名守将围着炉子透过窗口瞄了一眼,咂咂嘴道,“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再过几日便是除夕了,只有进关的,哪有出关的?”   “我问了,听说是顾大将军的家眷,想去凉城。”   “啧啧,凉城啊,若是快的话,除夕前倒是能赶到……”   顾曦或许是在苏家锻炼的缘故,身子骨还能扛得住,可春梅这一路上却吐了好几次。   从萧关到凉城,费了三日光景,直到除夕那一日中午,一行人终于抵达了凉城。   此时天已完全放晴,凉城内外的街道都被清扫干净,屋檐上的雪,又硬又厚,白的发光,甚至还有冰棍垂在檐下,亮晶晶的,倒映着人来人往。   凉城是萧关外最大的城市,是中原通往西域必经要塞,南来北往有许多商客驻扎于此。   成千雇了一辆马车给顾曦,顾曦并没坐上马车,只吩咐把东西带来,倒是沿途一边观察风土人情,一边朝军府走去。   顾文佑在凉城十年一直住在军府。   这半年来,戎狄不停搔边,顾文佑奉旨以兵部尚书之职,都督军事,总揽城防。   不过好在这一次下了一场大雪,大雪封山,戎狄在春节是不太可能南犯,凉城的百姓可以过个安稳年。   凉城虽然离京城远,却也知道顾文佑之女嫁给了皇帝,视为当今皇后。   偶尔有人称呼他几声顾国丈,可更多的人还是亲切的喊他一声顾将军。   顾文佑在除夕这一日一大早便去城外巡营,这些将士们已经多年不曾归家,除夕多少是有些恋家的。   军中已经准备,夜里举办篝火会,弄几个烤全羊,大家一醉方休。   不过中午,顾文佑还是决定回军府,与几位文臣及大将吃了个除夕午宴,顺便把朝廷赏赐下来的犒赏给分下去。   他在军府门口下了马,将马缰丢给霍山,弹了弹身上的灰尘,大步上了台阶来,一只脚才跨入门槛,忽然一个娇滴滴的身子朝他扑了过来。   “爹爹!”   一张熟悉的又娇嫩的容颜从他眼前一晃而过,直接抱住了他僵硬的身躯。   顾文佑整个人呆住了。   爹爹?   那像极了亡妻的面容…   那来的是顾曦?   是那个隔山差五给他捎信捎衣物的女孩儿?   怀中传来女孩儿娇滴滴的哭泣声,撕心裂肺的,仿佛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又仿佛是生离死别….   顾文佑好一会儿都没回过神来,一张黑脸僵了又僵,“是曦曦?”   他还不太确定。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自己亲生的女儿。   如果不是那一封又一封亲昵的信,顾文佑怕是不会记得自己还有一个亲女儿。   这阵子闲来无事,会把顾曦写的信拿出来瞧。   所以他对这个亲生女儿,已经有了感情。   “爹爹……”   顾曦一双眼睛哭的红肿,缓缓在他怀里抬起眸子,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看着顾文佑,好,真好。   爹爹还好好的。   前世他死去时,她跪在雨夜里哭的那股绝望总算是缓解了过来。   顾文佑这才看清了女儿的面容。   像极了她娘亲。   是亲生的无疑。   天生的血缘,瞬间拉近了距离。   “曦曦,你来看爹爹啦?”顾文佑还有些手足无措,与顾曦对视了半晌,才挤出这么一句话。   “是啊,爹爹,女儿想您了,就来看您…”顾曦破涕为笑。   “二老爷,外头风大,快些进门吧。”   春梅在一旁红着眼提醒。   顾文佑拉着顾曦大步入内。   待进了厅堂,顾曦扶着顾文佑上座,自己站在堂中,“爹爹,请受女儿一拜!”   前世没能给他磕头,要立即弥补。   顾曦正要下跪时,楚恒和霍山一前一后扑了进来,“将军,这是皇后娘娘啊!”   言下之意是不能让顾曦下跪。   顾文佑瞬间睁大了眼睛。   他盯着顾曦,满目惊愕。   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他的女儿顾曦已经嫁给当今圣上为后。   她怎么到了这里?   这么一瞬间的迟疑,顾曦已经笑眯眯给顾文佑磕了几个头。   楚恒等人二话不说直接跪下,   “臣等见过皇后娘娘!”   春梅扶着顾曦起身,顾文佑缓缓走到她跟前,满脸担忧,甚至隐隐有一分怒火,女儿是受了什么委屈?都跑来了这里?   顾文佑神情绷紧。   “曦曦,你告诉爹爹,发生什么事了,你为何孤身至此?”   顾曦笑着道,   “爹爹不用担心,什么事都没发生,就是女儿想来看望您,跟您一起抗敌!”   楚恒和霍山相视一眼,   鬼才信! 第88章 、番外篇11   见顾曦一脸不想多说的样子,顾文佑也没问,原先要跟大家一起吃饭,顾曦来了后,顾文佑便决定,陪一陪这个初次见面的女儿。   顾曦有了前世的经验,知道顾文佑的喜好,吩咐人准备的都是顾文佑爱吃的菜。   顾文佑瞧着那一桌子熟悉的菜式,不禁眼眶一红。   虽说兰儿对他也亲切,却不如顾曦这般贴心细心,即便是初次见面,可先前那些衣物那些信及今日这一桌子菜,可以看出,这个女儿对他是万分上心的。   顾文佑不禁老脸一红,多少年了,没有过这样的待遇。   顾曦亲自给他布菜,春梅却把她按在一旁,   “娘娘,您歇着,奴婢来吧。”   顾曦确实觉得累了,这一路长途跋涉,她也乏了,便也不推辞坐了下来。   “爹爹,你尝尝,明日女儿亲自给您下厨。”   顾文佑喜欢吃饺子,顾曦到了军府便吩咐人准备去了,她明早亲自给他下饺子。   顾文佑碗里布满了菜,他扒了几口,忍不住眼眶泛红,顾曦见了,也跟着落下泪来。   前世他们父女俩从未好好坐下来吃饭说话。   待用完午膳,顾文佑也没走,陪着顾曦坐了下来。   顾文佑思索了许久,觉得顾曦出现在这里实在是太惊世骇俗,便哑声道,“曦曦…现在只有我们父女俩,你告诉我,出了什么事?”   顾曦失笑一声,亲自给他递过去一杯茶,   “爹爹,没别的,朝中大臣逼着陛下纳妃,我不答应,便出来了…”   顾文佑愣了愣,讶异的看着她好半天没吭声。   默了半晌,他点头道,   “好,爹爹支持你,你性子柔和,不适合跟人争风吃醋,这个皇后不做也罢。”   顾文佑不觉得需要女儿来带来恩宠。   顾曦闻言顿时眼眶一酸,抱住顾文佑的胳膊撒着娇道,“就知道爹爹会护着我的!”   顾文佑闻言十分动容,   他不在京城,她一个人是怎么嫁入宫中的,都怪他,醉心疆场,忽略了她…   “好,爹爹以后都护着你,绝不让你委屈…”   顾曦挨着他坐下,甜甜的笑了。   她的笑容带着几分纯真烂漫,看的顾文佑也忍不住跟着弯了弯唇角。   亲生的就是亲生的,刚刚楚恒悄悄告诉他,说顾曦眉眼有几分像他,顾文佑心里很满足。   顾文佑又问了京城的事,顾曦都一一答了。   知道苏家在关键时刻替顾曦撑了腰,顾文佑心中很是感激。   过了一会,他便让顾曦休息,自己先出了后宅。   一到前院,霍山和楚恒便迎了过来,霍山面色凝重,“将军,属下刚刚问过随行的成千公公,说是李元朗那个老匹夫装病想把萧楚楚送给陛下,陛下一夜没回宫,娘娘一气之下出宫而来,不仅如此,朝中大臣见娘娘还未有孕,颇有微词。”   楚恒在一旁闻言气的吹鼻子瞪眼,“这才半年,这些老匹夫们急什么,太可恨了,将军,咱们在这边关拼死拼活,护卫他们的安全,他们却在京中欺负我们二小姐,欺人太甚,是可忍孰不可忍!”   顾文佑不动声色沉着眉拢着袖没吭声。   霍山望了他一眼,低声问道,   “将军,您打算怎么办?”   顾文佑唇角一扯冷笑了一声,将袖口卷了起来,   “不怎么办,我女儿来看望爹爹,天经地义,先看看朝中和那位是什么反应,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丢下这话,顾文佑大步出了军府,到门口又叫来军府的一位管事,吩咐将最好的棉被褥子全部送给顾曦,好吃的好玩的也都送过去。   他还把她当家里未嫁的娇娇女儿养。   出门时,午后的阳光化了些许雪,天地一片潮湿,晶莹剔透的雪照应着金灿灿的阳光,顾文佑微微一笑,满足的上了马出城而去。   女儿来了真好,其他的都不在意,他也不怕谁。   谁敢欺负他闺女,他砍了谁!   顾曦这一觉睡得格外踏实,春梅也累极了,睡在外头的小塌上,打着呼噜。   到了晚边主仆二人方醒了过来。   这个时候,外头已有嬷嬷侍女进来伺候。   这是趁着顾曦睡熟时,管事和成千给张罗来的。   虽然条件远比不上京城,可顾曦却格外满足。   简单的用了晚膳,华灯初上时,楚恒便求见,   顾曦让他进来,楚恒不敢进门,便拱着手在门口请示道,“娘娘,将军吩咐微臣来接您去参加城外军营的篝火大会!”   顾曦顿时来了精神,   “还请楚将军稍后,我马上就好。”   一句楚将军把楚恒叫的面红耳赤。   楚恒在门口等了半刻钟,顾曦带着春梅及成千和韩羽一道出来了。   楚恒不敢与她直视,姿态极为恭敬迎着她上了马车,自个儿骑马护送她到了军营。   顾文佑在边关十年,整个凉城都知道这位黑面将军,更别说这些军营的将士,十个有八个对他佩服的五体投地。   即便有陈杞的心腹将士,顾文佑也不怕,将顾曦已经到凉城的事给公布了出去,将士们哗然。   大家都不是傻子,堂堂皇后在除夕之夜冒雪来了边关,肯定是受了委屈。   霍山把缘由一说,大部分为顾曦打抱不平。   原先还有些亢奋的将士们气呼呼的说出一些冲话,将士们情绪很高涨,直到听说顾曦要来参加篝火晚会,大家才歇了火。   再到顾曦驾临与将士们一一交谈,几乎大部分将士顾曦都能说出个子丑寅卯。   前世顾文佑去世后,顾曦将那些阵亡将士的名单看了又看,还亲自去各家府上看望遗孀,这一世又在书院收留了不少军将子女,故而这些将军们的家底,顾曦多少了解几分。   一来二去,众人才发现这位皇后温厚大方,贤良端庄,又是感激又是敬重,一个个都红着眼告诉她,他们是她的后盾。   顾曦笑了。   她环顾四周那一张张鲜活的面容,篝火映在他们黑亮的瞳仁里,一声声慷慨的笑声让人心中万分激荡。   她很佩服这些以己为刃的铁血男儿,是他们用血肉之躯保护了大雍百姓的安宁。   她什么都不敬佩,就敬佩这些不怕死的将士们!   朝中那些玩弄手段的老臣,那些尔虞我诈的奸臣,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哪里知道这些边关将士的苦。   将军百战死,战士十年归!   她来了,就一定要救下他们,防范于未然,不叫他们再枉死。   顾曦热泪盈眶,敬了他们几杯酒。   众人没料到皇后如此豪爽,当即载歌载舞,气氛达到高潮。   顾文佑很满意的看着女儿,顾曦比顾兰大方多了,她被苏家养的很好,这么一想,他心中越发愧疚。   顾曦这个除夕夜过的与众不同。   陈杞也是如此。   他独自一人坐在空空荡荡的坤宁殿,手里拿着顾曦常用的钗环久久不语。   今夜原本朝中有大宴,他以皇后病重为由给取消了。   皇后出走,是李元朗完全没料到的,这下便是真病下了。   朝中风声鹤唳,只字不提纳妃的事。   到了大年初一早上,陈杞独自一人前去太后慈安宫请安。   太后知道顾曦离开震惊了好一会,她根本不认为顾曦是做出这等事的人。   前世的顾曦或许不会,但这一世的顾曦已然超脱,再加上中间夹着顾文佑的生死,她自是二话不说去救人了。   不过这些太后都不知道。   满朝无人敢议论此事,太后却是头一个说顾曦不是的人。   “按照她的想法,那当年我岂不日日都得寻死?不过一个萧楚楚,至于吗?”   太后完全不能理解顾曦的行为。   陈杞坐在她对面,神色漠然,   “母后,不是萧楚楚的事,儿子并没有碰萧楚楚,其中缘故儿子跟您说不清楚…”   太后怒道,   “你们俩是我看着在一块的,我能有什么不懂,曦曦就是太天真了,把皇后当儿戏。”   陈杞不想谈论这个问题,又问了太后起居。   太后叹气道,   “你别岔开话题,母后问你,你打算怎么办?总不能不管不顾吧?”   陈杞抿着唇一言不发。   好半晌才回道,   “儿子已经吩咐礼部侍郎带着人前往凉城接人,不过大过年的,儿子准他后日出发。”   太后皱着眉道,   “回来了呢,又该怎么办?这样使小性子肯定不成!”   陈杞不乐意听她埋怨顾曦,   “母后,曦曦去边关寻找顾国丈,是别有缘故,不全是因为儿子和朝臣逼她。”   虽然陈杞觉得顾曦信里所说的事还很匪夷所思,不过顾曦为此不顾危险长途跋涉去边关,或许真是顾文佑会有危险。   但,她可以告诉他呀,他会救她呀。   她一个女人家何苦跑那么远。   说到底还是埋怨他。   陈杞心里堵得慌。   顾曦不在这几日,他觉得心里空空的,连着对朝政都不上心了。   礼部侍郎抵达凉城那一日,正是正月初八。   他被霍山安置在官驿,说是要问过皇后愿不愿意见他再说。   这一等便是三日,礼部侍郎气个半死。   顾曦不见他便罢了,顾文佑也不肯见,他数次去军府都扑了个空,就连军府的将士都叫他别干扰军务。   礼部侍郎在朝中也算是肱股之臣,何时受过这等气。   他原原本本把这边的遭遇飞鸽传书送回了京城。   别人不了解顾文佑,陈杞还是清楚的。   顾文佑铁定是生了恶气,给自己排揎吃呢。   陈杞不由头疼不已。   顾曦却比他更头疼,初八这一日她便开始呕吐,请来大夫一把脉,告诉她,她有了身孕。   春梅及成千喜极而泣。   而顾曦却犹豫了。   孩子终于来了,她自然是欢喜的,但是要不要告诉陈杞呢?   顾曦知道该告诉他,但是她心里却不愿。   最后打定主意,不做声。   大不了,她带着孩子过一辈子,他去跟什么萧楚楚或王楚楚过日子吧。   她要的是他的一心一意,如若不能,这个皇后随时可以让贤。 第89章 、番外篇12   顾文佑得知顾曦怀了孩子,自是极为高兴的,当日便吩咐厨房准备上好的酒菜,军营弟兄们人人有份。   皇后有孕是大喜之事,尤其是对一位年过二十不曾有子嗣的皇帝来说,这本该是普天同庆的喜事。   只是如今皇后却远在边关…   若是把消息传回京城,京城那些老头们该乐呵了吧。   将士们心里这样想。   春梅及成千等人喜极而泣,又各自打起精神伺候顾曦。   有了前世的经验,顾曦早已经轻车熟路。   她记得怀熠儿时,怀的格外辛苦,吐得极为厉害。   这一次早就做好准备,吩咐厨膳那头,多准备些果子,她爱吃瓜果。   但是出于她意料,也就吐了那一次,接下来三天,顾曦都没有吐,只是早晚有些恶心而已。   这倒是叫她意外了。   万一不是熠儿怎么办?   顾曦一颗心焦灼不堪。   礼部侍郎终究是没能见着顾曦,顾文佑派了人直接把他给轰走了。   在边关半个月,早已经把他的傲气磨得一丁点儿不剩。   他回去时,反而喜滋滋的。   皇后怀了身孕,他可以交差了。   顾曦适应了几日后,开始思索回忆前世顾文佑遇难一事,她把前前后后发生的事全部给梳理了一番。   事实上重生后,她便开始琢磨这件事,心中早有计较,如今是打算实施,不免得细细推敲。   待晚边顾文佑从军营回来,顾曦便把他请了过来。   顾文佑脸上难得挂着笑容,来见顾曦前特地洗了手换了衣裳,“嘿嘿,曦曦,爹爹已经安排人给你准备稳婆,别看凉城不大,比不上京城繁华,该有的一样不少,还比京城便宜,你放心,你安心养胎,其他的事有爹爹呢。”   怀孕生孩子一事,顾曦倒是一点都不操心。   她神色淡淡点了头,   “爹爹,这些您不用担心,司马大人很稳妥,女儿放心着呢,反而有一事,女儿要跟爹爹商量。”   难得见顾曦如此郑重,顾文佑上了心,凝眉问道,“何事?”   “爹爹可知女儿为何这个时候来凉城?”   顾文佑愣住,   “莫非还有旁的缘故?”   “自然!”   顾曦点了点头,   “爹爹,再过不久便是北戎国王六十大寿吧?”   顾文佑心神一凛,   “你怎么知道?”   顾曦苦笑了一声,前世顾文佑罹难虽然是七年后的事,可事情发端却是国王大寿这一日。   北戎国王有三个儿子,长子已经被立为太子,但是国王偏袒三儿子,三皇子趁着父王大寿这一日,下毒谋害自己的父王,嫁祸给太子。   论律太子当斩,但是太子母族势大,愣是只让太子被关押起来,保住了性命。   国王虽然被下了毒,却也没被毒死,而是在醒来后,大肆削减太子的势力,以防太子反扑。   为了表明决心,当即立三皇子为太子。   原先的废太子整个人变了似的,忍辱负重六年,终于在老国王垂垂老矣之时,抓住了新太子的把柄,夺门宫变,杀了新太子一党,幽禁了国王,控制了朝廷上下,以铁血手段排除异己,巩固权势。   国王不过半个月便去世,废太子登基为王,他登上王位后,第一件事便是向大雍示好,还送了不少牛羊马匹金银珠宝,来讨好麻痹大雍。   转背趁着大雍边境放松将士换防之时,大举进攻,打了大雍一个措手不及。   原来这位新皇早就谋划着南侵,一路势如破竹,连下数城。   而她爹爹顾文佑便是在这个时候,临危受命前往边关,与这位新皇纠缠半年之久,最后才想出那个以己为诱的法子,战胜了北戎。   顾曦从回忆中回神过来时,手不自禁拽着顾文佑粗糙的手指,泪满衣襟。   “曦曦,你到底怎么了?”   顾曦擦干眼泪含笑道,   “爹爹,女儿没事,女儿是想跟您商量,您需要派人前往北戎,暗中接触三皇子,帮助他除掉北戎太子。”   顾文佑神色大惊,他根本没料到顾曦一介女流,居然提出这么阴险的法子。   “爹爹,北戎当今太子胸有谋略,绝非池中之物,三皇子觊觎皇位已久,女儿担心这一次寿宴会出变故,无论怎么样,让北戎大乱,对我们有利。”   “曦曦,你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是陛下告诉你的?”   说完顾文佑又觉得不可能。   皇帝真有想法,一定是派心腹过来,怎么会让顾曦亲身涉险。   顾曦没法解释这件事,她紧紧握着顾文佑的手,“爹爹,您就信女儿一次,咱们先帮着三皇子除掉太子,等到太子死后,咱们再把三皇子谋划之事抖出来,这么一来,他们两败俱伤,回头能继位的只有那个懦弱无能的二皇子,咱们再趁此机会攻打北戎,将他们赶去北漠腹地,解边境之围!”   顾文佑闻言看向顾曦眼神完全不一样了。   这个法子自然是十分精妙。   可,他的女儿看着柔弱温和,居然这么有城府?   顾曦实在看起来不像是有谋算的。   顾曦失笑了下,前世当了那么多年的皇后,怎么可能还那么天真单纯呢?   顾曦没有多说,而是留给顾文佑考虑。   顾文佑离开军府前往军营,召来心腹大将,把顾曦之意一说。   几个属下几乎是拍案叫绝!   “好,皇后娘娘这个法子太妙了,将军,咱们就这么做吧!”   “属下没想到娘娘竟然如此有谋算,朝中那些老狐狸看轻了娘娘呢,若是娘娘这次立了大功,看那些老臣怎么说!”   顾文佑心里还沉浸在对顾曦的震惊中无法自拔。   而这些属下们已经开始想着如何实施了。   他思虑再三,决定按照顾曦所说去办。   顾曦是三日后得知顾文佑已经派人去了北戎,她高兴不已。   希望她能改变这些边境将士的命运。   而在这个时候,她收到了陈杞的来信。   陈杞知道顾曦怀了身孕后,高兴的夜不能寐,信中已经告诉她,他派了宫人前往凉城来照料她。   顾曦盯着那熟悉的字迹,心中五味成杂。   她没有回信,可陈杞的信几乎每日一封,每封信最后都问她,何时能回京城,要怎么样才肯回去?   顾曦心中不免有些失望,   那一夜他做什么去了,真的跟萧楚楚在一起吗?   他为什么不解释?   李元朗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曦心中始终有这个结。   她收到第十封信后,提笔给陈杞写了一封回信。   这封信内容很简单。   等到陈杞在三日后收到飞鸽传书,喜滋滋打开顾曦的信,看到“和离书”三字时,差点一头栽倒。   顾曦要跟他和离?   堂堂皇帝居然要被和离?   陈杞一口血涌上嗓子眼,差点昏厥。   她肯定还在生气,可他宁愿被她误会,也不能把那件事的真相告诉她。   真告诉她了,他担心她会受到伤害,并真正离开他,届时,他一点机会都没有。   数次叹气后,陈杞不禁在想,到底要如何处置这件事。   紧接着边关战报一封封送来,文武大臣齐聚太极殿。   原来顾文佑一招妙计,离间了北戎朝廷各党,北戎那位雄韬武略的太子被杀,三皇子事情败露后,举兵造反,被镇压了,北戎朝廷一片乱象。   而顾文佑抓住这个时机,大举进攻北戎。   陈杞收到战报时,顾文佑带着三万将士厮杀在阵前,兵分三路围剿北戎逃兵。   试图把北戎逼回北漠。   顾曦听到这个消息,自然是欢喜的,大军开拔之前,她已经嘱咐楚恒,一定要追随顾文佑左右,防止他被人暗算。   这一场战事,直到一个月后才彻底结束。   顾文佑再建奇功,竟是将北戎王庭给赶到了漠北,被打的屁滚尿流的国王亲自写国书朝大雍求和。   朝廷收到战报,欢呼沸腾了。   北戎雄踞大雍以北几十年,先帝一朝就被北戎压得喘不过气来,直到陈杞继位,一改以前保守的作风,调整作战方针,将主战派的顾文佑提拔为陇右节度使,才渐渐改变局面。   而这一次,才短短数年,竟然取得了前所未有的胜利,几位老臣都激动的热泪盈眶。   朝中一边忙着安排人去犒赏边境战士,一边准备求和接纳北戎称臣一事。   安置妥当后,李元朗等三位大臣聚在陈杞的御书房,陈杞盯着顾文佑亲笔的战报,神色怔怔。   王琰三人却是面面相觑。   陈杞这表情显然是在想皇后之事,如何处置。   苏瞬卿第一个开口,   “陛下,皇后娘娘怀有身孕,不可再留在边关了,更何况顾文佑立了大功,若是对皇后不理不睬,怕是会寒了边境将士之心,这一次咱们换一个人去接,保准能把娘娘接回来。”   王琰在一旁问道,   “谁?”   “苏衍!”   王琰和李元朗相视一眼,王琰很是赞同,   “好主意!”   李云朗却有些无可奈何,他看向一动未动的陈杞,“陛下,那件事您真的不介意,可是即便顾文佑天大的功勋,也不能不顾您自个儿身子啊!”   陈杞闻言一道厉光射过去,   “李元朗,你怎么还这么执迷不悟?”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钦天监的天象及慈玄大师八字测算,都说了皇后体带阴灵,您怎么能让这样的女子成为皇后,且常常待在您身边呢!”   王琰和苏瞬卿闻言顿时色变。   他们二人一直很奇怪此前李元朗不顾得罪皇后,执意要把萧楚楚送给皇帝一事。   按理来说,李元朗不是那等不知好歹的人。   原来其中有缘故。   “李相,到底是何事?”   陈杞腾地一下站了起来,阻止李元朗开口,   “李元朗,你慎言!”   他面色铁青,这让王琰和苏瞬卿更加狐疑。   李元朗张了张嘴,急的胸口起伏,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知道真相的那些人都被灭口了,唯独剩下他一个李元朗。   苏瞬卿见状,神色变得焦灼不安,   “陛下,臣等乃三省宰相,是陛下最亲信之人,是什么事让陛下对我等三缄其口,皇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陈杞神色不变道,   “与皇后无关,是萧楚楚算计李相,此事不要再提…”   “陛下!”   李元朗跪在地上,使劲磕头,   “您要留她可以,皇后之位也可以给她,只是可否让她僻居他处?不要伤到您的龙体!”   “你怎么就确定她会伤害朕?她爱惜朕还来不及呢!”陈杞气的辩驳。   李元朗梗着脖子道,   “阴气附体,怎么会不伤身,别说您,就是皇后自个儿怕是也不好受!”   “你给朕闭嘴,你再多说一个字,朕满门抄斩你!”陈杞咆哮道。   李元朗绝望的闭上眼,叹着气不敢再作声。   王琰和苏瞬卿再次面面相觑。   什么阴气附体?   什么意思?   皇后命格有问题?   不对啊,先前钦天监占卜八字没这等事啊,说是天赐良缘呢!   陈杞木着脸盯着李元朗,久久回不过神来。   默了半晌,他摆摆手道,“李相,那件事,谁再提,朕杀无赦,还有关于如何接回皇后一事,朕已有计较,接下来的话,你们给朕听好了……”   王琰等人听了他的安排后,虽然极度不情愿,可最终还是应了下来。   李元朗仿佛垂暮之人,叹着气一言不发出了御书房。   等到人走了以后,陈杞颓然坐了下来,盯着顾曦那封和离书久久没吭声。   那一夜,他去探望李元朗,才得知,慈玄大师算出顾曦阴气附体,随后钦天监的一个当值小吏也发现了顾曦的异像。   李元朗和慈玄建议他离开顾曦,以防伤到他的龙体。   陈杞当即表示不信,其实他内心是信的。   顾曦告诉过他,他们曾经经历了相亲相亲的一世。   可即便如此,他却不认为顾曦这种阴灵附体的情况会伤害到他。   他不是好好的嘛,   不仅如此,顾曦如今立下大功,足以彪炳千秋。   那一夜后来,萧楚楚出现了,李元朗意图让萧楚楚进宫取代顾曦。   被他拒绝了。   他记得顾曦说过,萧楚楚不是个好人,当即派高远去查探,发现慈玄大师与萧楚楚之间有来往,是夜,他把知道那件事的人全部处决了。   唯独留下了三朝元老李元朗。   不是不敢杀李元朗,是不能杀。   这位老臣劳苦功高,陈杞下不去手。   他告诉李元朗,那件事不要再提,否则以谋反罪处决李家。   那一夜,他忙到没有回宫,哪怕是回了宫,他也没去后宫,他怕自己的表情出卖了自己,使得顾曦担忧。   却没想到,萧楚楚一事还是被顾曦知道了。   随后她果断离开。   陈杞深深闭上眼。   他不可能任由自己的女人和孩子流落外头。   他不信那些乱七八糟的谶语。   如果顾曦的阴气真的会伤害到他,那么他愿意与她同生共死。   毕竟他们曾有一辈子不是?   暗夜,陈杞望向西北方向沉沉的夜色,抬手吩咐高远道,“去准备,朕要亲自去凉城!” 第90章 、番外篇13   三月初的凉城总算是有几分春意了,院子里枝头冒了些许绿芽,只是因着西风寒冷,稍稍一刮,便又缩入枝头。   顾曦扶着腰立在院子正中的青石板上晒太阳。   心中不由浮想,此时的江南已经是春花烂漫,而京城也该春意盎然了。   三月三,少女们都会出城踏春游玩。   但是凉城还很寒冷。   春梅似乎看出了顾曦的想法,走了过去帮着她紧了紧那缎面的披风,“娘娘,柳嬷嬷说了,得四月天里,这凉城才能暖和起来,不过眨眼睛又会特别热,早晚寒凉,白日跟夏天似的,她说这凉城呀,几乎是没有春天的。”   顾曦失落的点了点头,   春梅瞧着顾曦的脸色不像先前在京城那般好,西北边风沙大,肌肤粗糙了少许。   春梅瞧着心里急,娘娘先前那容貌可谓是赛过天仙,不行,不能再这么粗糙下去。   “娘娘,您等着,奴婢去给您弄些露水制作膏膜给您敷敷脸…”   春梅以前跟着顾芸弄这一套轻车熟路。   顾曦笑了笑也随她去了。   女子怀孕前三个月,皮肤本就发黄不好看。   活到她这个份上,容貌已经是随意了。   孩子马上满三个月,近来她已经觉得舒服多了,胃口也好了不少。   正月里,京城来了一批宫人,都是她熟悉的人手,办事都极为妥帖,如今吃穿用度也都样样精细。   顾曦为着孩子着想,都收下了。   不仅如此,陈杞几乎隔三差五都有赏赐下来,孩子的东西都已经准备好了。   哪怕是太后也夹了一些东西捎给她,先前她想着太后肯定埋怨她,顾曦也知道老人家肯定会有想法,但是凡事有取舍,爹爹和边关数万将士的性命重要。   所幸,一切都如预料一般圆满。   唯独不受控制的便是肚子里的孩子。   来的这么迟,还会是熠儿么?   午后顾曦小憩一会儿,发现外头日头越来越好,心生去凉城街上瞧瞧的心思。   于是楚恒亲自护送,顾曦坐着马车出了军府来。   她惊讶的发现,街上十分热闹,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的,楚恒骑着马在一旁介绍道,   “自从北戎战败后,咱们凉城的商人就越来越多了,原先躲去乡下的商人和百姓也都回来了,都是娘娘和将军的功劳。”   顾曦掀开帘子瞧着那贩夫走卒洋溢着笑容,便道,“是你们的功劳,别自谦。”   打帘瞧了许久,几次欲下车看着人多又有些不敢,毕竟她怀着身孕。   走了一段,人少了些许后,顾曦才下马车来,她走到了马路边。   面前是一个头戴小红花的姑娘,约摸着十来岁,梳着两个辫子,她捧着一个竹编的大盘子蹲在地上,盘子里放着一种红果子及小姑娘睬来的花,那花儿五颜六色的,各式各样的都有,像是野花。   毕竟许久不曾看到花了,顾曦瞧着新鲜。   “小妹妹,这是什么花呀,”   那十岁的丫头还缺了一颗门齿,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来,“大姐姐,这是山谷里的野花,凉城没有的,是我从家里山谷采来的,姐姐要吗?”   顾曦点了点头,“很好看呢。”   “姐姐,只要三个铜板就好了…”   顾曦看了一眼她那冻红的小手,及被刺满了伤口的手背,她朝春梅示意。   春梅二话不说从兜里掏出一锭银子递给小丫头。   小丫头吃了一惊,却是没有接,而是使劲摇头,   “大姐姐,我知道你心善,可是我爹爹教我,无功不受禄,我不能平白无故拿别人的银子,若是姐姐可怜我,可以把这些果子都买了…”   说着小姑娘又露出甜甜的笑容,   “姐姐,你尝一尝,你先尝一个,很好吃呢,外面都买不到的…”   小丫头递了一个给顾曦。   顾曦正要伸手,被春梅给抢了过去塞到嘴里,   “哟,真甜,那就全买了吧!”   开玩笑,能让顾曦随随便便吃外面的东西?   春梅一边付钱,那头成千也尝了两个,他担心顾曦吃不得,不过能不能吃,还得拿回去让新来的懂药膳的程嬷嬷瞧一瞧才好。   顾曦知道他们的心意,笑而不语。   小丫头把果子给包好递给春梅,又把那束花给捧了起来,递到顾曦跟前,“姐姐,你的花!”   顾曦正要伸手,忽然一只修长的手臂伸了过来,接住了那花。   顾曦微微诧异,偏头望去,正见一道清湛的目光定定望着她,“姑娘,这花极美,送你可好?”他把那花递到顾曦眼前。   顾曦定定望着他,眸眼微微有些发酸。   成千和韩羽及春梅三人瞧见来人,满眼震惊,吓得什么都忘了。   唯独楚恒瞧见十分生气,立马上前来,生生挡在了来人跟前,板着脸道,“这位公子,有你这样的吗?这花是我们夫人买下的,哪里需要你来送?”   楚恒很不客气的去夺那束花。   还是韩羽第一个反应过来,眼疾手快将楚恒给拖了出来。   “喂,你做什么!”楚恒大怒。   顾曦初次出来,居然被人调戏,这事被人瞧见如何是好?   万一接了人家的花,皇帝那边怎么交代。   成千暗暗瞅了一眼陈杞的脸色,使劲咳了咳。   楚恒再看二人神情,才觉得不对劲,再扭头去看顾曦和陈杞,视线在二人当中流转,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不会啊,不可能啊。   皇帝怎么可能来这里?   这比北戎重新杀回来都不可信。   陈杞不耐烦瞅了一眼楚恒,把那花再次送给顾曦,“你喜欢吗,你喜欢就收下……”   顾曦目光落在那鲜艳的华儿上,微微失神。   那小丫头端着笑容,瞅瞅明媚的顾曦,再看清俊的陈杞,发出一声惊叹,“姐姐和哥哥站在一块,如一对璧人,不如姐姐就收了吧!”   顾曦缓缓回神,鸦羽一般的睫毛微微垂下,随后转身离开。   陈杞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顾曦先上马车,陈杞随后跟了上去。   楚恒这才看向成千,成千哭笑不得道,   “楚将军,那是陛下!”   楚恒如五雷轰顶,刚刚他想着或许是顾曦那个亲戚,根本不会认为那个人会是皇帝,居然还真是。   这可得了!   他心若死灰的跟着马车走,欲哭无泪。   春梅见皇帝来了凉城,便知顾曦在他心目中有多重要了。   能让他弃下朝政来这里,可见上心。   回京指日可待呀!   春梅心情极好顺带朝楚恒挤眉弄眼一番,楚恒想死的心都有。   马车内,顾曦安安静静坐在榻一边,陈杞坐在另一边,就定定望着她,见她面色不如先前好,人也瘦了,心中疼的跟什么似的,“曦曦,朕对不住你,让你受苦了…”   顾曦摇摇头垂着眸道,   “跟陛下无关,是我自己的选择。”   陈杞叹着气伸出手拉住她,顾曦也没甩开任由他拉着,可神情却是完全不在意。   “你为何不问问我,就走了呢,你胆子也太大了,一个人冒雪出关……”说到这里,他有些说不下去,这一路西来,陈杞才知道凉城有多远,当初顾曦有多危险,心中不由堵得慌。   顾曦垂着眸没做声。   陈杞平淡的说着,   “那一夜我去处置了你爹爹和李元朗之事,萧楚楚意图冒犯圣驾,我杀了她!”   顾曦闻言吃惊的看向他,   “你杀了她?”   前世王韵下药也没被赐死,萧楚楚家世显赫,陈杞不可能不顾忌,“她做了什么?”   陈杞撩眼灼热望着她,   “她没做什么,只是知道了不知道的事,我便杀了她。”   顾曦被噎住,既然他与萧楚楚之间没什么,那自己吃的醋也没意义了。   一时神情无措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陈杞见状,不由失笑,静静捏着她的手,低声埋怨道,“曦曦,你好狠的心呀,你怎么就这么舍得丢下我跑了呢?”   顾曦不恁道,   “你都要娶别的女人了,我自然给你挪位置,再说了,在我眼里,我爹爹比你重要多了…”   陈杞苦笑不已。   “放心,没事了,我来之前,李元朗已经乞骸骨,苏瞬卿和王琰都支持我来接你。”   陈杞担心自己出京,最终李元朗会绷不住,临行之际还是把苏瞬卿和王琰都叫来,将事情经过都给晓喻之,二人也都很惊讶,可比起李元朗那老顽固,这两位宰相开明多了。   不仅如此,陈杞提拔顾文忠为工部尚书,再让肖家老爷子的长子,也就是顾曦的舅舅任侍中,将朝廷妥帖安置了一番,确定各方势力平衡,不至于出乱子才出来的。   朝中有苏衍和肖巍在,一文一武,顾曦的皇后之位稳得很,王琰和苏瞬卿也不会动什么心思。   而有这两位宰相在,朝廷政事不需要担心。   各处都有他的心腹。   反倒是常年把朝政牢牢握在手中,这一次出京,看看有没有什么宵小作乱。   顾曦其实看到他出现在这里,心中已经没气了。   他不是旁人,他是皇帝。   能亲自来接她,可见把她看的多么重要。   所以啊,不让对方吃点苦,不知道珍惜。   顾曦心中苦笑,前世陈杞历经艰难才娶到了她,现在又历经艰难才重新追到她。   到底还是那个陈杞没变。   “你走了几日的路,路上可还好?”她轻声问他。   陈杞闻言笑容绽放,便知她这是不怪他了。   “好着呢,比起你,我算什么…”   想到这里,他看向顾曦的肚子,目光柔柔,   “曦曦,你真的吃苦了…”   还帮着顾文佑出谋划策击退了北戎。   这个皇后做的也是前无古人了。   到了军府,顾文佑等几位大将纷纷来见驾,军府外跪了一地。   陈杞犒赏了几句,边关许多将士的第一次见到圣上,见陈杞器宇轩昂,生的芝兰玉树,心中都敬佩,不过也有少数不那么臣服。   陈杞也知道自己初来乍到,想要安抚及收揽人心还需要时间。   接下来几日,他便前往军营视察,借着机会与将士们打成一片,又举办了比武大会,展现了一番射艺,将士们再无不服。   再往后便主持西域通商一事,关键时刻,让将士们看到了一个运筹帷幄的皇帝的不同。   陈杞一来,军府便改成了行宫,顾文佑搬了出去。   不得不说,顾曦心情好了许多,二人虽然还没回到最开始蜜里调油的阶段,却还是日日相拥而眠,心中消除了不少芥蒂。   陈杞呢,白日忙着军政,又定下边境几国通商一事,后来干脆在凉城举办了四国来朝大事,奠定了大雍东土霸主地位。   边境几个小国都臣服于陈杞,决心听从他的建议,打开西域通往大秦的商路,带动沿路各国的经贸。   陈杞来一次凉城,也算是完成了一项壮举。   此事依旧由顾文佑主持,   到底是皇帝,不可能真的待在边关,陈杞在边境巡视了三个月,最终先回了京城。   倒不是顾曦不愿意跟着他回去,而是顾曦有一次落了红,吓坏了众人,陈杞不敢大意,只得让她在边关产子,回头来接他们。   日子一天天过,眨眼睛到了顾曦快要临盆的日子。   京中来了许多人,一切都是准备就绪。   顾曦心中却还是有些紧张,她担心不是熠儿,不管怎么样,她还希望是前世的三个孩子,一个都不能少。   到了临盆前一日,陈杞来到了边关,他决定亲自陪产。   顾曦喜极而泣,这一回扑在他怀里撒娇,   “我还以为你不来呢,你不来我可就不高兴了。”   “我这不是来了吗?”陈杞几个月不见她,心里也想的紧,想着这一次是能把她带回去的。   “对了,曦曦,你看,我带谁来了!”   陈杞把身子一让,顾曦看到他身后站着一个人,带着帷帽,看裙装是位女子,她神色一亮。   苏夫人把帷帽一扯,朝她扑了过来,   “我的曦曦呀!”   自打知道顾曦离京,苏夫人整日以泪洗面,虽然顾曦给她去了信叫她放心,可是苏夫人还是担心不得了,等顾曦怀了孕,她几次要来凉城,却因着病倒,苏衍不肯她来。   这一回好不容易养好了身子,又是皇帝亲自下旨,苏夫人二话不说跟来了。   看到熟悉的亲人,顾曦喜极而泣。   当夜顾曦便发动了,苏夫人,顾文佑及陈杞守了一夜,这一次,陈杞也是如前世那般,时时刻刻待在产房,紧握着她的手陪着她。   到凌晨的时候,顾曦便产下了陈杞的嫡长子。   她累的晕了过去,陈杞虽然高兴孩子的降临,却更在意顾曦的身子。   孩子交由苏夫人抱着。   顾曦到了晚边才重新醒了过来,她醒来第一时间要求看孩子。   陈杞累坏了已经去休息,苏夫人也两夜没合眼,被扶着睡去了。   唯独春梅和程嬷嬷守在这里。   春梅把孩子抱到顾曦跟前。   顾曦迫不及待打开襁褓看了一眼孩子的脸。   万幸,是熠儿!   她大大松了一口气。   熠儿能来,那后面闲儿跟薇儿都能来。   顾曦充满了期待。   她把孩子抱过来,解开衣裳准备喂奶。   程嬷嬷犹豫了一下最终也没阻止。   换做旁人刚生完孩子都是恨不得不要再经历,顾曦却兴致勃勃跟她们二人说,还要再生两个。   春梅和程嬷嬷哭笑不得。   顾曦抱着孩子,不由想起前世的陈熠和陈闲。   陈熠生而为太子,可偏偏性情跳脱,反倒是陈闲十分沉稳。   她总是暗暗想,若是兄弟俩换过来就好了。   熠儿想着怎么出宫去玩,闲儿却被迫帮着他打理朝廷。   前世后来,陈杞让位后,带着她四处游历,有一回熠儿便悄悄追了来,留下闲儿在宫中批改奏折。   也不知道这一世,两兄弟会如何?   然而这个时候,她却不知道,怀里正在被哺乳的孩子,却悠悠睁开了双眼,看到那入目的两团浑圆后,陈熠差点晕过去。   靠!   他居然重生了!   还重生成了一个婴儿! 第91章 、番外篇14   陈熠眨巴眼眸两眼望天,费了好大精神才接受自己重生了的事实。   他是在他父皇和母后去世半年后,因为一下子放飞自我出宫打猎,一个不小心翻下山崖而死。   他还没立遗旨呢,他也跟着父皇一样,只娶了一位皇后,皇后身子不好,最开始连生了两个公主,后来休养了十几年,直到三十多岁才生一个儿子。   死时他儿子才七岁,如何能当皇帝?   如果早知道有这么一日,他该早早立个旨意,将来若有不测,便把皇位传给弟弟陈闲。   陈熠一想起这个事,整个人就不好了。   他孩子并不大,陈闲又得人心,但是朝中肱骨大臣肯定会辅佐儿子继承皇位,陈闲那个傻叉也不会有别的心思。   但是他不能保证儿子长大后,不会被奸人所惑,从而对弟弟生出防范之心。   他死了,闲儿日子应该不好过,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唉,他就不敢贪恋游猎,丢下个烂摊子。   如果有来世,他一定不做皇帝…   等等,这不是来世了吗?   他这么快就转胎重生啦?   陈熠睁开眼睛开始打量四周,屋子里摆设很是普通,一点都不华贵,一眼就知道不是皇宫。   太好了,这辈子不是生在皇家!   只是,还是挺想念爹娘的,爹娘对他可好啦。   不对,爹就算了,他不要一个当皇帝的爹,他只要娘就行了,人不能太贪心不是。   陈熠眨巴眼眸,一个劲的思索着,倒是忘了自己现在含着奶没放。   这时,头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这孩子,鬼灵精怪的,才生出来一天,一双眼睛骨碌碌转…”   陈熠:“……”   亲娘!   是娘的声音没错。   可惜他现在根本扭动不了脖子,看不到娘亲的脸,他松开了□□。   顾曦放下衣裳,嬷嬷立马接了过来怕她累着。   陈熠到了嬷嬷怀里,终于能看到亲娘的面容。   是顾曦。   陈熠差点眼泪汪汪,   瞧着娘亲打扮也普通,看来这一世不是皇后。   正在他喜极而泣时,身后突然传来另一道熟悉的声音。   “曦曦,你醒啦,身子如何了?”   咦,是爹的声音?   陈杞走进来时,越过陈熠坐到了顾曦的床边,拉着顾曦瞧了好一会儿,再扭头看儿子。   发现儿子瞪大眼睛望着自己,陈杞忽然觉得很有趣。   这个儿子来之不易,传到京城,满朝文武该欢欣鼓舞了。   陈杞伸出手,   “来,让我抱抱…”   嬷嬷把陈熠递到陈杞怀里,   陈杞笨拙的抱着,顾曦在一旁给他纠正姿势,   陈熠打量了自己爹,发现爹穿的也很普通,通身无任何饰品。   所以这一世,他爹娘还是爹娘,只是换了身份。   这样就最好啦!   陈杞抱好之后,发现儿子一双眼睛很好看,黑啾啾的,乌溜溜的,一看就是聪明的样儿。   他爱不释手。   “曦曦,你辛苦了,好好将养着身子。”   陈杞逗弄着陈熠,陈熠瞅着蠢爹吹着口哨朝自己挤眉弄眼的,很是无奈的给了点回应。   以前没发觉,一向严肃的爹也有这么逗的时候。   恰在这时,苏夫人也进来了,看到顾曦一家三口其乐融融,脸上笑容满满,“给陛下请安!”   “夫人免礼…”陈杞看了一眼苏夫人,继续逗弄儿子。   陈熠却被她一句“陛下”给石化了。   所以,他的爹还是皇帝,那么他还是皇子…   他还是摆脱不了做皇帝的命!   不,他做腻了皇帝。   他不喜欢那个位置,把他深深束缚着,他要四海为家,当一匹脱缰野马。   陈熠意识到这一点后,瞬间生无可恋。   而陈杞也发现,无论自己怎么逗弄,儿子闭上了眼,似乎看都不想看自己一眼。   算了!   “来,夫人来抱抱外孙吧!”   苏夫人激动得不行,虽说顾曦是她养大的,到底不是亲生的,皇帝能承认她的身份是莫大的恩宠。   苏夫人谢恩后接过陈熠,留下空间给陈杞和顾曦。   下人们都退了出去。   顾曦累极了,倚靠在陈杞怀里,心中甜蜜踏实。   “陈杞哥哥,回头我们再生两个可好,再生一个儿子一个女儿!”   陈杞闻言立马摇头,   “不必了,你生产太难了,咱们就这个儿子就够了…”   刚刚被抱出房间的陈熠听到这句话,如五雷轰顶。   “哇!”   他一声尖叫哭的撕心裂肺来。   不行啊,爹娘得把闲儿生下来,他这辈子不当太子,让闲儿当太子!   呜呜呜!   这下,不仅是苏夫人,就是里面的顾曦和陈杞也吓了一大跳。   “娘,快把孩子抱进来!”   顾曦急忙忙吩咐道。   于是一行人又只能回到里间。   大家轮流着哄,陈熠却是不肯停。   苏夫人也算是有经验的,可惜无论她怎么逗弄,陈熠的哭声就是止不住。   大家没辙了。   顾曦急得不行,以为孩子生病了。   恰在这时,忙了一整天的顾文佑回了府,听到外孙哭的死去活来,急忙赶来这边。   陈熠原本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一看到顾文佑出现在门口,哭声戛然而止。   大家都愣住了。   随后就看到这位刚出生的小皇子眼睁睁含着泪花痴痴望着自己的外公。   顾文佑进来,都顾不上行礼,一眼就跟自己的外孙对上了眼。   这是他头回看到自己的外孙,又见小家伙这么给面子,盯着他看止住了哭声,心中不由亲近了几分。   顾文佑走到陈熠跟前,笨拙朝他笑着,   “殿下……”   顾文佑一张黑脸嘿嘿笑着,不知道该怎么逗小孩。   陈熠却是盯着自己的亲外公无比激动。   前世外公死的太壮烈,陈熠也心痛如绞,他可是亲眼看着自己亲娘昏厥过去好几日不吃不喝的。   现在活生生的外公就在眼前,怎能不让他激动?   陈熠很努力的示意着,想要表达自己想要外公抱的念头。   可惜他是个刚出生的婴儿,表达能力有限,大家猜了好一会才猜到,苏夫人才不舍的把孩子递给了顾文佑。   陈熠到了顾文佑怀里就破涕为笑。   大家算看出来了。   大皇子喜欢顾文佑。   日子悄然而过。   陈熠出了月子,被赐名熠。   这一个月,谁都知道,陈熠只喜欢顾文佑,他对其他人都不敢兴趣,哪怕是顾曦也远远不及。   倒不是陈熠不喜欢自己亲娘,实在是难以接受顾曦喂奶的事,可偏偏他现在身子还小,必须吃奶。   陈熠只希望日子过得快点,能早点吃米糊。   陈熠两个月的时候,陈杞和顾曦启程回京,顾文佑不放心女儿独自面对京城的风云,也决定跟着回去。   路上,陈熠几乎跟顾文佑待在一块。   抵达京城后,陈熠更加缩在顾文佑怀里,抱着顾文佑的胳膊不放。   顾曦想要把他带回皇宫,陈熠死活不肯。   陈杞看不惯儿子粘着顾文佑不放,生生把他从顾文佑怀里扒出来。   陈熠这下拼命的哭,一把鼻涕一把泪,眼泪汪汪望着顾文佑,仿佛顾文佑才是他亲生的爹娘似的。   从顾家门口到皇宫,陈熠就没止住哭声。   他就是要让所有人知道,他只要顾文佑。   他不要当皇子,他要顽劣不堪,让父皇和母后对他失去兴趣,再把闲儿给生下来。   陈熠的策略初见成效。   几个月能爬能滚的时候,他便把皇宫搅得天翻地覆。   顾曦奈何不了她,太后也哄不住他。   几次陈杞要打,几位大臣纷纷拦住,   就这个命根子,如何打的?   苏瞬卿身为太子太傅,身兼教导大皇子之责。   每日只要陈杞传人把大皇子抱去御书房,苏瞬卿便叫小太监及时来报信。   大皇子一旦入了御书房,少不了挨打。   他得过去救驾。   等到他把孩子抱去官署区,大皇子少不得又是一番捣乱,只要顾文佑出面,才可以解救大家于水火当中。   陈熠已经是官署区人厌鬼憎的存在了。   不因为别的,他会竭尽所能搞破坏。   每次陈熠闯祸,顾文佑担心这个小外孙被皇帝惩罚,当日便带回家。   就这么一来,陈熠几乎是顾文佑带大的。   眨眼陈熠已经满了一岁半。   以苏瞬卿为首的朝臣建议皇帝立太子。   陈杞倒是很乐意立陈熠为太子,可是每次一提到太子二字,陈熠哭的比什么都伤心,顾曦心疼不已,也知道前世陈熠不喜欢做太子,莫非这家伙早慧,对太子视为畏途?   这一日再次提起立太子,陈熠直接抱着顾文佑的胳膊,藏在顾文佑怀里不肯回皇宫了。   消息传到陈杞和苏瞬卿那里,两个人都傻了。   这孩子是哪里怪怪的?   “等朕回去跟皇后商量再说。”陈杞叹着气道,   苏瞬卿欲言又止只能点头。   他身为大皇子的老师,又是当朝宰相,自是希望尽早把太子之位给定下来。   夜里,陈杞回到坤宁殿,顾曦已经准备了一桌子晚膳。   他褪去外衫走上前,扫了一眼发现这桌子菜有点眼热。   什么猪腰子汤,什么酒菜炒蛋,什么狗肉炖枸杞汤,都是十全大补的啊!   陈杞惊愕的看了一眼顾曦,顾曦不动声色推着他坐下,“陛下,早点用膳吧,臣妾饿了…”   陈杞在顾曦脸上看不出什么端倪来,只能坐了下来。   顾曦朝春梅使了个眼色,春梅立马给陈杞布菜,全部是十全大补的。   陈杞默默咽了下口水,埋头吃了起来。   用完膳,顾曦准备拉着他转一圈消食。   不料才走几步,前朝有事将他叫了去,顾曦无奈,半路自己回来了。   回到坤宁殿,她看了下时辰正正好,便褪去外衫去了坤宁殿后面的浴池。   里头铺满了玫瑰花瓣,芳香四溢。   顾曦泡了整整半个时辰,等到前面说陛下快要回来了,顾曦才含笑起浴。   等到陈杞忙完入了寝殿,就看到黄纱帷幔飘飘,那硕大的帝后鸳鸯床上躺着一身姿曼妙的女人。   她苏兄半露…跟条美人鱼一般斜躺在那里,曲线毕露,瞧的人眼眶发胀。   陈杞联想到了晚膳那一碗碗大补汤。   暗暗吸了一口凉气。   “陛下,快些去沐浴吧,臣妾乏了要睡了…”顾曦微微掀开眼皮,打了个哈欠,姿态慵懒。   陈杞哪里见得了这种阵仗。   不过他面上倒是不动声色,只是应了一声,便去了后面的浴室。   顾曦等他离开,轻轻抿嘴一笑,再瞧了几眼自己,身上香喷喷的,她对自己都满意极了。   尤其是生完陈熠后,身材越发纤浓有度,她就不信陈杞今日不发威。   熠儿已经一岁半了,这一年半她用心调理身子,如今已经恢复的比先前还要好,气色红润,正是受孕的最好时机。   顾曦甚至连日子都算好了,现在怀孕,明年生出陈闲,是最舒服的时节,她坐月子也舒坦。   她悄悄等着,等到听到动静,故意装作睡着的样子。   她闭上眼依靠在大迎枕上,故意将那被褥半遮半掩的,露出一片春光来,姿势又是那般随意,她相信现在的自己一定是秀色可餐。   脚步声越近,似乎到了跟前,还闻到了他身上一贯的奇楠香。   顾曦心里怦怦直跳,胸有成竹等待着。   感受到床上一陷,陈杞应该是上了床,自己的位置正好在中间,哪怕是他真的要睡觉也会让她让里面去一点的,不过以她对陈杞的了解,他吃了那么多汤,不可能身子没反应,肯定会趁势把她搂入怀中,再一夜旖旎。   顾曦感受到他躺了下来,   只是等了又等,却不见他任何动静。   怎么回事?   顾曦有些忍不住想去瞧他是什么动静。   眼睛悄悄眯开一条线,发现陈杞正在目不转睛看书。   顾曦气了个半死。   美人在侧,香气袭人,他怎么还能这么镇定的看书?   她现在从头到脚都是香喷喷的好吗?   他怎么能无动于衷呢。   吃了那么多腰汤去哪里了?   不是说韭菜壮阳吗?   顾曦无奈之下,只得故意动了动,甚至一个不小心提到了他大腿的位置,还很心机的磨蹭了一下。   论理,一个吃了那等虎狼汤药的男人,被女人这么一撩,不扑过来才怪。   可陈杞还是没有动静,反而缩了缩腿,似乎是怕打搅了顾曦。   顾曦:“。……”   本宫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等人来撩的气息,你没捕捉到么?   顾曦气到不行,干脆往里面一歪,不想搭理陈杞了。   陈杞那张藏在书册后的脸,露出了难以掩饰的笑容。   小妮子,还以为他看不出她的把戏呢。   得了,适可而止。   陈杞看了一眼气急败坏的顾曦,轻轻笑道,   “没睡着吗?我瞧你睡得香,不敢打搅你。”   陈杞一句话可以把顾曦给噎死。   顾曦暗暗翻了个白眼,将最后一抹春光也塞入被褥中,翻身过去,“是啊,臣妾乏了…”   不跟你玩了。   陈杞心中一梗,完了,惹她过头了。   事实上,这两个月,也不知道顾曦是怎么的,月初必定不让他碰她,说是她在养身体,他已经素了半个月了。   今夜瞧着她这动静,原来是想给她点颜色瞧瞧。   这下好了,好像小妮子生气了。   陈杞将书册丢到一旁,再一甩衣袖将那两盏大灯给熄了,只剩下床尾两盏小灯。   帐内顿时蒙蒙浓浓的,气息也变得清晰可闻。   陈杞从被褥下伸出去朝顾曦靠了过去。   顾曦气不过躲开了他。   陈杞笑着干脆把她搂过来,   “好啦,别气啦,我还以为你睡着呢。”   “你故意的!”顾曦瞪了他一眼。   陈杞将她双手掰开,轻车熟路开始解衣裳,   “谁叫你晾了我半个月,我问你,琢磨什么呢?”   顾曦好气道,“我想再生一个!”   陈杞登时愣住了。   再生一个?   也就是说,如果今晚成了,他接下来一年多就得素着呢。   这可不行!   陈杞面上应着,心里却觉得不能让顾曦得逞。   不多时,帐内呼吸变得凝重,顾曦在他撩拨下早已忘了矜持,陈杞也很让顾曦如意快活,只是每次到了结束时,便不会留在里头。   顾曦不得而知,还兴致勃勃的想着,今夜陈杞表现好,没准闲儿就来了。   上辈子,闲儿也是这个时候来的。   只是可惜,接下来三个月,她月事照准的来。   顾曦十分挫败。   陈杞心中得意到不行,面上却假心假意的宽慰顾曦,说是什么孩子都是缘分,强求不得。   如今的陈熠已经会说话了,因为重生智妖的缘故,他到一岁九个月基本完全可以正常交流。   当然,他这种正常交流,也是看心情的,比如此时此刻,顾曦抱在他怀里,哭丧着自言自语道,“熠儿,娘亲还想给你生个弟弟,偏偏怎么都怀不上,唉,怎么办呢?”   顾曦当然不会认为一个小孩子能听懂自己的话,不过是随口消遣几句而已。   “明明娘亲跟你爹爹…都算的好好的,怎么就不成呢。”   陈熠听了从顾曦怀里抬头。   他也是个男人,也当过皇帝,自然懂男人那些心思,“娘,爹爹想不想要弟弟?”他奶声奶气问着。   顾曦笑着摸了摸他的头,这小家伙本来就古灵精怪的,问出这话也不奇怪,“你爹爹不想呢…”   明白了。   陈熠知道自己爹做了什么了。   他得琢磨下,怎么告诉亲娘这个事,让她提防着陈杞那个狐狸才好。   陈闲必须得生出来,否则这辈子他还得当皇帝!   那种事说是说不出口的,只能用别的法子告诉娘亲。   陈闲左思右想,终于有了个主意。   等着晚边陈杞回来了,一家人用完膳,陈杞陪着顾曦坐在榻上说话,陈闲蹲在窗台下的炕上浇花。   他提着一个为他量身打造的水壶,对着那盆花浇了浇,“我就不给你浇水,我让你傲娇,我让你傲娇,我就浇到外面……”   陈杞和顾曦起先没当回事,只暗道这个娃太调皮了。   可听着听着觉得不对劲。   尤其是陈杞,那张俊脸直接就黑了。   这娃坑爹啊!   顾曦最开始并不懂这个意思,只觉得儿子太可爱了,捂着嘴咯咯直笑,她扭头去瞅陈杞,心想着他怎么不笑呢,明明咱们儿子这么可爱。   这么一瞅就瞅出问题来了,她发现陈杞一张脸胀得红一阵黑一阵。   顾曦立马皱了眉,怎么回事?   再看一眼儿子,儿子还在那里不停嘀咕,   “我就射外面,我就不给你浇水,让你没办法开花结果!”   反观陈杞,一张脸黑的透顶。   顾曦顿时一个激灵,明白了。   哟,今日儿子误打误撞让她知道真相了。   嘿嘿!   顾曦哼了一声,扭头起身离开了。   陈杞气的七窍生烟,起身走到陈熠跟前,抬起手准备要教训他,陈熠先一步哇哇大哭起来,一双乌溜溜的眼眸挂着眼泪水汪汪望着自己爹,那摸样儿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陈杞那手就下不去了。   他气急败坏刮了儿子一眼,急急忙忙追顾曦去了。   陈熠瞪着老爹的背影,暗暗发笑。   让你噉瑟!   这边陈杞追着顾曦到了后殿,   “曦曦,你听我说…”   顾曦把珠帘一甩,直接甩到陈杞的脸上,   陈杞也不恼,抓住珠帘,径直跟了进去,   顾曦坐在榻上背过身去不吭声。   陈杞跟了过来,弯着腰好声哄着,   “好啦,曦曦,是我的错,我不过是瞧你怀着孩子辛苦,不忍心你再受苦…”陈杞说到一半发现顾曦哭了起来。   陈杞无奈上前将人拥在怀里,   “对不起,对不起,我都听你安排好吗?”   顾曦扭头红着眼瞪着他,   “说话算数?”   “天子一言九鼎!”陈杞哄着道。   顾曦这才放过他。   等到这个月月事结束,再过了差不多半个月,顾曦便与陈杞同房,连着三日后,顾曦便歇下了。   到了下一次月事预定的时间,果然就没来了。   顾曦大喜,却没有吭声,再等了四五日,请太医来把脉,果然怀上了。   顾曦把这一切归功于陈熠,抱着儿子狠狠啃了几口。   陈熠也十分高兴,只希望能生出弟弟来,他便可甩锅了。   听说皇后又怀上了。   满朝文武是高兴的,高兴之余,再一次把立太子提上日程。   陈熠现在已经能蹦能跳,可以自己跑去官署区。   知道苏瞬卿有个心思,他气的在这位肱骨大臣的身上撒了一泡屎,苏瞬卿脸色是青一阵红一阵,还不得不夸拉得好。   陈熠笑眯眯趴在自己外公背上跟着顾文佑回了顾府。   前世这个时候,顾文佑已经纳了妾生了儿子,也就是陈熠的小舅舅。   这一世顾文佑却还没纳妾,陈杞没有像前世那样给顾文佑赐小妾。   不过京城内想给顾文佑做续弦的多的去了,一概被顾文佑拒绝了。   陈熠觉得自己得尽快帮外公把子嗣的事给解决。   前世那位如夫人可能生了,后来一连生了两个儿子,两位小舅舅都成了他的左膀右臂。   陈熠打定主意,决定去后宫溜达,寻找那位如夫人。   可惜,无论他怎么逛,把整个后宫翻了一个遍,也没找到那位如夫人。   陈熠不禁好奇了,重生到现在,什么人都没变,唯独如夫人不见了。   这不奇怪吗?   其实,与他一样奇怪的是顾曦。   顾曦早早在宫里便寻了一圈,没看到当初那个被赐给顾文佑当侍妾的宫女。   前世那位如夫人在顾文佑死后,把两个孩子托付给她,后来便自刎在顾文佑的衣冠冢前。   顾曦十分感动她对顾文佑的深情,事后追封她为端如夫人。   没能找到人,陈熠只能放弃。   八个月后,顾曦生下皇次子。   后宫一片喜气洋洋。   皇帝能有两个后继人,朝廷稳固,大臣也都放了心。   看到顾曦连着生下两个儿子,李元朗终于打消了对顾曦的顾虑,亲自入宫给顾曦请罪。   顾曦看着这位白发苍苍性格有些固执,却把一生奉献给朝廷的人,她却怨不起来,罪魁祸首已经伏诛,顾曦也没必要跟这个老臣计较了,何况江山还需要这等人。   顾曦原谅了他。   在顾曦的建议下,陈杞让李元朗做陈熠的老师,让苏瞬卿做陈闲的老师。   苏瞬卿心中是不乐意的。   谁都知道陈熠是皇长子,是名正言顺的太子。   虽然是调皮了些,可苏瞬卿也看得出来,皇长子聪明的很,只是聪明劲没用在学习上而已。   李元朗乐得笑开了花,果然皇帝皇后还是信任他的,这一重新启用,他就是皇长子的老师。   苏瞬卿虽然没黑脸,可是个人都看得出来,他心情不好。   难不成皇帝是怪他没教好大皇子?   苏瞬卿看了一眼那虎头虎脑蹲在御案上的陈熠,心塞得不行。   他其实还蛮喜欢陈熠的,自从他在他身上撒了一泡屎,他家里挣了不少钱,他家夫人打叶子牌只赢不输,家里的营生进项也好。   但是陈熠如今确实连书看都不看一眼。   苏瞬卿很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等到两位宰相离开,王琰留了下来。   帝后这一波举动着实叫人摸不着头脑。   苏瞬卿是三人年纪最轻的,未来辅佐储君,苏瞬卿铁定是最合适的人选。   皇帝怎么会弃他而不用?   王琰私下问皇帝为何这般安排。   陈杞苦笑不已,   将陈熠抱在怀里道,   “熠儿说想跟李相读书,不爱苏卿的严肃。”   为了证明陈杞的话,陈熠在一旁猛地点头。   王琰失笑不已。   “再者,也是皇后的意思。”陈杞道,   王琰点了点头,   “陛下,老臣也很奇怪,为何皇后娘娘拦着让您立太子,大殿下是嫡长子,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呀。”   陈杞拍了拍怀里的小家伙道,   “朕也是纳闷,可皇后说等两个孩子再大些,看哪个合适再立太子!”   王琰顿时色变,   “陛下,此事不可儿戏,自古立嫡立长,万一二皇子贤明,被立为太子,皇长子怎么办?皇长子心中铁定不恁,届时兄弟阋墙,皇后娘娘也不想看到那种局面吧?”   陈杞面色沉沉,   “朕也说过,可是皇后坚持…”   “陛下,后宫不得干政!”王琰情急之下只得提醒了一句。   可他这句话还没说完,陈熠将御案上的砚台一把拍在了王琰脸上。   陈杞:“。……”   王琰:“。……”   元宝:“。……”   元宝登时冷汗涔涔,二话不说上前,赶紧的把陈熠给操起来,背着他朝前庭跑,“殿下,老奴背着您去寻您外公,如今只有您外公能保住您了…”   这边御书房,陈杞和王琰费了好大劲,才缓过神来,随后宫人立马上前帮着王琰收拾。   陈杞气得不行,   “王相稍后,朕立马拿他回来教训。”   王琰却是被这一拍给拍蒙了。   这个大皇子有意思啊。   他可是在他着想呢,他怎么就不是好歹呢。   不对,难不成他听得懂话?   怪他不许皇后干政?还是怪他要立他为太子?   以至于王琰回到政事堂,人依旧没缓过劲来。   今日陈熠做出的事,实在是太出格了。   陈杞送走王琰,直接操起鸡毛掸子直奔兵部公署房。   不消说,陈熠肯定在那里。   皇帝气冲冲朝兵部来了,很快消息就传开了。   这种事也不是没见过,不消说,肯定是大皇子闯祸了。   大臣们忍不住聚在兵部公房前。   “许久不曾见陛下动怒了,这回大皇子又做什么了?”   “哎哟喂,这位殿下也真是,太顽皮了,居然把砚台拍在了王相脸上!”   “不是吧,这么能耐啊!”   即便大皇子是皇子,也不能这么对三朝元老啊。   王琰脸面往哪儿搁?   难怪皇帝追到这里来了。   顾文佑已经到了门口来迎接,   陈杞拿着鸡毛掸子走上台阶,目光冷冽扫视过去,“国丈,今日你无论如何不能护着他,,护着他,就是纵容他,,他今日可犯下了大错,朕必须严惩不贷!”   顾文佑倒是不疾不徐施了一礼,   “陛下稍怒,殿下确实做得出格,,可他只是一个不懂事的小娃,您就算把他屁股打开花了,他也依旧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您还是省点力气,别伤着了自个儿的手。”   陈杞气急,这顾文佑这真是一点底线都没有,他以前可不是这样的人啊,他以前明明十分有原则。   “你别给他找借口,子不教父之过,朕身为天子,岂能不做好表率,你快把人交出来!”   顾文佑神色不变,也知道皇帝今日怕是不那么好对付,毕竟必须给王琰一个交待。   “陛下,您来错了地方,殿下不在这里。”   “不可能,内侍明明说他往这边来了。”   顾文佑不慌不忙往里头一指,   “您若是不信,就自个儿找吧。”   陈杞:“。……”   他不知道顾文佑这么护短。   他使了个眼色,身后的侍卫内监全部涌入里头,大家东找西找,翻了个遍,没寻找人,齐齐出来了。   陈杞瞅了众人一眼,脸色顿时黑青。   “顾尚书,朕最后问你,人去哪了?”   顾文佑从容道,   “陛下,殿下已经两岁了,能跑能跳还那么聪明,他明知道您肯定以为他在臣这里,他又怎么会来呢?”   陈杞无语了。   “给朕搜,必须把大皇子给找出来!”   众人只得四处找人。   而政事堂王琰的办公署前面。   苏衍抱着陈熠跨了进来。   他把陈熠放在王琰的桌案上,指着人道,   “熠儿,快跟王相道歉,告诉王相,你不是故意的。”   陈熠立在桌案上,信誓旦旦瞪着王琰,   “王琰,我告诉你,我不做太子,你休想逼我做太子,还有我娘的事,轮不到你插嘴,你以后再说我娘的不是,我一定再拍你!”   王琰:“。……”   苏衍深深看了一眼王琰,王琰面色囧红。   苏衍立马抱着陈熠走了。   原来是说了顾曦的坏话,难怪外孙拍他。   拍的好!   眨眼睛,两年过去了。   陈熠一如既往在皇宫捣乱,官署区被他搅得乌烟瘴气,大家闻大皇子色变。   反观二皇子,如今两岁了,一板一眼,长得就是一个活脱脱的小陈杞,神态气质极为相像。   大家对二皇子的可是喜爱多了。   尤其二皇子两岁便跟着苏瞬卿读书,可把苏瞬卿给乐坏了。   原来是捡了个宝啊。   比起顽劣不堪的大皇子,显然二皇子更适合做储君。   如今瞧来,当初皇后把二皇子交给他,原来是偏宠之意呢。   苏瞬卿对顾曦多了几分敬意。   日渐一日,二皇子陈闲表现的越来越出色,两岁便能背诵古诗,四岁就能提笔写字作诗属文。   简直是天才啊!   眼瞅着文武百官把视线渐渐全部聚在陈闲身上。   陈熠大大松了一口气。   他容易吗他,装傻卖疯这么久,可不就是为了把太子这口锅给甩出去吗?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某种原因必须写到三十六万字,还剩下一万字,最多还有两张,否则可能一章就结束了,大家见谅,么么哒。 第92章 、番外篇15   文如穿着一件银红色的褙子打西院来到东院书房。   老爷在书房内带外孙。   自打老爷回京后,小皇子一个月有半个月歇在顾家,现在顾家上下也有不少宫里来的嬷嬷丫头,都是为了伺候大皇子。   文如想起前世顾文佑之死,心中焦急不已。   这一世,北戎被赶走了,应该不会再有事了吧。   文如重生在四年前,当时发现自己还活着时,文如心情极为不好,后来想着没准能救顾文佑便绞尽脑汁从宫里逃了出来。   出了宫后,她想办法在外面筹了些银子一路往西北凉城去,哪知道这一路上遇到了贼匪,她差点被抓去当压寨夫人,文如后来逃出来跌落山崖,休整了半年才重新可以走路,再一路北上到了凉城。   哪知道才到凉城,边听说顾大将军跟随皇后回京了。   那一刻,文如面如死灰。   这辈子就如此没缘分么?   回京的路上又是一番苦难,她被卖去了西域,后来跟着胡商才逃出来。   她又辗转几道跟着回了京城,已经两年后,可惜再无前世的机缘能名正言顺跟了他。   文如费了好大精神才入了府,成为了府里女夫子。   今日是她歇息,她决定来找顾文佑。   这已经不是她重生后,二人第一次见面了。   文如想尽办法在顾文佑面前露脸,希望他看上自己,可惜到现在为止还未成功。   不过好在经过她的努力,已经慢慢能接近他。   她做了水晶饺子来到书房,静静等着大皇子睡下被抱走,文如才踏入了顾文佑的书房。   顾文佑看到面如粉桃的文如,面色微微一凝,   “你来做什么?”   若不是听说文如是一位将士的孤女,顾文佑不会宽待她,让她进出府邸。   文如小心翼翼把饺子递到他跟前,   “老爷,您吃点吧,这是您最爱吃的饺子。”   顾文佑皱了皱眉,看着那饺子没吭声。   文如拽紧了袖子,怯怯看了他一眼,鼓起勇气道,“将军,文如仰慕您威名多年,不求名份,只求老爷收了文如,文如做牛做马想跟着老爷。”   她还想跟他生儿子呢,前世跟他生了两个孩子,这世已经耽搁了,文如想尽快跟他在一起,早日把孩子生下来。   顾文佑闻言顿时色变,   “大胆,你才多大,外头哪里没有好郎君,比比皆是,你盯着我这个老头做什么!”   “将军不老,文如就是喜欢将军这样的…”文如急得大哭。   她没法子了,只想表明心迹,她不是多有城府的人,想不出好法子。   顾文佑瞧着她梨花带雨的哭,实在是不忍心斥责。   文如太温柔了,偏偏又格外有韧性。   不肯轻易放弃。   文如也知道顾文佑没法接受自己,前世是有圣旨,今生她只比他女儿大几岁,跟他相差二十岁,他自然把她当小女儿家对待。   文如不服。   当夜她便决定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不成功便成仁。   文如是夜把顾文佑的清酒换成了烈酒,顾文佑陪着友人多喝几口。   文如则悄悄等在暗处,等到顾文佑醉醺醺回来,她便从暗处冲出来,上了长廊,猝不及防的把自己塞入他的怀里,“将军,奴家现在是您的人了,您不许再推开奴家!”   文如只穿了一件薄薄的轻纱,大秋天的冷得慌。   顾文佑眼眶发红盯着她乳白的削肩,胸口一团热浪滚烫,再也压不住,将人大横抱起,直驱内屋。   这一夜,文如总算是心愿达成,她紧紧依偎在他怀里,“将军这身子比年轻人厉害多了,将军不许再说自己老…”   文如是决定死心塌地跟着他。   顾文佑则面色胀红,抱着怀里的人儿,   “你为何非要跟着我?”   “奴家上辈子就是跟着您的,这辈子自然还要跟着您,您别急,回头奴家还要给您生儿子呢。”   顾文佑嘿嘿一笑。   文如没有撒谎,三个月后,她便怀上了。   原先顾文佑都准备从长房或三房过继儿子来,现在文如怀了孕,这个念头便被打消。   可文如不知道,自己却碍了长房和三房有些人的眼。   顾文佑如今是国丈,又是闻名四海的远山侯,位高权重,自然有些想把自己的孩子过继给他。   有人暗中设计陷害文如,文如差点出事,好在这里有宫中的嬷嬷,及时发现了吃食里的端倪,保住了文如的孩子。   顾文佑得知后,雷霆大怒,派人彻查,这一查又查到了三夫人头上,顾文佑毫不手软,发作了三房,果断跟长房和二房分了家。   顾曦知道后,想着终于跟前世那般分开了顾家其他二房,也放了心。   一年后,文如生下顾文佑长子,顾曦下旨封她为端如夫人,一如前世那般。   文如感恩戴德。   .……   自从大皇子现出懒惰贪玩的迹象,及二皇子陈闲又格外出色后,朝臣不再随意提及立太子的事了。   朝臣都不是瞎子,哪个适合当储君一眼就看得出来,可却不能说。   毕竟大皇子是名正言顺的太子。   等到陈熠七岁,陈闲五岁那一年,李元朗病重弥留之际,许多大臣也都来看望这位老宰相。   李元朗却是紧紧拽着长子的手,往门口方向喵。   李大老爷自然看得出来父亲的心思,这是在等陛下呢。   大家也都知道李元朗撑着一口气,怕是为了立太子一事。   好在陈杞一向看重老臣,何况李元朗也算他半个老师。   等到夕阳西下时,陈杞急匆匆大步跨入了李家正院。   李元朗看到他顿时眼泪汪汪,   “陛下……”   整个人脸色顿时焕发了光彩。   大家都知道这是回光返照了。   李元朗朝陈杞伸出手,陈杞立马接了过来抓在手心,定定望着这位老臣也不禁动容,“李相,还有何话,尽管告知朕,只要朕能做到,绝对满足你的心愿。”   李元朗眼眶一酸,看了一眼旁边立在那里的陈熠。   陈熠也是刚刚跟着陈杞过来的,见他瞧自己忍不住走上前,哑声道,“李相…”   李元朗看了他一眼,再次看向皇帝,   “陛下,熠儿虽然调皮,可心性善良,聪明伶俐,只要好好教导,他日必定是龙中之龙,还请陛下不要废长立少!”   陈杞顿时色变。   陈熠更是睁大了眼睛,   “喂,李相,李老头,我不想做太子,你别这样啊!”   可惜,李元朗说完那句话,眼神没了光彩,一双漆灰的眼眸定定望着陈熠,直至最后彻底没了神。   陈熠满脸惊恐的望着陈杞。   陈杞闭了闭眼,抬手把李元朗的眼睛给闭上。   顿时,李府上下一片哀切。   陈杞带着大臣回到宫中,王琰和苏瞬卿及肖蔚都在。   陈杞启用李元朗,只是让他做陈熠的老师,并没有动肖蔚侍中的位置。   今日李元朗临死之前的话,让陈杞撼动不已。   他颓然坐在御塌上,朝底下三位老臣问道,   “你们觉得立太子一事,该如何?”   三位老臣都不敢吭声。   这件事情已经是整个朝廷不敢提及的事。   偏偏都是皇后的儿子,偏偏次子如此出色。   恰在这时,门口太监来报,   “陛下,二殿下求见。”   陈闲来了。   陈杞霍然抬眸,又与三位大臣对视一眼,最后抬手道,“让他进来吧。”   不多时,大家便看到一着月白长衫的小少年,从容走了进来,身姿如芝兰玉树一般清俊,年纪小小的,眉眼里竟然有着超乎年纪的沉稳。   大臣们看到他心中就不免生出欢喜。   这就是活脱脱的皇帝小时候啊!   陈杞如今的文治武功已经是几百年来难得一见,被誉为玄武中兴。   大臣们在这样的时代也干得格外有劲。   所以,从内心深处来说,他们希望来一个有力的储君延续玄武中兴的势头。   陈杞看着小儿子,温和问道,   “闲儿怎么来了?”   陈闲淡定的行了一礼,   “父皇,儿子听说李相仙逝,临终前托付立太子一事,儿臣有几句话想跟父皇禀报。”   陈杞闻言顿时沉了沉脸,   “闲儿,朝政之事,现在还轮不到你说,你退下去。”   陈闲却固执的跪了下来,   “父皇,涉及儿臣,儿臣为何不能说,文武大臣之所以迟迟不提立太子一事,可不就是因为儿臣吗,如果儿臣蠢笨一点,是不是根本就不用迟疑。”   陈杞顿时噎住,看着年仅五岁的小儿子说出这么沉稳的话来,还是狠狠吃惊的。   苏瞬卿担心陈闲惹怒皇帝,连忙扯了扯他的袖子,“殿下,快出去。”   陈闲避开苏瞬卿的手,继续道,   “父皇,自古立嫡立长,哥哥身居嫡长,是理所当然的太子,还请父皇不要再迟疑了!”   这话一出,大家齐齐色变。   苏瞬卿更是一颗眼珠子爆了出来!   二殿下这是…自毁长城啊!   他赶忙看了一眼陈杞的脸色,陈杞眼神惊疑盯着陈闲未动。   陈闲继续道,   “父皇,儿臣是弟弟,将来长大了,一定辅佐哥哥治理好天下,儿臣绝不偷懒,只要哥哥信任儿臣,儿臣绝不会有二心。”   这下大家就更凌乱了。   陈杞深深望着小儿子,不知道该说什么。   理论上来说,这是最好的结局。   不想委屈了长子,却又觉得小儿子确实更适合当皇帝。   “好,你的意思父皇知道了,你先下去吧。”声音温和许多。   陈闲再次行了一礼,又朝苏瞬卿施了一礼再大步而出。   苏瞬卿整个人呆住,眼神都没了劲。   陈杞看向王琰和肖蔚,   “你们两位怎么看?”   肖蔚是顾曦的舅舅,两个孩子手心手背都是肉,自然也不偏袒谁,“陛下,老臣觉得二殿下说的不失为一个法子。”   王琰却摇了摇头,“不可,二殿下还小,若是大了呢,他不想,万一身边有人怂恿呢,迟早会酿成大祸,陛下,不如问问大殿下吧。”   肖蔚皱着眉道,   “王相,你明知道大殿下开过口,绝不肯当太子,这问不是白问么?”   肖蔚是觉得王琰还在为几年前拍砚台的事,生陈熠的气。   王琰哭笑不得。   “一个不想做储君,另一个有能耐做好储君,何乐而不为,况且,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大殿下不乐意,咱们也没法是不是?”   肖蔚看向陈杞,   “陛下,臣认为两位殿下一母同胞,情同手足,相扶相帮必定能治理好朝廷,咱们几人是知道大殿下的心思,可百姓呢,各地州郡呢,会不会从中生事?”   王琰无言以对。   “好啦,朕知道了…”   皇帝正要让大家离去,忽然元宝进来禀报,   “陛下,皇后娘娘驾到。”   大家微微一惊。   王琰则是皱了眉头。   他不喜后宫干政。   苏瞬卿则微微来了点精神,在他看来,皇后是偏袒二皇子的。   不多时,顾曦穿着大红凤凰皇后宫装朝御书房款款而来。   “给皇后娘娘请安。”   “臣妾见过陛下!”   顾曦稍稍福身。   陈杞抬手,目色温柔望着她,   “你有身子了,怎么来这里?”   “快过来坐。”   顾曦被春梅搀扶着坐在了皇帝身边。   这是她第三胎,希望是个女儿。   “陛下,臣妾来是告诉您,熠儿离开了!”   “啊!”   肖蔚急的一下子站了起来,“大殿下去哪了?”   顾曦回道,   “熠儿说他不想做太子,他不喜欢,也不适合,他刚刚跟臣妾告别,独自离开了宫城。”   陈杞震惊了,心口滚过一阵绞痛,   “你怎么不拦着?”   顾曦笑了笑,   “臣妾瞧着他这些年过的并不开心,不如就让他出去闯荡去了,臣妾吩咐韩羽跟着一道离开,想必无大碍,陛下,您就别犹豫了,立闲儿为太子吧。”   陈杞定定看着顾曦吃了一惊。   “皇后!”   “皇后!”   三位大臣都望着顾曦。   顾曦回头看向大家,   “我知道诸位大人是怪我偏袒闲儿,其实我并不偏袒他,江山的担子何其重啊,我把担子给他,是为了成全熠儿,我偏袒的其实是熠儿呢,我只希望熠儿这辈子开开心心的…”   当陈熠告诉她,皇宫把他困得窒息,顾曦的心揪的久久不放。   这辈子,她要放他自由。   “如果大人们觉得陛下和你们不想背废长立少的锅,便让我来背吧,我不怕口水唾沫。”   三位大臣相视一眼,看向顾曦神色又不一样了,多了几分佩服。   “如此,陛下,那立二皇子为太子吧。”三人齐道,陈杞苦笑一声,   “李相今日仙逝,朕不能在这个关卡立太子,过一阵子再说吧。”   陈杞为李元朗辍朝三日,陪葬帝陵。   三个月后,陈杞颁布诏书,立陈闲为太子,满城震惊。   陈闲独自一人立在坤宁殿后面的水阁里发呆,夏日的夜风格外凉爽,可他心中却是一片滚烫。   大哥居然离开了皇宫,就是为了把太子让给他。   陈闲心情五味成杂。   身后传来脚步声,陈闲扭头发现是顾曦。   顾曦含笑道,   “寻了你许久,你怎么藏在这里?”   陈闲看了一眼顾曦,头一回露出几分埋怨,   “娘,世人都说娘偏袒我,实则您偏心的是大哥吧,你让大哥做他想做的事,那我呢,娘亲可问过我喜欢什么?”   陈闲丢下这话,越过顾曦离去。   顾曦目瞪口呆。   前世也好,今生也罢。   小儿子在她眼里一直是乖巧的,任何时候都不叫人操心,事实上,顾曦也确实从未担心过他,因为他太出色了。   反倒是熠儿,活蹦乱跳的,要吃要喝都是一口说出来,没得让人偏袒他几分。   前世熠儿过得不开心,闲儿瞧着倒是好,也很认真的帮着打理朝政,不见任何不开心。   可此时此刻,顾曦忽然意识到,那个不爱做声的小孩,或许并不是真正那么无欲无求。   或许,她一直都忽略了小儿子。   前世,她成天担心熠儿闯祸,担心女儿被人欺负,而陈闲呢,永远在她身边告诉她,不用担心,他会去解决。   而眼下,陈闲却问出,   你可知道我喜欢什么?   这句话跟一把刀似的把顾曦的心给戳穿了。   让她看清事实,或许小儿子太过乖巧,反而让人忽略了他。   顾曦顿时心中疼的跟什么似的。   她扭头追了过去。   等到了陈闲居住的清玉宫,陈闲一个人坐在榻上泪满衣襟。   这是顾曦从未见过的他。   “闲儿,是娘亲不对,是娘亲忽略了你!”   顾曦一进来便道歉,随后坐在了他对面。   陈闲也知道自己失态,再次看向顾曦隆起的腹部,连忙起身行礼,“娘,是儿子失言,您别气了…”   顾曦见他如此,更加心疼,   顺手将他抱在怀里。   “娘没有生气,娘是愧疚,忽略了你,那闲儿,现在你可以告诉娘,你到底想要什么了吗?”   陈闲微微失笑,垂着眸道,   “娘,儿子想要四海升平,想要河清海晏。”   顾曦不做声了。   “这不是你的心里话。”   “是真的。”陈闲抬眼望她,   “有些事总该有人去做,父皇承担了他那一代的责任,那么儿子这一代,该儿子来扛,哥哥确实不适合当储君,那就儿臣来吧。”   顾曦不知道这话真假,但是她很清楚,事已至此,谁也改变不了什么。   陈闲就是板上钉钉的储君,未来的皇帝。   接下来的陈闲越发刻苦,甚至陈杞上朝都会把他带在身边,事事亲自教导他,顾曦呢,也会亲自给陈闲做膳食,还给他织衣裳。   陈闲渐渐觉得,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爹娘现在都在他身边,而哥哥身边却无一人。   哥哥去了哪里?   渐渐的,江湖上流传着一佩剑少年行侠仗义的传说。   有的地方有贪官,被他打了一顿,有的地方有大盗被他给捉住了。   五年内,他跑遍了五湖四海。   直到十五岁那一年,他终于回到了京城。   陈熠骑着马,风流倜傥的打马入了东市。   他至今还惦记着东市的葱香油饼呢,   东市的繁华一如既往,到处都是吆喝声叫卖声,沿街地上也摆了不少摊子,香车满路,车马粼粼。   走了一段路,陈熠忽然瞧见了一个人。   那是一位穿着粉色裙子的姑娘,正垫着脚在取一个摊子上的花灯。   马上就是七夕节了。   现在东市热闹非凡。   陈熠看清那少女的脸,顿时微微错愕。   这是当今宰相苏瞬卿的孙女苏婉儿。   他前世的皇后!   苏婉儿性子烂漫俏皮,生的极美,只可惜身子并不是很好。   前世他父皇和母后举办赏花宴,把苏婉儿定为太子妃。   离开京城只有几岁,都不记得苏婉儿那事,如今再看苏婉儿,竟是满满的熟悉感。   这可是他前世的枕边人啊。   陈熠不做多想,立马驱马过去,顺手把少女想取的那盏兔子灯拽在了手里。   苏婉儿看到那盏灯从头顶越过,落入一个打扮的邋遢却有几分风流肆意的少年手里,顿时气的大怒,“你个登徒子,把灯给我,是我的灯!”   “是我取的,自然是我的灯!”陈熠逗弄着自己的小妻子。   苏婉儿气的眼眶发红,   “来人呀快来教训这个混蛋!”   霎时,苏家的侍卫围了上来,陈熠顿时乐得慌,把一帮侍卫齐齐打的趴下。   苏婉儿被陈熠的摸样儿给吓坏了。   陈熠却是故意朝她伸手,   “来,喊我一声哥哥,我就把灯给你!”   陈熠话音一落,苏婉儿身旁的一个丫头喝了一句,“放肆,你是何人,竟敢调戏未来的太子妃!”   陈熠笑容瞬间僵在了脸上。   太子妃?   她前世确实是太子妃,可他现在不是太子啊!   那她们所说的未来太子妃是什么意思?   婉儿成了陈闲的太子妃?   陈熠一想到这一点,顿时满头黑线。   “韩羽,我们进宫。”   他把那盏兔子灯掷给了苏婉儿,扭头骑马离开。   苏婉儿忙不迭接过那盏灯,痴痴望着陈熠离去的背影。   刚刚少年矫健的身姿给她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而他说“进宫”是什么意思?   这边陈熠掏出了久违的令牌递给宫门口守将。   门口守将瞅了一眼那令牌,再深深打量着陈熠,最后惊喜的喊道,“快去通报,大殿下回宫了!”   陈熠擦了一把汗,   “激动个什么劲!”   他下了马来,直奔御书房。   令他惊奇的发现,坐在御书房案后批改奏折的不是他的父皇陈杞,而是弟弟陈闲。   天色还未暗下来,御书房里的灯点了起来。   晕黄的灯光衬的陈闲容颜如玉,   他霍然抬眸,看到了呆呆立在门口的陈熠。   到底是亲兄弟,仅仅是一瞬间,就认出了人来。   “兄长…”   许多年未见,陈闲再次看到陈熠,再瞧他浑身上下那打扮,眼眶顿时一酸。   陈熠看到亲弟弟倒是没这么多愁善感。   他大喇喇走了进来,随意操起桌案上的茶水一喝,问道,“父皇呢,你怎么在这里?”   陈闲发现自己大哥似乎对自己有几分不爽,倒是不在意,“父皇跟母后去西山度假去了。”   陈熠面色霎时一变,   “不在宫里?”   “也对,以前就这样…”   其实他说的是前世,前世父皇母后见朝中稳固,就开始放手,可把他累的够呛。   陈熠再次看向弟弟,不免带了几分同情,   “你呢,你忙的过来吗?”   陈闲笑了笑,   “这七年多,我都是这么过来的,熟能生巧,已经不算事了。”   陈闲表现出比陈杞更高的天赋,记忆力惊人,几乎是过目不忘,处理政事比陈杞更加迅速。   陈杞一个不乐意,当起了甩手掌柜。   如今的陈闲除了城府比不上自己父皇,其他方面倒是极为出色。   假以时日,必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陈熠察觉出弟弟闲庭信步的心态,越发觉得让他当皇帝是对的。   也是对江山和百姓的负责。   “嘿嘿,看你得心应手,说明你适合做太子嘛,怎么样,感谢哥哥吧。”   陈闲闻言神色复杂看着自己亲哥,   “我该感谢你?还是你该感谢我?不是我背锅,你以为现在游山玩水的人是谁?”   陈熠不吃他这一套。   “那,要不,你把太子让给我?”   出于他意料,陈闲几乎眉头都没皱一下,立马开始脱身上的储君服,“来,给你…”   “喂喂喂,等等!”陈熠抬手示意他停,   “我不要你的太子,你把太子妃给我就成了!”   陈闲闻言顿时色变,他静静看了自己亲哥半晌,   “你说什么?”   陈熠微微扶额,语气艰涩道,   “我的意思是苏婉儿能不能让给我?”   陈闲脸色拉了下来,双手垂下身姿笔直盯着他,默了半晌,他冷笑道,“可以,你来当这个太子,她自然是你的。”   陈熠:‘……’   “喂,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我是这个意思。”陈闲面色冰冷。   陈熠无话可说。   再看弟弟脸色黑青,不由头疼问道,   “你喜欢她?”   陈闲脑海里闪过苏婉儿那张脸,淡淡道,   “喜不喜欢是一回事,能不能这么做是另外一回事,或者,你去苏家求亲,让他们把她改嫁于你,我可以接受。”   陈熠顿时泄气了。   他现在什么都不是,以苏瞬卿的脾气,怎么可能把苏婉儿改嫁给他。   “我去找父皇和母后。”   陈闲望着自己兄长的背影久久回不过神来,   陈熠越发染了江湖气息,我行我素惯了。   陈熠出了宫直奔西山。   到了西山,帝后二人知道大儿子回来了,高兴的直落泪。   顾曦拉着他说了好久的话。   当着陈杞的面,陈熠不敢提苏婉儿的事,等到陈杞离开,陈熠趁机跟顾曦道,“娘,你怎么把苏婉儿定给了闲儿?”   顾曦闻言满脸错愕。   她是知道前世苏婉儿嫁给了陈熠的,但是那个时候,陈熠是太子啊。   苏瞬卿的孙女铁定是要当太子妃的。   她虽然当初也犹豫过,可是想着陈熠肯定不知道有前世这一遭,估计不会怎么样。   哪知道,陈熠一回来就问苏婉儿。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陈熠知道自己的举止让人怀疑,于是就当着顾曦和盘托出。   顾曦惊愕的久久回不过神来。   所以,大儿子跟自己一样是重生回来的。   那……   “这可怎么办呢?”顾曦急得落泪。   “婉儿铁定要做太子妃,你不如算了吧……”   “怎么能算了呢,她可是与我同床共枕的人,如今却要跟弟弟,娘,你让我怎么过…”陈熠满脸不得劲。   顾曦无言以对,这种事确实膈应。   她想了许久才道,“熠儿,对不起,这一次我不能为你做主,闲儿已经付出够多了,你可以逍遥自在,他却不能,如今若是再夺他的未婚妻,且不说苏家答不答应,这事你父皇也不可能答应。”   “娘,太子让给他,太子妃让给我,天经地义。”陈熠神色严肃道。   顾曦满目愕然。   她觉没想到,重生以来,顺风顺水,最后却跌在了这里。   又见儿子眼神坚定,顾曦就知道这件事怕是不容易解决。   “熠儿,你能机缘巧合重活一世,这一世你达成了自己的心愿,你也该满足,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你以为天下所有的美好都属于你,怎么可能呢?”顾曦摸着他的头道,陈熠闻言怔怔愣住。   “这一世,婉儿心里没有你,你这么做,不仅是伤害兄弟情谊,还会害了婉儿,她或许不愿跟你在一起,试问前世,婉儿幸福过吗?”   陈熠再次默然。   前世苏婉儿总是觉得他不够上进,总为他操碎了心,或许适合她的是陈闲那样的人。   陈熠忽然跟心中剜过一块肉似的疼。   “娘,我明白了…”   “将来会有你的缘分的…”   顾曦将他抱入怀中。   陈熠随着顾曦和陈杞回了京城,不过他没去皇宫,而是选择去苏家看望外祖母和外祖父及舅舅,还有苏家那几个表弟表妹。   陈熠来苏家从来不走正门,这一次同样也是□□而入。   因着功夫极高,已经落叶无声,他踏入后院时,苏家人并没察觉。   直到他穿过一个院子,忽然发现竹林里坐着一个人。   他透过缝隙望去,发现一中年男子坐在石桌上捧着一幅画看的入神。   而那幅画,不是旁人,正是他母后年轻的时候。   国色天香,不外如是。   苏家舅舅怎么盯着母亲的画看?   作者有话要说:全文终,么么哒,留个悬念,大家随意猜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