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书名:娇娇然 作者:白头不渝 ==========   ☆、娇娇然(一)   玉京五年春,来茶楼吃茶的人随着天气渐暖越发多了。   有的是北边来的行商,有的是南边来的茶贩,也有玉京城里的,人多话杂,什么样的事情都免不了提两句。   玉京城里的消息更是插了翅膀似的,传的飞快。   不过但凡说起玉京城最近的新鲜事,有一件事情多多少少是一定要提一嘴的。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陶氏有女恭谨温顺,嘉敏柔德,秀外慧中,娴淑端庄,年已及笄。朕之幼子,恰逢弱冠,文当武对,是为佳配,姻缘天定,永结同心。钦此。”   当今陛下亲自下了旨,给他的幼子定了陶家的小姐做正妻。   这旨意一下,全玉京哗然,陛下的幼子是谁?   那可是尊贵无双的小殿下谢然。   打小养在太后膝下,饱读诗书,文采斐然,风姿卓然,貌比潘安,玉京城当今风头无二的贵公子啊。   是多少闺中姑娘的梦里人,怎么就便宜了陶家那个病歪歪的小姐呢?   不少闺中贵女都感慨良多,姑娘家家的聚一起在茶楼里,不知道叹息了多少次。   透过窗户去看,外头柳色青青,春意正酽酽。   *   陶太傅府上。   娇娇靠着墨枕,有些疲累的坐在小榻上。   两个青衫丫头给她捏肩捶腿,“小姐,您再坚持一下,皇家规矩多,大人请了嬷嬷也是为了您好。”   陶娇娇软哼哼道,“算了吧,要是早知道嫁人这么麻烦,我才不会答应我爹呢。”   丫头对视一眼,纷纷笑道。“小姐,小殿下文采斐然,人品贵重,是多少贵女心里的良配啊。这玉京城啊,上上下下,肯定都羡慕您。”   陶娇娇抿了一小口参茶,“行了行了,越发油嘴滑舌了。我瞧着时间也差不多了,去请嬷嬷吧,继续练。”   太傅过来的时候娇娇正在练习行礼,不过没练个几次就气喘吁吁了。   娇娇还没吭声,太傅先心疼了,忙让娇娇起来,又请嬷嬷下去。   嬷嬷无奈的紧,这陶家的小姐,学了整整三天了,一套行礼还没学完呢。太傅真是把这独生女儿宠到了心坎里,见不着她累着。   她心里暗暗摇头,垂首退了下去。   “擦擦汗,日后慢慢练,不急。”   虽然已经喝了药,但娇娇身子骨还弱着,太傅反思自己这门亲事是不是定的有点太急切了。   “爹,你怎么这时候过来了?”娇娇被丫头扶着在一边的小榻上坐下。   “是这样,小殿下今日下午要约你一起出去逛逛,我记得你也许久未踏出家门了,而且,你不是想见见他吗?我便替你应下了。”   娇娇嗤笑,“爹,最近我可听说了,小殿下最不喜欢矫揉造作娇滴滴的姑娘家,你确定我这样出去不会被悔婚?”   太傅摇摇头,“娇娇,咱们娇是因为身体,又不是生性如此,担心什么呢?矫揉造作,娇滴滴,这两个词哪个和你有关系?”   陶娇娇点点头,心想她爹说的很有道理,但是她娇气的名头整个玉京城都知道啊。   “爹爹,那我便不担心了。不过今日我初见这小殿下,总是要备份礼物的,你跟我说说他的喜恶吧。”   陶太傅摸摸胡子,眼里露出些欣慰,“小殿下自小被教导的谦和有礼,孝顺恭谨,笃行好学。一般,送他古籍字画是上选。你不用忧心,他是个极好相处的。”   陶娇娇记下,回头让人准备的时候就冲着金银这等俗物准备,越俗越好。   “那他喜欢什么颜色?”   “这我倒并不知道,你问这么细作甚?只管放心,他断不敢欺了你去。”   娇娇露出一个温婉的笑,我只是怕他不够厌恶我。   太傅一边说一边又压制不住的咳了起来。   娇娇赶忙把茶放下,从小榻上起身,轻拍着太傅的背,“你倒是别吓我,要咳就咳,遮遮掩掩干什么?”   等到太傅缓过了劲,她从丫头手里拿过茶杯,“快漱漱口。”   太傅用帕子擦擦手,“没事儿,这几日已经好了不少了。”   娇娇信他这话不如信鬼,“药可喝了?”   太傅叹了口气,无奈极了,“娇娇,药喝了,我也是真没事。”   娇娇瞥了他一眼,她爹要不是真的忍不住了哪里会当着她的面咳出来?看来回头还得找找薛医郎。   太傅有意调转话题,“娇娇,你嫁个好人家我就放心了。”   娇娇小小翻了个白眼,又来了又来了。   要不是她爹身体不好,她就算泼皮耍赖也不嫁了出去,可这...算了算了,先嫁了安了他老人家的心再说。   大不了,日后和离就是。   *   下午热气稍退,娇娇便带着喜儿乐儿两个丫头并着一群护卫同着前来接她的车马走了。   她这位未婚夫也有意思,派着人带了封信笺给她。   娇娇是在马车上打开这封信的。   “谢然,字皎,方及弱冠。今陛下幼子,母谢氏,早年亡故。母族谢氏,往来甚少。幼从太后于镜台山...”   陶娇娇耐着性子看到了最后。   “吾所求妻者,不求富贵,不求貌美,但求女子飒爽坚韧,红妆果断,聪慧不骄,善解人意,常伴左右。”   娇娇唇角勾起一抹笑,她把信叠起来放好,“人不知道长得怎么样,但是想的挺美。我要是真按他想得来去做才怪。”   不是飒爽坚韧吗?   她陶娇娇只会娇滴滴。   不是要红妆果断吗?   她陶娇娇也能勉为其难演朵小白花。   不是要聪慧不骄吗?   她陶娇娇可以做个漂亮傲慢的傻瓜。   这位谢然小殿下,真是对不起,恐怕事情不能按你想象的来了。   陶娇娇唇上噙着笑,漫不经心地拨弄着手上的蔻丹。   左右也是你爹赐的婚,我爹请的婚,咱俩一个未必想嫁一个未必想娶,那可就真的只能互相伤害了。   陶娇娇谋划着,不然一会儿下马车的时候就弱不胜衣的靠在喜儿身上,务必眉眼苍白,秀眉微蹙,展现自己娇贵不可言。   想到这里,她微微一笑,“乐儿,等一下我若是有些不舒服,记得扶着我些。”   马车停了下来,乐儿弯腰起身准备去掀车帘。   然而,车帘被抢先一步拉开,阳光照进来。   卧槽。   陶娇娇下马车装晕车的打算眼见就要落空。她现在因为激动脸色发红,哪里有一点苍白模样!   说时迟,那时快。   陶娇娇迅速倒在喜儿身上,“好热~”   不能演晕车娇贵,那就中暑!   春天马车里中暑,够娇贵了吧。   “小殿下见谅,臣女实在身子不好——”陶娇娇没来得及把自己的台词说完,就噎到了一半。   因为掀开车帘的不是她传说中的未婚夫小殿下,而是一位嬷嬷。   “哟,怎么把小姐给热着了,小姐没事儿吧,老奴被皇后娘娘派过来...”   陶娇娇应时应景,索性狠心眼一闭,倒在了喜儿怀里。   *   脚步声传来。   “殿下,都是老奴不好,那马车里头好多冬日保暖的物什忘记取下来了,一路上那马车闷热,陶小姐忍的辛苦,实在是最后忍不住才晕了。”   陶娇娇躺在床上,紧闭着眼,听见嬷嬷这般话语,喉头一哽。   不,不是这样的!   明明是我身子太娇弱了啊。   有人走的近了些,“行了,罚你半年俸禄,且回去吧,告诉母后我这里无事不用她担心。”   声音还行。   陶娇娇头次装晕,唯恐自己装的有纰漏便趁早醒来,当然,也有想看看自己这位名义上的未来夫婿的意思。   “水...我要喝水。”   陶娇娇睁开眼,看见一个穿黑色大袖衫的年轻公子逆光立着,就在她床边。皮肤是冷玉般的白,只绾了个发髻,五官俊秀。   乍一看,还是好看的。   陶娇娇心里这般想着,她脸上适当露出些疑惑表情,“这位公子是?”   “小姐。”喜儿乐儿忙快步端水过来,“这位是小殿下。”   陶娇娇小小抿了口水,抓住每一个机会充分展现自己娇怯。   她红了脸,低垂着头,“小殿下,真是抱歉,臣女身子骨弱,竟然晕了过去。”她话音里带着隐隐约约的哭腔。   年轻的小殿下约摸是从未处理过这种事情,抿了抿唇,然后才僵硬的伸出手扶起陶娇娇的肩膀。   一扶正便立刻收回手,好像陶娇娇是洪水猛兽一样。   陶娇娇眨了眨眼。   纤长的睫毛一扑一闪。   小殿下谢然咳了咳,匆匆看了一眼自己的未来妻子便移开视线。   他知道陶家小姐身子骨不好,不过也没什么关系,只要人不娇气娇贵就行。如今乍一看,有些内向。   今日他本来是准备在工部处理事情的,结果安排去陪陶娇娇的嬷嬷临时闹出了这种事情。他只得赶过来,匆忙救场。   “这不是什么大事,是嬷嬷的失误,陶小姐感觉如何?”   “不怨嬷嬷,是我身子骨弱。”陶娇娇努力掰正走向,力争确实是自己娇贵。   “陶小姐真是客气了。”谢然道。   陶娇娇:为什么你不按剧本来!   她深吸一口气,准备再接再厉,大不了再表现的夸张点。   然而。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新文啦,收藏吗?   ☆、娇娇然(二)   “陶小姐,这件事情是本殿思虑不周,陶小姐今日身体不适,不如先回家去,明日上午玉京城各大布坊的掌柜都会携布料到贵府,小姐在家挑选即可。本殿在工部还有些事情。”   娇娇:....   想走?做梦!   她挤出一个笑,带着点失落和难过,完美饰演楚楚动人的小白花。   “殿下——”这一声唤的缠绵悱恻,有那么一点点撒娇和挽留意味,连娇娇自己心尖都被苏得一颤。   但是小殿下谢然是一般人吗?   当然不是。   娇娇不按套路走,他能强行补足戏份。   “陶小姐不必客气,本殿先行一步。”   小殿下谢然心里纳罕这陶家小姐是否太过客气了,但是他想起繁多的公文,心神稍定,打断自己未婚妻的客气话,匆匆走了。   陶娇娇轻轻咳了起来,真的是被气的,她爹到底什么眼光?这是给她找了个多么不解风情、像根木头的夫君啊。   娇娇看了眼喜儿手里捧着的盒子,低笑一声,“这份礼物你快些去给小殿下送去。”   乐儿扶着她站起来,问道,“那咱们呢?”   “打道回府。”   *   紧接着,一直到了大婚前的半个月,娇娇都没再见过谢然。   她心里痛快极了,觉得十之八九是自己这份礼物起了用处。   心里痛快,学习更是效率倍加。   嬷嬷简直谢天谢地,这陶家小姐她教了两个月只学了礼仪的一半,眼见着大婚越来越近,她心里真是慌乱。   偏偏陶太傅父女不紧不慢淡定的很,太傅还是老样子,总说时间来得及,陶家小姐身体又弱,总是开始的晚,结束的早。进程那个哟,真是一拖再拖。   她心里愁的不像样子,幸好这些日子陶家小姐不知道怎么了,许是心情极好,学得快了不少,紧赶慢赶,她可算是能按期交付任务了。   教完礼仪,她就要回宫禀报了,特地向太傅和陶小姐请辞。   娇娇坐在位子上,使了个眼色,喜儿就把嬷嬷扶上座位。   “辛苦嬷嬷教导,娇娇受益匪浅。”   嬷嬷看着陶小姐说话仪态乃至一件小小配饰都挑不出一丝错来,心里满意。   她笑了笑,“也是娇娇小姐聪慧非常。”   陶太傅听到女儿被人夸,摸了摸胡子,“她素来让我省心,除了身子骨弱了些,哪一点都是极好的。这段时日也辛苦了你。”   太傅挥挥手,便有小厮拿了装银子的锦囊递给嬷嬷。   嬷嬷忙推辞,“老奴应太后娘娘之命前来,能施教小姐是老奴的福分,太傅切莫折煞老奴。”   娇娇劝道,“嬷嬷您实在客气了,这不过是我们一点小小心意。”   嬷嬷推让无果,只能接下锦囊。   这锦囊一入手,她顷刻就感受到了沉甸甸的分量。   太傅府好生大气,饶是嬷嬷跟在太后身边,也不住感叹。   不过也是,这陶家小姐就是金玉锦绣才能堆出来的人物。   这陶家小姐喝的药里,光是她识得的,就有好几昧药草都是有市无价的。   这陶家小姐的屋子更别提了,那么一大块暖玉琢成的小榻,真是平生未见。   “小姐是个妙人,太后知道了后定会欢喜。”嬷嬷道。   嬷嬷走了之后,太傅才与娇娇感叹起来。   “小殿下向我夸了你,我的娇娇,真是招人喜欢啊。”   娇娇:???   “爹爹,小殿下向你夸了我?什么时候的事情?他来过了?”   娇娇话音不自觉提高,她蹙起眉,惊讶不解。   夸她?这位小殿下不是应该生她的气?   太傅欣慰的看着娇娇,女儿大了不由人呐。   他心里又浮起一丝淡淡的怅惘,但是还是笑起来,“娇娇可别误会了。小殿下最近忙工部的事情呢,只是抽空写了封信让我递交给你。”   “爹爹,你看了我的信?”娇娇惊吓后怕,幸好这封信小殿下不是数落她。   不然,她爹可不得和小殿下大战三百回合?   算了,她爹年纪大了,肯定斗不过年轻人。   毕竟那小殿下虽然看起来有些瘦,但是扶她的时候她分明感觉到这位小殿下虎口有茧,该是经常练刀剑的。   “倒不是我想看,是他直接写在了折子里,我还以为是公文呢。”   陶太傅见她有些急,还暗笑娇娇小女儿情态,摸了摸胡子。“现在的年轻人哟,可真不讲究。要不是在折子最后标了个烦劳转交娇娇,我还不知道是给你呢。”   娇娇:....   不,不是年轻人不讲究,是这位小殿下不走套路。   太傅从袖子里摸出折子,放在桌子上,慢悠悠喝了口参茶,“看吧,知道你急。”   女儿家的,长大了要嫁人,对未来夫君总是有些期冀。   娇娇是急,急着知道这信里到底写了什么,生怕有什么不该提到的,比如那份礼物。   她拿起折子细细扫了起来,出乎她的意料,里头虽然提到她身体弱,但是更多还是溢美之词,比如知书达理,善解人意。   她在殿里晕倒的事情也提了两嘴,几句就过,似乎并不在意。   娇娇:这人有病。   她都已经娇弱小白花那么明显了,怎么还看不出来啊。   难道是她段位太低?   娇娇善于反思,内省自己是不是还不够柔弱可人。   她沉痛的想,这小殿下年纪轻轻怎么就给瞎了眼夸她呢?   “爹,我不是被人家说玉京第一娇,你说小殿下知道吗?”   陶太傅乐呵呵答道,“净是外头那些人胡说八道,小殿下不信就好,你瞧瞧,他还约着你出去呢。”   “爹爹...”娇娇并不想出去。   但是在陶太傅慈爱的眼神下,娇娇把话头吞咽回去,强行扭曲出一个笑容,“好的呢。”   陶太傅:???   “怎么了你这是?”   娇娇笑得更温婉,“女儿无事,爹爹。”   女儿?   陶太傅见她不说,也不追问,只是感叹一句,“果然要嫁人了,便有些样子了。”   娇娇:...   *   下午的时候下了雨,但是小殿下的马车还是如约而至进了太傅府。   婆子来报的时候,娇娇把茶放下时瞧见了外头铜壶漏水,刻度刚刚好。   倒是准时。   娇娇上午看完信痛定思痛,回头花了一晌午找衣服做头发。   压箱底的纯白裙子被翻了出来,那是她前两年时候穿的,这几年她不爱白颜色了,衣服里头就没一件白的,只这一件剩余,真是穿也得穿,不穿也得穿。   她捏着帕子伸手错过领口,装作不经意提了提。   前两年身量还没长开,这衣服如今穿起来勒得慌。   还有耳朵边的碎发,好想拂起来啊。   下了雨,没法出去。两人是隔着屏风会面的。   这据说是这位小殿下的要求。   隔着屏风看人,陶娇娇看的不甚清晰,还是一身纯黑的袖衫,只是袖口处用银丝绣了点什么,行走的时候,袍袖轻舞,银光微闪,腰间的玉佩稳稳当当,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娇娇用宫里头嬷嬷教她的规矩去审视着人,也要夸赞这人礼仪举止,处处得当。   “陶小姐身子可好了些?”   娇娇站起来,努力彰显白衣裳的存在感.   云缎如水,她的衣服向来用料顶顶的好。   她从屏风后绕出来,腰封素白,步步生莲,咬着唇,眼里迅速蓄起些泪。   “殿下,你我多日未见,你竟只写了封信?”   话分明是胡搅蛮缠的,人却是我见犹怜的。   谢然抿抿唇,一双眼睛垂着看地,“陶小姐还是回屏风后头去吧。”   他就差明晃晃说出陶小姐,请自重了。   娇娇并不放弃,她往前又挪了几步,“殿下当真残忍。”   谢然恪守礼仪,依旧没去看娇娇,他听了这话不解。   “本殿在陶小姐面前素来没过动手。”为何说他残忍?   娇娇捂着心口的手一顿,呼吸一停。   果然是木头男人,真不解风情啊。   “殿下如此冷落娇娇,难道不是残忍?”   “本殿并未为冷落你,信也写了,人也见了的。”   娇娇这手彻底捂不了心口,只能放了下去。   “可是人家订婚了的分明三两天一封信,四五日一见面。”娇娇分辩。   “你从哪里知道的?”   娇娇急中生智,“戏本子。”   整个玉京城她都没有手帕交,深居简出是人都知道的,总不能说是听丫头八卦吧,那样形象岂不是太活泼了?   说戏本子还能留下个天真愚蠢的印象。   娇娇计较的分明,却万万没想到——   “那戏本子里头主角作甚的?”   “一位是当朝翰林,一位是贵闺小姐。”   谢然点头,端着茶盏的五指修长,微微凸出的骨节漂亮好看。   “陶小姐怕是被人骗了,本朝翰林虽然是个轻散的闲官,但也是相对其它官职而言。五更天早早就要上朝,申时散值,规定如此,但是翰林由于书籍编纂资料浩如烟海,又有编纂时间限制,往往延长至酉时末才真正交腰牌散值。酉时之后再出去见姑娘家,便是于礼不合。本朝翰林取经史优异者,熟知规矩,端不会这般行事。”   娇娇愣住:....   谢然蹙了下眉,诚恳道,“玉京城里的戏本子前些时日已经因为内容不实被告到了御前,父皇特意命太子殿下处理,六部已经收上来一大批了,正集中烧毁。陶小姐可切莫被那不真实言论骗了去。”   ☆、娇娇然(三)   娇娇:....   这位小殿下有毒吧。   她直接拿着沾了辣椒水的帕子抹了眼睛,抽抽噎噎,“我知道殿下忙,但是殿下,我们是订了婚的,怎样也不至于三月一见面,三月一封信啊,殿下可不可以多挪出些时间来看看我?”   谢然:...   “陶太傅勤政爱民,玉京三年,在雪灾中献策又亲自前往北方赈灾,本殿以为陶小姐能理解的。”   不,娇娇她不能。   “国家,自然是先国后家,但是殿下,娇娇是人啊,尽管能体谅,也不能接受。”   泪水从她苍白的面庞滑落,纤长的睫毛上扑闪着泪光,眼圈通是艳色的红,白色衣裙包裹着单薄的身体摇摇颤颤。   谢然站起身来,轻轻叹了一口气,笨拙的哄她。   “莫说了,是本殿的错,好不好?”   娇娇没理他,谢然的面色便不太好。   娇娇只管哭,压根不理他。   任他是个皇子贵胄,也肆无忌惮的哭着。   谢然心底渐渐滋生出点无力的情绪,“别哭了。”   娇娇抹着眼泪,她哭的并不大声,只是默默的流泪,白色的帕子湿了一大块。   “别哭了,娇娇。”谢然只得换了个称呼,轻轻地唤她。   娇娇抹眼泪的手一顿,娇娇?   从小到大,只有她爹爹喊过她娇娇。   这么一个熟悉的名字却是由一个陌生的腔调喊出来,娇娇惊讶极了,连哭也顾不上了。   谢然还以为这般有用,在心里偷偷松了口气。   姑娘家的真是太吓人了,总是哭,上辈子莫不是忘川水岸上石,泪水浇灌出来的,还特别娇贵。   他便放轻声音,继续唤她,“娇娇,本殿的意思是,本殿能抽出时间,本殿能。”   谢然被逼着改了口,长眉蹙起,薄唇抿着。   “殿下可是不情愿?”娇娇半抬着头,两手绞着帕子,“或者,殿下可是厌了我?”   谢然:姑娘家为什么心思如此敏感多疑!   谢然想起陶娇娇的家世。   陶太傅一族是开国伊始就出了名的贤良忠臣,历来受君王重用,但是这一支也往往是一脉单传,如今到了陶太傅,没个儿子,陶家怕是要绝了。   陶娇娇更是单个人了,没什么亲戚,娘没得早,打小就是府里仆人照顾着的。   公务抢走了她唯一的亲人陶太傅。   也不怪她如此厌恶公务。   谢然硬着头皮解释,“本殿发誓,本殿情愿。”   娇娇哪里知道对面的小殿下想了这么多,她确实讨厌公务,但是也就还好。   瞧着把人逼得差不多了,她抹掉泪,遮着脸回到屏风后头去。   她确信,这次对于她的娇贵不懂事,谢然应该有了基本印象。   “殿下,臣女这副尊容,殿下还是别见了好。”   谢然颔首,悬着的心放下。   男女相见,隔着屏风是礼,如今不哭回去了就挺好。   娇娇趁热打铁,准备再加深一把印象。   “殿下,你还没说多久约见一次呢?”   哭过的嗓音还带着隐隐约约的颤,十四五的少女声音本就软糯,如此,倒真显得像谢然欺负了她一样。   隔着屏风,谢然也能看到对面的人影低了头,拨弄头发。   雨声绵密不绝,窗外的芭蕉叶经过雨洗,露出一种漂亮的嫩青色。   他瞥开眼,应付娇娇的时候全然没想过这个问题。   喉咙有些干涩,他喝了口茶,心里估算着。   “一个月?”   他没有什么心思在男女情爱上,抽出这些时间已经算很有诚意了吧...大概吧。   娇娇呼吸一滞,声音有些哽咽,“一个月?”   谢然:...   他试探着改,“那二十五天?”   娇娇咬唇。   可真是太绝了,像小殿下这样的人物她爹到底怎么筛选出来的?   娇娇不答话。   谢然心里一沉,姑娘家的心思太难猜了,他咬牙道,“二十天,不能更少了。”   娇娇对着手指比划出心形,手指在屏风上落下薄灰的影,心里暗暗发笑,其实这小殿下,还有点意思。   “十天好不好?我欢喜殿下,想多见见殿下。”   她的声音又轻又软,吴侬软语,像是在撒娇的猫。   谢然头发下面的耳朵尖悄悄红了点。他只瞧见娇娇像是在比划什么东西,但并不清楚那到底是什么,不过单单一句话就够了。   那个欢喜...姑娘家怎么这么直白?   一套长拳短拳组合拳下来,娇娇成功打动了小殿下。   谢然想了想工部等着他的公务,有些犹疑不决,但是最终还是艰难道,“那就十五天吧。十五天,就十五天。”   不可能再做出更大的让步了,谢然已经足够肉痛。   他还有好多公务。   娇娇:....   哈哈哈。   哈哈哈。   她使着手帕捂着嘴,把笑意憋回去。   “殿下,我们什么时候大婚?”   “半月——”谢然猛地反应过来,他噌的站起来,腰间的玉佩叮叮当当乱响。   门啪的被关上。   娇娇笑倒在榻上。   *   小殿下从娇娇那里走的时候,脸色是难得的差。   而娇娇,也是眼圈略红,有一丁丁点浮肿,看起来也像是哭过了的样子。   太傅府又非铜墙铁壁,天家贵胄的八卦,人人都想碎嘴一两句。   流言便如此不胫而走了,并且欲演欲烈。   玉京城里想看陶娇娇笑话的人一点也不少。   娇娇从小到大,头一次被这么多人下了帖子。   原先她身体弱,是整个玉京城出了名的。   谁不知道太傅宠这个女儿宠得不得了?   素来磕碰一丁点,都要生气心疼。   谁都怕凑好不成,惹祸上身,更何况人陶家小姐连宫宴都拒了不去,识趣的从来都不请陶娇娇,不识趣的请了也不会去。   左右这样就弄出了一个结果,玉京城里的贵女没有一个识得陶娇娇的,更别提交好了。   这样一次多人下帖子邀她去参加宴会,娇娇闭上眼都知道这群人是为了什么。   唉,说到底,还是要怪这桩婚事。   谢然是谁?   她爹给她挑的可真是一块抢手的香饽饽。   玉京城里的贵女,少说有一半以上都明恋或者暗恋着谢然。   谢然之前刚放话出去,说自己不喜欢矫揉造作娇弱的姑娘。   转头玉京城里可是所有贵女,除了陶娇娇,都开始学习谢然擅长的马术,一个个娇滴滴的贵女们在草场上策马狂奔,纵意潇洒。   玉京城一度兴起了马术热潮。   相比之下,即将成了他正妻的陶娇娇就很让人意难平了。   病歪歪。   娇贵。   没有一点美名。   子嗣单薄。   哪里都不让人满意。   娇娇坐在榻上,撇撇嘴,漫不经心地把一堆帖子推开,喜儿把药端过来,娇娇闭上眼,慢慢饮尽。   她也不说苦,喝完了把药碗放回去,捡起碟子里的一颗蜜饯,捏进嘴里含着。   甜意和苦意混在一起。   “小姐去吗?”乐儿把帖子收拾好,轻声问她。   娇娇这时候格外慢吞吞。   等到她把蜜饯嚼完了,压下苦意,又饮了口茶,冲掉喉间的苦甜,才道了声去。   乐儿倒是习以为常。   谭医郎医术高明,就是药方子做出的汤药实在苦,又不能做丸药减了药效,便只能硬生生闭了气灌下去。   她曾经见娇娇小姐这般喝药还不解,觉得再苦也不会比黄连更苦了。   她悄悄尝了一口,从此再也没大放厥词。   黄连算什么?   喝过谭医郎的药,才是真正的英雄!   乐儿想了想,“那小姐可要做新衣裳?小姐之前的白衣裳有些紧,不能穿了,何况最近是吉日,穿白的也不合适。”   她心里也奇怪,怎么小姐最近喜欢起了白衣裳?   娇娇颔首,“就那件茜红的就行,不必做新的了。那件白衣裳也别扔了,放箱底就是。”   这个聚会是只女人们的,邀请了全玉京的贵女,没了谢然,也没必要穿那一身白,穿自己喜欢的就好。   再说了,日后这样的场合少不了,头一次亮相嘛,穿红色漂亮好看,也好压压气场,省的有不长眼的生事。   *   几个交好的小姐坐在一起长吁短叹。   她们或多或少都悄悄把一颗芳心送了出去,结果呢,落花有意,流水还不知道有没有情,就被半路劫了道!   “我就不能懂了,这陶娇娇怎么就和小殿下结了亲。”   “我听说陶老太傅连夜入宫,与陛下密谈。而后只过了一天,这圣旨可就下来了。陶太傅是两朝老臣,备受陛下看重。”   “就是,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一定是陶太傅求陛下赐的,不然你瞧瞧,就陶娇娇那病连门都不敢出,能有人家上门迎娶吗?”   “谁让咱们比不上人家家里呢!”   尚书嫡幼女听了这话心里就特别不是滋味。   她自小也是娇养着的,喜欢小殿下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她爹明明也和她说,会尽量帮她争取今年选秀的名额。   为此,她学了整整三年的舞艺,就为出个彩赢得小殿下一顾呢。但中途杀出个陶娇娇,都给打了水漂。   论才情,她是玉京双姝。   论容貌,她是玉京出了名的美人儿。   论家世,她爹也是尚书啊。   比起陶娇娇,她差什么?   最最重要的是,陶娇娇家族只剩一个爹爹,没了陶太傅,陶娇娇还算个什么啊。   她输在哪里?   这次陶娇娇也会来,她定要好好瞧瞧这玉京出了名的病小姐!   ☆、娇娇然(四)   “娇娇来了。”这次接着娇娇的是御史夫人,她相公和陶太傅交好,陶太傅特意嘱托过她相公的。   只见马车里伸出一只纤纤玉手,骨肉匀称,纤秾得宜。   紧接着,马车冷红色的车帘被旁边穿青衣衫的丫头撩起,另一个着青衣衫的伸出手,接住那只玉手。   以御史夫人为首的一群人站在府门口,眼也不眨地盯着。   “姨。”   声音婉转,有些娇。   一只小巧的绣花鞋伸了出来。   然后是红色的石榴裙,不堪一握的细腰。   一头青丝松松挽着只玉搔头,女孩子眉眼好看干净,一双眉又细又弯的,像新月。   眼尾有一颗淡色的小痣,不仔细看是瞧不出来的 。   唇色淡红,噙着些微笑意。   娇娇在喜儿乐儿的搀扶下踩着凳子下了马车。   她面色有些许苍白,常年生病的人哪怕一朝喝了药,脸上也能看出来是有些病色的。   众人忙迎了上去。   尚书嫡幼女,也就是一个闺名唤安娘的蓝衫女孩子在花园瞧见的就是这般景象。   一群夫人小姐众星捧月般围着一个病歪歪的小娘子。   她把茶盏往石桌上一放,心里酸的很。   同一石桌的也坐着几个姑娘。   黄衫的姑娘头上别着翠钗,拉拉她,“安娘别气,你还记得小殿下先前说过的话吗?”   绿衫的姑娘头上别了朵淡黄的花,勾起唇角,悠悠抿了口茶,配合着安抚道,“对啊,安娘,小殿下当初亲口说自己最讨厌人有意造作又娇滴滴的了。啧,陶娇娇可不是全部踩中吗?长得这么大,一直锦衣玉食的养着,连门都没出过,弱不禁风,娇贵的很呢。这怕是就算嫁了,也未必怎么样啊。”   安娘又捧起茶盏,想起些事情,眼睛亮了点,也笑了,“各位妹妹说的都有道理,我最近也听说了点有意思的。”   翠钗姑娘和黄花姑娘并未答话,知道这时候这位嫡幼女不需要她们答话,只需听着就行了。   安娘果然继续自顾自说了起来,“小殿下最近雨天去了趟太傅府,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在大婚前夕,与自己未婚的妻子吵了一架,两人不欢而散。陶娇娇哭着出来,而小殿下甩袖走了,震怒得很。”   翠钗姑娘忙附和,“可不是,小殿下最不喜欢陶娇娇这样矫揉造作的女子,但是他素来也极有涵养,鲜少生气,陶娇娇若是把他也给气成了那个样子,怕是矫揉造作的厉害。两人如此合不来,这样怎么长远呢。”   安娘拨了拨茶叶,又有些难受,这样矫揉造作的反倒成了她喜欢的人的妻。   她见谢然那年也不过十二岁。   少年打马南桥过,倚楼红袖招,然他只是匆匆而过,连一瞥目光都没留过。   马蹄声哒哒的响,她坐在画船里丢了一颗心。   春日的杨柳枝条柔软,拂过水面吹动波澜。   “不管怎么样,陶娇娇终归是不配的。”   安娘做了结语,她为之努力了那么久,十拿九稳的事情怎么就丢了,她还是不愿意。   她站起身来,朝着陶娇娇过去。   那边的娇娇一边应付别人的絮语,一边暗暗出神。   她头次到这种场合,见小姐们三五聚一群,说着悄悄话,也很有意思。   御史夫人还在给她引见各家小姐,娇娇一一配合着结交。   然后,就走到了蓝衫女孩子面前。   御史夫人笑着道,“这是尚书家的安娘,她可是尚书大人最疼爱的女孩儿。”   娇娇微微一笑,蓝衫女孩子长得很漂亮,尤其是身段。   “初次见面,安娘姐姐,我是娇娇。”   娇娇打量安娘的时候,安娘也在细细打量她。   红衣明艳,但是这陶娇娇穿的弱衣风流,越是明艳的红色,越衬得她楚楚可怜。   眼尾的那一颗小痣,配着潋滟的眸光,跟个妖精似的。   “久闻娇娇妹妹大名。”安娘道。   然后她转向御史夫人,“夫人,我看娇娇妹妹人也识得差不多了,不如我带她在这园子逛逛。”   御史夫人想了想,又看向娇娇,“娇娇呢?”   娇娇自然是无有不许,她在来之前就识了人,现在也是走个过场。   早点完事早点玩。   “姨,我和这位姐姐去玩,你放心去吧。”   娇娇随着安娘往园子深处走。   “娇娇觉得小殿下怎么样?”安娘状似不经意,随口问道。   娇娇拂拂衣袖,“姐姐喜欢殿下?”   安娘被点破心事,转身露出半张侧脸,“他那样的人物,谁不喜欢?”   安娘倒也没遮遮掩掩。“你可知道,小殿下最不喜欢你这样的人物?”   娇娇垂下眸。   园子深处有片竹林,风一吹,淡青色的波浪起起伏伏。   睢园绿竹,在整个玉京城都是出了名的美景。   安娘等得有些不耐烦,心里蠢蠢欲动,“你可知道,你们在一起也不会长久?”   娇娇忽地抬起头,肤愈白,衣愈红。   眼皮掀起时黑眸露出些许锋芒,“所以?”   安娘手里的帕子揪得紧了些,心微慌。   安娘的尚书爹爹也是极其疼她的,她素来不知道什么叫害怕。   她稳住心神,微微仰起头,“你与小殿下哪里也不般配,他最是讨厌你这样的人物。”   “可我们是陛下钦定的婚约,郎才女貌,哪里不配?”   娇娇找了张石椅坐下,手懒懒的支着下巴。   “你怎么和他配了?”安娘彻底转过身,面朝着娇娇,放言指责,“病歪歪的,皇家子嗣延绵的重担你担得起吗?”   娇娇歪了点头,“可是陛下觉得我担得起。”   “分明是你爹强抹面子替你求的。”   这一句话扎在马蜂窝了。   娇娇慢条斯理抬眼,一颗小痣冷冷清清,“可你心心念念的小殿下也没反对呀,姐姐。”   安娘被呛得说不出话来。   娇娇冲她一笑,颇有些挑衅,“娇娇比不上姐姐,也乐意由得姐姐去,姐姐若是想嫁,自是告了陛下去,寻小殿下去,找我做甚么呢。”   安娘面色一变,她被养的天高地厚,本来也不是能沉得住气的性子,“今日好好劝你你不听,来日有你好看的。且等着,你爹若是去了——”   娇娇站起来,一双黑沉沉的眼睛只盯着安娘。   “非议朝廷官员,你知道是什么罪吗?”娇娇打断她的话,红袖被风鼓动猎猎作响。   娇娇站那里,像裹着战袍。   明艳的红色压倒单薄的蓝色。   安娘捏捏手指头,扶着石桌子也站好,不甘示弱。   “偏要在我这里挑拨什么是非?若是小殿下真那么好,你尽管等着,除非我愿意,否则正妻位置只得是我的。”   娇娇一字一句,颇为笃定。   安娘面上气出笑,“你真当你府上是铜墙铁壁?婚前就惹得小殿下甩袖而去,你以为有多得他心意?”   “姐姐,这话你就说的有意思了,我是当今陛下钦赐的姻缘,只要我活着,小殿下他敢休弃我吗?”   娇娇坐下来,不触及逆鳞的时候,她大部分时候都愿意懒洋洋晒晒太阳再翻个身。   “还有,姐姐这么劳心,今日头次见娇娇,就为娇娇考虑这么多,娇娇真的是无以为报。”   你这是劳的哪门子的心?   我和你有关系吗?   安娘听出娇娇的讽刺,两颊绯红,她抠着石桌子,指甲劈了一小块也毫不自觉。   她呼吸急促,胸口一起一伏,“陶娇娇你别得意,我姐姐就要回来了,待她回来,你等着好看吧。”   娇娇摆摆手,垂下眸,“恭候大驾。”   安娘气势汹汹走了。   小道又恢复了安静。   娇娇眼角的小痣像滴美人泪,她从锦囊里拿出药丸和水服下。   吵架也是个力气活。   药丸被吞咽下去,娇娇低声咕哝,“男色误人。”   瞧瞧这一个个漂亮小姐姐,都怎么了?   情深不寿,慧极必伤。   真心这种东西,浪费在男人身上,不值当。   远处竹林匆匆一响,娇娇抬眼看过去。   没人,虚惊一场。   *   总的来说,娇娇拥有了一个惊艳的出场,在玉京城一炮打响了名头。   娇娇却再没出去过,她要赶紧备嫁了。   世家小姐的嫁妆自然样样都有人提前准备好,根据习俗,也要自己绣一些物件做陪嫁,不过现如今玉京城恐怕没小姐愿意做了。   做针线伤手,一般由绣娘代替就行。然而谁让娇娇的夫家是皇家呢?   再偷懒,她也要做两样物什敬茶的时候好送出去。   她随便选了两个图案,打了底就开始绣。   她不慌不忙,两个丫头却是看得紧,这绣品可是要给宫里那位送去,马虎不得。   娇娇一针穿过去,看着两个丫头紧张兮兮的样子,忍不住笑了。   “宫里那位不缺东西使,咱们这也就是走个样子,慌什么?”   虽说如此,两个丫头还是老样子。   见劝不动,娇娇觉得没什么大不了,便也罢了,反正绣绣品的是她。   这两丫头紧张成这样真是自己吓自己,要是绣品交她们手里,起码要绣上个一两载吧。   太傅中间也来看过,不过更敷衍些。   “娇娇,这让喜儿乐儿绣就行了,你沾什么手啊,小心些可别伤了。”   娇娇指指两个丫头,“她俩哪个也靠不住,瞧她们紧张的。” 作者有话要说:  恭喜大家迎来苦B写手的爆更。 两万字更新将在两天内送达。 男主狗也是真的狗。   ☆、娇娇然(五)【已大修】 作者有话要说:  大婚起,谢然就是谢狗了。我修章节是大修,大家可以回头补一下?   娇娇说着话,手上穿针引线的功夫半点也没落下。   “爹你也不用担心,就这两个主要是直接给陛下的,很快就弄好了。”   “那给小殿下的呢?”   “绣娘绣了。”娇娇回答道。   陶太傅摸摸胡子,“你心里有数就行。”   娇娇有些惊讶,她爹似乎不反对她对谢然的随意?   太傅看她一眼,“知女莫若父,我们娇娇又不是没人要,贵重着呢,小殿下之前那些事情我已经写信跟他说让他处理了。”   太傅也听说了睢园里的事情,回头就修了书信传给谢然。   “我还活着呢,谁也别想越过我去欺负你。”太傅道,“不过,你也注意些分寸,他毕竟是你的夫君。”   太傅以为娇娇是被安娘膈应到了才故意这样对谢然。   娇娇把绣绷放下,心里稍热,“爹爹,就没人比你更疼我了。”   她一点也不想嫁出去。   太傅笑了笑,“往先爹爹护着你,以后你就有夫君护着了。”   娇娇也笑了笑,“行了,少劳点心吧,我跟你讲,昨儿我看了个故事,特别有意思,说南边有个行商啊....”   *   十五日光阴一闪而逝,娇娇真的没再见过谢然。   当然,她也没试着约他就是了。   大婚那日,其实过的最是晕晕乎乎。   早上起得早,天还未亮就已经在梳头洗脸了。   娇娇气力不足,中间又迫不得已喝了好几次药才勉强维持住精神。   “行了。”妆娘很满意自己手下这个新嫁娘,太傅府花了重金请她过来,她也破是废了一番劲去研究装扮。   她瞧着穿了嫁衣的女孩子,也忍不住心生荡漾。   美是共同的,男男女女,哪个不多多少少食色呢?   这么个美人惊鸿一面是她打造的,她说出去能炫耀一辈子。   娇娇也瞧见铜镜里头精致的新嫁娘,脸上敷着薄粉,眼如秋波,淡色的小痣特意被描重,唇红齿白,镜中美人泫然欲泣。   唉,还是自己长得最漂亮,嫁给谁不是便宜谁呢?   这妆容多好看,可惜嫁的是根木头啊。   娇娇喊了妆娘,“那小痣描的轻点,胭脂和眼线再淡点。”   妆娘不解,“可您这样就好看啊。不是奴婢自夸,这一套妆容怕是奴婢这辈子的巅峰。”   娇娇叹了口气,她伸手轻轻碰碰脸。   真漂亮。真好看。   她也觉得。   她有点不舍得,这么好看的嫁衣一辈子不管怎么样,也就只能穿这么一次了。   人间富贵娇花也是好的。   娇娇弯唇笑了笑,镜子里的美人也弯唇笑了笑。   她心情大好,“我真好看。”   妆娘和周边的丫头都忙点着头,“可不是吗?奴婢见过那么多个新嫁娘,就没一个比小姐更漂亮标致的。”   睫毛扑闪。   怪不得人家都说新嫁娘是女孩子一辈子的颜值巅峰呢。   娇娇心想,若是可以,她也愿意穿着烫了火染了金绣着银的好看裙子每日做个新嫁娘。   她拨弄拨弄散落的发丝,在手指尖卷了卷,又松开。   镜子里的美人明眸皓齿,娇弱一笑,心神都掠走了。   她放下手,拿过托盘里打造精致的扇子,微微叹了口气。   可惜了,若是嫁了谢然,恐怕要天天穿白扮素娇弱些。   喜儿听见她叹气,却道,“小姐切勿叹气呢,多大好的日子,千千万万别再叹气了。”   娇娇漫不经心站起身来,拖长声音懒洋洋道,“好。”   凤冠霞帔,粉面桃腮,丫头扶着娇娇去了正堂。   娇娇刚进了正堂,便看见谢然身姿挺拔,红衣锦袍上勾着绮丽的纹路,脚蹬一双绣金纹龙黑靴,玉冠束起,长身玉立,眉眼温和又锋利,唇红齿白,倒是好一幅扮相。   娇娇垂下眼,若是奔着谢然这张脸,嫁了不亏。   谢然迎过来,拿着红绸递给娇娇,“接着。”   靠近了点,娇娇甚至能闻到他身上隐隐约约的檀香。   为了接住红绸,扇子微微下移,露出了双漂亮娇媚又矜贵的眼。   “谢谢。”   娇娇拿走了红绸。   谢然收回手,眉眼微垂,方才娇娇触到他掌心了,娇娇软软一双手,和他一点也不一样。   哦,声音也不一样,也有点软和甜。   娇娇和谢然肩并肩走到正堂中间。   “殿下不记仇吧。”娇娇的声音有点低。   “嗯?”谢然也压低声音,这些天工部忙的飞起,猛一遇见娇娇问公务外的事情,反应不过来。   “那看来是不记了。”娇娇的声音里带着笑。   谢然一头雾水,可眼见已经走到了陶太傅前面,便止住了话头。   红衣联袂,翩翩而来。   “真是一对璧人。”堂上有人夸赞,有人朝着陶太傅贺喜。   闻言,娇娇抬头看向谢然。   恰巧,谢然也低头看着她。   娇娇眨了眨眼,不再看谢然。   那位陛下今日并未出宫观礼,只派了身边大太监来宣旨。   “琴瑟调和、百年之好...”   具体怎么样娇娇没仔细听。   她只是瞧着前头陶太傅的身影,有些隐隐出神。   今日的大婚,见到谢然有些悸动,但也还好,不过就是走个流程罢了。   只有她爹爹。   她爹爹....   娇娇忽然发觉自己好像真的要出了门,离开了她爹爹,然后和身边这个男人去走很长很长的路。   这时候手里的红绸却被突然一扯。   娇娇瞥了身边人一眼,反应过来,那太监已经宣完了旨,接下来他们该跪拜了。   草草跪了下去,还没来得及拜,娇娇就被心疼女儿的太傅扶了起来。   “快起来,你身子骨不好,这些就过了吧。”   周围宾客咂舌,这陶太傅果然宠陶娇娇宠到没边,连新婚大礼都直接给跳过了。   接下来才是陶太傅训话的环节。   一般情况下,都是娘家父母告诫女儿要温顺恭谨,服侍夫君,大度贤良居多。   然而太傅不一样。   他对着娇娇一笑。   然后转过半身,先对谢然交代,“臣只这么一个女儿,千辛万苦养的这么大,如今乍然要做人妇,纵使心里不舍也要送出去。”   娇娇抿抿,太傅侧对着她,她恰巧能看见太傅鬓间的白发。   她刚长大,太傅便已经是老了。   太傅温和道,“臣今日也逾越了,斗胆求殿下好好照顾小女,她身子骨弱,以前是臣护着,以后就全赖殿下了。若有哪些不对了,也请殿下多多包容体谅。”   太傅拢起袖子,看向谢然时,锋芒隐隐,“臣感激不尽。”   这是恳求也是威逼。   不管怎么样,娇娇一定要好好的。   陶太傅道谢罢,竟是起身对着谢然弯腰一拜。   陶太傅两朝老臣,拱卫陛下,忠心耿耿,陶家一族,功劳赫赫,先帝特许陶太傅见皇不拜。   寰宇之内,担得起他这一拜的,一手可数。   周围宾客震惊不已,嫁女儿能做到陶太傅这份上,真是闻所未闻。   传言在眼见之下锤得更实,他们看向陶娇娇的眼神不一样了。   娇娇瞳孔微缩,她往前走了一步,伸出手。   谢然早已抢先一步,直接扶起陶太傅。   太傅起身抬头,看向谢然的目光灼灼。   “既已娶妻,必自珍重。”谢然颔首承诺,陶太傅想要的也就是这个了。   太傅一颗心落回去,有些苦又有些乐。   娇娇收回手,站在谢然身旁,在扇子的遮掩下,眨巴了眨巴眼,把眼泪眨回去。   她爹什么样的人物他再清楚不过,也有文人的清高与傲骨,对着一个后辈行礼,这真是头一次了。   她轻轻扯了扯唇角,隐秘的瞥了眼谢然,不管这人日后做成怎么样,起码现在可以,她爹能放心得把她交给他。   她上前一步,唇齿有些涩意,顿了顿,继而才道,“爹爹放心,娇娇以后定会好好和夫君过日子,爹爹切莫担心。娇娇唯有爹爹一人牵挂,爹爹要照料身体,少操劳些。”   太傅几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他摸了摸胡子,不再看娇娇,怕再一看,就也要后悔了。   他转向谢然,“那臣的这娇娇女,就交给殿下了。”   谢然颔首。   吉时快到了,太傅不能耽搁,他还是忍不住,对着穿着红嫁衣要嫁出去的娇娇笑了笑,摸了摸胡子,脸上是娇娇熟悉的笑意。   “娇娇,以后好好的。”   千言万语,也就三个字,“好好的”便好了。   吉时到了。   娇娇在丫头的搀扶下沿着长廊离开她生活了十五六年的太傅府,熟悉的一草一木。   谢然在她一边走着,靴子落在地上发出沉稳有力地声响。   陶太傅只在后头静默跟着,并不说话。   跨出府门的一刻,娇娇心有所感,回头一看。   谢然还在身旁,太傅却不再跟着了,只是立在门内。   “爹,女儿走了。”   凤冠上的凤凰微微颤动,衔着的小金珠在娇娇乌黑的鬓旁晃动。   太傅点点头,又看向娇娇身边的谢然。   谢然也点点头,他越过红绸伸手牵住娇娇,低声道,“走了。”   男人的声音像是金玉石激,山间冷泉都变作一片片碎玉。   他的手很暖,也很大,完全把娇娇的手包裹在里面。   娇娇动了动唇。   她上前一步,深深一拜。   “女儿今日拜别爹爹,爹爹保重。”      ☆、娇娇然(六)【已大修】   陶太傅点点头,嘴唇翕动几下,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扭过了身,只留娇娇一个背影。   谢然看了陶太傅一眼,低声道,“娇娇,走了。”   娇娇没再回头,长长的石榴裙迤逦,她头戴凤冠,脊背挺直,一步一步。   一直到轿帘隔绝了她爹爹的视线。   轿帘是薄薄的红纱,隐约间能看见守在太傅府门前的陶太傅背影和一边跨马而上的谢然。   娇娇轻轻呼出一口气,使出全身的力气眨了眨眼睛,控制好自己,手里的扇子柄全是湿湿的汗。   爹爹,娇娇不惹你生气了,你可一定要长命百岁呀。   娇娇她最大的靠山,可一直都是她爹爹。   唢呐吹起来,锣鼓敲起来。   一担担嫁妆流水似的从太傅府出去,红妆十里,长街欢喧。   太傅的身影越来越远,越来越淡。   *   娇娇并没有像寻常新娘子一样被闹洞房亦或者乖乖坐在那里等着谢然回来。   原因无它,娇娇的身体负荷不住。   乐儿把娇娇头上的凤冠取掉,鬓发解开,重新梳了个舒适又大方的堕马髻,松松垮垮插着根檀木簪,然后伺候着娇娇把衣裳也换了。   “小姐,要换哪件?”   娇娇幽幽叹了口气,为什么不能穿白色的呢?   乐儿正要张口劝她别叹气不吉利。   娇娇忙打住,“我不叹气了,你去挑件衬得我娇娇弱弱的衣裳过来。”   乐儿扑哧一笑,“遵命。”   乐儿拿来了一件百花蝶金裙。   “这颜色是不是太亮了些?”娇娇摩挲着衣服的料子。   乐儿眨眨眼,“小姐,你原来可最喜欢这件裙子了,而且这裙子色泽鲜艳,衬得您更较弱了才对呢。”   娇娇秀眉微挑,“有道理,那就它了。”   乐儿殊不知自己给娇娇启发了一条怎样的思路。   不就是娇弱吗?   小白花柔弱可欺。   人间娇贵花也杠杠的没问题。   衣饰都给弄好了,乐儿给娇娇挂上凤佩,又轻轻拉平有些褶皱的地方。   喜儿端着药进来,“小姐喝了药,不如先睡会儿,我听嬷嬷们以前说了,虽说春宵苦短,但这新郎一般都是月上三更才进了洞房的。”   娇娇身体也扛不住这么折腾,想了想确实是这么个道理,便就去睡了。   淡淡的一弯月影挂在未明微暗的天空。   前院划拳喝酒的声音暄暄闹闹。   喜儿和乐儿一边悄悄说着这新宅子哪里哪里好,一边守在娇娇门外。   谢然正是这时候回来的。   他身上带着些酒气,但实际上由于不甚喜欢喝酒,他也没怎么痛饮。   因此,回来的谢然神智清醒,在看见门口守着的一个丫头要推门进去的时候给拦下了人。   “做什么去?”   喜儿忙拉过准备进门喊娇娇的乐儿,“回殿下的话,奴婢们是太傅府的陪嫁丫头,小姐今日疲惫,在里头睡了会儿,听小姐吩咐,见殿下来了,奴婢们正打算去唤唤小姐。”   “别去喊她了。”谢然捏捏鼻梁。   他踏步如流星走了进去。   他进去的时候,娇娇已经从床上坐了起来。   “殿下。”   娇娇刚开口,便瞧见谢然猝不及防转了身。   红纱罗帐,美人慵整纤纤手,半倚床头,鬓边散落着几卷碎发,一双眼里还带着点朦胧睡意,水色闪烁,眼尾的胭脂红漂亮夺目,一颗小痣便是风情万种。   谢然下意识避嫌。   “殿下?”   娇娇再唤谢然,却瞧见人又转回来了。   谢然不再看娇娇,而只是看着地。   繁复美丽的百花蝶金裙下露出一对红尖尖。   谢然猛的收回视线悄悄红了耳朵,臊得慌。   “你既然醒了,那本殿就喊人进来了。”   喜儿乐儿进来,看向娇娇和谢然,不知道要做什么。   谢然坐在小茶几边上的绣凳上,浑身说不出来的清贵矜贵,他指指娇娇。   “还不快去给你家小姐梳妆打扮?”   娇娇疑惑得看了看自己,又特意站起身去打量自己。   没问题啊,衣服系扣什么的都好好的。   难道她流口水了?   她有些惊恐的伸出手拭了拭唇角,心底松了一大口气,也没啊。   那这谢然怎么回事啊?   难道还是害羞了?   娇娇眨眨眼,不是吧。   喜儿乐儿在梳妆镜前把发钗卸掉重新梳发。   娇娇稍稍歪了歪身子,透过镜子去看一边喝茶的谢然,想找着些蛛丝马迹。   青年坐在那里,姿态翩翩,红色衣衫衬得肤色越发冷玉一般的白,唇色花瓣一样的殷红。   娇娇这边正在偷偷打量谢然,谢然那边也在稳定心神。   他似有所感,冲着娇娇看去。   娇娇忙低下头,手指拨弄着几枚华胜,躲着谢然的眼神,“喜儿,今天戴这枚。“   她随手递了颗水滴形的华胜。   又抬起头,在镜子里毫不意外对上谢然的眼睛。   娇娇抿抿唇,露出一个有些羞怯的笑。   谢然垂下眼,许是酒劲在后头,后颈的皮肤慢慢蔓延上薄薄的红色。   娇娇又看了半天,然而一无所获,只能悻悻放弃。   她做好发型,又整整衣襟,这才朝谢然过去。   “夫君。”   端的是声音娇娇软软,甜糯糯的。   谢然手腕微微一晃,又迅速拿稳茶盏,面上不动声色,“怎么了?”   娇娇在谢然身边坐下,她摆了摆手。   喜儿和乐儿端着有交杯酒的托盘上来,又悄悄退下。   屋子里只剩他们两个人了。   彼此的呼吸声一起一伏,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完全重叠。   还是娇娇打破了,“夫君,该喝交杯酒了。”   谢然喉头一滚,这是他今日第二次听娇娇唤他夫君了。   娇娇一手拦住袖子,一手拿起酒杯递给谢然,脸上是浅淡的欢愉。   谢然观察到她的神色,手指蜷了蜷,又展开,他伸手接了酒杯。   因为娇娇身体弱,她的交杯酒也被特意换成了交杯茶。   手臂交缠,气息交融,两人靠的极近。   娇娇甚至又闻到了谢然身上酒香深深遮掩着的檀香。   她眼尾的小痣像是生了魂魄。   “夫君,我好看吗?”   百花蝶金红裙转了起来,像朵真正的花。   娇娇眼里狡黠的神色一闪而过。   谢然伸手又去喝茶。   娇娇却把他的手轻轻拍掉,两颊是淡淡的胭脂红。   谢然只得去看她,“好看。”   娇娇忽然凑到谢然面前,“夫君认真的吗?”   谢然:....   喝酒的貌似是他吧。   怎么这陶家姑娘倒像是醉的不浅?   娇娇凑的越来越近。   谢然坐不住了,站起来往后退了一小步,眉头一动,“认真的。”   娇娇心里笑翻天,抬起头面上却不露痕迹,“我信夫君。”   她轻轻环住他的腰,无视谢然的挣扎,整个人靠进他怀里,“夫君,娇娇以后就是你的妻了。”   谢然:....   他用力抿抿唇,“先松开,行不行?”   娇娇仰起头看他,“夫君你还没唤过我呢?快唤我。”   “陶娇娇。”   娇娇抱得更紧了。   谢然:....   娇娇抬起眼,眼圈发红,就快要哭了的样子。   她拼尽力气维持着这幅可怜兮兮的表情,一哭二闹三上吊,娇娇你可以的。   “夫君。”   话里的幽怨余音不绝。   谢然无奈,“娇娇。”   娇娇便破涕为笑,又欢快笑起来,眉眼弯弯。   “娇娇也是我的小字,夫君可要记好了。”   怀里的人靠着他,像在撒娇,也像在威胁。   谢然垂下眼睛,鸦黑的睫毛挡住眼里的神色。   “好。”   过了一会儿,娇娇听见上方伴随着淡淡呼吸的轻轻一个字。   谢然又将她的手拉下。   娇娇配合情景,扭扭捏捏一句,“夫君?”   夫君太多次了,谢然心里毫无波动了。   “天色已晚,你睡吧。”   “嗯?”   娇娇真的惊了,歪头瞧着他。   一双琉璃眼里完完整整倒映出另一个人的身影,多奇妙的一件事情。   谢然喉头哽了下,才含糊道,“你身子骨弱。”   娇娇心里欢欣鼓掌,面上还得符合人设,“夫君~”   谢然本来准备直接出门右转隔壁客房,听见这么两个字又把心思压下去。   “本殿的意思是再等等,并无其他意味,你睡床上,本殿睡一边的小榻就好。”   娇娇:....   怎么这话倒象是她急切地不得了!   她咬着唇,眼里含着泪看着谢然,“夫君——”   谢然本来就不想与她圆房,听见娇娇这样一唤,有些心虚,便匆匆打断娇娇的话,“娇娇不是说相信本殿么?”   娇娇睁大了些眼,将未说完的话说完,“夫君怎么能这样想?我的意思是,夫君身体贵重,不如睡床上?”   谢然:...   “哦。”   他转身直接去柜子里拿了寝被。   娇娇动动唇又忙捂住嘴,不行,真的有点可爱,这也太有意思了吧。   “夫君,晚安。”   榻上的人顿了顿,“晚安。”   娇娇躺在舒适的床榻上,唇角轻快的扬起一点。   夫妻之夜的第一晚正式落幕。   *   娇娇第二日是被谢然吵醒的。   天色还是朦朦胧胧一片灰。   “起的那么早——”怎么那么吵?   “嗯?”   娇娇看见并不熟悉的床帐子,迅速反应过来,向谢然看过去,嘴上挽回人设,“夫君可真是勤恳。”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呜,好多字。感谢在2020-07-14 23:25:40~2020-07-15 13:19: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闲人没空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娇娇然(七)【已大修】   谢然:他怎么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娇娇压着起床气从床上起来,不情不愿,“夫君可要我服侍?”   谢然真是怕了她了,连着几次交手哪次不是娇娇想怎么样便怎么样。   索性他也懒得争了,“那便你来吧。”   娇娇只是客套一句,已经准备喊丫头进来服侍了,哪里想得谢然竟然真的答应了!   她勾勾唇,挑出一个漂亮好看的笑。   行啊,来就来啊。   *   谢然着白色寝衣,坐在镜前。   娇娇拿着木梳顺顺的一梳到底,谢然的头发无论是质量还是数量都好的让人嫉妒。   欸,前边那撮头发一梳都梳了过去,怎么还是翘着的?   娇娇又梳了一遍。   所有的头发都是服服帖帖,除了那一撮。   娇娇:...   嗯~翘着的头发其实也挺可爱,不是吗?   她直接越过去,准备绑起来其余头发束冠。   偏偏谢然这时候出声提醒,“这儿还有一撮呢。”   娇娇点点头,谢然还真把她当梳头婢女啊。   谢然猛地头皮一紧,忍不住咝了一声,“你轻点。”   娇娇像是不小心使错了力一样,惊慌失措,“夫君,夫君你没事吧。”   谢然见她眼里又蓄起泪,叹了口气,“本殿没事,你继续吧。”   拽也拽了,蓐头发也蓐了,娇娇开始干正事。   她压了压那撮头发,发现怎么也压不下去。   她又在木梳上沾了水再试,还不行。   谢然显然也看出来了。   但他还是颇有耐心地等着娇娇。   娇娇其实有点懵,她除了给自己偶尔编个发,还没摸过碰过打理过别人头发呢。   对待这种顽固头发,她基本没有经验。   “夫君不然换个发型试试?”娇娇道。   谢然瞧了眼天色,外头远方已经露出了一线鱼肚白,“行,快些。”   娇娇把梳好的头发散开,在两边编了小辫,正好把翘起的头发也编了进去,然后集成大股绕着一走,最后用玉冠拢到一起,玉钗一插便固定好了。   谢然由着她弄完,然后更衣,收拾好自己准备出去。   他已经走到了门口,却又想起来些什么折了回来。   他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瓶子,站在床边准备往床上撒。   “夫君,这是干什么?”   谢然一边拨开瓶塞往床上撒一边道,“狗血。”   淡淡的腥臭传开,娇娇去开了窗。   “还能这样啊。”   新婚夜要用元帕鉴定女子贞洁,娇娇差点给忘了。   她拿着帕子捂着鼻子,秀气的眉皱在一起,“可是狗血也太味道重了。”   谢然瞥她一眼,“本殿身体贵重。”   言下之意,人血就别想了。   娇娇嗔了他一眼,“鸡血也可以啊,味道还不重。”   这张床单已经脏了,她再也不会枕了!   谢然:...   他笼着袖子出了门,步子迈的有些快。   娇娇在后头瞧着这人,怎么看怎么觉有意思。   她想起这人额前翘起的小撮头发,扑哧一笑。   娇娇忽然觉得,这个夫君和那撮头发一样,挺可可爱爱的。   早起要进宫。   谢然早膳用完了,娇娇才姗姗来迟,两人便没有一起用膳。   紧赶慢赶,早早出了门做上了马车。   娇娇依然穿着那身百花蝶金裙,不过发髻却梳了个更端庄大方的。   她就算闹,也就只闹谢然。   马车走得很快,早上的时候街上人总是少。   *   历代皇宫走的都是精致大气奢华高端路线,本朝也不例外。   重点就突出了一个大字。   从宫门口下了马车,娇娇就一直在走路,穿过长廊,走过御花园、鹅卵石铺的小道、高高的阶梯,谢然感觉到身边人走的越来越慢,气息也越来越断断续续。   喜儿乐儿已经拭了几次娇娇头上的细汗。   娇娇终于再也抬不动腿了,太累了。   皇宫修这么大干什么?皇帝又不是真的有三宫六院,三千嫔妃!   修这么多房子不能租出去,还要定时保养,不就是钱多了没处花吗?   娇娇被喜儿乐儿搀着在一边的石凳上坐下,“夫君,还有多远啊。”   完全没感觉到累·依旧健步如飞的谢然:....   “大概走了一半了吧。”   娇娇:....   “夫君,我走不动了。”   娇娇可算是知道为什么她爹从来没说过让她进宫参加宴会了,原来宫里除了那些女人会吃人,皇宫本身也吃人啊!   她没折在勾心斗角的计谋中,却要死在长长的宫道上了。   娇娇扯着谢然的衣袖,两颊薄红,说话也有些气息跟不上来。   谢然想了想,“照品级,咱们没法坐轿子。”   娇娇锤了捶腿,她从来没走过这么长的路,再走下去恐怕就要成为历史上第一个因为皇宫太大而死在半路上的人了。   娇娇从随身的锦囊里拿出药丸,和着水服了下去,身体的疲乏稍稍缓解。   “你身体也太弱了。”谢然之前只听说这陶家小姐病弱,但久闻不如一见,这么弱还真是...   他的语气略有些嫌弃,娇娇瞧了眼周围,发现除了领前头一个婢子,剩下都是府里的人,便放了心去作。   “可是夫君,这已经是我走过最长的路了呀。”娇娇拉着谢然的衣袖,眼圈发红,显然是被谢然的话伤到了心。   谢然随口一道没想竟然又惹得自己这个新婚妻子哭了。   泪水顺着脸庞慢慢的往下流,一双睫毛沾了水更显得又漆黑又纤长,娇娇起初哭的有些僵硬,但是后来飞快熟练,泪水珠子完全就跟不要钱似的刷刷往下流。   谢然怔住了。   娇娇垂头哭着,一边琢磨自己这样哭是不是太安静了,要不再嘤嘤嘤几句?   谢然一边天人交战,“本殿不是这个意思,你怎么又哭——”   娇娇泪水流得更快了,小巧的鼻尖儿都是通红色。   “哎,别哭了,是本殿说错了!”谢然瞧了眼四周,幸好没什么人。   “别哭了。”谢然低声道,他绞尽脑汁地劝她,“你本来身子骨偏弱,但是太傅不是说了最近你已经在服药了,很快就会好了,不会再这样了。”   眼里的泪水逐渐隐没,娇娇抹着泪,经泪水洗过的眼睛更明澈,“那夫君永远不会嫌弃娇娇?”   谢然一个头两个大,“当然不会。”   娇娇决定再作一把,“那夫君你背我过去,好不好?”   谢然:...   眼见着娇娇好不容易收了闸的眼泪又要涌出来,谢然头皮发麻,“背。”   娇娇得了逞,眼里的泪水说没就没了,“这样会不会太辛苦夫君?”   谢然:只要别哭,怎么样都行。   娇娇这次是真的走不动了,还是在喜儿乐儿的帮助下,才站到了石凳上。   谢然弯下腰,伸开双臂等着人。   一个很轻很轻的躯体落在他背上,他回扣住她的腿,细的有些不可思议。   “走了?”   娇娇的发丝拂过谢然的脸庞,有些痒,他轻微别了别头,站起身来。   娇娇的呼吸扑在他脸侧,“走吧,夫君。”   他背着她走过长长的宫道,两边是红漆剥落的老宫墙,前方是巍峨的宫殿,身后是空落落,肩上有些沉,沉的真实。   谢然走过无数次这条宫道,他大部分时候只是敛着眉眼,漫不经心,如今却瞧着前头的路,一步步走得格外认真。   “夫君,那株树上是什么花,开的好漂亮。”   背上的人叽叽喳喳,谢然很少搭话。   只是偶然会瞥到女孩子眼尾那颗浅色的小痣,女孩子笑起来的时候它便也跟着微微上扬。   迎面走来了人。   “谢然。”来人皮笑肉不笑喊住娇娇的便宜夫君。   “皇兄。”谢然只是点点头。   是太子。   娇娇拍拍谢然的肩,小声道,“夫君,快放我下去。”   谢然却抓得更紧了点。   娇娇能想到明日早朝弹劾她爹的公文了。   她没办法,碍于人设又不能直接掐谢然,索性把脸直接埋进了谢然肩后。   “谢然,这位就是陶太傅的爱女吧。”太子道。   “正是。”   谢然面上淡定的很,但是娇娇信了他的邪!   她简直想一口咬在谢然肩上,她的腿怎么被抓的那么紧!   “弟妹怎么不抬起脸来让本宫看看?”   娇娇一点也不想理他,他谁啊,他认识吗?多大的脸?   但她没有,谁让她是朵楚楚可怜毫无攻击力的小白花呢?   谢然接过这个问题,“她身子骨弱,刚刚在御花园晒晕了,皇兄可能要等下次了。”   被迫晕倒的娇娇:....   这理由一点也不走心好不好?   她偷偷踢了谢然一脚,叫他胡说!   一股子阴冷的视线从她身上扫过。   娇娇不动了,她抱死谢然,她晕倒了,她什么都不知道。   谢然稍稍侧身,挡住太子的视线,“皇兄,我和她还有事情,先行一步了。”   娇娇埋好头,爹爹说的真对啊,皇家都是玻璃兄弟情。   谢然背着娇娇一言不发地继续往前走。   娇娇探出个头,靠的离谢然极近,“这就是太子啊。”   谢然闷声应了嗯。   “夫君你不喜欢他?”   谢然没答话,大步子继续往前踏。   娇娇也不在意,自顾自地说,“夫君你要是不喜欢,我就也不喜欢。” 作者有话要说:  送命题来了,谢狗到底该不该杀!   ☆、娇娇然(八)   娇娇觉得自己这个回答简直绝了。   小白花就要完全和她男人立场保持一致。   再说,她确实不喜欢太子阴冷的视线。   她撇撇嘴,真没礼貌,往弟妹身上乱看,管不住眼吗?   谢然步子几不可查的滞了下,又继续往前走,禁锢着娇娇腿的手松了点。   他的声音很低,像是从喉咙深处发出来的,“他不是好人,你离他远点。”   “娇娇知道啦,夫君最好了。”娇娇微微歪头,靠进谢然的颈窝。   谢然呼吸紊乱了一下。   *   太后居住的慈安殿设计沉稳大气,景泰蓝的琉璃瓦映衬着橙金色的砖石,完完全全突出了皇家气质。   谢然在进入慈安殿之前就放下了娇娇。   他理理袖子,垂着眉眼,“太后不喜欢子孙不守规矩。”   娇娇点点头,“夫君的提点我都记着呢。”   谢然伸出手,又收了回去,抿着唇转身就把娇娇撇下独自进了慈安殿。   娇娇觉得这个便宜夫君大约脾气有些反复。   怎么上一秒作势要去牵她的手下一秒就又收了回去呢?   真是太难伺候了,她心里直叹气地走进了慈安殿。   “皇祖母,这就是娇娇。”谢然在太后左下首坐着。   太后并不是年龄很大的女子,她穿着沉绿的宫装,鬓发如云,眼神清明,手里拿着串檀香佛珠。   “好标致的姑娘,这次你父皇做的确实是桩良缘。”   娇娇低头行着礼,心里一阵别扭。   良缘?   娶了一个身子骨弱基本不能生育的正妻?   良缘?   娶了一个养在深闺全赖着爹爹的娇娇小姐?   对任何一个皇子,这样的姻亲基本都能断了皇位的念想。   皇宫这淌水可真深呐。   娇娇想起来谢然似乎还是由着太后抚养长大的,但是在外头刚刚谢然怎么称呼来着,是太后,不是皇祖母。   她笑意盈盈站起身来,坐到了谢然的身边。   皇家的事情,闭嘴什么都不知道活得才是最久的。   “陶家的家教好,娶妻娶贤,哀家瞧着就这样就好。”   “皇祖母说的是。”谢然应道。   太后捻动佛珠子,瞧了他一眼,“你只管想开些就是了,这几日你大婚成家,往后就不一样了,总是那么忙的样子也不行,你父皇也问过哀家了,工部不是还有个闲省得差事,你便先去做着。”   哟,这是职场争斗。   娇娇看向谢然,谢然依旧是什么表情都没有,应道了句是。   娇娇忍不住感叹,谢然这完全是小职工的艰难求职史啊。   太后见状动了动唇,末了什么也没说,只是手上的檀木珠子越转越快。   “陶家姑娘,今儿个哀家头次见你,也送你件礼物,只要你识得出来好东西。”太后看向娇娇。   这对娇娇一点也不难。   她的闺房可以说是集了天下的瑰宝,打小浸淫此道,陶太傅也是金玉大家,耳濡目染,这对她而言便是简简单单了。   “太后娘娘手上这檀木珠子用的可是沉香檀木?”娇娇笑着问道。   那珠子看起来就像被太后年年日日缠在手腕上把玩,是以乌黑发亮,都快要缠出了包浆。   太后看了眼佛珠,“你这姑娘果然见识不凡,一眼就认出了哀家最宝贝的珠子,陶家几代忠心耿耿,一直是前朝的重臣忠臣,你父亲两朝老臣,入仕时便连中三元做了翰林学士,也只有这样底蕴丰厚的人家才能养的出你这般的姑娘了。”   “这实在是班门弄斧了,担不起娘娘这样夸的。要说这眼力见识,娘娘您才是我朝第一人,爹爹都时常说起,娘娘昔日博览群书,什么稀罕的没见过。”   太后微微一笑,女子的眉眼端庄大气,“你爹爹近来身体怎么样?”   娇娇道,“尚好。”   太后点点头,仔细的打量了娇娇几眼,转向谢然,“然儿,便是娶了人家姑娘,自该珍重,但凡姑娘家,哪个在家里在闺中,不是被千娇百宠的长大。”   谢然一直在喝茶,他看了娇娇一眼,“孙儿知道。”   “你就那点心结,早些释然了便是,苦苦揪着不放干什么?”   谢然眉眼低垂,他瞧着澄碧的茶,“皇祖母保重自己身体就是,儿孙自有儿孙的福气,凡事不多强求。”   太后叹了口气。   谢然和太后之间的关系因为这点子话更让人猜摸不透了,不过娇娇坐的极其稳当,火是别人头上的,愁是别人的心事,管这些干什么?   陛下终于姗姗来迟。   “母后。”   谢然和娇娇起身行礼,顺便换了地方坐。   当今陛下浓眉大眼,是十足十的武夫长相,就和本人的声音一样,粗旷的很。   “父皇。”   娇娇低着头,心想这倒是一点也不像太子。   太子说话那腔调阴柔的很,估计应该更像皇后吧。   见完礼,门口的太监通报说皇后也到了。   人人都往门外看。   真热闹啊,娇娇默不作声伸手去拿一小块糕点,却被谢然拦住。   娇娇看了谢然一眼,谢然也看过来,她便比了个口型,“怎么了?”   谢然摇摇头,指了指茶,意思是只许喝茶。   糕点是用清茶和着桂花粉揉捏成的,颜色轻淡漂亮,闻起来清香,不能吃真是太可惜了。   娇娇不情不愿看了眼糕点,手拐了个弯,捏住茶盏,小小的喝了一口。   她没瞧到,谢然黑沉的眸子看了自己一眼。   皇后眨眼间就已经走进了大殿。   “母后,陛下。”   谢然和娇娇不得不又一次起来见了礼。   陛下和皇后两个人一前一后,分明离得不远,为什么不一起过来?搞得他们还要行两次礼!   娇娇行完礼,坐回凳子上的时候呼吸有些加速。   这要是换她没吃药前,估计行完礼就要原地表演一个晕倒。   “陶家的闺女长得好,太傅来寻朕的时候,朕就觉得这分明是咱们占了便宜。要不是太子已经娶了妻,陶家闺女这身份便是做太子妃也是使得的。然儿娶了她,真是好事一桩。”   娇娇听着怎么想怎么觉得这话怎么就有点绿茶呢?   有点绿茶的小心机。   字字句句说她好,说这婚好,可是瞧着谢然头次约会的冷淡,虽然有性格因素在内,但是怎么看也不像是满意这桩婚事的。   她身边这位便宜夫君喜欢的可是坚强飒爽的女孩子,而她陶娇娇,除了漂亮好看,哪一项符合谢然的标准了?   反而是每一项精准踩中雷点。   真是反差啊,这么粗旷风格的皇帝,怎么还是个绿茶呢。   娇娇实在不敢让他再夸,回去谢然说不定就直接跟她翻脸了。   虽然她是想让谢然不喜欢她,可没打算两家闹起来让有心人看笑话或者钻空子。   她正准备出声打断。   谢然却抢先一步出声,“父皇,她好不好儿臣自会知道,并不急于一时。”   娇娇眨眼,看着谢然。   这是职场小员工生硬顶撞大boss的剧情?   可是关键这小员工是她的便宜夫君啊,而且也并没有主角光环,说的这么生硬夫君真的不会被撸职么?   娇娇可还记得,谢然刚刚才被降了职,工部的闲差事那还真是只用定是点个卯到点个卯走就行了。   谁料皇帝并没有特别不悦,他只是睨了谢然一眼,似乎还有些忌讳,“你说这话出来不就是扫兴的吗?”   皇后穿着得体的凤袍,举止颇有大家风范,看起来文淑娴静,和高大个儿虎背熊腰的皇帝坐在一起违和极了。   她这时候不慌不忙出来救场,“然儿少年心性,陛下是知道的,多担待些就是了。”   娇娇扫了眼皇后,太子长得既不像他爹也不像他娘啊。   她同时认为这家人画风真的很迷,她参与了半天只觉得像是雾里看花,什么都看不明白听不明白。   不过娇娇有自知之明,深知最重要的就是一个苟字,只要苟得好,其余无所谓。   皇家这摊浑水,真知道了什么掺和进去了什么才叫真麻烦。   接下来的话题就比较粗糙了。   随随便便这事那事提两句,娇娇一个皇子妃都比谢然这个皇子有存在感。   最后,娇娇把亲手绣的绣品呈上去,准备为这次皇宫之行画上句号。   谁想她准备提醒谢然赶紧撤的时候,谢然却想起了点什么,对着皇帝道。   “父皇,儿臣今日腿脚不便,想坐轿辇。”   皇后看了谢然一眼,“然儿是腿脚哪里不舒服?本宫记得宫里有好几个这方面的圣手,不如派一个去你府上替你照料着?”   娇娇懂了,谢然是不想背她了。   娇娇也懂了,皇后是想派人去谢然府上。   “儿臣没什么大事,不过昨日骑马的时候动作不当,不甚舒服,休息两天就是了。”   太后从榻上站起来,她最清楚自己从小养到大的孩子。   然儿身子骨向来好得很,马术更是精湛,犯这种失误不大可能,倒是陶家小姐身子骨弱,尽管喝了药,隐隐约约也能看出之前十多年的病气。   她捻动檀木珠串,喊了娇娇,“那正好哀家的轿辇还空着,娇娇与然儿去做吧。”   她拉过娇娇的手,把檀木珠串取下来戴到娇娇手腕上,抚掌叹道,“果然什么物件,都是年轻人戴着好看。”   底下皇帝和皇后脸色一变,“母后。”   ☆、娇娇然(九)   娇娇也意识到不对劲,这东西好是归好。   这串檀木珠,写作太后手腕上的檀木佛珠,好东西。但怎么读作催命符呢?   她正准备取下来,拒绝太后。   太后已经按住她的手腕,施施然道,“哀家做什么心底都有数,这见然儿媳妇第一面,不过一串檀木珠子,都担待得起。”   她松了手,转了身,“哀家乏了,都回去吧。”   谢然蹙眉拉过娇娇,“父皇,儿臣告退。”   娇娇忽然发现,从头到尾,似乎谢然从来没和皇后说过一句话。   但这件事情很快被人抛到九霄云外。   太后的凤辇坐着超级舒服有木有!   谢然坐在娇娇一边,散漫的倚着靠背,一副情绪不高的样子。   “你就没有什么想问的?”   娇娇有,有很多。   但是娇娇深谙保命道理,她也不想和皇家牵扯过深。   “夫君若是愿意说了,娇娇就听着,夫君要是不愿意说了,娇娇都可以。”   谢然半天没动。   娇娇这时候又有了机会细细打量他。   老实说,谢然长得属于女娲娘娘精心琢磨出来的那一挂。   他的睫毛鸦羽似的,又细又长,落在冷白的皮肤上,煞是好看。一双眼睛犹如黑曜石一样,但是深处又有个小漩涡,吸引着人奋不顾身掉进去。   五官恰到好处,眉色有些浓,像娇娇小时候费尽心思调出来的一道山影,唇色今日不知道是什么缘故,又淡了点,是一种浅色的薄红。   不过美人总归什么时候都是美的。   娇娇心想。   “陶娇娇,找个时间与本殿解了婚约罢。”他扔下一句话。   平地惊雷!   新婚第二天惨遭夫君嫌弃?   新婚第二天夫君建议和离?   她陶娇娇不要面子的么?   眼眶一红,下一秒娇娇就又要掉下泪。   “娇娇哪里做错了?娇娇改,夫君,别说这样的话,别说。”   这样的话若是娇娇在成婚一月之后听,一年之后听恐怕会兴奋大呼,这样的话请给她再来一打!   但是决不是现在,现在才新婚第二天!   新婚第二天,谢然他就想休妻!   谢然啊谢然,他是谢狗吧!   谢然从袖子里拿出一方帕子,递给娇娇,“那你嫁给本殿,图什么?”   “本殿不会跟你圆房。”   “本殿不能给你一个孩子。”   “你也不缺荣华富贵,本殿这些年攒的积蓄恐怕还不能入你的眼。”   “你到底图什么?”   娇娇拿着帕子拭着眼泪,内心翻了个白眼,她也想知道,她爹到底图这位谢狗什么!   图他直?   呵呵。   “殿下才情出众,品行过人...”娇娇绞尽脑汁想着陶太傅怎么跟她夸谢然的来着?   “谦虚敏学,笃行坚定...”娇娇又吞吞吐吐找出几个词。   还有什么,还有什么来着?   她猛地想起那日睢园见到的安娘,她努力学着安娘的样子,含羞带怯的看向谢然,顿了顿才道。   “殿下仪表非凡,娇娇见了殿下的画像,后来又见了殿下,从此便知道娇娇以后只会喜欢殿下了。”   她费尽心思给自己加了个一见钟情的人设。   还是见画钟情!   天知道她爹当初塞给她一筒子画,她是见也没见过的。   谢然似乎是被这个理由震惊到了,全程没再说要和娇娇赶快和离的事情。   娇娇心满意足获得了想要的结果。   阳光微微煦然,娇娇忍不住睡意上头,她往常早上都是睡足睡饱才起的床,哪里跟昨天和今天一样,早早被人喊起来。   病弱的身体是抵抗不住睡意的,有些轻微摇晃的凤辇更是睡眠的绝佳助力。   娇娇靠在椅背上,帕子挡着眼,似乎是哭累了。   谢然没去管她,直到娇娇的头越来越斜,到最后一头压在他的肩上。   他这时才发觉人竟然是睡着了。   哭着哭着哭睡着了?   他用另一只手把帕子拿下来,露出娇娇的脸,他瞧见娇娇脸上泪痕尚残,又默默地把帕子给放回去。   眼皮子轻轻下搭,他瞧见娇娇手腕间的檀木佛珠,娇娇的呼吸轻轻浅浅打在他耳畔,他一连盯了半晌,最后收回眼,静静的呼出了口气。   娇娇约莫小憩了小半个时辰,其实大约是一半时辰的一半,便到了宫门口,被谢然给唤醒了。   “陶娇娇!”   “陶娇娇!”   陶娇娇压根就没理他,睡得还是熟得很,她自小到大,家里外头没一个喊她陶娇娇的,对这个名字她几乎是一点也不敏感。   谢然心里陡然生出了一个奇怪的念头。   会不会陶娇娇不是陶娇娇?   不过片刻后,他就又否定了这个念头。   太傅从始至终在没有这桩婚事前都是一个完全的中立派,他宠女儿是全玉京出了名的,而这个陶娇娇确实是金玉娇养才能宠出来的人物了。   太傅对她,可以说是倾尽全部心力,做不得一点假的。   谢然没办法,“娇娇,娇娇。”   这次娇娇终于从浅眠中醒过来了。   她揉着眼,眼尾那颗小痣都被揉的有些发红。   “到了呀,夫君。”刚醒的声音软得不可思议。   谢然抿着唇点点头,他从凤辇上下去,又在一边伸出手。   娇娇没发觉有什么不对,娇养可不单单是物质上的,达官贵人种种路色,娇娇也见惯了的。   她冲着谢然一笑,清甜清甜的,“夫君真好。”   她把手放进谢然掌心。   楚楚可怜,又娇又弱。   为了从方方面面表示自己是个小白花,娇娇决不放弃任何一个机会。   她刚站起来,走了一步。   “哎呀,夫君我腿麻了。”   腿麻腿酸,俗称睡眠后遗症,基本上人人都有这样的体会,那可真是酸爽的不得了。   娇娇一个腿软,直接跌进了谢然怀中。   谢然肢体有些僵硬,是抗拒的动作,但他把娇娇往外推到一半又停了手。   娇娇抿唇,眼里带着些几不可查的笑意,谢狗也不是那么狗的嘛。   但是下一秒,她就一点也笑不出来了。   她无比的真心实意,直接地把谢然搂了个满怀,呜呜道,“夫君,我腿疼!”   她小声哭哭啼啼道。   谢然不自在的回搂住人,省的人掉出怀里。   “夫君,腿疼。”因为又麻又疼钻心痒,娇娇靠在谢然怀里小声哭喊时吐字快得很。   没法背,谢然只能拦腰一个抱起。   公主抱。   要是娇娇还清醒,一定会小小的欢呼一把,但是现在....   娇娇她真的好难受,腿不要了好不好?   谢然把娇娇抱到马车上的时候,娇娇已经哭的鼻子尖通红了。   她含含糊糊低声道,“腿疼。”   谢然习过武,知道穴位。   他便使了些力气在娇娇腿上的穴位上一个一个点过。   娇娇进了马车,顾忌就小了不少,谢然这辆马车材质不错,也用了隔音的材料,娇娇就放心哭喊得更大声了些。   谢狗他不是人!   他怎么能按得这么疼!   她爹当初是不是替她比武招亲了!   谢狗怎么力气这么大!   谢然一路穴位按下去,终于找到了堵塞的那个。   娇娇的哭声霎时锐减了不少。   谢然看向娇娇,她的小脸上还挤满了泪水,红唇委屈巴巴的嘟着,眼尾的小痣上也挂着颗泪。   谢然伸手抹掉了那颗泪。   娇娇鼓着腮帮子看他,他没洗手就摸了她的脸!   他占她的便宜!   谢然毫不羞愧的收回手,表情淡然。   自己的妻子,摸两下脸怎么了?   她刚刚还抱了他的腰呢。   娇娇发现谢狗居然完全无动于衷。   他还自顾自从车厢里头触动了某个暗机关,桌子旁边的空位木板向两边撤开,露出一盒子书来。   然后伸手,拿出本书,翻看了起来。   娇娇彻底服气,她爹确实选人的眼光格外独到。   喜儿和乐儿很快听了吩咐拿了湿帕子上来,娇娇仔细卸掉了妆,又拿着凉帕子敷了敷眼睛,这才让两人下去,看向谢然。   她想清楚了,她要更加努力扮演小白花。   去他的,她恶狠狠的想,她倒要看看到底是她先倒下还是谢狗先倒下!   毫无危机意识的谢狗:...   娇娇开始想就开始做,“夫君,你看得什么书?可有什么有趣的故事?不然讲给娇娇听听吧。”   娇娇小幅度扯着谢然的袖子,以一个完美的角度抬头,露出一双无辜可怜的眼睛。   谢然睨她一眼,把书摊开,露出书封。   《工部疏水大全》   打扰了,告退。   不,这不是娇娇的风格。   “夫君。娇娇只听过大禹治水的故事,说他三过家门而不入,是真的吗?”   “本殿不知道。”   娇娇充分发挥死缠烂打的精神,“夫君,那各地都是怎么治水的?”   谢然挑了挑眉,“你确定你喜欢听这个?”   娇娇深吸一口气,鼓励自己,没关系的,一本书而已。   她松开拉着谢然衣袖的手,眼光四处乱瞟,“可是夫君怎么知道我不喜欢?”   谢然叹了口气,抚平衣袖上的褶皱,他伸出一只手抵着木桌,一只手翻看书页,余光都未分过去。   “《玉京贵闺小姐记事》?”   闻言,娇娇险些跳起来,这不是上次被谢然收了她只看到一半的书吗?   ☆、娇娇然(十)   但是还没有娇娇hold不住的场。   她小声嘟囔道,“夫君怎么净记得那些事情?夫君喜欢的,娇娇也会喜欢。”   谢然的眸子黑沉了,风雨翻涌,搅合出一片惊涛骇浪。   他别过眼,没再理娇娇。   娇娇意识到自己似乎踩到谢然痛点了,这可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她把自己说过的话翻来覆去的找,唯一的问题应该就是那句夫君喜欢的,娇娇也会喜欢。   可是问题出在哪里?   娇娇想不通就懒得想了,这样的话也确实太过腻人,她往后记住不再说了。   谢然到了府里又换了身行头就骑上马走了,问就是去工部。   娇娇只能配合着挂起小白花的招牌笑脸,“那夫君可要早些回来。”   谢然低声道了句知道了,然后一抽马鞭子,很快就连个人影儿也没了。   娇娇进了屋里头,她在宫里睡了会儿倒也没觉得多困了。   眼下过不了多久就要用午膳,她让喜儿去支使个小厮给谢然送饭,然后自己先匆匆用了午膳,就去了她的库房。   她的嫁妆抬进来后就一直放在这里,今日正好清点清点。   嫁妆的事情她没怎么插手,只是太傅给了她张嫁妆单子,提醒过她要记得派个贴心的看门。   她从梳妆奁底层的小暗抽屉里拿出钥匙,一路去了嫁妆院子。   十里红街不是吹的。   她看了眼嫁妆单子,觉得她爹可能把大半身家都放在她这儿了。   夜明珠、珊瑚树、玉如意....   还有对装丝绸的红木箱子。   那红木不仅要寻上好的,还要寻和她一般年纪的才行,今年匆匆约了人砍了伐了,涂上红漆,大老远送过来。   里头装上丝绸,就是长相(箱)厮(丝)守。   她那张暖玉做的小榻也送过来了,前些年这也是顶稀罕的东西,这些年更是找也找不到了。   而且她爹估计是怕她睡不惯床夜里睡不好,特意附赠了好几支香。   娇娇闻了闻,是股草木的芬芳,让人有些沉醉。   她一手无力的撑住桌子,眼见就要滑倒了。   喜儿乐儿赶紧一左一右扶起她,试图唤她。   可眼皮子越来越沉,娇娇的意识如同陷入泥沼中,溢满了黑暗。   喜儿乐儿相顾一眼,昨个儿小姐大嫁,一直替小姐看病的谭医郎也来了,今儿个应该还在太傅府。   小姐情况复杂,一般医师是用也不敢用的。   想到这儿,两人当机立断。   喜儿回了太傅府报信,而乐儿在这边招呼着人把娇娇扶回床上去,自己看着人都走了,然后落了锁,收好了钥匙紧跟着回去。   *   娇娇头个听见的声音是她爹的。   “爹爹,喝水。”她迷迷糊糊道。   水便被送到唇边,娇娇不自觉地喝了小两口才有力气睁开眼,醒过来。   果然看见了在床边守着的陶太傅。   “爹爹,我这是怎么了?”   陶太傅摇摇头,“没什么大事,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娇娇睡了约摸一个时辰的光景,她感觉还好,“娇娇没事,爹爹,你怎么来了?”   陶太傅解释了自己过来的原因,娇娇环视周围,没看到谭医郎,“谭叔呢?”   “去看人煮药去了。”   娇娇又抿了口水,“真是吓到爹爹了吧,爹爹放心,没什么大碍。”   陶太傅摸摸胡子,“那香我不是特意标注上夜不能寐才用吗?你怎么就好奇去闻了?幸好这次你谭叔在,不然爹爹要被你吓死。”   娇娇眨眨眼,“这香效果真是太好了,一睡就是一个时辰,爹爹放心,娇娇不吓你,还指着你长命百岁呢。”   陶太傅一脸不信任,父女俩一老一少两只狐狸。   太傅叮嘱道,“那香是我特意找人根据你的体质配的,你可别找了别人用,还有,除非夜不能寐,不然不许用。”   娇娇配合点头。   娇娇缓了会儿,然后挥退众人各自去忙,只剩父女两人交谈起来。   “今日进宫顺利否?”   陶太傅听说娇娇晕了时,脸色立刻变了衣服也没换就喊着谭医郎匆匆赶过来,他差点以为是宫里哪个对娇娇动手了。   幸好谭医郎诊断出娇娇只是用了少许引梦香一时晕了。   他才给放下心来,等着娇娇醒过来。   娇娇想了想,“爹爹,除了皇宫太大,走的累些,剩下都还好。”   陶太傅颔首,“回头我叫人再送些药材来。”   娇娇哭笑不得,“爹爹,娇娇不用,就是太弱了点,头次走那么远,累得慌。”   太傅眼神一黯又迅速调整回来,“娇娇日后是可以多往外走走的。”   “嗯。”娇娇点头笑道。   “不过,爹爹,我瞧着小殿下似乎处境有点艰难,今儿职位又掉了。”   陶太傅看她一眼,“小殿下闲些不好吗?不正好多陪陪你?”   娇娇故作忧愁,“怎么一个两个都这么说,他总在府里,娇娇也会厌烦他啊。”   陶太傅微微一笑,“行了,朝廷上的事情别管了,那摊水浑着呢,你只管着谁欺负你了,就打回去,若是当时打不回去也不要紧,告诉爹爹,爹爹帮你找回去。”   听到陶太傅这话,娇娇完全放下了一颗心,她笑起来,“爹爹最好了。”   “爹爹最近可按时吃药了?”娇娇反手监督她爹爹。   太傅瞧她一眼,“我又不是小孩子,会偷偷减药吃?”   娇娇歪头,“这可就说不准了,您不会减药,但是会忘了不吃啊。最近做公务了么?”   太傅到了这个话题便没答话,他在娇娇面前不说谎。   娇娇叹了口气,“您可真是鞠躬尽瘁,案牍劳形。”   “以后您可得记着,我在玉京城万一委屈了,可是要时不时回娘家转转的。”   太傅被她逗笑了,“哪有你受的委屈?就净胡说去吧。”   *   谢然是晚上回来了才听说了娇娇晕倒和太傅来了又走的事情的。   “没事吧?”   “没事。”娇娇给谢然盛了碗汤就坐下了。   “爹爹是用了晚膳才走的。”娇娇道,“他本来以为还能见夫君一面,谁想夫君今夜竟然正好加班?”   谢然用力捏捏鼻粱,他瞧了眼屋子里头那盏豌豆黄大小的灯,“以后晚上都别等本殿了。”   “殿下天天晚上都要晚点才能散值吗?陛下不是给您换了差事?”   谢然摆手,“散值了,本殿还有点其他的事情。”   娇娇想了想,“那娇娇给夫君送饭,夫君可不能一日三餐的时间点都准不住了,这样容易身体不好。”   谢然真心嫌麻烦,“不用。”   他匆匆吃了饭,然后才与娇娇正式道,“本殿如今也就是这么个光景,若是不努些力来做出一番事业,怕是人人见了本殿,都想要踩上一脚。”   娇娇叹了口气,谢然这是把整个玉京城都得罪透了吗?   而且,这话从谢然嘴里说出来,怎么就那么不可信呢。   “夫君,可是有些事情要慢慢来。况且,”娇娇抿出一个笑,格外真心道,“人生在世,要及时享乐,切莫辜负好时光。”   谢然似要勾唇又放下,若有所思,最后站起身来,轻飘飘扔下一句,“走了。”   娇娇完全没觉得自己的劝说有任何效果。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谢然又一次早早的起床了,娇娇看着未明的天色,彻底怒了。   本小姐昨夜和谢狗彻夜深谈,谢狗忘了是吧?   谢狗不困她还困呢。   她噌地捞起身边的枕头,佯装不知起床的是谢然,一把扔了过去,“喜儿,动静那么大干什么!”   谢然习过武,反应快的很,一把握住朝他飞来的东西。   触感柔软?   枕头?   娇娇刚扔完就迅速把自己埋进被窝,一秒入睡,苟到极致。   谢然走了过去,立在娇娇床边盯了娇娇半晌,然而那团被子完全没有任何动静,只是规律的呼吸声一起一伏,在黑暗中轻轻浅浅。   谢然顿了顿,把枕头放好,然后才开门关门出去了。   娇娇如愿睡了个大饱。   她睡眼惺忪从床上起来,便瞧见了一边侍候的喜儿,很快便想起自己今早隐隐约约似乎喊过她,还拿枕头砸了谢然。   不过应该是假的,做了梦罢,毕竟枕头如今还好端端在她旁边呢。   ☆、娇娇然(十一)   工部府衙。   谢然穿着阇蓝色的大袖袍迈过门槛往庭院里走,值夜班的同袍见了他打了个招呼,“殿下,您不是正新婚吗?怎么还来得这么早?”   谢然瞧了人一眼,“做事要勤恳。”   因着谢然在工部从来不摆官架子,那同袍也不怕他。   同袍悠悠的叹了一口气,“你可真是心狠,那太傅府里的小姐我也见了,可真是朵娇滴滴的花儿。”   谢然挑挑眉头,娇滴滴是陶娇娇的事情,与他何干?   谢然不解风情的走了。   同袍扼腕叹息,要是他有这样一门婚事,工部这么点差事,又累又乱,谁他妈还干啊。   工部主事来得时候已经是中午,他向来是晚的很,上完早朝之后人都不知道去哪里游历了一圈才回来的。   谢然之前算过,从散朝到工部主事来工部府衙,中间几乎有整整两个时辰,有这么个时间,偌大一个玉京城,他纵马都能游上两圈了。   “殿下,主事喊您过去。”   谢然把手头的物什收拾好,抿抿唇站起来去了隔院。   主事有专门办事情的小院子。   “殿下,今日喊您过来是臣得了陛下的口谕,您刚成婚,不然换个轻省些的活计?”   主事摸着有些圆滚滚的肚子,颇为可惜,小殿下多干实事,工部之前的案宗小殿下来了之后直接少了整整三分之一啊。   关键这么干事的吧,功劳还都在他头上。   这么好的人选,让他再去哪里找去?   谢然早有预料,“那工部哪里的差事轻省些?”   主事摸着下巴想,“工部没什么轻省的差事。”   谢然瞧了他一眼,“本殿瞧着采办的差事就挺轻松。”   采办是工部最肥的差事之一,现在任上那位是主事的表亲。   主事啧了一声,“殿下不然您再想想,采办东奔西跑,您刚成婚,这不合适。”   谢然抚了抚衣袖上的刺绣,想起今天早上冲他摔枕头的陶娇娇,“早起晚归吗?”   “这倒不是,就是要乱跑,总是不着家啊。”   谢然一锤定音,“那便没事了。东奔西跑不是问题。”   只要别早起晚归就好?   主事想把刚刚说过的话吞回去,他苦哈哈着一张脸,“殿下,您这是知道的,这采办一职您要是想上任,臣还要禀告丞相,得到批准后才能转了,而且这采办的关系乱得很,处理起来麻烦,您真要接手?”   “禀告丞相?”   主事以为谢然可能改变主意,忙点头,“可不是,而且这职位,说句不好听的,后面排的人多了,怕是殿下为这么个职位惹恼了那些人不划算。”   谢然眸色深了点,“那本殿问你,采办一职究竟谁来上任是靠什么?说实话。”   主事皱着眉想了想,试探道,“后台和能力?”   谢然弯唇,“那本殿的后台没谁大?”   主事咽了口唾沫,摸了把虚汗,心里暗暗叫苦,这位明眼人都知道没后台,但是面上谁敢这么说啊。   他爹是皇帝老儿,有比他更大的后台吗?   主事摇了摇头。   谢然颔首,“那就是本殿的能力不够?”   主事:...   “臣这就去报,这就上疏。”   傍晚。   娇娇坐在暖阁里头看月亮,知道谢然不会回来,她便放肆许多。   “果然是十五的月亮十六圆,瞧瞧这颜色,真像蛋酥卷。”娇娇捡起盘里头被剥好的葡萄,送进嘴里嚼了口。   “这个甜,喜儿你回头记下品种,明年庄子上也种上。”   喜儿给她打着风,抿唇一笑,“好。明年一定要让小姐和大人吃上这甜葡萄。”   乐儿在一边剥着葡萄,手指尖被染成淡淡的的紫红色,“小姐你也少吃些,晚上夜凉,还净爱吃凉果子。”   娇娇瞧了她一眼,对着喜儿道,“你瞧瞧她,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喜儿指了指夜空上的圆月,“可不是,就跟这月亮似的。”   三人笑语盈盈。   那边谢然踩着台阶子一步一步踏上这小暖阁。   他这正妻倒是挺悠闲会找乐子。   暖阁是府宅里最高的楼,叫摘星楼或者揽月楼说不定还更恰当些,但当时他皇祖母极力劝诫他低调,他连自己府宅里一栋小楼都起不得名字了心里烦闷,干脆没取,索性就暖阁暖阁的叫了起来。   但是毫无疑问,观景尤佳,放言整个玉京城,除了皇宫里,还真没哪座小楼比得上这么个暖阁。   旁边楼上帐外把守的小婢子看见他唤了句“殿下。”   谢然挥挥手,继续往里走。   娇娇听力实在不错,冷不丁手里的葡萄没拿稳,咕噜噜滚落到地毯上。   谢然怎么提前回来了。   他昨晚不还做着叛逆少年的逆袭梦,信誓旦旦说自己回来的晚。   但是这些都不重要了,她瞧了眼桌上的温茶果盘,心里飞快盘算该怎么解释。   谢然到的时候娇娇还在小榻上,身上披了条薄被,瞧着月亮在喝茶。   “夫君过来了?”   娇娇扭头,故作惊喜。   谢然应了句,问她,“可用过晚膳了?”   “刚刚用过些许,夫君呢?”   “本殿用过没用过晚膳,娘子不是最应该知道?”   娘子?   娇娇藏在薄被底下扶着葡萄盘的手一晃。   稳住,稳住,陶娇娇。   娇娇挂上最娇娇弱弱无辜的表情,“夫君这是什么话?我哪里知道呢?”   谢然似笑非笑,“娘子可真牵挂本殿,膳食的排场可真是让本殿消受不起。”   娇娇:???   她看向喜儿,眼神询问,“怎么回事?”   喜儿给她比划了个陶字。   娇娇想起来了!   她因为身体缘故一般膳食是入不得口的,所以嫁过来的时候她爹爹特意给她陪嫁了个厨子。   因为谢然不甚在乎膳食,厨房里的事情向来也不太受重视,所以她这两天直接安排陪嫁厨子当了大厨子,掌管膳食。   这大厨子也是从宫里退下的,好刀功好手艺,可惜她和她爹都不能享受这般好手艺,大厨子一度颓废了好长一段时间。   天哪,谢然找她不会是大厨子荒废厨艺太久做饭做不出来正常口味儿了吧。   娇娇想起自己那少油少盐干瘪的饭菜,心里窒息。   她强笑道,“夫君是在工部用的膳?”   谢然瞧了她一眼,颔首,“大家一起用的膳,都看到了。”   娇娇二话不说,直接抹眼泪放技能开始苟,“夫君,娇娇对不起夫君信任,娇娇不甚了解夫君的口味,一时出了差错,娇娇真是无脸见人了。呜呜呜~”   谢然:....   “别哭了。哭的本殿心烦。”   娇娇唇微动。   去他的心烦,娇娇咬牙发誓,早晚有一天她要让谢然看她哭的心疼!   不就是哭吗?她学!   小姑娘在那边娇娇的哭,小声的抽噎,藕粉色的衣裳很快浸湿了一小块。   谢然一掌拍向桌子,“别哭了!”   娇娇惊了,哭声没了,只剩下短促的呼吸一起一伏。   小姑娘一双眼睛瞪得圆溜溜的,小痣向上了点,眼圈红通通的,显然是被吓坏了。   眼见着娇娇小嘴一瘪又要哭,谢然一把捂住她的嘴,清清嗓子,飞快道,“本殿又没准备怎么着你,你哭什么?只是那样太过奢侈浪费,一次两次就差不多了,别总那样。”   ???   娇娇眨眨眼睛,纤长的睫毛扫过谢然手掌的侧缘,有点微微的痒。   谢然舔了舔唇,继续道,“你别哭了,本殿以后尽量回来和你一起用晚膳行吗?”   他看着娇娇眼里蓄着的泪,又忍不住嘟囔两句,“本殿又不是带孩子的,你怎么总哭啊。”   “你不哭了,本殿就放手,你同意就眨两下眼。”   娇娇眨了两下眼,谢然松开手。   娇娇拿着帕子捂住嘴,谢然第一反应又要捂上去,却听见一个细小的声音道,“夫君,你洗手了吗?”   谢然愣住,动作停下,手收了回去,他低头看看自己手掌,怀疑自己耳朵是不是幻听了。   娇娇那边已经拿着温茶漱口了。   谢然:...   “这么娇贵?”   对,特别娇贵,金娇银娇。   娇娇很想这样回答,但是她还记得自己人设。   “娇娇是不是又惹夫君厌恶了?”   谢然瞧着她像是又该哭了,一阵头大,“没有。”   “可是夫君你刚刚凶我,一定是娇娇惹夫君不高兴了。”   谢然眼见着不哭的人又要哭了,深觉自己日后命运实在可见的渺茫,“别哭了!”   娇娇瑟缩了点。   谢然深吸了一口气,换了个温和不少的语气,“本殿没生气,真的,本殿刚刚不是还答应你日后一起用晚膳吗?”   谢谢,并不想。   娇娇心里吐槽,但是面上依旧可怜得紧,“夫君不是公务忙吗?”   忙就不用回来了,真的!   谢然勉强一笑,“没事儿,这不是最近闲了吗?”   他甚至伸出手臂,把娇娇搂在怀里,“本殿一言九鼎,你是知道的。”   谢然真心觉得自己就在哄孩子,在这样的催眠下,为了增加自己的可信度他甚至道,“本殿下若是骗了你,那本殿就是小狗。”   娇娇:...那她还真是想求他当个狗。 作者有话要说:  陶三岁:呜呜呜,我的苹果被人抢了... 谢狗:谁抢的?我抢回来。 陶三岁:就那个小姐姐,她说我都是她的,更别说我的一个苹果了。呜呜呜~ 渝渝:??? 我说的不都是实话吗?   ☆、娇娇然(十二)   但是尽管这样,娇娇依旧能看出,谢然今天晚上好像对她很是容忍。   她用手指尖抵开谢然,一双妙眼里有着担忧,“今晚夫君是怎么了?”   “本殿怎么了?”   娇娇怯怯的道,“夫君相较往日,今日与娇娇格外亲热些。”   是,相较初见再见,以及昨夜的生疏,谢然今天娘子都喊出来了。   谢然眉眼间闪过踟蹰,唇齿间翻滚几下,正酝酿好说辞,准备道出今晚找娇娇的真正原因。   娇娇却先自顾自说了,一只手小心翼翼碰上谢然的额头,“夫君莫不是发烧了?”   脑子烧坏了?   偏偏怀里人说这话时一脸诚恳,谢然用力捏捏鼻梁。   他一把抓下娇娇的手,“你不是不喜欢本殿早起晚归吗?”   娇娇不知道这又怎么扯上了关系,点了点头。   谢然却犹疑了,难道要他说,本殿准备正好换份差事,工部就这么一份差事不用早起晚归,想要这份差事的人有点多,你替我走走关系。   还是算了吧。   “所以,夫君你想走关系?”   娇娇脱口而出,她几乎顷刻想到昨天陛下就要谢然换差事的事情,也差不多今天就要换了,正式文牒约莫过两天就发下来,不过这中间的事情就多了,可操作的余地也大得很。   谢然今天回来的早,应该也就是他要被换差事的缘故了,至于来找自己,那就很好理解了。   娇娇垂着眼睛,心里还有点地方不甚理解。   可是,她这夫君不是小殿下吗?   当今陛下幼子,怕什么?   看来,她这夫君确实混的不太行啊。   爹不疼,连个闲散好弄些的差事也不好拿到手里。   谢然闻言,有些惊讶,他还没说,她怎么知道?   同时,他轻轻松了一口气,点了点头,藏在头发里的耳朵尖泛着淡淡的红。   果然如此,娇娇抬眼看向谢然,“夫君是要走谁的关系?”   “丞相。”谢然也抬起眼。   娇娇轻轻叹了口气。“我成亲时以为夫君这样的人物打小锦衣玉食往后也是顺顺遂遂——”   谢然五指捏起来,垂下了眼。   “没想到夫君原来这般招人疼。”   在娇娇近乎完全掌握了小白花的三大技能——痴缠哭后,她又无师自通了各类小白花专属的情话。   “夫君,以后我陪着你。”   娇娇轻轻扯了扯谢然的一点子衣袖,仰头露出个笑,声音像西洋进献来的糖果那样甜,“夫君,只要是娇娇能做的,娇娇都愿意为夫君去做。”   这样的话,大概率是谎话。   但是谎话也同样能哄得人心软,当然这个人里,不包括谢然。   谢然突发奇想伸出手摸了摸娇娇的头发,他捻了捻她的发丝,手感不错。   “不用走关系的从来都只有皇兄。”   或许是今日中午的膳食前所未有的丰盛,也或许是今晚月色太好,他还有心情多解释了两句。   “丞相是皇兄的人——”   “好,回头我就给爹爹写信。”娇娇一口应下,干脆利落。   她并不深追其中种种原因,同时不着痕迹从谢然手里拯救自己那一头乌黑亮丽如缎的长发。   娇娇不喜欢谢然,但是她讨厌太子。   再说了,谢然的面子就是她的面子。   最最重要的是,谢然说这样的差事不用早起晚归!   陶娇娇在睡觉这种大事上,拎的清楚得很。   谢然吃惊看着娇娇。   虽然陶家小姐被养在深闺十多年,鲜少踏出庭院,但是京里除了一些贵家小姐,大部分王勋还是认为虎父无犬女,依照陶太傅的智谋,女儿身体就算孱弱些,也必定是才智过人。   难道真的是喜欢自己?谢然有些捉摸不定。   谢然决定小小的试探一下。   “那你有什么想要的吗?尽管提,只要本殿能做到。”   想要绫罗绸缎。   想要山珍海味。   想要——你等了个几年与我和离。   行吗?   娇娇抬起眸子,看了谢然一眼,尽职尽责当个合格的小白花,露出抹微微的笑,“能帮上夫君,就已经是娇娇的大幸了。”   谢然悄悄松了手,离娇娇远了点,要真是喜欢他,那可就太麻烦了。   他不喜欢像她这样的娇滴滴的姑娘,能容忍是一说,但是不喜欢,绝对不会喜欢。   娇娇还沉醉在自己的演技里无法自拔,“娇娇只希望夫君安好,能够如愿以偿。”   谢然被吓得又后退了一步,然后一脚踩烂了滚落在地毯上的葡萄,汁水丰沛的葡萄爆裂时发出轻微的水声。   “这里怎么有葡萄?”   谢然垂头看地毯,眉峰蹙起,像是完全没被娇娇方才的话给吓到,神态表情挑不出一丝漏洞。   糟糕!   娇娇大呼不妙,那不是谢然进来前掉了出去的那颗吗?   她藏在薄被下拽着葡萄盘的手微微一紧。   谢然这才想起来问一下为什么这个时间娇娇会在这里,“对了,你今晚怎么上了暖阁来?”   娇娇:吃葡萄快活啊。   “赏月来了,配着壶清茶,夫君你瞧瞧,是不是意境刚刚好。”   “你想陶太傅了?”   娇娇:....   谢然有毒吧,是,抬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是千古名句,但是也不是所有人赏个月亮就思故乡啊。   谢然此时已经离了娇娇有两米远,用完就丢,现在又是木头直男不解风情了,有做渣的潜质啊。   然而,根据小白花的剧情,不该是这样的。   任何事情都要和情情爱爱扯上点关系。   娇娇强笑着继续,她已经豁出去了。   “夫君这可就错了。”娇娇嗔道,一双眼睛幽怨地看着谢然,“娇娇想的夫君啊,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谢然不动声色又往后退了一步。   “那葡萄呢?”谢然转移话题。   娇娇毫不犹豫地甩锅,“应该是之前的人未打扫干净吧。扰了夫君同我一起赏月的兴致,这葡萄必定是酸的,羡慕娇娇和夫君。”   谢然:...   他记得府上的葡萄都是城外庄子送来的,庄子里的果农从灵台山上移下来的甜葡萄藤培植出来的葡萄他今年也吃了,甜得很呢。   说葡萄酸那可真是太冤枉了。   “你若是不喜欢,本殿让他们少送点。”   娇娇:...   她想摇醒谢然,这是个玩笑话!   然而谢然说完便迅速以自己有事要忙的借口走人了。   喜儿乐儿重新走进暖阁,娇娇把盘子拿出来,心里闷着气,一口吃了两个葡萄。   谢然忙?他怕不是忘了自己刚要调职换个闲散差事吧。   一口两个,谢然是酸的,葡萄还是甜的。   *   谢然拿下了工部采办这一差事之后,娇娇发现生活质量提高了。   谢然走的终于晚了点,而且也知道发出动作声音小点了,她完全可以忽略过去继续睡,一觉睡到自然醒。   中午谢然不回来吃饭,娇娇也不用给他送午膳,因为采办一职通常要出门去老远的地方。   晚上就更别提了,谢然基本要么下午早早回来,要么晚上压根就赶不回来,还在外地驿站睡。   简单说,整个府宅基本上只有她一个主子,乐呵呵,爱干啥干啥。   她在屋里睡了午觉起来,让喜儿乐儿去叫大厨子来。   谢然这是头一次出远门,一连出了五天,娇娇过了五天舒坦日子,就要迎接她这位夫君到家了。   “夫君要回来了,这次的晚膳照旧是你去做,也不用太奢华,家底薄,经不起折腾。不过,也别太随意了,要精致。”   上次这位大厨子险些吓死她,她差点以为把给她做的饭菜给谢然吃了。   原来是大厨子一连十多年没怎么做过正常油盐的饭菜,忍不住技痒,又想在新主子面前炫耀炫耀,生生把一道午膳做出了满汉全席的架势,整整花了六个小厮提着饭盒去了工部。   最后,招惹得谢然整个午膳都在工部众人的注目礼下草草了得,晚上跑回来找她兴师问罪了。   大厨子垂着头应是。   虽然吧,家底薄这三个字他怎么想破头也想不出和娇娇小姐有什么关系。   陶娇娇喝了口茶,敲打两句,“府里不是太傅府,你可清楚?”   “清楚清楚。”   可能是皇子府比较穷吧,大厨子应完,知道小姐对此次晚膳很是重视,就试探着问,“那小姐可要下厨?”   娇娇:...   她伸出手一根一根地看指头,指若削葱根,十指修长,保养的很好。   多好看啊。   谢然也不会忍心让这样一双手为他下厨弄脏的。   她笑了笑,“夫君不舍得。”   大厨子虎躯一震,又恭维了两句就退了下去。   太阳的余辉洒满山头,落下一片橘橙色的晚霞,远远看,像镀了金似的,仔细去看,还有层烟灰色的浅淡外圈。   玉京城城门口马蹄狂奔,扬起阵阵灰尘。   谢然在工部交了差,同袍唤他一起去喝酒。   谢然想起来走之前的那个晚上,灯烛有点昏暗,那时他已经躺下,娇娇半靠在床榻上捏着小勺喝米粥,一边喝一边说,“我明日早上怕是起不来,夫君你且去吧,娇娇等你回来一起用膳。”   同袍见他出神,喊他两句。   谢然面上扬起笑,“不用了,回家吃。”   同袍朝他挤眉弄眼,“哟,殿下成家了就是不一样啊。”   ☆、娇娇然(十三)   “你是不是眼睛不舒服?本殿记得回春堂的大夫看眼睛就挺不错,你若是需要的话,帖子借你用一用。”   谢然蹙眉,不是很懂为什么同袍要挤眉弄眼。   若是府里还没做,约着出去吃也就出去吃了。   然而,看这个时间点,府里应该已经做好了,府里做了如果不吃,难道不是浪费?   “不用,不用。”   哎,还没开窍呢,真是可怜那朵娇花了。   同袍无语,一群人走了去吃酒。   谢然骑上马,天光被他远远抛在身后,马儿过了街打了个响鼻。   *   “殿下回来了。”   陶娇娇自然不可能傻傻站在门口等,那样也忒累得慌,所以她也就只让人在府门前等着,通报了她再去正厅。   谢然瞧见娇娇的时候,娇娇已经端端正正坐在正厅的主位上了。   她今日绾了个堕马髻,发里斜插了支朱红的流苏珠花,一张巴掌大的小脸,眉眼顾盼间,淡红小痣昳丽,勾出淡淡的风情,一瞧见谢然,一双眼睛乍然便亮了,欢愉象是盛大的烟花,落在漂亮的眸子里,唇角弯起了欣喜的笑,。   朱红色的衣裙随着姑娘家行走间的步调翩翩飞起来,两条长长的墨色素带飘飞,浑身都是鲜亮的颜色,衬得鬓色浓重稠亮,眼睛漂亮有神采,只是一张巴掌大的脸更加苍白,那纤纤细腰,便更不堪一握了。   “夫君。”   娇娇站到谢然面前,仰着头期期艾艾地叫了句。   她算盘打很好,刻意换了鲜亮些的颜色,反衬出些许病弱气,努力把自己往小白花上造作。   “你慢点,怎么脸色这么白。”谢然道。   谢然终于能照剧情走了,娇娇乐滋滋的想,觉得不枉自己研读了整整三日话本里小白花的标配。   然而——   “你是不是忘上妆了?”谢然紧接着便道。   娇娇:!!!   她就知道,她就知道!   看见娇娇惊愕地瞧他,谢然咳了咳,意识到似乎自己说错话了,“那就是粉抹的太多了。太白了。”   娇娇目瞪口呆,淡红的唇抿着,像瓣桃花。   “夫君,你再仔细瞧瞧。”   “是你妆太厚了?”谢然摸不定答案,只觉头大。   娇娇:...   她分明是画了个浅妆,之所以叫浅妆,倒不是其他原因,就是脸上没敷粉,为了突出自己的脸色,一丁点都没,但是其余的眼,唇,都多少勾描了,就为了与脸色形成对比。   结果,谢然居然说她...妆太厚?   她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生气,谢然是夸她白呢,还是夸她白呢,还是夸她白呢。   行动远胜语言,感受一下就知道了。   她握起谢然的手,直接往脸上一抹。   谢然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只觉得手间划过点软滑细腻,还颇有弹性。   他失神了一刹,待他反应过来,可以说是大惊失色了,他猛地收回手。   “你——”他憋了半天,什么也没说出来,沉着脸甩袖子坐到了饭桌边上。   娇娇本意只想让谢然摸摸看看到底她上妆没上妆,谁想事情走向这么清奇。   她也懵了,不过倒是很快反应回来,谢然怎么刚刚像是被她吓到花容失色呢?   她心中划过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   谢然不会到现在还没和姑娘家牵过手摸过脸吧。   实在不怪娇娇觉得这个念头不可思议,本朝陛下三宫六院,妃嫔贵人,少说也有五十多个,太子更是深得陛下真传,年未及弱冠,便已经纳了好几个侧室,听说外头起码还有三个以上。   这样的皇家之中,谢然若真是如此,那也真是出淤泥而不染的大奇葩了。   她想到这,面色怪异的也在饭桌边坐下,心知这时候得先哄谢然。   “夫君,你莫生气呀,娇娇断没有——”轻薄你的意思?   娇娇突然卡了壳。   她瞧着谢然脸色,默默决定含糊话头,这时候还是不要惹谢然比较好。   “娇娇断没有其他意思,只是想让夫君看看娇娇到底上妆没有。”   谢然没理她。   娇娇想不通了,就算吃豆腐,被吃的那个被占便宜的那个也是她好不好?   怎么谢然反倒像颠倒过来了一样。   想不通的事情娇娇从不多想,已经想不通了何苦难为自己呢?   娇娇狠了狠心,拿着沾了辣椒水的帕子往眼睛上一抹。   她几乎顷刻就泪如雨下了,一双眼圈是真的红,眼角的小痣随着主人流泪仿佛也觉得委屈似的,秀眉蹙起,娇小温软的脸蛋上全是泪痕。   娇娇扔开帕子,哭的在真心实意不过。   见鬼的辣椒水,喜儿煮的时候到底放了多少辣椒!   “夫君,夫君,你莫生气,好不好呀。”   她伸出手,拽住谢然的衣角,真心实意地委屈,她在太傅府哪里这样哭过,哭成这样,真是有生以来头一次。   “夫君,夫君。”   “你莫生气呀。”   哭腔越来越浓重。   她刚开始还一句一句唤着,到后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句话都唤成两个字两个字的了,到了最后,索性唤都不唤了,就摇着谢然的衣角,泪如珠子,很快就湿了一大片衣角。   谢然服气了。   他就纳罕了,明明被气到的是他,怎么反像是陶娇娇受了天大的委屈。   人一声一声哭得他心烦气躁,饭都吃不下去了。   “别哭了。”谢然咬牙切齿。   他怎么就这么矫情呀,不就用他的手摸一下吗?   娇娇哭的有点久,脾气也有点上头。   谢狗!就是谢狗!   明明是自己认不出来人到底上了妆没上妆,眼睛不好就算了,脑回路还奇奇怪怪。   她一点也不喜欢谢然。   他怎么能让她哭得这么累。   兴许就是这种逆反心理,谢然让她停下的时候她不愿意了,还在那儿哭。   谢然:...   他气性已经在阵阵哭声中消得差不多了,到了这时候,只剩了头疼。   “别哭了,再哭以后晚上本殿就睡书房!”谢然薄唇一抿,瞧着娇娇的眼。   !!!   谢然以为她稀罕啊!睡书房刚好!   去睡,谢然你不睡你就是谢小狗!   娇娇攒劲,准备哭得再厉害点,一把将谢然送到书房睡。   结果——“嗝”   娇娇攒了劲,却打出来了个哭嗝。   谢然唇动了动,正准备说的话被收了回去,娇娇睁大着一双眼,难以置信。   就这?   就这!   两人之间一片死了的寂静。   “咳咳。”打破沉默的是谢然,他侧着身子,咬着唇,喉咙吞咽得极为困难,显然是在尽力忍笑了。   娇娇:...   时光能重来吗?   “我...不生...你...的气...了...咳咳。”谢然憋着笑一句话说的断断续续,他说完步若流星就走了出去,脖颈上浮着淡淡的青色筋络,显然快憋不住笑了。   娇娇坐在桌边看着谢然的背影,她磨磨牙。   天凉了,该杀狗了。   *   娇娇没能一举送走谢然,她把这个仇记在自己的小本本上。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娇娇收到了太子妃的宴会邀约。   凉风起,蝉鸣止,秋叶落。   秋日的大闸蟹是出了名的鲜美,蟹膏油润,蟹肉清甜,再加上东宫赏菊花的行程安排,这次宴会也叫做东宫蟹黄宴。   太子妃举办的蟹黄宴一直是玉京城里秋日最时兴的,能被邀请去的贵女都以此为荣。   娇娇本来对大部分宴会都是就能推就推了,不能推就请病,但关键是她这手上这份请帖别致的很,太子妃亲自写的帖子,太子亲自盖的东宫印,不去就是下了他们面子。   当然,这还不是最要命的地方。   最要命的是,请贴上只有她的名字,没有谢然的。   东宫蟹黄宴也是出了名的囊括英杰的宴会,家世渊源、才学出众者都会被邀请过去,从这方面来说,东宫蟹黄宴更是对个人身份的肯定。   谢狗到底混的是有多差啊。   娇娇拿着帖子,觉得手里摊了个大麻烦。   她手上这一份帖子恐怕是今年独一无二的了,往年太子妃办宴会,也没听说太子有多积极啊。   娇娇瞧着那碍眼的红色东宫印记,心里烦。   去了就是个大坑。   不去...还是坑。   她幽幽叹了一口气,皇家的事情可是大麻烦。   算了算了,还是去吧。   去了就见了分晓,大不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娇娇第N次发问,她爹爹当初到底怎么想的,让她嫁了谢然?   谢然下午得了她的话,早早就回来了。   “有什么事情?”   娇娇正在用膳,她晚膳用的早,吃的也少。   谢然瞧着桌上的饭菜,眸光一凝。   大婚后,他早出晚归,没和陶娇娇一起用过膳。   做了工部采办后,整日不着家...谢然仔细回忆,各种原因,阴差阳错,他似乎从来没和娇娇一起用过膳。   这还是他头一次,见到娇娇正在用膳。   娇娇抬起头,“夫君回来了。”   娇娇见谢然面色不太好,心里奇怪,难道就连工部都有人敢招惹谢然了?   不是吧,谢然混的实惨啊。   她正遐思谢然面色不佳的缘故时,只听见谢然说话了。   “你就吃这个?”   娇娇眨了眨眼。   视线慢慢往下,落到自己平日里吃惯了的饭菜上。 作者有话要说:  娇娇:天凉了,该杀狗了。   ☆、娇娇然(十四)   与山珍海味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陶娇娇的饭菜。   美食讲究色香味俱全。   陶娇娇的饭菜,从卖相上基本就能pass。   没有油色,没有光亮,只是青菜配着米粥。   “府里不缺钱。你大不用这般节省。”谢然蹙着眉,眉心拓出深印。   落日在他身后裰成一片暖色的油彩,他眉峰锐利,五官深邃俊朗,连鸦羽垂落的阴影也是精致的。   冷白的皮肤衬出眉眼的温度,他说话时,下颌微微抬起,露出流畅优美的弧线。   娇娇心里叹了口气。   好看是真的好看,有病也是真的有病。   每次脑回路都奇奇怪怪。   谁替他节省啊。   娇娇拿起帕子擦了擦嘴,唇上的胭脂抹掉了些,露出些原本的唇色。   浅淡的红色与略清艳的绯红色叠叠重重,明明灭灭。   残妆也是好看的不像样子。   原来是上了妆的,谢然分神去想。   “夫君,娇娇身子不好,也就只能吃这些了。”娇娇站起来,微微抬头瞧向谢然。   “忘了,你还有病。”谢然露出些恍然的神色。   娇娇:...   但是她随后就立刻意识到这是强化小白花形象装可怜的的大好机会,眼睛里浮现些许晶莹,“夫君是在嫌弃娇娇吗?”   谢然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本殿并没有那个意思。”   娇娇眨巴了眨巴眼,努力把眼泪挤回去,“我知道夫君不喜欢我这样身子,可我实在没办法了。”   谢然试图宽慰她,“有病治了就是,总会好的。”   娇娇觉得谢然可以闭嘴。   她继续发挥,“夫君不知道,你少年成名,玉京里多少姑娘爱慕你,你说你不喜欢娇弱姑娘,多少人都为这一句话学了纵马,娇娇也想,娇娇也喜欢夫君,可是娇娇这身子不争气。娇娇不能学~”   娇娇揉了揉眼睛,只眼圈红了,眼睛里有泪,并不往外流,一副努力憋着的样子。   她的话音依旧软糯,可是带着颤,哭腔似乎随时都会更加浓重。   他似乎说过自己不喜欢矫揉造作娇弱的女子。   谢然这才意识到,貌似他这位正妻自己私下里想了不少,而且,似乎喜欢他很多年了。   他心里涌上些奇奇怪怪的滋味。   看着那桌毫无滋味的小菜,想起来娇娇给他送过的大餐,谢然难得有些愧疚。   “本殿不是这个意思。你这样就很好。”   娇娇抿紧唇,眼泪都收了回去,轻轻抽了下小鼻子,“夫君安慰我呢,我知道。”   她似乎这时才发现谢然还站着,连忙把人给拉下来坐着,“其实这饭菜还好,不然夫君尝尝?”   喜儿忙又添了双筷子。   娇娇起了坏心思,她指了指那一盘看起来最是寒酸的菜肴,“那道菜肴价值百金,夫君不如试试?”   谢然夹了少许,放进嘴里。   他面色不变的吃了下去。   然后端起手边的茶盏,喝了一口才道,“这道菜肴价值百金?”   娇娇点点头。   谢然叹气,“那是白菜。几文钱的东西。”   他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娇娇。   娇娇:....   “夫君不觉得它和普通的白菜有什么不一样?”   “更难吃了。”   娇娇差点笑出来,她忽然发现其实谢然也很有意思。   这道菜用的确实是白菜,但是关键是它是全场最难吃的呀。   没有油盐,没有任何调料,这种白菜本身就比黄连还苦,再加上各类药材的熏蒸,这道菜入口就是在虐待自己。   谢然在吃下去后,第一反应居然是这菜太贵了,而不是这菜太苦了,难道这就是她不能理解的脑回路?   “这菜难吃,一方面是因为用的是药白菜,一方面是因为无油无盐。”   娇娇也夹起些许放进碗里伴着小米粥慢条斯理地吃了。   谢然又饮了口茶,不动声色冲掉嘴里的苦味。   “药白菜?”   娇娇弯弯唇,眼下的淡红小痣像弯起的唇翘起来。   “对,药白菜。”   药白菜是娇娇治病的方子,谭医郎给她特意养出来的。   这与其说是菜肴,倒不如说是新药。   这类白菜从种下到长大,必须要在周边是肉灵芝的环境,除此之外,必须要用各种名贵药物熬煮出的药汁浇灌,生长条件苛刻,除了太傅府的别庄,其他地方是没有的。   谢然等着娇娇把饭用完。   用完了饭,娇娇又喝了一帖药。   黑乎乎的药汁散发着令人不愉快的味道,但是娇娇面色不变,几口饮尽,显然是喝惯了的。   谢然这时才无比真实地感受到,他娶了个病歪歪的正妻。   “你身子骨怎么样?”   娇娇倒是很惊奇,谢然居然会关心她了。   “就一直是这么个样子了,只能养着。”   “好生仔细些。秋日到了,天气慢慢就凉了。”   谢然突如其来的关怀有些让人受宠若惊。   她眼睛微微一亮,“夫君是在关心我?”   谢然瞧了她一眼,“没有。你找我回来是什么事?”   娇娇眼里的光熄灭掉,她乌黑的鬓发松松散散,偶尔那么一两缕挡在眼前,她又勾出一抹笑。   娇娇软软,真的不好哄。   谢然心里生出了个这么念头。   “我收到了份请帖,不敢擅作主张,想让夫君看看。”   娇娇让人把请帖拿出来。   谢然端详了帖子许久,“你想去吗?”   娇娇笑了笑,“想去,但是夫君若是不想让娇娇去,那娇娇便不去。我听夫君的。”   谢然瞧着她。   娇娇也看着他。   嘴上的唇脂已经完全擦净了,露出淡红的唇瓣。   她瞧着他,满眼都是信任依赖。   也是,她对他,向来乖顺听话。   以至于给了他这样一种错觉,哪怕是他要她的命,她也会心甘情愿双手奉上。   这就是喜欢?   谢然捏紧了手指,“想去就去吧,本殿给你撑腰。”   娇娇眨了下眼,“好。”   娇娇便让人递了消息过去。   *   娇娇那日起的早些。   恰巧撞到了谢然也起来。   娇娇正在梳妆画眉,指挥着喜儿画的凌厉锋锐些。   这可真是难为喜儿了。   “本殿来吧。”谢然瞧了半天,觉得实在不过一桩小事。   娇娇心生疑窦,“今日要赴宴,夫君可是认真的?”   谢然已经拿起了描眉用的黛笔,“嗯。”   一刻钟后。   娇娇用舌尖顶住上颚,心里告诫自己,“不能冲动,不能冲动,你是个小白花。”   可她看了眼镜子,火气蹭蹭蹭地直往上冒。   谢然是个灵魂画手吧。   美人五官姣好,哪里都漂亮,只是一对眉,又黑又粗。   喜儿忙拿了水帕子递给娇娇,娇娇深吸一口气。   “夫君,你先去用早膳吧。”   她实在怕她一个忍不住,亲手弑夫!   娇娇花了更长的时间才把妆容画完,换上了正红色的衣裙,与往日形象截然不同。   乌鬓玉钗,正红的深衣,玄色的腰带,拉长了身体比例,一对眉画的格外精细,人还是那个娇娇弱弱人,却不大一样了。   娇娇涂了番茄色的唇脂,眼下的小痣又清又艳。   等她出去用早膳的时候谢然已经走了,她时间也有些迟,是以也匆匆用完,就到府门口准备登上马车。   一个婢子在那边等着,手里还拿件披风。   桃花织锦,针脚细密,灼灼其华。   她喊住娇娇。   “您的披风。”   娇娇顿住步子,“谁吩咐的?”   “小殿下。”   娇娇略微弯唇,踏上了马车。   *   东宫处处都是欢声笑语,雕梁画栋,曲折长廊,轻幔飘飞,貌美的宫婢托着酒盘来来去去,绿鬓如云,钗环叮咚,迤逦的长裙,曼妙的身姿,歌女弹着箜篌,眼波流转。   “二皇子妃到。”   席上有一瞬安静。   太子妃穿着正红色的衣裙,带着凤冠看过去。   “是我来迟了。”   人未到,声先到。   娇娇穿了件披风慢步从一片菊花中走了进来。   太子妃眼神一凝。   果然是美的。   樱桃唇,芙蓉面,身若拂柳,娇娇滴,是太子好的那口。   她用力捏紧了酒杯,还有那颗淡红的小痣,勾魂动魄,完完全全长在了太子的心思上。   太子妃面色不变,由着娇娇行了礼,才道,“皇弟倒是好福气,娶了个这么漂亮的美人。”   四处打量的眼光,或隐晦或孟浪,看过来。   娇娇抬眼瞥了眼太子妃,笑意盈盈,“不比娘娘贤淑德良,娇娇也就只有这么张脸拿的出手了。”   一朝交锋,没有胜负。   太子妃垂下眼,放下酒杯,扶了扶鬓间的步摇,“来人呐,给二皇子妃赐座。”   好巧不巧,娇娇就被安排在安娘身边。   安娘,就是那个尚书府家的嫡幼女,今日穿了身葡萄紫的衣裙,矜贵飘逸。   见到安娘,娇娇眉眼弯弯,轻轻一笑,“原来是你。”   安娘冷哼一声。   算她陶娇娇倒霉,太子妃姐姐一定不会放过她。   娇娇并不在意,她拢了拢披风,端起温酒,抱在掌心暖手。   宴会不多时,便正式开始了。   歌女舞女依次上场,美妙的旋律如同仙乐,舞女舞姿优美,身段玲珑,甩着水袖踏着慢步子。   安娘身边不久就聚了不少姑娘。   “这就是陶家那个?真是除了一张脸,一无是处。”   娇娇瞧了眼说这话的姑娘,又自顾自看起歌舞。   安娘身边的窃窃私语还在继续。   “是啊,勾引了太子殿下,真是家风不正,不懂礼数。”   “二皇子殿下怎么会看上这样的女人!”   娇娇把酒盏直接摔到了说这话的姑娘衣裙旁,酒液四溅开来,不过由于她手臂力度不够,控制不当,连着围在中心的安娘衣裙也被酒水泼脏了。   “你什么意思?”安娘压不住脾气,直接质问。   娇娇抬了抬手,喜儿给娇娇斟上酒,乐儿递来帕子,娇娇拭了拭手。   “没什么意思,就是一不小心失了手。”   “你——”   安娘伸手指着娇娇,“你怎么这么不识礼仪?”   娇娇漫不经心继续抱着热酒暖手,“不懂礼仪的难道不是你吗?上次在睢园,本宫当时未正式行了大礼,你任性就算了,如今,伸手指着本宫什么意思?”   娇娇抬眼,眼尾划出凌厉冰冷的尾风。   “是想让本宫掰了你的手指头不成?”   安娘瞪大眼睛,胸膛起起伏伏。   这边动静闹得有些大了,太子妃也瞧过来。   “安娘,二皇子妃,这是怎么了?”   “呵。”娇娇发出一声轻笑,“娘娘这要问安娘了。”   太子妃看过去,“安娘,怎么回事?”   安娘看到太子妃就像看到了主心骨,“姐姐,她说她要掰了我的手指!”   太子妃眸色一冷,盯着坐在一边淡然自若的美人,“二皇子妃这是什么意思?”   美人在婢女的搀扶下站起身来。   “什么意思?娘娘不如问问她由着说本宫以貌侍人是什么意思?”   太子妃面色稍和缓,“安娘还是个孩子。交友难免不慎,二皇子妃不如看在本宫的面子上就此作罢。”   娇娇微微弯了点唇,她今日穿的也是正红色的衣裙,哪怕身子弱了些,但站在太子妃面前凭借灼灼其华的容貌丝毫不落势。   “是啊。你知道什么?”   娇娇走到安娘面前,言笑晏晏,“你有本宫这样的容貌吗?就算夫君真只是因为容貌或者权势娶了我又怎样?我有的,你有吗?又或者,我凭借容貌得到的,”   恃美行凶又怎么样?   美是她陶娇娇的,谢然吃不就得了。   哪里用得着安娘在那里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咸吃萝卜淡操心!   太子妃面色有些难看。   娇娇后退了一步,“安娘年纪小,这次本宫就看在娘娘的面子上只教导两句,日后可千万要记得,有再一再二,没有再三再四。”   太子妃面色更加不好,她呵斥了安娘,“还不快谢二皇子妃教导!”   安娘蹙着眉在太子妃的催促下站了出来,她敷衍行了个礼,极其不情不愿。   太子妃把安娘拉了回去,笑着道,“是本宫平日疏于教导这丫头了,今个儿劳烦妹妹了。”   娇娇敛下眉眼,“娘娘忙着侍候太子殿下,是未必能分得出心思。”   太子妃藏在衣袖里的手猛地握紧,面上勉强维持风度。   安娘年纪轻,经不得刺激,又站了出来。   “你别欺人太甚了。”   太子妃忙厉声呵斥,“退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大肥章,我尽力了。   ☆、娇娇然(十五)   娇娇好整以暇瞧着闹剧。   这场宴会从刚开始就对她一点也不友好。   桌上的海鲜,壶里的温酒,没一样是她能沾食的。   她身子骨弱是整个玉京城出了名的,人人都称赞太子妃体贴贤良,谨小慎微,怎么到她这里就不一样了?   娇娇一开始就不是打算来受气的,她是要出气。   真当她一点不懂工部事情?依照谢然的身份,一个小小的主事背后没人撑腰敢公然对他的事情再三推拒?   再加上之前太子恶心人的眼神,逼迫她强行前来的宴会,刻意避过了谢然,意图离间谢然,让谢然厌弃她。   这一桩桩,一件件,总是要讨回来的。   今日这宴会上,她不怕谁。   她的夫君,她怎么欺负都行,但是太子敢在工部主事和宰相那里一并连起来欺负他,就不太行了。   娇娇瞧着昨夜刚涂在指尖上红色的蔻丹,弯出个笑。   谢然混得不好,她来撑。   穿着深蓝色服饰的小太监匆匆忙忙跑进宴席。   “太子爷和男客们一会就到了。”   剑拔弩张的气势稍微缓和,太子妃睨了娇娇一眼,意有所指,“往日里听闻二皇子妃病弱,今日一见观了精气神才知道,净都是些胡话。”   她转过身,鬓间金色的步摇微微一晃。   “搬些屏风去。”   一架架屏风被搬了过来,整个大殿被分成了两半。   安娘换了件衣裳坐回来,之前围在她身边说陶太傅话的贵女不见了,娇娇收回眼,唤来宫婢给她换了茶。   不多时,纷乱的脚步声和笑谈声从远方传来,明黄色的衣角在屏风处晃过。   太子,到了。   一些贵女敛了敛衣裳,坐的更端正了,之间的交谈声小了不少。   “秋高气爽,正合佳时,与众宾酬宴,各位尽请畅饮!”   太子站在高座前,举起酒杯。   众人纷纷起座,举起酒杯,以袖遮掩,一饮而尽。   宴席这才算正式开始。   御史夫人过来了。   娇娇恭恭敬敬地喊了人,御史夫人拍拍她的手。   “好孩子,这是东宫,太过了不好收场。”   娇娇笑了笑,知道御史夫人这是在好心提醒她。   东宫是太子和太子妃的主场,她若是真的太过分了,全身而退是很难的。   “你方才也太冲动了点,那些话被有心人稍一编排,你名声就毁了啊。”御史夫人心里门清,内宅整治人的手段花样百出,想让一个女子身败名裂只要流言蜚语就够了。   娇娇是精致绮丽的好相貌,穿了石榴裙后妆容更盛,把那点子病弱气都藏得深深的,“我也没多久的名声可供他们损毁了。”   是没多久了。   御史夫人叹了口气。   陶娇娇还小的时候天竺的圆寂和尚来了玉京城,给陶娇娇批过命,说是病弱身,难养活过十六。   陶太傅那样向来好脾气的人,竟然直接把人赶出了家门,冲着圆寂骂他胡说八道,诅咒人。   她面色柔和了些,“莫这样想,你爹爹这些年一直在找药呢,这两年总能找着的。”   太傅这几年高价收购药材的事全玉京城都知道。   娇娇笑了笑,她眼睛里闪烁着细碎的亮光。   她如今服的药几乎昧昧都是有价无市的稀少药材,但也就只能吊着,还缺着一昧药引子。   药汤的作用大打折扣,也只能熬了。   总归还有两年活头,凑合着过吧。   “我知道的。”   御史夫人又和她话了会儿家常,这才走了。   宴罢,屏风撤走了去。   小内侍和宫婢走进来,两两一组,把宴席的桌面撤掉了,换了新的矮桌。   娇娇这才看见对面坐了个穿蓝色深衣的公子,她觉得有些眼熟。   趁着喜儿给她重新斟茶的功夫,娇娇问道,“那是谁家的人?”   喜儿仔细瞧了瞧,“是王家的嫡公子。”   娇娇轻轻啧了声,她早该想到的,自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见过外男的机会,也就只有相亲的画像上了。   王家也是本朝出了名的书香门第,至今鼎盛的很。   “王家似乎欲和尚书家结个姻亲。”喜儿站起身低声飞速道。   娇娇瞧了眼安娘,果不其然,见她也在打量对面的王家公子。   大殿中央被搬上了个擦得发亮的铜壶。   流水般的珠宝被呈上来,搭着藏青色的底衬,流光溢彩,美不胜收,还有被仔细收卷起来的字画残本,一一被罗列在高桌上。   那蓝衣的公子笑意吟吟对着一边的女婢说了句话,那女婢朝着安娘走了过去。   “郎君可有喜欢的?王家的郎君说了,您喜欢的,他愿意亲手送上。”   安娘唇角扬起,瞥了娇娇一眼,得意的张口,“有一支缵金丝珠钗,我倒是喜欢。”   王家公子见状,冲着安娘勾唇,微微颔首。   娇娇也打量过一水儿的珠宝,指尖微微摩挲着杯壁。   重头戏来了。   东宫赏菊宴并非单纯的一场宴会,也是才子佳人配对看对眼的好地方。   端看这么多云英未嫁的姑娘们跟着家中长辈来就知道了。   东宫赏菊牵红线,一牵权势,二牵姻缘。   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都使得这场宴会短短几年内就在玉京城声名鹊起。   权势的引诱,姻缘的结亲,使得太子的联盟越发巩固。   王家的公子站起来,朝着太子行了一礼。   “殿下,某可一试?”   短短几息内,娇娇就发觉不少姑娘家目光都落在王家公子上。   看来喜欢这小白脸郎君的人也不少。   可惜,都要错放了一颗心。   风流王家郎。   王家的公子虽然样貌比不上谢然,但也是玉树临风,温文尔雅的好相貌,雅致风流,处事圆滑,滴水不漏,在京里的人缘比之谢然要好不少。   啧。   怎么总想起谢然。   娇娇专心把心思放在一堆字画孤本残本上。   夜明珠、碧玉镯、金丝簪...数不清的珠宝堆在一起,华光隐隐,暖殿生辉。   娇娇眼神直接掠了过去,打量的主要目标还是那些孤本字画。   爹爹就那么一点文人小爱好,她难得出门,也不知道有没有那个运气搜罗到,若真搜到了,回头爹爹肯定高兴。   她查看的时候,太子已经允了王家郎先来一试。   投壶倒不拘于男女,乐子多的很。   王家郎挽挽衣袖,接过婢子手里的箭,盯着壶,手腕微微调高度。   一霎间,眼神锋利,手臂疾动,一支箭飞了出去。   清脆的箭壶碰撞声响起。   “中了!”小内侍高声报。   宾客席上明显躁动了些,娇娇听到耳边有环佩叮咚的声音,“王郎中了!”,女席上传来姑娘家的惊呼。   太子满意的拍了拍手,眼神嘉许。   “头彩,好样的!”   “殿下谬赞了,雕虫小技,献丑。”王家郎不紧不慢行了礼。   太子下了高位,拍了拍他的肩膀。   “今日你头彩,挑吧,想要哪个?”   这是头彩的特权。   王家郎果然挑了那只缵金丝的八宝珠钗,娇娇挑眉,又喝了口茶。   而后,王家郎刚回位置上,那八宝珠钗便紧跟着送到了安娘身前来。   随着附赠的还有一朵浅粉色的小花。   那粉色小花也是东宫赏菊宴的特色,无论男女,花越多,便表示收到的礼物越多。   安娘眼下成了第一个得了人附赠花的,眼角眉梢都是欣喜。   再看向娇娇,便得意多了,底气足得很。   “娘娘,这花儿开得多美啊。”   绿茶气息超标了。   娇娇打了个哈欠,昨晚为了不让谢然看见,很晚才涂了蔻丹,今日又早早起来,真实困意。   安娘捏紧花,抬起眼,“我倒是承蒙别人厚爱了,不然以娘娘的姿色,想必这花儿该收不过来。”   娇娇扫了她一眼,“珠玉在侧,百花羞惭。本宫已经得了整个玉京城最美的花儿,这些花草啊,如今便不争了,你且尽情观赏吧。”   谢然姿容盛世,举世无双,明珠熠熠,行事法度,龙章凤姿,天质自然,哪怕只是不带什么神情的随意一瞥,也带着能引得爱慕的矜贵,他的风流不流于浮表,内敛优雅。   可不就是珠玉在侧。   她已经采得了谢然。   安娘贝齿咬紧了些,面色苍白了些。   手间的花枝流出些淡绿的汁液。   娇娇凭借自己优秀的视力,此时终于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她算了算位次,大概是第九个项目。   其一曰投壶。   投壶三胜而舞。   太子妃的婢女下来对着安娘耳语几句,安娘狠狠剜了娇娇一眼,在婢女的陪侍下,姑且出去。   然后,第五个项目。   安娘上了场。   流云水袖,花钿玉容。   她轻轻一福,姿态婀娜,手指作掐花状,随着音乐慢慢舞动,乐声越发急促,安娘身上的环佩叮叮咚咚奏响,步步金莲。   频频多次回眸,冲着娇娇,笑容挑衅。   娇娇微微蹙眉。   据她所知,像安娘这样接受过名师教育的还有十多个公子小姐。   只有十五个项目。   而到如今只出了个安娘,竞争有点大。   舞三胜,而后是行酒令。   她作诗...极其悬乎。   陶太傅不拘她,她看书多是话本子,话本子作诗...   看见娇娇苦恼,安娘笑容更大。   她满心以为自己的打算奏了效,乐声停了,她微微喘着气停下。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出来谢小狗,开心。   ☆、娇娇然(十六)   “好,好。昔日你姐姐惜娘一舞动玉京,长街华盖,姝色绝世,你倒是一点也不落下。”太子坐在高台上,声声称赞。   安娘抿唇一笑,余光盯着娇娇,“这支舞还是惜姐姐教我的,我跳的一般般,不及姐姐一半功夫。”   太子颔首,转向太子妃,“惜娘是不是过段时间就回来了?”   太子妃冲他柔柔一笑,“惜妹妹一月后就回来。”   惜娘。   娇娇思索着这个名字,记起来上次睢园,安娘的挑衅。   很显然,这个惜娘和谢然有点关系。   回头或许要打听打听。   安娘胜了,取了条玉钩,送了王家郎。   场上又是一阵小小的惊呼。   太子妃眼里露出些许满意的神色。   她这个妹妹,大多数时候还是拎的出轻重,扶得起来的。   第八胜由一个公子到手。   行酒令的花样层出不穷,娇娇不确定自己到底能不能拿到孤本。   但这也不是什么烧脑子的事情,实在不行,她就出钱买。   “三令,琼花。”   “琼花飞鸿影,碧波青天镜。”   一个束着银色腰带的公子站起来。   这一句念得极好,娇娇顷刻就知道自己没戏了。   她看过去,那银公子座位靠后,看出身,应当不高。   花钱诚心求购,应该能到手。   见到娇娇看了过去,太子妃瞧了瞧这第九胜的奖品,轻轻瞟了安娘一眼。   安娘也注意到了陶娇娇原本散漫的态度变了些,又得到姐姐的暗示,心里确定。   她便也站起来。   娇娇觉得麻烦了,她静观战局。   “帝子轻捻琼花枝,回眸一笑九霄痴。”   安娘专攻舞艺几年,作诗方面还是有所不殆,败倒在那陌生公子手下。   娇娇轻轻舒了口气。   那陌生公子从席位上走了出来,去拿奖品。   “裴探花之名果然名不虚传。”   这公子是个探花郎?   怪不得作诗做的这么拿手,娇娇心想。   太子妃应和太子,“裴探花人品才学样样出众,若是再怜香惜玉些,就更好了。”   银公子并没有怎么动容,接了奖品便回到席位上。   太子妃面色沉了些。   接下来的六胜倒没有什么特别值得看的了,鸡飞狗跳,神仙打架,都和娇娇没什么大关系了。   “今年这十五胜可真是精彩绝伦,殿下以为如何呢?”   “甚妙。”太子抚掌。   太子妃站起来,眼尾金艳红的眼线勾出风情万种,“那再歇上一盏茶的时间,然后请百芳主吧。”   这一盏茶有意思的很。   虽说拿到奖品可以直接互赠花卉,但是终究这样的人少。   而一盏茶的时间,人们可以相互走动,互相赠花,时间结束,花多者就是今年的百芳主。   如果十五胜只是是看才艺,这一盏茶的功夫看的可就多多了。   娇娇在喜儿的搀扶下起身,冲着裴探花去了。   在她身后,正和姑娘们谈笑的安娘顿了顿,片刻后也跟着起了身。   “裴探花。”   可能是由于出身低的缘故,银公子身边没太多人。   银公子行了个礼。   方才娇娇坐的远,银公子这一行礼抬头娇娇瞧清了他的样貌。   他不属于玉京城贵女们喜欢的类型,既不如谢然那般姿容绝世,玉面郎君,也不如王家郎那般风流倜傥,他整个人偏向一种沉稳的气质。   剑眉星目,一双漆黑的眼什么也瞧不出来,长身玉立,一支玉簪把头发全部收拢,露出饱满光洁的额头。   偏向老成沉稳的气质让他整个人都显得无比沉闷规矩。   谁有胆子肖想佛殿中的佛像呢?这大概是玉京城的姑娘就算晓得他样貌不错,也没有上前的原因。   “娘娘是为了什么事情过来的?”   娇娇不绕弯路,见他发问,便直接答道,“为着孤本。你可愿意让给本宫?”   那孤本是前朝著名大儒的亲笔,朝代更迭,战火把书籍烧成灰烬,这位大儒的手书几近绝迹。   “可是这位公子也想要这孤本,某觉得难办。”   娇娇看过去,裴探花身边果然还有个世家公子,见到娇娇,那公子结结巴巴道。   “娘娘。”   “你也想要这孤本?”   “是,家父喜欢。”   娇娇点点头,“价高者得,怎么样?”   安娘这时候出声了,“娘娘,这位是太子少傅家的公子,太子少傅如今年逾六十,是整个玉京城出了名的醉心儒家学问,您要这孤本未必有用,不如您让给这位公子,也算结个善缘不是?更何况,买卖也讲究个先来后到。”   那公子冲着安娘投去感激的一瞥。   娇娇眨了眨眼,“老先生醉心儒家,这孤本于他,更贵重的是里头的知识。我爹爹好收集孤本,这孤本于他意义非凡,不如这样,这孤本回头我找人抄写一份,送到府上,另外再找两本儒家的孤本,同样抄写送上以表歉意。”   世家公子想了想,正欲答应。   安娘却抢先道,“可是娘娘,这孤本我也想要。”?轻?吻?最?萌 ?羽?恋?整?理?   娇娇瞧她一眼,“买卖讲究先来后到。”   安娘捂唇露出个笑,“可是这孤本不是还没买卖吗?”   她看向裴探花,“裴公子,这孤本你到底要卖给谁?”   裴探花略略皱眉,眉心稍凝。   “那便价高者得吧。”他一锤定音。   娇娇瞧了眼喜儿,喜儿会意,轻轻颔首。   今日为以防万一特意备了些钱的。   “五十两。”世家公子道。   娇娇紧跟着,眼也不眨,“一百两。”   安娘笑了笑,“一百五十两。”   世家公子蹙了蹙眉,“两百两。”   娇娇想了想,“两百五十两。”   世家公子微微一福,表示无力竞争了。   安娘想了想,“两百八十两。”   她一月分例也就几十两银子,两百八十两已经不少了。   娇娇看了安娘一眼,面色不改,“三百两。”   安娘咬紧贝齿。   孤本对她没什么用处,但是难道真的要拱手让给陶娇娇?   宫婢走过来,在安娘身边附耳几句。   安娘眼神一亮。   她得意一笑,信心十足,一副势在必得的架势,“五百两。”   要怪就怪陶娇娇实在讨厌,太子妃姐姐也不喜欢她,愿意给她两百两银子补贴。   她安娘宁可花了自己多年攒下来的银子,也不愿意让陶娇娇得了孤本。   果不其然,娇娇顿了会儿,没继续加价。   安娘捂着唇,浑身通透,眼角眉梢都是抢东西成功的得意。   “还要再出价吗?”裴探花问娇娇。   娇娇摇了摇头。   安娘让婢子取出银票,交给裴探花。   几张薄薄的银票,每一张面额都不小。   娇娇瞧了一眼,略微蹙眉。   “安娘,你这好像不够五百两,差的还有些远呢。”   安娘正欲去拿孤本,沉浸在坏了陶娇娇的喜悦中,听到这话不高兴的一跺脚,收回手,“娘娘可别血口喷人!裴公子,娘娘不信,你便数给她看看。”   裴探花数了数银票。   “够的。”他道。   安娘气势越发嚣张,她再次伸出手,手指尖就要碰到孤本。   “等等,你说五百两,是白银?”   娇娇的声音再次响起。   安娘转过身,微抬着下巴,冷笑,“不然呢,难道是黄金不成?”   娇娇眼神示意喜儿,喜儿从袖子里抽出厚厚一沓子银票。   “我说的确实是黄金。”   一两黄金是十两白银,三百两就是三千两。   安娘面色一白,失声叫道。   “怎么可能!”头。   裴探花数了数钱,“确实是三千两。”   安娘瞧了宫婢一眼,那宫婢略微摇头。   安娘得了反馈,眼里像是要喷出火,额头上的青筋隐隐跳动,面部表情控制不住的难看。   她收回手,气呼呼地甩袖走了。   喜儿取了孤本交给娇娇,娇娇扫了两眼,便递给乐儿,“去找个盒子装起来。”   那世家公子却还在犹豫。   娇娇瞧了他一眼,“放心,答应公子的依旧照旧。”   那公子喜上眉梢,忙感激的对娇娇行了礼,也走了。   裴探花见状,支支吾吾半天,才挤出了句,“二皇子府真是财大气粗。”   娇娇笑了笑,“谬赞。”   她花的钱都用的是自己的嫁妆,准确的说,是太傅府的钱。   裴探花犹豫了又犹豫,“娘娘还收这样的孤本吗?”   娇娇点头,“收,裴探花难道还有?”   “家里还有十几本,娘娘可要?”裴探花道。   娇娇吃了一惊,“裴探花真是深藏不露。”   裴探花面色不改,“娘娘若是收,什么价格收?”   娇娇想了想,“若是真的,八百两一本。”   这个价位比之市场价要高不少,至于刚才的孤本卖出一千五百两的天价,则要归功于拍卖。   裴探花想也没想,便答应了。“好。回头我让人送到娘娘府上。”   一本八百两,比他想象中的价格要高不少。   谁也没想看,安娘去而复返。   她正巧听到了娇娇这话,冷哼一声,“娘娘这般花钱如流水,果然是人间富贵花。不过我也给娘娘提个醒,您如今嫁了人,吃住花销不比往常,要顾念府里。您这样是痛快了,倒是难为了小殿下。”   “本殿自己的皇妃,本殿自己供养,与你何干?” 作者有话要说:  小谢又在刷存在感了。   ☆、娇娇然(十七)   谢然逆光走了进来,玄色的衣衫绣着暗色的龙纹,峨冠博带,目若朗星。   他朝着太子的方向行了礼,简单的行礼被他做的风度翩翩,矜贵优雅,悦怿若九春,磬折似秋霜。   “皇兄,皇嫂。”   他腰间配着剑,行礼时剑穗与环佩相碰,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应该是刚在外赶完了事情,匆匆过来的,衣衫衣冠算不上很正式。   但是架不住他好看。   所有人都瞧了过去。   娇娇犹如受了惊吓的小兔子,但她迅速冷静,默默把自己刚准备噎安娘的话咽进肚子,她微微挪了两步,半个身子靠到了喜儿身上,摆出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   太子眯了眯眼,“皇弟来了,怎么也不提前通传一声,来人呐,再加个席位。”   谢然拱手,然后朝着娇娇走去。   不发慌是不可能的,谢然怎么会来?   娇娇手里的帕子攥得紧了点,拉了拉衣袖,挡住手指尖的红色蔻丹,然后扑向谢然。   “夫君~”   娇滴滴,像莺歌一样婉转,又像水一样娇柔。   娇娇整个人都扑进谢然怀里,鼻端是比往日里浓上十倍的檀香味儿。   玄色和红色交缠,坚硬与柔软交缠。   娇娇整个娇小的身子几乎完全被谢然玄色的袍袖遮掩,只露出一点毛茸茸软乎乎的发髻尖尖。   谢然有些无措的搂住她,这是大庭广众之下啊。   娇娇一扑进去就感受到了谢然肢体的僵硬,她抬起头,露出一双脆弱漂亮的琉璃眸。   “夫君,她说我败家。”   浓浓的鼻音,隐含泪光的眼睛,谢然搂住娇娇细腰的手松开,动作生疏,有轻有重的试探着拍了拍她的脊背。   “别哭了啊。”他的话音里藏不住的无奈。   娇娇小巧精致的鼻尖动了动,她的头在谢然怀里蹭了蹭,委屈得紧,“夫君,娇娇知道错了,下次娇娇一定省着买...”   谢然手足无措。   “你尽管买想要的,不必顾虑价格。本殿愿意为你花钱。”   此时此刻,虽然知道谢然这句话是句小小的谎话,哪有人买东西不看价钱呢,但是娇娇依然深深发自内心地觉得谢然身高两米八。   好样的,气场给撑起来了。   她在这边高兴,安娘的脸色就是有点灰败了。   有什么比你心上人在你面前表示他心甘情愿为另一个女人买单更让人发疯的吗?   嫉妒的火焰在心里烧的旺盛。   安娘不懂,她不懂。   她看着谢然,玄色衣物,朗朗风月,依旧俊秀,是她喜欢的样子。   继而,刺眼的瞧见,这个男人怀里抱着另一个女人。   她恨之入骨,欲啖其血肉的女人。   除了长相一无是处的废物!   嚣张跋扈、自私任性、矫揉造作!   她把帕子揉成一团塞进袖子里,“殿下。”   她轻声唤着他。   可是谢然的注意力一直在娇娇身上,连余光也未曾分给她一点。   安娘像堕入了黑到伸出十指也瞧不到的黑洞里,所有的光源都被侵蚀干净,那年少年扬鞭策马留给她那一抹的纯白的衣角洇成了浓浓的墨色。   “可是殿下,您一月的分例也不过三百两白银,几乎都用在维持府上的开销啊。”   安娘的声音又轻又细,没人听见。   谢然安抚好了娇娇,才朝安娘看过去。   “无论娇娇怎样,她都是我的妻。”   忽然,安娘的眼里滚落出大颗大颗的泪珠,“殿下,爱慕您的人那么多,您怎么就选了她呢。”   “她不懂您,她不堪为良配。”   “整个玉京城无人求娶她,大师给她批命说她活不过十六岁,她身子病弱,不能生养,她花钱如流水,不懂持家——”   “够了。”谢然强势打断她的话。   安娘哭着哭着笑了,她已经陷入疯魔的状态,王家郎赶紧过来告罪。   “殿下,她喝酒喝多了。”   谢然摆摆手,一手搂着娇娇,宽大的袍袖挡住了陶娇娇。   “不管你怎么想,陶娇娇是本殿的正妻。”   安娘咬住唇,绷出苍白的颜色。   “她配不上你。”她喃喃道,”我也心仪您,心仪啊。“   谢然垂下眉眼,遮住复杂的神色,复又抬起,看着安娘的眼睛,每一句话都说的坦诚直白。   “承蒙喜欢,但是你的喜欢不是指责娇娇的理由。娇娇不管怎么样,本殿都愿意受着。”   太子妃和太子也过来了。   安娘心里越痛,反倒面上不哭了。   她推开王家郎的帕子,从袖子里拿出皱巴巴的帕子,擦了擦眼睛。   “陶娇娇。”   娇娇从谢然怀里挣脱出来,心里有些唏嘘。   在安娘那里,谢然真是个渣男啊。   但是总归是维护她的,没什么好说的。   美色当真罪恶。   安娘弯出一个没有温度的笑,“殿下他不爱你,你只是他的正妻而已。”   娇娇弯了弯唇,露出个没心没肺的笑。   “安娘,爱别人前你要先爱你自己。”   娇娇仰起头,看着谢然,“我喜欢夫君,夫君也希望我好好的,对不对?”   谢然搂着她的手更紧了点。   “说什么呢?”太子妃走了过来。   安娘行了个礼,“姐姐,我醉了,想先回去。”   太子妃忧心忡忡地看着她,“那让王家郎同你一起,也好有个照应。”   这次,安娘没再拒绝。   谢然和娇娇坐回了原来的位置。   “夫君,安娘心仪你欸。”   谢然慢条斯理地剥着葡萄,“本殿知道了。”   娇娇叹了口气,“好可怜的姑娘。”   谢然压根没再搭理她,直接拿葡萄堵住了娇娇的嘴。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喜欢永远不是肆意妄为的借口。   娇娇眯着眼笑起来,葡萄清甜的果汁蔓延到口腔每一处。   “夫君,好甜。”   谢然的眸光不自觉柔和了些许。   众芳主今年是个青衣漂亮的小姑娘。   宴会之后赏赏花再交谈交谈就差不多宴席就到了尾声。   也没什子好玩的。   只是坐或站了太久,娇娇累得慌。   等到太子妃宣告宴席结束,谢然就立刻站起来。   他等了半晌,蹙眉。   “怎么不站起来?”   娇娇眨巴眨巴眼,眼巴巴地瞧着谢然,“夫君,腿麻了。”   谢然用力捏了捏鼻梁。   他伸出一只手,五指修长,皮肤冷白,骨节分明。   “先起来。”   娇娇把手搭上去,感受到他掌中有些粗糙的薄茧。   谢然把她拉了起来。   “夫君,痒。”娇娇的杏眼里净是水色,眼尾的小痣惹人怜爱。   她总是听话的。   谢然喉结滚了滚,蹲下去,低声道,“忍着点。”   谢然在一些穴位上冲捏揉转,疏通血管。   有些酸疼。   娇娇瘪着唇,心想。   她在太傅府从来没坐过这么久的,太累了。   “夫君,以后我不想出门了。”娇娇的声音闷闷的,似抱怨似娇嗔。   谢然站起身来,愣了愣,以为是娇娇受了欺负才不愿意出门的。   他想了想,“那倒也不是不可以,只有宫里的年夜宴推辞着比较麻烦点,也不是什么太大的事情。”   娇娇弯起唇,露出一个干净好看毫无心机的傻白甜笑容。   “夫君,你真好。”   两人出了宫门,宫门口停着一架熟悉的凤辇。   太后身边的嬷嬷上前几步,先是请了谢然的安,又看向娇娇,“娘娘,太后知道您今天入宫,想见见您。”   谢然松开了握着娇娇的手。   “去吧。本殿在宫门口等你。”   娇娇踏上凤辇,又一次来到了太后居住的宫殿。   “太后娘娘。”   太后正在小佛堂礼佛,小佛堂的檀香让娇娇觉得很是熟悉。   谢然身上也是同样的檀香气息。   娇娇一直等到太后念完了佛经。   小佛堂四面绘着佛教著名的故事,比如释迦牟尼割肉喂鹰,正桌上供奉着足金的佛像,佛慈悲而有怜悯的坐在莲花座上,俯视人间。小佛堂窗户并未打开,光线偏于暗淡。   “娇娇。”   太后把侍候的人都挥退,坐在了一边的茶桌旁。   娇娇从善如流,请了安,也在一边坐下。   “哀家听说今天然儿进了东宫?”   “太子妃娘娘设了东宫赏菊宴,殿下便去了。”   太后手上又换了新的佛串,她拨动两下,“太子妃不会给他下请柬,然儿往年从未去过。他是为你去的,他待你不一样。”   她的语气不容置喙。   娇娇心想,这么一点不一样完全都是运气,谁是谢然的正妻,谢然大概都会这样。   甚至说不定会更好,因为她的人设还招黑。   太后见她不答话,叹了口气。   “你别觉得然儿淡漠,都是业障啊。”   娇娇总觉得按照套路,太后接下来就要说什么惊天秘密了。   她不想听啊,皇家的秘密,听了会短命的!   然而,她完全没办法拦住太后。   在佛像前袅袅升起的白烟里,太后慢慢讲述了一个娇娇不知道的故事。   而故事的主人公,姓谢,名然。   “然儿的谢,不是陛下的那个谢,而是母姓。他生母舜妃,如今在宫里已经没几个人记得了。”   “舜妃是在江南与陛下相识的,陛下南巡三个月后,直接把她带回了宫。而后,不到两个月,舜妃就到了妃位,风光无限。进宫不满一年,舜妃就怀上了身孕,十月后,生下了然儿。当时几乎所有人都以为,舜妃要变成舜贵妃了。”   “然而,然儿出生不足一月,不知什么原因,舜妃疯了,一场冲天的大火,烧死了自己,只留下一个然儿和一捧焦灰。”   “然儿最初是应该记到皇后名下的。”   太后捻动佛珠慢慢的将当年的故事还原。   “但是宫里流言四起,说然儿是舜妃与外人私通的孩子,不是皇家血脉。舜妃死了,死无对证,陛下疑心。”   “但是真正让陛下不喜然儿的是宫里流传开的蜚语,此子灾厄,业障未消,寄得此身。”   “陛下彻底厌弃了然儿,他还年轻,总会再有子嗣的,至于然儿,他本欲杀掉。哀家当时修佛,心里不忍,之前又亏欠舜妃,主动提出带然儿去五台山修行,这才免了死,但是然儿的谢字,陛下亲口道,是舜妃的谢,与他无关。”   “但是年轻力壮的陛下后来再无任何子嗣,无论他纳了多少嫔妃。”   “然儿是他最后一个孩子。”   说到这里,太后苦笑,“然儿恨哀家。”   “然儿回京那年,还带着点天真无邪,是哀家亲手替他抹掉的。他的贴身侍卫想下毒杀他,哀家逼他亲手杀掉了那个贴身侍卫。”   “然儿与哀家,自此生了隔阂。”   “但是这样也好,离哀家远点,离皇宫远点,然儿总会更安全些。”   太后站起来,“皇家不能倾付太多的信任,但然儿太过孤独。”   “哀家希望你能陪着他。”   直到出了宫门,太后最后意味深长的一句话也在娇娇脑海里反复出现。   她瞧见谢然坐在马车里,正拿着公函批的认真,满心复杂。   “夫君。”娇娇欲言又止。   谢然把公函用朱笔批完,放到一边,“怎么了?太后同你说什么了?”   娇娇想了想,咬了咬唇,“就是话了点家常。”   “嗯。”谢然把茶斟上,递给娇娇让她慢慢喝。   “你买了裴之涣手里的孤本?”谢然问道,貌似漫不经心。   “裴之涣?”娇娇像只小小的仓鼠,一小口一小口的抿着茶,“夫君是说裴探花吧。”   谢然点头。   娇娇眨了眨眼,“对啊,那孤本我想送给爹爹。”   谢然微微闭上眼又睁开,他靠着马车内壁,原本平整的衣物因为坐靠颠簸被压出细长的褶皱。   “你花了多少银子?”   娇娇把茶放下,软糯糯的,像是在炫耀,特别骄傲,“一千五百两。”   谢然用力捏了捏鼻梁,格外地用力,把冷白的皮肤都压出了淡红的痕,像花朵荼蘼染上去的艳。   但是他还是没藏住声音里的咬牙切齿。   “娇娇,你知道一千五百两是什么概念吗?”   谢然一字一字道。 作者有话要说:  我觉得谢狗心在滴血   ☆、娇娇然(十八)   !!!   怎么谢然大是一副秋后算账的架势?   娇娇分外无辜地眨了眨眼,“可是夫君,”她绞着手指头小声道,“那钱是从我的嫁妆里出的呀。”   谢然抿唇,“本殿没有这个意思,府里支出就支出吧。”   他深深瞧了她一眼,“你的嫁妆难道不可以多打理打理?投进去买铺子做生意,钱滚钱,利滚利,你知道最后这一千五百两能赚多少钱吗?”   娇娇垂下眸,藏住眼里复杂的神色,她总觉得自己像是被谢然当作败家子恨铁不成钢的批评,谢然怎么比她爹还操心?   啧。   嫁了个男人跟找了个小爹一样。   这样一想还怪羞耻的。   言归正传,她实诚的摇了摇头。“不知道。”   她对物价也没什么概念。   谢然看她的目光就像一个班主任瞧着班里最差的学生,恨不得揪着她的耳朵大声喊,“一千五百两,操作得当一年便可赚上八百两,两年便可赚的两倍本金,三年翻五倍。”   谢然的口气又幽又凉。   娇娇抿出个幽怨的笑,“可是夫君你也说了,那要操作得当,劳心得很。”   她抬起头,露出一双红红的眼睛,一笔一笔给娇娇算账。   “娇娇上次碰家里的生意,确实赚钱了,本金也涨了,但光是花在上面的心思就耗了太多,回头又吃了好几帖子药,光是药费,就那一个生意要赚起码三年。仔细说起来,我还是亏的。”   小姑娘眼巴巴地用控诉的眼光指责他。   “所以不是娇娇不想,是娇娇与其费心弄,还不如直接买了,省心省事。”   反正她不差钱。   ....   谢然没有说话,或许被娇娇的财大气粗震惊了。   良久后,他才张口。   “那你也可找个信任的人交付出去,只管一年一对账就行。”   娇娇叹了口气,双手摊开,露出的掌心绵软,肌理细腻,透着淡淡的薄粉色,“现如今替我管账的,是爹爹的得力管家,强干得很,我就是只管花销了,也有银子进账,这样难道不好吗?”   谢然蹙起眉,“可你如果省钱生钱,你会得到更多的钱,然后随便花销毫无顾忌。这样不更好吗?”   娇娇和谢然头一次理念不合出现了。   马车轧着青石板慢慢地走,道路两旁的桂花树香气馥郁,车厢里也深深浅浅浮动着这股明亮好闻的秋日甜味。   娇娇微微歪头,手指无意识拨弄着果盘里的小果子,“为什么要绕这么大的圈子呢?我现在也可以毫无后顾之忧地花钱。”   谢然哑口无言,在那里皱眉凝思。   “哪怕交给别人打理,你也要心中有数,切莫真做个甩手掌柜。”   谢然一字一句道,“这个世界上,能永远相信的只有自己。”   娇娇忽然又想到太后那些话了,他很孤单。   她自然不会尽相信太后的话,人或多或少,都有所隐藏。   那个小小谢然身边的内侍恐怕是太后特意安排的,太后亲自教了谢然这么一课。   哪怕至亲,不可尽信。   若是谢然反应再慢些,恐怕那刺杀的内侍会真取了谢然性命。   娇娇心里叹了口气,有点忧伤,为什么要和孩子讲这些呢,她年纪还小啊。   娇娇拨浪鼓似的摇了摇头,伸出手,扳着手指头嘟着嘴一个一个数。   “夫君错了,娇娇信爹爹,娇娇信夫君,还信喜儿,乐儿,谭医郎。”   “你看,这样都有四个呢。”   谢然晃神。   娇娇把手指收回去,拢在袖子里藏好,唇角轻盈的翘起来。   能说过她的人还没出生呢。   谢然没说话,陶娇娇能信,敢信,他却不敢。   母亲、父亲,一痴一疯。   就连从小养大他的太后,下起手的时候也毫不犹豫。   他喝了口茶,手指修长,大拇指骨节上有一道细细的疤,像是在提醒他。   “不可尽信。”生在皇家是他倒霉,但是怎么会有人无条件完全相信另一个人呢,“珠算之术,你还是要学的,若是劳损心神,那就慢慢学。”   娇娇仰头看着谢然线条利落优美的下巴尖儿,心里想出个主意,“夫君,不管你信不信,娇娇信你啊,别人若是信不过的话,我把嫁妆交给你打理好不好?”   她算是看透了,谢然是个闲不住的主儿。   他这样就这样吧,但是他要用这种标准去要求她是万万不行的。   咸鱼不好吗?   娇娇决定堵死谢然的嘴。   她就想当个安安静静漂漂亮亮的花瓶,不行吗?   她没什么雄心壮志,只要一直舒舒坦坦地活着,能活过十六最好,活不过也行,活一日就过一日就行。   谢然漆黑的眼珠子盯住娇娇的表情,每一寸都打量的格外仔细,不错过一点变化。   “交给本殿打理,你真当放心吗?”   娇娇斩钉截铁,“放心。”   她丝毫犹豫都没有,只要别给她讲珠算,她放心。   她爹先前还说评了,谢然是君子之风,虽然现实和她爹说的有些出入,但是品格上,她爹向来看得准。   她毫无防备,满心滚烫信任,谢然眼睫毛轻轻一动。   娇娇知道有戏,“不管了,就交给夫君了。至于我嘛~”   趁着机会,她抓紧时间给谢然洗脑。   “夫君呀,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谢然听见咿咿呀呀的戏腔,抬眸去看。   娇娇石榴红的衣袖掩了半张面,只露出一双明亮微圆的眼睛,细长秀美的柳叶眉,眼角的小痣妩媚动人。   黑白分明的眼眸天真惹人怜爱,潋滟的水波若隐若现,笑意狡黠的藏匿其中,日光落进去,无瑕剔透的琉璃眸里,美景辉煌灿烂。   谢然心底微微一动。   她的眼眸里投射出穿着玄色衣袍的他,年纪二十,正是大好时光,剑眉星目,雄姿英发,像柄利刃。   眼眸里的谢然垂下眼,低了头。   他是这个样子吗?   谢然扫过自己的衣饰,不自觉又悄悄看了眼娇娇的眼睛。   她眼里含着笑,欢喜的开出花儿,衣袖轻轻一翻,纤长的眼睫毛下垂。   “你气音没唱够。”   鬼使神差,谢然说出来。   说出口他便后悔了,懊恼自己怎么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但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   他只得继续这个话题,“要本殿给你请个先生吗?”   娇娇笑不出来了,她绷不住了,谢然怎么总是神一样的脑回路!   还蹙着眉,还一副很真诚的样子!   都这样了怎么会有姑娘喜欢他!   她幽幽怨怨,眉眼缱绻,犹如精致工笔,“夫君,重点难道不是及时行乐吗?”   两人的距离近了点,层层叠叠的袍袖玄色与红色交缠。   谢然心里又跳了跳,他喉结一滚,轻轻推了推娇娇,“太热了,别靠本殿那么近。”   娇娇:...   秋日凉爽,怎么就热了?   还有,谢然这是认真的?   手上的力气怕是连只蚂蚁也碾不死吧,轻飘飘的。   娇娇冲他弯唇笑了笑,身体丝毫没移,甚至还更靠近了点,“夫君,娇娇是没什么大志向的了,以后就全靠夫君养我了。”   她满眼信赖。   谢然有些仓皇地躲开眼,他用力闭眼,定神,喉结轻轻滚动。   “你是本殿的妻,本殿理应照顾你。”   却没拦着娇娇靠近。   娇娇挑挑眉,谢然这是口嫌体正直吧。   呵,狗男人。   娇娇撤了手,似笑非笑,“那夫君,解释完了一千五百两,不然你也解释一下安娘?”   谢然愣了,“安娘?”   “太子妃的嫡妹,就刚刚你说承蒙喜欢那个。”娇娇“好心”提醒。   “本殿和她不熟。”   娇娇眨眨眼,“那惜娘呢?”   “和惜娘有什么关系?”谢然蹙起眉头。   娇娇垂下眼,舌尖顶顶牙齿,有些淡淡的不高兴。   谢然显然是识得惜娘的,关系或许还不错。   她语气稍稍落了些,小白花面对这个情形,也该是这个反应吧。   “她们说惜娘还有一月就要回来了。”   “本殿知道,她还有二十三日便回到玉京城了。”谢然纠正道,他的手下去哪儿他自然清楚得很,但是这样仔细辩解却不自觉存了点炫耀的小心思。   娇娇可没被炫耀到。   二十三日,记得这样清楚?   那可真是关系匪浅。   娇娇别开眼,脊背稍稍挺直,靠着马车壁,离谢然远了点,“哦。殿下和她交情很好?”   小白花不讲道理,娇娇也不想讲道理。   “不错。”   娇娇闭嘴,不吭声了。   ....   一路无言。   直到下了马车,谢然还不知道娇娇到底怎么了,一会儿高兴一会儿不高兴的。   他冥思苦想许久,情绪这样善变,莫不是月事来了?   好像也只有这样一个解释了,谢然安下心。   他把娇娇送到府门口,然后马车就又走了。   工部还有事情呢。   娇娇站在府门口,拢了拢披风,眉眼低垂,没说话,唇角弯出个笑。   天气真的凉了,杀狗吧。   *   孤本眷抄后,娇娇把孤本妥善装好,让人带着做好的桂花糕一起送回太傅府。   她爹喜欢秋天,总是念叨月亮,八月十五再过一月就到了,她得记着中秋回家。   “记得交代爹爹天凉穿厚点,我过两天就回去看他。”   娇娇托人捎了口信带给陶太傅。   然后翻了翻眷抄好的孤本,想起来自己有几日没出去了,准备趁着送孤本的时候出去转转。   次日她提前用了早膳,乘着马车便出去了。   上午过了不到一半,谢然突然回了府,他的工部印章忘记带上了。   “娇娇呢。” 作者有话要说:  考试后的第一更,我发现自己写好了起码要修上三四遍...效率贼低。   ☆、娇娇然(十九)   “主母去裴之涣府上了。”   谢然把工部印章扔给身后的随侍,用力捏了捏鼻梁,眼底有些青色,最近他很忙。   “什么时候去的?”   “您走了没多久。”回话的是伺候娇娇起居但是其貌不扬存在感弱极了的小婢女。   谢然想起陶娇娇那娇病的身子,“她用早膳了吗?”   “用了,今日主母起的也早。”   谢然不说话了,他立在那里,神色不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陶娇娇是无事不起早的性子,要她早起不如要她的命。   她就这么着急不惜早起去寻裴之涣?   “派人去跟着她。”谢然抿抿唇,唇线绷得又紧又直,   小婢女恭顺的点头,“殿下是怀疑主母发现了什么?”   谢然瞧了她一眼,“你觉得娇娇是这样的人吗?”   小婢女细细思量,她观察了这么多天,发觉这位主母,除了美要非说有什么特点,一个字,懒。   脸有多美,人又多懒。   她默默摇摇头。   谢然眼皮子冷冷下搭,眼珠漆黑如墨,一眼望不见尽头。   “陶娇娇再怎么说都是本殿的正妻,府上不能怠慢她,本殿如何,她如何。”   “您相信她?”小婢女这是真的吃惊了,她原本是暗卫出身,学了细作一直潜伏在外,因为谢然娶妻需要个脸生的做监视才回来。   谢然睨她一眼,“这是本殿的吩咐,你只管照做。”   他出了府门,转身上马,手中缠着缰绳,“她回来了就派人知会本殿。”   马蹄溅起细小的灰尘,街上卖着陈年的桂花酒,香气盈盈。   *   娇娇来到了裴之涣的府上,她撩开车帘子,仔细打量着眼前这座“府宅”,嘴角一抽,觉得还是叫做陋室更为恰当。   裴之涣的府门口旁边还摆了个摊子,“代写家书,五铜钱一封。”   娇娇定睛一看,得了,那摊主可不就是裴探花裴之涣吗?   着粗布麻衫,一脸认真的跟人讲价。   咔嚓咔嚓,东宫赏菊宴上的端庄俊秀银公子滤镜全部碎了,碎了一地的稀里哗啦。   娇娇默默收回眼,怎么也想不通,裴之涣得了那一千五百两银子,买一处差不多地段的宅子应该是绰绰有余的,怎么就还窝在这个地方?   喜儿扶着娇娇下了马车,娇娇带着幕篱朝摊子走过去。   裴之涣刚把上个人的信写完,他因为一手好字所以行情十分不错,他正准备喊下一个,却瞧见云缎的裙子。   裴之涣抬起头,瞧见喜儿,便知道带幕篱的女子是谁。   “娘娘。”他声音压得低,“您怎么来了?”   那一千五百两早送到他手里,难道是反悔了准备要回去不成?   他默默打起精神。   “早就听闻裴探花一笔好字矫若惊龙,果真如此。”   “裴某这字在别人面前尚可,在娘娘面前难免贻笑大方,娘娘说笑。”   陶娇娇的爹爹陶太傅是本朝出了名的书法大家,一字千金,一字难求。   娇娇很快拐了话题,也不跟他啰嗦太多,“本宫记得之前给了你一千五百两银子,可到你手上了?”   莫不是没到才这么穷的?   果然来了。   “是已经到了。”裴之涣还是那副笑样子,心里已经高度戒备,想从他这里掏钱,那可不行!   娇娇又不是傻子,相反,她对人的情绪感知十分敏感,经常能够透过现象看本质。   “...本宫没想问你要回那钱。”   她把眷抄后的书本拿出来,“喏,之前许给你的。”   裴之涣还是那副笑样子,把书接过去,也不承认也不否认自己到底是不是那样想的。   娇娇心里深深叹了口气,“裴探花不能变变表情吗?”   裴之涣笑了笑,唇角笑容温文尔雅,谦谦书生外表,欺骗性十足。   “裴某也没办法,天生的笑样子。”   娇娇:...   “本宫只是想问问你,那么多钱,裴探花你是吃喝嫖赌花到哪样上了?又或者,养了个鲜嫩的小姑娘在外头?”   “娘娘慎言。”裴之涣忙瞧了瞧四周,见人都隔得挺远才放下心,“裴某清白的很。”   “那银子,是裴某为准备迎娶心上人攒了起来。”   娇娇心里一动,一千五百两,就算放玉京城也不是一笔小钱数了,况且裴之涣新任探花郎,长相端方,也是个抢手的香饽饽,到底是哪家姑娘才能让他这样?   她把玉京城出名些的姑娘都想了想,一个也没找着。   裴之涣说起心上人时声音里有几不可查的苦涩。   唉,怎么玉京城里似乎人人都有秘密,都有心事呢?   “行,本宫就没什么事了,不用送,走了。”   裴之涣果然没送,在那里又忙活起来写书信。   他倒是爱财如命。   嫁了他的姑娘若不是他心上人,怕是要被他的小气气坏了,说不定还要自己养自己,要是那个心上人,怕是会过的无比滋润。   和谢狗倒是像。   娇娇心里不痛快了,她花她自己的钱,哼,谁需要谢狗养她!尽管把他的钱留给那个惜娘吧。   谢狗他不配!   娇娇把车帘子放下,“走吧,先随便逛逛。”   结果刚出巷子,外头坐着的乐儿就进来了,“小姐,有人跟着我们。”   娇娇身边的喜儿乐儿都多多少少会些功夫,是陶太傅特意培养来专门照顾她的。   娇娇吃葡萄的动作微微一滞。   “来的时候没有?”   乐儿点头。   娇娇让马车先拐到正街四处转着。   不一会儿,乐儿又进来了。   “小姐,又来了一批。”   娇娇倒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也成了抢手的香饽饽。   “去茶楼。”   马车转了方向,一响一响的去了茶楼。   娇娇一行人讨了个包厢。   一炷香后,“咚咚咚。”   包厢的门被敲响,一个耳熟的声音响起来。   “弟妹。”   是太子。   娇娇面上气定神闲的饮了一口茶,桌下趁无人注意把袖子里的匕首塞了回去,眼神示意乐儿去开门。   “太子殿下。”   “还真是弟媳你,本宫在茶楼四楼还以为看错了。”   在太子嘴里这似乎是一场巧遇,娇娇可不信。   她演的人设是傻白甜,她可不是。   起码跟着她的一拨人马是太子的无疑。   她笑了笑,“殿下怎么来茶楼了?”   “闲来无事,吃茶。”   呵呵,娇娇有被他这个回答笑到,太子知道谢然有多忙吗?   这几天,脚不沾地,府宅就是客栈。   同胞兄弟,截然不同的命运。   “我家殿下忙得很,日日不着家。”娇娇叹了口气,故作幽怨。   她低下头,一点也不想看见太子有点猥琐的目光。   呸,同胞兄弟,气质也截然不同。   谢然气质卓越,流风回雪,至于太子,不提也罢。   “他和本宫怎么能一样?”太子口吻不满,轻蔑的很,“弟妹嫁了她,想必也受了不少委屈。你还未出嫁,他就敢给你难看,婚后更是一点也不怜香惜玉,整日无事还晚归家,让你如何自处。”   看来当初她和谢然婚前不欢而散的见面玉京城上层基本都知道啊。   这是认定了他们感情不和?娇娇捧着茶盏漫不经心想。   太子撬墙脚的心思已经昭然若揭。   “我喜欢他,他分明不是这样的。殿下不该这么说他。”娇娇语速飞快,像是被侵犯了领地的小兽。   太子装模做样叹了口气,“你心仪他本殿都知道。当初在睢园,你为了他与安娘争,东宫赏菊宴,你又与安娘争,谢然确实曾经维护过你那么一下,可是你想想,值当吗?你年纪小不知道,他的话不能信,他对安娘一个喜欢了他多年的姑娘尚是如此,你呢?”   太子嘴皮子不错啊。   一番话黑白颠倒,谢然彻头彻尾就像个恶人。   若是天真些的姑娘,听到安娘的事情时,恐怕还会多多少少有兔死狐悲之感。   娇娇心里感叹不已。   她攥紧衣角,眼圈有些发红,“不会的,殿下不会这样的,他是我的夫君,他不会这样的。”   娇娇说得语无伦次。   太子唇角勾起一个隐秘又得意的笑。   陶娇娇的长相,家世都是他喜欢的,还有性格,除了软弱还有那么一点攻击性,强装出来的攻击,真是刺激啊。   若是睡了谢然那个杂种的正妻折辱那个杂种,哈哈哈,哪怕只是想想他心里就畅快至极。   对陶娇娇,就愈发势在必得。   “你这样的好相貌,好性子,便是嫁了哪个人家,都是如珠似玉的护着你,可是谢然呢?何必苦苦强求,缘分求不来。”   他伸手试图拢住娇娇的肩膀,“弟妹,何苦呢,这样一个男人,他给过你好脸色?何必作践自己?”   这眼药上得好啊,绿茶绿的好啊。   兴许皇帝和太子是一脉相承。   娇娇心里腹诽,一边不着痕迹躲开太子的动作,一边露出个惨笑,“太子自重。”   太子也笑笑,手却还没收回去,“弟妹想好,不要作践了自己。”   他满意的很,陶娇娇的脸色惨白如雪,被他揭下最后一层遮羞皮后,强装也强装不出来笑容了,笑得比哭还要不好看。   他心里愈发痛快。   门砰的一声被撞开,裹挟着一阵凉风冲进来。   “太子皇兄这是在做什么?”   谢然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一更,说一下,因为我长久考试,小说剧情点只有大纲没有细纲,就又要从头再捋,所以最近先隔日更。 各位要开学的小可爱加油吖。提前预祝大家开学快乐,面基老同学。   ☆、娇娇然(二十)   他盯着太子的手,目光阴晴不定,疯狂在眼里酝酿成风暴,如果目光能杀人,太子的手恐怕要被活生生剁下来,然后整个人大卸八块。   太子有些遗憾的收回了手。   今日不成没关系,还有明日。   他勾勾唇,“本宫不急。弟妹你好好想想。”   眼睛微眯,上下扫了遍娇娇,盯着娇娇白皙的皮肤恶意满满,藏也藏不住。   谢然把娇娇拦在身后,眉头蹙紧,脸庞冷硬,语气警告,“下次有什么事情皇兄直接和我说就是。不要越过我直接去找娇娇。”   太子哼笑一声,大摇大摆摇着扇子,毫不在意。   娇娇觉得小白花人设又该上场了。   她从谢然身后走出来,抬起头,泪水涟涟,声音还有些抖,“太子殿下说的不对,我喜欢夫君,夫君怎么样都是好的,他有他的原因,我喜欢他,不管他是什么样子。”   太子的脸猛地沉了,咬牙切齿,“你确定?”   娇娇点点头。   太子眼睛一红,这是在踩他的面子!   他居然不如谢然一个小杂种!   谢然往前一站,严严实实挡住娇娇,保护的意味很明显。   太子冷哼一声,收起扇子,放下狠话,“有你后悔的时候!”   他转身离去。   谢然盯着他的背影眼里的杀意凛然,醴艳的五官线条凌厉,利落得像一把出鞘的兵刃,薄雪割裂,泠泠见血。   “夫君。”   他身后有人小小抽泣了声,然后轻轻拽住了他的衣角。   谢然眼睛里波涛汹涌,所有的情绪都被一层又一层暗色的浪淹没。   所有的真相再次被隐藏在那双漆黑的眼睛里,不露分毫端倪。   他转过身,果不其然,玉雕雪琢的人儿已经低着头,大滴大滴泪水落在衣襟上,落出大朵的花儿。   他拉过她的手,有些用力的掐起娇娇的下颌,一点也不温柔地擦掉了娇娇脸上的泪。   “别哭了。”   娇娇心里翻了个白眼,她嫁了谢然这么久,学的最熟练的就是哭了。   她轻轻瘪瘪嘴,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知道她娇病,但是一点也不知道她为什么娇病的谢然:...   “以后他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了。”谢然不知道怎么做,但是他知道自己一点也不想看见娇娇如此。   于是他....   轻轻掐了掐娇娇的脸。   有点滑像蛋羹,有点软像皮冻,还有点暖。   被莫名其妙揩了油的娇娇微微瞪大了眼:我杀谢狗!   浑然不知自己面临生存危机的谢然反应慢了一拍收回手,满意的看见人不瘪嘴了,而是略微嘟起来。   只不过...   怎么脸上还多了两道红印子?   并着下颌上隐隐约约的两道淡红引子,总共四道。   这也太娇弱了吧,谢然蹙起眉,余光瞟见一边的白色薄纱帏帽,手快的给娇娇戴了上去。   这就好多了。   谢然满意了,眉眼舒展。   殊不知,隔着一道薄纱,娇娇脸上被掐过的地方热意上涌,绯红若霞,是往日里从来见不到的。   更绝得是那一双眼,微微瞪大,赤红的岩浆纷涌而出,火山爆发了。   娇娇一张嘴上唇不挨下唇疯狂默念:不能杀,不能宰,不能杀,不能宰。   啊啊啊,她杀谢狗!   都敢揩油了是吧,不是说是正人君子吗?   娇娇两只小手捏紧裙角,免得控制不住自己。   一点也不知道自己骚操作苟了一命的谢然又开始作死了。   他把娇娇捏紧衣角的手扯开,蹙着眉道,“别捏衣角了,不用怕。”   谢然自发牵上了娇娇的手。   娇娇的手微微颤抖,谢然以为她还是后怕,便握的更紧了些。   娇娇要疯了,她咬紧牙,甩开谢然的手,冷着脸走了出去。   后怕?   怕忍不住打死谢然算怕吗?   被留在后面一脸茫然的谢然:...   他这次再也不会以为是娇娇气太子了,毕竟正常照这个剧本演下去,应该是娇娇扑进他怀里,而不是一把甩开他的手。   谢然有些心虚的想,不会是他把她掐疼了吧。   *   娇娇本来就生气,谢然这一遭让她....嗯,愤怒值又整整翻了一倍。   不过谢然这段时间忙的飞起,早出晚归,跟她不见面,不见面万事大吉,她慢慢也就歇了杀狗的心思。   生活嘛,独自美丽不好吗?   她的生活回归于平静,东宫里接到圣旨的太子此刻却简直要怒死。   “派本宫替父皇去江南南巡?哪个烂货提出的馊主意!”   狂怒之下,东宫的杯盏茶具无一幸存。   太子妃等他发够了脾气才进来,离他约有三米,隔着一地的陶瓷碎片,轻声劝道,“父皇这样安排咱们是受益了的。殿下您想,谢然这杂种肯定没希望,留他在玉京又如何?您代替父皇去南巡,在江南的威望肯定更胜以往。”   太子大口喘着粗气儿,眼底泛红,双手攥起,额角满是青筋,本来就和俊美扯不上什么关系的面容更是犹如地狱十八层爬出的恶鬼。   他忽然放声大笑。“小杂种以为这样就能奈何本宫?做梦!”   太子妃由着他笑,心底念头微转,太子这是怀疑南巡是谢然动的手脚?   她心里忌惮稍稍加深,但是那又如何,她知道过往那段宫廷秘事,此谢非彼谢,谢然依旧不值得重视。   这样也好,太子妃想,这样她说不定还有机会除掉陶娇娇。   她看向太子的眸光幽深。   是啊,他可以喜欢任何一个女人,但是从头至尾,未来的皇后一定要是她!   陶娇娇那样可能威胁到她地位的人,哪怕是百分之一的可能,也要及时扼杀在摇篮里!   太子妃继续温声劝解太子,“您的地位谁也难以动摇,南巡对您以后大有助益。”   太子已经完全恢复了正常,他拉过太子妃的手,轻轻拍着,“还是你最懂本宫。”   太子妃柔柔一笑。   这边临近中秋。   娇娇靠在小榻上,拆了信,有些吃惊,她倒是头一次被人约着出去用膳。   她是个多病多弱身,吃食忌口的很,当初嫁谢然的时候,她爹爹不放心,还专门让府里的厨子也陪嫁了过来。   “夫君一番好意,真是用心了,告诉他,我一定会过去的。”她捂着帕子轻声咳了咳。   来递消息的小厮一直低着头,恭敬地很。   他只看见前头勾着金线的裙摆动了动,便忙站起来,“小的告退。”   喜儿接过帕子,把桌上凉掉的茶撤了下去换上温的,“那小姐,要不要先通知小厨房给您做上一份带过去?”   娇娇摆摆手,勾勾唇。   谢然是知道她吃食情况的,除非急着换正妻,不然不会没安排。   “不用,夫君一定自有安排。你去找找我那身白衣裳,最显得人瘦的那件。”   谢然在玉京城做做川菜最出名的食肆定了包厢,中午的时候才忙完事情过去。   他来的已经够晚,但他那位小娇妻竟然还没有到。   随身的小厮有点摸不准主意,“殿下,这...”   谢然想了想,“鸳鸯锅什么时候做好?”   “再等两刻钟就差不多了。”   “工部的信函在马车的暗格里,你去拿上来。”   小厮关上包厢的门,下了楼,从马车里把信函拿出来,那工部的信函向来是一摞一摞递交的,废话多得很。   殿下也真是,吃个午饭也不愿意歇歇,非要处理这些。   娇娇刚下马车进了食肆就注意到了谢然身边的小厮,幕篱下的唇轻轻一撇,她这夫君还真不愧是拼命三郎,这时候还加班。   包厢的门开了。   娇娇踏进去,窗口的风吹动白裙子,衬得她越发弱不禁风,楚楚可怜。   她对自己现在的形象满意极了,定能好好维护一把小白花人设。   上次掐脸她也反思了,总觉得进展有些不对,所以今天再反向冲分一次。   “夫君。”娇滴滴的嗓音丝毫没有露出主人的刻意造作。“今日娇娇没来迟吧。都是娇娇的错,太久没出去,都不知道穿什么衣裳好。”   娇娇一边说一边悄悄抬眼看谢然,才不是,她就是故意的,刻意让谢然等。   快生气呀,快点。这样她就能展示小白花的娇蛮难缠只会哭不讲道理了。   然而。   谢然提着毛笔,拧着眉,看也不看她一眼,一心只有工部的信函,“坐吧。”   娇娇眼里涌出些热泪,她向谢然那里移了两步,声音惶恐不安,“夫君,你莫不是生了娇娇的气,你别生气,别讨厌我。娇娇...娇娇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怕穿的不好看,你会讨厌,我真的...”   “够了,聒噪。”谢然习惯性的把工部处理事情的习气带到了食肆。   他抬眼去看他那娇滴滴的小妻子,才发觉事情糟糕。   人立在那儿不说话了,只微微有些哆嗦,像是又要哭了。   他用力摁摁眉心,强行冷静,这顿饭是他请来准备赔礼道歉的,她生了她的气,总要哄哄。   还有,之前本来也想了很久要带她出去吃饭的。   谢然有些无奈,本来在工部随口对着一群汉子说话就没怎么注意过,却忘了她和他们都不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毫无自觉自己和别人不一样的娇娇:...   ☆、娇娇然(二十一)   谢然起身给人摘掉了幕篱,这才发现人鼻尖也红了。   微红的唇,带泪的潋滟桃花眼,细长的秀眉。   都是小巧柔弱的。   他把人拉到位置上,扶着双肩的时候发现这人有点瘦,好像只有一层薄薄的皮肉敷在筋骨上。   谢然心想早晚要把她养的稍稍丰腴些,这般瘦好看归好看,就是太柔弱了,像一株细柳,风来就会被吹倒似的。   “现在别哭了,哭多了就不好看了。”谢然道。   他还是更喜欢她笑的时候,眉眼下的小痣尤其好看。   娇娇被谢然扶着坐下,不自在得很,但是又不得不忍着,面上还露出个柔弱的笑,“夫君不生娇娇的气了?”   娇娇声音又轻又软,像是朵风里的小白花。   是他不想让她生他的气了吧。   谢然心想,但是事实经验告诉他每次不顺着娇娇的话头下落结果往往更糟糕,具体参见两人历次谈话。   他又坐回去处理公务,随口搪塞,“嗯。”   啧,敷衍。   娇娇眼里又涌出了泪,“夫君~”   谢然:...   “我没生气。你且等等,一会儿鸳鸯锅就好了。”他捺着性子耐心解释,难得没用本殿这种自称,他还怕她生气呢。   见人不哭了,谢然目光又回到信函上,他思量了思量,修长的五指提起毛笔,批上自己的意见。   嘁,工作才是他的皇子妃吧。   娇娇已经完全忘了之前的仇,她向来是这样,人懒得很,像条咸鱼,记忆也短得很,也像条咸鱼。   过了十几天,她早忘的差不多了,只一心记得维护人设。   “夫君字写的真好。”娇娇步子轻,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绕到了谢然身后,口中夸赞起来。   冷不丁背后有人出声,谢然的手一抖,一道长长的黑印留在信函上,他面色有些沉。   娇娇惊慌失措,“夫君,夫君,你信我,我不是故意的。”   刚刚安抚下的人又要哭了。   谢然用力捏捏鼻梁,“又不是什么大事,哭什么?换张纸写就行了。还有,下次不许站本殿身后。”   娇娇心里暗嘁一声,她真的一点也没被谢然这种直男式安慰安慰到呢。   谢然忽然想起上次也是这样,她站在他身后,努力替他辩解说他很好很好,她喜欢他。   还有进宫的时候,她能走得时候就一直跟在他身后,寸步不离。   她像一个小尾巴。   “不是不许站,是不许悄无声息的站本殿身后。”谢然补充了句。   娇娇瞧了他两眼,眨巴着眼睛,看起来怪乖巧的。   谢然的面色和缓了些,正巧鸳鸯锅端上来,他便道,“来尝尝,同袍说这儿的东西好吃。”   娇娇捏着双筷子,看来看去,谢然瞧了她半天,也没见她动筷,挑眉,“怎么了?是不合胃口?”   娇娇没说话,她就没怎么外出过,哪里知道玉京城又出了这新鲜玩意儿,她可没吃过,难道要吃这一锅子水吗?   谢然盯了她一会儿,也是想起来这遭事情,“你怕是不知道哪样好吃,来,我给你先夹些。”   娇娇趁无人注意,轻轻瞟了谢然一眼,偶尔的偶尔,其实谢狗也没那么直男到一点都不体贴。   谢然俯身,阴影有一刻完全把娇娇罩在里头,但又迅速褪去,拿过娇娇的碟子,动手给她弄了些清淡的酱料,又往清汤里下了些青菜。   “以后我多带你出来吃。”他想起来娇娇以往鲜少出去,补充道。   听到这话,娇娇刚准备说的话从舌头上偷偷溜了回去,她眨眨眼,算了算了,那些酱料吃一点应该也没什么事,她身子骨比之前好了不少。   再说,她不是装小白花吗?哪个小白花会这样挑三拣四?   全当一切为了人设。   于是,她微微笑起来,是朵合格的小白花,红唇抿着却翘了点,克制又好看,“夫君真好,我最欢喜夫君了。”   隔着水茫茫的雾气,谢然闻言飞快看了娇娇一眼。   *   没有什么是一顿饭解决不了的。   这顿饭的效果是显著的。   谢然从那之后再没对娇娇用过本殿之类的自称,而一直是我。   八月十五,中秋节。   谢然要进宫随侍,提醒娇娇,“多带些人,路上要小心。”   娇娇在喜儿的伺候下把披风穿上,一层淡白色的狐毛镶在边上,她身体不好,这时候已经换上了深秋才用的薄绒披风。   奶白色的狐毛尖围成一圈,娇娇巴掌大的脸衬得更小了,一双眼睛水汪汪的,小痣漂亮绮丽,她唇角翘着,因为今日回家看陶太傅显然很是开心。   谢然看着她,眸子更黑,他眼里,她像朵嫣然的花。   “嗯呐,那夫君你记得早些回来,少喝点酒,我给你留了月饼。”   娇娇今晚不回来了,而是直接住回家中,等明个儿再回来。   她甜甜一笑,送谢然到府门口,看着谢然踩着马镫子利落翻身上了马,银线在月光下闪烁着微光,一直瞧到谢然骑着马在幢幢花灯晃动的影中转过街角。   她完成了最后一件事情,然后转身,扶着喜儿准备上马车。   突然,哒哒哒的马蹄声在街道上又响起来,踩碎了窃窃私语的月亮,落下破碎的静谧。   娇娇扶着喜儿的手,抬头去看,绣着银丝的黑色袍袖翻飞,半融进夜色,半融进月色。   飞驰而来的谢然眼里倒映了整个玉京城璀璨的灯火。   “夫君。”   风吹起娇娇鬓边的碎发,她今日穿着淡银色的飞仙裙,月华倾落,笑意吟吟。   “你怎么回来了?”   谢然靠近了却反倒并不看娇娇了,“我送你回去。”   他并未解释太多,直接骑马静静跟在马车一边。   娇娇撩开车帘瞧了谢然一眼,只见他侧颜冷峻,神姿俊逸,其余的...就什么也瞧不出来。   真是奇奇怪怪的,不过谢然的迷惑操作不少,她也不在意。   谢然说送到了府上,就真的只是送到府上,连见陶太傅都没见便走了。   娇娇卸下小白花伪装,摇了摇头,她这夫君不是很好猜啊。   三个字,难伺候。   她正想的时候,陶太傅拐过长廊走出来。   娇娇眨巴眨巴眼睛,“爹爹!”   父女俩有说有笑往里走。   “爹爹,你晚上要多穿点,要爱惜身体。”   “爹爹,今天月亮又大又好看,我好想吃点月饼啊,就一口,好不好?”   沉沦的月光拥住轻晃的竹桠,悉悉索索的抖落一地碎裂的暗色影子,圆圆胖胖的月亮在斑斓的光影里唱着亘古的曲儿。   大殿上的笙歌奏响。   皇家的礼乐庄严肃穆,穿着深蓝色鱼龙服侍卫手指摁着绣春刀,面庞冷削如钢铁。   锦衣华服的皇亲国戚依次进场,镶金包边的桌椅早已按次序摆好,宫女们低垂着头手臂高举捧着食盘,连膳食也是提前划分好的,按照位份,不得逾越,处处彰显着皇家的规矩。   谢然坐在中排靠后的位置,他周围没什么人。   他整个儿就没怎么听,跟着一群人该行礼行礼,该呼万岁呼万岁,该敬酒敬酒,不走心得很,等歌舞上来了,干脆就全程盯着宫殿横梁上装饰的红绸发呆。   席上欢笑的总归都是那么些人,也没什么新面孔,除了被他弄走的太子。   说的又是什么也总归就是那么点套话,没什么有新鲜的。   谢然用力捏捏鼻梁,强迫目光聚焦。   他似乎被陶娇娇那副什么都不上心的模样传染了。   谢然把酒洒在衣袖上,想起宴会后要做的事情,才打起些精神。   这无聊的宴会持续了整整近两个时辰,宫婢端上最后一道膳食,红漆刷过的木盘里盛的是一个个绣龙纹扎了口的黄绸小袋。   里面都是御膳房赶制的皇家月饼,本身倒不是多名贵,真贵重的是月饼背后的皇家的认可。   就像这场无聊至极的宴会,明明是一群跳梁小丑粉墨登场,却偏偏有着权力中心的美誉。   宴会散了,谢然把袋子随手收进袖袋里,然后起身离场。   御花园里也是张灯结彩,各色的灯影垂落在花枝上,花枝不胜凉风时灯影就晃落了。   脸上结了刀疤的小太监站在假山后面恭敬地行礼,“殿下。”   谢然默不作声。   那小太监也习惯了,“殿下前些日子为何要奴对太子动手,这样实在有暴露您的危险。就算太子南巡了,咱们也没落得好处。”   “就算本殿什么也不做,他也不会放心,南巡一事本殿自有打算。”谢然从袖袋里拿出一小截儿纸条递给小太监,“这上面的三个人,这几日发配出宫。”   小太监看着上面熟悉的名字,微怔,一双眼睛瞪大,身体颤抖,“殿下,您终于要为娘娘报仇了。”   他声音哽咽,拿着袖子胡乱擦擦眼,那一小截儿纸条被攥得皱巴巴的,“殿下放心,奴一定做到。”   谢然漆黑的睫毛轻轻一抖,眸中神色晦暗。   “你去吧,离开的太久有人就该起疑了,本殿自己过去。”   那是整个皇宫中昔日里最高的一座建筑,揽月楼。   佳人能揽月,一舞醉倾城。 作者有话要说:  友情提示:男主本来就是白切黑,现在存在逐步更加黑化情节。 感谢各位小可爱厚爱。   ☆、娇娇然(二十二)   整个玉京,乃至整个大谢整个天下能担得起这句夸赞的只有一个女子——谢舜妃。   谢然推开破败的小小木门,吱呀一声,明月清晰的勾勒出整个宫殿的现状。   蜘蛛网结在角落里,盛满灰尘然后在秋天落下一地荒废,红墙宫瓦,雨浇风吹,早已失色,半褪不褪的,像破损经年的胭脂,杂草疯涨,靴子踩进去没了膝,。   谢然默不作声地走了进去,熟练的绕过宫殿的广角长廊,路过长满荆棘丛的园子,然后折到了一方小小的空室。   诡丽的花纹围绕着样貌狰狞的神佛罗刹女,壁画色彩浓重鲜艳,恶鬼尖牙凛凛,地狱烈火灼灼,佛经里纯白的莲花座是纯黑色,与整座皇宫的任何建筑风格迥异。   谢然四扫了眼,从衣袖里掏出帕子,擦去桌子上的灰尘,然后拿出火折子,把佛像前的烛火点亮。   烛火幽幽,狰狞的神佛姿态在晦暗中竟然显得温柔了些。   谢然移动烛台,咔嚓几声,一个小小的木盒从佛像底座被推了出来。   他把木盒打开,里面是一尊小小的女子像,小篆刻着谢舜华三字。   谢然摆正女子像,点香,拜了三拜。   他的肩绷得紧紧的,唇也抿的死死的。   谢舜华——他的母妃谢舜妃。   一个蠢人也是一个痴人。   谢然撩起衣摆,在蒲团上坐了下去。   满室烛火幽幽,他看着女子像,一言不发。   良久,风吹动外面的杂草,室内的烛火晃动,在一片安静中发出细碎的声响。   “今日又是中秋,我来看你了。”   谢然眼睫毛下垂,落下一片剪影在烛光烫出暖色的肌肤上。   “我成亲了,我不会踏上你的旧路。”   “若是你投胎了,别再相信任何一个男人了,也别再像原来一样软弱。”   “不要再像菟丝子一样了。”   “不要犯傻,当初你等了那么久,最后等来的是中秋的一杯毒酒,你死了,那个男人也不记得你。”   “我会为你报仇,这辈子的事情以后都别记得了,都忘光吧,连我也不要记得。”   谢然平静到冷酷的假面裂开露出一丝波澜,他深吸一口气,“这是我最后一次来看你,娘。”   灯烛烧了大半,漫天神佛高处俯瞰着谢然,露出一点悲悯的似笑非笑。   谢然起身,把那一小包月饼放在女子像前面,然后踏着月光走了出去。   *   娇娇坐着马车回来的时候还在听喜儿说昨夜中秋宫闱失火的事情。   “据说是哪个小内侍喝多了,灯笼掉在地上烧破了纸,又烧着了野草,紧接着是一座废弃的宫殿。地方太偏远,救火的又慢,那一座宫殿都烧的透透的。”   乐儿啧啧感叹,“怪不着大人今天早早进宫了。”   娇娇白她一眼,“想多了。这事儿喊爹爹干什么?爹爹又不会修墙。”   娇娇拉着袖子遮面打了个哈欠,她昨夜和喜儿乐儿打叶子牌玩的有点晚。   她随手捡起车厢中的话本看着想提提神,然而,没过多久,人就脑袋一歪,睡死了过去。   在谢然府中很清闲,但是在太傅府那才叫放松得劲。   这样就导致,一不小心,玩太嗨了。   “到了便叫我。”   谢然这一天没去工部,讲道理,工部也是要放中秋假的。   娇娇白日回到府上睡醒已经是午后了,她用了一小碗粥然后就去找谢然去了。   谢然正在书房里,守在门口的侍卫本欲拦下娇娇,却在谢然贴身小厮的示意下收回了手。   娇娇一路无阻直接进了书房,这是她第一次进谢然书房。   “夫君~”   谢然正在练习写字,他一手背在身后,单手执笔,衣袖半挽,闻声笔下微微一顿但是并没有停下。   “你先等等。”他对娇娇说。   娇娇便四下看起来,谢然的书房采光良好,午后的阳光落在厚重的书架上,细小的灰尘腾空浮起。   娇娇一本本扫过去。   《塞外书》、《西域杂记》、《西域佛教》、《塞外见闻》....   谢然感兴趣存储的书籍大部分都和西域塞外有关,里面甚至囊括了西域塞外的神佛文化。   “夫君,娇娇能看吗?”   这样的书倒是比娇娇想象中好了不少,娇娇以为谢然这样的人书房里应该都是《工部水记事》、《百家机关》之类的,不过那多没意思,净大段文字,无聊无趣。   相比之下西域见闻简直好太多了,起码像游记杂记,有意思啊。   娇娇得了谢然许可,柔软的手指在一排书之间游走,最后停在了《西域佛教》。   佛教讲义里面并非全是经法,更多的是小故事,部分还是逻辑有病的小故事。   不过读故事嘛,忽略这些漏洞就好了。   娇娇眨巴眨巴眼,抱着书往后看,谢然还在那里写字,不偏不倚。   奇了怪了,她怎么总觉得谢然刚刚看她了。   娇娇觉得可能是自己太自恋了,收回了眼。   大约过了两炷香,谢然字还没写完。   娇娇把书合上,西域的神佛和本朝的神佛差异挺大,相比之下长得更像妖魔,她刚刚才看了页张牙舞爪的插画,短时间内不想再看见这本书了。   她飞速溜到谢然身边,感受太阳的照耀。   阳光普照,神佛妖魔通通见不着。   娇娇偷偷双手合了下,然后就放下。   她看向谢然的字,眼睫下垂,遮住眼里的一言难尽,爹爹呀,这个世界太诡异了吧,谢然他是不是被偷换了,怎么在抄往生经?   娇娇偷偷咽了咽口水。   她特别怕鬼,打小就怕。   这下不是矫揉造作了,娇娇细着嗓子,“夫君~”   嗯?   谢然抬头,下颌微微抬起,眉峰微蹙,面部线条有几分利刃出鞘的凌厉。   娇娇借了天大的胆子摇摇他的袖子,“我给你磨墨,好不好?”   谢然:...   他什么也没做,怎么人就那么恐惧的看着他呢。   他抿抿唇,“不用了。”   娇娇稍松一口气,“为什么?”   “你穿的衣服颜色淡,弄上不好洗。”   很好,这个答案很谢然。   娇娇完全松了口气。   她露出一个大大的笑,“我也觉得。”   谢然:...   娇娇用袖子小心擦了擦自己掌心里头细细密密的冷汗,从随身的荷包里拿出粒小小的丸药,和着冷水服下。   她心神逐渐定下来,伏在小榻上晒太阳。   谢然斜觑了娇娇两眼,总觉得不太对,手上抄写经书的速度快了些。   又过了约莫两柱香,谢然抄完了经书。   “你怎么了?可是不舒服?”   娇娇摇摇头,她心绪已经稳定了不少,又有精力装小白花了。   “夫君,今晚还有一日中秋灯会,我想去看看。”   她仰起头,眨巴着眼,一颗小痣衬得她分外无辜惹人怜爱。   中秋三日,夜晚都是有花灯游的,这是好多工部单身儿郎脱单的大好机会,也是已婚儿郎讨好夫人的好机会。   谢然盯着娇娇看了看,实在没发现她到底哪里不对,想了想,便应下。   娇娇从书房出去,喜儿已经给她排上了晚膳。   乐儿给她捶着腿,娇娇在小案上伏了太久,腿部早僵硬了,勉强走出来都已经很是不错了。   “乐儿,今晚咱们打叶子牌吧。”   娇娇如是道。   乐儿瞪圆眼,她家小姐一般只在两种情况下打叶子牌,一种是很高兴,比如昨晚中秋。   另一种...   她试探着问,“小姐又被魇住了?”   娇娇情绪不高,咬着嘴唇点点头,小声道,“乐儿,打不打?”   乐儿叹了口气,“打。”   娇娇用晚膳的时候,乐儿趁机咬着耳朵和喜儿说了这事儿。   “看来当初那件事情把小姐吓得不轻。”乐儿道。   喜儿一脸自责,“怪我当初没留心,给了那些人可趁之机。”   乐儿拉住她,“哪里是你的错,都怪那贼人忒狡猾,竟然悄无声息替了你,也怨我,没认出来,把小姐独自留在那里。”   两人都沉默下来。   当初有人颇有用心,使了易容术换掉喜儿,乐儿毫无所觉,还把小姐交到这人手上,等到她们反应过来发现的时候,只找到了一脸血污的小姐。   年仅九岁的小姐吃力的提着沾血的匕首立在那里,衣裙破烂,腥臭的鲜血隔远远的就能闻到,等到看见了大人小姐就彻底晕了过去,发了一场高烧。   大人请了谭医郎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小姐救了回来,却也落下了时不时心悸的毛病。   那件事之后,大人劳了大心,她俩也从原来的名字改成喜乐。   自此,平安喜乐,在她俩之前,还有人看顾着娇娇,尽管鲜少出现,但是一直都在。   乐儿吹了声口哨,庭院里的树叶微微一动。   喜儿看过去,稳住了情绪,以往的事情绝对不会再次发生了。   见谢然的时候,喜儿脸上的情绪已经收敛的干干净净。   “殿下,您能不能尽量把那些可能引发人心中恐惧的书换个隐蔽的地方放?”   谢然敏锐的很,“她被吓着了?”   喜儿沉默着点头。   谢然藏住眼里的若有所思,怪不着她下午那样奇怪,原来是被吓到了。   但那本西域佛教他也看过,倒也不该如此害怕啊。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太累了,今天补上的。   ☆、娇娇然(二十三)   “她可是曾经受了什么刺激?”   喜儿低着头,“殿下只用撤了书就是。”   谢然捻捻手指,倒没逼问,他可以自己查。   “本殿倒是不知道,太傅府是这样教人的。”   “书本殿撤了,规矩你也好好学学,你这样,最后难为的是你家小姐。”   他扔下两句话就走,时间还是宝贵的,他准备换件衣裳和娇娇一起出游。   娇娇并没有一直坐马车,长街太挤了,马车根本挤不进去。   到了街口,谢然先下去,然后喜儿乐儿搀着娇娇下去。   凉风吹动秋桂,惹人醉迷的香气满街都是。   谢然微微前倾,唇角噙着笑,伸手扶正娇娇头上的薄纱帏帽。   娇娇愣了愣,谢然貌似今日心情不错?   她扯着谢然袖子仰头,薄纱帏帽露出一点缝隙,一句小声的话语飘出来,“谢谢夫君。”   谢然唇角笑意更盛了点。   他伸出手,把那只扯着他衣袖的小手攥在掌心,“别丢了。”   娇娇眨巴眨巴眼,总觉得这剧情发展不太对,讲道理她这样的小白花不应该被一手甩开吗?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   娇娇四处乱看,粗糙但是好看的花灯,热热闹闹的叫卖声,一切都让她觉得新奇极了。   来往的年轻男女大多手上都系着根红线。   越往西去,人群越熙攘。   “夫君,西边是什么呀。”   “月老祠。”谢然走得慢了不少,他配合着娇娇的步速,小心地护着她。   娇娇这才意识到谢然离她似乎太近了,她整个人远远看去就像被半拥进谢然怀里,将她与接踵的人群隔绝开。   她的第一反应是,谢狗不狗。   第二反应与才是为什么我们要离这么近!   娇娇悄咪咪,她发誓真的就是悄咪咪的,往旁边移了几寸。   然后——   谢然大手貌似漫不经心一拉,把她又扯了回去,甚至还要更近了点。   “你小心点,别走丢了。”   娇娇抬头就能看见谢然的下颌。   她目光呆滞,满心复杂,明明最开始,谢然不是这样的。   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   谢然见她不动,愣了愣,然后顺着她的目光看。   哦,红线。   “想买红线?走吧。”他语气略有不耐。   娇娇像个木头人一样被牵着走,陷入深深的反思,到底是怎么了。   谢然现在岂止是不狗了,都能自说自话哄她了。   这剧情,是不是跑偏太多了点?   她试探着问,“夫君,那红线你愿意和娇娇一起戴在手上吗?”   姻缘一条红线牵。   谢然耳朵尖红了点,语气里的嫌弃真真切切,“那红线染料差又丑,戴手上不好看,你别太得寸进尺了。”   他们已经成婚了,一根红线可有可无,不是吗?   不过如果她一定想要,他还是会答应她。   娇娇闻言轻呼了口气,放下心,人还是那个谢然。   两人一起走到了卖红线的摊子前面。   唰的一声。   清刃倒映出盏盏花灯,在夜色的掩映下,带着薄雪的寒气直逼人面门。   谢然回身搂住娇娇的细腰,玄色的衣袍在风的鼓吹下激荡,发上的玉冠与什么东西相撞碎开,发出金玉相激的脆响。   娇娇只看见了那一晃眼谢然冷白的皮肤,漆黑的长发飘飞,唇红若血,极其惑人的相貌。   然后就被谢然完完全全搂在怀里。   人群尖叫,剑刃相撞,她的帏帽掉在地上却顾不得捡起。   隔着一层衣袍,娇娇却觉得谢然的胸膛要烫出火来。   声音越发噪杂,卖红线的摊子被踢倒,稀里哗啦的是东西被甩到地上的声音。   “杀人了!杀人了!”   “啊,着火啦!”   嘈杂声此起彼伏,娇娇咬咬唇。   一点热源覆上她的耳朵,敏感的耳尖微微一动。   谢然一手捂着娇娇耳朵,一手摁在腰间的剑柄上。   “别睁眼。”娇娇听见谢然一声交待。   然后是剑刃出鞘的声音,似流水激鸣,清越动听。   谢然改成搂着她的腰,足尖轻轻一点,迅速后退。   一排小箭落在两人刚刚停留的地方。   娇娇不由自主搂住谢然的腰,男人的腰劲瘦有力,她的眼睫不自觉地抖了抖。   谢然喉头滚了滚,他想起来娇娇胆小害怕。   谢然的声音有些凝涩,他伸手捂住她的耳朵,“若是怕,就抱紧我。不要睁眼,也不要听,很快就结束了。”   他把人完完全全护在怀里,长剑一扫,映出皎皎清光。   娇娇耳朵上的热源被移开,搂着谢然的腰的手紧了些,她封闭了视觉,封闭了听觉,却依然能闻到鼻端浓重腥臭的血腥味儿。   她面色一片苍白,想起来自己一刀一刀戳进人那尚有余温的□□,那人瞪大眼睛看着她,一动不动,她依然不知疲倦,一刀一刀。   娇娇有些恍惚。   又两个灰衣童子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进了战局。   谢然蹙紧眉,感觉到怀里的人在发抖。   终究还是吓到她了。   他垂下眸,杀意凛然,速战速决吧。   那灰衣两个童子却是直奔谢然而来。   谢然一剑挡开两人。   灰衣二童使得短匕首,对视一眼,“殿下,您先带着小姐走。”   两人挡在谢然身前,短短几息,他俩人解决一波,瞧着谢然还不走,急了,“殿下怎么还不走?”   谢然长发散乱披在背上,浓色墨眉,他的长剑并未收起,剑尖向前,“你们是?”   后背不能轻易交由任何一个人,否则死的就可能是自己。   他搂着娇娇细腰的手更紧了些。   二童挥着短匕首又解决一波,“平安二奴,特来护卫小姐。”   谢然咬了咬舌尖,轻轻摇摇怀里的娇娇,“是你的人吗?”   娇娇紧紧扯着他的袖子,眼神涣散,整个人陷进了癔症之中,哪里说得出来话。   谢然动作小心将娇娇又轻轻搂了回去,娇娇顷刻便紧紧贴着他的胸膛,抱的死死的。   灰衣二童说不出来话,又无法自证身份,只觉麻烦。   谢然微微抬起下颌,眼睑漆黑纤长的睫毛下落着一滴血,墨发纷飞,像把未被驯服的凶器,“让开。”   灰衣二童来不及拦人,谢然就已经飞身上前。   清清刀剑影,浊浊血戾音。   谢然单手提剑,身姿翩翩,足尖轻点,剑光流转,一剑封喉,细长的血线露在偷袭者脆弱的脖颈上,重物倒地的声音响起来。   灰衣二童讶然。   谢然身法鬼魅,转眼又出现两人身后,使着剑背控着力气敲晕了两人,剑收鞘,他搂紧怀里人,轻轻拍了拍,阔步朝着街头走去。   *   娇娇喝了荷包里的药丸,没多久就醒来。   她像是已经完全不记得之前被魇住的事情,朝着谢然露出个没心没肺的笑。   明明按照小白花的演技,这时候楚楚可怜的笑才是最应该的。   但是陶娇娇就是略掉了,无意或甚至没有心思想起。   谢然端了温开水递给她,他的衣衫已经换了一套,发冠也重新系起来,一点也看不出来大杀四方的样子。   “真是娇病。”谢然声线低沉,手里拿了个软枕垫在娇娇身后,然后一只手覆在娇娇眼前,“哭吧。”   娇娇:...   “殿下,我为什么要哭?”娇娇拿着帕子拭了拭嘴角的水渍。   谢然猛地听到娇娇许久未唤过的殿下,愣了下才解释道,“你那么娇气,怎么可能没被吓到。”   娇娇心里一动。   她看了谢然一眼,笑眯眯道,“殿下若是有心,不如陪我打会儿叶子牌。”   盯着娇娇又喝了口水,谢然从她手里接过茶杯放到托盘上,捏了捏鼻梁,“叫夫君。打叶子牌做什么?”   他这张脸真是俊俏,不管高兴不高兴都是好看的,娇娇心想,鬓如刀裁,顾盼神飞,是个钟灵毓秀的人物。   面对这样的皮囊,娇娇还是愿意解释两句的,她从善如流改了口,“夫君,娇娇想打叶子牌,你陪娇娇打好不好?”   她这样耍无赖。   谢然瞧着她,眼底墨色极浓,像是能透过她浮于表面的笑看到内里藏得极深的水色似的。   他喜欢这样的对他撒娇依赖他的娇娇。   这样脆弱,容易掌控。   这样娇纵。   是冲着他的。   谢然捻了捻手指,点了点头。   叶子牌刚开始的时候,娇娇还算正常。   但是或许是气运原因,她三盘连输,与之相反,谢然做主家三盘连赢。   三盘过后,娇娇就像解除了某个封印。   乐儿揭到了主牌,但她没有要底牌。   按顺序底牌顺承到娇娇身上,她歪头瞧了瞧谢然和乐儿,又看了看自己手里的牌。   黑溜溜的眼珠四处乱转,没怎么犹豫,“我要了。”   谢然蹙起眉,他手里拿着副顶配的牌,娇娇手里应该是什么也没有。   他拦着娇娇,“不如给我吧,底牌上不一定有你想要的。”   娇娇冲他抿出个小白花标准微笑,“不,我就要揭。”   “你牌不好,会输的。”谢然这话说的实诚极了。   娇娇眨眨眼,露出个乖巧的笑,嘴里却说道,“不,牌不好我也不要让你当。”   “主家绝对不能是你。”   “你会输在我手里的。”   她自信满满,脾气更娇纵了,以往还记得有分寸,可今日心里压根没那条线。 作者有话要说:  别问,问就是写的慢,写了三遍改完就这个点【凌晨一点多】了。我七点开始写的。   ☆、娇娇然(二十四)   谢然看了娇娇一眼。   娇娇完全没有察觉,狠话放的信誓旦旦。   乐儿在一边作陪,今日长街行人太多,等她们逆着人流找到人时,只见到晕倒的平安二奴和抱着娇娇的谢然,中间种种,不得而知,但是她估摸着娇娇炸了的心态,就差不多知道娇娇受了什么刺激。   乐儿对娇娇此时的表现并不讶异,打叶子牌是她家小姐独特的舒缓方式,中间会表现出来往日不会表现的脾性。   她有些苦恼,怎么小殿下这么没有眼色,还连赢三盘刺激小姐呢。   谢然瞧了娇娇一眼,哼笑一声,她想玩,他就陪她玩。   他盯着娇娇那张巴掌大的小脸,“倒是娇纵的你。”   娇娇才不管他,哪里惦记什么尊卑,放完狠话就一双眼亮晶晶的看牌,攥牌的手刻意避着谢然,“不许你看。”   她甩出了第一张牌。   ....   事实证明,信心是一回事,但是在打叶子牌这件事情上,技巧和运气更为重要。   谢然把娇娇手里的牌算了个八九不离十,   然后一张一张摁着发牌,   陶娇娇栽了,栽的非常惨,不是功败垂成,而是从头到尾,除了主家得到的发牌机会,再没发出过一张牌。   她眼里要喷出火,一双眼睛亮亮的盯着谢然委屈地控诉。   “你是我夫君,你都不能让让我?”   乐儿默不作声洗牌,减小自己存在感。   谢然靠着小榻,姿势轻松闲散,柔软的绸缎泛着隐隐的光泽,层层垂落,露出一只修长白皙的手,那手里的牌已经出净了,空空如也。   他眉峰一挑,“想让我让你?”   原本气势汹汹的娇娇忽然软了态度,她往谢然旁边移了移,轻轻扯了扯谢然袖子。   仰头露出一双好看的眼睛和下头的小痣,一弯雪颈姿态柔美,“夫君,你让让我嘛。”   谢然眸光一动,视线在娇娇眼角下的那颗小痣上停了片刻又不经意收回,继而气定神闲摇摇头,“放水是对你的不尊重。”   娇娇生气的撒开手,扭过身,揭牌,瞪着圆溜溜的一双眼“不让就不让嘛,说这么多干嘛。”   谢狗!   不会哄人!   娇娇的手气一直半好半坏。   好的是她几乎次次地主,坏的是底牌都不怎么样。   娇娇气得牙痒痒,想吃了谢然。   无论她出多么长的连牌,谢然总是能对上。   明明她也算了,压她的连牌需要肆到壹齐全,而她手里有三张拾贰,只有一张拾贰在外头,之前已经出了两张拾,除掉她手里一张,也只剩一张了,还有壹,除了三张,只剩一张了。   牌都已经出的差不多了,她才敢下。   但就是这样,谢然居然还能堵住!   怎么那几张牌就那么想不开,一定要生在谢然手里呢!   几盘下来,乐儿一直在观察自家小姐的状态,她本来都准备给喜儿打手势让她想法儿把谢然替了,但是她发现娇娇的不高兴现在已经几乎全然来自输牌了,心里的恐惧浮现出的表特征越来越少。   她飞快打量了谢然一眼,拿不准谢然这是故意还是无意。   “还打么?”坐得太久,谢然的衣袖印出些许褶皱,他伸手抚平,漫不经心问道。   娇娇连忙把有些困倦的哈欠收回去,一双眼带着薄薄的水雾睁得大大的,小痣也是随了主人,像在指控,也是在恃宠而骄。   “不行,还要打。”娇娇坚持。   谢然没说什么。   牌局还在继续。   娇娇的运气点大概从来没有加在打叶子牌上。   接下来的几圈,她的牌越来越差。   谢然一度揭到了四个贰和三个壹,与之相应的,娇娇那一局最大的一张牌是拾叁,但她还是揭了底做了主家。   结局毫无悬念,惨败。   娇娇烦躁的揪了揪衣袖,她怎么连输了这么多!   谢然勾唇,似笑非笑,“你不让我做主家,自己就把牌打成这副模样?”   娇娇恨恨,扭过头,“就不让你当。”   “要是我是你那运道,你让我当我都不当。”谢然反唇相讥。   乐儿沉默,她怎么觉得这对话像极了街头两总角小儿拌嘴吵架呢?   娇娇扭回头,不服气怼回去,“你想当也要有那运道才行。”   末了她又补上几句,“输了我也不让你当。不管输赢,我都不让你当。”   她气鼓鼓抿唇,微红的唇像初红的樱桃,是水墨画大师最喜欢的女儿口色。   谢然轻哼,语气不屑,“输赢我都不当。”   乐儿垂着头,觉得可能没自己什么事了。   这确实是街头两小儿拌嘴无误,她悄无声息退了下去。   娇娇又气又恨,头回感受到话本子里主角想撕了谁谁的嘴是什么心情。   她拌嘴拌不过谢然,气得狠了,气性上来,扑上去就是一咬。   ....   娇娇睡醒了,记忆回笼。   她的眼神逐渐空洞,一手拉起薄被,直接就想把自己埋进去再睡一觉。   万一是做梦呢。   然后,床边一声轻笑。   “夫人你这是醒了还想再睡?”   是谢然。   娇娇痛苦的闭上眼。   谢然怎么没去工部?是要找她算帐吗?   昨晚她干什么了来着?   娇娇心虚的想,也就咬了谢然一口,然后让他在小榻上睡一辈子。   好像,还踹了他两下?   娇娇把寝被往下拉,撑着正经坐了起来。   她咳了咳清清嗓子,之后看向谢然,“夫君今日不去”工部?   娇娇没来得及问完,就忙慌了,眼里涌上水色,下一句话脱口而出,“夫君,你脸怎么了?”   谢然批着公文的动作慢了下来,他抬起头,一张俊脸露出来。   长眉入鬓,五官端正,哪里都好,就是鼻尖上有一圈红红的牙印。   谢然放下朱笔,手指上移,绕着牙印摁了一圈。   “我倒是不知道,夫人牙齿属狗,记性属鱼。”他悠悠道。   娇娇:人身攻击就不必了叭。   娇娇的小白花必修技娴熟,她眼里飞快眨出两滴泪,“是娇娇做的吗?夫君,娇娇不知道,娇娇对不起...”   谢然冷呵了一声,唇上挂着冷笑。   “所以夫人这是打算不认账?”他从书案后面起身,在床边停下,一手撑着娇娇头边的床头,身子倾向娇娇。   娇娇迅速四扫了眼,左右前方,都是谢然。   她往后靠,贴紧床头,整个人避无可避的落在了谢然前倾的阴影下,她双手前撑,努力解释,“我没打算不认账,娇娇只是真的忘了,夫君难道不信娇娇吗?”   美人真是委屈,轻轻拭泪。   谢然动了,也笑了。   他今日玉冠半束,鬓边几缕发丝飘落。   “我信,但账总是要算的,我还记得,夫人说我这辈子也别想上床了。夫人说这床是夫人从太傅府带来的,是夫人的,想让谁上就让谁上,不想让谁上谁就别想上,威风得很呢。”   谢然那几缕发丝深深浅浅落在娇娇脖颈处,两人挨得近,温热的呼吸交融。   娇娇觉得那头发真是烦人,有些痒,她眼珠子移向别处,不看谢然,滴溜溜转。   算了,大丈夫尚且能屈能伸,更何况她呢。   “我嫁了夫君,我的东西也是夫君的。一张床而已,能上能上。”娇娇忙讨饶,“娇娇心仪夫君还来不及,同床共枕更是求不得呢。”   她看向谢然,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夫君,娇娇对你的心思天地可鉴,昨晚娇娇真的不记得了,娇娇怎么会那么对夫君呢。”   “夫君深明大义,定是会给娇娇一个解释的机会的,是不是?”   她说这话时,双唇微张,下唇露出淡红的唇瓣。   谢然嗤笑一声,伸手把她眼角自己没拭干净的泪痕抹净,慢条斯理直起身,坐回书案后头。   娇娇露出个微笑,深吸了口气:没关系,她忍。   谢狗真是越来越阴阳怪气了,好难伺候啊。   她心里憋着气,想着昨晚应该咬的更狠点,谁要谢然一天不出门,下次起码要三天好不好!   *   娇娇没再去过问刺客的事情,有谢然代劳,何不咸鱼呢。   能者多劳,她可以笨一点。   但是,绝对不能更勤一点了。   咸鱼万岁!   确认了平安无事,她就又开始了自己的日常。   这次中秋回家,太傅说她比之前气色好了一点点,按照谭叔的医嘱给她换了药。   唉,不管多名贵的药材,都是如出一辙的苦。   娇娇皱着小脸儿把那一整碗新口味的药喝下去。   她这病看了多少医郎都说好不了,只有谭叔跟她爹爹说能治,开出了张药方子。   但她也看过上头的药材,久病成医,她也能认出,有些药材早已绝迹,只存在于传说中了。   娇娇使着银签扎了块苹果压压嘴里的苦味,一边掰着手指头算自己还有多久活头。   人生啊人生,快活就好。   她轻快地笑起来,总是比之前活得要久的,还能多陪她爹爹一段日子,还能多吃几天“美食”,还能多玩几天。   赚了赚了。   她从暖玉小榻上下来,喜儿给她披上稍厚些的外衫才扶着她出去。   “浮生若梦,为欢几何?”她捡着几句熟悉的戏曲哼着。 作者有话要说:  我写的好慢啊~~~   ☆、娇娇然(二十五)   谁也没注意到宫里悄无声息的少了几个人。   此时朝堂上的所有人都被一句“北戎来犯”召集了起来。   皇帝暴跳如雷,扔折子,指着大臣鼻子破口大骂,怒其不争。   这些年皇家大兴土木,仅仅今年夏天就又开动了新的避暑山庄和林林总总起码三个园林的建造,国库已然空虚。   外强中干的王朝经不起下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更经不起它的老对手,北戎的强骑。   南巡的太子被急招回京。   玉京城里的人事变动动静不小。   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陶太傅要去北戎和谈。   直到临出发前,陶太傅才告诉了娇娇这消息。   娇娇当时就乘着车马回了家。   “你这身子骨经得起折腾么?”娇娇快步走进了陶太傅的院子,里头小厮正在收拾包裹,陶太傅坐在屋里等着她。   “你总为着王朝鞠躬尽瘁,深思谋虑,可如今你总要顾虑自己身体也不好,就不能留点岁月安享?”   娇娇茶也没喝上一口,就急着劝太傅。   陶太傅对着喜儿使了个眼色,喜儿忙扶着娇娇坐下。   太傅抿了一口茶,“爹爹做的是臣子,是守天下的臣子,总不能眼见着战事发生。”   娇娇咬着牙,“可你自己身体也不好,北戎山高水远,这一路车马周折你受不住,年前谭叔也说了,你不能再受累了,北戎态度不明凶险得很,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办?”   泪水不自觉盈满眼眶,娇娇努力憋回去压着声音道,“我只有你这么一个亲人了,爹爹。”   太傅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娇娇越长越大,他很少再像小时候对娇娇做这么亲昵的动作了。   娇娇眼睛一热,眼泪差点控制不住流了出去,她揪紧了帕子。   “爹爹,娇娇只有你这么一个亲人,娇娇想你好好的。”   娇娇在马车上准备了很多说辞,但是所有语言此时苍白无力,她只能笨拙重复,忍住落泪的冲动,心头哽咽难受,“我想你好好的,爹爹。”   陶太傅对着娇娇笑了笑,故作轻松,“娇娇,你也有夫君了。”   他轻声温和,“是爹爹愿意去的,是爹爹自己想去的。”   娇娇忍不住哭了。   泪水流过小痣,湿色晕染。   在陶太傅面前,她永远是个孩子。   “娇娇莫哭。”陶太傅新拿了棉帕子递给她,“爹爹守得不只是这一个国,这国里也有你。”   “做文人的大概都是这样,心里头多多少少有点热血,若国家有难,愿意倾身前往。”   “再说了,爹爹身子骨已经好了很多,不会有事的。那北戎的帝王也算我半个学生,此行没你想的那么艰难。”   “娇娇啊,你怎么就钻牛角尖了呢?对爹爹来说,也是要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啊。”   “浮生若梦,为欢几何?”陶太傅摸着胡子道,“出使北戎我心里也是高兴的。”   *   陶娇娇拦不住劝不住。   因为那是她爹爹想做的事情。   于她而言,生如夏花,纵不如意,犹要绚烂,寻欢作乐,苦里舔蜜。   于她爹爹也是一样,劳累孱弱,纵不如意,犹要燃烛,做想做的事情,烛火尽了尚不可惜。   生爱寻欢作乐,生爱肆意随性,这是她爹爹想做的事情,便拦不了阻不了。   生有不如意是常事,各有活法。   她和陶太傅一样,愿意做想做的事情,如此,便是蜜糖。   生不如意,便尽可能活得如意随心。   陶太傅在初冬的时候坐着马车北上了。   娇娇亲自抓着人过目了北上带的物什,又去玉京城外最著名的庙寺求了平安符。   她从来没登过那么高的山,也从来没有那么虔诚的心思。   神佛若保佑她爹爹,她便愿意此生长侍神佛。   在初冬有些凛冽的寒风里,娇娇胭脂红的披风不断缩小,变成芝麻大小,而后逐渐消失再也不见。   太傅乘坐的车辕上,平安符缀着的红色丝绦摇摇晃晃,太傅摇了摇头,轻轻笑了。   谢然带着娇娇又去吃了火锅,然后晚上又打了一夜的叶子牌。   这天晚上,他是在床上睡的。   “夫人这是要出尔反尔?”   娇娇不情愿的很了,但还是抿着笑,“没有,只是受宠若惊,夫君真的要和娇娇一起睡?”   谢然垂头瞧着她,眼里有些促狭的笑,“这就受宠若惊了?”   娇娇:好想杀狗哦。   “不玩了。”娇娇把牌一扔。   “夫君,你真的要和我一起睡?”   谢然洗漱的时候,她又悻悻问道。   “我睡姿不好...我还有起床气...夫君你还要早起多不方便...”   谢然拿着布巾擦了擦手上的水珠,“这个好办,我躺外侧。”   他抬起眼,“夫人还有什么问题?”   娇娇坐在床沿上,小脚踢着被子,强颜欢笑,“夫君不嫌弃我就行。”   谢然挑眉,“放心,不嫌弃,毕竟你是我的夫人。”   娇娇躺在床内侧的时候使劲往里贴了贴,心里别扭极了。   不行,还是要想个办法让谢然下床去。   可是...   娇娇闭上眼,狠狠心,离床内侧远了点,直接滚向谢然旁边。   她伸开手脚,把自己摊成一个“大”字,尽可能霸占整张床。   是的,她在挤谢然。   可怜娇娇她往日睡眠习惯好得很,从来没这样睡过,今日就难受了。   她的手贴在了谢然背上,都能感受到谢然身上源源不断的热量。   娇娇欲哭无泪。   怎么倒象她自己贴了上去!   太难了叭。   娇娇使着坏心眼儿踢了两下脚,正正好蹬在了谢然腿上。   手边传来动静。   谢然转过身,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睛静悄悄看着娇娇,他嗓音有些喑哑,“夫人?”   娇娇连忙调匀呼吸,装出一副睡熟了毫无知觉的样子。   谢然瞧着人颤动的眼睫毛,觉得真是有意思。   他又唤了两句,“夫人?夫人?”   叫魂呢?没看见她睡着了吗?   娇娇没睁眼,呼吸绵长,又踢了谢然两脚。   一副就是睡熟了的姿态。   除了颤动两下的眼睫毛。   娇娇竖着耳朵,听见谢然嗓子里低沉的笑声。   热气恰好吹在她耳朵上,娇娇心里暗骂两句,努力装睡。   谢狗有病!   有什么好笑的!   谢然一直没转过身,娇娇能感到他目光一直还在她脸上。   娇娇在不自在之余强行装睡,最开始警惕得很,暗骂谢然有病。   到了后来不自在感越来越弱,她有点撑不住了。   她想爱咋咋地吧,她不奉陪了。   床这么软,为什么要难为自己呢?   爱看就看,又不会少块肉。   慢慢的,她居然熬着熬着睡着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娇娇把自己缩成一小团,咕咕哝哝几句话,然后轻轻踢了两下被子。   谢然轻轻拧了下眉很快松开,替娇娇拉了下被子。   娇娇动也未动,谢然这下便确定,人是真睡着了。   他夜里习惯睡得少,此时也并不乏困。   或许,这样的宁静没有梦的夜晚才是他求之不得的。   他恨谢舜华,也爱谢舜华。   她的死是他过不去的劫。   她临死前的惊恐诅咒悔恨,每一抹情绪都是他深夜里的噩梦。   可他忘不了谢舜华,因为谢舜华还爱她的儿子,临死前也念着,尽她可能的用她这一死给她的儿子求了条生路。   她娇娇柔柔,没有脾气,可是也护着他一路安稳长到四岁。   若真是说她的错,那就是她太软弱了,明明有着惊人的势力,却拱手送了那个狼心狗肺的男人。   美貌失去了保护,总是过错。   谢舜华不会保护自己,她总是为了一个男人折磨自己。   谢然闭上眼。   娇娇绵长的呼吸声还在耳畔。   谢然以为自己一辈子最讨厌的就是谢舜华这样的娇娇女。   如今倒也未必。   谢然慢慢调匀呼吸,陷入了黑暗。   *   次日,娇娇睡醒的时候,谢然已经走了。   她揉了揉眼从床上慢吞吞起来。   怎么就睡着了?   什么时候睡着的?   娇娇发现自己断片了。   不过没关系,今晚她就死皮赖脸说觉得自己睡姿不好太影响谢然,然后换个地方睡。   不就是一张床吗?   送谢然了。   娇娇小姐姐有钱的很,不差这一张床。   谢然今日并未去工部,他当初之所以看中工部的采办也是因为采办常常离京,四处活动。   他去了京郊的客栈。   “天字包厢。”   他没等多久,一个戴帏帽的女子就走了进来。   “任惜拜见殿下。”女子摘下帏帽,刘海儿全部绑起来,露出一张颇有中性美的面庞。   谢然示意她坐下。   “可联系上他们了?”   任惜点点头。“幸不辱命。大将军以及那几位副将都愿意听从殿下,关键时助您一臂之力。”   谢然抿了口茶,“北戎那边有什么消息?”   任惜一一答了谢然的问题,把自己此行的收获尽数说出。   谢然微微颔首,看不出喜怒,“让北戎的暗线关注一下陶太傅,务必护他周全。”   任惜有些惊讶,点了点头,犹豫问道。   “殿下,那陶家的小姐?”   她在外游历的时间长,错过了谢然大婚,这一问也是探探底。 作者有话要说:  大纲快理完了哈。这两天正好周六周日,我尽量勤劳更新~今天的我也很勤劳,快夸我。 很快我就能日更不辍啦~   ☆、娇娇然(二十六)   “她是本殿的正妻。”   谢然静默许久,然后道。   任惜闻言很是感慨,她一路收到太多京里传来的信,或多或少都夹杂着对这桩婚事的不看好。   “往日里殿下亲口说过不喜厌恶娇滴滴人物,倒没人想得到殿下使得是障眼法。”   任惜以为谢然过去是故意的。   “并不是谎话。”谢然道,“本殿确实是这样想的,一直都是。”   他愿意和任惜耐心解释两句,任惜替他整整做事了五年,甚是能干。   “但她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或许谢然没发觉,但是任惜已然发现这话前后矛盾,怪奇怪的。   谢然眉眼矜贵清冷,“见了面你就知道了。”   *   下午,花厅。   “这是任惜,就是前段时间你提的那位,最近她要在咱们府上小住一段时间。”谢然喝了口茶。   谢狗真是好样的。   好样的啊。   真看不出来,谢狗还是个闷声办大事的啊。   花厅里任惜身着青色的衣裙,虽然是女子,但身姿挺拔,像一支青竹,面容也并不娇媚,更多的是一种英气之美,清丽漂亮。   娇娇打量着人,心想她可真是一朵温柔解语称职的小白花,喜夫君之所喜。   娇娇忽略过自己心头那一点局促和其他心情,讲道理她该心里是高兴极了的,传说和谢然金童玉女配对的惜娘终于出现了,她可以退位让贤愉快咸鱼了。   “这就是惜娘姐姐吧,果然好看标致。”   末了,又忍不住加了句,做个好红娘,“夫君在我面前提起姐姐的时候,很是欣赏呢。”   惜娘也回了娇娇几句,“我不过是蒲柳之姿,怎比娘娘国色天香....”   大意就是夸奖娇娇貌美如花姝色绝世等等。   欸,谁不喜欢被夸呢。   娇娇心里更是乐开了花,好看的大美人儿光是看着都是视觉享受,更何况美人儿还这么会夸人。   两人又互相来往了几句,你夸我,我夸你,大型商业互吹现场。   谢然在一边听了两句,看娇娇几句话就和人姐姐妹妹称呼起来,自得其乐,并不是很需要他做些什么,便悄无声息离了席。   他原本都已经做好了娇娇若是不高兴另给任惜寻住处的事情,虽然麻烦些,但是他不想让她不高兴。   如今这局面虽然出乎意料,可是也省了他不少功夫。   他又要忙起来了,任惜带回来的消息很是重要,他的整盘棋要调整几步,重新安排,想必到最后造成的结果会更精彩。   娇娇余光瞥到谢然走了,便放得更开了。   她拿出帕子,往眼睛上一抹,几个呼吸的功夫,一张小脸儿就泪水涟涟了。   任惜惊了,她游历的时候去过蜀地,但是蜀地的川剧变脸大师也没这么快啊。   她知道陶娇娇十有八九会是自己未来的主母,自然不敢轻视,忙温声安慰。   “这是怎么了?娘娘怎么哭了?”   娇娇哽咽几声,“惜娘姐姐,你是不知道,夫君他至今尚且念着你。”   任惜:???!!!   任惜被这一句话砸懵了,她拿的不是白月光剧本吧。   殿下的意思不是他喜欢这位陶家小姐吗?   任惜猛然意识到中间肯定出了什么问题,她硬着头皮解释,“娘娘多虑了吧,殿下喜欢的一直都是您啊,他对您的好,有目共睹啊。您是不是被有心人挑拨了去。”   “您可万万别相信啊。殿下待您,一片深情,一片真心。”   娇娇:???   这剧本好像不对啊。   陶娇娇急了,“惜娘姐姐莫说了,我知道,殿下一直念着你,我知道。”   大颗大颗的泪珠子滑落,娇娇拉紧任惜的手,眼睛都红了,一定要把剧情拉回去。   优秀细作任惜真的傻了。   “娘娘莫听信他人谗言。”任惜严肃起来,她不想让自己未来主母对她心有芥蒂。   任惜指天对神发誓,“上有神明,任惜发誓自己对殿下无一丝一毫爱慕之情,殿下他是真真切切喜欢您的,娘娘。”   娇娇心梗了。   任溪为什么不愿意承认谢然喜欢她!   为什么不愿意承认她也喜欢谢然!   一个猜测渐渐成型。   陶娇娇觉得可能自己就是两个人爱情的最大阻碍。   “惜娘姐姐,你不必这样委屈自己,我都知道的,殿下喜欢你,他连你什么时候回来都记得清清楚楚。你也心仪殿下,不然你也不会苦等一两年待殿下及冠了。”   任惜跟不上这个剧情节奏了,陶娇娇赶紧一气呵成说完。   “惜娘姐姐若是介意我的存在,那大可不必,夫君真的只是敬重我,那一点子好哪里比得上对姐姐的万分之一呢。”   “姐姐不用安慰我,我心里都知道。”娇娇神色黯然,声音又细又弱,甚至连自己也骗了过去,无比的真情实意,“姐姐若是不能放下心结,娇娇愿意退位让贤,在府里,姐姐的一切和娇娇都是一样的。”   说到了这儿,娇娇闭上眼,再睁开时一双眼睛被泪水洗的清亮,一句话又轻又决然地飘过来,“姐姐若是还介意,娇娇答应姐姐,一年内和夫君和离。”   !!!   任惜看了眼花厅侍候的小婢女,手无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呼~还在。   她觉得自己随时一不小心人头就会没了。   任惜深吸一口气,一度怀疑自己被未来的主母下套了。   她少年时也见过家里的大夫人这样对姨娘说过话,那姨娘并未推辞,然后真真的和大夫人同样待遇,然而,不足三月,那姨娘就死了,凉的透透的。   但是任惜看着陶娇娇哭的梨花带雨,真真难受却不得不放手的样子,又觉得可能不是下套,而是这位主母确实这样想的。   那就更棘手了。   任惜用力闭上眼,要是被殿下知道了,主母未必会被怎么样,但她妥妥会死在殿下手上,凉的比那位姨娘更加透透的。   她年纪轻轻还不想死。   任惜努力给娇娇增加自信,“娘娘何必妄自菲薄,殿下为何会不喜欢娘娘?或许都是娘娘多想了。”   谁不喜欢自己被夸奖呢呢?   娇娇这样解释闻言那一点窃喜,同时也发现剧本彻底崩坏了。   在她的预想里,她应该是个恶人,拆散了谢然和任惜,所以任惜会像安娘一样不满她,然后她就可以顺理成章的顺着任惜的不满退位。   大意了。   果然是谢然看上的人,娇娇心想,她提前备好的剧本总是用不上。   娇娇拿出块干净的布帕子把眼泪轻轻拭掉,但是没关系,她已经被谢然锻炼出师了。   不就是歪个剧情,她还可以拉回来!   棉布帕子擦掉泪的时候也擦掉了妆容,没有胭脂的遮掩,娇娇面色便露出了病弱的苍白。   她蹙着眉,咬着唇,“除了这么一张脸,我还有什么值得喜欢的?”   任然:她怎么会知道?   殿下还说见了就会知道...结果现在见了就在死亡的边缘反复横跳...   娇娇想起来谢然给她的第一封书信,更有底气,“夫君成婚前就说过,他喜欢坚韧独立的姑娘家,尤其厌恶娇滴滴只管依附他的。我一直不懂,可今日见了惜娘姐姐便自惭形秽,惜娘姐姐正是前者,聪慧坚韧,而我,可不就是后者?”   娇娇自己也没想到她能说的这么溜,似乎她自己真的这样如履薄冰。   她深觉自己小白花演技彻底满点了,并且入戏太深,和小白花有了那么一点点感同身受....   这句话后,花厅侍候的小婢子略微抬起了头。   任惜敏锐注意到那一点点动作,直觉自己离死字更近了一步。   “求求您别说了,娘娘。”任溪语速飞快,果断点满求生欲。   她心里快要哭出来了,只求娇娇别再夸她,“事情真的不是您想的那样。”   任惜百口莫辩,知道自己说了娇娇也不信,只能选择逃遁大法,等回头再仔细打算。“我还有行李要收拾,先不陪着娘娘了。回头殿下一定会向娘娘解释的。”   她不着痕迹的瞥向那个小婢女,发现人又低下了头,轻轻舒了口气。   小命暂时苟住了。   娇娇眨巴了眨巴眼,任惜告辞得飞快她都没拦住。   剧情怎么就这样了?   角走了还唱什么独角戏啊...   娇娇捻了颗荔枝在掌心拨弄来拨弄去,有点烦躁的叹了口气。   “本来就该这样。”她这话不知道是准备安慰自己还是谁。   或许所有的错觉都不过来自于剧情跑偏,以至于好不容易想拽上正途时,她也变得不对劲了。   “陶娇娇,你要识时务。”娇娇气鼓鼓对自己说,“别那么多幻想,你又不是香饽饽。”   然而,话虽如此,娇娇心底还是有点微末子不虞,她懒洋洋地把荔枝一扔,回自己屋里睡觉去了。   没有什么事是睡一觉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再睡一觉。   人要想得开点。   花厅里侍候的小婢子低眉默立,主子们的事情太麻烦,她还是做好自己的本分,一字不漏地传达给殿下,剩下的只能由殿下来处理了。   *   入了夜后,谢然方才忙完骑着马回到府上。   他将马绳扔进小厮手里,一句交代也没,大步流星直接往起居室方向去,他回来算账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求预收: 《台风天,恋爱吗?》 “你知道吗?何楠他是个王八蛋!我看走眼了!”向晚给她闺蜜在天台打电话,“我以后再也不相信爱情了。” 闺蜜在电话那头狂轰乱炸,“东北要刮台风了,你没看预报吗?快回宿舍啊傻子。” 向晚瞪圆了眼,难以置信地抬起头。 东北也会刮台风? 天霎那黑了下来,大风吹得人飘了。 雨滴大颗大颗砸落,向晚秒变落汤鸡。 她哆哆嗦嗦去摸裤兜,里面的纸巾也湿透了。 向晚连抹了几下手机,但是擦不净上面的水。 “见鬼了!”她暗骂一声。 一张干纸巾朝她伸出来。 向晚抬起头。 “同学,台风天,约吗?”魏黎穿着淡蓝色的雨衣冲她笑着,皮肤白的晃眼。 向晚接过纸巾胡乱擦净手机,闺蜜的电话还没断,她拿到耳边。 “我再信一次,就一次!”   ☆、娇娇然(二十七)   谢然一句话也没说, 不管娇娇怎么唤他。   娇娇觉得自己好难。   她一心想要促成任惜和谢然,但是怎么两个人都不领情呢。   谢然眉眼比往日温度低了不少,还不如初见娇娇的时候呢。   娇娇烦恼的掐了颗荔枝,然后喝了今夜的药, 啧, 怎么这么苦?   她心里忽然有点委屈。   谢然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要躺在她那张床上, 如今正点着灯倚在床头不知道看什么书呢。   缱绻的灯光下,他眉眼如画, 只是含着雪。   娇娇额前碎发散乱, 她咬咬唇。   她又没做错什么,为什么谢然要给她这冷脸看?   她洗完脚,踩到一边的鞋子上就准备往外走。   行,谢然爱躺就躺吧, 她不缺这一张床, 也不愿意受这气。   可是谢狗居然还不许她换床。   谢然长臂一搂, 娇娇纤纤细腰就落到掌中。   “你松手。”   娇娇挣扎,控制着力道用手拍他。   谢然没松手,还是不说话。   他欺负她。   娇娇意识到这点, 挣扎得更厉害了, 她一点也不服软。   “松手。”   谢然坐直了身子, 一双眼自上向下就那么瞧着娇娇。   谢狗!   娇娇拍也不拍了,不甘示弱瞪回去,“你欺负我,我不同你一起了,你松开,我要出去!”   分明是她倒打一耙,谢然掀动眼皮子, 力道稍松。   “我怎么欺负你了?”   娇娇抿紧唇,就是不说话。   她心里也不爽快,片刻后才道,“你给我脸色看。”   谢然掌里的细腰不堪一握,他扫了眼然后似笑非笑道。   “我怎么不知道我喜欢任惜?”   娇娇挣扎的动作停了。   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子,难道他自己不清楚?   “总不是喜欢我。”娇娇幽幽道。   谢然失笑。   “谁跟你说的?我去杀了她。”   娇娇不理他,心里想着那他要杀的人可就多了,整个玉京城几乎没人看好这桩婚事。   见她不说话,谢然又伸出一只手把娇娇拉进怀里,一手搂紧,一手慢条斯理地挑动娇娇的头发。   “别折腾我头发。”娇娇伸手夺回来。   她头发金贵得很呢。   谢然笑了,“我说的真话,夫人句句不信,可别人说的话,夫人倒是真信。”   娇娇眨了眨眼。   谢然挑眉,还真当他拿她没办法?   他伸手轻轻弹了下娇娇的额头。   “咝。”娇娇双手捂住额头。   谢然把灯吹灭,微微用力一带,然后娇娇就进了床的里侧。   谢然施施然一躺,“夜深了,夫人少折腾,快睡吧。”   娇娇腰下垫着谢然的掌心,可能是习武的缘故,温度比娇娇要高些,存在感鲜明。   娇娇努力挺直身子,腰部敏感,她使劲儿挣扎,张牙舞爪,“我睡姿不好,会踢夫君的。”   因着挣扎气喘吁吁,娇娇说话时像只困境争斗的小兽。   谢然微微掀动眼皮子,面色不改,“我不介意。”   他逼近了些,眼睛如同黑曜石在黑夜里也能窥见一两分好看,“夫人在想什么?”   清淡的香味席卷了娇娇全部的感官,沉稳又强势。   娇娇柳眉不自觉横起,咬牙切齿,佯装出一副我很凶的模样,“是我怕踢到夫君,我怕,所以夫君,我换个床吧。夫君喜欢这床,躺着便是。”   谢然嗤笑一声,阖着眼,“不行。夫人不必心疼我。”   “夫人觉得我对你不过一点好,比不上任惜,那便是我做的不好,如今夫人不过一点踢人的雅癖,无关痛痒,我自是该纵着夫人的。”   谢然唇角勾起,感受到掌中的挣扎减弱,“反正我练武,皮糙肉厚,夫人尽管踢便是。”   腿上不轻不重挨了一下。   谢然唇角又弯了点。   “也让夫人知道,我对夫人的好。”   娇娇刚伸出去的脚踢也不是,不踢也不是。   一口恶气积在胸口,不能踢,踢就如了谢然的愿。   她猛地翻了个身,把脚收了回来。   呸,谢狗!   狡猾得很呢!   她偏不如了他的意!   娇娇用力闭上眼,强迫自己忽视掉腰间的手。   不就搂个腰吗?又掉不了一块肉!   托她良好的睡眠习惯的福,亥时渐近,娇娇紊乱的呼吸声渐渐变得绵长而平稳。   谢然倏的睁开眼睛,眸光幽深。   掌心的肌肤细腻滑软,每一寸都是被人呵护着精心娇养出来的。   想起傍晚的事情,谢然幽幽叹了口气。   “你到底是聪明鬼还是个傻子?”   第二日陶娇娇就发现本来住在她们隔壁的院子的任惜搬走了,搬到了整个府里最冷清边缘的地方。   这样,除非谢然或者任惜有意去找对方,不然根本就不会见面!   她第二日问任惜的时候,任惜还说挺好,见了她更是一副洪水猛兽的样子,说了几句话就走。   娇娇头次对着镜子怀疑自己长相,她长得很吓人吗?   镜子里细眉杏眼的小娘子粉面桃腮,真真好看漂亮,眼下的小痣也灵动可爱,哪里也看不出能将人吓到花容失色。   娇娇撇了撇嘴,不然,先别弄了?   谢狗也是很不高兴的样子....   娇娇用过犹不及的理由成功说服了自己,她比昨天要快乐得多,哼着小曲儿拿了一盘荔枝在小亭子那儿慢慢吃。   “今天天气真是不错,是不是?”娇娇笑着对喜儿道。   喜儿看了眼外头的日头,和昨日无甚差别,甚至昨日还要更和煦些。   不过小姐说的就是对的。   “是啊,今天天气好,小姐要出去转会儿吗?”   荔枝吃多了也要消消食。   娇娇挥挥手,“备上马车,咱们出府添置些新物件。”   让谢然昨晚欺负她。   她要把他的钱花光!   想是这样想的,但是娇娇真正买东西的时候,还是手下留情了。   兜兜转转,看着日头差不多,数了数自己花了多少银子,娇娇最后去了风华楼。   “您要些什么?”   陶娇娇带着帏帽看不见脸,她虽然鲜少出门,但是身后婢仆众多,一看就大有来头,掌柜的忙迎上来。   “你们可能定制玉冠?”   谢然府邸在玉京城算得上是一流了,但不知什么原因,穿衣打扮用的东西总是要次些。   或许是想以弱示人,不便张扬?   娇娇漫不经心地想,今日花了他这么多钱,也算解气,就给他带个小礼物好了。   太傅府的家底谁都知道,她陶娇娇送出手的东西,断不能有次品。   “把你们这儿最好的和田玉拿出来,价格不是问题。”   掌柜的心知是个大主顾,不能放过,做事情周到的很,不拘是什么玉石,一口气拿了许多样。   一流水儿的各色玉石都盛在红盒子里被摆了开来。   娇娇一一翻看着玉石。   色泽不行,纹路不好看...   “糊弄我呢,掌柜的,这就是你家顶好的玉石?”   娇娇折回身,挑着一块儿看起来最好看,应该是冰种的翡翠玉石敲了敲。   “哟,还有假的。”她接过棉帕子擦净了手。   掌柜的听声音变了色,知道这主顾是个里行家,不敢轻视,赶忙陪笑,“下头人做事傻,把这水货也混进来了,回头我必定好好教训。”   娇娇才不想听这个,打断道,“行了,好东西别藏着掖着,拿出来看看吧。”   风华楼——玉京城数一数二的首饰楼只有这些东西可太掉面子了。   掌柜的做了手势。   一块高约一尺半的白玉子被人端了上来。   娇娇绕着白玉子走了圈,只打量了几眼便确定这是个真货。   她打小耳濡目染,太傅府的东西顶顶好,她见惯了好物什,玉石上少有伎俩能骗得了她。   “倒是不错。”娇娇满意颔首。   掌柜的谄媚一笑,“可这么大块,做玉冠可惜了,夫人若是要送郎君做玉冠,实在不划算,不如换制套头面,绝对是玉京城独一份儿。”   娇娇勾唇,“用不着。”   她让乐儿把东西拿上来。   是一块巴掌大小的血玉。   掌柜的眼都直了,噌目结舌,不晓得这女客究竟是什么背景,这么大一块儿血玉随手就拿了出来。   就这么点儿,那可是价值连城哟。   “这玉做两个对牌。”娇娇交代道,“那和田玉剩下的部分就做成扳指、玉佩之类的小玩意儿。”   血玉是娇娇的嫁妆,太傅多年也就攒了两块,一块给了娇娇,另一块自己留着。   “风华楼在玉京城的名声不错,我才上门来。”娇娇临走前看了眼掌柜慢悠悠道。   掌柜头皮一紧,“您放心,您放心。”   什么人得罪不起,什么人的东西不能碰,掌柜的心知肚明。   *   正在工部看公文的谢然收到了一份账单。   他蹙紧了眉,一连串的支出一点一点扫下去。   末了,谢然把账单叠好继续批阅公文。   日光下,他唇角微微勾起。   看起来,他还要再努力些啊,不然连家里人都养活不起。   谢然把压在最低的公文抽出来,在一个人名上用朱笔勾了圈。   就从这个人开始吧。   谢然略微苦恼,虽然麻烦了点,不过能收到大笔银子入账。   公文的名单上名字密密麻麻,有的用朱笔已经划掉了,有的还在,最后一个人被刻意描黑加粗的名讳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皇帝的名字。 作者有话要说:  做不到冷处理的谢小然为了维护面子轻轻弹了娇娇一下.... 娇娇哭了.... 谢小然赶紧吹了吹,“不哭不哭,痛痛飞走了....” 娇娇:...   ☆、娇娇然(二十八)   谢然笑了笑, 等他杀光了这群人,天下最好的东西,他都会让人一一捧到陶娇娇面前。   她再多花些吧,谢然心想, 他愿意养着她, 最好养的她无比娇纵奢侈, 只有他能养得起。   他的一切都是她的。   而她只能是他的。   谢然把公文合上,陶家的这朵娇花, 他亲手会娇养的更好。   她如果不明白, 那他等她明白,不过她别想逃。   *   夜里散了值,谢然回家去。   他今日回来的晚,已经过了亥时, 娇气包应该睡了。   谢然转过长廊, 步子放轻, 却看见灯光从门的缝隙里漏出来。   她怎么还没睡?   是在等他?   谢然步子快了些。   他推开门,听到娇娇欢喜的声音。   “这个好玩儿,快看!”   喜儿抚掌, “可不是, 小姐你看这里, 设计的真精巧。”   屋里的地上多了一个小小木箱,桌子上有个木制的人形玩意儿。   谢然走近了娇娇才发现,她高兴地拉着他的袖子也站到桌边。   “夫君你快看,这个多好玩~”   娇娇在人形小玩意儿的身后一扭,不知道是什么机关,那小玩意儿开始笨拙的迈动腿,走起路来。   “这是?”   “爹爹送来的。”娇娇一直瞧着那人形小玩意儿, 眼睛亮晶晶的,眨也不眨,双颊洇染上薄薄的胭脂红,难得活泼。   她收到了爹爹的信。   太傅答应了娇娇要每旬给她写封信报平安的。   这是太傅的第一封信,信上并不单单只是报着平安,太傅也描述了沿途所见的景致,还托人给娇娇带回来了好多新奇玩意儿。   谢然看了眼那人形小玩意儿,一眼就瞧出其中关窍,这东西他也见过,不过是民间杂耍玩意儿。   工部采办东奔西走,他见得多了。   “也不是什么新奇玩意儿。”谢然不喜欢娇娇一直盯着那块儿破木头看。   娇娇轻哼了声,“怎么不新奇了?我就没见过。”   谢然又往那木箱子看,那木箱子里也是林林总总什么都有,大部分都是姑娘家喜欢的玩意儿。   娇娇把谢然抛在脑后,一样又一样的看,爱不释手。   谢然眼皮子冷冷一掀,“陶娇娇,你该睡了。”   “我不困。”娇娇头也不抬。   “可我困了。”   娇娇这才分他半个眼光,“那你睡你的,我动作轻点。你若不愿意,那我——就换个屋子。”   谢然用力捏了捏鼻梁,他躺上床,从床上的暗柜里抽出一份公文,死死盯着。   人怎么还有这么多,再杀一个算了。   谢然烦躁的在一个名字上画了圈。   娇娇根本没空注意谢然在干什么。   她一心一意翻箱子,像挖到宝藏的小仓鼠。   “爹爹真是太好啦。”   娇娇发出小小的轻呼,她兴致勃勃摆弄着里面一个木偶人,木偶人穿着浅色襦裙,脚上一双莲尖尖,五官惟妙惟肖,旁边还有几套大小差不多的襦裙鞋子,甚至还有小盒子胭脂水粉。   娇娇拎着巴掌大的衣服在木偶人身前比划。   这套不行,那试试另一套。   哎,好看,不过妆容不太配啊。   ...   谢然中途又没忍住在公文上连着圈了四五个名字。   他眉峰蹙起,烦躁一点点从眼底透露出来。   不就是个木偶人至于这么上劲吗?   怎么还没玩完。   谢然的余光朝娇娇瞥去了几次,但是娇娇一次也没收到。   她不停地摆弄木偶人,甚至试着让木偶人做出各式各样的动作,玩的开心极了。   谢然唇抿得死死的,两块儿木头而已,又不金贵,真不知道她看什么!   谢然耐着性子又等了会儿。   娇娇终于新鲜劲儿走得差不多了,木偶人被她小心翼翼安置在梳妆奁上。   她想起谢然,转身看过去。   “你怎么还没睡?”   谢然唇角勾出点凉凉的笑意。   他把公文有些粗暴的塞进暗柜里,眼皮子又薄又锋利,“等你。”   娇娇眨巴了眨巴眼,小痣也跟着动,脸上笑起来,眉眼弯弯,“爹爹送我这些东西太好玩了。”   娇娇上了床躺下,她依然是躺里侧的。   谢然吹灭了灯。   一室的安静,月光也是静谧的。   天气渐渐已经凉了不少,夜晚盖的衾被逐渐厚了。   衾被里婢子之前就备好了热水袋子暖着,暖洋洋的,舒服又惬意。   再加上已经过了平时休息的时辰,娇娇的眼皮子越来越沉。   “好玩吗?”谢然忽然出声。   娇娇听到迷迷糊糊答道,“当然好玩。”   “又不是什么名贵物什,也就你能玩得这么开心。”谢然的声音里带着些许嫌弃。   娇娇快要彻底昏睡过去,她感知到嫌弃本能顶回去,小声咕哝道,“又不是什么名贵玩意儿,可也没见你送过我。”   说完,她就彻底睡死了。   谢然却睡不着了。   他仔细想了想,他从来没有给娇娇带过什么东西。   工部采办四处乱跑,谢然见到那么多,可也从来没想过要给娇娇带过。   没有人教过他,也没有人给他带过。   他出生的时候谢舜华处境已然不是很妙了,再加上等待和绝望使她年复一年枯萎,她很少表现自己喜欢什么,也很少对他提出过什么要求。   唯一的要求就是临死前握着他的手叮嘱他要活着。   谢然眼睫毛轻轻一颤。   娇娇往他身上蹭了过来。   谢然体热,而她畏寒喜热,夜里仗着无知黏个人自然不是什么负担。   黑暗里,谢然的目光描摹过娇娇每一寸眉眼。   千娇万宠的被养大,她和他一点也不一样。   谢然闭上眼,手搂上娇娇的腰。   娇娇无意识伸腿踢了踢他,谢然喉里溢出两声低笑。   他把被子稍稍拉起了点,凉意钻进来些许。   娇娇自然朝着热源越来越近。   她紧紧地黏着他。   “你想要的,都可以给你。”   他不会的,会慢慢学。   *   谢然转了性。   娇娇完全不知道谢然又怎么了。   最近谢然但凡出去,一定会给她带回来点各种各样的小玩意儿。   真的,连拨浪鼓这样的玩意儿都有...   娇娇真的拿他没办法。   谢然以为她三岁吗?   谢然也发现了,娇娇收到礼物的时候,大多数情况下都是啼笑皆非。   他送的东西怎么了?不合她的心意?   谢然去找了任惜。   一众下属里,也就任惜是个差不多娇养长大的贵女。   当然,这个“娇”字差的有点多就是了。   任惜在府里的角落里已经自生自灭了好几天,谢然来的时候她正在地里。   “你这是在做什么?”谢然问她。   任惜从地里出来,把沾了泥土的鞋子换掉。   “回主子,我准备种蘑菇。”她一板一眼回答,   谢然长眉一挑,“种蘑菇?这是什么意思?”   门前冷落鞍马稀,蘑菇一种抓良机。   任惜心累的挥了挥手,不想跟不懂梗的人玩耍,她都要发霉了,就像廊柱上那颗小小的蘑菇。   “没什么意思,主子寻我何事?”   谢然也懒得管任惜怎么样,开门见山讲要求,“你喜欢什么?”   ???   任惜当然不会天真到认为眼前这杀人不眨眼儿的主子是想送她东西。   那就是送主母了。   “华服美饰。姑娘家都爱。”   谢然瞧了任惜一眼,“你觉得她缺华服美饰吗?”   陶娇娇不缺钱,衣服头饰都是顶好的。   衣服都是请顶尖绣娘绣的,每年变着花样,头饰也是,娇娇从来都不委屈自己。   “也是啊。”   任惜想到了,心里有点羡慕,不说一半,哪怕她一月月俸有主母十分之一,她都能天天做风华楼的座上宾。   玉京第一饰品楼风华楼在主母面前算什么?   华服美饰,只有主母不想要的。还没要不起的。   任惜她也想体会这样的烦恼。   “那就没办法了。”任惜摊手,“主母什么也不缺。”   但是任惜又转念一想,想起自己之前某个追求者的作为,忍不住道,“主子为何一定要纠结送东西呢?送东西送的也就是片心意。”   谢然若有所思。   送心意?   他瞧了眼任惜,娇气包似乎不喜欢她,不然绑起来送给娇气包?   任惜感受到谢然的视线,浑身寒毛竖起来,不清楚自己怎么又踩点了,搞得主子这么瞧她。   谢然最后放弃了这个念头,娇气包不喜欢任惜,但也不讨厌她。   他改而吩咐道,“再过些天,你就回自己府上去。”   任惜眼睛一亮,欣喜若狂,“好。”   她本来是为了摆脱某些人的纠缠才住到主子府上,结果呢,她被调到这么偏远的角落,还时时刻刻要面对阴晴不定的主子...   她宁可回去应付那些纠缠。   *   娇娇央人做的玉牌玉冠很快做好,她查收又经了几次修改,最后得到了精致好看的莲花冠。   数朵菡萏轻展,工匠雕刻的非常仔细,又掐了银丝嵌在凹痕里,阳光下闪着微光。   白玉子名贵的价值被淋漓尽致展现出来。   血玉的玉牌则被顺势雕成了龙凤玉牌。   凤凰拖着火红的尾清鸣一声,穿云而上。   龙则姿态凶猛舞着爪,越水而出。   她装了盒,准备托人直接送谢然去。   “哎,等等。”   娇娇喊住准备走的人,“等一下再送。”   她拉了张纸,提起笔认认真真写了几个字上去,然后也装进了玉盒里。   “送走吧。” 作者有话要说:  娇娇写了什么? 啊,今天还有一更。 当满课遇上万更,你们的作者,她选择了去疯。   ☆、娇娇然(二十九)   谢然收到东西的时候衣袖上还沾着斑斑血迹。   厚重的门把日光遮挡在外, 他冷白的皮肤有些晃眼,持剑的手指修长,指节分明,像是倒垂的观音手, 只是沾了煞。   剑尖上摇着艳色一抹红。   “谁送的?”他声嗓冷冽, 在空旷的暗室回想。   捧着玉盒进来的人一直低着头, “是主母。”   谢然取了棉布,长剑被细棉布擦拭干净, 映出流水般的清光。   原本洁白的棉布沾满了腥臭的污血, 谢然厌恶地随手一扔,然后将手里的剑哐当一丢,长剑顺着边线,严丝合缝, 正入剑鞘。   他踩着步子走过去, 暗室的地上铺了青石板, 每一步声音清晰。   玉盒被谢然打开,一小张纸条率先露出来。   “礼轻情意重,礼重情意更重。”   谢然眼里流露出些许笑意, 扫过底下的玉冠和对牌。   都是难得的好东西。   确实是份重礼。   光把那天的账单给报销了是远远不够的, 谢然的手指抚过血玉对牌, 毕竟光是它们,都比这玉冠加上那天东买西买的东西要贵重得多。   有价无市的好东西,是寻也寻不到的,买也买不来的。   他唇角微微勾起。   谢然拿起纸条,娇气包的字和人差不多,娇娇软软的。   陶太傅一手风骨字如青竹,也不知娇气包是怎么学的。   谢然拿起来了才发现, 纸条背面还有字。   “收了礼物,拿人手软,以后打叶子牌可就要放水了。”   了字写得有些潦草,笔画拉的很长,倒更像画画时候随手写出来的字。   是她的风格。   谢然把纸条收进衣袖里,把玉盒合上。   他出了门,日光有点晒眼。   “让人来处理了吧。”   他拿了玉盒,转身大踏步走了。   送玉盒的人应了声,等主子不见影子了,忙擦了把发下额前的冷汗。   他又回了门里去,浓重的血腥味儿洒的各处都是。   大火烧起来了。   *   工部虽然忙,但是一旬一休沐是朝上朝下都守的制度。   谢然休沐的日子到了。   玉京城恰巧下了第一场雪,又轻又薄,好看的很。   娇娇本来想站在走廊上看雪,但是还没出去就被喜儿拦住了。   “小姐在屋里看也成啊。”   喜儿把暖手的小暖炉塞到娇娇手里。   乐儿又去看了边门窗,确定都关的好好的。   屋子里暖如春日,娇娇撇撇嘴,“又不让我出去,哼。”   喜儿叹了口气,小姐的体温总是要偏低些,身子又弱,极容易生病,冬天到了就基本是足不出户。   谢然出去喊了任惜过来。   乐儿在外室拦住他们让他们身上暖和了再进去。   娇娇是受不得一点凉的。   谢然掀了厚厚的棉帘进来,“今年玉京的雪下的比往年要早些。”   习武之人就是好,娇娇在一边都能感到谢然身上的热量,她羡慕的看了眼谢然身上薄薄的衣物。   任惜常年练舞,身子骨也不错,跟在谢然身后进来。   “娘娘。”   娇娇有一段时间没见过任惜了,差点都要把人给忘了。   此时,两人立在一起,郎才女貌,眉目五官甚至透露出来相同的冷淡。   娇娇低低应了声,看雪的兴致落了下去。   任惜这时候却不怕娇娇了,坐在娇娇一边。   “娘娘,我再过半月就要去游历了。这段日子,多谢娘娘款待。”   北戎那边局势有些紧张,她要去那边看看。   “游历?”   任惜点点头,“对啊,我这几年一直在编排新舞,去各处取景。五日后我就从这里回我自己府上,收拾收拾东西就出发。”   娇娇觉得有点突然,她蹙了蹙眉,“你一个人?”   任惜颔首,“再加上些侍卫就够了。”   娇娇又羡慕了,“那你去过很多地方了?”   任惜余光瞥了谢然一眼,自谦道,“还好还好,没有殿下见多识广。”   她也就是常年边疆各小城四处乱溜达了。   哪里跟谢然一样。   十四岁单刀匹马,远赴边疆,深山老林也是去过的。   娇娇指尖碰到温暖的小炉子,知道是自己凉才会觉得炉子暖。   她眼光稍稍暗下来,“嗯。”   她唤道,“喜儿,把我的叶子牌拿过来。”   叶子牌又发了起来。   娇娇今日运气不错,摸了张主牌。   她揭了底,依然是烂的出奇。   没有一张有用的牌。   “运道真差。”娇娇把牌插在合适的位置,从最小的叁出起。   与娇娇不一样的是任惜,她运气还算不错,主家弱,能溜大把的小牌。   而当她出够了牌的时候,娇娇还没有把自己的小牌出完。   肉眼可见的,娇娇这盘要输。   任惜手里还剩一副对牌,双壹。   而娇娇此时手里还剩三张单牌,肆、壹、小鬼王。   现在发牌权在谢然手里,谢然手里还有一张大鬼王并着许多牌。   这局到了这里就该毫无悬念了。   谢然发牌,“叁。”   任惜惊了。   据她所知,主子算牌能力强的很,到这个时候应该能猜出她手里剩什么牌了。   娇娇笑了。   她飞快地把那张“肆”顺了出去。   任惜没有出。   这样的暗示足够谢然明白她手里剩着一副对牌了。   谢然面色不改,没有丝毫犹豫,“拾。”   娇娇窃喜,“小鬼王。”   任惜压不了。   谢然看了眼牌,“不要。”   娇娇顺理成章把最后一张“壹”发了出去。   她赢了。   谢然把手里的牌散出去,无所谓道,“输了。”   任惜看了眼他的牌,把自己的牌也跟着放下。   娇娇也看到了谢然的牌,“夫君你拿的大鬼王啊?怎么不压?”   谢然手指屈起,敲着小案,“没看见,再说,压了也赢不了。”   娇娇看了眼谢然的牌。   肆陆柒,拾壹拾贰拾叁。   都是三张,没有连起来   “确实赢不了。”娇娇眨眼。   任惜木着脸,没看见?这种话哄人呢?   赢不了?开玩笑。   如果她没记错,谢然在发“叁”“拾”之前单独随过几张牌,“伍”“玖”可都是当时出去的。   而且,谢然前期还放了不少水。   呵呵,男人。   任惜心想,赢的条件很简单,不需要神队友和猪对手,只需要对手里有一个是你夫君就行了。   果不其然。   连着几盘。   在陶娇娇的手气差到不能挽回的时候,谢然也能把她放水放赢。   连赢几盘的娇娇彻底舒爽了。   “还要打吗?”谢然把牌洗了。   娇娇一双眼睛亮晶晶的,一下下点头,“嗯嗯。”   谢然唇角微勾。   任惜决定遁走,她不想输得这么憋屈了...   这场叶子牌都快打成她和谢然的两人对战了,她努力赢,谢然努力输。   好想打人哦,怎么办?   主子这样真的很狗他知道吗?   任惜最后随便翻了个借口跑人了,替上来的人是喜儿。   喜儿洗牌可就大有讲究。   谢然发现,基本一直都是喜儿揭的主牌。   他倒不在乎这些小伎俩。   这样也更方便,有了喜儿配合,谢然送牌也容易些,不管娇娇的牌好还是差,她总是能赢的。   娇娇心花怒放的同时有点难以置信。   老天终于【居然】把她打叶子牌的天赋点点满了。   喜儿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这一打,就打到了用膳的时候。   “夫人可还满意?”   娇娇被谢然无厘头一问问的懵极了,“满意?”   “放水。”谢然夹了块酸萝卜。   同娇娇一起用膳的时候,他的膳食特意安排清减了很多。   起码看上去,要和娇气包差不多。   娇娇还没想起来,绞尽脑汁地思考。   谢然悠悠提醒道,“拿人手软,我今日手软了不少。”   娇娇想起来了。   她瞪圆了眼。   就知道老天怎么会舍得给她点满。   “那继续保持。”娇娇扒拉了两口米饭,憋出来一句干巴巴的话。   谢然笑了,“你信了?”   娇娇眼珠子咕噜噜一转,“信什么?”   她夹了根青菜,“不管怎么样,我都赢了。”   娇娇理直气壮。   谢然唇角的笑意弯的更显眼。   “夫人送我的礼物太贵重了。”   娇娇咬着青菜,唇齿不清,“你收着就是,花的是你的钱。”   谢然眉头轻轻一挑。   一块儿凤凰玉牌被留在桌子上。   “这块儿玉牌,送夫人了。”   娇娇惊呆了,这还是谢然吗?   他什么时候这么狗了?   借花献佛献到花主人身上?   谢然下一句话成功安抚了娇娇,“以后我就靠夫人养着了。”   ~有点成就感是怎么回事?   娇娇摇摇头,继续用膳,刚才一定是被美色晃花了眼。   *   再去工部的时候,谢然就把玉冠戴上。   工部官员眼光也不错,“白玉子,极品啊。”   他眼睛尖的很,瞄见谢然腰间的玉牌,倒吸了口气,“血玉!殿下有银子了?”   谢然瞧了同袍一眼,“本殿倒是还没有,不过娶了个好夫人。”   同袍羡慕的眼睛都红了。   “散值了去花楼喝点小酒?”   谢然往里走,广袖飘飘,“不去。”   同袍心里叹息,他要是也有这张脸,也能娶了太傅府的独女多好。   谁人不知陶家有钱?   这么个独女,身后代表的是数不清的财富啊。   谢然除了脸能看,做人那么死板,如此尚且能得到一块血玉做的玉牌...   陶家这位娇娇女真是财大气粗啊。   ....   谢然出去一趟,所有人都知道了陶家小姐送了送了夫君一块血玉的事情。   不出半日,谢然府上就收到了太子的请帖。 作者有话要说:  三更完毕,累断小手。   ☆、娇娇然(三十)   最终, 谢然、娇娇并着任惜三人同去了。   这次根本不是什么宴会,同样来做客的只有安娘和王家郎。   安娘进来的时候正与着王家郎笑着说什么事情,看见了谢然便猛地抿起唇。   “殿下,娘娘, 惜娘姐姐。”   她行过礼, 等着王家郎一一拜见过然后两人一同落座。   娇娇记得, 上次宴会时候喜儿还是乐儿跟她说过,王家有意求娶安娘。   这是好事快要成了吗?   太子和太子妃联袂, 姗姗来迟。   太子妃满意地看着这么个妹妹, 可算是争了点气,为一个男人要死要活,做什么样子?   她把视线投向另一个妹妹。   “惜娘,回来这么久了, 怎么一直在皇子府住着, 也不来看看本宫?”她语气熟稔嗔怪。   任惜长袖善舞, 心思玲珑,女人的心思拿摸得准准的,几句话功夫就将太子妃哄得心花怒放。   她不着痕迹的把话题引走, 能别说她在皇子府住了大半个月吗?   但太子妃娘娘显然不那么容易被打发, “在皇子府住着感觉怎么样?也是本宫多嘴了, 你和小殿下打小儿一起长大,也算青梅竹马,更何况,后来你可是越长越称心了,谁会舍得亏待你?”   任惜微微一笑,眼风扫了她左边坐着的两位大神,娇娇自顾自喝茶, 仿佛什么也没听到,谢然倒是瞥了她一眼。   警告的瞥了她一眼。   任惜心酸,她在皇子府都种出了蘑菇还能怎么样?   “殿下和娘娘都待我甚好。”   原本谢然未娶妻前,她也勉勉强强算个挡箭牌,但是现在呢....   不尴不尬。   “殿下,您瞧瞧本宫这妹妹,年纪也不小了,却还没她妹妹有着落的快。”太子妃这话是对着太子说的。   这第一个妹妹,不是别人,正是任惜。   任惜和太子妃、安娘不一样,她是庶女。   一直沉着脸喝酒的太子终于舍得把目光稍稍移动了。   谢然和娇娇席面下的手微微交覆,并不刻意遮掩,太子这种风月之人,怎么会错过呢。   小杂种,也敢向他示威了!   太子心里不痛快,他对惜娘这样偏英气的女儿家没什么兴趣,他只好娇柔可人的那口,尤其是像陶娇娇那样的,正正好是陶太傅掌心娇养的人,可是娇养再好又怎么样?   他是太子,他想要的,都要是他的。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普天之下,没有什么他得不来的。   太子当初有心想求娶陶娇娇的时候,若不是谢然横插一脚,他早早就抱得美人了。   他露骨的目光扫过娇娇,然后对上谢然,挑衅十足。   “惜娘这次回来倒是孤错过了,太子妃若是不提醒,孤也想不起来你如今还未定下婚事,玉京一姝嫁不出去,这可不好笑?孤瞧你总在皇弟府上住着,又没个名份,也不知你怎么想的?”   谢然伸手拉了拉娇娇,附在她耳边道,“太子正看你呢,坐得离我近些。”   娇娇往谢然身边移了移,两人靠的更是亲密。   谢然又道,“别总喝茶,喝多了也不好受。”   他从袖子里摸出一小袋蜜饯。   娇娇眼睛一亮,拉着谢然的袖子,惊喜得很,“你怎么还带了蜜饯?”   她目光又落下来,眼睛眨巴眨巴的,有点娇憨可怜,“但是也不是所有蜜饯我都能吃。”   谢然并不解释,把蜜饯的带子解开,递给娇娇,“我问过医郎了。这种可以少吃些。”   娇娇轻轻呼了声,接过蜜饯,眼睛像弯月牙一样,唇角翘着,“谢谢夫君了。”   任惜坐的近,能隐隐约约听到些许。   那蜜饯不是主子特意找了医郎去定制的吗?   呵呵。   人和人,命运是不一样的。   主子在那儿谈情说爱,讨人欢心,而作为下属,她要在那里挡着明枪暗箭,一人应付。   任惜把苦涩咽下,应付太子,“殿下哪里的话,任惜也只想逍遥逍遥几年,然后再考虑终身大事。”   安娘掺和进来,“姐姐是现在不想考虑还是不能考虑?”   太子妃满意颔首,“惜娘,姐姐妹妹都在替你操心终身大事,你瞧谢然干什么?”   任惜沉默了,为什么明明什么都没有的事情被他们说的那么真实?   娇娇拿蜜饯的动作一顿,任惜刚刚看谢然了?   谢然瞧了任惜一眼,任惜精神一震,收到讯号,连忙辩清,“我和殿下,不过是知己而已。况且我的身份,配不上殿下,哪里会肖想这些?”   太子眼神不经意从谢然有些不虞的面色扫过,“身份不是问题,你是太子妃的妹妹,就是孤的妹妹,你若是有喜欢的人,尽管说就是。”   被多方联合逼婚的任惜:...   谢然浑然不觉下属的困境,或者说懒得管,他带着娇娇过来,主要就是为了撇清一下他和任惜没关系。   娇娇咽下嘴里的蜜饯,长长的睫毛下垂,像薄薄的蝴蝶翅膀扇动。   她轻轻动了动谢然握着她的那只手,“夫君,惜娘姐姐喜欢谁?”   谢然果断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他贴近娇娇的耳垂,“她和我,没有关系。”   两人远远看去就像在耳鬓厮磨。   任惜难啊,“殿下莫提了,这人确实不能提。”   她终于下定决心给自己安排了一个暗恋多年的对象,“因为他,已经走了一年多了。”   任惜苦笑。   安娘惊了。   娇娇也惊了。   谢然淡定的很,他交代过了,只要别和他扯上关系,随便任惜发挥。   他自己手下的人,他多多少少还是清楚的。   果不其然,紧接着任惜就讲述了一个凄凄惨惨的故事。   总觉得这故事有点耳熟的娇娇咂摸了半天终于想起来,这可不就是她书架第五层从左往右数第八本的话本子吗?   她一言难尽的看了眼任惜。   娇娇彻底放弃了,任惜和谢然的关系,简直是个大谜团。   但是两个当事人都已经几再澄清,彼此毫无关系。   她还捣鼓什么呢?   娇娇心里悠悠的叹了口气,她再捣鼓,不管是什么关系,身边这位怕是都要将任惜砍了。   娇娇佛了,她慢条斯理地专心吃蜜饯。   这蜜饯很合她的口味,清清淡淡有点甜。   “好吃吗?”谢然问道。   娇娇点了点头,乖巧的不得了。   谢然唇角勾出一个笑。   一番操作猛如虎,艰难成功唬住人的任惜:....走,必须马上走,不就是北戎吗?总比呆在玉京强。   呆在玉京容易心态失衡啊。   万一哪一天就真忍不住弑主了....   故事讲完,全场安静。   安娘头一个不信,“姐姐,可是你这么多年,一直住在小殿下府上,这又怎么解释?”   任惜抿出个笑,“殿下他同情我。”   谁信啊。   太子的脸色已经沉到不能再沉。   “任惜,你可想好了?”   语气里的威胁任谁也听得清清楚楚。   任惜在未来可能死和现在死在主子手里果断选择。“想好了。”   太子甩袖,桌子上的杯杯盏盏噼哩哗啦落了一地。   盛着美酒的玉瓶死状最为惨烈,美酒的气味儿飘荡开来。   太子盯着谢然,眼睛里血色浸染,小杂种,好样的。   谢然抬起头,做了个口型,然后低下头继续和娇娇说话。   太子肩膀绷得紧紧的,牙齿咬死,然后踏重步子,喘着粗气儿走了。   小杂种,早晚要你死的好看!   谢然似乎毫无所觉,只是眼里迅速划过一丝嘲笑。   若是真的能让他死,太子能等得了这么多年吗?   太子走了,但是这宴会不能草草了之。   太子妃忍住追上太子的步伐,勉强笑了笑,“惜娘,这是伤心事,不提也罢。今年游历,想必舞艺更加精进,不如让大家都瞧瞧?”   任惜不能拒绝,她站起身来。   *   异状是在准备出东宫的时候发生的。   娇娇捂着肚子,额上冒出冷汗,她今日并未上妆,所以面色苍白大家都能看得到。   谢然心里一紧。   太子妃心里一咯噔。   今日这饭菜,并没有什么问题啊。   太子妃死死盯住娇娇,难道是她想陷害她?   娇娇痛得说不出话来,若不是谢然半搂着她,她怕是连站都站不住。   她蹭着谢然的肩膀,示意他稍稍低头。   谢然环视一眼,若是陶娇娇出了事情,在场这些,一个也别想跑。   然后他俯下身,手紧紧实实的搂住娇娇,“怎么了?”   “回家。”   仅仅两个字,娇娇像是从牙缝里狠狠挤出来的一样,说是气若游丝也不过分。   谢然把娇娇搂在怀里,清晰的感知到娇娇整个人从头发丝儿到脚尖都在发颤。   她快站不住了。   太子妃准备过来仔细看看,到底是谁想冤枉她。   谢然一个眼神,任惜颇有眼色地上前拦住太子妃。   “娇娇身体不适,本殿带她先走。”   谢然眸光沉沉,伸手一个横抱,将娇娇整个人抱了起来,宽大的衣袖挡住娇娇的脸。   “你稍稍忍着些,很快就到了。”谢然语气低沉。   娇娇痛得说不出话来,头发丝儿黏在脸蛋上,眼底下的小痣也像是丢了精气神,可怜极了。   她是不是听错了,竟然觉得谢狗还有点温柔?   谢然步子很快,几息之后就没了影子。 作者有话要说:  从现在开始到今晚十二点,够五百收藏更一次,今天更不晚的话,小可爱们帮我记着,我回头都补上。   ☆、娇娇然(三十一)   坐马车回去显然是来不及了, 谢然解了绳索,直接牵马走了。   娇娇的意识有些混沌,腹中的疼痛不停的下坠,她的唇色渐渐变浅, 贝齿咬过的地方露出点艳红色。   真是, 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她明明算过日期, 在五天后啊。   丢人丢大发了,她闷闷想。   到了府里, 乐儿得了消息就过来。   娇娇换了干净的衣裳, 乐儿把药端过来,她喝了药,身上的冷汗渐渐发了,然后慢慢地倚在床头。   腹中还是很疼, 但是好歹没痛昏过去。   娇娇闭着眼, 蹙着细眉, 头发解开披散着,衬着白色的单衣,气色不佳。   谢然进来了, 他在外头的隔间停了一会儿, 等到身上彻底没了凉意才进来。   娇娇听见脚步声抬眼。   谢然漆黑的眸子瞧着她。   “可还疼?”   娇娇眨了眨眼, 粉唇动了动又闭住。   她觉得丢人,难以启齿。   谢然在她身边坐下,也没再问,“你还吃蜜饯吗?”   娇娇呼吸停了一瞬,诚实的伸出了手。   谢然把蜜饯递给她。   娇娇有一口没一口的咬蜜饯,有点食不知味儿。   “最讨厌冬天了。”娇娇轻声嘟囔道。   谢然听得清楚。   娇娇拿着蜜饯的手突然颤了,她错开谢然有些阴沉的眼神, 闭上眼,指甲陷进掌心的软肉里,印出月牙般的红痕。   牙咬得死死的,她又去咬唇里侧的软肉,然后整个下唇抿起来,唇舌死死的噙住。   谢然伸手,一点一不客气的掐住她的下颌。   “张嘴。”   他语气低沉。   娇娇本来就被痛的眼里涌上水雾,听见有人这样命令似地跟她说话,哪里会听。   她睁开那双漂亮的眼睛,不甚高兴的瞧着谢然,唇咬的更紧了。   “疼。”她把手从抓皱的被子上移开,拉着谢然的衣袖。   委屈兮兮,可怜巴巴,十分不满。   谢然轻轻的叹了口气。   娇气。   娇娇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拍掉谢然的手,捂着肚子,小脸因为疼痛憋着气弧线圆了不少,控诉的盯着谢然。   谢然仔细打量了她两眼。   然后伸手,二话不说,微微使力又掐住她的下颌。   “张嘴。”他语气轻了点。   娇娇一点也不想理他,苦着小脸一心放在疼痛上。   谢然眸光深了点,不客气的迫使娇娇张嘴,然后是一颗蜜饯。   “别咬自己。”   娇娇张着唇,有那么一瞬忘掉疼痛感然后又被疼痛拉了回去。   冬天真讨厌。   她头上溢出点点冷汗,有一下没一下的用头撞着谢然,像小鸡啄米似的。   谢然看她她也不理他,只自顾自低声含含糊糊喊着疼。   谢然由着她撞,略略挺直身子,省的人撞到肩膀上,眼里又涌上泪花。   他在那静静的坐着,听着人密密麻麻的喊疼。   喊了疼却不哭,宁可忍着也不哭。   ....   娇娇终于疼痛感暂缓,但是这个时候她也早就筋疲力尽,靠在谢然的身上。   谢然想扶她躺下,娇娇却蹭了蹭他的衣裳,示意自己不躺。   她已经累的懒得张口和动手指了。   谢然黑亮的眸子瞧着娇娇,娇娇也瞧回去,但是后来鉴于脖子实在不舒服,又垂下了。   谢然微微勾唇,他伸手把黏在娇娇脸上的发丝拂开。   娇娇闭着眼由着谢然伺候,一点也提不上来劲儿。   她昏昏沉沉,力气使尽了就有些想睡。   “怎么不哭?”   娇娇忽然听见谢然问道。   娇娇懒得应付他,敷衍的很,谢然也不介意把人扶着躺下。   “睡吧。”   娇娇伴着一波又一波的疼痛感昏睡过去。   谢然从床边立起来,娇娇的眼尾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点闪光。   谢然眼皮轻轻一颤,他伸出手,抹过那颗小痣和闪光。   手指尖传来濡湿的感觉,谢然看着娇娇,原来还是哭了的。   感觉到脸上有什么物什拂过的娇娇不自在动了动眉,小脸有些苦巴巴的,但她实在太累,来不及咂摸作出反应,就彻底被拉进了漩涡。   *   陶娇娇天生不足,打娘胎就带着病,这是玉京城都知道的,但是更仔细些,陶太傅藏得严严实实,就谁也不晓得了。   “她每年冬日过小日子都这样?”   喜儿迟疑了片刻,然后点了点头。   谢然的手形很漂亮,薄削线条优美干净,阳光落在上面是一种白皙的暖色,还带着些略微晶莹的闪光,指节微微突出,怎么看都是美人手。   这只美人手在桌上轻轻敲了几下,然后从抽屉里拿出封信放在桌上。   “最好你知道什么就说什么。”谢然的目光还是清清淡淡的,但是周身气势让人如临深渊。   “你们大人的信,你自己读。”   喜儿从桌子上拿走信,那封信看起来已经过了一段时间,但她认出那上面的字迹和小印正是陶太傅的。   陶太傅在离开玉京城前,亲自修书,把娇娇托付给了谢然。   “北戎风雨飘摇,你家大人自身难保,无暇顾及他人。”   谢然的语气又薄又凉。   喜儿心里一个咯噔,北戎的形势已经糟糕到这种地步了吗?   她犹豫了又犹豫,最终还是把娇娇的事情一一道来。   谢然重点抓的一如既往的好。   “你说和尚给她批文说活不超十六?”   喜儿想了想,“也不算纯是批文,当时也是先诊了脉的。”   谢然眼帘下垂,交织落下一片阴影,“那谭医郎具体怎么说的?”   娇气包从小到大,靠药续命,整个人就是个活脱脱的药罐子,没几个医郎说她能活。   “具体是什么病症大人并未告知我等,谭医郎开了方子,每年都会来给小姐诊次脉调动方子。奴婢只晓得谭医郎年前给大人了一张方子,大人一直找寻找药材,但是应该还没齐。”   谢然想起来自己当初许出去的聘礼,终于把一切都连了起来。   陶太傅选择自己,一是为了避开太子,二是为了那昧药材——佛手。   佛手这样的药材,世间早已罕见,几近绝迹,连他也是机缘巧合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得来的。   “你可知道那方子?”   谢然深知,以陶太傅宠娇气包的程度,怕是能找的医郎都找了,恐怕只有谭医郎开出的那张方子才有可能治了娇娇的病,给她延续寿命。   他微微蹙眉,浓眉锋利,“你可知道那张方子?”   喜儿点点头又摇摇头,“只知道一些。”   她报出一连串的药名,果不其然,里面就有佛手。   听到最后一昧的药名,谢然的手指微微曲起来,迟迟没有落下,“这昧药材好像只有皇宫才有吧。”   喜儿点点头,然后镇定道,“这些都是大人已经找到的。”   谢然想起来前年的大雪灾和此次上访北戎,不难猜出这是陶太傅和皇宫那位的交易。   在陶太傅已经找的药材中,好几样珍稀程度都比佛手有过之而无不及。   谢然眸光一闪,陶太傅或许不只是找了仅仅这一年,而是自从找到谭医郎就有了药方子一直在找。   那为什么陶太傅会选择今年才给娇娇换药呢?   而且还是半成品,不全的药材。   又一定要把陶娇娇嫁给他。   陶太傅到底是为了什么?   而无论如何,不难猜出的是,陶娇娇今年的身子骨越发不好了。   这或许也是太傅这几年加紧步调寻药的原因。   “他有交待过,若你家小姐越发不好要怎么办吗?”   喜儿咬着牙摇了摇头,“小姐一直在不好,靠药吊着命,也就是吊着而已。”   “那谭医郎呢?可能寻到他?”   喜儿又摇了摇头,“从今年您和小姐大婚之后,谭医郎就离了京,没了信儿。”   *   娇娇这一不爽利就直接不爽利了一个冬天。   偶尔有天好的稍稍暖些的时候,她才能出去,可是还要身上厚厚几层,把自己包的像个球。   她也只是嘟囔几句,没闹着说自己想出去,因为晨起的时候,她开始咳血了。   第一次的时候,喜儿吓了一跳,就要声张出去。   娇娇骨头缝都透着疼,冬天过小日子难熬,平常日子也好不到哪里去。   她看着帕子上的血,竟然有些心平气和。   娇娇对着镜子把唇角的血迹一点点擦得干干净净。   “今日点些胭脂。”   谢然这个冬天一反常态,也不做工作狂了,竟然老老实实在府上用了早膳晚膳。   不得不说,晚上的时候,谢然还是比汤婆子要暖和多的。   娇娇看到饭菜的时候,照常垮了脸。   “夫君,能先吃蜜饯吗?”她如今倒是很喜欢谢然给她的蜜饯,清甜利口。   早起趁机骗个蜜饯。   谢然整个人身上都冒着热气儿,因为娇娇,府里屋子都烧了地龙,但对于早起练剑回来的谢然就不太友好了。   谢然瞥了她一眼,照例拒绝,“不行。喝完药再吃。”   娇娇抱着小暖炉,脸颊稍稍鼓起,不吃就不吃。   等到谢然转了身净手喝茶,娇娇飞快伸手去够蜜饯。   然而,谢然好像背后长了眼一样,截住了娇娇。   等他回过身来,娇娇已经眼里蓄满了泪水。   “夫君~娇娇嘴里苦...”她微微哽咽了一下,“但是,夫君若是不让吃,那娇娇也可以...” 作者有话要说:  看看收藏,我可能不用累断小手了 【松口气】感谢在2020-09-11 12:46:15~2020-09-11 20:13: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9441998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娇娇然(三十二)   这一招往往对谢然是有用的很, 屡试不爽。   谢然的目光定格在娇娇身上,唇角勾了勾,他挥了挥手,“把蜜水端上来。”   娇娇好奇看过去, 蜜水?   喜儿端来上的碗里, 水清澈见底, 是正常的无色,碗壁上的红色鲤鱼乍看像是活了一样, 在水中游弋。   若真是蜂蜜水或者糖水, 该是微微淡黄或者水中间有明显的细糖丝。   她咕哝两声,“夫君,你糊弄我~”   喜儿把碗放在娇娇身前,谢然嗓音慵懒低沉, 瞧了她一眼, 哼笑, “这是以鲜竹液为方子改出来的,你倒是乱聪明。”   鲜竹液?   喜儿在一边解释了两句。   “医郎说鲜竹液清热润燥止咳。”   娇娇半信半疑,谢然伸出手把蜜饯移远。   “先喝蜜水, 再喝药, 便不会那么苦了, 最后再吃蜜饯压压,没其他法子,你自己选。”   没法子还要她选~   娇娇不甘心地看着蜜饯被谢然拿走,无比愤恨自己只是个小短手。   “你欺负我。”   谢然拿着玉筷,比做筷子用的美玉还好看的是他的手,手指曲成好看利落的形状,冷白莹润, “这就叫欺负?”   他慢条斯理的夹了小菜,准备正式开始用膳。   娇娇牙痒痒。   然而,喉间一股腥甜涌上来。   她眼神略微一动,端起蜜水咕咚咕咚喝了。   一口气儿都不带喘的,接下来是黑乎乎的大碗药汁。   “蜜饯。”娇娇皱巴着小脸儿理直气壮讨要。   谢然把蜜饯端了回去。   娇娇连捏了几个放在嘴里才压住那股古怪的苦意。   “今天想吃什么?”   娇娇到了冬天,大部分时候都是精神恹恹的,随时都会睡过去的模样,她人这个时候格外挑口,吃得少,瘦的也快。   冬日的膳食和秋日就大不一样了。   谢然不知道从哪儿找的人,变着方子给她做新菜,菜里不加油盐虽然好吃不到哪儿去,但是花样多了,难免要多吃两嘴。   娇娇看着满桌子上大半桌子都是她的饭菜,感激了一瞬继而就决定折腾谢然。   手长?   哼。   “这个,这个....还有这个。”   谢然把玉筷放下,轻飘飘的瞟了娇娇一眼,她把整个桌子上的饭菜能吃的都点了。   娇娇现在一点儿也不怕谢然,她扯了扯谢然的衣袖,仰起头,眨巴眨巴眼。   眼底下的小痣也跟着一动一动的。   “夫君,你给娇娇夹好不好?”   谢然丝毫不为之所动。   娇娇一点也不气馁,她又拉了拉谢然衣袖,“别人夹的都是苦的,只有夫君夹的是甜的。”   谢然垂下眸,一双好看的眼睛这时候重要性就充分显现出来了。   谢然的眼形姣好,睫毛下垂时,光晕内敛,弧线优美,眸子沉黑,像一汪幽潭。   一个人的眼睛,最是勾魂动魄。   谢然瞧着娇娇。   娇娇也看着谢然,丝毫也不心虚,甚至还为了让自己看上去更真诚,又眨巴了眨巴眼。   谢然唇角漫开一丝笑,“想让我夹?”   娇娇点点头。   下一刻,谢然伸出手捏了捏娇娇的脸。   娇娇瞪圆了眼,怎么好好得又孟浪轻浮了呢?   谢然气定神闲,眼底有些许笑意,施施然的动手给娇娇布菜,“我收点报酬。你总不能让我做白工吧。”   娇娇眨眨眼,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不对不对,谢然又诓她。   差点又被他绕进去。   汹涌的暗流都藏在风平浪静波澜不惊之下。   皇子府重金求药的消息也成了人尽皆知。   *   难得的一个暖和些的日子。   “爹爹年关的时候就该从北戎出发了吧。”娇娇把玩着陶太傅送来的新玩意儿,问着送信来的人。   那是她爹爹的亲信。   “是,大人春日就归来了,小姐可要保重身子,不然大人又该心疼了。”   娇娇又和人闲聊了几句,仅仅这样,身子就疲乏的厉害,可她还想知道更多陶太傅的事情,又不愿意轻易的昏昏沉沉睡过去。   来人瞧了出来,行了个礼,“小姐莫慌,我这次回来便不走了,和您一同等大人回来。您若是想问些事情,回头再问也不妨。”   娇娇点了点头,让人先下去好好休整,她轻轻呼了一口气。   美人拥着金丝炉,着锦裘,在地龙烧得旺盛的室里出神地看着窗外。   过了会儿,娇娇拉了拉锦裘,裹得更紧些。   然而,她还是觉得太冷了。   今年的冬天,格外漫长,格外难熬。   *   谢然预备着带娇娇去温泉山庄。   整个冬日足不出户的娇娇并没有被养得稍稍丰满些,反而更清瘦了,从头发丝儿到指甲尖儿,都是越发脆弱的。   玉京城外的温泉山庄在骊山上,整座山有一口温泉,附近到了冬天,也是植被旺盛,欣欣然如春日,是不二选择。   玉京城,继谢然重金求药后便又多了一个茶余饭后的闲谈,谢然豪掷万金,买下了整座骊山。   消息轰动了整个玉京城,连足不出户的娇娇也知道了。   “夫君,你还有钱吗?”   谢然正在批阅公文,头也不抬,“没了。”   娇娇眼前一黑,手里的蜜水瞬间不甜了。   但是她得认。   谢然这骊山是为了她买的,她平时大可以没事儿折腾折腾谢然,让他出些小血,但这次这骊山,简直是割了脉大出血啊。   娇娇心有戚戚然,这个上午也没昏昏欲睡了,又把自己的嫁妆单子翻了出来。   正好陶太傅派回来的亲信是这方面的行家,娇娇就请了人核算,自己这些嫁妆到底总共值多少钱。   骊山俗称皇山,上面买得起庄子的无一不是皇亲国戚大富大贵之人,谢然得是砸了多少钱啊。   娇娇心里颤抖着算,还了骊山的钱,她嫁妆还会剩下多少。   娇娇的嫁妆太多,这种核算要起码两三天才能出来,   她忐忑不安地等着,茶饭不思。   谢然蹙了蹙眉,这倒不是他想要的了。   “怎么了这两天?”   在娇娇又一次少用膳食的时候谢然问道。   “在想骊山。”   谢然放松下来,眉眼温和,“想去?”   娇娇心里沉痛,她看着谢然,她哪里是败家子?分明谢然才是更败家的。   她顶多黄金百两买本书,他黄金万两买座山。   明明谢然最开始也不是这么个样子啊。   谢然到底是怎么了?   她把疑惑问了出来。   谢然给娇娇盛汤,漫不经心答道,“这可不就是你说的,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娇娇:....   和离!   等她爹爹回来,她要尽快和谢然和离。   照谢狗这么个花钱速度,只有皇宫内库才能勉强养得起啊。   她养不起,养不起啊。   娇娇颤着唇,细指指着谢然,痛心疾首,说不出话来。   谢然倒是没觉得有什么,骊山花销虽然大,但是买了值得。   他把盛好的汤放在娇娇身前,“喝吧。”   谢然盯着娇娇一滴也不剩得全喝了下去。   *   骊山之行的日子选在了一个难得的暖阳冬日。   娇娇到了骊山,便不是很在意买骊山到底花了多少钱的事情了。   买东西前要货比三家讨价还价的挑,付款后总后有一段时间的后悔,但是收货后,就全然没什么波痕了。   只会觉得,哎呀,这东西买的真是好。   娇娇现在就在第三阶段。   当然,除了买骊山这件事情,在任何事情上,她都从来没有经历过前两个阶段。   挑什么?   看中全买了就是。   娇娇从来没想过省钱,钱没了是要赚的,要想有钱,单靠省钱哪怕是要等到猴年马月。   省钱的最佳办法是开源。   而开源这件事情,交给谢然吧。   是的,就是谢然。   娇娇把嫁妆大部分交给了谢然经营,把人的钱花光了,总是要有个补偿的。   整座骊山,所有的山庄都被关停了,只余下山顶上那一个。   温泉水滑洗凝脂。   嗯~娇娇是人生第一次泡温泉,她这一路坐着马车上山,倒是来精气神儿了,问东问西的,一点也没有想睡的样子。   谢然依然是在批公文,处理各项杂务,有时候得了空回她两句,有时候又不回她,只听着她说。   娇娇有点不高兴,悄悄靠到谢然身边,“别看公文了。”   她飞快伸出手挡住谢然的眼睛。   “我一日见到你得闲的时候,就只有用膳和休息的时候,但凡你在家里不是饭点或者晚上,你都在批阅公文。”   “公文长得那么好看吗?夫君。”   人的绝大部分感觉体验来自视觉。   谢然眼前暗了,只有一双柔弱无骨的小手盖着他的眼,娇气包的手也是保养仔细的,花瓣的香气浮动在鼻端。   她语气有点凶,但是任谁一听,都知道那是佯装出来的。   谢然喉结滚了滚。   他没说话。   娇娇还在那里毫不自觉地叭叭着,并作了总结。   “公务总有能处理的时候,可你总要爱惜这双眼睛。”   她轻轻补充了一句。   “多好看的眼睛啊。”   谢然心思一动。   娇娇的手终于撤了下去,并且顺势夺走了谢然手里的公文,丢在一边。   “一个两个的,都这么喜欢公务。”她低低嘟囔两声。   谢然弯唇。   娇娇抬头的时候有些惊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另一更放在晚上九点以后了~,应该十点或者十一点前能弄完~ 感谢在2020-09-11 20:13:07~2020-09-12 18:22: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粟粟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9441998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娇娇然(三十三)   魂魄悸动。   学过的诗词笔墨都忘得干干净净, 娇娇只能想到好看。   ——   谢然的眉眼她每日都见,往日也不是没感叹过好看,却只有今日才堪堪觉得惊艳。   好俊美的郎君。   娇娇不晓得怎么会有这种奇怪的想法,垂眸不再去看。   因为这一点奇怪, 娇娇便觉得和谢然相处起来格外别扭。   她有点怕和谢然相处了。   索性谢然进了骊山把她送到了山庄就不知所踪, 留她在山庄独自一个, 她也才就自然些。   娇娇身体虚弱,哪怕是泡温泉, 还要注意着时辰。   喜儿乐儿往往会在一边备上瓜果和茶水, 以方便娇娇取用。   娇娇独自下了温泉,谢然这两天晚上不知道做什么去了,没给回来。   谢然走之前也只是说出去,没说具体时间。   娇娇泡温泉的兴致一日一日下降。   直到某一刻, 她捏起葡萄吃的时候, 灵光一闪, 一个想法出现在脑子中。   娇娇微张着嘴,连葡萄也不想吃了,强迫自己忘掉这种想法。   她不会是喜欢上谢然了吧。   她不会是喜欢上谢然了吧。   她不会是喜欢上谢然了吧。   娇娇从池子里出去, 意兴阑珊, 湿湿的发尾披在背上, 露出薄瘦漂亮的蝴蝶骨,喜儿乐儿赶紧拿布巾给她擦净身子,换上干净宽松的长袍。   内室。   娇娇坐到了铺着厚厚几层被衾的小榻上,深深呼出一口气,眼里浮现出挣扎纠结。   “你们都先出去吧,我想睡一会儿。”   每次泡完温泉,娇娇都会多多少少昏睡一会儿, 是以,喜儿乐儿毫不怀疑,关了门,留娇娇一个人在内室。   娇娇这时候才一口气靠倒在小榻上。   喜欢?谢然?   喜欢谢然?   娇娇踢了鞋子,盖好被子,然后一拉直到头顶。   啧。   娇娇烦躁的翻了个身。   皇家那么深的水,没事儿踩进去找死吗?   还有,她就活那么长,祸害谁呢。   娇娇长吁短叹。   她睁大着一双眼,眼下的小痣调皮灵动。   真的,喜欢谢然?   或许只是错觉呢?   娇娇又推开被子坐起来,头发乱了也没在意。   谢然娶了她,也不过是封圣旨。   她嫁给谢然,本来就是为了安陶太傅的心,咸鱼混过几年,回头和离了就是,丰厚的嫁妆她愿意都赔给谢然。   这样是最好的结局了。   她亏欠他,愿意弥补他,最后皆大欢喜。   如果其中掺杂什么感情因素多麻烦,更重要的是危险。   娇娇在小榻上翻来覆去,好烦呐好烦呐。   最后索性眼一闭,事情发展到现在是她能控制的吗?   听天由命吧。   就算是巴掌,一个巴掌也拍不响不是?   早晚有一天她会想明白的。   但绝对不是今天。   不知道是不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缘故。   娇娇做了个白日梦。   娇娇这一梦就梦见谢然娶她的时候,红色衬得谢然眉眼沉静飞扬,唇红齿白,丰神俊朗。   娇娇气势汹汹上前质问,“穿那么好看干什么?”   然后她伸手去扒谢然衣裳,扒得干干净净,只剩里衣。   最后她穿上谢然的新郎服,叉着腰哈哈大笑,“我才是最好看的。”   ——   娇娇梦到这里忽地就醒来了。   她唇角一抽,觉得自己午后那些想法可能都是想多了。   外头天光已经暗淡下来。   娇娇喊了喜儿乐儿,这才知道已经是酉时末,近戌时了。   “谢然呢?”   “还未回来。”喜儿摇了摇头。   娇娇摆摆手,示意不用再编个头发,“梳顺了就行。”   编了也没人看。   娇娇独自用了晚膳,在床上看了会儿话本子,熄了灯,然后踢了踢床外侧的空位。   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可别又是去买山去了。   这次她可没有那么多嫁妆养他了。   她把手臂展开,往床正中间躺了躺,整个人占满了床上的空间。   一个人睡,还舒服呢。   娇娇闭上眼,睡意逐渐上涌,呼吸变得绵长均匀。   月光下,她慢慢的窝成小小的一团,抱着被子,往外侧的地方靠拢。   空出来的外侧空间,不多不少正好是个人形。   *   骊山附近的一座无名山里。   正在擦剑的谢然若有所觉,他把剑放入剑鞘,推开门,从守山人空置的小屋里出来。   四周的密林静谧得很,刺骨的寒风吹过高高的树梢,发出类似小儿呜咽的哭喊声。   转瞬间,一片寒光闪烁。   刀剑嗡鸣。   谢然并不急着出剑,他身后忽然蹿出数道人影。   与来人发生了一场迅猛的交战。   栓在小屋门口的马有些躁动的用蹄子刨了刨地上的土,谢然穿过一片刀光剑影,拍了拍马背,顺了顺马的鬃毛。   不足一刻钟,打斗声渐渐停了。   谢然抬起眼,几道影子跪在他身前。   “参见殿下。”   谢然淡淡的应了一声。   跪在地上的人也知道谢然不想听这个。   “殿下,我等寻您不在骊山,特地跟着您的踪迹找到这里。”   谢然并不意外,为了跟在他身后的小尾巴,他的踪迹本来就刻意没有打扫的很干净。   今日这处山脉是他特意找的地点,人集齐了,处理个干净。   “出什么事了?”谢然眼眸幽黑。   “殿下,北戎乱了。”   闻言,谢然漫不经心垂眸擦掉了手指上方才沾上的灰尘。   北戎大乱,是意料中的事情。   “陶太傅呢,这时候应该到边境了吧。”   手下垂着头,看也不敢看谢然。   “陶太傅本来已经跟着我们走的,但是临行前,他收到一封短信,改变了主意。”   谢然的动作一停,他重新抬起头,眸光清亮亮一片,“陶太傅没走?”   领头的手下从袖子里取出一封信,双手捧着,“这是陶太傅要我等交予殿下的。”   谢然抿着唇,伸手取走了信。   手下悄悄松了一口气,他抬起头,“殿下,您怎么在这里?”   谢然翻身上马,“取药。”   手下忙问道,“那您的伤?”   谢然穿的是玄色衣裳,远看什么也瞧不出来,但是只要靠近些,便能闻到浓重的血腥味儿,再仔细看,便能瞧出来,那玄色衣裳浸了不少血,不是别人的,只能是谢然的。   “不用管。”谢然侧脸锋利如刃。   “这些人是?”   “到骊山再说。”   谢然一勒缰绳,马儿朝着骊山的方向而去。   骊山。   一赶再赶,回到骊山的时候已然深夜。   谢然换了身衣裳,才去见了属下。   “人已经查过了,有眼红药的。”属下犹豫着道,“还有太子的人。”   谢然丝毫也不意外,他没说话。   属下沉吟了会儿,最后还是道,“殿下,是不是您最近清理的人太多了,引起了太子的注意?”   谢然勾唇。   关这个什么事?   太子要杀他,一直都要。   属下有些惶恐,“殿下,您最近确实动作有些频繁,恐怕已经引起了他们的注意。奴担心,这次是皇帝假借太子之手做出的试探。”   谢然手指一下一下敲着桌面。   “试探?那就让他们来试探吧。”   这位属下可以说是跟谢然最久的一位了。   准确的说,他是谢舜华留给谢然的人。   谢舜华之死,他也知道其中缘由。   属下听了这话,有些心惊胆战,为着谢然,“殿下如今羽翼未丰,不是正面硬抗的好时机。”   谢然微微一笑,“很快就是了。”   属下迟疑,“殿下的意思是?”   谢然却换了个问题,“她死,有多少人参与了进去?”   这个她两人都心知肚明,是谢舜华。   属下低着头,抱紧拳,他记得清清楚楚,自家小姐身死后他一连查了几年,“一百五十四人。”   “现在死了多少个了?”谢然把玩着腰间的血玉牌。   “已死八十三人。”   谢然眼眸轻抬,“剩下的人,要么是身居要职,要么是已经退隐,枝枝蔓蔓,都已经扫除干净。”   他眼中杀意一闪而逝,“只剩那几个了,可不就急着提防吗?”   谢然放下血玉牌,“若北戎大乱,要出征远上,你觉得他们还有功夫顾及我吗?”   属下垂头,片刻,想起来倒在血泊中的自家小姐,轻轻又坚定,“单凭殿下吩咐。”   谢然挥了挥手,人出去了。   他独自走到窗边,把身上残余的血腥味儿吹散。   谢舜华,一个可怜的女人,生前没有尊荣可享,死后也被人抹去了名姓。   谁知道她呢?   她是镇北将军的遗孤,独掌了北方近十万大军。   谁知道她呢?   她把一生托付给了一个花言巧语的男人,然而下场凄惨。   谁知道她呢?   她死的原因何其可笑,镇北将军与北戎女子的后代,有敌仇血脉。   “我快要替你报仇了。”   谢然身上的血腥味儿彻底被冲散,他把窗户关上,往娇娇住的内室去,腰间血玉对牌随着动作轻轻晃了下。   *   内室。   娇娇已经睡得很熟了,谢然没怎么犹豫,把支着窗户的木条轻轻移到一边,翻身进了屋子。   床边停留下来一片阴影。   娇娇的脸上有着淡淡的潮红,她窝成小小的一团。   谢然在预留的空位上躺下,闭上眼,侧过身,娇娇的下颌恰好落在他的肩膀上。   似乎是感受到了热意,娇娇朝着谢然的方向又滚了滚,两人躺在一起毫无间隙。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9-12 18:22:18~2020-09-12 23:58: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文文不高兴了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娇娇然(三十四)   娇娇的药方子又变了。   有时候她恨不得舌头麻掉尝不出味道才好。   她蹙着眉把药喝了。   “夫君, 我不想在骊山玩了。”娇娇含着蜜饯道,“我想回玉京城吃汤锅。”   谢然出去了一趟,桌子上的公文越堆越多,他扫了眼, 捏捏鼻梁, “嗯。”   娇娇注意到谢然在无奈的时候, 总有用右手轻轻捏鼻粱的习惯,但是这次他用的左手。   谢狗右手怎么了?   “夫君, 你是不是肩膀疼?”   娇娇双手捧着脸, 伏在床榻上,疑惑的瞧向谢然。   谢然垂下眼,“嗯,肩膀疼。”   娇娇眨了眨眼, “那我给你捏捏?”   谢然笑了, “你力气太小, 捏了倒还不如不捏,说不定因为你动了,回头我还得赔药钱。”   娇娇丢掉了做朵体贴小白花的心思, 谢狗他不配。   她眼里有些狡黠的神采, 迅速的换上了一副伤心欲绝的面孔, “夫君这话说的可真伤人心,娇娇听得心都碎了。”   谢然不理她,娇气包一个人戏太多了。   娇娇歪了歪头,轻轻打了个哈欠,“夫君,我们什么什么时候回玉京。”   “年关。”谢然把批过的公文放在右手边。   娇娇皱了皱小鼻子,“可我要吃上次夫君带我去吃的汤锅。”   谢然一目十行, 公文处理得很快。   “今晚吃。”   娇娇背过身,自己给自己掖好被子,“行吧。”   她舔掉唇角的血迹,闭上眼。   她最近身体虚弱的的速度比在玉京城慢了不少,但是总还是越发差了。   她常常昏睡,一日里能清醒的时辰实在有限。   *   晚上。   娇娇并没有看到自己想吃的汤锅。   她不满极了,全程盯着在首座上用膳的谢然。   “夫君你骗我。”   娇娇指责道,“你明明说晚上就能吃的。”   谢然抬眼瞧她,“晚上梦里,什么都有。”   娇娇:....   谢狗会玩文字游戏了   这还能忍吗?   是可忍孰不可忍。   她扑到谢然身上,张口就是一咬,“叫你骗我。”   谢然没躲,娇娇结结实实地咬了一口。   娇娇咬到的时候还有些懵,唇齿间是谢然的温度。   “你怎么不躲?”她眨了眨眼,牙齿轻轻碰了碰谢然的喉结。   谢然喉头一滚。   他似笑非笑低下头,“我躲了,看你玩杂耍表演平地摔吗?”   娇娇双手按着谢然的胸膛,撑着身子离谢然远了点。   唇离开了谢然的喉结。   她瞧着上面的水色,有点迷茫。   打从吃药越来越多,她反应就越来越慢。   她的背靠上饭桌,已经退无可退。   谢然俯身,落下一片阴影。   “你又咬我,这怎么算?”   谢然越逼越近。   娇娇脑子转的越来越慢。   谢然衣衫上淡淡的熏香盈满所有的感官。   算什么算?   小白花作精要和谁讲道理啊?   娇娇堪堪想到,眼底瞬间漫上水色,泪眼朦胧,她指着谢然,“你又欺负我。”   “我想吃汤锅~夫君。”   “夫君,我想吃汤锅。”   “夫君,你明明答应了娇娇的。”   娇娇说发难就发难,心里悄悄松了口气,她差点就被谢然带歪了。   差点以为——谢然要亲她。   娇娇委屈巴巴瞧着谢然,“夫君,娇娇只是想尝一下,药好苦,娇娇只想尝一下夫君当初带娇娇吃的汤锅。”   “夫君,娇娇就尝一下,好不好?”   谢然挑眉,拍掉娇娇拉他衣裳的小手。   “晚上。”   随后不动如山,任娇娇哭诉。   他用力捏了捏鼻梁。   “再哭梦里也让你见不着。”谢然语气阴恻恻。   娇娇被吓得打了一个小小的哭嗝,她回了自己座位。   她喜欢谢狗?   呵呵,这辈子都不可能的。   谢狗他配吗?   竟然还恐吓她,娇娇记在心里的小本本上。   她夹起一块萝卜,咔嚓咔嚓嚼碎。   谢狗说梦里没梦里就能没啊,他又不是周公。   *   骊山是最适合娇娇养病的地方了。   谢然在冬天没过完前不准备带娇气包回玉京。   “北戎陶太傅那边,再派一批人出去,务必护住陶太傅,年关之前,尽量把人护送回来。”   北戎毕竟有些鞭长莫及,难免会出意外。   下属点点头。   “另外,殿下,有青风藤的消息了,对面要价两万黄金。”   青风藤,在喜儿给出的药方子里,这昧药材是药引之一,但是谢朝境内,并没有适合生长青风藤的地方。   谢然专门派了一队人马出去,穿过北戎,去了更远的戈壁寻找这昧药材。   “答应他。”谢然道,“把本殿在陇西的私产抵押了。”   “为何不动主母的嫁妆?”属下有些摸不着头脑,陇西的产业可是当初谢舜华交给谢然的祖产。   “去办就是了。”谢然立在夜色中,系好披风,骨节分明的手掌牵着马缰绳,翻身上马,扬鞭轻喝,朝着玉京城的方向去。   快马加鞭两百里。   谢然在静谧的夜色中穿行,披风被风鼓吹荡出凛冽的弧度。   城门口早有人等着。   那人恭敬地捧出一个食盒,“里面有方子和底料。”   谢然并未下马,轻轻颔首。   马儿一声嘶鸣,谢然转身远走。   他回来的时候天光已经略微熹亮,这个时候人最容易醒。   是以谢然并没有进屋子,把食盒交给了信得过的厨子处理自己去了书房。   他右肩的伤口似乎裂开了点,谢然并不在意,补了层金疮药把衣衫换好。   娇娇忘了自己梦里到底吃到汤锅没有,却知道自己早上确确实实见到了。   热腾腾的水汽升腾,一片乳白的雾色。   娇娇去看谢然,“夫君?”   谢然神色依旧是淡淡的,“吃就是了。”   娇娇眉眼弯弯,又轻又好看的勾出个笑,“那就谢过夫君了。”   娇娇在一片水汽里晃花了眼。   她想,自己是不是还能活得再久点?   汤锅真的很好吃,舍不得。   好想有一天能健健康康的吃个麻辣的汤锅啊。   他从来没带她吃过麻辣调的汤锅啊。   *   年关逼近。   娇娇听到了北戎大乱的消息。   陶太傅的书信里倒是挺正常,还是照旧絮叨些要娇娇照顾好身子,然后说自己可能年关赶回不来了,提前给她包了红封。   “爹爹总是哄我。”娇娇半阖着眼坐在书桌后面,无精打采对着喜儿道,“看来我还得再熬一阵子。”   “咳咳咳。”她说着说着拿着帕子捂住嘴,她连看也不看,就把帕子扔到一边去。   喜儿轻轻替她拍了拍背,像对待一个精致易碎的琉璃瓷器一样。   娇娇示意她自己已经好了很多。   喜儿这才停手。   “您可要保重,大人快把药材搜齐了。”   娇娇弯出个笑,“你放心,你瞧,今年可是又撑过了一个冬天。”   春天的时候她身子就会好些。   喜儿笑了笑。   乐儿把药端上来,娇娇喝了药,又沉沉睡了过去。   与之前总是莫名其妙昏睡不同,她最近那一头乌黑光泽的头发掉的有些快,吃的也少,还有时候容易精神亢奋,谢然找来的医郎特意给她开了安神的方子。   谢然放轻步子走到室内。   娇娇枕边落着几根长长的黑头发,泛着如绸缎般的光泽。   谢然把它们收起来,娇气包看到这些头发总是会各种叹气,然后回头烦他。   眼不见心不烦。   他在她身边坐下。   谢然轻轻使力戳了戳她的额头。   娇娇蹙眉。   谢然又轻轻戳了戳。   娇娇还在蹙眉。   谢然勾唇一笑。   手指换了一个地方,碰了碰娇娇的脸颊。   娇娇在睡梦中鼓起脸颊。   谢然伸手在娇娇唇角捻了捻,做成一个笑着的样子。   娇娇撅撅嘴,像是特别不乐意。   然后她缩了缩身子。   但是谢然穷追不舍。   最后娇娇耐不住烦,还是露出了一个标准的小白花的笑容。   谢然满意的松手。   娇娇睡得更沉了。   屋子里的地龙烧的旺旺的。   谢然看着窗外无声飘落的小雪,北戎的那昧药,陶太傅能取来么?   还有最后一昧药,碧茛到底在哪儿?   他又加派了一堆人去寻药。   *   在年关那热闹的氛围下,哪怕是缠绵了一个冬天病榻的娇娇,脸上的喜色也肉眼可见多了起来。   “夫君,贴窗花吗?”虽然是疑问句,但是娇娇已经实诚的拉动谢然的衣袖。   谢然并不是很愿意花时间在这样的琐事上,但是娇娇不放人。   他手里被塞了一把剪子。   “你先剪,就剪个简单点的春色满园。公务还没这个好玩呢。”   娇娇算是发现了,谢然离开了公务,整个人就惫怠极了,仿佛无所事事,生活毫无乐趣。   娇娇在那边和喜儿先贴着。   “靠左点。”   “再往上点。”   “好了。”娇娇欢喜地笑了,“你瞧正好衬着外头的梅树,多好看。”   谢然也扫了眼。   他手上的动作一点也没有开始。   娇娇看过来,“你怎么还不开始啊夫君。”   谢然把剪子往一边一放,“不会。”   娇娇瞥了他一眼,拿起剪子,她沿着细细的炭笔划过的地方顺着剪,“看,不还是挺简单的吗?夫君你那么聪明,能学会的。”   她全副精神都沉浸进去,靠在谢然身边慢慢的剪。   红色的纸花簌簌落了一地。   谢然慢慢勾起一点笑。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可能是个大章节。   ☆、娇娇然(三十五)   陶太傅死了。   ——   谢然捏紧了密报, 指尖发白。   外头鞭炮声轰隆隆的响,一大捧一大捧的烟花在夜幕中炸开。   他们回玉京城了,娇气包还是想在玉京城过年。   谢然抬起眼,陶娇娇还在隔壁屋子的窗户那里看人放烟花, 言笑晏晏。   他习过武, 耳聪目明, 甚至能听见娇气包许愿她爹爹能平安回来,最好能赶得上过年, 给她亲自发红封。   谢然把窗户关上。   一丝凉风蹿了进来。   他背过身, 挡着窗户,闭上眼复又睁开,“怎么死的?”   “病死的,太傅去求药, 把药送回来后人就没了。”   “尸骨呢?”   “太傅要求火化, 留在了北戎, 在一处小墓碑与故人合葬。这是留给您和主母的信。”   谢然抿唇,他接过,把自己那一封拆开看完。   谢然挥挥手, 属下告退。   开了窗之后, 不管是不是烧了地龙, 总是很冷。   谢然闭上眼,用力捏了捏鼻梁。   *   所有色彩声音都褪去了,变成了无声的黑白默片。   喜儿乐儿面上浮露出挣扎难以置信,谢然则用一直沉默立在床边。   娇娇一瞬间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她想提提唇,却发现唇也是哆嗦着的,怎么也提不上去。   舌顶紧牙关,五官像是被某种莫名的力量掌控, 绷得死死的。   娇娇抬起头,看着谢然,张开嘴,却发现自己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眨巴了眨巴眼,眼眶有点酸,小痣缀在眼尾,像是滴泪。   谢然让两个婢子下去,他则在娇娇身边坐下。   娇娇终于能艰难出声了,“爹爹,死了?”   她吐字发音的时候格外不熟练,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像是第一次学着说话。   谢然没答话。   娇娇看着他又重复了一遍,“爹爹死了?”   娇娇边重复一边红了眼眶,她整个人都在发颤。   “我爹爹,人没了。”   谢然坐得离娇娇近了些,看着她的目光沉静安宁。   娇娇鼻子一酸,脊背慢慢弯了,泪流满面。   “谢然,我爹爹没了。”   谢然伸手抱住她,把被子从后面盖上,怕她着凉。   娇娇伸手紧紧搂住谢然,她像是找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谢然,谢然。”   娇娇喊着,泪水染湿了谢然的肩头,“我爹爹没了。”   “我没爹爹了。”   她哭喊着,像是被整个世界遗弃了。   娇娇只觉得自己五脏六腑都是痛的,浑身上下,无处不疼。   她太疼了啊,她词不连句,“谢然,谢然。”   “爹爹,爹爹~”   满目的红刺伤了娇娇的眼。   谢然温暖的掌心覆上她的后颈,“我陪着你。”   他把她按进怀里。   娇娇轻喘着气儿,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爹爹没了。”   她泪水洗过的眼睛一片茫然,像个天真迷失的孩童,让人见了心痛。   “我没爹爹了。”   她紧紧抓着谢然的衣襟。   娇娇出神地喊着,重复地喊着,“我没爹爹了。”   泪水慢慢的干涸。   她忽地吐出一大口血。   抓着谢然衣襟的手越来越紧,最后蓦地松了。   娇娇晕了过去。   *   医郎过来开了方子煮了药。   “心神劳损,这几天若是捱得过去性命能保,若是捱不过去....”   谢然示意人把医郎带下去,面色平静,不见波澜。   娇娇被喂了药,幽幽转醒。   她一动不动,灰色的阴霾深深埋藏在眼底。   娇娇像一朵即将枯萎了的花,风一吹,轻飘飘的花瓣就会散落,已经焦灼烧透的花瓣会在席卷来的风里化为灰烬,消失不见。   喜儿乐儿急慌了,无论他们再怎么哄,娇娇也依然是喝了药就吐了出来。   谢然接过药碗,让两人退了下去。   “娇娇。”谢然唤道。   娇娇眼珠子木木的循着声音转过去,盯着谢然,毫无光彩,眼睛里泪水静静地往外流。   谢然把药碗放在桌子上,把她扶起来坐好,又捂了被子塞了金丝暖炉。   娇娇由着他动作,一动不动。   谢然把这些都弄好才继续说了起来。   他的口吻冷淡平静,将一个故事娓娓道来。   “我母妃是谢贵妃,名叫谢舜华,一个北戎人与谢人的混血。”   “她的谢,不是皇家的谢,是北戎最卑贱的奴隶一姓,谢。”   “她的父亲是前镇北大将军,母亲是北戎的奴隶。”   娇娇在衾被下的指尖微微一动。   谢然还在讲。   “她母亲从北戎出逃,在塞外遇上了她的父亲,两人很快生下了她。我小时候她跟我说,她父亲这辈子只爱她母亲,所以她少年时候也是想找一个那样的男人。”   “可是后来,她父母死了,她被一个男人用花言巧语哄骗了。”   “她被养的太好,除了依附于一个男人,就什么也不会了。”   “她父亲留下的十万大军,她给了那个男人,她母亲几经周留给她的钱财,她也给那个男人了,她助那个男人登上高位,一心指望男人回来娶她。”   “后来,男人确实回来了,为的是安抚那些她父亲手下的将领,男人娶了她当贵妃。”   “她等了这个男人五年,入了宫又继续等。”   “男人冷落她,她便不能自已。她日复一日幽怨,消沉。渐渐的,男人开始一年来看她一次,但这时候她已经有了孩子。她以为生下这个孩子男人就会改观,但男人没有。”   “随着时间消磨的,是她父亲的旧部,忠心耿耿的老将卸甲归田,而她一无所知。”   “最终有一天,男人来看她了。”   “他踩碎了她心底最后的幻想。谢舜华活不成了,因为她知道自己父母怎么死了,她恨自己有眼无珠,她悔恨,但是她除了哭什么也做不了。”   “在八月十五那天,她用自己的死最后筹谋了一件事情,她的孩子要活了下来。”   娇娇的呼吸顿了一瞬。   “她拿自己的死和对她尚有同情的太后做了交换。然后那个夜晚,独自投了湖。”   “她的孩子那个时候就在假山后面被内侍死死捂着嘴,看着她在一群人的嘲讽威逼下,无声的死了。”   谢然讽刺一笑。   “后来,孩子长大了。他起初没想着报仇,但是他十三岁的时候,养大他的太后纵容了太子的杀手。”   “他被逼着斩杀自己无辜的内侍。”   “从那天起,他就知道,人和人是有区别的。谢舜华死,因为男人从来没爱过她。谢然被刺,因为太后不够爱他。在他和太子之间,她只会选择太子。”   “我从始至终都是一个人。”谢然道。   娇娇眼珠子略微一动。   谢然抬眸看她,“陶娇娇。”   他喊了她的全名,唇角勾起笑。   “后来我就知道了。”谢然的手附上娇娇后颈,他慢慢地覆在娇娇耳边。   “倘如我想让人一个人爱我,那她就不能离开我。”   “陶娇娇,你不能离开我,你得活着。”   “你的命归我,我让你活着。”   他进来前眼睫上沾了雪,化作水露盛着,带着冬日夜晚的薄凉。   “你若是死了,所有人都要给你陪葬。”   谢然一口咬在娇娇的肩上。   娇娇整个人一激灵,肩上疼痛感盖过了一切,她使劲儿推开谢然。   谢狗疯了吧。   谢然松开吃痛的娇娇,黑眸定定的看着她。   他的唇上沾着她的血,红的夺人心魄。   娇娇就算哀莫大于心死,此刻也想杀狗。   去什么地狱!   先把谢狗送去!   谢然倾身低头,忽然吻了上来。   炽热的,纠缠的。   谢然人是冷硬的。   唇瓣却是又凉又软的。   娇娇推不开便张口想说话,结果被谢然趁虚而入,扫荡了个彻底。   她胡乱踢打了谢然一番。   谢然依然不松口。   娇娇恨恨咬了谢然一口。   血腥味儿混在唇齿间,也分不清谁是谁的。   谢然的手指慢慢捏住娇娇的后颈,娇娇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已经攀缠上谢然的衣领。   她慢慢眨巴了眨巴眼。   谢然勾着她手的小拇指轻轻一动。   娇娇叹了一口气。   手也拂上谢然的后颈,前后捋了捋。   谢然霎那间仿佛喉咙着了火,惹了烫,他眼底越发幽深。   *   娇娇读完陶太傅的遗书便再也支撑不住倒下了。   谢然问她是不是要把陶太傅的遗骨收回来。   娇娇闭上眼,有些疲惫。   “吾儿勿念,与汝母同葬,已是甚好。”   她想起爹爹的叮嘱,摆了摆手“别了吧。”   谢然晚上同她一起睡。   娇娇习惯性的在他怀里找了个位置,踢了踢谢然的腿,一切如常。   过了许久。   呼吸一直绵长的娇娇忽然睁开眼,她抿了抿唇。   悲伤像道皱纹,人越长大就越多。   她眼里漫上水光,她最大的靠山,怎么就没了呢?   谢然这时候有意无意伸手,又把人揽回怀里。   娇娇把眼泪尽力眨回去,她看着谢然形状优美的下颌。   “你是我的靠山吗?”   “是。”   “一辈子的吗?”   “嗯。”   娇娇伸手搂紧了谢然的腰。   “我努力一下,万一还能活得更久点呢。”   谢然伸手摸了摸她的鬓角,并未睁眼。   “嗯,我不准你死。”   娇娇闭上眼,缩了缩身子。   呼吸逐渐变得绵长有力。   一个装睡的人睡着了,另一个也才能睡着。   ☆、娇娇然(三十六)   接连着的是几天的高烧。   屋子里每时每刻起码要有两个以上的婢女伺候。   娇娇脸颊潮红一片, 额头满是湿汗,时时刻刻都要有婢女擦拭。   她总是意识很昏沉,有时候不自觉地喊着爹爹,有时候又迷迷糊糊喊谢狗, 又会喊谢然。   谢然把办公的地方彻底转移到了室内。   工部采办的事情他也给辞了, 左右是个幌子, 重要是能东奔西跑罢了。   现如今娇气包生了病,他得看着点。   娇娇几乎没有清醒的时候, 她有时候踢着被子喊热, 有时候又缩着呼冷。   谢然不厌其烦给她掖好被子,养的是娇气包,他便不觉得那么烦。   陶太傅在北戎找到的那昧药要赶紧取回来,还有那个谭医郎, 也要赶紧找回来。   娇娇好几次都陷入了无穷无尽的幻觉, 她满口胡话, 有时候梦到陶太傅在那儿给她读话本子,有时候梦到谢然咬她。   难得清醒的时候浑身上下都是痛的,身上全是热烫烫的汗。   她情绪纤细得就像一根蛛丝, 在风里飘摇, 时时刻刻就会断掉。   “谢然, 谢然。”   谢然这时候便会坐到她的身旁来,握住了她的手。   “夫君,夫君。”   娇娇满眼的泪,小脸已经在短短几天内又瘦脱了形,一双眼睛黑白分明,便显得格外的大。   “我病好了要去吃汤锅。”   她哽咽着说,脑子里烫呼呼的, 说话也是颤抖抖的。   她醒了便不敢睡,怕自己一睡醒不过来了。   “我病好了要往外面去,长这么大,我就出过一次玉京城,还是跟你到骊山。”   娇娇絮絮叨叨的说。   谢然看着她,伸手替她拭掉发出来的汗。   这是好的时候。   痛苦的是半夜被疼醒的时候。   娇娇团成一团,整个人因为剧痛面色苍白,无力挣扎。   谢然把她抱在怀里,轻轻拍打着她的背。   娇娇一口咬在谢然肩上,泪水不要钱似的乱流。   “我不想喝药了,我不要生病了。”   娇娇的身形越发纤细。   谢然这时候就会用力搂住她,贴在她耳边,“以后不会再让你生病了。”   “你熬过去,我没让你死,你就不会再也不会这样了。”   娇娇浑身狼狈,痛昏过去才算结束。   *   陶太傅拿到的药还在边城。   手下的人去取陶太傅从北戎拿回来的药。   “有人特意跟了我们一路。看身法武功兵器,不像是本朝人,倒像是北戎人。”   谢然抿着唇,北戎人?   陶太傅取得这昧药是北戎皇宫藏了百年的栀子,一直供奉在北戎圣女殿,非北戎圣女与皇族都不得接触。   这样的一昧药丢了,北戎自然要来找。   “处理掉就是了。”谢然并不放在眼里。   陶太傅取回来的这昧药加上,之前谭医郎准备的方子便只差两昧了。   一昧是之前万金购买的青风藤,还在路上,一昧就是至今尚未寻得的碧茛,上次有它的消息已经是十多年前了。   当是陶太傅还特意为这消息远赴边城,但是一无所获。   “碧茛那边继续派人查,取青风藤的人你们在陇东等着他们,尽快取回来。”谢然发下命令。   “是。”   “谭医郎那边可有消息了?”   “此人到了边城之后一直行医,但是北戎前段时间与我朝摩擦不断,他失踪了,有目击人说他死了。”   谢然看过去。   手下忙解释,“但我们找到了他的衣钵弟子,已在带回玉京城的路上了。”   “越快越好。”   谢然快步走回内室,喜儿乐儿正在给娇娇擦汗。   他没许她死,那她就得活着。   又在煎熬中度过一天。   娇娇连胡话也不说了,她的唇干裂开来,整个人表现出精致脆弱的苍白。   若是没了胸口那一点起伏,怕是就让人以为她死了去。   谭医郎的弟子终于姗姗来迟。   他被谢然从马上拉下来,直接一路拎到了内室。   弟子什么也顾不上说,直接去试探床上人的鼻息。   谢然衣袖里的拳略微攥紧。   弟子把医箱打开,拿出银针,扎在娇娇的手上,头上。   “怎么样?”谢然问他。   弟子擦了擦满头的汗,活动活动酸痛的手腕,“最多再吊三天,除了碧茛,其他药材必须凑齐,不能更晚了。若是三天没凑齐药材,人会先烧成傻子,然后滴水不进干渴而死。”   谢然的目光阴沉的滴水,他转身出去。   “青风藤到哪儿?”   “快到陇东了,路程快的四天就到。”   属下配备的已经是战马,速度已经很快但依然不够,要想再快些,只有顶级的汗血宝马了。   而汗血宝马,性子暴烈,只认一个主人。   谢然没再犹豫,大步出去。   “她得等我回来。”谢然对谭医郎的弟子说。   “平安二奴听令,护卫此室,有擅入者,杀。”   “影卫听令,护卫皇子府,有擅入者,杀。”   谢然一路穿过庭院,薄雪落在他肩头,未有丝毫消融,灰枯的树枝嶙峋乱立,风一吹,发出噼哩哗啦的声音。   他跨上马,接过装着干粮的包裹,单枪匹马出了玉京城。   围在皇子府周围的一众人也连忙跟着出了城。   *   “那杂种出去了。”   “他出去做什么?”   太子瞥了太子妃一眼,勾唇,眼底狠毒,“管他干什么?父皇说了,如今他已经弱冠,我们再动手,太后也不能拦着了。这是大好机会。”   太子妃很沉得住气,“那殿下是打算?”   “他这次出去,就别想回来了。”   太子转转手上的玉扳指,拿起桌子上的茶一饮而尽。   “他本来就不该活这么久。”   太子妃笑着应和他,“那就预祝殿下马到成功。”   太子哼笑,“等孤接了新的美人儿回来,你可要好好待她。”   这个新的美人儿毫无疑问,指的是陶娇娇。   太子妃心惊,“那太傅那边怎么交代?”   东宫只能有一个太子妃。   “一个死人,管他作甚?”   死人?!!   “陶太傅死了?我怎么不知道。”太子妃猛地一惊。   太子不满的瞧了她一眼,“怎么这么沉不住气?那老家伙死了,死在北戎,尸骨都没了,今日刚传回来的消息,你怎么会知道?”   太子妃连忙藏起惊讶,急急赔笑。   “那妾身等着妹妹。”   太子冷哼一声,甩袖而去。   太子妃关上门。   她床底下爬出来一个男人。   “怪不着太子想动手,原来是陶太傅死了。”   太子妃捂住他的嘴,“你可小声些。他并未走远呢。”   国公府的当家主人怎么会怕这个,他粗鲁吻住太子妃的唇,“不过是毛都没长齐的小崽子,你怕了?”   太子妃掐了一把男人腰上的软肉,男人这才松开她。   “太子去杀谢然了,你准备怎么办?”   男人哈哈一笑,“谢然出去是为了替陶家那个病歪歪的小姐求药。”   他摸摸下颌,“我倒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美人能迷得向来谨小慎微的谢然一度这么大阵仗,连命都不要了。”   太子妃又掐了他一把,不高兴的坐到一边,“你们男人一个两个,都这样。”   太子妃贤惠,素有佳名,管账管家都是一把好手,但是太子依然不喜欢她,天天在外寻欢作乐,打她的脸。   国公显然也知道自己说到太子妃痛事了。   “我可不是太子谢然那种毛都没长齐的人,他们才会喜欢那种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   国公掐住太子妃的腰,把人横抱起放在床上。   “你这样的,到了床上才让人高兴呢。”   ——   一番云雨过。   太子妃慵懒娇媚地靠在男人怀里。   她瞧了瞧自己红色的蔻丹,轻轻吹了一口气,媚眼如丝,“本宫要陶娇娇死,死的越难看越好。”   男人低头亲她一口,他就偏爱这样毒蝎心肠,“好。”   *   纤长的睫毛眨了眨。   娇娇慢慢睁开眼,眼前的事物逐渐明朗。   她身上的骨头都在痛,整个人像一部年久失修的机器,零件坏到不能坏了。   她艰难的转了头。   喜儿忙高声喊人,一边扑到床边,“小姐。”   她眼里涌上了泪。   娇娇勾勾唇,下颌尖了不少,脸上的婴儿肥完全不见了。   “哭什么,我这不是还活着吗?”   娇娇的声音带着些干哑,声线低了不少,但还是好听的。   喜儿憋住眼睛里的泪。   娇娇轻轻笑了笑,“我还没十六呢,死不了。”   她看向谢然平常办公的桌子,那里空空如也。   “夫君呢?”   说不失望是不可能的,话本子里的桥段都是这个时候男主角陪在女主角身边,衣不解带,女主角醒来第一眼看见男主角的侧脸。   不过,谢然似乎从来没按套路走过。   娇娇又轻轻笑了。   喜儿被她笑得心都要碎了,她整理好表情。   “殿下去替小姐取药了,很快就回来。”   喜儿扶着娇娇慢慢坐起来,她给娇娇端了杯水,看着她慢慢喝完。   “谭医郎的弟子来了,小姐可要见见?”   喜儿接过茶杯,见娇娇神色好了点才放下心。   娇娇则有些晕,她按按自己的头,微微蹙眉。   “谭叔有弟子?我怎么不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还能更新吗?这要问我慢慢的手速啊。真的好慢啊。感谢在2020-09-13 20:34:16~2020-09-14 19:29: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粟粟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奔冲山下去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娇娇然(三十七)   喜儿和娇娇顷刻间面色变了。   喜儿蹙紧眉, “不应该啊小姐,那人是殿下的人从边城带回来的,我瞧过那人行医的路数,和谭医郎大体差不多, 况且之前我们也盘问过人, 关于谭医郎的事情, 他确实说得对得住。”   娇娇轻声咳了咳。   “或许是我没听谭叔提起过罢,你且去喊人来让我瞧瞧。”   喜儿忧心地看着娇娇, “小姐切勿劳心了。”   那弟子走进来。   娇娇双手交叠放在被衾上, 看着来人。   这人约莫三十多岁,衣冠整齐,面貌白净,高高瘦瘦, 留着把山羊胡。   娇娇先和人寒暄了几句在府里的生活, 继而才转到了正题。   “你就是谭叔的弟子?”   那人跪在地上给娇娇见了礼。   “草民是潭清的弟子。”   娇娇问他, “那本宫怎么没见过你,也没听你师傅提起过你?你医术这般了得,想来应该是谭叔的骄傲才是。”   那人回答得井井有条, “师傅收我也不过收了五年, 而后便让我独自□□, 悬壶济世做历练。想来师傅像我这样的弟子应也不少的。”   娇娇眨了眨眼,谭叔曾经对她感叹过他这衣钵难以传世,怎么也不像弟子三千的样子。   “你被谭叔教了五年?”   那人答道,“是。”   娇娇又详细挑了几件事情一一盘问,这人也都能答上来。   确实是在谭叔身边学过的一段时间的。   奇了怪了,那为什么谭叔会说自己没有衣钵传人呢?   娇娇决定换个切入点问,“本宫听说你是在边城被府上的人带回来的, 你怎么在边城那边住?”   那人抬头笑了笑。   “草民听说师傅去了边城,想去拜见他。”   “谭叔也在边城?”听到谭医郎的消息,娇娇有些高兴,她越过人看向喜儿。   喜儿有些慌乱地错开眼,“我们并未寻到谭医郎。”   娇娇应了声哦,又继续问那人,“想必你是当时被府上的人强请过来的,真是礼数不周了。”   那人轻轻摇头,“草民是自愿过来的。”   娇娇垂下眸,额前的刘海儿遮住眼,“本宫的人本宫还算清楚。威逼利诱,你大可不必如此,若是冒犯了,本宫向你赔罪。”   那人又是摇了摇头,沉默着不说话。   娇娇越发觉得怪异,但她又实在说不上来奇怪的地方到底在哪儿。   她身体也撑不住,于是娇娇又问了几句便让喜儿把人带了下去。   娇娇躺在床榻上,心头的怪异感挥之不去。   喜儿送了人回来。   “小姐还在忧心?”   娇娇闭着眼小憩,“总觉得哪里不对。”   “那我派人盯着。”喜儿道。   娇娇没再说话,她躺在床上精神有些疲惫,昏昏然欲睡。   娇娇猛地被惊醒,意识像是从高处失控一路向下俯冲。   娇娇的呼吸紊乱了一瞬。   “不对,快些找人制住他。”   她终于发觉了不对的地方。   谢然的手段一点也不难猜,无非就是威逼利诱,但是那人对此似乎还挺安之若素就不太对了。   谭医郎之前跟她也提到过之前陶太傅寻他的二三事。   三顾茅庐都说不完。   要不是后来陶太傅使计,并且后来确实和谭医郎交好,否则谭医郎绝对不愿意一年来一次玉京城。   谭医郎并不是籍籍无名的医郎,皇宫曾经招揽他想请他做御医,但是他都拒绝了。   谭医郎更喜欢悬壶济世,流浪为生,俗称走到哪里救到哪里。   达官显贵,平民百姓对他而言,毫无区别。   而这位弟子,回答她的问题时候确实不似作伪。   那就有问题了。   为救达官显贵一命,疾驰而来。   若是谭医郎,北戎与边城战况初休,还有很多人要他救治,他是断然不愿意过来的。   就算过来了,也不会对她有好颜色。   收这样的弟子,确实不是谭叔的脾性。   谭叔应当是确实教过他,但是之后两人分别,应该不是简单的师傅让弟子出去历练。   那这人为什么恰好出现在边疆?   他是听了谭叔的消息过去的吗?   娇娇不知道。   她闭上眼,喊来喜儿乐儿,一件事情一件事情得交代下去。   谢然不在,她就是整座府的唯一主人,所有人都可能为了保护她心有顾忌,她不能容许意外发生,必须提前安排好一切。   “你们看好那个人,他不可全部信任,再去寻一位医郎来替我把关。若是出事,斩杀掉他,不必犹豫。”   “可他是谭医郎的弟子....只有他....知道药方...”   娇娇睁开眼,“什么叫做只有他?谭医郎呢?”   喜儿乐儿瞒不住,“谭医郎在边城因战乱,人没了。”   娇娇衾被下的手捏得死死的。   她又闭上眼,“斩杀。如若出事,此人必须斩杀。”   “普天之下,难道只有一人可以医治我的病症?”   喜儿乐儿惊了。   娇娇继续交待,“平安二奴可在?”   窗户处一阵翕动。   “爹爹交给我的暗卫有五十人,你们分派下去,看顾好皇子府。擅闯者,直接斩杀。”   娇娇闷声咳了咳。   她唇角溢出一丝血迹。   “不能过分心软,喜乐。”   娇娇昏昏沉沉的意识重新归于混沌。   她爹爹死了,她没靠山了。   她不能死,她还得活着。   北戎乱了,陶太傅死了,玉京城里会发生什么变故,谁也不知道。   尤其是谢然敏感的身份,异常棘手。   谢然去给她拿药去了,她这个时候没办法离开他独自活命啊。   还有过往种种。   娇娇眼皮子颤了颤,怎么想她也不能抛下他独自离开玉京城啊。   他还欠她一顿麻辣汤锅呢。   *   谢然像是知道会有这么一场恶仗。   “国公的人?太子的人?”   来人并不说话,只把他往圈子里逼。   谢然拔出剑,剑锋一抖,清光伴着血色甩溅。   他没功夫一一套出来这些人身份了。   来取药的人分为六路,他自己则单枪匹马走了第七路。   夕阳渐渐下颓,远处山上的雪被映出浅薄的艳红。   谢然沉默的收剑,呵斥马儿,继续朝着玉京城巍巍城楼的方向而去。   *   “国公大人。他们起疑心了。”   国公显然并不在意,“起不起疑心都无所谓,重要的是有人想要陶家那位小姐死。”   “我会替大人完成的。”   国公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声大笑,“好。本来送你去学,只是为了进宫。”   他眼里闪过怨毒,“谁想那谭老头儿如此不识相,居然还逐你出门,不认你了。如今你医毒双修,已然大成,回来替本公做事甚好。”   那人抬起头,赫然是谭医郎那位弟子。   “师傅他不懂,人命都是命,但是命有贵贱,寻常人命,不过草芥,救了又有何用。唯有达官贵人,有权有势者,一命千金,堪抵万人性命。”   国公冲他勾唇,“还生气呢,你去的晚,虽然没能报成仇,但是谭老头已经死在战乱下了,死人是不会说话的,你就是对的。”   国公看向他,“况且,你不是正好就被谢然请回来了吗?也算不虚此行。”   弟子抱拳,“大人,您才是我的贵人,您的大恩,我没齿难忘。”   国公笑笑,“好说好说,这件事情办成了,我便送你做御医,进了皇宫,便都是权势,滔天富贵,唾手可及。”   弟子弯唇,平平无奇的面貌想到未来愿景时有些狰狞,“师父他老人家总是僵持不化,我会慢慢证明我才是对的。”   国公拍了拍他的肩。   *   谢然在第三日傍晚回来的时候,皇子府的树下,已经埋了一具新鲜尸体。   “属下办事不力。”   谢然哪里有工夫听他在那里扯什么对和不对。   “自去领罚,五十鞭。”   他直接使了轻功,回了内室,谢然朝着床上看去。   娇娇像尊精致的瓷娃娃,躺在床上,胸口还有起伏,谢然不动声色松开了捏成了拳的手。   喜儿乐儿正守在床边,见到谢然俱是一喜。   谢然把药给了喜乐两人,坐到娇娇床边,“她怎么样了?”   喜儿乐儿拿着药就往外冲去,喉头哽咽,“差一些就来不及了,那人给小姐改了药方子,若不是小姐提防,怕是就完了。”   府里的医郎在外室守着,听声也进来。   “殿下,您回来了。”   “她怎么样了?”   谢然沉着脸,目光一寸一寸扫过娇娇脆弱柔美的面庞。   他出去了一趟,险些丢了府中藏好的人。   医郎叹了口气,“您回来的及时,命能保住,就是那方子主母毕竟还是喝了几副的,具体有什么作用,还要看看才知道。”   谢然眼里闪过杀意。   这种招数,他那皇兄手段不够使不出来,唯有国公和他那好父皇才做的出来。   他那好父皇应当被他的动作完全引走了才是,毕竟他最想杀他。   那就只有国公了。   谢然拂去娇娇额上粘着的头发,弯身印下一个吻。   他提着剑又出去了。   他原本想晚些杀他,毕竟当初那些人,他要一点一点折磨,一点一点看他们被他逼疯,然后以最凄惨的姿态死去。   可是现在,他等不及了。 作者有话要说:  险险赶上....   ☆、娇娇然(三十八)   是夜。   国公从密道里一脸慵懒魇足地出来。   太子这种毛头小子还是太嫩了, 稍稍使点手段他就连玉京城也回不来。   若不是太子妃太谨慎,他其实留住东宫又何妨?   他转动床头的灯盏,密道口处被一块青石板覆盖,一点异样也瞧不出来。   正是这时候, 灯火忽然一晃。   “谁?”   黑影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是谢然。   他垂着头, 唇角勾着冷笑, 令人不自觉毛骨悚然。   谢然五官本就深邃,烛火落在他眉眼衬得更加幽暗。   他忽地抬头, 声嗓低沉, “许久未见,国公可好?”   国公眼里闪过精光,自以为无人知道的小步后退,手背在身后触碰到硌硌的硬物。   “是许久未见, 殿下来干什么?”   谢然, 终究还是太嫩了。   国公唇角也勾起笑, 颇为不屑。   谢然唇角的笑意愈发明显。   他一步步逼近国公。   *   国公从来没想到过,那条他潜心挖掘了五年的密道会成为他最后的葬身之所。   他一双眼眸红的滴血,尽管浑身瘫软, 筋脉尽断, 也拼命嘶吼, “你不能动我,谢然!”   他的额头上鼓起青筋,脸颊红通,气血上涌,一边忍不住往后挪动身子,露出些怯意。   谢然倚着密道的墙壁,剑尖摇着一抹红。   太肮脏了。   谢然怒火中烧, 但是越是这样,他反倒越发从容不迫。   他一步步走到国公面前,由着他像条爬虫一样瑟缩后退,唇角噙着看起来无害的笑意。   “国公怕什么?”   谢然蹲下身,眼眸盯着国公,似是不解。   国公没答话,还在后退。   谢然唇角的笑意瞬间变得又凉又冷。   他站起身来,一脚踢远方才国公偷袭他用的匕首。   “谢然!”国公嘶吼着,模样狰狞恐怖。   谢然仔细端详了他一会儿,“国公这个样子,长得还不如塞外神佛吓人呢。”   他的声音清冷又有磁性,但是此时附在国公耳边,却像是恶鬼的诅咒。   “国公可知道?我母妃死了之后,连遗体都没留住,按照规矩,塞外那边的神佛是要食子民死尸血肉的。”   谢然笑了笑,“可是你们连血肉也没给她留,御花园那一年引进的食人鱼长得可真好啊。”   国公脸上的横肉抖了抖,“那是皇帝的命令,你为何不找他?”   谢然退后了点,漫不经心地拿着帕子擦掉剑尖的血,“别慌,本来你们都要晚点死的。只有你们在最高处狠狠摔下去,狗咬狗,在看见希望的时候反复绝望,死的才会好看,才是我最想要的。”   他眸子一冷,“可是你做了不该做的事情。”   谢然似乎欣赏够了,他把擦干净的剑收入剑鞘。   国公见状轻轻松了一口气,“我愿意帮你,谢然。”   先保住命,总有跟这小子算帐的时候。   国公藏好眼里的狠戾,高声呼喊,“我帮你处理掉皇帝!只要今天你放过我!”   谢然歪歪头,似乎真的被这个打动了,“你怎么帮我处理掉皇帝呢?”   国公知道这是有戏,赶紧拿出筹码,“这条密道通往东宫,届时带兵逼宫!”   谢然笑了,笑得凉薄,“你不会真以为你这密道只有你知道吧。”   国公眼睛瞪大,刚想出口反驳,却想起来谢然之前熟稔的开秘道口,一时间怀疑起来。   “不可能,当初的人我全杀了,不可能有活口。”   他喘着粗气儿,像一头狂躁的公牛。   “我还知道,你这密道有个岔路口,除了通往东宫那条,还有一条正通往你府里私兵住处,要想走通往东宫那一条,还要再过机关。”   国公惊惧起来,谢然走得远了些。   “而你,同我说的,不过是往你私兵去的路线,只要我一露头,即刻便死。”   国公只觉得自己的心思像是本摊开的书,在谢然面前一览无余。   他脸色不好看了,试图去扒着谢然的衣角,忙忙说道。   “只要今日你放过我,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兵权?”   “美人?”   “金银珠宝?”   谢然哼笑一声。   ——   国公已经听不到他的回答了。   匕首被一脚踢起恰好竖着插进他的大脑里,血浆迸溅。   国公伸着手僵硬倒下了。   “别拿你的脏手碰我。”   玄色的衣衫一尘不染。   谢然触动机关,悄无声息的又从密道出来了。   *   娇娇这边处境就复杂的多。   她甚至能听见喜儿乐儿哭着喊她,但是就是睁不开眼。   她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才熟悉了这样怪异的体验,身体仿佛不是自己了的,自己像是个临时塞进去的,连动动小指头这样的事情也做不到。   但从某种角度来说,她这时候或许是她一辈子最舒爽的时候。   浑身就像在暖呼呼的温泉里,呼吸轻盈,没有任何阻碍。   呵,娇娇苦中作乐想,除了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剩下一切都还挺好。   她在喜儿乐儿哭的时候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她听着她们说这段时间的事情。   娇娇闲来无事,开始复盘这段事件的经过,并且重新思考自己未来的人生规划。   她的药好像除了碧茛,都齐了,这样一想,她活下去的几率又高了不少。   可喜可贺,真是可喜可贺,眼见着她又能多苟一段时间了。   她爹爹在书信里也说了,人生老病死,能苟就苟,苟不了那就想开点,起码就像她爹爹,好歹也和她那素未谋面的娘亲在一起葬了啊。   爹爹说他夙愿实现,她也被托付给一个好的郎君,至此没什么好留恋的了。   娇娇心想自己一不小心,就没看住她爹,让他成功甩掉了她这个小包袱自己跑了。   爹爹溜号的速度又快了啊,靠这个速度,他应该能追上娘亲和娘亲一起过奈何桥吧。   直到喜儿说谢然去杀人去了,娇娇这才脸色变得复杂微妙。   这里还是要说一下她爹爹,好像真的面对谢然的时候,眼睛不太好了。   从八月十五出去逛花灯遇刺到现在不知道提着剑去杀谁去了,哪里是个良配了?   不过~好吧,对她还挺不错。   貌似谢狗还是个大佬呢。   但是她爹爹就这么笃定,她能在大佬身边这样苟吗?   她现在想想以前的作精行为,心尖儿都是发颤的,她小命居然能保住!   不过话说回来,大佬不会哪天回心转意,又讨厌她,一剑了结了她的小命吧。   唉,好难,好难。   夫君是个白切黑怎么办?   ——   身边盈满了熟悉的香味。   是谢然。   哟呵,谢然大佬切完人回来了。   喜儿乐儿的声音逐渐小了然后消失,应该是退下去了。   听呼吸声,室内像是只有谢然和躺在床上的她了。   他冰冰凉的手指顺着她的面庞往下摩挲,在她下颌处轻轻一勾。   娇娇下意识地眨巴眨巴眼,但是她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   于是谢然瞧见的就是娇娇像个睡美人一样安静的闭着眼,一动不动。   谢然哼笑一声,“真是娇气包。”   他掐了掐她的脸。   娇娇惊了,谢然居然喊她娇气包!   呸,大佬他不配,还是叫谢狗。   她磨磨牙。   娇娇忿忿,若是她现在能说话,一定要同谢狗好好理论一番。   她娇气?   她娇气吃他的喝他的了?   娇娇恨恨地想,还不是他惯的。   谢然在娇娇身边坐了会儿,也没做什么越距的事情。   他只是牵着她的手把玩了会儿,甚至连句话也没有。   但是娇娇飘忽不定的有点无所适从的心思慢慢就被这样简单安抚了下来。   她想问他,她这是怎么了?   她还能醒吗?   当然,这全部是初期的一点点感动。   事实上,谢然把玩的时间有点过分长了。   娇娇忍不住发出来自灵魂的呐喊,换个地方揉着玩好不好?   她的手指不能那样折啊。   嗷嗷嗷,是会疼的啊。   再到后来,娇娇甚至想着,不然感受也别要了算了。   谢然这狗家伙为啥就对她的手这么情有独钟?   她甚至有闲心猜测,难道谢狗还是个手控?   她在意识里不知道吐槽了多久。   谢然才放开她的手,他轻轻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出去了。   娇娇什么也看不见,只能猜想,谢狗怎么叹气了?   他是不是不太高兴啊。   *   医郎捋着胡子,艰难的思索。   “不是喝了药,立刻就会好。”他辩解道,“而且先前也和您说了会有副症状。”   谢然黑眸定定看着医郎,“副症状就是连手指大穴被按压也一动不动?”   “这...这...”医郎也不知道怎么解释,他嗫喏道,“或许是离魂之症也说不定。”   他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么一个解释了。   谢然瞧了眼医郎,蹙眉,“离魂之症?”   医郎忙解释,“这病症又偏又怪,我也是之前在一卷手札上见过,记载甚少。据说患离魂之症者,五感不失,但是无法控制自己身体。手札上面记载的并不全面,只说患离魂之症的人会在三天内逐渐苏醒,但是醒来有什么表现就不一定了。有人会痴傻,有人会疯,种种表现,皆不一致。”   谢然目光越来越冷,那个死法真是便宜国公了。   “要什么药?”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只更一章,原因:从六点开始断电到□□点,我是写不完了。   ☆、娇娇然(三十九)   “嗯?”医郎表示自己不是太懂。   “既然知道了是什么病, 那就开方子。”   医郎低下了头,“这离魂之症确实记载的少,醒来的人里头,那本手札记载了三十余人, 但是最后恢复正常的, 只有一个。方法也没标注, 只说最要紧的是恢复记忆。您不然找找谭医郎吧,我看的手札正是他家先人所著。”   绕来绕去, 又绕成了死结。   谭医郎已经身死边城, 他如何找?   谢然用力捏了捏鼻梁。   *   娇娇的眼睫毛轻轻颤了颤,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露了出来。   喜儿乐儿忙扑到床边,喜极而泣,“小姐!”   “你们是谁?”娇娇忽然道。   她警惕的看向四周, 这些摆设她都不识得, 角落里还站着一个陌生的男人。   更准确点形容的话, 是一个样貌好看的男人。   娇娇瞧见那两个侍女打扮的人都冲着角落里的男人看了过去。   那个男人就应该是这里的主人了。   娇娇想了想,没怎么犹豫就从床上下来,踢上鞋子就想去拜见男人让他放她回家去。   咦?她的脚怎么大了那么多?   娇娇傻眼了, 她看见远处的梳妆台, 想也没想就跑过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瘦到脱相但是依然好看的脸。   和她还长得有点像。   她如遭雷击。   她这是怎么了?   娇娇只听过话本子将艳鬼上身如何如何, 她莫不是病死了上了别人的身吧。   怎么会这样!   娇娇不自觉地咬唇,看向站在角落里一动不动的男人。   她该怎么办?   对了,找爹爹。   她要先回家。   爹爹一定会有办法解决的。   于是她眼巴巴瞧着谢然,硬邦邦说出了第一句话,“哥哥好。”   *   娇娇现在知道了,她还在玉京城,这户人家是谢府, 那个哥哥是谢然。   而她,上的是谢然结发妻子的身,这个结发妻子,好巧不巧,也叫做娇娇。   她捏捏手指,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谢然见状,让喜儿出去端了些娇娇喜欢的糕点进来。   “你说你是陶太傅家的小姐,怎么取信于人?此事多么荒谬,任谁都难以信服。陶家小姐生来就是多病身,你只说你是病死的可不行。”   娇娇看了看自己陌生的手掌,眨巴眨巴眼,她什么凭证也没带啊。   娇娇努力回想自己的记忆,“我今年九岁,因为偷偷跑出去想折梅花,结果在雪地上磕到了,然后发了病,应该就是这样才没熬过去。”   乐儿冲着谢然稍稍点头。   糕点端上来了。   娇娇瞧见全部是自己喜欢吃的糕点,眼里闪过雀跃,但是又没伸手去拿。   出门做客,爹爹教过她,不能失礼。   而且,她想回家了。   若是爹爹见了她,一定会认出来她就是娇娇的。   “哥哥,这样行吗?”   娇娇眼巴巴瞅着谢然,谢然把盛糕点的盘子推过去,“你少用些,毕竟你现在用的是她的身。至于你想回陶府,我还要再调查一下确保你说的是真的。”   娇娇这才捏了糕点小口小口地吃着,一双黑眼睛滴溜溜的转。   喜儿乐儿给娇娇搬来了画册子,然后就退下了。   *   外室。   乐儿格外激动。   “小姐确实因为折梅花跌倒发过病,那年小姐九岁。”   谢然很快就理清了现状,他问医郎,“她心智回到了九岁,并且以为自己是鬼上身。这怎么办?”   医郎咂摸咂摸,这前半句挺正常,后半句就完全是主母自己的设定吧。   “先稳住主母,我再看看。”   谢然面临另一个问题,陶太傅已经死了,他是不可能把娇娇送回去的,这该怎么办?   他又问医郎,“那她身子骨?”   “殿下大可放心,一两年还是没问题的,但最好尽快找到碧茛。这两年主母身子骨会如同常人一样,但是若两年过去,依然没找到碧茛,便会逐渐亏损,药石罔救。”   谢然点点头。   他撩开帘子看了眼,娇娇还在那儿翻画册子,只是眼珠子四处转,显然心思不在画册子上。   他蹙着的眉头忽然舒朗开了。   *   娇娇没想到,谢然会不许她走。   “你只要把我送回去,爹爹会给你很多钱的。”   谢然摇摇头,“我不缺钱,我只要她。”   “我家还有很多古籍字画,一定有你喜欢的。”   “我不想要,我只要她。”   娇娇没了办法,她坐在小榻上,手指摸着榻边,谢府竟然也有和她爹爹给她寻来的一模一样的暖玉制的小榻。   这小榻贵得很,还有这屋里好几样东西,她都是很眼熟的,她自己屋子里也有,贵得很。   谢然确实不差钱。   娇娇抬起头,露出一双有点红的眼睛。   她毕竟还是一个才九岁的孩子心智。   她对着谢然怯怯道,“哥哥,可是我想回家。”   娇娇伸出手,轻轻扯了扯谢然的衣袖。   “哥哥,你送我回家好不好?”   谢然侧过身,眼眸下垂,“可是你回家了,我的妻子呢?”   娇娇哑声了。   “我...我不知道。”   谢然轻轻叹了口气,转过身,揉了揉娇娇的发顶。   “那你就等我找着她再走吧。”   九岁的娇娇很讨厌别人摸她的头。   她因为生病,发育的总是慢,长得跟豆芽菜一样,九岁的身高,是硬伤。   她打掉谢然的手,“哥哥,别摸我头发,是不是姐姐回来了,我就可以回家了?”   娇娇一脸认真。   谢然忽然笑了。   他快步走了出去。   娇娇嘟囔着不解,她看向旁边的两个婢女,却发现她们也在笑。   嗯?怎么回事?   /   谢府怪怪的。   娇娇觉得。   谢府好多的物件都和她家差不多啊,而且这个姐姐喜欢的口味也和她差不多。   更为统一的是,这个姐姐也要喝药,喝就像她之前喝的那种黑漆漆味道古怪的药。   娇娇她无数次想过自己长大会是什么样子,应该会和这个姐姐差不多吧。   长得很好看,但是身子骨不好。   不过,这个大前提是她得能长到这么大。   她也旁敲侧击问过那两个侍候的婢女。   两个婢女姐姐对她都很温柔和善,像家里她身边那两个丫头一样。   她若是死了,那两个丫头怕是要哭上很久。   还有爹爹...   于是,她打听的第一个问题就是,“太傅府的陶娇娇怎么样了?不会真的死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我尽力了   ☆、娇娇然(四十)   两个婢女面色怪异的紧。   “太傅把消息瞒得紧, 我们也不知道。”   娇娇深深地叹了口气。   她托了托脸,“那谢然哥哥查的怎么样了?”   十四五岁的身体做着九岁的动作,天真童稚可爱。   喜儿乐儿俱是笑起来,她们先前可听到过娇娇迷糊的时候喊谢狗。   她家小姐这车翻得——   “主子已经在查了, 暂时还没消息, 小姐原先身子弱, 现如今身子骨好了些,可想玩些什么?”   娇娇有些低沉的情绪瞬间不见了, 消息的事情她无能为力, 不能难为自己呀。   不过换了个身体,倒是可以玩啦。   娇娇笑吟吟的弯眼,“让我想想。”   喜儿和乐儿忽然鼻子酸了。   她们还记得小姐小时候也是很爱玩的,只不过身子不允许, 到了后来——一天天的, 小姐嘴上没再说过想玩。   九岁的娇娇偷偷跑出去玩, 想折梅花,结果跌了一跤,摔在雪地上, 后来整整一个春天, 屋子里都烧着地龙, 药味儿浓重久久不散。   她是不能玩的。   九岁心智的娇娇站起身来,蹦了两下,身体很轻盈,头上的发钗叮叮当当的响,她展颜一笑。   “我们玩捉迷藏吧,好不好?”   她眼巴巴瞧着喜儿和乐儿,一双眼睛扑灵扑灵的, 谁舍得拒绝她呢?   遂,乐儿取了红绸带蒙在眼前,开始倒数着抓人。   “小姐可别出了院子。”喜儿特意叮嘱。   娇娇乖巧地点点头。   随着乐儿的数数声,她步子越走越快,再后来干脆跑了起来。   裙角翩翩若一只蝴蝶。   娇娇上气不接下气,但是兴奋得很。   这就是一个健康的身体吗?   能跑能跳,能活得长长久久的?   风声从她耳边呼啸而过,娇娇提着裙角,露出喜悦的笑容,眼睛里的璀璨像是星星一样。   不过毕竟这副身体是大病初愈,是以也没跑多久,娇娇就体会到了累。   她腿脚有些发软,但眼睛还是亮晶晶的去找一个可以躲藏的地方。   她悄悄躲到了树后。   “小姐,小姐。”乐儿的呼声渐渐近了。   娇娇控制住自己的呼吸,偷偷扒着树干往外看。   乐儿顺着小道一路走过来,小道两边有着未融的冰雪。   乐儿左顾右盼。   “小姐?小姐?”   娇娇便不再看了,她静默的贴紧树干,让自己不露出一点衣角。   乐儿的目光扫过桑树,结果却只看见灰色的枯枝,一无所获。   “奇怪了,小姐去哪儿了?”   娇娇捂着唇偷偷的笑,眼尾的小痣也跟着调皮一动。   但是连着几局下来,她也被抓到过。   该她扮抓人的了。   娇娇眼睛蒙着红丝绸站在桑树前念数字。   “1,2,3,4,5。”   她一边念,一边仔细的听脚步声到底往哪儿去了。   “18,19...”   娇娇听到有脚步声走过来了。   应当不是那两位婢女姐姐。   她略微歪了歪头,想了想,试探着转过身。   扬起下巴,一张脸毫无防备的展露,“谢然哥哥?”   谢然很难说自己现在是个什么心情。   他喉结滚动了两下,“你这是在做什么?”   娇娇听出了他的声音,像个真正九岁的小孩子一样,乖乖回答,“在做游戏,现在该我抓两个姐姐了。”   谢然便想起来了,是有这样的游戏。   娇娇对他发出邀请,“谢然哥哥要一起玩吗?”   谢然摇了摇头,后来才反应到娇娇看不见,哑声道,“不玩。”   娇娇也不丧气,“那下次等哥哥不忙了,再一起玩儿。”   谢然笑了,她倒是嘴甜,会投巧卖乖。   “一会儿去用膳。”   娇娇用力点了点头。   用膳也是她很喜欢的事情,谢府上的膳食做的相当好,等她回家了,要让大厨子也来学一趟,万一哪一天她还能尝两口呢。   谢然转身出去了。   娇娇听着脚步声渐远然后又听不到了。   谢然飞身上了墙。   步入了初春,天气便慢慢的暖和起来。   今日尤其是个好天气,日头照着冰雪逐渐消融,落在人的脸上也是暖融融的。   娇娇没再数数,她只是大声喊了句,“我来抓人了。”   然后扯下红绸,露出一双灵动清澈的眼眸,左看看右瞧瞧。   她也会耍诈。   比如走到附近,找不到人却说,“我看到你了,姐姐。”   然后把人诈出来。   谢然轻轻勾了勾唇。   他从小活着就很难了,并未玩过捉迷藏,也不想玩。   不过看着娇娇玩倒是会让谢然有些愉悦。   原来九岁的时候,哪怕是十四五岁的小娇气包也会想玩捉迷藏。   他从墙上下来,往厅堂去了。   娇娇这里哪里知道谢然看了这么多,她只是很高兴很高兴,高兴的说不出来话,一张脸颊白里透红,活力满满。   *   谢然哥哥是很忙的,娇娇心想。   他对这个身体很看重,所以哪怕很忙了,也会每天抓着她多吃点。   谢府的饭菜很对她的胃口,尤其是那个汤锅,也太好吃了。   不过,每次她想吃麻辣口味儿的汤锅的时候,谢然哥哥就会拦着她。   也不说原因,娇娇猜测,可能是这个身体吃不得麻辣吧。   娇娇还有点小小的怕这个谢然哥哥。   他好高呀,娇娇偷偷比划过,哪怕是现在这个身体的高度,也比谢然哥哥差了一个个头呢。   唔,她以后一定要长得高高的。   而且有些时候她会撞见他沉着脸,面无表情的进了书房,然后提着剑出去。   娇娇曾经闻到过,谢然哥哥身上有过血腥味儿。   往常的时候她都会直接避开,但是那一次,谢然哥哥正好进门,就直接看见了在小道上的她。   避无可避。   谢然一手持剑,穿着纯黑的袖袍,眉眼清冷,腰间悬着枚血玉对牌。   娇娇硬着头皮打了个招呼,“谢然哥哥回来了?”   谢然手指上还沾着血,他心情不好,所以没答话。   娇娇知道自己这个时候应该选择什么。   她乖乖地转身,然后手指覆上眼,“我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闻到,什么也不知道,谢然哥哥要一会儿一起用膳吗?”   娇娇因为这些天吃好喝好,身上着实长了些肉,更加匀称窈窕,美貌夺人。   但是这样的动作一做,只看出了孩子气。   美貌倒是其次的了。   谢然勾唇。   “你怕什么?”   娇娇心里告诉自己不慌。   然后她面上扬起一个笑。   “我不怕。”   说谎。   谢然似笑非笑,他伸出沾着血的手,随意擦了擦。   “真不怕。”   他的声音薄凉得像高山上的寒雪。   娇娇怂了。   “怕。”她理直气壮地说。   谢然唇角的笑意扩大,但还是冷的,“怕还不赶紧走?”   “腿软了,走不动。”娇娇衡量了一会儿,最终决定说实话。   谢然眼睫下垂,“娇气。”   娇娇眨巴眨巴眼,“娇娇是小孩子,当然要娇气些。”   谢然笑了。   “长大了更娇气。”   “谢然哥哥胡说,你又不知道。”   谢然没再说话,他转身进了里屋,也没说娇娇能不能走。   娇娇便只能在那里等着人。   她在想爹爹跟她说过的话。   不是做了好事的人就是好人,也不是做了坏事的人就是坏人。   虽然谢然哥哥做了不好的事情,但他对她很好,应该不是坏人。   爹爹说过,不要单看一个人是好人还是坏人,最重要的是这个人对你怎么样。   娇娇皱眉想了会儿,轻轻舒了口气。   大人的世界太复杂了,她只要知道谢然哥哥对她很好就行了。   好人坏人....其实没那么重要吧....   谢然很快换了衣裳出来。   “还走不动?”   娇娇脸颊鼓起,像只气呼呼地小松鼠,“谢然哥哥没说要我走。”   谢然瞧了她一眼,叹了口气。   “走吧。”   娇娇腿软是真的,她试探着伸出腿。   哎哎哎,眼见重心不稳就要摔到地上去了。   有人提住了她的衣领。   “走路也不会。”   娇娇冲谢然摔了个白眼,表示自己很生气。   哟,胆子不小。   谢然等人站稳了,确定走着没问题了才继续走。   虽然有点小小的怕谢然哥哥,但是娇娇还是有点喜欢他。   她也想要一个哥哥。   要是能有个哥哥多好啊。   “谢然哥哥,不然回头让我爹爹收你当义子怎么样?”   谢然正在夹菜的筷子一顿。   义子?   喜儿扶额。   让皇子当义子....这主意....   小姐还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啊。   谢然淡定的夹了菜吃掉,然后看向娇娇,“你怎么想的?”   让你的夫君去当你哥哥?   娇娇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对,“谢然哥哥,我爹爹很厉害的。”   娇娇努力的说服谢然,试图把他拉到她的阵营来。   这样子,她回家见爹爹的可能性就更高了。   谢然听着她把陶太傅吹得天花乱坠,唇角的笑意越来越明显。   “总之,当我的哥哥,谢然哥哥你一定是赚了的。”   谢然微微摇了摇头,“是赚了,但是赚的不多。”   娇娇惊了。   “这还不够多吗?”   谢然点头。   娇娇咂舌,她想了又想,但也想不出来有什么办法能赚的更多了。   “我爹爹是不可能无缘无故施人恩惠的,谢然哥哥怎么可能赚的更多?”   谢然瞟了她一眼。   喜儿乐儿竭力憋笑,她们已经在笑疯的边缘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可不就是有更好的办法么? ps:因为个人要考四级,到十九号为止,暂时先日三吖。   ☆、娇娇然(四十一)   陶太傅的死讯在朝堂上传开了。   谢然垂着眼眸听着皇帝的种种褒奖, 最后给陶太傅追封了一个国公——陶国公。   谥号这东西,活着没有,死不带去,除了好看, 有什么用?   朝堂上各色的眼神朝他打量来, 谢然面色不变。   果不其然, 散了朝会皇帝便宣他觐见。   “陶太傅劳苦功高,只留了这么一个女儿, 你可要好好照顾, 切莫照顾不周回头有损皇家名声。”   谢然掩住眼里讽刺的笑,皇家名声?   皇家有什么名声?   谢然没答话,既不应承也不反对。   皇帝皱眉,这小杂种果然是异族的血脉, 异族父子相残, 这小杂种可见是半分也没把他这个父皇放在眼里。   他怒了。   “混账!朕是你父皇, 君为臣纲,父为子纲,朕问话, 为何不答?”   谢然抬起头, 他的谢不是他的谢, 他的名字也是谢舜华起的,与他何干?   “是。”他连礼也懒得行。   “混账,瞧瞧你如今,竟如此不懂规矩,若不是你娶了陶国公的遗孤,朕看你还能砸了朕的皇宫,丢了列祖列宗的脸。”   谢然不说话。   他颇有兴致地瞧着皇帝演戏, 半真半假,恨他是真的,恨他的原因是假的。   他若是真的继续争气下去恐怕连活到陶太傅被追封都活不到了。   半真半假,怪不着哄了谢舜华那么多年。   “陛下,臣已经答应了,您可还有其他事情?”   皇帝瞧着谢然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哪里都是野心勃勃,不能驯养。   他背过身,眯了眯眼,“你且去寻你祖母,她今早刚同朕念叨过你这不孝子。”   谢然从善如流退下。   *   太后从端盘上取下一碟糕点,“你喜欢的江米糕,吃点吧。”   谢然瞧了碟子一眼,“太后娘娘寻我可有事情?”   太后叹了口气,眼光从谢然没动过的糕点上扫过。   “然儿,你还恨哀家?”   谢然勾唇。   “谢然不敢怨恨太后娘娘。娘娘养育之恩,谢然没齿难忘。”   “然儿!”太后喝止他。   继而声音放低,又柔了些。   她眼里逐渐浮起点点歉疚,“哀家知道自己亏欠你,可就那一次,然儿,太子也是哀家亲子孙啊。哀家两难啊。”   谢然忽然想笑,那一次险些要了他的命。   “娘娘,既已经过去,那就不必再提。”   没什么亏欠不亏欠的,谁也不欠谁,谁也不对不起谁。   就像谢舜华不许他报仇时叮嘱的一样,是谢舜华自己傻才被别人哄了命,那就也是他自己傻才被别人哄了。   谢然不会再信了,人心是一眼望不到底的东西,何必在乎别人的一句爱或者不爱?   天长地久也靠不住,爱恨又有什么靠得住的?   太后闭上眼,面上潦倒沉痛,她像是一瞬间老了五岁。   “然儿,你偏执了。”   谢然并未答话。   “哀家从你娘那儿拿的东西,没有半点贪墨,都已经尽数还了你,亲手养了你十几年,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谢然听见谢舜华的名字也波澜不惊。   “我娘和您的事情,那是我娘和您的事情。”谢然道。   “是我狼心狗肺,当不起您多年教诲。”   恩仇不抵,恩仇不泯,谢然恨太后,恨她当初也参与了谢舜华死案,恨她多年意图养废他进而保住他。   最恨她,毫不犹豫护身太子。   太子病重需要药人,她便将他变作药人试药。   太子试药失败要杀了他,她也不许他声张。   谢然快步准备离开。   太后最后叫住他。   “然儿,陶家之女切不可休弃,莫被一时冲动害了性命。”   谢然头也不回走了。   他回去并未回院子,而是直接提剑走人了。   墨发披散,犹如修罗。   娇娇远远瞧了一眼,就不敢再看。   *   入了夜。   娇娇翻来覆去最后从床上坐起来,瞧了瞧外室值班的侍女,想了会儿,从桌子上拿了桂花糖蹑手蹑脚翻了窗子出去。   谢然今晚没和她一起用膳。   人也不用怎么找。   娇娇抬头便见着了,月光下正在屋顶喝酒那个。   那么高,他怎么上去的?   娇娇拧着眉,看了看四周,没□□。   她试着挥了挥双臂,“谢然哥哥。”   谢然懒懒冲她瞧过来。   黑发黑眸,雪衣月光,那一刻俊美得像是天界的神。   娇娇说不出来哪里好看,因为处处好看。   谢然没理她,又自顾自喝着小酒。   “我也想上去。”   九岁的娇娇对一切事物有着丰沛的好奇心。   谢然踩着房瓦在上头走,娇娇这时才注意到,谢然不仅衣裳单薄,更是连鞋子也没穿。   他不会掉下来砸到她吧。   娇娇有些担心自己的生命安全。   然后,娇娇就瞧见谢然真真正正的就如天仙一样,从房上踩着瓦飞身而下。   发上的束带飘飘,流风回雪。   她还来不及震惊,就感觉到自己后颈碰上了一只很凉很凉的手,冻得她微微一缩,然后风声从她耳边呼啸而过。   转瞬间,她也到了房顶上。   好厉害!   娇娇瞪圆了眼,这就是武功吗?她好想学啊。   谢然松开提着娇娇衣领的手,把人放在一边,又自顾自喝了起来。   娇娇:...   “酗酒有损身体,谢然哥哥。”   娇娇一本正经地说,实际上却瞧着谢然手里的酒,好香啊,她还从来没喝过酒呢。   谢然往日里都还算尽责,如今却不管她是个小孩子了。   他给娇娇扔过去一壶,在身后的屋瓦上摸了摸,又捞出来一壶。   “别吵。”   娇娇小心翼翼踩着吱吱呀呀的房瓦过去,奇了怪了,谢然哥哥过去也没听见房瓦响啊。   她顺着谢然的目光去看,但是清夜无尘,她什么也没见着。   “谢然哥哥在看什么?”   娇娇摸着手里的酒壶,有点蠢蠢欲动,她也想尝一口。   谢然哼了声。   嘁,不理人就不理人嘛。   “你上来干什么?”谢然哑着嗓子问她,喝酒喝多了,整个人身上原本有些清淡的香气彻底闻不到了。   娇娇没理他。   但是谢然就那样沉默的看着她。   娇娇小小白了个眼。   “你上来干什么?”她反问回去。   谢然哑火。   过了半晌,他才道。   “你原来很乖的。”   原来?   谢然说得谁?   难道是这个身体?   谢然继续道,“原来你那么聪明,怎么现在越发傻了。”   娇娇:....   破案了,说得应该是原来这个身体。   至于现在,那就只有冒包顶替的她了。   “我才不傻。”娇娇道。   “不傻还上来?”   谢然站起身来,“不怕我杀了你?”?轻?吻?最?萌?羽?恋? 整?理?   “这句话你问过了,怕。”娇娇道。   “那还是走不动路?”谢然又饮了一口。   喝酒便如家常喝茶,眼中清明,他当真海量。   这下位置换了,娇娇懒得理他。   “这次是下不去。”   谢然先是惊讶,继而是闷声低笑。   他的笑声越来越大。   娇娇:....   “真的有那么好笑吗?”娇娇她就不懂了。   到底是谢然哥哥笑点太低还是她自带搞笑光环?   她赶忙把后一个惊悚的想法抹杀掉。   谢然瞧着她又笑了起来。   “你上来干什么?”他又问她。   娇娇幽怨的看了他一眼,“怕谢然哥哥摔下去。”   谢然又笑了起来。   娇娇:....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娇娇姐姐很聪明吗?”娇娇问谢然。   谢然漆黑的眸子在如水的月光里也清亮清亮的。   “她是个傻子。”   嗯嗯嗯?   “娇娇是个傻子。”谢然道。   谢然笑着瞧了她一眼,“一直都是。”   娇娇:....   怎么总有种被内涵到的感觉?   “谢然哥哥是在生娇娇姐姐的气?”   “她的气有什么好生的?”谢然倚在房脊上,腰间挂着枚对牌。   娇娇眼珠子转了转,“那哥哥在生谁的气?”   “我没生气。”谢然道。   娇娇有些冷,她往谢然身边坐了坐。   “可是谢然哥哥瞧起来就像我每次生气的时候。”   “那是你眼睛不好。”   娇娇笑了笑,九岁心智的娇娇没心没肺,谁也不用忍。   “谢然哥哥看起来就像是在等人哄的样子。”   ....   谢然眼神微微一暗,哄?他有什么好哄的?   娇气包不用他哄就不错了。   “那你准备怎么哄我?”他顺着她的话往下说。   娇娇歪歪头,在袖子里摸了又摸,拿出了几颗桂花糖。   “哥哥吃糖吗?”   娇娇笑得又软又甜,连眼睛下头的小痣也是软乎乎的。   谢然沉默了会儿。   娇娇摊开手掌等着他,眼里有些疑惑。   吃糖这件事情竟然还有人能吃得勉为其难?   谢然最终还是从她掌心把糖全拿了去。   娇娇:???   喂喂喂,勉为其难的话就不要把糖全拿走啊。   娇娇又往自己的袖子里摸去,悉悉索索,她找了半天也没发现半颗。   她的糖,全给谢然了!   谢然一颗不留全拿走了!   娇娇有些牙痒痒,但是送出去的东西泼出去的水,她又不好意思要回来。   “谢然哥哥,糖甜吗?”   谢然剥了颗桂花糖放在嘴里,眉心皱了一瞬又松开。   岂止是甜,都甜的有些腻味。   “你前些天就吃这些?”   娇娇点点头,有些眼热谢然手里剩下的糖,“好吃得很呢。”   谢然默然,他把糖反手一转全部收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爱恨都寻常。 昨天写的卡了,一章写了四个小时,我疯了。 感谢在2020-09-16 23:28:55~2020-09-18 01:15: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9441998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娇娇然(四十二)   “吃这么多, 早晚你要牙疼。”   娇娇不在意撇撇嘴,“我牙口好的很,不用谢然哥哥担心。”   谢然幽幽的瞧了她一眼。   “这身体娇气的很,嘴上倒是一点也不饶人。”   “谢然哥哥, 你这样究竟怎么娶到姐姐的呀?”   娇娇好了奇了, 她就没见过比谢然哥哥更不会说话的郎君了。   “父母之命, 媒妁之言。”   娇娇点了点头,“那你和姐姐感情很好吗?”   谢然默然。   娇娇撑着脸, 手肘支在双膝上, 一副你不说我都懂的模样,“谢然哥哥,你要嘴甜一点,这样姐姐才会更喜欢你。”   谢然若有所思, 意味深长道, “你懂得倒多。”   娇娇腼腆笑笑, “多谢夸奖,话本子看多了多少都知道一点。”   谢然笑了。   娇娇失神了一霎,或许姐姐愿意嫁了谢然哥哥, 是图这张脸呢。   “哥哥笑起来真好看。”   娇娇是不吝啬甜言蜜语的。   谢然赏了她一个栗子, 提着酒壶乱晃, 也不喝了。   娇娇忍不住打了一个阿嚏。   夜晚总是气温要凉。   她搓搓手,揉了揉脸。   紧接着一阵失重感,她又被谢然拎着衣领给飞了下下去。   谢然提着酒壶转身走人了。   娇娇眨了眨眼,双手搭成小喇叭,轻轻喊,“谢然哥哥还生气或者难过吗?”   谢然停下步子,没转身, 懒洋洋的动了动手里的酒壶。   银色的酒壶在月华中闪着微光。   娇娇微红的唇翘了翘。   “浮生若梦,为欢几何,哥哥,做人最重要的是快活,什么都千万别放心上。”   谢然这次步子也未停。   但是娇娇知道他听见了。   果然,“小孩子就别管那么多。”   娇娇耸耸肩往屋里走,不听就不听嘛。   殊不知,谢然面上是带着笑的。   *   一连着过了十天。   娇娇依然是天天问喜儿乐儿陶太傅的事情,喜儿和乐儿还是答道说查不出来。   她便继续呆在府里玩捉迷藏。   谢然对她并不设防,府里任何一处地方队能去,只是府门口有侍卫腰间别着刀看门,她自然是不敢出去的。   这日上午,又是在玩捉迷藏。   喜儿乐儿业务已经熟练了。   一人蒙着红丝绸闭上眼,其余一个和娇娇一起躲藏。   “姐姐,我去东边躲,你去西边,咱们分开。”   “哎。”   府里头的人见了她都问好。   “主母。”   娇娇一个个敷衍过去。   她玩了十多天,心里门清,谢然哥哥根本没把她的情况公布出去,是以在府里大部分人眼中,她还是原来那个主母。   一连十多天的捉迷藏让她近乎了解谢府的每处角落,也让其余婢子对她的出现习以为常。   整个府里,主母愿意去哪里就去哪里。   谢然哥哥人挺好,府里住着也很滋润。   但是她想爹爹了,若是能再见爹爹一眼,跟他说一句以后她再也不贪玩了,那该多好。   偷来的始终是偷来的,这具身体该是娇娇姐姐的。   她倒不是慷概大方无私,也不是舍己为人,她自私着呢,也想有一具健康的身体活着。   可是谢然哥哥提到娇娇姐姐的时候很是笃定,象是自信她一定会回来的。   娇娇姐姐有谢然哥哥帮忙抢身体。   而她这么懒,十有八九是抢不到的。   娇娇撇撇嘴,往自己前几天找着的狗洞去。   平安两人一直在娇娇后面跟着,见状有些犹豫。   小姐不会是想钻狗洞吧~   当然——是。   大丈夫还能屈能伸,况且她一个小女子呢?   平安二人赶紧现身。   娇娇吃了一惊,身体贴近墙壁,警惕得很,怎么还有人突然从她身后冒出来呢?   她打量了两人一眼,眼睛一亮。   “你们可是太傅府的人?”   她认出了平安二人衣服上袖口特有的花纹,欣喜若狂,谁愿意钻狗洞啊。   “我是太傅的——亲信。”娇娇本来想说她是太傅的女儿,但是看她现在这个样子,谁会相信?   她改了口。   “你们快带我回太傅府。”   平安二人还在犹豫,要不要拦住小姐呢。   娇娇把他们的犹豫看在眼里,想着人是怀疑她的身份。   “你们带我回去,太傅会告诉你们的,快点。”   再过一会儿,那两位婢女姐姐就该发现不对找过来了。   平安二人对视一眼,太傅的命令是他们的第一指令,现如今太傅大人没了,小姐的话就是必须要听的。   娇娇又飞了一把,落在巷子里的青石板路上。   “小姐,咱们去哪儿?”   娇娇毫不犹豫,“当然是回太傅府了。”   平安二人沉默下来。   娇娇觉察出不对,“你喊我什么?还有,府上出什么事了?”   平安二人心知糟了。   娇娇抿着唇,“你怎么知道我是陶娇娇的?”   娇娇从衣袖里抽出匕首,轻喝一声,“说。”   她本来准备出了谢府再自己回家,为了以防万一带上了匕首,谁想竟然是这种情况用到的。   平安二人还是沉默,他们不知道怎么解释。   良久。   娇娇与他们僵持了半天,却没见到结果,最后把匕首收了回去,“不许再跟着我。”   她没时间跟他们耗,这些事情回去再问爹爹也不迟。   娇娇独自出了巷子。   她做了万全准备,身上除了匕首自然也带了银子。   “大娘,太傅府往哪儿走?”   她长相娇弱精致,很容易博得了大娘怜惜和好感。   “女公子是去吊唁吧。”大娘指完路,顺嘴问道。   娇娇一愣,“吊唁?大娘,我说的是陶太傅府上。”   那大娘叹了一口气,“就是陶太傅府上,现如今陛下已经追封他为国公了。女公子还不知道,唉,真是好人不长命啊。”   娇娇只觉得浑身如遭重击,“你说,陶太傅死了?”   大娘瞧她浑身发着抖,给她递了个水囊。   “可不是。京里最近去吊唁的人不少呢,尤其是敬仰太傅大人的文臣学子。”   娇娇握着水囊,心跳跳的极快。   怎么可能,她爹爹明明还好好的。   怎么可能?   娇娇喝了一小口水,谢过大娘,就朝着太傅府去了。   平安二人赶紧跟上。   他们这次怕是犯了大错。   *   或许是走得太久,以至于娇娇看见那熟悉的府上披挂上了白绸时眼前一黑。   她嗓子干渴的像是会冒出青烟。   怎么会呢?   她这样想着。   ——府上的门开了。   娇娇下意识躲到了树后去。   管家送了今日来吊唁的人出来。   娇娇捂着嘴,那是管家叔叔,只不过看上去苍老了不少。   到底是怎么回事?   “娘娘怎么在这儿?”   娇娇身后忽然有人发声。   娇娇手悄悄一抖,她抿抿唇,转过身去。   “你喊我?你是?”   那是个银衫的郎君,样貌也是俊秀的。   “娘娘不识得我了,我是裴之涣。”   看到娇娇还一副不认识的样子,裴之涣及时换了话题,“殿下怎么不同您一道过来?”   殿下?   这个裴之涣说的话她怎么一句也听不懂。   娇娇没说话。   裴之涣注意到她有些红的眼圈,又想起来自己刚刚在太傅府上见到的排位,安慰道,“娘娘节哀顺变,生死有命,想来太傅也是不愿意见到娘娘难过的。”   谢然终于还是过来了。   他看了眼裴之涣,裴之涣有眼色的告退。   娇娇茫然地抬起头,觉得这个世界都是自己不认识的样子,陌生的很。   “谢然哥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   “所以,我今年十五岁?”   娇娇眼神飘忽不定,她面临一个巨大的空档期,从九岁到十五岁,没有任何记忆。   “我嫁了人了?”她喃喃自语。   “你是喜儿,你是乐儿?还有平安?”   娇娇觉得匪夷所思,但是这一切又完美的与现实吻合,没有一丁点差错,她没有不相信的理由。   她看着铜镜里的人影。   铜镜里的人也看着她。   娇娇忽然惶恐至极,好像一瞬间,被整个世界抛弃掉了,她不属于六年后的玉京城。   “可我什么也不记得。”   谢然走到了她身旁,“娇娇,没事。”   娇娇对谢然露出一个笑,她对谢然的心情最是复杂。   继而娇娇注意到另一个问题,“爹爹为什么走了?”   她甚至不愿意用到死这个字眼。   谢然把太傅写下的书信给她看。   是爹爹的笔迹,也确实提到了她的夫君——谢然。   娇娇沉默了,她还是不熟悉。   “谢然——”她本来想喊哥哥的,“我不记得嫁了你。”   “也不记得其它有关你的事情。”她的声音有点弱,“你会不会很介意啊?”   谢然眉眼沉静,他揉了揉她的发顶。   “慢慢来,不急。”   娇娇鼻子一酸,眼泪憋在眼眶里打圈儿。   “都说了你是个娇气包,你总是不服气。”   谁知道你说的是我啊。   娇娇感受着头顶的温度,想反驳谢然,又不争气的哭得更厉害。   她靠进谢然的怀里,抱紧谢然的腰身,“谢然哥哥,呜呜呜~”   谢然僵硬了一瞬,看娇娇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本来准备推开她的手临时转了动作。   他不太熟练的拍了拍娇娇的背。   谢然头疼的厉害,他怎么觉得娇气包知道了事情真相后反而更像九岁小孩儿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之后就又是日六啦,气势汹汹准备闯考场! 感谢在2020-09-18 01:15:12~2020-09-18 21:05: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哉丶 3瓶;阿一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娇娇然(四十三)   四月莺歌燕舞, 柳色新新。   春日宴很快到了。   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   春日宴是要提前沐浴更衣,静心焚香才能参加的,在席上喝些清酒, 然后拜神明陈述新年心愿。   谢然毫无意外收到了帖子, 他并不准备带着娇娇过去。   可是娇娇想去。   “我想去~谢然哥哥。”   谢然耐不住她总是为这事情三番五次找他, 只得应允。   不过提前沐浴更衣,静心焚香?   想都别想。   他是去参加宴席走个过场的, 倒没什么仪式感。   娇娇快乐的掰着手指头数春日宴的日子。   “小姐, 你可要记好了,出门在外头要喊殿下为夫君,还有自称本宫,千万别叫错了。”   乐儿喜儿一边叮嘱注意事项一边给娇娇系玉牌。   娇娇对她俩亲近了不少, 也不是很拘束了, 此时见到腰间的玉牌就指着问, “这玉牌样式相仿的我好像见过——”   她想不起来在哪儿了。   乐儿捂着嘴笑,“这是您当时派人特意雕琢加工做了一对送给殿下的血玉对牌呀。”   娇娇被血玉这个词一激灵,“我的血玉?”   她心底缓缓浮现一个想法, “难道是爹爹藏了很久那块垫箱底的血玉?”   乐儿喜儿点点头, “大人把那血玉给您做嫁妆了。”   娇娇反应过来, “那我的其它嫁妆呢?”   乐儿喜儿对视一眼,“您给殿下了呀。”   娇娇:....   这是什么惊天地动鬼神的爱情故事?   她陶娇娇扪心自问怎么会舍得把嫁妆送出去?   难道她真的对谢然一见钟情然后非卿不嫁做了舔狗?   娇娇不敢想象自己到底都做了些什么才会把嫁妆都送了出去。   最后还是喜儿补充道,“不过殿下只动了现银部分,剩下的都还好好在库房呢。”   娇娇露出个惨淡的笑,在库房又怎么样?终究是送出去的东西泼出去的水。   但她还是想见识见识她爹爹都给她备了什么好东西,是以随口道,“那我等宴会完了再去看看。”   看一眼就好。   *   马车在皇宫门口停住。   “真是让人稀罕的事情, 陶家那位也来了。我还以为她不会来呢。”周围的马车见到皇子府的马车都在窃窃私语。   谢然先下了马车,在一边等着娇娇。   他穿着玄色的衣衫,袖口衣摆用银线绣着暗纹,朝着周围扫了眼,非议的声音瞬间便小了。   各家的小姐公子觉得婚后的谢然仿佛变了个人。   原本整个人虽不说总是笑吟吟的,还是有些清冷,但是始终是可亲近的,然而如今呢,谢然整个人更加清冷了,像是高山寒雪,哪怕还未靠近就觉得冰冷冷的。   年轻的小姐们体会格外深刻,她们对如今的谢然依旧心存爱慕,但是更多的是怕。   娇娇还没从马车出来。   她倒不是不想出来,只是这时候才想起来自己不知道该怎么下去,喜儿站在车辕上弯着腰低声提醒她。   谢然立在马车边上表情不变,始终等着。   娇娇终于伸出了手,喜儿托住,娇娇从马车里钻了出来。   下边的谢然对她也伸出了手。   娇娇会意,把掌心挪到谢然手中。   娇娇的手小,谢然轻轻一握便遮住瞧不见了。   *   由于是春日宴,还是以嬉笑玩乐为主的宴会,男女大防便不严格。   一个打扮雍容得体的夫人过来,娇娇皱了皱眉,她忘了人。   “喊姨。”谢然在一边喝着清酒低声提醒。   娇娇成功便应付过去了。   喝完酒便是投壶和射箭。   “安娘斗胆,想与二皇子妃较量一番。”对面一个貌美的女子站了起来道。   娇娇正在吃春团的动作微微一顿。   不是,怎么还会有人想和她比拼呢?   投壶射箭,样样都是体力活,这不是欺负她吗?   娇娇站也没有站起来,把嘴里的糕点嚼完,然后拿帕子擦了擦嘴,“本宫不会,你另和他人玩吧。”   喜儿乐儿之前说了,整个宴席上比她身份更高的只有太子太子妃。   谢然也说了,太子太子妃不是问题,宴会就是来玩的。   娇娇不乐意得很,这人摆明了欺负她。   也不知道和她结了什么仇,看着位置,身份也不比她差多少。   那对面的貌美女子却还是坚持,“安娘只是想和二皇子妃切磋切磋,认识认识。二皇子妃会什么,我便和您比什么。”   呵。   娇娇瞧了安娘一眼,眼里一点也不温和。   “倘若本宫什么都不会呢?”   安娘也不急躁,她已经嫁了王家郎君,如今找上陶娇娇是执念而已。   当初陶娇娇硬凭身份和美貌压她一头,如今大病初愈,美貌远不如当初娇艳,至于身份?她爹死了,一个国公谥号就给打发了,算什么身份?   昔日让她娇蛮,如今却还如此,仗得不知道是谁的势?早晚自取灭亡。   如今去看,只觉得当初陶娇娇蠢,自己也蠢。   她淡淡一笑,“女子无才便是德,二皇子妃德行很是出众,妾身往日不慎冒犯了二皇子妃,还请二皇子妃见谅。”   说着,安娘便想行礼。   周围低声惊呼。   娇娇皮笑肉不笑,一点也不想原谅她,如今这人都这般讨厌穷追不舍,往日里也不知道是犯了什么自己才会和人结了梁子。   “担不起。”娇娇道,“你若是执意同我比,我也满足你,不就是投壶吗?来。”   娇娇站到了场上,随手一扔。   没中。   挺正常,她就没玩过。   安娘也是一扔。   满贯。   宴席上响起了掌声,太子妃面上是淡淡的笑。   投壶是定的五局三胜。   娇娇又扔了一次,这次比上次扔的近多了。   但是依然没中。   安娘笑了笑,低声道,“娘娘承让。”   然后轻飘飘一扔。   又是满贯。   席上太子妃率先鼓起掌。   “安娘不可无礼。”   安面带歉意行了个礼,“娘娘,不然就这样吧?”   “不用,继续吧。”   娇娇心里翻了个白眼,虚假,真是虚假。   那女子怎么就跟朵小白花似的?   一只手忽然握住了她的手。   娇娇诧异得转过身,看见了衣袖摆荡时的银光。   是谢然。   “你怎么来了?”   “看你越来越笨了。”谢然答非所问。   娇娇是不记得了,原来她才是最小白花的一个,如今竟然不懂了撒娇求助。   娇娇无缘无故被人说越来越笨了,脸上涌上些烫色,“谢然——”   她声音不小,继而发现自己该喊夫君的,喊谢然哥哥她是喊不出了,就这样半吊在那里。   席上的人惊呆了,陶家那位孤儿小姐居然当着众人的面直接喊了小殿下的名姓。   最最惊掉人眼球的是,最讲究礼仪的小殿下居然也不生气,反而稍稍勾了勾唇。   他低头,唇附在娇娇耳边,“专心。”   娇娇手里还拿着箭,一脸怀疑还被逼着集中到眼前的壶里。   “你行吗?”这次她记得压低声音。   谢然唇角上扬了些,他并未答话。   娇娇的手臂慢慢的随着谢然的动作扬起。   “松手。”   娇娇下意识先松了手。   清脆的一声,箭入壶了。   她微微瞪圆了眼。   “我进了。”她声音里满是不可思议和雀跃。   若不是当着席面,她甚至能欢快地跳起来。   谢然轻轻一笑。   安娘眼里嫉妒要红出了血。   “二皇子妃和小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娇娇露出一个无辜弱小的笑,“夫妻一体,自然算作一个人,你若是愿意,也可让你的夫婿上来。”   她无师自通了小白花的精髓。   气死人不偿命的弱小可怜无辜。   安娘没喊王家郎,她嫁的不是婚姻,是联姻。   王家郎早已经纳了两方新姬妾,他们夫妻二人分房已久,各自作乐。   她忽然想起来自己当初为什么吵着闹着要嫁谢然了。   女子生来享受家族给予的尊容也要承担家族下发的义务。   她家里联姻名单上是没有谢然的,那时候谢然比她名单上的任何一个人情形都要糟糕。   但是她有些喜欢他,这个人端方如玉,守礼得很,最最重要的是,不在家族名单上,嫁了搏一搏,说不定就是婚姻呢。   她好不容易说服了家族,完全把自己按照谢然曾经说过的模样培养。   可是后来,她输得一败涂地。   王家郎是她名单里最好的人,谢然不娶她,那她就只能在爹娘的安排下嫁了他了。   想起来那句承蒙喜欢,她心里酸涨得难受。   安娘握紧了手里的箭,看了谢然一眼,面上露出一个笑,继而决然转头,“没关系,我自己来。”   娇娇用手肘轻轻撞了谢然一下,“这是你的桃花债吧,怎么净来找我。”   谢然冷冷抬起眼皮子,“那我把喜欢我的人全杀了。”   娇娇磨了磨牙,谢然怎么想法总是那么不按套路?   “你看你都已经有了妻子,她们还是不死心,这说明什么?”   谢然微微思索,“她们该死。”   妄想没有的,总是会受到教训的。   娇娇叹了口气,自己补充,“她们想法很好,没什么问题,问题出在你身上。”   谢然没答话。   娇娇道,“是你对我还不好。谢然哥哥,你还要对我再好一点才行。”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一更,二更写的晚一点,你们早点睡啊。 感谢在2020-09-18 21:05:38~2020-09-19 23:06: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6952922 120瓶;坨坨 1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娇娇然(四十四)   娇娇三言两语就把话题转移到了谢然身上, 一本正经忽悠谢然。   “这说明你对我还不够好啊,谢然哥哥。”   谢然垂眸看着娇娇,不轻不重嗯了一声。   娇娇眨眨眼,一种远胜之前投壶投中的快乐不自觉涌上了心头, 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   安娘站的近些, 耳边多多少少钻进了两人的对话。   她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心情, 却知道她输得彻彻底底。   扔完了第三箭,她去看时, 已经掉了出去。   安娘握紧了拳, 王家郎从席位上站起来,下了场。   两人之间的距离恰如其分。   “你来干什么?”   王家郎勾勾唇,“收拾残局呗。”   他朗声道,“太子殿下, 安娘清酒喝多了, 我先带她去醒醒酒。”   他拉着安娘回去了。   “大庭广众的, 就那么喜欢跌面子?”   “你难道不知道么,嫁了我的时候你就是王家妇而不是安娘了。”   安娘低着头没说话。   王家郎余光看了安娘一眼,“你不愿意嫁我, 表面功夫也要做好, 相敬如宾不会吗?”   这话哪里像是当初在宴席上为安娘献出第一朵花只为求得芳心的郎君?   “这是最后一次了。”王家郎低声警告安娘。   两人退了场。   娇娇隐约听到两耳, 忽然懂得自己话本子里为什么那么多人逃婚了。   联姻的未必幸福,可是话本子追求自由恋爱的小姐们也少有幸福大结局。   婚姻是一道门槛,有的女子打定主意不迈进去或者下定决心打算得清清楚楚才迈进去,但这类女子少。   有的女子稀里糊涂或者半推半就迈进去了摔得鼻青脸肿,或者出来或者熬着。也有女子运气好,顺顺当当地进去享清福了。   娇娇羡慕第三种,但是想做第一种。   女子的一生绑定在一个男子身上, 这才是最让人难受的。   “谢然哥哥,我逃过婚吗?”   谢然看她哪壶不开提哪壶,淡淡瞥了她一眼,“你若是敢跑,腿打折了关起来。”   娇娇:....   娇娇瞪他一眼,第一种没希望了,还是争取一下第三种吧。   她不是很想竖着进门横着出门。   谢然牵着絮絮叨叨的娇娇回去。   全场懂了谢然明晃晃的意思:陶娇娇依旧是二皇子妃,不可动摇。   一项一项进展下去,很快就到了拜春神的环节。   “陛下,皇后娘娘到。”   娇娇朝着来人看过去。   她失了忆之后,胆子一点也不遮掩,说话相对直白了不少,心思也简单不能再简单了。   娇娇轻轻扯了扯谢然的衣袖,“谢然哥——夫君,皇后娘娘凤冠上面的东珠好像不太对啊。”   她改了口,压低声音。   她身高实在不够,即便踮起脚尖也够不到谢然的耳畔,唇瓣呼出的气息在谢然喉结处打了转儿。   谢然按下她,“别踮脚。”   娇娇觉得他抓不住重点,“东珠——”   谢然搂了娇娇的腰,圈住人,让她安分一些。   纤纤细腰,薄素轻裹。   娇娇猛地住了嘴。   “那东珠是皇帝送的。”谢然低声道,“所以,什么都别说,懂?”   娇娇惊了。   “我朝内库竟然如此空虚吗?”   堂堂皇帝,居然拿一颗假的东珠哄皇后。   “皇帝喜欢炼丹,内库再多也不够败的,更何况,道士说了,那不是普通的东珠,是东珠里的佛珠。”   娇娇觉得匪夷所思。   行完礼坐下。   “那陛下就信了?”   这不是指鹿为马吗?   “不然呢。”谢然瞥她一眼,“道士说这佛珠还要皇后供奉,皇后不还是供奉着?”   娇娇摇了摇头。   “鬼神之说终究害人。”   谢然没有立即回话。   这不完全是鬼神之说的事情,更是一个人的欲望,追求虚无缥缈的长生,疯狂之后就是自取灭亡。   “你不想长生不死吗?”他眉心微微蹙起,像遇到了一个非常难解的问题。   谢然见过各式各样的人。   天下熙熙攘攘,皆为利往。   “想啊,但是我要有命享才行,天下事情太公平了,有失有得。”   谢然忽地笑了。   以为她傻的时候,她却又聪明了。   *   皇帝这次来是做场子的。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给那个杂种早早安排好。   国公身死,朝堂上各家吵得他焦头烂额。   北戎的事情才解决了没多久,眼见又要内讧,他必须安抚世家。   太子的婚事是最好的筹码,然而,太子容易受他人撺掇,在他身边放上别有用心的世家女子并不合适。   此时此刻,皇帝倒是想起来自己还有个血脉不纯的儿子叫谢然了。   陶太傅自然是对谢朝贡献不少,但是皇家子嗣延绵是大事,就算贡献再大,也不能让谢然只守着这么一个皇妃啊。   他让谢然好生待着太傅遗孤,好生供养,也算对得起太傅。   这春日宴,各家的子女都来了,皇帝已经提前拟好了圣旨。   “春日好时节,各位不必拘礼。”皇帝继而笑着对太子说了些什么。   太子瞧娇娇看过来,他笑得像是小人得志。   “弟妹,父皇召你。”   娇娇心里升腾起不妙的预感。   “夫君~”   谢然伸出手,帮她拂去肩上的柳絮。   “没事。”   他的话语很简单,但是娇娇却感到心安。   谢然从来是言出必践,小到她央他回来给她带根糖葫芦,大到她哪怕没了爹爹庇护也没有弃她于不顾。   自己长大会是什么样子呢?   娇娇不用想就知道知道自己有多娇气,她什么也做不了,可谢然还是愿意把她照顾的好好的。   屋子里的每一分摆设,都是她惯爱用的,府里的茶都是她的口味,连着早膳,谢然也和她别无二致。   她眨了眨眼,“夫君~”   谢然捏了捏鼻梁,他把刚端起的茶盏放下,“不然我同你一起去?”   娇娇弯弯唇,翘起的红唇又娇又软,“夫君真好。”   *   娇娇最终还是没让谢然一起去。   谢然看起来就和皇帝皇后关系不是很好去了也不知道是谁难为谁。   她轻快眨了眨眼,“我需要夫君的时候,夫君过来就好了。”   谢然便坐到了近些的地方,独自斟酒喝。   两人一并过来,但皇帝看也未看谢然,径直瞧向了娇娇。   “在然儿府上过得怎么样,若是有不如意的地方尽管告诉朕,朕一定狠狠惩治了他叫他好好对你。”   娇娇眨了眨眼。   也难怪谢然对他这父皇母后生疏得紧,这样凑上来的架势是她她也不能热乎起来。   “夫君待我极好。”她学过礼仪,风度是陶太傅一手教出来的。   皇帝面上的笑意不变,“你爹为国捐躯,替谢朝换来了一纸十年和平约书,只留了一个你,朕本来就是你父皇,如今有朕在,这小子断不敢欺了你。”   他这话是在安娇娇的心,先给点甜头。   娇娇面上露出感激,笑了笑,她并不说话,多说多错。   皇家做事,步步谨慎才好。   皇后和太子妃也过来了。   “陛下。”皇后笑得很是大方得体。   但是娇娇每每看见她,总忍不住想起来她顶上那颗假东珠,别扭的厉害,因此对着皇后,也只是稍稍问候了几句。   倒是太子妃,拉着娇娇的手,一副热乎乎的模样,“弟妹,近来可安好?”   难道自己和她交好?   娇娇心里有些发懵。   还是要小心些,交好的话就要别让自己露马脚,不交好的话,还要更麻烦。   “还好,谢娘娘关切。”   太子妃挨着她坐下。   “你爹爹去了,本宫想你正伤心苦闷,也不敢冒昧上门拜访。”   娇娇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笑。   算算时间,她大概正在捉迷藏?   太子妃眸光略微一沉。   她的另一个依仗国公失踪了,说的干脆些,就是死了。   没了国公,她能用的势力就大打折扣,没有亲子本身就颇受人诟病,如今还要看太子脸色。   太子不希望谢然娶亲,要她拦下来,她只得忍气吞声凑过来。   那些世家小姐容易看谢然一张面皮便得了失心疯要嫁,不好下手,如今陶娇娇倒是个好切口。   “弟妹可知道为何父皇特意找你?”   娇娇选择了一个不可能出错的回答。   她娇娇弱弱抿出个小白花的笑,像是已经做过千次一样,熟练到她自己都吃惊。   “娇娇不知道。”   太子妃眸光一闪,她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儿,原来人不是还挺嚣张跋扈仗着陶太傅作威作福的吗?   现如今,竟然也如此。   “他们想为皇弟娶平妃。”   娇娇眉头蹙了起来。   平妃?   皇帝和皇后还以为两人在说什么家常话,对太子妃打笑道,“你这是做什么?怎么勾起你弟妹伤心事了?”   太子妃忙忙告饶,这事便揭了过去。   之后又絮絮叨叨说起点其他的。   娇娇心里却一直沉甸甸的装着平妃这件事情。   平妃,顾名思义,等同于皇子妃。   谢然若是娶了平妃,那她....   虽然思考事情有些不熟练,但是娇娇还是瞧出了皇帝皇后敢这样做的原因。   她爹,没了。   娇娇脸上虽还挂着笑,唇却抿紧了。   太子妃余光瞥到,唇角勾起一抹满意的笑。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今晚不定时更,把之前的都补一下。   ☆、娇娇然(四十五)      皇帝又陆陆续续招来了几家小姐。   皇后则一一配合的介绍夸奖。   太子妃一边听一边忽然觉得唇齿发冷。   太可笑了, 若是如此,安娘达成心愿岂不是只要多等个半年一年的?   她曾经最是疼爱安娘这个妹妹的,知道她天真,也敲打她过, 但是最后, 绕不过对这个妹妹的疼爱, 她还是凭着太子妃的身份站在安娘那一边,强硬的要求整个族里妥协。   安娘可以嫁了谢然为正妻, 哪怕看起来对这个家族利处不大。   但是后来, 谢然娶了陶娇娇,时隔几月安娘不得不嫁了王家郎,与家族的赌,输了便得听从家族安排。   她的妹妹曾经苦求不得的人, 如今的婚事也不过是一桩联姻。   安娘哪怕真的嫁了谢然, 就能摆脱联姻的命运吗?   太子妃咬紧了牙, 红艳的蔻丹深陷掌肉。   她妹妹错了!   只有权势,权势握在掌心,才是最实在的, 届时家族听你的, 天下听你的!   太子妃松开手, 扶了扶鬓上的凤钗,笑得端方明丽,是皇帝皇后欣赏的标准儿媳模样,贤惠聪明,“真都是好姑娘。”   皇帝笑了笑,话题自然引到娇娇身上。   “你觉得她们怎么样?”   娇娇纤长的眼睫毛扑闪了一下,“这些妹妹都很好。”   这倒是真真正正的, 世家对自己姑娘用度虽然比不上陶太傅对娇娇,但是也是相当精心的。   年纪轻轻样貌娇美的姑娘坐在一处,言笑晏晏,就是一条风景线。   娇娇不自觉看向谢然。   谢然正在斟酒喝,似乎感到娇娇看他,他掀起了眼皮。   一点余光也未看向别人。   仿佛一瞬间有了底气,娇娇说不清自己现在是个什么心情。   她眨了眨眼,唇角上翘,露出个笑。   谢然眉心略微一皱又松开,便去喝酒去了。   他似乎很爱喝酒?   娇娇心想,她再看向那些女孩子,心里不自觉就轻松了很多。   甚至有那么一点点小小的窃喜,她又眨了眨眼,有一点点心虚。   继而,娇娇又想到自己说不定之前就对谢然一见钟情了,心虚什么呢。   这下,心也不慌了,娇娇安安静静地等事态的发展。   “你瞧着好便行。”皇帝道,“日后相处起来,想必也舒服。”   皇帝似乎很喜欢这样一锤定音。   娇娇的面色便不太好看了,“您的意思是?”   皇后在一边解释,头上的东珠微微一晃,在阳光下折射出光,“娇娇,你夫君对你再好,也不能无子。”   无子。   娇娇心里蹭的冒出火来,她唇角忽地翘了翘。   像极了某个人,有时候越是生气,越是笑。   “娘娘是说?”   “然儿娶了她们做平妃,她们谁也越不过你去。你若是不放心,她们谁生了长子便交给你养。”   可不就是谁也绕不过去,平起平坐?   替别人养孩子,抱歉啊,她还没这种兴趣爱好。   娇娇心里的无名火越来越大,笑容只是薄薄敷在了脸上,像是临时敷衍用纸糊出来的破面具。   “夫君一定要娶这些姑娘吗?”   这是把她当成什么?把谢然当成什么?   皇后笑了笑,“本宫这也是为了你好。世家姑娘总比后来纳妾种种好多了。”   娇娇摇了摇头,端起桌子上的茶盏。   “这可不行,谢然若是娶了我,便只能有我这一个妻子。”她话说得斩钉截铁。   皇后面色变了,太子妃唇角的笑意越发冷。   “且不说哪家男子不纳妾,就你瞧瞧谢然的身份,他是堂堂皇子,你不能生,总不能让皇家绝后吧。”   娇娇没说话,垂着眼自顾自喝茶。   摆明了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皇帝面色也维持不住了,“妒忌乃女子七出之罪,朕念你是陶国公遗孤,不予你计较方才的事情,再给你一次机会。”   娇娇尝了尝,意外发现这春神节的茶还不错。   她抬起头,放下茶盏,看向皇帝,“儿臣惶恐。”   她虽是这样说,面色不改,“您是长辈,按理说长辈赐不可辞,但是这礼物太重,儿臣和夫君都收不起,还请陛下收回去。”   皇帝站起来,盯紧娇娇。   “朕金口玉言,岂能作废?你愿或不愿,朕是然儿的父皇,都要替他打算。”   冠冕堂皇。   娇娇看了眼谢然,谢然也瞧向她。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站了起来,“陛下,您替夫君打算,难道不问问夫君的意思?”   皇帝眼底闪过一丝深深的讽刺。   若是陶太傅这个女儿借着陶太傅的旗号当众嚷嚷,处理起来或许还比较麻烦。   但是那个小杂种就是她的杀手锏?   他扬起下颌,倨傲的看向谢然,“然儿,朕给你挑选的小姐,你瞧着都怎么样?”   谢然面色冷淡,“父皇,一件事情不能当两件筹码。”   当初凭借谢然的婚事这个男人成功向陶太傅要了一个承诺。   已经接近归隐的陶太傅再次重回朝堂为朝廷做事的承诺。   这个承诺,最终用在了北戎上。   而如今,他又成了筹码。   平衡世家,做靶中靶的筹码。   皇帝眼睛瞪大,面部肌肉有些僵硬,他指着谢然,“不孝子,你说什么?”   谢然站起来,“父皇莫气,为我这逆子气坏身子可就不值当了。”   他把娇娇拉在身后,唇角勾起,笑的极尽凉薄。   皇帝听到这话,忙喘着粗气儿,面色迅速变成不正常的潮红,身子一倾,歪倒在椅子上。   “丹药。”他从牙缝中挤出字,嗓中发出嗬嗬的声音,像破了的风箱。   皇后声音尖利,“丹药呢,快把丹药拿过来。”   太子妃蹙眉,太子则赶紧过来冲着谢然棒喝一声,“你是想要弑父吗?”   一阵人仰马翻。   娇娇扯了扯谢然的衣袖,“他怎么那么不经气啊?”   谢然有些想笑。   “药吃多了,有病。”   娇娇:总觉得谢然在内涵自己。   一枚赤红的丸药很快被送了过来,皇后喂皇帝吃了药,替他拍着胸膛,“陛下怎么样?”   皇帝眼珠突出,血丝浮现,死死盯着谢然,“滚,逆子,婚期就在三日后,由不得你们!”   娇娇揪紧了谢然的衣袖,借来的胆子全还回去了。   “怎么办?”   谢然瞧了她一眼,似乎心情颇为愉悦,“还想再玩一会儿吗?”   娇娇看了眼被气得半死的皇帝,斟酌了斟酌,还是不想谢然他俩背上通缉犯弑君的名头。   “走吧,不玩了。”   谢然颔首,“父皇,那儿臣就先告退。”   他按照规矩行的礼,芝兰玉树,文质彬彬。   皇帝见了,额头青筋鼓起,胸口上下起伏的厉害。   娇娇轻轻咽了咽口水。   她怎么总觉得谢然巴不得皇帝被气死呢。   *   回了府之后,谢然就没再提起皇帝要让他娶亲的事情。   这仿佛是一件信手拈来的小事,好解决的很。   谢然总是给娇娇这样的感觉。   举重若轻,一切事情仿佛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圣旨是在晚上被送到皇子府的。   送旨的大太监一路上都想好了怎么摆谱,到时候怎么给二皇子脸色看。   可是谁想,到了皇子府,门却是关的。   “目无尊卑,你们按律当斩知不知道!”   大太监训斥着门房,“快点开门,杂家说不定还能替你求求情!”   门房不为所动,“可是府上规矩就是要先通传,不如您先等等。”   大太监恨恨甩了下拂尘,当今谢朝,谁敢这么不给他脸!   他晃了晃手里明黄色的布绢,“知道这是什么吗?这是圣旨,圣旨到了哪家,哪家就都要出来迎接。”   门房叹了口气,“可是您没提前约我家主人,您要等等。”   大太监气得七窍冒烟,他已经好多年没失过态,这是发了狠,一脚蹬向那门房,“给杂家滚开。”   谢然正是此时打马回来的。   他去那家做汤锅的食肆买了麻辣的底料。   “你好大的面子。”谢然神情依旧冷淡。   他骑在马上,高高俯视。   大太监看过来,举起手里的圣旨,“小殿下,这是圣旨啊,陛下特地令杂家来颁圣旨啊。”   谢然轻轻夹了下马腹,马儿往前走了点。   大太监手中一空,圣旨已经到了谢然手中。   “圣旨我已经收到了。”谢然敛着眸。   大太监心里恨得要死,却知道自己身份还不适合正面和谢然起冲突。   呸,总有他谢然落势的时候!   大太监吆喝人,“看什么看,傻站着干什么呢,还不赶快回宫复命!”   他一定要好好向陛下说说这谢然做派。   他准备走,谢然却喊住了他。   “银子留下。”   大太监阴毒的瞪着谢然,“小殿下可别太过分了。”   谢然勾起唇,“凭你也配?”   他指向门房,“你踢了他,赔钱。”   门房闻言,一个原本结实健壮的汉子瞬间就倒在了地上,嘴里乱嚷喊着疼。   大太监气得要死。   他跺了跺脚,指使着手下人,“给钱,没听到小殿下话吗?”   然后,皮笑肉不笑道,“小殿下,杂家能走了吗?”   谢然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大太监心里堵着气,带着浩浩荡荡一群人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的评论们渐渐离我远去~   ☆、娇娇然(四十六)   谢然回屋子里的时候娇娇正在写字。   不知道他把那圣旨扔到哪里去了, 两手空荡荡的。   谢然敛眸去瞧娇娇的字,娇娇忙用宽大的衣袖把自己的字迹遮盖住。   “欸,别看。”   谢然便又去瞧她,唇里吐出四个字评语, “歪歪扭扭。”   娇娇瞪他两眼。   “不然咱们走吧。”娇娇道。   谢然坐在她身边, 捻了颗葡萄, 慢条斯理说,“走什么?”   “你爹太吓人了, 咱们先出跑一阵子。”   搞得象是私奔一样。   谢然伸出手指按住娇娇额头, “还出跑?能跑哪儿去?知道违抗圣旨什么罪名吗?满门抄斩。”   又在说教她。   娇娇不高兴的背过身子,顺便把自己写好的字卷起来。   “满门抄斩谁怕谁啊,我家就我一个,你家除了你, 三服以内全是皇亲国戚, 还有皇帝他自己, 会满门抄斩?再说,人家话本子里都是这么演的。”   谢然勾勾唇,又是话本子。   “这次话本子男女主又是谁?”   娇娇回头, 不满意的瞧着他, 语气酸酸的, “又?”   谢然没答话。   *   虽然是如此说,但是坐以待毙的滋味实在难熬。   娇娇有时候晚上便睡不好了。   她那头养护极好的头发大把大把的掉,这可都是她养病的时候小心翼翼呵护着新长出来的。   她把刘海儿往上捋了捋,悲伤地发现自己的发际线似乎有所提高。   完了,娇娇要秃了。   她要从娇艳美貌少女娇变成一只秃头娇了。   娇娇越是刻意去睡,便越发不可收拾。   她晚上开始半夜起来写字了。   夜半三更,提笔写字。   一连两三天——   娇娇面临的最大问题就从圣旨变成了秃头警告。   哪怕她盖着被子念了一千只小绵羊, 她也没再睡得着。   睡不着也不能总写字啊,她便去找谢然。   谢然本来晚上就要处理公务,自从娇娇失忆后便没再和她同床共枕,现如今倒是想熬到几点就熬到几点。   但这也不代表谢然就能由着娇娇一连在他处理公务的时候盯他一个多时辰。   “去睡觉。”   娇娇摇了摇头,“睡不着。”   谢然自己熬惯了也没觉得什么,但是眼见着娇娇熬心里便不大对劲。   他向来是行动派。   娇娇乖乖巧巧躺在小榻上,睁着一双眼睛无辜的看谢然。   “闭眼。”谢然看也不看她,手上公务处理速度快了不少。   娇娇安安静静闭上眼。   一炷香过去了。   她毫不意外地睁开了眼,睡不着,娇娇眼巴巴看向谢然。   谢然叹了口气,放下笔,把衣袖上的褶皱抚平。   “对明天就这么牵肠挂肚?”   娇娇眨巴眨巴眼睛,点了点头。   明天就该是圣旨里说的娶亲之日了。   “我不会去。”谢然说。   娇娇眉尖蹙起,认真地问,“那我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谢然暗里磨磨牙,“你跑了,我呢?想都不要想。”   “那一起死?”   谢然轻轻弯了弯唇,“也不会。”   娇娇坐起来,谢然敢这样说肯定是没问题的。   但是他就是不跟她说到底怎么样才能不娶亲人又不死。   抓心挠肺。   没了几年沉淀,她其实还是好奇心作祟的厉害。   她下了床,踢上鞋子,跑到谢然身边,扯了扯他的袖子。   “你跟我说,我不告诉别人。”   吴侬软语,尾音软糯,撒起娇来会要人命的。   娇娇在目前的记忆里,这招屡试不爽。   谢然给她拿了个外衫披上,站到窗边,他指着远处高大巍峨的皇宫。   “你说,国丧的话,是不是就不能嫁娶了?”   窗口的风吹起谢然的黑发和袍袖。   他今晚没束发,回头瞧娇娇那一刻,纷飞飘起的发和流畅利落的侧脸弧线美的惊人。   娇娇是等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国丧?”   她话音刚落,皇宫的大门便开了。   一队队火把进去,蜿蜒着像一条火龙。   街上杂乱的脚步声响起,有人吆喝着,“京师戒严!”   娇娇有些后知后觉的看向谢然,国丧后,不得嫁娶三年,而现在京师戒严。   只有皇帝死了,才会京师戒严,而暂不敲钟鸣丧。   她知道谢然会杀人,但是她从来没这么清楚的知道,谢然杀的是谁。   冷不丁,娇娇打了个寒蝉。   “现在跑还来得及吗?”娇娇弱弱问道,“京师戒严了是不是不好跑啊。”   谢然笑了,“不用嫁娶了,跑什么?”   “可你....弑君了啊。”   谢然走到娇娇面前,灯烛幽幽,他比她高一头,有时候站在她身前便极具压迫感。   “跑什么?”   娇娇听见他纾叹,“我等这一天,等了许久了。”   谢然弯腰把下颌压在娇娇肩膀上。   娇娇:...   她就不该问。   古人的话多么有道理啊,好奇心害死猫。   娇娇脖颈处掠过若有若无的温热呼吸,那是谢然。   她眨巴了眨巴眼,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她忽然有点想咬谢然。   他有多沉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感觉自己像是承担了生命无法承担的重量。   生活太难了,娇娇想叹气。   *   果然,说什么嫁娶。   次日玉京各寺庙便开始鸣钟了。   三万下鸣钟。   整个玉京城挽着缟素,街道上时不时就有士兵巡逻。   谢然被召去了皇宫守棺,其实就是看着他。   毕竟先皇只有两个皇子,其一是太子,其二就是谢然。   娇娇晚上便睡得更不好了。   她独自吃着麻辣汤锅,有些食之无味。   “带我去看看嫁妆吧。”娇娇放下筷子。   她是真的一点也吃不下去了....   太子肯定要即位,但是眼看太子和谢然关系不算很好。   还有谢然,不会弑君留下把柄吧。   万一到时被查出来,那妥妥要完蛋。   娇娇是为了分散注意力才去看嫁妆的。   她的嫁妆整整装了一个院子。   !!!   她爹爹怕是把整个太傅府起码六成以上的家底都给她了。   这万一要是谢然到时候一个没弄好府上被吵了要赔进去多少银子啊。   喜儿从袖子里拿出钥匙打开门。   装丝绸的红木箱子,一盒子夜明珠....   娇娇越清点就越发不舍,把这些都送出去的自己真是被一个色字迷了眼乱了神!   她一个一个的查看。   然后翻到了一个小檀木盒子,娇娇打开来看,里面装了好几根香。   “这是什么?”   喜儿对着嫁妆单子看了看,“引梦香。”   她想起来了,有一次小姐不是还因为这香陷入昏迷了来着。   “小姐,这引梦香,大人特意交代了只能在睡不好的时候才用。”   娇娇眼睛一亮。   睡不好?   她可不现在就睡不好?   娇娇把檀木盒子盖上,“拿走,今晚点。”   *   谢然在皇宫没错,但是不是在给皇帝守灵,而是在太后那里。   “你一步错步步错如今还要再错下去吗?”太后捻着佛珠。   谢然没答话。   太后睁开眼,里头染着熊熊怒火,“那是你父皇!你亲身父亲!”   谢然笑了。   “我什么也没做。”   太后攥紧手里的佛珠,“你执意如此?”   她盯着谢然,眼里有痛心,谢然毕竟也算她一个孙儿,如今居然敢弑父了。   谢然垂着眸并不回话。   太后的痛心瞬间被森冷替代,“你若是这样,也休怪哀家不保你。”   谢然抬眸去看太后,“您保我?”   他摇了摇头,“我从来没这样想过。”   他一直是被牺牲的那一个。   “您指的保我是太子病了毫不犹豫拿我试药,还是太子用药失败要杀我您给瞒了下来。”   “可是哀家养大了你!”太后的声音猛然提高。   谢然好整以暇,唇上的笑凉薄。   “谢舜华当初交出去的...”   “哀家都还你了,那些铺子,一个不落。”太后心里藏着火。   她理直气壮,“哀家养你,没图回报。你也是哀家的孙儿啊。”   谢然哼笑,“谢舜华当初交出去的,可远远不是几间铺子。”   太后捂着胸口,长长的护甲尾端尖利。   “这就不算了,毕竟您养大了我。”谢然道。   太后怒火涛涛,“哀家养大了你,可你呢,狼心狗肺的东西!”   “你养大了我,又亲手杀了我。”   谢然抬起眼去看太后。   太后忙厉声辩驳斥责,“哀家没有!为太子试药你不也没事!拦住你找太子难道不是为了你好?太子终究是没动得了你。”   谢然站起来,光影落在他上半张面目上,幽暗重叠,“所以,我要等他杀了我再去找他?”   太后睁大眼睛,“可是你没死!太子动不了你,当是哀家也在啊。”   她苦口婆心,“哀家怎么会让太子动你。”   谢然唇角勾起又悄然放下,“您是不会。您不会杀了我,当初我替太子试药,您亲手端了那碗喝下去就可能变痴傻的药,您说的对,不管再怎么样,我死不了。”   “顶多也就是个傻子。”   太后伸出手指着他,“没良心的畜生!”   谢然笑了。   他听着太后辱骂,一直骂到她自己没了力气。   太后最后站起来,瞧着谢然,眼里哪里有半分温情。   “来人呐,看管好小殿下,新帝即位前,不得放出。”   华丽的凤袍尾摆很长,太后出了殿门前回头看向谢然。   “哀家教了你那么多好的,你一点也不记得。如今就别怪哀家了。你最好老实点,别弄什么幺蛾子,否则哀家保证,太子若是出事了,下一秒你人头也没了。”   ☆、娇娇然(四十七)   残阳若血没过山头。   殿门被彻底关上, 落上锁。   宫人的脚步声渐渐远了。   谢然点了灯,坐在窗边拿起本游记,轻轻勾唇。   *   亥时。   殿门口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不过几息, 殿门口的锁就咔哒一声轻轻开了。   小内侍走了进来。   “殿下。”他跪倒在谢然面前。   谢然漫不经心地翻了页游记。   “丹道人呢?”   小内侍抿唇, “已经死了。太后也想杀他, 对外就说服毒自尽。”   谢然把游记放下。   “起来吧。”   小内侍站起来,“殿下, 可要奴送您出去?”   谢然摇了摇头。   “出去做什么?”   “师傅说贵妃娘娘已经大仇得报, 要奴送您出去,如今太后太子都居心叵测,想要杀您,您不走吗?”   谢然勾勾唇, “那若是天下人人想杀本殿, 本殿还有何处可以去?”   小内侍拧着眉头不解得很。   谢然已经交待起另一件事情, “这段时间让北戎的细作盯得紧一点,若是有事情,及时回禀。”   小内侍点点头, 表示自己记下了。   “太子最近动作频繁, 调动三司, 一直联系重臣。奴刚得到的消息,太子准备五天后即位。”小内侍说。   谢然点了点头。   他这位皇兄狠毒有余,手段却嫩得太多。他花了几年为皇帝布了一个死局,借用丹道人的手一点一点杀了皇帝,可是对付这个皇兄,几天足以。   “你下去吧。”谢然又拾起游记。   他一切都已经安排的妥妥当当,没了记忆的娇气包被好好护在府里, 等到明天一早就会有人带她出城。   她什么也不会知道,而他会送她最尊贵无双。   *   娇娇要怎么形容自己现在的感觉呢?   就好像是飘飘忽忽游离在世界之外。   实际上,几乎是香点燃了没一会儿,她便松开了手中的玉京记,彻底昏睡了过去。   玉京三年那年冬天,大雪一直下了三天三夜。   打窗户里放眼望出去,玉京城一片雪白。   “爹爹呢,可回来了?”暖玉榻上半倚着个病娇娇的弱娘子,肤色是赛雪的白,肌肤细腻,裹着火狐艳红的皮毛,一双眉眼低垂着,漫不经心地提笔写着字。   秾艳纤瘦,像一支带露的花儿,有一股弱不胜衣的风流韵味。   “大人还未回来,您再等等。”一个穿青衣的丫头修剪着小茶几上美人瓶里的花,头上的银钗子别得端端正正。   另一个青衣丫头从外头进来,身上带着些凉风,在门口多暖了会儿才过去,免得冻着自家小姐,她端着托盘,里面盛了碗药还有几枚新鲜果子做的小盘,小心仔细的奉上来。   她身后一个黄衣小丫头忙着往炭盆里加上好的银丝碳,唯恐这屋子凉上一点。   “小姐,咱们把药喝了吧,今年大雪玉京城里新鲜果子少,您一日的分量,也就这么多了。”青衣丫头把药和果盘放在弱娘子手畔,劝道。   “也够的,我一个人能吃上多少?喜儿,等下你和乐儿都去前院问问,爹爹什么时候回来?他也真是的,身子骨不好,还整日早出晚归的不知道爱惜。若是说今天晚些回来,那就禀人告诉他,雪太大路滑,在宫里用膳留宿吧。”   美人端着药碗饮尽后,拿着帕子抿抿嘴,抹去残余的药汁。   两个青衣丫头都看着她喝完了药,才听了命令去前院寻人去了。   *   娇娇忽然惊醒了。   那两个丫头,正是喜儿和乐儿,是太傅府规定的青衣打扮。周围的摆设,也是太傅府的样子。   那中间被围拥的美人,也不做多想,只能是一个人——陶娇娇。   这是她的记忆吗?   娇娇盯着床帐上繁丽复杂的花纹看了会儿,慢吞吞地坐起来,把掉在床下的玉京记拾了起来。   《玉京记》   玉京三年冬,雪灾危重。   帝召集众大臣连商一天一夜,两朝老臣陶太傅献策,帝悦纳之。   灾害得遏,帝心大悦,重赏陶太傅。   娇娇手指头忽然发得颤了,她把玉京记合上,闭上眼,想再去睡,再做点梦。   可是她躺下闭上眼,一点睡意也没有,什么也想不起来。   有什么不一样了,为什么偏偏是今晚?   娇娇猛地睁开眼,引梦香!   她去看香炉,果然香已经燃尽了。   娇娇什么也顾不上想了,她翻身下床,从旁边的檀木盒子里一连拿起点了全部。   袅袅青烟,很快奇异的香味儿飘满了整个屋子。   娇娇再次昏睡过去。   *   玉京四年。   虽然已经到了春日,人们身上正是减衣衫的时候,陶娇娇还穿的厚厚实实的。喜儿乐儿扶着她小心的在院子走。   陶娇娇好笑,“还真觉得我是个陶瓷做的人了,碰也碰不得了?”   喜儿撅撅嘴,“您分明跟个玉人儿一样。”   陶娇娇被逗笑,两颊因为走路敷上些薄粉色,绮红的唇角微微上勾。“是吗?”   “娇娇,娇娇。”假山后头转出个人唤着陶娇娇的名字。   陶娇娇扭扭头故意不去看他,“我的陶太傅啊,您今日不是又去忙朝廷大事了吗?”   陶太傅身上穿着官服,刚从御书房回来。他叹了口气,“娇娇,还生爹爹的气呢?”   陶娇娇看他一眼,“我生什么气?我替你生气不成?你自己不爱惜身子,你瞧瞧冬天那场议事回来之后你生了几场病了?你还不好好养养,还出去忧国忧民!”   陶太傅笑笑,摸了摸胡子,往女儿的方向走了几步,“娇娇,你别气,外头冷,你小心冻着了,咱们进屋说。”   屋里果真比外头要暖上一些,喜儿乐儿把小姐身上的披风解了,站在一旁端茶倒水。   “娇娇,你别生气了,小心气着自己不是?”陶太傅知道女儿是心疼自己,自从他前几年遭了罪,这两年身子骨越发不好了。   “我不气,你倒是别让我生气。你看看你,昨个烧刚退,我留都留不住,今个儿非去上朝,像是朝堂上多你一个少你一个就会怎么着了一样。”娇娇喝着参茶,唇角也不翘了。   陶太傅哄她,“娇娇你别生气,这是最后一次了。”   “你上次也这样跟我说的。”这教陶娇娇怎么不恼?   陶太傅眼里尽是笑,“真的,起码今年到夏天,我都不用去上朝了,陛下今日特意恩准的。”   陶娇娇飞快看他一眼,又收回来。“真的?”   “爹爹发誓,这次绝对没骗你。”   陶娇娇放下心,她爹可是只老狐狸,狡猾的很,小时侯总哄她。不过呢,他也是个君子,既然发了誓,那就一定是真的。   “好吧,我再相信你一次,不许骗我了。”陶娇娇道。   消了隔阂,父女俩闲聊起来。   陶太傅一边喝茶,一边说起这次去御书房的事情,感慨道,“这次我遇上了小殿下,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啊,年纪虽小,但是观品行学识,都是不错的。”   本朝帝王膝下只有两个男孩儿,一个是太子,一个就是小殿下。   陶娇娇嚼了口香蕉,慢慢道,“这不是挺好?江山没你也不会出事的。要我说,你早早就该致仕了,凭着朝廷给你发的一半俸禄,咱们也照样能好好过的。”   本朝致仕待遇也算不错,俸禄发一半,她爹爹这样的大官就不说了,待遇是相当不错的。   “你就这么想我致仕啊,不过算起来,也没几年了。”陶太傅笑道,“这次赈灾献策陛下赏了不少好东西,我都放库房了,回头让人把册子送过来,你看着挑几样换着用。”   陶娇娇敷衍点头,她见到的好东西实在太多了,看看自己屋子,“爹爹,你仔细看看,我这屋子里头的东西,顶好顶好的,怕是本朝没几个人比得过吧。”   屋里头用了南珠做成的帘子隔开,屏风是某位大家的手笔,小榻是一整块暖玉琢成的,床上铺着千金难买的稀有皮毛,床边上两颗拳头大小的夜明珠,有价无市。   “哎,里面还有进贡的布料,给你做几身衣服也好看,女孩子家的,就要穿得好看些。”陶太傅并没放弃,只觉得还不够好。   “行吧,做就做吧。不过我穿了也没人看啊。”陶娇娇道。   陶太傅呷了口茶,掩住眼底若隐若现的痛色,若无其事道,“娇娇自己开心就好,管他们那么多做什么,我女儿好不好我会不知道?你啊只管打扮的好看就行了。”   陶娇娇打娘胎里就身子骨不好,锦衣玉食小心翼翼养到了十四岁,有好几次险些被阎王爷拉走了,能长到这么大,陶太傅已经耗尽了心血。   至于平常贵女家一起出去约着集会啊什么的,娇娇却是从来没去过的。她困在太傅府这小小一方院府,才学出众也无济于事,她身子骨受不得一点刺激,只能如同一朵娇花,被人偎在手里。   娇娇后来便越发惫懒得过日子。她想开了,但陶太傅更心疼了。   陶太傅早已不奢求太多,只愿他这么一个独女能够平安长大,一生无病无灾,长命百岁就好。   他敛起眼底那点痛色,笑着对娇娇说,“这次我还央着陛下赏了那朵干雪莲,这下你的药引子差不多就要凑齐了,等谭医郎过段时间来了,定会很高兴。”   “谭叔过几日就到吗?”往年的时候整个冬天谭医郎都会留在太傅府照顾着陶娇娇,以防出事,然而冬天大雪,谭医郎根本没来。   “是啊,冬天的时候,谭医郎被拦在河下,后来雪灾又去救人了。昨日我已经收到他的信了,五日便到呢。”太傅笑着摸摸胡子。   陶娇娇也笑了,“这个好,爹爹,正巧你也看看,你今年身子骨也不太好。”   谭医郎驻守太傅府,一大一小,一老一少,两个病号。   *   娇娇发现她爹闲下来也不是什么好事情,因为太傅开始每日给她看画卷了。   简单说,她爹可能急着要把她给嫁出去了。   太傅现在虽然还不让娇娇看,但是娇娇知道,十有八九最后自己还是要选的,不过是在她爹帅选完的基础上。   “爹爹,我侍奉您不好吗?”陶娇娇把茶递给正在翻画卷的陶太傅。   “好归好,可爹爹不能养你一辈子吧。”   陶娇娇捻起一块糕点,这是她今日最后的一块了,糕点每日也是限量吃的。   “爹爹,你想什么呢?你养我一辈子也养得起啊。”   “胡说什么,我倒是养的起你,不过等我慢慢老了,你慢慢年轻了,到时候你会后悔的。再说,药引子都快找齐了,以后你有个健康的身体,不就要跟别家的小娘子一样,出嫁持家,生儿育女,最后享受天伦之乐吗?”   陶太傅把不中意的画卷放在木箱子里,中意的放在瓷瓶子里。   “可是爹爹,你也想得太远了吧,现在我这个样子,哪家愿意娶?”陶娇娇把手上沾上的糕点沫子拍掉,从喜儿手里的托盘端了茶,小口小口抿着。   “娇娇对夫婿有什么要求没有?”太傅避而不谈,袖子里的手指捏得发白。   他的娇娇,除了身子骨弱些,哪一分哪一处不好?   “长得好看点。我回去练字啦。”娇娇随口道,她站起来,喜儿乐儿搀着她出了门。   嫁了人还能和离,就是想安抚她爹爹而已,陶娇娇心知肚明。   “家世太好的就不要了,只愿家风清正,这样日后你也好过。”陶太傅挑挑拣拣,一点也不知道自己女儿这只小狐狸连日后和离都想好了。   *   陶娇娇回了院子就让喜儿去办事。   “喜儿,你去小厨房瞧瞧,爹爹今日的药刚喝了,这时候药渣应该还在,别让人扔了,给我带回来。”   乐儿就独自搀着她回屋子,很是纳罕,“小姐怎么了?大人他喝的药不对吗?”   娇娇坐到榻上,把鞋子踢掉。“我又不是医郎,那药都是黑乎乎的,哪里能看得出来有什么不对呢。”   她心里有些烦躁,她爹怎么就想起来给她找夫婿了?   事出有因,她年纪见长不错,但是她爹早先一点风声也不露,实在不对劲,反常着呢。   陶太傅何等老狐狸,怎么会让娇娇抓到把柄,药弄好之后就有专人处理掉药渣,不留一点痕迹。   喜儿自然是空手而归。   娇娇把笔一搁,乐儿就把压着宣纸的镇石移开,将纸抽出来放外面去晾干。   陶娇娇秀眉蹙起,用湿帕子擦着手上墨迹,有点心不在焉,“你今晚上再去看。”   喜儿自是应下。   然而,夜里陶娇娇依然没等到药渣,她便是知道了。   都说久病成医,有些药草她也识得,她爹兜着藏着不让她看,可不就是有猫腻。   娇娇就直接去找了太傅。   夜里风凉,喜儿乐儿一人搀着她,一人打着灯笼往太傅那里去。   陶太傅书房的灯还亮着,娇娇脚步走得快了些。   “你怎么又骗我?”娇娇眼里闪着怒色,踏进书房。   陶太傅正坐在书桌后看书,见状毫不意外,他挥挥手,“你们都先下去。”   喜儿乐儿行了礼,出去的时候顺便把门也带上。   “我没什么事情。”陶太傅让娇娇先坐下,“你别气,气坏身子不得当。”   “你也知道我气,那怎么就是不告诉我?”陶娇娇按着心口,“我早晚被你气的心疼。”   “我这又不妨事,好几年活头呢。”太傅无奈。   “可不是好几年活头呢,急匆匆就要把我嫁出去,一点也不妨事。”陶娇娇道。   “这不是以防万一嘛。”陶太傅知道自己到底哪儿出纰漏了,娇娇忒是敏感。   “别打岔,先说你怎么回事。”娇娇拍拍心口,宝蓝色的衣袖晃动,“你还打算瞒着我瞒多久!”   陶太傅不敢瞒她了,“就是不能操劳了而已,好好养几年,再陪你个十七八年还是没问题的。”   娇娇瞧太傅的模样确实不像作假。   “你要是骗我,我就不理你了。”   *   娇娇是很高兴谭医郎来的,每次谭医郎替她调养身体的时候,都会讲一些有意思的见闻,比那些说书先生讲的还好呢。   他就像一双眼,娇娇希冀的眼,娇娇看不到的他都看到了。   他就像一对耳,娇娇希冀的耳,娇娇听不到的他都听到了。   娇娇没去过的地方,做不了的事情,谭医郎去了好多,做了好多。   娇娇不知道的世界,要么从画本子里看,要么就从谭医郎和小丫头的嘴里听。   在这样的期盼下,谭医郎姗姗来迟。   “路上遇着了点事,便只赶上了府上的晚饭。”谭医郎洗去风尘坐到席上,他风骨清正,慈眉善目,一看就是个善人面相。   “不必客气,来来来,快坐下用膳吧。”陶太傅没什么架子,他和谭医郎认识有十三四年了,打娇娇出生就识得。   桌上的席面分两半,一半是正常的菜色,什么油焖虾,荷叶鸡的,样样不少,太傅府掌勺的也是出了名的老厨子,这菜色待客保证合适,让人挑不出一丁点错。   另一半则相对寡淡不少,各类热拌青菜,参汤等养气的,油星子几乎没有。   这是陶娇娇的饭菜,虽说用的也是好菜,但是因为陶娇娇肠胃太弱,经不起油星和调料刺激,这半桌子菜可是实打实的食之无味。   但是陶娇娇已经很习惯了,这样的饭菜,她打小吃到大,顿顿都是。   荤腥不沾,养生饮食嘛。   用完膳,便该看病了。   头一个是陶娇娇。   喜儿把帕子搭在陶娇娇手腕上,谭医郎手指隔着帕子探测脉象。   陶娇娇的手腕极细,像风里的芦苇杆,上面有淡青的血管,仿佛一折就断。   “怎么样?”太傅迫不及待问。   谭医郎点点头,面上露出一个笑,“看起来小姐在家这个冬天养的不错,身子骨还好。”   太傅仿佛吃了定心丸,也露出个笑。   陶娇娇由着喜儿把衣袖放下,轻声提醒道,“爹爹,还有你呢。麻烦谭叔了。”   谭医郎便也给他把了脉,只沉默不语像是正在思索。   陶娇娇心下一紧,试探着问,“谭叔,怎么了?”   陶太傅倒是随意,一点也没身为当事人的自觉,不慌不忙理了理自己的袖子。   谭医郎摇了摇头,“怎么气血如此亏损?看来大人为着雪灾事宜没少耗心力。”   “到底怎么了啊。”娇娇有点着急,她可就她爹爹一个亲人,还指着她爹长命百岁护着她呢。   谭医郎笑笑,“就是气血亏损,回头开个方子调调就行,不碍事。”   娇娇问的更仔细了些,拿了方子让人明儿早就去抓药,这才放心走了。   她刚走,谭医郎笑着的脸迅速垮下来,“怎么就这样了?不过两三年,你怎么身体就败成这个样子了?”   太傅摸摸胡子,“冬天的时候确实损耗了心神,不过主要还是年纪大了。”   他倒是早有预料。   “能治吗?”太傅问道。   谭医郎摇摇头,无奈的很,“我是做医郎的,你这可要找做阎王的。你也清楚,就你这身体,受点伤儿都能要命了去,现在气血还亏损,根子上了,药石最多吊一段时间。”   “那还有几年?”太傅叹了口气,“寿数这种东西,也强求不来,但我这女儿,我还想再护几年。”   “原来那张调养身体的方子不行了,换张方子吧。”   谭医郎又写了张方子,“不出意外的话,少说也再过两三年,养的好四五年七八年的也有,切记不能再耗心神了。”   他那小病号都比这大病号要听话,这种不听医嘱的病人最让医郎头疼了。   太傅笑笑,“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嘛。”   谭医郎摇摇头,“你要再这样,我就跟娇娇说了。”   死穴掐的精准。谭医郎和太傅认识少说也有十几年了,怎么会一点办法也没。   太傅急了,“可别,你怎么总这样呢。”   谭医郎抽抽唇角,把器具放回药箱,盖上盖子,“你怎么不问问你为什么是这样不听话的病人呢?”   他叹了口气,“为着娇娇,你也是要养好身子啊。”   太傅也知他是好意,承了他的情,“对了,我已经找到雪莲了,那药引子,就只差那一昧药了,我有生之年,说不定娇娇真的能好呢。”   他没有嘱托谭医郎,谭医郎嘴严的跟只蚌一样,从他嘴里什么娇娇什么都不会听到。 作者有话要说:  娇娇快想起谢然了感谢在2020-09-22 23:59:32~2020-09-23 15:38: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芋圆子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娇娇然(四十八)   谭医郎没打破太傅作为一个父亲的幻想, 那最后一昧药,古籍甚至没有记载,早绝了才是最可能的事情。   然而他没有说破,只是拍拍太傅的肩膀, “若是真凑齐了, 我保证还你一个健康活泼的娇娇。”   太傅微微笑起来。   他打开门, 站在长廊下,送走谭医郎。   春寒料峭, 眼见着谭医郎的身影融入一片黑蒙蒙的暗影中, 太傅猛地咳起来。   他甚至没来得及从袖子里拿出帕子来,青色的便服上就已经染上骇人的深红。   他擦擦唇角残留的血迹,“看来这身衣服又要洗了。”   约莫三日前一个清晨,当他咳出血迹的时候, 他就知道, 自己这副身子怕是亏损到极致了。   交接事务, 御书房请辞。   陛下许了他半年空闲。   他转身进了卧室,灯亮了又熄。   一边的花圃旁的阴影里,瞧见太傅咳血, 娇娇手里不小心被雪水浸灭的灯笼没再亮起来, 她悄无声息地走了出去。   *   可是娇娇那些伎俩, 终究瞒不过太傅。   小狐狸斗不过老狐狸。   娇娇本来身子骨就弱,有了心病就更差了些。   太傅聪明谨慎,还是发觉了。   一碗药,太傅摇着头劝着娇娇喝了。   那是谭医郎根据离魂症所在的手札调整出来的配方——离魂汤。   娇娇什么都不再记得了。   醒来了太傅哄她是她发了烧,忘了段时间的事情,她也没生疑。   而后就是嫁人。   娇娇闭着眼,眼泪无声流进鬓里, 她无声地喊。   “谢然。”   *   娇娇再醒来的时候,东方已经露出了鱼肚白。   她有些恍惚的睁着眼,屋子里是未散尽的余香。   巨大的谜团盘亘在娇娇心头。   她爹到底患了什么病?   娇娇眨了眨眼,想把眼泪眨回去。   她静静的想了会儿,纠结这些是想不通的。   她爹爹当初敢一碗药汤灌得她什么也不知道,就肯定把事情藏得严严实实的,唯一知道真相的谭叔身死边城。   此题无解。   她披起薄衫起了身,闭上眼再睁开时就都将这些抛掷脑后。   如今她要面临的问题是——谢狗弑君了!   虽然陛下确实不是个人吧,虽然谢然杀得确实好吧....   ——   但是这样,她们的小命危矣。   而且,当初谢然很显然不在她爹考虑范围内,最后她爹又怎么愿意把她嫁给谢然了?   谢然娶亲时明确说过是碍于圣旨,也表达过不愿意和她同房共枕,做个表面夫妻足矣。   那好,问题就来了。   当初可能和谢然达成某种交易的她爹爹已经死了。   当初下了圣旨的皇帝也死了。   请问,谢然会不会休了她?   娇娇琢磨着,看在她那些嫁妆的份上,谢然应该——不会吧。   但是说回来,谢然又不缺钱,豪掷万金买骊山,还提她购了不少药材,想来也不差这些钱。   娇娇这样想就又不确定了。   她叹了口气。   算了算了,人家谢然仁至义尽,替她寻药,容她做作,如今只差那一昧药了,只看个人机缘的功夫,仔细盘算她说不定还赚了。   和离不和离,让谢狗去想吧。   她起身的动静轻,喜儿乐儿都没发现,但这叹气两人却是听的分明。   “小姐。”喜儿推门进来。   娇娇逆光转身,莞尔一笑,“我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卡章节点写的...少的话,你们就想想大后天的肥章...从本月27号以后,继续日6。主要最近机油跟我说了些点,我准备加进大纲并且删减部分原有内容。   ☆、娇娇然(四十九)   “谭医郎备的这昧药想来若不是小姐身子亏损, 被人坑害了,就该在大人走的时候用上的。”喜儿给娇娇挽好发髻,从妆奁盒子里找了根玉钗插上。   她爹爹自然是都算好了的,安排好了的。   他总不会一直瞒着她。   娇娇侧过脸冲着镜子中的人笑了笑, 镜中美人眉眼弯弯, 水眸盈盈, 明眸皓齿,弱衣风流。   娇娇起身, “这第二日了, 宫里传来了夫君的消息吗?”   喜儿乐儿俱是摇头,“小姐,咱们在宫里的人撤了大半。”   娇娇蹙了蹙眉。   谢然可别出事了。   “咚咚。”   一个瘦高的影子出现在门外。   “主母,是我。”   任惜回来了。   真是正愁找不着人打听, 任惜来的恰是时候。娇娇一直秉承着能咸鱼划水就咸鱼划水的原则, 对谢然的部署并不了解。   但是任惜, 她熟啊。   凭着任惜这一句主母和能进这院子,娇娇就可以断定,任惜是谢然的心腹。   屋里的香味已经几乎散尽了, 只有淡淡的草木香余韵绵长。   任惜绑起了高高的马尾 , 袖口扎起, 是干练的胡族打扮。   “主母,请您跟我走,殿下让我护您南下。”   娇娇眨巴了眨巴眼。   “南下?本宫为何要南下?”娇娇站起身来,身影被光拉的极长。   任惜很耐心,“主母放心,等玉京城这里的事情处理干净了,我们再回来就是。”   娇娇抿了抿唇, 任惜没回答她的问题。   “说清楚。”   任惜有点懵。   她记得殿下之前交代过主母现在心智不过九岁稚子。但是现在这不容糊弄,说话有条理的模样……   “您都想起来了?”任惜试探着问。   娇娇轻飘飘点头。   任惜心里惊涛骇浪涌起。   她正了正色,“主母,打今早起,皇子府周围就有人盯梢,我得到的消息是午时之前,羽林军就会彻底围困皇子府。”   娇娇颔首,心里盘算着事情有点糟。   “那夫君呢?同我一走吗?”   娇娇心里确定,现在当然是跑得离玉京城越远越好,越快越好。   但是要跑,也最好带上便宜夫君跑。   任惜摇了摇头,“我等不能过问殿下的打算。”   娇娇仔细把事情翻来覆去的想了好几遍。   “你把夫君交代的全部告诉本宫。”   任惜回想了会儿,一字不落的转述谢然的原话。   末了还不忘补充,“我是收到了殿下的亲笔信,看完即销毁,入京直接奔往皇子府,至今也未曾见过殿下。”   娇娇想了想,“你如今可有办法联系他?”   任惜摇了摇头,“进了宫,我是联系不上殿下了,不过您放心,殿下那边自有人策应。”   娇娇眉眼间松快了点。   想必那人就是帮着谢然弄死皇帝的。   她倒不信任惜一点联系上谢然的手段也没有,只是可能会复杂点而已。   “其他的我不管。”娇娇把耳珰戴上,珍珠莹润光泽微闪。   “你只跟他说,人得活着回来,本宫年纪轻轻,可只剩这么一个心上人,他别一个没弄好,把自己赔进去了。”   娇娇轻轻呼出一口气,“只要他活着,本宫养他。”   任惜:.......   她怎么觉得主母对主子认识不够呢。   主子不算计别人就行了,哪里有别人算计他的机会?   任惜点了点头,“那什么时候走?”   不知不觉,这场对话的主导已经从任惜变成了娇娇。   娇娇闭上眼,这种问题不需要犹豫,“现在马上。”   越快越好,保住小命才能不拖累谢然。   喜儿乐儿从小步走变成了跑,平安二奴也被她们俩喊出来支使着搬东西。   一刻钟....树下,花坛下,床底的瓷砖里....   处处都有新翻动的痕迹。   娇娇看着包裹里整整一小盒子银票,忍不住微微抽动唇角。   这也太能藏了吧。   任惜的眼光逐渐转为赞叹,有许多地方诸如床帐缝合处和螺子黛空间隙都是她想都想不到的。   小婢子的目光逐渐放空,底下人都怎么做事的?   为什么主母这两个婢女天天在眼皮子底下居然还能藏了这么多银票连她也不知道?   任惜看了眼小婢子有些惊愕的神情,笑着收回眼,对娇娇道,“主母手下的人果真是能干。”   娇娇:......   她笑了笑,“走吧。”   一群人东折西拐越过竹林小道来到处荒凉偏僻的院子。   有多荒凉偏僻?   娇娇失忆了玩遍整个皇子府也没找着它的那种。   任惜推开门,边走边介绍道,“竹林里头用了五行八卦,一般人误打误撞走不到这里,有心人进来行差踏错一步,便死无葬身之处。这里本来也就是处备用通道,是以很多年没人走了。主母小心,台阶高。”   娇娇回头去看刚刚走过的那片竹林,有些心惊胆战,连刚刚看起来顺眼的青翠竹叶也变得杀机凛然,“这竹林谁设计的?”   这也太吓人了。   “是殿下,殿下惊才绝艳,于此道上很是精通,设计竹林时,殿下才十六岁。”   回答娇娇的并不是任惜,而是缀在队尾的不起眼小婢子。   娇娇想起来每日给她端水侍候的就是这个小婢子。   她也是谢然的心腹?   任惜瞧见娇娇看向了她,轻轻点了点头,这位她只知道直接听从谢然亲口命令,其余人都很少搭理。   娇娇忍不住咬唇,眨巴了眨巴眼。   为什么突然感觉身边是个修罗场!   *   太子妃这时候八面玲珑地忙活起来了。   安娘在王府受到的待遇好了不少。   嫡亲姐姐是太子妃和准皇后是截然不同的。   王家郎出去少了,喝花酒的次数也少了,留宿在安娘屋里的次数更多了。   安娘闭着眼由着婢女给她按摩头。   王家郎把衣服匆匆穿好,系上腰带,挂上玉钩,“你今日记得去寻太子妃娘娘。”   安娘漫不经心地应下。   王家郎不满的看了她一眼,但是心知此时不能奈她怎样,“一定要去。”   安娘应下来。   王家郎匆匆走了,连早膳也不在安娘这个主母房里用。   王府的奶妈小心陪笑,“郎君这会儿想必是有事忙着去办。”   安娘眼皮子都懒得掀。   “哦。”   真当她是三岁小孩儿好糊弄?   王家郎在外头单独借着他爹的名头开了处隐蔽的院子,里面养着他青梅竹马长大的小贱蹄子呢。   连孩子都有了,怕是早些年就无媒苟合,甘当外室去了。   婢子扶着安娘起身,安娘拨弄两下手上的红蔻丹,“走吧,去寻姐姐。”   出了屋子,甩开那奶妈,她才低声道,“姐姐今日确实是要送我入宫?”   她身边的一个婢子是太子妃专门给她调来的。   小婢子点点头,“您可一定要记得娘娘的叮嘱,软化了谢然的态度,也给咱们留条后路。”   安娘看了眼有些刺眼的阳光,勾起点笑,“放心,我知道。”   “城内戒严可还不够,城门口你让姐姐再派去点人,盯死了皇子府的人。”   小婢子点头,“娘娘已经吩咐了羽林军,陶娇娇对您和娘娘不敬,死罪难逃,今日午时,便是她命丧鬼门关。”   安娘动了动唇角,她招来另一个婢子,这是从府里陪她嫁过来的。   “你去联系爹爹,我要买凶追杀陶娇娇,带她的人头回来。”   她总是不放心。   *   娇娇戴上了帏帽。   她看着任惜往自己脸上抹了些土黄色的粉,又拿着眉笔点了几颗痣,几瞬便变了一个人,再开口连嗓音也变了。   小婢子做这些也很熟稔。   然后两人给喜儿乐儿都做同样装扮,两婢女原本还算姣好的容貌瞬间平平无奇。   平安二奴因为并不常出现,所以并未改装。   娇娇等啊等,就是等不到自己改装。   “我不用换吗?”   明明她才是这一群人里最有辨识度的一个。   带着她这么出玉京城风险系数很高的。   任惜也很无奈 ,“主子不让给您上,这些东西偶尔用用倒不显得怎么样,但是用多了是有毒的。主子说了,您身子骨不好,就别用了。”   她很谨慎,出了皇子府便唤主子,任谁也想不到主子就是小殿下谢然。   娇娇:还有点感动是怎么回事?   小婢子瞧了任惜一眼,嘴倒是挺巧。   怪不着殿下要把她派去北戎边城一带替她的班呢。   娇娇悻悻作罢,“那我也太显眼了。”   任惜摇摇头,“无事,一会儿还请您不要说话。”   *   与此同时,安娘先入了皇宫。   婢子推开大殿的门。   “殿下。”安娘抬起头,或许她自己都没想到有一天能够再看见谢然时心里毫无波澜。   谢然依旧是垂着眸的,他正在小榻上翻看游记。   安娘咬着唇进去,发髻上的珠翠叮叮当当的轻响。   她盈满泪水的眼眸里倒映出谢然有些冷漠无情的侧脸,“殿下,您不看看我?”   安娘伏在地上,学过舞的身子柔弱无骨。   她试图像陶娇娇一样轻轻扯扯谢然的衣摆。   谢然躲开她的手,垂眸去看她,眼中一片清凌凌的冷。   “别学她,你不像她,更不是她,你来干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迟到,但会来到!   ☆、娇娇然(五十)   “像她?”   安娘蹙起眉, 细细的眉尖像小山峰一样聚拢,“殿下,我像她?”   她轻咬着唇,目带期盼的看向谢然。   谢然继续去看游记, “滚。”   “我本来还以为殿下娶了陶娇娇, 也是爱皮囊的俗人啊。”安娘叹了口气, 她话锋一转,“但是太子妃姐姐身边的嬷嬷跟安娘说了件事情, 陶娇娇——”   谢然掀动眼皮, 冷冷瞧着她。   安娘勾唇,举手投足都是勾人的风情,“殿下,那陶娇娇怕是根本没跟你圆过房吧。”   她仰起头, 露出白皙柔软的脖颈, 只要谢然伸手, 便能顷刻之间掐死她。   “殿下,你觉得我是哪里不好呢?若是太子哥哥登基,我也愿意求他保全我俩。殿下, 喜欢我不好吗?”   谢然没理她, 他继续翻起了游记, 目不斜视。   安娘扯了扯胸前的衣襟,微微弯唇。   “所以殿下还是个君子,娶陶娇娇只是买了个花瓶?”她眼波流转,美目顾盼。   安娘确实是个美人,只是和陶娇娇比起来,还差了点。   “殿下这心到底是冷的还是热的啊?为了一个花瓶,敢抗圣旨, 敢违皇命?”   谢然面色不变,“若是说这些,滚。”   “殿下可真是清心寡欲的和尚道士做派。”安娘笑起来,“又或者,殿下之所以一点也不动心,是因为还没尝过女色?”   “也是,这世间有几人殿下看得上眼?分明殿下您的母妃才是真真芳华绝代啊。”   谢然把游记合上,嗓音清冷,“你想死吗?”   安娘靠在小柜上,鬓边落着碎发,她扯平唇,忽然又手捂着唇吃吃地笑了起来。   “忘了忘了,殿下的母妃是个忌讳呢。”   她放下手,唇角的笑意危险又疯狂,“所以殿下您谁也不爱,不是吗?”   “您不喜欢陶娇娇,也不喜欢我,所以您随便娶了个,为了权势或者其他。”   “婚姻大事,说的好听,不过还是场交易罢了。陶太傅十里红妆又怎么样?还不是把他女儿送给了一个拿他女儿当幌子的男人?”   “男人就是这样子。”   安娘站起来。   衣裙生褶皱,唇脂花了,她眼里涌出了点泪,将眼尾染做一片嫣红。   “我若有来生,不做女儿身。”   “一生全交付一个男子,那叫无能。”   “殿下你此时不为我所动也无所谓了,我不在乎了,殿下啊殿下,你的爱不值一钱。”   安娘笑笑,“我今天找你,只要你的一个孩子。哪怕只是名义上。”   大殿里香炉的青烟渐渐稀疏,香快燃尽了。   “时间差不多了。”   安娘从袖子里拿出匕首,扔到谢然面前,“你自尽,我便放过陶娇娇。”   “你若不自尽,最迟今晚,南风阁的杀手就会把陶娇娇的人头送到你的墓前,让你们做一队比翼鸳鸯。”   谢然垂着头,勾唇轻轻笑了。   “她死了我替她报仇就是。”   “谁杀她,我杀谁满门。”   安娘拿起匕首,在掌中把玩。   “可你还是不舍得自己死。”   她眼中精光毕现,冲着谢然刺去。   谢然手腕轻轻一转。   匕首刺进了身体,淡淡的血腥味儿散开。   安娘白皙柔软的手背上净是殷红,她抬起眼去看谢然。   谢然漆黑的眉眼依旧如往常一般好看,他仿佛只是做了像翻动书页这样简单的事情。   “可能你不知道,本殿杀人不眨眼。与其等你杀了我去杀她,或者杀了她再杀我,本殿更愿意先杀了你。”   谢然抬起头,面色不惊,眉眼稠丽惊艳。   安娘唇色极艳,她蹙了蹙眉,又笑了起来,仿佛一瞬间卸下所有伪装,脆弱又好看。   “殿下,你没有心,喜欢上你这种没有心的人,就该先杀了年年去坟前看望。”   “殿下,陪我一起死吧。”   安娘伏在地上,她说话吃力极了,眼前一片模糊,“陪我一起死吧。”   她声音越来越小。   谢然毫不动容。   安娘慢慢闭上了眼。   *   太子妃捻着腕上的红玉珠串,面色不变的看着自己最疼爱的妹妹的尸体。   “蠢货。”   她背过身,夕阳把她的身影拉得很长,她撑起华贵的衣饰,绣着金线的袍袖轻轻飘起来。   “今晚盯紧谢然,看看有谁去寻他。”   安娘本来就活不长了,她今年刚刚参加完春日宴,便得了花柳病——王家郎过得。   她哭着进宫跟她说她脏了。   她这个妹妹被养的太娇气,早就存了死志。   进宫前向她求了毒香,解药抹在红唇上,怀里还塞了把匕首。   若是谢然碰了她,便要他也肮脏得死。   若是谢然没碰,那便得毒干净而死,葬于同穴。   那把匕首,一直是留给她自己的。   太子妃闭上眼,她今日不能动王家郎,但早晚有一天,她要亲手一刀一刀切了他。   眼前之事,还是要试探谢然。 作者有话要说:  先下线一个,其它的先等等~我知道我短小,明早起来会有新章的,我头发已经快没了!!!   ☆、娇娇然(五十一)   皇帝吃了那么多丹药, 死是迟早的事情,但是这死的时机,未免太巧合了点。   太子妃摸了摸衣衫遮挡下微微凸起的小腹。   紧要关头,她绝对不允许出错, 功亏一篑。   给谢然下的毒香是宫廷密药, 毒性剧烈, 她就看今晚有没有人去寻谢然了。   *   谢然是临近傍晚的时候发现不对劲的。   他仔细一想便知道自己是怎么掉进的圈套。   太子不一定能弄得出来这样的招数,但是太子妃可以, 或许还有太后的襄助。   这毒香像是太后的手段。   宫廷密药, 太子妃不可能在不惊动太后的情况下搞到手。   谢然运起内力仔细检查了遍身体,大致了解自己现下的情况。   他把游记随手一扔,整个人懒懒靠在小榻上。   朦胧的月光在他侧脸上落下清淡的影子。   谢然五官俊美,侧颌线利落干净。   他半垂半敛着眼想事情。   娇气包那边要加些人, 小婢可以应付一段时间, 但是毕竟太折腾, 娇气包吃不了这样的苦头,等回头接回来一定要和他抱怨的,不如再派点人直接端了南风阁。   谢然合了眼, 唇角一点刺眼的红。   再等几天, 北戎就该乱了。   若是太子登基大典的当天, 北戎出兵攻打,天火突然而降,焚尽整座皇宫,那真当是该记在史册里的一天。   谢然睁眼,擦掉血迹,眼里涌上一股狠劲儿。   天生不公,凭什么他要为太子牺牲?   筋络一寸寸碾压的疼痛磨着谢然, 谢然面色冷漠。   他封了自己身上一位又一位大穴,尖锐的疼痛感缓和了一阵便又重涌而上。   谢舜华临死前交给谢然的最后一件事就是皇家是群豺狼,一旦你退了一步,这群豺狼便会涌上来,嗜血啖肉。   你软弱,就活该被欺负。   你是异种,做得再多也毫无用处。   不能和太子争,从小太后这样教他。   他没争。却为什么还是要为着太子把命都送出去?   人命贱若狗,皇宫这群人真是脏。   先帝风光这么多年怕是自己也忘了,他当初未登基时何等的落魄。   他设计了谢舜华的爹娘,却还让谢舜华也赔进去。   如今,他死了,国公死了,但是皇宫还在。   于是这群人又看到他身上了。   太后怕他,要杀他又何尝不是抱着斩草要除根的心思呢。   谢然调节吐纳。   这么脏的地方,处处都是曲曲折折,连带上了,他也厌恶玉京。   可是娇气包喜欢。   她把玉京城当家。   谢然淡淡的想,还只一把火烧了皇宫好。   *   这夜一直等到次日天光曦白,围守在大殿周围的侍卫依然不见任何一人来救谢然。   领头的侍卫首领想起来太子妃交代他的话。   天光亮了,若还没人,就进去给小殿下收尸。   他挥挥手,身后的侍卫有序跟上,一并走进了大殿之中。   谢然正在翻游记,那本游记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吸引他的,他一连看了几天。   侍卫首领有点琢磨不住,这怎么收尸?   “你们来做什么?”谢然瞧过来,一眼把侍卫首领钉在原地。   侍卫首领觉得自己该回去再问问太子妃娘娘的意思,于是他上前两步,就准备告辞走人。   然是比他更快的是他的副手。   长剑寒光凛冽,直接冲向谢然。   谢然连坐姿也没变,他伸出两根手指夹住剑。   任凭副手再怎么使力气,也不能往前多刺一分。   首领忙厉声呵斥副手,“你这是做什么!快住手。”   副手压根没听,他直接弃了剑,伸手摸上了腰间的匕首。   手指刚刚感受到匕首的凉意,紧接着副手眼前一闪光,就是砰嗵一声,副手径直摔了下去。   谢然收起剑,眉目依旧闲散。   “把剑让给我,是你做的最蠢的事情。”   副手咬碎齿间毒囊,头一歪,直接在血泊里没了气息。   首领又惊又疑,他这副手跟了他五年,怎么还有这样的事情。   谢然淡淡笑了。   这人是太后的手笔。   “我要见太后。”   他提出了自己入住大殿多天以来的第一个要求。   谢然把游记折到某一页,然后合起书,温和强硬的站了起来。   *   太后请谢然去小佛堂。   侍卫首领便如押解着人一样,浩浩荡荡领着一群人跟在谢然身后一起去了。   打扫的宫女这时候进了大殿,她翻开书,扫了几眼。   消息悄无声息的传了出去。   “加派护卫主母的人手,二婢速速前去南风阁,不得贻误。”   三婢暗卫,精通刺杀,直接受命于谢然。   小婢子是一个。   另外两个,如今也要启用了。   宫女收拾好包裹,托了人情称病出宫。   南风阁,不留活物。   *   逃亡的第一天夜里。   娇娇看着小婢子独自提起一把胡刀往林子那边去。   “她一个人,行吗?”   火焰发出细小的刺剌声,火星子落在四周。   任惜也盯着小婢子,其实她也不确定。   “应该是行的。”   下午的时候她们后头就来了两拨追兵,一拨玉京城守卫军,这个好甩开,一拨应该是江湖刺客,比较难缠。   临近傍晚逼得她们不能住宿在城镇里,只能匆匆快马加鞭露野而眠躲着追兵。   喜儿乐儿把干粮递给娇娇,娇娇小口小口的咬着春饼。   她从来没吃过凉成了干成了这个样子的春饼,有点咯牙,也不算很好吃。   不过这是逃命....不能挑拣。   娇娇把饼子吃完的时候,小婢子也回来了。   小婢子发髻有些乱,衣袖湿了,胡刀上还沾着水滴,她应该是杀完了人怕吓着她特意洗了洗刀的。   娇娇暗自思量,这小婢子很贴心呀。   小婢子身后坐好,“主母,刚刚来的是南风阁的杀手。”   任惜面色一变。   “南风阁?”娇娇却是不知道的,她虚心地问,“南风阁是什么?这名字怎么听起来这么像话本子里的青楼?”   任惜的那点子凝重心情一点都绷不住了。   “南风阁不是青楼。”她解释道,“南风阁是杀手组织,江湖上有传言,追凶夺命恨南风。”   娇娇还是不太懂事情的严重性,但是她也看出来了,南风阁应当是很厉害的。   处理起来应该是很棘手的,不然大家也不会一个个这么沉着脸了。   小婢子略微思索,当机立断,“奴婢断后吧。”   娇娇倒不小瞧她,她想了想,“平安两人和你一起。”   小婢子也没拒绝。   当天夜里,两队人马就分道扬镳,小婢子把痕迹打扫干净,朝着另一个岔路口走了。   南风阁接了差事向来是不死不休,蛮横得很,她要尽可能把危险降到最低。   *   娇娇和任惜继续南下。   但是谁也没想到,就是这个时候,倭寇勾结临海军队,一起反了,他们一路北上,想直取玉京城。 作者有话要说:  一章从四点写到七点...我先吃个饭,晚上再看看能不能继续写。   ☆、娇娇然(五十二)   上个冬天, 不同于玉京城的场场大雪,倭寇所在的弹丸之地没有一场雨,一场雪,开了春之后也丝毫没有改善。   缺了水, 庄稼便长不好。   本来地方就少, 今年又算颗粒无收, 便提前大规模攻占南方沿海。   娇娇一行人也是在往南方的路上遇见了越来越多的难民才知道的。   倭寇抢占南边沿海城镇,烧杀抢掠, 百姓无处可归。   谢然给娇娇加派了人手, 每到一处她们都能稍作休整。   但是自从新皇登基之日,北戎那边又敲响战鼓,南北都是战争,事态陡然变严重了。   娇娇咬着包子坐在一楼偏僻的小角落听有人义愤填膺, “一定是新皇德行有亏, 他登基那日, 整个皇宫都烧起来了。”   这倒是娇娇头次听说。   玉京城那座富丽堂皇的皇宫,烧了???   越来越多的人附和。   她匆匆吃完包子带了几个上楼去。   任惜这些天一直没日没夜赶路,身子抖一休整, 便闹了不舒服。   “玉京城皇宫烧了?”   娇娇把包子递给任惜, 又摸了摸茶水, 凉了,她去换了温水,给任惜倒了一杯。   喜儿乐儿被她派出去打听消息去了。   任惜点点头,精神比起昨晚好了不少。   “夫君没事吧。”   虽然见到任惜不说,娇娇能推断出来谢然应该是没什么事的,甚至说不定还是策划者,但是她依然要多嘴问上一句才能彻底放下心。   事情已过, 任惜便把谢然所有安排都道明。   “主子之前就派人运了火油,皇宫烧起来也在主子意料之中。两日前,新皇登基当日被火灼烧,受了重伤,如今不知道藏哪里去养病了。”   娇娇咂舌。   她这便宜夫君能耐有点过分大啊。   “那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任惜叹了口气,“这几天再看看,我们身后还有追兵,要等主子拿下新皇,不然您回去就太冒险了。”   娇娇蹙眉,“可是南下也不安全,这几天我们见到的难民越来越多了。”   任惜摊手,“谁也没算到,倭寇挑这个时候闹事情,主子这两天就该会有新安排了,您莫急,尽管放心。”   娇娇瞥了她一眼,“行了行了,你先好生躺着吧。”   任惜算是发现了,除了在主子面前,她这位主母一点也不娇弱。   南下的路上意外很多,翻山越岭,有时候必须走上一整天。   这位娇娇主子一声也不吭,只管跟着她们走。   也就是到了城镇,她才发现,主母的脚上都是水泡,有些地方还磨出了血。   尺素再昂贵,面料再柔软,也耐不了这么崎岖硌脚的路。   只有实在扛不住了,主母才喊停稍作休整,但也不会耽搁行程。   任惜看着娇娇关了门出去,心里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   她这位主母,着实不一样。   *   不过几天。   难民的规模越来越大,眼见就要闹起义,   倭寇的攻势更加猛烈了,不少朝廷官员甚至与其同流合污,拱手让出一座座城池。   越来越不安全了。   街上也是乱糟糟的,不少店铺关着门,卖粮油的小店四周都守着衙门役使,城中富人不少在城外开始布粥散施。   街上的乞丐太多了,上至耄耋老人,下至黄发小儿,面黄肌瘦,衣衫褴褛。   街上的尽管多了衙役时不时巡逻,但是当街抢劫只为一口吃的事情还是在发生。   不少人家都关门闭户,娇娇把喜儿乐儿找回来,吩咐她们尽量减少外出。   短衣缺食的时候,永远不要挑战人性。   娇娇这时候很冷静,□□起义要比追兵危险得多。   若是谢然再不安排,最迟三天,她一定要改道北上了。   说到就到,午时。   一只鸽子飞进了客栈,任惜拆开信。   “殿下让我送您回玉京。”   谢然还是不放心娇娇,北戎虎视眈眈,倭寇大肆进攻,整个谢朝都乱哄哄的,娇气包在外面不安全,还是回来吧。   至于太子,还是要早些找到杀了。   谢然的打算娇娇心里明白。   她点了点头,心里有点暖。   玉京的形势起码还能控制,但是外面不行,她们这些人面对难民,面对倭寇,面对起义,实在渺小。   在巨大的浪潮下,仅仅几个人想与这几股力量相抗,无异于螳臂挡车。   她感叹了句,“夫君要是再不来信,我就要北上边城了。”   任惜喊了喜儿乐儿收拾行李,她们要快些,南风阁的杀手没了,但是玉京城的追兵一直都在。   *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娇娇丢了。   “什么叫做她丢了?”谢然眸色深黑,他是来接人的。   ☆、娇娇然(五十三)   任惜跪在地上, 头也不敢抬,整个身子都处于绷得死死的状态。   “暴起的民众冲散了我们和主母。”   “后来我们再去找,就找不着了。”   良久。   谢然的手指摁上剑柄又放下,玄黑的衣衫衬得他眉目越发薄凉, “若是她出了事, 你也不用活了。”   任惜脊背的线条绷得紧紧的, “是。”   谢然仰了仰下颌,示意任惜先出去找人。   任惜捡了一条命很是庆幸, 她掩上门退出去。   合上门的时候余光却瞥见主子的手指又摁上了剑柄。   *   玉京城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不同于先皇去世的时候, 整个玉京城彻底封了起来。   无人进出。   刚登基的新皇恍然发现,禁军忽然便不受控制了。   或者说,禁军从来没受过他的控制。   街上所有行人被清空,挨家挨户开始搜。   不分昼夜。   有抵抗的王公大臣, 自恃身份以为禁军也不能奈他如何, 拦着进军大声囔囔。   然而禁军眼也不眨, 不管是谁,直接杀了,然后搜家。   有门道的托着人告到被幽禁的太后面前, “娘娘, 禁军反了啊。”   太后捻着佛珠, 她什么也做不了。   因为下一刻,递了消息的小太监便被一剑穿心。   太后闭上眼,“你到底要做什么?”   谢然站在阴影里,没说话,直接转身出去。   整个玉京城一时间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短短两日,偌大的玉京城被谢然翻了个底朝天。   准备跑出去以求东山再起的新皇再也没了机会。   他被五花大绑送到谢然面前。   跪着小婢子站起身, 她今日刚回玉京城便来请罪。   新皇强撑着面子破口大骂,“乱臣贼子,你竟然敢绑朕!小杂种,还不赶快松开!”   小婢子朝着新皇身上某处大穴一点。   新皇便发现自己不管再用力,似乎也说不出话了。   他慌了。   而他昔日名义上的皇弟,正坐在小榻上似笑非笑。   谢然从剑鞘抽出剑。   新皇,也是就是昔日的太子目光里的惶恐便更多了。   他嘴里无声念叨着什么,一直在并手并脚往后退。   谢然对他这位皇兄到底在想什么已经没有任何兴趣了。   太子看着谢然越走越近。   腿一软,直接绊着衣物摔倒在地上,也顾不上疼,继续后退。   他大张着嘴,喊得撕心裂肺,却一点也没声音。   整个房间里,只有走动和挣扎间衣物的摩擦声。   “我不想计较了。”谢然眸光稍稍一凝。   太子像条濒死的鱼蹬着腿。   明黄色的龙袍穿在他身上,满是褶皱,龙冠歪了,整一身,不伦不类,像个笑话。   他彻底没了动静。   谢然抽回剑。   他转过身,回到了小榻上,“你也去查,要是发现玉京有参与进事者,但凡有嫌疑,杀无赦。”   小婢子抱拳退下,要她查的自然也是主母的去向。   整个玉京城天皇贵胄,不过五日,就少了足足一半。   谢然是杂种的流言也飞遍了整个玉京城。   菜市场口的血凝了厚厚一层。   流言虽起,无人敢传。   唯铁血皇权尔。   这是谢然控制下的玉京城。   *   娇娇醒来的时候正在马车上。   她后颈隐隐约约地疼。   娇娇艰难的坐起来,开始回想。   她是在客栈歇脚的时候,一群暴民闯了进来,然后....   娇娇摸向后颈,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呲。”只碰了一下,娇娇就疼的收回了手。   肯定破了一层皮,后颈火辣辣的疼。   “醒了?”   帘子被打开,一只涂着红蔻丹的手伸了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  国庆快乐,中秋快乐! 大家吃月饼快乐! 我明天继续写....   ☆、娇娇然(五十四)   娇娇盯着老熟人, 心里有些惊诧。   “太子妃娘娘,您绑我做什么?”   太子妃在侍女的搀扶下坐下,她气色不太好,眼下是淡淡的青黑。   “这得问你。为什么本宫的皇后之味顷刻便没了。”   娇娇:……这真的和她没什么关系。   新仇旧恨, 太子妃恨不得现在弄死陶娇娇。   “你害了本宫嫡亲妹妹安娘死了, 害了本宫夫君也死了, 你更害得本宫如今如丧家之犬,背弃故土, 身陷囹吾。”她的指甲陷进掌心, 印出一排红印子。   娇娇眨了眨眼,这些事情,她一个也不知道啊。   太子妃却像是认定了她就是罪魁祸首,继续道, “陶娇娇, 本宫要你不得好死。”   娇娇:……这锅来得莫名其妙。   她捉摸不定太子妃到底要带她去哪里, 但是有一件事情是肯定的。   她目前最理想的处境就是太子妃不会动她,等着用她和谢然谈判条件。   “那娘娘绑我到底是想做什么?你敢绑我,我夫君那里, 娘娘你就只能自求多福了。”   太子妃冷笑, 她掐起娇娇的下颌。   娇娇不喜欢别人这样对她, 一掌拍掉,“娘娘你这样对我,问过我夫君吗?”   旁边的婢女忙劝住太子妃,“娘娘你莫为她动气,万一那谢然真的....”   太子妃甩开婢女的手,愤恨道,“你觉得依那杂种现如今的权势, 要什么样的美人没有?陶娇娇托大,你个蠢货还信她的?”   娇娇弯唇,懒懒倚在马车壁上,“娘娘,关键不是您信不信,是您赌得起吗?若你动了我一根毫毛,我夫君少说也要追杀你到天涯海角。”   太子妃盯着她,“你就那么狂妄?”   娇娇不甘示弱瞪回去,“娘娘,夫君为我万金买骊山,后来又抗旨,若不是你绑了我,说不定太子还能活得再久点。娘娘,如今可由不得你不信。”   一番套词,娇娇终于把情势引导向了有利于自己的境地。   起码,太子妃现在不敢动她。   等到太子妃走了,娇娇才慢慢挪动身子。   不只是后颈,她整个背都被硌得生疼。   这什么破马车啊。   她揉了揉肩膀,冲着外边喊,“拿些厚毛毯进来,娘娘您都这么寒酸吗?”   *   帐篷里。   太子妃晚上又得了伺候陶娇娇的婢子的禀告。   “娘娘,二皇子妃还要波斯进贡的毛毯,说一般羊毛毯毛尖太硬,会刺伤她。”   太子妃摸着肚子的手停下了。   旁边侍候的婢女见状,忙先安抚她,“您先别动气,为了这么个小贱人动气不值当。”   太子妃掀翻了桌案上的瓜果。   她站起来,由着婢女跪着把她衣裙上的褶皱抚平,才迈开步子,“带路。”   太子妃上了娇娇所在的马车。   刚掀开车帘,一枚苹果就被扔到了她眼前。   幸而有些功夫的婢子提前替她挡了。   娇娇听见动静,眼皮子微抬,下颌微仰,看向来人。   “太子妃娘娘过来做甚?”   太子妃在马车另一边坐下,咬牙切齿,“你别太过分了,别忘了,你现在是在我手里。”   娇娇手支着书案,“娘娘,我先天体虚,真是吃不惯这些蔬果味道,夫君宠爱我,也没让我吃过。”   她眼神轻飘飘落在太子妃身上,“娘娘是穷的养不起我了吗?若是养不起,告诉我夫君,我夫君自然会送银钱来。”   太子妃手里的帕子揪得死死的。   “你还有什么要求,一并说了。”   娇娇随意伸手指了指。   下午还寒酸落魄的马车这一会儿都快赶上太子妃的马车了。   但是娇娇仍不满意,她指着四处悬挂的绚丽的毛毯,“这一般西边来的毛毯,膻腥味儿也大,我闻着就头晕,只有波斯进贡的还好些,但不过是次品,其实最好的当属蜀锦,一层一层裹起来,也好看。”   她又指向马车里嵌着的夜明珠,“还有这夜明珠,娘娘这颗不够圆润,折光也总是不漂亮,我瞧东西瞧得眼都累了,劳烦娘娘换颗好的。”   “蔬果也最好是进贡来的,四时就不拘了。”   “这饭菜更是不行,多油多盐,娘娘带出来的御厨,就这么个水平?”   “够了。”太子妃拍了下书案。   “你莫太过分。”   娇娇好整以暇,她靠着墨枕,“我说了,娘娘若是没有,大可向我夫君讨要。”   “还有这枕,里头的棉花不行,要今年的,去年的就没什么弹性了。”   “这茶也是,用的什么水?山泉水都不是吧,换了换了。最好的当是嵩山泉水配上瓜片,沏茶好喝。”   太子妃气极反笑。   “本宫若是一个都不合你意,你能拿本宫怎么样?”   娇娇微微一笑,摩挲了摩挲腕上的玉镯,“娘娘不会想知道后果的。只要我夫君还在。”   太子妃动了动唇,“你难道不知道,你夫君是个杂种?”   “娘娘就这么没有家教?”娇娇心里一惊,太子妃怎么会知道。   面上不动声色。“张口杂种,闭口杂种,真是好家教。”   太子妃一直注意娇娇的神色,见她面色不惊心里对谢然宠爱她渐渐信了不少。   “他连这个都肯告诉你,看来你们感情不浅。”   “不过,”太子妃话锋一转,“现如今,这是全天下都知道的了,谢然,不过是个杂种而已。”   娇娇蹭的火了。   她被太子妃绑的时候没火。   被威胁命的时候也没火。   但是因为现在太子妃一句不过是个杂种,火了。   “杂种?”娇娇笑了,“娘娘,你口口声声我夫君是个杂种,可他如今说一不二,你血脉纯净又有什么好得意的?你高贵吗?”   太子妃被戳到了痛处,“一个杂种,你以为他能坐在哪里多久?北戎、倭寇、起义,哪一个不够他吃上一壶!”   她声音嘲讽,“更何况,你不会真的就傻乎乎以为他喜欢你能喜欢一辈子吧。”   娇娇勾唇,“娘娘,我夫君能坐多久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你坐不上去了。”   她拿起桌上的玉碗轻轻一摔,拾起破碎的碎片。   娇娇往手腕上比划了一下,“至于他到底爱不爱我,娘娘,你敢和我赌吗?”   “你疯了!”太子妃惊愕,连忙令人夺下娇娇手里的瓷片。   娇娇对她眨了眨眼睛,眼角下的小痣昳丽精致,“娘娘,我还是那句话,你若是不信,大可试试,你敢动我,我夫君必杀你。”   *   娇娇揉了揉手腕,她是真的没办法了。   落在太子妃手里,时时刻刻都要绷紧弦,越爱惜命,就越要表现不在乎。   太子妃总爱试探,她还能撑过几次呢。   更重要的是,谢然也的配合点啊,比如多追查她在哪儿之类的。   这台戏,她自己唱下去被戳穿是迟早的事情。   谢然总会顾念点她们之间的情谊吧,总不会直接向太子妃说的那样忘了她吧。   饶是娇娇看了这么多的话本,也依然猜不着不能肯定谢然到底是怎么想的。   不管了,要是谢然敢不管她,那他就是谢狗。   她要是小命没保住,就天天去他梦里冲他哭。   哭到他梦醒为止。   娇娇烦躁的翻了个身,伸手挡了挡夜明珠的光。   还是太不适宜了,这夜明珠质量不行啊,一点也不如她在皇子府用的那一个。   娇娇闭上眼。   算了算了,这样一想,谢然还是太惨了。   她死了怪得上谢然什么事?   顶多也就怪她自作多情,人家谢然仁至义尽了,况且本来就晚上睡不好,夜里再折腾他,一不小心折腾短寿了怎么办。   别了吧。   哭也就哭一回就是了。   嗐,扮多了小白花,怎么她还就真的体贴了?   娇娇渐渐地睡去,月光落在枕边,像温柔的絮语。   *   “田荏。”   谢然低声念出这个名字。   任惜和小婢子都跪在地上,“殿下,属下愿意前去。”   谢然抬头看了眼月亮,“本殿去。”   今夜是圆月。   他手指抚上腰间的血玉对牌,“本殿去接人。”   任惜一惊,“可是殿下,如今起义军都打着清君侧的名义朝着玉京城而来,您应该先筹备登基大事。到时候,剿灭这些起义军才有合适的理由。主母那里,属下等能够接回主母,将功赎罪,不负殿下托付。”   谢然扫了她们一眼,“本殿本来就没准备留下玉京城,玉京城,应该是和皇宫一样,化作火海的。”   任惜和小婢子都没有说话,谢然的主意,不容她们置喙。   “玉京城,是给她的回礼,没有她,玉京城的存亡于本殿毫无意义。”   任惜想起自己进城时的张灯结彩,沉默不语。   小婢子倒是更能说一些,“殿下,若是不出意外的话,皇后应该是把主母要带到北戎那边去,用朝廷的力量,您能更快。万一您赶不及,北戎那边也会投鼠忌器,他们不敢动主母。”   玉京城死了半数以上的权贵,整个朝堂都经过了大换血。   任惜忙补充上,“再怎么样,想必主母都不愿意看见玉京城涂炭。”   谢然又看向了那轮月亮。   “那就重整朝堂,告诉礼部,本殿会帮他们带回新皇。”   新皇?   任惜蹙眉,“殿下指的是皇后娘娘腹中胎儿?”   “礼部觉得是,便是吧。”谢然并不介意到底是谁的孩子,他只要一个合适的借口。   皇后用腹中胎儿骗得了废皇帝手里的大部分兵权和私军,更是让废皇帝不惜自己死也要引开他们的视线。   任惜听到谢然的话,终于懂了,她称了是。   次日。   礼部连夜拟好了诏书。   “先皇之弟谢然,自幼恭谨孝顺,友爱兄弟,今特封摄政王,辅佐新帝,率兵十万,奔赴北疆,杀退北戎,钦此。”   至于新帝是谁,消息灵通的大都知道。   新帝是谁,摄政王是谁和谁是掌权的,一点也不矛盾。   但是太子妃还是吃了一惊。   太子妃,闺名田荏,不消多想便明白了谢然的意图。   她来到娇娇的马车。   娇娇正在看话本子,吃葡萄。   “来了?”   太子妃在婢女的搀扶下坐下,“你倒是心大。”   她看着娇娇,“你就一点也不担心,万一谢然那个小杂种哄骗你的呢。”   娇娇眼睛都没从话本子上移开,“娘娘过来了,心里就知道答案,问我作甚?另外,这夜明珠还不行,晃花眼了要,娘娘不然让人多安置几个,都嵌在边角,只露一半,那便好了。”   太子妃看了眼娇娇的手里的话本子。   京中香艳录。   她怎么样也想不通,怎么谢然就会栽在这样一个女人的身上。   好吃懒做,好逸恶劳,娇病娇弱,一点苦也吃不得,还不动脑子。   娇娇扑哧一声笑了。   她看到了有意思的地方。   没心没肺。   太子妃更想不通了。   她放下手里的茶盏,“你可知道谢然成了摄政王?”   娇娇啊了一声,才放下话本子。   “那我不是就成了摄政王妃?这个听起来比皇子妃厉害啊。”   太子妃:....   除了一张脸能勉强瞧瞧,其他一无是处的女人,谢然到底看上了她什么?   娇娇笑了笑,她眨了眨眼,“娘娘想知道?”   太子妃刚才说出声了。   娇娇叹了口气,慢吞吞说,“可能夫君喜欢我,所以我再怎么娇气,也没关系,再怎么无能也没关系。谁让他是我夫君呢?”   话了,娇娇又拿起话本子,舒舒服服的看起来。   太子妃心梗。   话不投机半句多...   她在婢子的搀扶下准备出去。   娇娇突然喊了声,“娘娘。”   太子妃回头蹙眉看娇娇。   娇娇冲她眨眨眼,小痣活泼灵动,“别忘了换夜明珠啊。”   太子妃咬紧牙,转身出去。   她后悔自己怎么没第一天就杀了陶娇娇呢。   *   谢然成摄政王了。   娇娇放下话本子,斟了茶,小口小口抿着,想了想自己有没有地方能帮得上忙的。   婢子从马车外进来,拿起书仔细查看,确定上面什么也没有才又收了回去。   娇娇叹气,她好像什么也帮不了,不拖后腿就不错了。   那不然还是愉快躺平做咸鱼等谢然来救叭...   毕竟是马车,哪怕垫了再多层毛毯,也很不舒服,娇娇有点想念皇子府,现在大概是摄政王府的床了。   谢然能不能快一点点,把她接走呀。   要是他能快一点,她会更喜欢他的。   娇娇把茶盏放下,“这茶换了,要六安瓜片,上次不是说了吗?”   婢子:....   “没有六安瓜片,不然您将就将就?”   娇娇抬眼,她笑了,“本小姐字典里,没有将就两个字。”   婢子有些筋疲力尽,她就没见过这么闹腾的主子。   娇娇使出了终极大杀器,“不然你去问问太子妃娘娘?”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的先补上,我太不争气了,写一半睡着了....   ☆、娇娇然(五十五)   问当然是不可能问的。   婢子还是不知道从哪里给娇娇弄来了六安瓜片。   “咱们这是去哪儿啊?”娇娇问小婢子。   小婢子笼着手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 就是不理娇娇。   她可算是懂了,这二皇子妃不张口则已,一张口就又是要难为她。   娇娇咬了口朱果。   酸酸甜甜,汁水四溅, 还挺新鲜。   “咱们这是北上了吧。”   娇娇也不在乎小婢子理不理她, 自言自语道。   小婢子按捺住, 她觉得二皇子妃在试探她,不管怎么样, 都不能接话。   娇娇用帕子擦干净手, 眼神又飘到小婢子身上,“真的不好奇我从来没出去过马车,却是怎么知道的?”   小婢子:....   不能说话,说话就输了。   娇娇遗憾的叹了口气, 太子妃驭下还是挺有手段的。   她碰了碰自己的脸颊, “最近我这皮肤渴得厉害, 要补水,懂?”   小婢子:她不懂!   太子妃娘娘都没这位这么挑三拣四。   还真当自己是凤凰,非梧桐不栖, 非竹实不食, 非醴泉不饮了是吧。   “您别太过分了, 我家娘娘都没您这么能——”   娇娇一个飞眼看过去,“能怎么着?”   小婢子憋红了脸,“能作!”   娇娇欢畅的笑开了,她又摸上自己的脸蛋,“这就叫作了?”   “我还没让你家娘娘专门给我买座山泡温泉呢。”   “再说了,冲着我这张脸,谁敢说我作?你家娘娘买不起就赶紧联系谢然把我送回去, 真是的。你们娘娘不愿意是她的事,总有人愿意让我作,由我作。”   她恃美行凶行的大大方方。   小婢子瞪圆了眼。   娇娇挥挥手,“别看了,最近皮肤太干燥,不好看的,去给我弄些冰还有黄瓜,要新鲜的。”   小婢子:....   她愤恨地掀开车帘子,跳下马车。   娇娇瞧着外头围了马车一圈的侍卫,唇角的笑淡了,她很是烦躁。   谢然怎么还不来?   她每日的饭菜里都有些不对劲,想必是多了软筋散等物什,为了防止她有什么小动作逃跑。   娇娇一直被牢牢看押在马车里一连好几天,一点都不能往外去。   能够大概推算出太子妃是往北去了还是全靠这每日瓜果。   至于脸?   脸很重要。   但是命都快没了,谁还有心情关注啊。   想是这样想的,但是当小婢子抱着冰块和黄瓜回来的时候,娇娇脸上又是笑意盈盈了。   *   “娘娘您真打算一直这样供着她?”   太子妃打了个哈欠,孕期易困。   她翻了翻各处传来的文书,“放心,也没多久了。”   婢女扇着扇子,怀孕辛苦,夏天用冰是万万用不得的,只能苦熬着。   太子妃撩开车帘,看着外头随风吹起的黄沙,一手摸着肚子,幽幽叹了口气。   “快到边城了吧。”   婢女也从来没来过这样的地方,“应该吧。娘娘,您到时候真的要把她交给北戎人?”   “当然不。”太子妃不住地摸着肚子,她已经显怀不久了,孕吐反应也越发强烈,“北戎人狼心狗肺,不能相信,若是把陶娇娇交出去,我们就少了张能够制约谢然的牌,而北戎人随后就会觉得我们毫无用处。”   她眯起眼,“到时候,我们才是真的活不了。”   婢女蹙起眉,“那不给北戎人的话,北戎人也不会答应啊。”   太子妃摇了摇头,“北戎人是不知道人的真假的。”   婢女一惊。   太子妃睁开眼,“给不给北戎人,其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本宫怎么样能让北戎人和谢然那个杂种打起来。”   她慈爱的看着自己的肚子,“而届时策反,本宫就是名正言顺的太后。”   婢女继续扇起扇子,“是这么个理。”   太子妃摸了摸肚子,她要感谢这个孩子,要不是这个孩子,太子不会拼着自己死也要把她送出来。   可惜,太子从头到尾都是个蠢货。   这个孩子,根本不是他的。   这个皇家,不会再姓谢,而是随她。   只要想想这样的愿景,太子妃心里就涌上一阵阵痛快。   “陶娇娇会是最好的开战理由。”   婢女心领神会,“那摄政王会愿意为她开战吗?”   太子妃笑了笑,“他最好愿意。”   婢女不再说话。   “你让人去边城置办一小套宅院,务必做的隐秘谨慎,不要引起任何人注意。”太子妃吩咐道。   陶娇娇余生的住处,她已经替她想好。   太子妃想起自己的嫡亲妹妹,面上的笑意越发温柔,令人毛骨悚然。   “本宫落得如此境地,她怎么能一点代价也不付出呢。”   *   起义军是最先被镇压下去的。   所谓的清君侧、勤王的名头一旦被击破,起义军内部就人心惶惶。   紧接着,朝廷又颁发了一系列政令。   流民回乡,耕地两年不缴税。   叛军束手就擒,既往不咎。   ....   起义军散的无声无息。   除此之外,朝廷还颁发了一系列针对倭寇的政令。   南边的大军重新纠结起来,流民也可加入。   功勋伯爵,建功立业。   大军很快壮大起来。   与之相对的是,倭寇节节败退。   而颁下这一系列政令的谢然已经到了边城。   “近日北戎那边没有动静。”   他先召去暗探,问了北戎的相关事宜,确定娇气包还没被田荏送到北戎手上。   还来得及。   “你去找套宅院,要布置精巧,缺了什么,就问任惜。”   暗探有些吃惊,他家主子素来不注重这些身外之物。   谢然挥了挥手,暗探把吃惊藏起来,退了下去。   二十三天。   再加上之前他把她送出玉京城的日子。   加起来共是三月二十一天。   娇气包恐怕从来没受过这样的委屈。   任惜说她很犟,磨出了水泡,硬撑着走。   其实她在府里一贯惫懒,晚上吃了食,连散步消食也不大愿意还得要人逼着走。   太子妃急着躲避他的搜捕,怕是也没带上什么好东西,更别提给她消受了。   娇气包回来一定会埋怨他的。   怨他不早点。   怨他太慢了。   谢然低下头捻了捻手指。   田荏必须死。   偷了他府里最贵重的宝物,绝对不可能全身而退。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份已经送达。   ☆、娇娇然(五十六)   娇娇知道, 现在她们进城了。   马车进了城,周围便变得喧闹起来。   城里的方言隐隐约约夹杂着北戎的白话。   是挨近北戎的边城。   娇娇不知道为什么太子妃要北上,若要去,也正儿八经该往南边去才对。   少说太子也毕竟南巡过, 而听任惜的话, 谢然则是少年就去过北边。   太子妃去边城, 到底是想干什么?   娇娇叹了口气,她总觉得自己好日子过不久了。   *   马车停了。   娇娇眼上蒙着布条被婢女扶下了车。   在大厅里, 布条解下, 她终于又一次见到了太子妃。   太子妃坐在正位,摸着肚子,冲她笑了笑。   娇娇愣了愣,“娘娘怀孕了?”   不怪娇娇这么吃惊, 除了被绑的时候见过一次, 谢然封了摄政王时又见了一次, 在那之后她是不曾见过一眼太子妃的。   “你看这宅院可好?”太子妃道。   娇娇眨了眨眼,俗话说的好,无事不起早。   “娘娘有话不如直白些说。”   “你觉得, 这宅子做你的埋骨地怎么样?”   娇娇弹了弹衣袖, “风水不好, 不行。”   太子妃笑得温柔的要滴出水来。   “可惜由不得你啊。”   娇娇心里翻了个白眼,“那你问我做什么?”   太子妃笑眯眯地拍了拍手,一个北戎婢子走了进来。   北戎人骨骼偏大,着谢人打扮很是格格不入。   “她就是陶娇娇,三天后本宫送你和她一起入北戎。”   显然,太子妃到了边城后就很是放松。   让娇娇不解的是,太子妃怎么会和北戎有所勾结?   北戎与大谢, 向来是生死仇敌啊。   太子妃这般笃定到底是因为什么,她难道不怕北戎人反悔吗?   那北戎婢子点头称是。   她打量过这人了,长相纤美,姿态矜贵,眉目灵动,确实是难得的美人儿。   如果这个就是让摄政王鬼迷心窍的祸水,那倒是可以接受。   她站到了娇娇身后,替换了之前的婢子。   小婢子松了口气,脚步轻快站到太子妃身后。   娇娇蹙眉。   “娘娘和北戎勾结,是要用我威胁谢然退军?”   “娘娘可知道,北戎一战,事关多少人生死?”   太子妃摸了摸肚子,眼睫纤长浓密,她慢慢抬起眼,“那是谢然的事情,与本宫无关。”   骂名,自然是那个小杂种来背。   而她,只要活到最后,就是赢家。   娇娇没再说话,身后的北戎婢子在太子妃的吩咐下推攘着娇娇出去。   娇娇坐在屋子里,难得发呆,眼神空洞的落向远处。   如果真的是用来威胁谢然退军,那谢然该怎么选?   这是个进退两难的困境。   她倒是能手动打破这种困境,但是她爱惜生命。   她的命....   *   三天一晃即逝,娇娇还没劝好自己去死。   宅子里的北戎人多了不少。   娇娇知道,自己最理想的情况就是能逃出去。   但是她被太子妃喂了软筋散,日日不落,这当然不太可能。   这该怎么办呢?   她还没想出办法就被送上了马车。   这次的目的地:北戎王庭。   去了北戎王庭,山高路远,可就不容易回来了。   娇娇感受着身下的颠簸,轻轻咬了咬舌头。   不行,太疼了。   她宁愿到了北戎一副毒药自己送自己归西。   咬舌真的怕还没咬死。   娇娇彻底歇火。   还是等谢然吧。   谢然要是还不来,她就不要他了。   一个人归西去!   哼。   娇娇忽然后颈一痛。   .....   下次换个地方敲晕,行么?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见面。等明天写,估计有点大章节....当然,总的还要看我码字的速度....   ☆、娇娇然(五十七)   谢然问了问守门的童子, “今日先生在家吗?”   童子瞥了他一眼,有些同情,“不在。”   这个男人已经连续来了大半年,可是先生不想见他。   童子看着男人走了, 这才推了门进去。   先生正在施针。   他一声也不敢出, 屏气敛息一直等到先生施完了针。   “先生, 摄政王走了。”   先生淡淡应了一声。   “让她喝了药,今日估摸着就该醒了罢。”   “欸。”童子应下, 低头去看床上的病人。   摄政王天天来, 就是为了这么个漂亮姐姐。   真是可怜见了,若不是遇见他家先生,这好端端的姐姐怕是命都要没了。   *   娇娇醒来的时候有点懵,她用力闭上眼, 眼尾的小痣也不调皮了, 忧愁的缀在眼下, 像滴泪。   她不应该在水牢里面吗?   哦,她病发了。   所以,这是又捡了条命回来啊。   娇娇终于感受到手指传来的触感, 五感渐渐回来, 她慢吞吞的撑起身子, 打量起四周。   这是个有些雅致的竹屋。   总体上看,还是带着谢朝的特色,她应该是在谢朝境内。   不是北戎就好。   说到底,她总归根本没出过谢朝。   太子妃把她掉包了,却故意放出消息让谢然知道她在北戎那里。   引了两军混战还不够。   她在周围的地段早埋了火药。   太子妃把她投到水牢里,漫长的地道,不见天日, 浸满水的冷池子。   太子妃想让她一点点在折磨里死。   临走前太子妃还说谢然死了。   死在那场火药带来的爆炸里。   ....   所以谢然怎么样了?   娇娇捏紧了手指。   她费力地下床,想看看四周有没有人。   屋门这时候被打开。   一个童子打扮的人走进来,见了她醒来,有些惊讶,忙喊道,“姐姐你别起来,你身子骨还虚着呢。”   “我怎么在这儿?这儿是哪儿?你是谁?”   童子把药放下,在桌上等着凉了再让人喝。   “这儿是边城啊姐姐,是摄政王把你送来的。”   娇娇吃惊,“摄政王?谢然还活着?”   童子摸了摸后脑勺,“摄政王当然活得好好的了。”   娇娇轻轻舒了一口气。   药凉了,她将药一饮而尽。   旁边的小童子看的眼睛都呆了。   这药很苦的,偏偏先生每次都要他先匀走一些自己喝了尝尝里面都有什么药。   娇娇喝完了药,也觉得嗓子苦。   “有蜜饯吗?”她看向小童。   童子摇了摇头,然后紧接着道,“姐姐若是想要,回头我去镇上买些。”   娇娇通过只言片语慢慢的了解到当初是怎么一回事。   不知道谢然怎么知道的他不在北戎手里,所以自己根本没去,也没入套。   周围的火药在爆炸前也被他的人排除零零无几,剩下的炸得都是北戎的军队。   她自己在水牢根本没怎么受折磨,因为刚捱了一会儿,便病发了。   她的病确实是谢然好生养着,两年无忧,但若是不好生养着....   谢然最后还是找着了她,把她送到这儿来了。   “那我夫君呢?”   童子瞪大眼,“姐姐,你说的是摄政王吗?你是摄政王的妻子?可他的妻子不是早死了吗?”   娇娇:!!!   她怎么就又死了。   死来死去的多不吉利啊。   “谁说我死了的?”   “摄政王啊。”   艹,杀狗!   谢狗必须要死!   娇娇瞧了眼窗外凋零满地的叶子,末了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天凉了啊。”   童子摸不着头脑,他见窗户开着忙把窗户关上,“姐姐你身子骨弱,还是别吹风的好,可不就是天凉了,快入冬了,边城今年雪一定下得很大。”   *   第二日,小雪。   童子打老远就看见摄政王又来了。   唉,可惜了先生不让他告诉摄政王漂亮姐姐醒了,并且今早早早就上山去了,此时确实是不在的。   摄政王果然是照常问候了句。   “先生今日在家吗?”   童子照常答道,“不在。”   然后,就该摄政王就该照常   ....走了?   哎哎哎。   不是!   摄政王今日怎么好像没听到他答话一样直接往里闯啊。   童子忙拦着人,“殿下,先生今日不在家。”   摄政王轻飘飘看了他一眼。   童子猛一激灵,有些怕了。   摄政王自然是极其俊美,不然边城也不会那么多姑娘家想嫁他。   可是摄政王毕竟是半年前打退北戎的将领,是真真见过血的。   刚刚那一眼,虽然眉眼俊美锋利,但是眼神里藏不住的疯狂。   童子心里有预感,他要是再敢拦,妥妥的死路一条。   谢然闯进去的动静不小。   “小童,怎么了?”   屋子里有人问话,吴侬软语,听声音也是个娇气包。   娇娇正奇怪怎么没人答话,便掀了被子准备穿鞋下床。   门口的棉帘被人撩开,娇娇一边穿鞋一边看过去,嘴里还念叨着,“怎么不答我话?”   淡淡的尾音消散在凉凉的寒气里。   娇娇眨了眨眼,眼尾的小痣动了动,手下的动作彻底顿住,鞋子掉在地上,惊回她的神智。   她弯起唇,下意识露出个小白花的标准笑容,唇张了张,然后才发出声音。   “是夫君啊。”   谢然漆黑的墨发梳起,束成冠,五官完全的展露出来,鼻梁高挺,下颌微敛,线条流畅优美。   薄唇半抿着,是唯一点艳绝了的颜色。   他的眼睛最好看。   眼皮又薄又锋利,像极薄的刃。   眼尾却勾魂动魄,哪怕漫不经心瞧人一眼,那人怕是心被剖走了也不定晓得。   这样的好皮囊,若是风流雅致些的人有了,也怕撑不起来。   可谢然偏偏撑起来了。   他是俊美矜贵的,整个玉京城都找不出比他更贵重的郎君公子了。   谢然走到娇娇身前,半跪下来。   他垂下眼,从娇娇的角度,只能瞧见翘长的睫羽。   她忍不住再一次感叹,谢然这样的人物,真要是夺天造化才能养成的。   谢然一手捉住娇娇的脚,一手拿起倒了的绣花鞋。   娇娇的小脚被人握在掌心,忍不住动了动。   “别动。”   娇娇这下就满心复杂了。   谢然给娇娇穿好鞋子,站了起来。   娇娇没说话,她等着谢然给她解释。   可她等了半天,谢然也没说话,反倒是一直盯着她,盯得她还挺不自在。   “总看着我干什么?我难道还长得还更好看了?”   最后还是娇娇先开了口。   谢然瞧了她一眼,“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  谢狗还是谢狗。   ☆、娇娇然(五十八)   呵呵。   娇娇拢了拢身上的衣衫, “夫君还是这么会说话。”   会说话这三个字,娇娇咬得格外重。   谢然仿佛一点也听不出弦外之音,面色不变,“走吗?”   娇娇:....   真当她是朵小白花没脾气啊。   她轻轻的哼了声, “夫君, 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谢然从左边的衣袖里拿出了个丝绸小袋子。   “吃蜜饯吗?”   娇娇看向谢然手里托着的丝绸小袋。   那小袋子是娇娇熟悉的包装, 她不用打开都知道,里面装了一颗颗纸包着的蜜饯。   当初她生了病, 谢然特意找医郎给她定制的, 独一无二。   好像什么物件但凡沾了独一份儿的,就总是和别的东西不一样了,连带着有这样东西的人,也会心里忍不住就生了欢喜。   “你怎么还带了蜜饯?”娇娇瞧着那丝绸小袋子, 只觉得奇了怪了。   自己分明喝药已经是早上的事情了, 压下的苦意却在此时重新席卷而来。   她很想要这包蜜饯了。   谢然扯开束口的带子, 他的指节修长,掐出枚蜜饯仔细剥了外壳的纸,然后抵在娇娇唇前。   娇娇愣了愣。   她不大熟练的张开唇, 试探着咬住蜜饯。   然后噙在唇齿间, 让熟悉久违的甜意一点点弥漫开来。   谢然收回了手。   玄色的衣袖里, 食指和中指用力抵着拇指,深深的,仿佛把那一点热气和触感都一并抵进了血肉里。   娇娇慢吞吞吃完蜜饯。   就还挺聪明,哄人前记得先给颗糖,有进步啊。   她抬眼去看谢然,“没其他要说的了?”   谢然摇了摇头。   娇娇微微勾了勾唇,那就轮到她了。   她重新挂上了小白花有些惨淡幽怨的模样, 眼眸里已是泪水盈盈。   “夫君,那娇娇问你,你怎么现在才来接娇娇呀?”   谢然看向她,“你这时病刚好。”   病好便来接她了,那若是她病不好呢?   娇娇半真半假作弄谢然,“夫君是不是不喜娇娇了?娇娇知道自己连一丁点样貌也没了,夫君不疼宠娇娇也能懂。”   懂?是能懂。   但是她陶娇娇懂了不容啊。   谢然打住她,知道不能让这个娇气包自我发挥下去,“谁跟你说的我不喜你了?”   娇娇的小白花演技完全上线了。   她露出双瑟瑟缩缩的眼睛,她怕怕的,声音里还带着哭腔,“太子妃说了,话本子也说了。”   谢然垂下了眼眸。   “太子妃明日就死,死人的话,你也信?”   他抬起眼,“至于话本子——”   “难道话本子里直接写了我不喜你了?”   娇娇眨巴了眨巴眼,浸透过泪水的眼眸清澈无暇。   “人家夫君相公都是日日夜夜等在妻子床头睡醒的。”   谢然捏了捏鼻梁。   以后整个玉京城的话本子都要仔细筛选盘查,不实的必须烧掉。   “以后没有这样的话本子了。”   娇娇:....   喵喵喵?   谢然看见眼前的小娇气包快要哭出来了。   他伸出手,“回去?”   娇娇抿了抿唇,决定再做最后一把。   又小又秀气的手搭进谢然的手掌里,人却没站起来。   “夫君,我腿软,走不动。”   娇娇也不算完全没依据的空穴来风。她确实是才好了身子,若不是童子不应她话,她是不该下床的,走动就更别提了。   她眨巴了眨巴眼睛。   眼尾的小痣也跟着一动一动的。   娇娇看向谢然。   出乎她意料的是,谢然没怎么犹豫。   三下五除二,搂住她的腰,便将她横抱了起来。   娇娇瞬间凌空,失重感来袭,她下意识紧紧搂住了谢然的脖子。   她以为讨价还价,谢然顶多背背她啊。   谢然顿了顿,由着一双软滑的小手在他命门耍横,然后扯了下了披风,盖在娇娇身上。   谢然稳稳的搂着手下的细腰,掌间发烫。   她刚好起来,不能受风。   谢然抱着娇娇朝着门外走了出去。   行走间,娇娇仰起头。   她瞥见谢然的下颌线条利落流畅,微微扬起的时候,还有些主人家的矜贵。   她悄悄勾了勾唇。   *   娇娇能看出来谢然在边城布置的宅邸是费了不少心思的。   楼台水榭,□□通幽。   啊,还有她心心念念的暖玉小榻。   欸,好像不是同一块,虽然雕刻的一模一样,但是有些年岁的刻刻画画却是没有的,崭洁如新。   谢然从哪里寻来的暖玉?   这么大一块,有价无市。   一旁的候着的两个小婢瞧着谢然仔细小心的把人放了下去,眼里净是不可思议。   她们是三婢中的另外两婢。   只为娇娇屠过南风阁却是没有见过娇娇本人的。   她俩只晓得主子哪里做过这样的事情?   往前是主子不屑做,近一年就更别说了,处事越发利落果决,人便也瞧着更冰冷了,这种事情更不可能。   但是如今,眼生生瞧着不可能的事情发生了。   二婢对望一眼,俱是惊疑。   谢然在娇娇身后垫了个软垫,让她能倚得更舒服些。   他声嗓凉薄,“这是主母。”   两婢忙对娇娇行礼。   娇娇看向谢然,“那夫君跟我解释解释,娇娇怎么就死了?”   两婢蹙眉,主母真是好生的胆量,竟然敢让主子解释。   谢然挥了挥袖。   两婢退了出去。   谢然在屋中点了香,这才又在床边坐下,“今日给你讲一些,更多的,你明日便知道了。”   这便是故事有点长,要分段讲了。   淡淡的草木香气弥漫开来。   应该是凝神镇定的香料一类的,娇娇想。   “你想从哪儿听?”   娇娇神色一动,她扯了扯谢然的衣袖,黑曜石般的眼眸里倒映出谢然的身影,“从我当初离开玉京城吧,讲的有意思些。”   谢然似笑非笑瞧她一眼,要求还挺多。   娇娇冲他眨眨眼,露出一个讨好的笑。   她就发现了,谢然根本就是一个口嫌体正直啊。   这一部分的故事并不算很长。   太子妃杀了王家郎带着她远上,中间玩各种手段引开谢然的视线,再加上玉京城部分有心权贵的遮掩,谢然找起她来也是费了不少功夫,在之后就是摄政王,平起义,荡倭寇,御北戎。   谢然讲述完毕,一双眼盯着娇娇瞧她反应。   这小娇气包怕是要哭,谢然心想。   娇娇心里轻轻叹了口气,她倒是不知道,这么多人想她死了。   随即她又真心的爱惜起自己的小命,鬼门关走了一圈又一圈,一定要珍爱啊。   咕噜咕噜~   娇娇摸了摸小腹。   她看了眼外头天光。   “夫君,我们用膳吧。”   谢然轻轻瞧了她一眼,微微挑起唇,“好。”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妃就在明天~   ☆、娇娇然(五十九)   漫长的地道, 婢子打着灯笼引着娇娇往前走。   娇娇越走越慢,终于在听到水声的时候停下了脚步。   她没继续往前走。   “水牢?”   婢子垂着头因此看不见主母额头上溢满了细细密密的冷汗。   “是。”   娇娇纤长的睫毛闪动了一下。   摆脱不了的黑影如影随形,仿佛下一刻就会在潮湿的空气中显形,无形之中, 像是有一只巨大的手攫住娇娇的喉咙, 呼入的空气都是粘稠烫喉的。   谢然临时有公务出去了, 后半段故事便讲不成了,遂让婢子引着她来。   谢然对她说, 这里有个讲故事的人。   娇娇呼吸乱了。   婢子敏锐地发现不对, “主母?”   娇娇缓了缓,竭力稳住了呼吸,才道,“没事儿, 继续往前走吧。”   ....   一模一样。   跟当初太子妃关她的时候一模一样。   玄铁的锁链沉沉的系在四肢上, 湿冷的水淹没到了喉咙, 除了灯笼这一点微光,再无任何光亮。耳朵里被塞进了棉花,什么也听不清楚。   听觉视觉尽数被剥夺。   长发湿淋淋的粘在人脸前面, 婢子一丝一缕拨开, 露出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太子妃。   娇娇走累了, 婢子贴心的拿出垫子,垫在一边,娇娇坐了上去。   她离太子妃不过咫尺,触手可及。   婢子瞧她坐好了,这才动手取下太子妃耳朵里的耳塞。   太子妃努力睁开眼,却发现在大半年没有见光的情况下,哪怕只是灯笼这一点亮光也让她的眼睛受到了刺痛。   她赶紧闭上眼, 张嘴便破口大骂,“谢然你个杂种。”   太子妃眼皮子红肿,泪水从缝里挤了出去。   娇娇捶了捶腿,“娘娘。”   太子妃听到这声音,端的是愣了愣,继而神色一凝,模样更加癫狂,“不可能,你怎么还会活着!”   玄铁打制的锁链被太子妃的动作扯得乱响,水花乱溅。   娇娇忽然不怕了。   她被太子妃投到水牢的时候太子妃是想她死的。   嘴被塞住,眼上蒙了布条,什么也看不见,也听不见,沉重的锁链扯得她四肢坠啊坠的。一池子的水仿佛就没有底处。   分不清昼夜变化,她一直熬到了自己发病痛晕过去,当时甚至还有心情庆幸,起码不是饿死的,也不是被折磨疯死的。   “我福大命大,没死。”   太子妃翻腾的更加厉害了。   “她在这儿多久了?”娇娇转头问婢子。   “半年多了。主子救了您之后就将她投在了这里。奴婢一直吊着她的命,主子说了,今日您见完了人,吃食就不用再供了。”   娇娇点了点头,继续看向太子妃。   太子妃其实已经近乎疯魔了。   “本宫杀了你们!”   “本宫杀了你们!”   “安娘!”   “孩子!”   她嘶哑的嗓子不复旧日的婉转动听,就如同老树皮摩擦着废石头的粗粝,喊出来的像是凄厉的诅咒。   娇娇终于从太子妃的只言片语和对小婢子的问询中拼凑出了全部的事情经过。   她被投入水牢不足一日,谢然便救了她出去。   当时她发了病,眼见着要活不成了。   谢然挨个儿的找医郎。   能救她的整个边城只有一人,就是她醒来那天见到的先生。   先生不愿意救她,因为先生厌恶谢然。   谢然是混血杂种,整个大谢如今已经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整个玉京城的暴动都和他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人人视谢然若洪水猛兽,甚至民间有人说谢然是天降灾厄,不然为何北戎暴动,倭寇入侵。   人人不喜他,但人人又怕他。   他杀了玉京城一半的权贵,杀退北戎,手下的血腥罪孽洗也洗不干净。   先生后来是被谢然一柄剑横在脖颈前逼着治她的。   谢然说了,她若不醒,整个边城,大谢,北戎,倭寇,全部统统为她陪葬。   反正他身上的骂名也不差这些。   先生被迫医治她,但依然不许谢然去探望她,甚至连她醒了的消息也想瞒下去。   娇娇拼到这里时捏紧了手指。   “那夫君是怎么知道我醒了的?”   婢子笑了笑,“因为童子去买蜜饯了。主子便晓得应该是您醒了。”   娇娇愣了愣,她是怎么也没想到,是这么个缘故。   太子妃还在嚎叫,她咒骂着所有人,要她们都不得好死。   “孩子!”   “安娘!”   太子妃一喊到这两个名字便愈发悲戚。   安娘的事情婢子也并不晓得。   娇娇记起来太子妃之前确实是怀了孕的。   “那她的孩子呢?”   听到孩子的字眼,太子妃挣扎得更起力了。   “把本宫的孩子还给本宫!”   婢子冲太子妃身上轻轻一点,太子妃便悄无声息了。   婢子这才解释,“那孩子便是新帝了。”   娇娇有些惊诧,她并不觉得谢然会让太子的孩子登基。   “那孩子不是太子的?”   婢子点了点头,“他刚出生的年纪小,没张开,还看不出来,但是主子请了人专门看了看,确实是太子妃的孩子,但太子妃说,那孩子是国公的。”   国公?   怎么又和国公扯上了关系?   皇家真乱。   娇娇稍稍叹了口气,她站起身来,“走吧。”   太子妃挣扎的更起力了。   婢子惊诧,“您这就走?”   娇娇点点头,“故事听完了,走吧。”   她弹了弹衣衫上瞧不见的灰,又看了眼太子妃。   当初高贵傲慢的太子妃已经被磋磨的不像样子,皮肤下垂,血丝在面颊上格外明显,唇也是干裂的,至于怒骂,那更是往日太子妃不会做的了。   只有五官依稀透露出原来的模样。   娇娇转了身,婢子把太子妃的穴解了,她又破口大骂阵阵诅咒。   娇娇没再回头。   太子妃彻底疯了。   “谢然,陶娇娇,本宫咒你们不得好死!”   “陶娇娇,你才是最无耻的,没了谢然,你什么都不是!”   娇娇折过弯,步子虽然踏得慢但是很稳,她不为不相干的人乱动心神,自然也包括她们的胡言乱语。   出了地道,冬日罕见的暖阳驱散了阴冷潮湿。   娇娇忽地眉心一皱,她略微抿着唇,“夫君呢?”   谢然人呢,安娘又是怎么回事?   谢然怎么总招惹烂桃花啊。   ☆、娇娇然(六十)   “田荏就说了这些?”   谢然手上的朱笔一点都没停下, 他派去跟着娇娇的可不止是明面上的一个婢子。   婢子垂首答是。   谢然揉了揉眉心,瞧了眼窗外,“你先下去。”   婢子飞快地隐没了身形。   娇娇推开了门。   她气势汹汹地逼近谢然的书桌。   紧跟着她的婢子聪明的退下把门关上。   “安娘是怎么回事?”   听了那么多,回头就想问他这个?   谢然用力捏了捏鼻梁, 遇见娇气包的时候他这个动作做得格外频繁。   他把公文合上然后整理好。   “那要看你怎样想了。”谢然眉骨略微一挑。   这什么意思?   娇娇眼睛落在谢然身上, 这男的好绝, 她为他遭灾遭难,结果回头他就一句让她自己想。   更何况, 他未必是真的不懂。   狗。   谢然眸光落在她身上, “骂我呢?”   “没有。”娇娇露出小白花款敷衍笑容,“夫君待我这么好,任是谁能骂,我也不能骂, 对吧。”   谢然笑了。   他漫不经心哼笑一声, “你高兴就好。”   光影透过棱窗落在谢然身上, 一半是低沉的阴暗,一半是飞跃光尘的朦胧,娇娇这时候才发现, 舜妃的异族血统在谢然身上似乎比往日表现多得多, 眼窝深遂, 五官像是雕刻出来的立体。   “可我不高兴。”娇娇往前走了两步。   “任是谁也高兴不起来。”   谢然不置可否,默默两打量着她。   娇娇身上已然换成了谢然给她备好的衣物,明月珰缀在小巧莹润的耳垂上,别着的发饰也是极品的金丝红宝石嵌花簪,衣服鞋子就更不用提了。   蜀锦,狐裘,鞋子上绣着的蝴蝶栩栩如生。   腕上是最好的玻璃种翡翠, 里头像汪青青潭水在晃动。   “腰上还缺了点。”他的声音低沉优美。   谢然站起来,绕过书桌,从娇娇身后的书架里取出了个锦盒。   他动手将锦盒打开,把东西拿了出来。   是枚血玉对牌,刻了凤凰的。   娇娇跺跺脚。   谢狗明明都懂,就是什么都不说。   她心里赌咒,咬紧了贝齿准备转身走人。   谢然像是能预判她的行动一样,直接伸手牵住了她。   他慢条斯理地把缠在对牌上的丝绦解开,然后弯腰给娇娇挂上。   娇娇垂眼盯着谢然像绸缎一样的长发,像是能透过后脑勺直接瞧见人一样。   “我想听你解释。”   还真是怪娇气,一句话的功夫都带上哭腔了。   谢然挂好了对牌,又给娇娇理了理衣襟,这才站直身子。   “原来也是你什么都不想知道。”   “你不是说过,知道越多,死的越快吗?”   娇娇仰头瞪着他,她才到他下颌。   谢然但笑不语。   娇娇气恼了,牙也不咬了。   谢然变了,变得更狗了。   她深吸一口气,面上露出一个虚假塑料的笑来。   “可是那时候,夫君你也没说你以后要当摄政王啊。”   谢然薄唇一勾,“摄政王怎么了?”   娇娇:....   “摄政王特别好,好得不得了。”   谢然揉了揉娇娇的发顶,“田安娘已经是个死人,她的事情你不用担心。”   娇娇眼睛明亮地要喷火。   摸头长不高啊。   正巧谢然微微弯腰,略带磁性的声音带着温度从她耳畔擦过,娇娇脸上几乎顷刻间晕染上一片绯红。   “我也觉得摄政王挺好。”   再没有什么能将她从他身边带走了。   *   娇娇从来没有非常了解过谢然。   她以前觉得一纸婚书,回头烧了撕了就万事大吉。   但如今看婚书的人已经不在了,她还是没能照当初所想撕了烧了婚书。   娇娇抿了一口酒。   如今谢然成摄政王了,她拿什么哄他休妻?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计划赶不上变化?   她下意识摸了摸腰间的血玉对牌,又抿了一口酒。   唉,说到底还是怪自己当初傻乎乎,看不清谢然真面目。   栽了就栽了吧。   懒得争扎出去了。   她灌了一大口酒。   “咳咳咳。”   她拿着帕子擦掉唇边的酒渍。   栽都栽了,反正也不是她一个人栽。   仔细想想这坑还栽的挺好。   摄政王挺好的,有权有势。   摄政王妃更好啊,有头有脸,谢然还不会亏待她。   娇娇不敢大口喝了,只能是一小口一小口地抿着。   婢子俯身又续了酒。   娇娇勾勾手指,婢子把酒壶放下,“主母?”   “喊些个伶人,我要听曲子。”   婢子面色不改,就算主母现在要她杀人她眼睛也不会眨一下。   伶人合着拍子唱起歌儿来。   娇娇小口抿着酒,摄政王妃,好啊。   谢然回来的时候就见着娇气包伏在桌子上也合着拍子敲手指。   他使了个眼色。   婢子会意带着一群伶人退了下去。   “不是晌午还说自己不高兴?怎么晚上就喝起小酒了?”   娇娇的手指还在慢吞吞敲着拍子,脸上是醉酒的酡红。   谢然把她手指拉了下去,再敲下去,明天又该哭着说手疼了。   娇娇的手略微挣扎了两下便偃旗息鼓。   她力气怎么可能大得过谢然?   而且,握着谢然的手还挺暖和。   她把脸扭向谢然,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半藏在白色的狐裘里,半极力做出凶悍的样子,从眉到唇都写着不高兴。   “你停了我的曲子。”   娇娇盯着谢然,谢然毫不羞惭的回视她。   眼皮子不停的下垂,娇娇最后放弃了。   她小声地自己哼起来。   谢然微微勾起唇,“跑调了。”   娇娇努力睁开困乏的眼睛,整张小脸都写满了委屈,“看破不说破。”   “听破不说破。”   谢然揉了揉她发顶,“睡吧。”   娇娇眼尾的小痣动了动,“你过来,我告诉你个秘密。”   娇气包一脸认真在骗他。   谢然失笑,她大概不知道自己喝醉了酒什么心思都写在脸上。   但是谢然还是配合的弯下身。   娇娇眼里那点委屈兮兮瞬间烟消云散,得逞了。   她眨巴眨巴眼,纤长的睫毛触碰到谢然的头发。   很轻很轻的,像羽毛一样,但是湿润的。   轻拢慢捻。   果然,谢然的耳垂顷刻红了一片,像是柔软浓重的血色。   娇娇离的远了点,她弯起唇,眼睛也眯成月牙的样子,“夫君,你怎么还是这样子。” 作者有话要说:  我调整了下节奏,这个月就该写完了。 谢谢小可爱们。   ☆、娇娇然(六十一)   谢然什么脾气都要被磨得没了, 他直起身,白玉般的耳垂果然红的要滴血。   谢然用力捏了捏鼻梁,耳垂上还是挥之不去的湿润感。   “陶娇娇。”   “哎。”娇娇应和道。   谢然垂头去看她,她就像只小动物, 安安静静的抱窝在他身边。   柔软的红唇半张着, 眼角带着点浅淡的绯色。   谢然闭上眼, 胸膛起伏,喉结上下滚动。   偏偏娇娇还一点自觉也没有, “叫你又欺负我。”   谢然要被气笑了。   又?   娇娇半闭着眼, 皮肤是暖玉般的白。   “我都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傻话痴话,但是喝了酒都是真心话。   谢然动作滞了滞,“你是担心我?”   娇娇生气的磨磨牙。   谢然是不是傻?   她跟着他当不当摄政王妃不要紧,问题是她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跟着谢然了却发现自己对谢然近乎一无所知。   她难得怕了, 想知道的多点, 怕有一天不知道他去哪儿, 怕有一天他休了她。   虽然不会过不下去,但还是会很难过。   再说了,她欢喜他, 为什么不担心他?   情情爱爱让人烦恼。   她动了动被谢然握在掌心的手指头。   谢然蹙眉看向她。   娇娇忽然扯着谢然的衣襟直接下拉, 然后一口印在了谢然的唇上。   和耳朵上酥酥麻麻的湿感一样。   谢然瞳孔放大。   娇娇痴痴的笑。   情情爱爱也让人欢喜。   紧接着, 她手上便没了力气,松开了谢然的衣襟,眼见着整个人直接要坠下去。   还笑呢。   谢然连忙搂住她的腰,却发现娇气包根本就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他是真的没脾气了。   “你醉了,睡吧。”他目光错开那抹红唇,刻意避免落到上面去。   然而娇娇又抓着他,“没醉, 不信你看。”   她双手向上托起,端着他的脸,迫使他看自己,“夫君你看,我没醉。”   很别扭的姿势。   娇娇把自己整张脸送到了谢然眼前。   她眨巴眨巴眼睛,小痣也像是醉醺醺傻乎乎的笑。   谢然垂下眼睫,藏起惊涛骇浪。   但是娇娇又托了托他的脸,一口热气撒到谢然面上,“我没醉。”   谢然翘长的眼睫颤了颤,然后上抬。   “我是谁?”   娇娇的胆子大了不少,她捏了捏谢然的脸蛋,然后才笑着道,“夫君啊。”   酒气混着热气一同呛进谢然脑子里。   喝了酒,娇气包总是欢欢喜喜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   谢然也笑了。   唇再次碰到了一起,羽毛似的瘙痒。   凉凉的是谢然的,温软的则是娇娇的。   短暂的分开,又一次纠缠到一起,这一次比之前更深入。   娇娇喝醉了但是依然感受到了危险。   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快被融化了吞掉了 。   暧昧的烛影在墙上晃动。   她不得已搂上了谢然的脖颈。   衣衫罗带层层解,芙蓉帐垂暖烛香。   两枚血玉对牌丝绦落到了一处,龙腾凤舞。   *   谢然要去赴宴。   娇娇也要跟着去,尽管她不想。   但是她发现了,只要她在府里,谢然根本不可能出府。   一个书房已经不能满足谢然处理公务了,这边的府宅甚至专门腾出了一个院子。   谢然这样做的原因,她心知肚明。   之前的玉京城府宅和南下被掳,留下的阴影不只是给她的。   娇娇揉揉眼,小婢子把最后一支凤钗固定好,然后看向铜镜。   主母的颜色,除了主子,她们没再见过更好看的了。   娇娇身上被养回了几两肉,原本有些纤瘦的身体变得秾瘦得宜。   匀匀称称,骨肉匀婷。   换上了华服美饰,这份美便彻底展露无遗,光洁饱满的额头垂着红宝石,下面描着朱砂红的花钿,杏眼略微一描,眼波流转间,勾魂动魄,眉如远岱,琼鼻樱唇。   人间第一流的美色。   腰间的血玉对牌贵重,娇娇微抬着下颌,矜贵好看。   瞧了片刻,她才弯了弯唇。   “夫君,好看吗?”谢然和她一并坐马车。   “嗯。”   “那是好看还是不好看?”   “都行。”   一只白皙的手压到了谢然眼前的公文上,挡的严严实实。   五指纤纤,指如削葱根。   谢然抬起眼。   娇娇坐得离他近了点,眼睛睁大了些,“夫君,你说好看不好看?”   谢然抿了抿唇,“不是什么大宴会。”   娇娇:她信他个大头鬼。   出门前她都问了,这是三年一度的北方官员齐聚边城的大宴。   不然,谢然也不用必须露面了。   更何况,这是她死而复生后第一次露面。   娇娇撩了撩落在了耳畔的发丝,冲谢然眨了眨眼。   谢然:...   *   所有人都在讶异一向不近美色的鳏夫摄政王身边怎么突然多出了一个绝色女子。   不少人对这女子好奇的很,毕竟能在摄政王身旁随侍,并且看看用具都是顶好的,想必十分受宠。现如今整个大谢谁不知道,新帝不过是个傀儡,真正的大权还在摄政王手里。   若是他们能讨了摄政王欢心,那要什么没有?   一时间,娇娇居然成了这场宴会的热门议题,众人对它的来历众说纷纭。   “瞧她口音,吴侬软语,应该是南边的,再看身段,十有八九是扬州瘦马。”   “这就不对了,单看这个,手心掌心什么也没有,就是娇宠大的,扬州瘦马我见多了,她们就算用药膏祛了,也多少都有痕迹。更何况没一个有这气质的。这不是小户人家能养出来的。”   “你看她饮食,瞧着像玉京城那里的。”   “应该是边城的,不然怎么一点风声也没有,人说冒出来就冒出来?”   也有对谢然此举议论纷纷的。   “摄政王妃死的也有半年了,这时候摄政王找人也不意外。”   “先摄政王妃是没命当,没命享啊,可惜了。”   “陶家那个本来就是病秧子,活不了多久。”   ....   不管别人怎么说,娇娇在高位上做的稳稳的。   有官员陆续向谢然斟酒。   谢然海量,但不喜饮酒,一般也就推辞推辞,只有见到几位不好推脱的才一饮而尽。   谢然酒杯自然有空的时候。   但是底下官员瞧着奇了。   摄政王带来的女子依旧坐得好好的,也不懂察言观色,还使唤着两个婢女给她剥葡萄。   最后还是摄政王自己斟了酒。   不少人摇了摇头。   花无百日红,更何况红颜易老。   这女子如此不会察言观色,真的能坐上摄政王妃吗?   一些人歇了的心思又起来了。   男人嘛,他们自己就是,野花总比家花香,没到手总比到手的好。   柔情小意时间长了可比单单的美色更醉人的多。   他们手下的或许比这女子差了点姿色,但是胜在察言观色,体贴入微啊。 作者有话要说:  我努力,我奋斗....   ☆、娇娇然(六十二)   酒过三巡。   场上的气氛逐渐热闹起来。   伶女们出场。   照往常宴会, 应该是摄政王独居高位,伶女们只管去伺候下属的官员。   但是今日摄政王旁边有了个女子啊。   伶女们心思也动的快,谁不想早下手呢。   摄政王年轻俊美,可比陪那些大腹便便的官员强的太多了。   有自诩姿色不错胆子大的自然就去试试了。   脚刚刚碰上高台的阶梯, 清光一闪。   热乎乎的场子瞬间冷了。   伶女脸上还挂着笑却砰地就倒了。   所有人都低下头, 发热的头脑瞬间冷了, 不敢再看摄政王。   是,摄政王年轻俊美, 权势滔天。但是也是摄政王阴晴不定, 杀人如麻啊。   摄政王曾经杀掉大半玉京权贵,又何况她们呢。   谢然抬眼,手里的酒杯与敬酒的官员轻轻一碰,然后放回了原处。   官员赶忙回神, 脸上又挂起谄媚的笑, 举着酒杯一饮而尽, 准备退下。   谢然不管这些,他瞧了眼娇娇面前的果盘,葡萄被吃掉了大半。   葡萄性平, 但是吃多了也不好。   他伸手把果盘撤走, “少用些膳食。”   娇娇不乐意了, 葡萄在冬天是稀罕物什,这席面上也就这么一盘。   她病发了半年,正好把夏天秋天睡过去,没赶上吃葡萄。   “膳食都凉了,不好吃的。”   娇娇看扫了眼席面上摆盘精致的膳食,只觉索然无味。   宴会上的膳食为了照顾大多数人,一般都做的平平, 而且为了好看和保存,膳食大多都放凉了。   谢然以前倒是不太注意,他自己并不挑拣吃食。   他招来婢子,吩咐了几句,不多时旧的膳食就被撤下,新的膳食陆陆续续端了上来。   那端着酒杯退下的官员低着头赔着笑心里却对摄政王身边的女子重新评估了一番,坐的离高台近些的官员也大都如此。   摄政王对这个女子着实宠爱啊。   但是更让人吃惊的还在后面。   谢然在端上来的新膳食里夹了块苦瓜到娇娇面前的小碗里。   “尝尝。”   娇娇又一筷子给他夹了回去,皱着脸,“苦。”   谢然便没再说话,给她又夹了点其他菜。   然后自己吃了那一小块苦瓜。   下面官员及伶人:....   他们只是听不见,但是眼也不瞎。   这女子不简单啊。   *   娇娇觉得酒气大,便并没有在宴席上留多久,而是告诉谢然要滢出去逛逛透透气。   谢然想了想,让两个婢子跟着她,只要不出这处园子就好。   娇娇直接去了花园。   天上静静的飘起小雪来,一朵一朵的。   娇娇站在长廊里伸出手,掌心微凉。   不多时,几个打扮漂亮的少女也转进了长廊。   “那马夫真是的,带错了地方害得咱们都迟了。”   领头的少女长相艳丽,手里拎着马鞭,冷笑一声,“回去大不了抽死换个人。”   人越走越近,走到娇娇身边的时候少女突然停下了。   “你是谁?哪家的?见了本县主连礼都不行。”   娇娇扫她一眼,继续看雪,不想理会傻子。   她是谁?已经死了的摄政王妃?   县主少女蹙起眉,她素来蛮横惯了,整个北方除了摄政王,就是她爹最大,哪个见了她敢这么不给面子?   这人并不眼熟,想来不是哪家的夫人,呵,不过是个卑贱玩意儿,   她伸手按上马鞭,挥动手臂就想向娇娇抽去。   娇娇身后的婢子动了,伸手抓住了鞭子,任少女再怎么抽也不松手。   “贱婢,你,你好大的胆子!”少女抓着马鞭,对着婢子就是一番霹雳般的指头骂脸。   娇娇咳了咳,她脸颊上染上些绯红,身体还是有点弱,天太冷了。   “让别人告诉你是哪家之前,你得先会自报家门,懂吗?”娇娇转过身,看向那女孩子。   县主少女终于看见了那张正脸。   果然是个狐媚子。   她就是因为娇娇露出的半张侧脸停下的。   少女平日自诩整个大谢不会有比她更美的人,可是眼前就有一个,让她怎么不嫉妒。   “呸,也不瞧瞧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一个小妾狐媚子也敢问本县主的姓名!不就靠着身体上的位吗?我呸,天生贱命!也不知道有多脏。”   啪。   她这句话话音刚落,娇娇身后的另一个婢子就走上前给了她一个耳光,娇娇静静看着。   少女鞭子也不拿了。   “来人呐。”她一只手捂着脸,露出双淬了毒的眼,鞭子也不要了。   “你们死定了。”她一字一字道,“本县主要回头用鞭子活生生抽死你们再扔到乱葬岗去!”   侍卫是识得少女的,但却不认得娇娇。   只是头疼,看娇娇也是打扮不一般,无论两方哪一个,都是他们开罪不起的。   少女站在他们身后,摸着红肿的脸,眼里闪过道精光。   “还不赶快上!”   侍卫迫不得已逼近。   娇娇让婢子把鞭子扔到地上,然后踢了踢,“你好大的面子。”   她弯了弯唇,“我还从来没被人骂过狐媚子。”   “县主就了不得了?”娇娇转身直接走了。   婢子在她身后对视一眼,“到摄政王面前说说理吧。”   *   “夫君。”   人未到,声先至。   场上的官员都不由自主看过去,心想着不知道是哪家的倒霉蛋娶了这么个不懂事的夫人。   这是什么场合!能乱来吗!   主持宴会的官员则慌了,他还没看清人就大声呵斥,急忙与自己撇清关系,省得摄政王以为自己连个宴会也弄不好。   “谁家的这么不长眼睛!”   而后,他余光就瞥见摄政王动作停了。   主持宴会的官员心里更慌了,摄政王怕不是生气了吧。   “快给我赶出去!”   摄政王站了起来,全场寂静。   “怎么了?”谢然的声音很沉。   官员脸上忙挂起笑,看向摄政王,准备答话。   然而这时他才发现摄政王看的不是他,而是另一个人。   娇娇从外面走进来,“她骂我。”   娇娇眼里泪光点点,她才是小白花届扛把子,“夫君她骂我。”   ???   底下一群官员蒙了。   此时,一直是鳏夫的摄政王却从高台上下来了。   “哪一个骂的?”   他的目光很凉。   所到之处,所有人都低下了头。?轻?吻?最?萌?羽?恋?整?理?   娇娇委屈的扯扯谢然的袖子,钻进谢然怀里,“夫君,她骂我是个狐媚子,说我是个小妾。”   谢然半揽着她的腰,目光在婢女的提示下落到了门口那一群小姐身上。   县主少女猛地跪了。   “殿下...我...”   娇娇抬头看着谢然,“夫君,你告诉她,我是谁?”   县主少女和底下一群官员此时完全不能反应过来了。   长相漂亮的美人喊鳏夫摄政王夫君,更要命的是,摄政王他应了! 作者有话要说:  嗯嗯嗯....虽然我两千,但是我稳定啊。 自暴自弃....   ☆、娇娇然(六十三)   摄政王妃没有死。   自宴会之后, 消息就传开了,几乎所有人都想凑凑热闹。   娇娇躺在小榻上,拒绝了所有的拜访帖子。   “我又不是供他们观瞻的。”她翻了页话本子,嘴里咕哝道。   谢然正在一边批公文, 他瞧着她的坐姿颇有些头疼。   “别在榻上看话本子。”他嗓音有些低沉。   娇娇可一点都不怕他, 她看着谢然, 娇滴滴道,“夫君, 我手疼。”   惯的她娇滴滴的。   谢然虽是如此想, 但还是走过去伸出手替她按了按手。   娇娇勾唇,附到谢然脸庞便是一亲。   “夫君真好。”   谢然抬眼瞧她,也是她花言巧语。   他轻轻勾了勾唇,惯的她。   在一边的婢子看的是叹为惊止, 殿下脾气越发好了。   *   “碧茛有消息了。”谢然躺在枕上, 闭着眼睛低声道。   娇娇埋在他肩膀处, 平稳着心跳,乍一听还反应不过来。   “哦。”   “你说碧茛?”那昧能救她名的传说中的药材。   紧接着她猛地将思绪从空白里抽离,慵懒也懒不下去了。   谢然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娇娇一双眼睛睫毛上还挂着水雾, 脸蛋潮红, 鼻尖也是红扑扑的, 可爱的紧。   谢然喉结滑动了一下,“是碧茛。你快十六了吧,回玉京城给你庆生,好不好?”   娇娇心绪慢慢平稳下来。   她一口咬在谢然肩头,谢然一动不动。   她眼里忽然涌上了泪,“你是不是故意的啊,夫君。”   总是容易让她感动。   谢然低头亲了亲她, “最近爱哭就算了,怎么又胡思乱想胡说八道?”   娇娇被逗笑了,眼泪笑出来。   “回去,回去。”   谢然又闭上眼睛,他躺在她身边,什么话都不说,但也让娇娇心里安稳。   她感受着手边的温度,也闭上了眼。   “我想吃麻辣味儿的汤锅。”   “好。”   “你和我一起去。”   “好。”   “夫君,谢谢。”   谢然突然侧过身手臂揽住她,“别哭了。”   “我当初答应岳父要你平安喜乐,长命百岁的。”   娇娇往他怀里钻了钻。   ....   *   摄政王回玉京当然是大事,一群贵胄早早就在京门口恭候大驾。   此时,一驾小小的马车悄无声息进了玉京城。   食肆还是红红火火的开着,生意兴隆。   谢然握住娇娇的手,娇娇嗔他一眼,带着帏帽下了马车。   “一间包厢。”   阴差阳错,还是那一间。   “二位要什么口味儿的?”小二从来没见过这么标致的人物,男子俊美,女子也让人惊艳。“您二位儿是头次来吧,我给您介绍介绍,有麻辣的,清汤的,还有番茄的,那清汤的,原先摄政王殿下都喜欢呢。”   娇娇先笑了。   “摄政王喜欢的清汤?”   小二忙道,“可不是。原先在玉京的时候,殿下常来买呢。”   娇娇冲谢然眨了眨眼。   谢然眼神错开,示意她快些点,少打趣。   嘁。   “要麻辣的,配菜都上些。”   “好嘞。”   娇娇坐到谢然身边,“查清楚了吗?碧茛在谁那里?”   “先皇后。”   由于太子登基不成,是以太子并未载入玉碟,记为皇帝。   那这个皇后,也就只能指原来那个皇后了。   娇娇手肘抵在桌子上,撑着脸,“皇后娘娘....好像没什么印象了。”   是啊,皇后可不就没什么印象了。   几乎没搞过什么事情,老没存在感了。   娇娇摇摇头,“果然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藏着掖着,这么宝贝的东西竟然让她爹找了那么多年,一点消息也没有。   谢然不太喜欢她想这些,“你不用管,交给我就行。”   娇娇皱了皱鼻子,“夫君,你这样会把我养废的。”   谢然睨了她一眼。   “还用养废?”   娇娇张牙舞爪准备扑上去,这时候门却响了。   小二上锅来了。   娇娇急忙回到自己位置坐好,捏起筷子,极其端庄。   谢然勾了勾唇,慢悠悠把菜下进锅里。   他做什么都赏心悦目。   娇娇瞥了他一眼,“夫君,你可一定要继续好看下去。”   又说什么傻话呢,谢然收回眼。   娇娇感受到了谢然的注视,轻轻的叹了口气。   不然就照谢然这狗的说话艺术,能骗住她吗?   麻辣汤锅滚滚烫烫,辣椒尖儿红的像血,在汤水里翻滚。   “咝~”娇娇闪了闪嘴,太辣了。   谢然面色如常的吃了下去。   娇娇少喝了点茶,压了压味道,“夫君,你不觉得辣么?”   “还好。”   娇娇慢吞吞地吃着,吃一口汤锅,喝两三口茶压味道,就这样一个人吃了小半碗。   额上溢满了汗。   她眼睛亮晶晶的看着谢然,“夫君,好吃吗?”   谢然点点头,“还好。”   娇娇摇了摇头,“还好是好还是不好?”   谢然挑眉,“嗯?”   娇娇镇定地拿起帕子擦了擦唇边的红色。   “夫君,娇娇觉得,和夫君一起吃,吃什么都是还挺好。”   她咬重还挺好的发音。   谢然笑了,“那晚上做些苦瓜吧,清热解火,我陪你一起吃,好不好?”   娇娇瘪嘴。   谢狗怎么回事?重要的是苦瓜吗?怎么这么不解风情?   ....   “不好。”   谢然脸上露出个笑来,“我也觉得。”   又逗她玩呢。   娇娇张牙舞爪扑上去。   *   吃完麻辣烫锅什么感受?   别问,问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娇娇躺在床上,嘴唇都泛着白色。   她手捂上腹部,疼,太疼了。   她咬紧嘴唇不敢发声,谢然已经睡着了,就连她自己,也是半夜被疼醒的 。   然而,谢然还是醒了。   沉黑的眸子像黑夜一样。   他的手碰上娇娇的额头,确定人没烧之后松了口气。   然后给娇娇穿上衣服,掰开她的唇。   “别咬了,再咬就破了。”   娇娇抬眼去看他,从谢然眼底觑到一小点没藏好的焦灼。   她眨了眨眼。   谢然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明明这时候娇气包没卖惨,他却忍不住呵斥她。   “有点难受就要说出来。”   他从袖子里翻了颗蜜饯,然后塞到娇娇嘴里,“不许咬了。”   “太医等会儿就到。”   *   京里的贵胄大概没有想到,他们翘首盼望的姿态一点也没被摄政王看在眼里。   他们甚至不知道摄政王什么时候进了京。   听到摄政王进京的消息竟然是因为摄政王连夜招了太医并且封赏了太医留在府邸。   所以,是摄政王病了还是摄政王妃病了?   又为什么封赏呢? 作者有话要说:  摄政王:以后谁也不许给王妃辣的! 摄政王妃:我想吃辣的。【悄悄扯扯摄政王衣袖】 滴!摄政王给出了一根辣条.... 我突然又找到了对娇娇和然然的喜欢,我爱他们!   ☆、娇娇然(六十四)   娇娇怀孕了。   这是陈述句。   太医说娇娇除了肠胃弱了些就是怀孕了。   娇娇被惊得疼也飘了。   太医走了, 婢子退下,屋里只剩娇娇和谢然。   娇娇喝了药,闭上眼。   漆黑的长发垂在单薄的肩上,穿着寝衣, 没有着妆, 娇娇脸上是淡淡的虚粉色。   谢然发觉除了纤腰一掌, 娇气包整个人也是娇小瘦弱的。   娇娇睁开眼,娇声娇气一句一句, “夫君, 娇娇以为不能给夫君生个子嗣了。”   她整个音都是颤抖的,“当初嫁人的时候,我不能为夫君孕育子嗣,也不是夫君喜欢的姑娘, 娇娇并不得一处是配得上夫君的, 只是私心太重, 求了爹爹强行嫁给夫君。夫君是芝兰玉树般的人物,娇娇配不上,娇娇对不住夫君。这一副病弱身子, 终究还是娇娇拖累夫君了。”   娇娇着实酝酿了好一番情绪, 才把小白花的套路贯彻到底。   她抬起一双盈盈水眸, “夫君,夫君~”   她一声一声地喊。   无它,主要谢然自从送走太医之后便一言不发。   太医说道怀孕会伤了根基后谢然面色就不太好,一直在打量着她的肚子。   娇娇觉得,谢然好像又回到了她刚刚被救回来的时候,有些寡言沉默的厉害。   那段时间除了见了太子妃,她几乎不被允许离开那个小小的院子。直到她身体慢慢好了, 谢然慢慢的把院子,府宅开放了。   但也就仅此而已。   过去的春夏秋她都不在,留给谢然的是深深埋藏的冬天。   他不说,不代表不存在。   娇娇顶住牙齿,唇齿间有些发苦。   她是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怀孕的,这时也有些烦躁自己怎么就给咸鱼到了对未来一点规划都没有,以至于面对事情时,也束手无策。   谢然终于把目光收了回来,他坐在床头,搂着娇娇,垂下眼,手指时不时的抚摸着她的长发。   “别要了吧。”谢然的嗓音低沉喑哑。   娇娇红了眼圈。   她摇了摇头,如果不知道,她或许无所谓,但是知道了,她就没办法...   谢然声线很稳,他眸色暗沉,“我不需要你能绵延子嗣。能不能,你都是我的正妻。”   这是小白花手段头一次对谢然不奏效,一点也不奏效。   娇娇咬了咬唇,“可是夫君,我想要...我想要。”   她的手放在小腹上,一点也没感觉到里面有任何生命的迹象,但是她清楚知道里面是有的,是谢然和她的孩子。   碧茛的消息真真假假,今年能过了十六,就是那皇家寺庙大和尚算也算不到的,已然是足够幸运,谁也不敢保证,她就能给等到碧茛。   那是传说中的药材,一旦没有,她便顶多一年活头。   这么一想,谢狗的运气真是不太好。   娶了她做正妻,除了她那笔嫁妆就什么也没有,那嫁妆还得给她买药买山,他还要把自己赔进去惯着她娇纵。   娇娇这时要承认,她爹眼光还是一如既往的好。   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她万一真的走了,谢然怎么办?   年纪轻轻做个鳏夫,她也做不到大大方方劝他娶个续弦。   娇娇把手从小腹上移开,握紧了谢然的手,“夫君,我要。”   她哭着喊。   “夫君要是不让,这都回玉京城了,娇娇就和喜儿乐儿一起住。”   她自己给自己擦了眼泪,“我还藏的有银子,我能自立门户。”   娇娇鼻尖泛着点红,整张脸上都有泪水滑痕,像只小花猫一样,可怜兮兮的,还一直盯着谢然看。   ....   谢然很轻很轻的叹了口气。   娇娇红唇弯出个好看的笑。   “别叹气嘛。”娇娇扯了扯谢然的衣袖,附到他脸边飞快地亲了一下,“叹气多了,你就不好看了。”   谢然用力捏了捏鼻梁,碰了碰娇娇的额头。   “银子都交上来。”   *   在被缴清财产后,娇娇“委屈巴巴”的开始了幽禁生活。   如果,只是不能出院落,但什么都有仆婢成群而且只要偶尔哄哄谢然,也能往外溜达的生活也叫幽禁生活的话。   “今天想吃糖葫芦。”娇娇躲在被窝里眨巴着眼。   今早落了一场大雪,冷的厉害。   谢然束上腰间的玉带,照例挂上了血玉对牌,那对牌或许是被主人摩挲得久了,隐隐泛着光泽,大有包浆的势头。   “嗯。”他应了声,“你记得把药喝了。”   娇娇乖乖地点头,然后簇拥着被子坐起来,“今天想去院子里玩雪,夫君~”   她眼巴巴瞧着谢然。   谢然睨她一眼,“冻坏了呢?”   娇娇伸出一小根手指头,比划道,“就一会儿。”   谢然眉骨一挑,“你玩起来还记得是一会儿?”   娇娇瘪瘪嘴,不说话了,只是又扮出委屈的模样。   但是谢然这人冷心冷肺,眼一垂,系了披风便出去了。   娇娇一直等到了上午谢然去处理公务的时候才从床上下来,喜儿乐儿伺候她把衣服穿上。   “夫君呢?”   “在北院处理公务呢。”   娇娇放心了,她用了些粥便准备出去玩。   谢然不许不光明正大玩就是了。她偷偷的也可以的。   但是今日守门的侍卫是谢然身边的小厮。   娇娇刚打屋里出来人便迎了上去。   “这外头冷的厉害,路还有点滑,殿下不放心,让奴跟着您。”   ....   娇娇踢了踢脚底的雪。   “夫君还说什么了?”   小厮招招手,侍卫递来把铁锨,小厮把雪铲开薄薄一层,露出里边的木盒,他打开木盒,里头就是娇娇念叨的冰糖葫芦。   “殿下还说了,中午带您去吃清汤火锅。”   娇娇正准备弯腰。小厮就已经麻利举起了木盒。   她心里轻轻巧巧翻了个白眼,照谢然这样养下去,她被养废就是早晚的事情。   娇娇拿着糖葫芦走了。   小厮拍了拍侍卫的肩,叮嘱几句,让他也看着些别让主母在外头呆久了才转身准备走。   殿下猜的可真准,也不知道怎么猜得这样准的。   小厮打着伞走了。   静寂的院子落满了雪,娇娇站在窗边咬冰糖葫芦。   那一盒冰糖葫芦也没多少,山楂性微温,她吃些也不打紧,主要是糖,她最近偶尔牙疼,谢然便减了她吃的蜜饯以及其它甜的。   娇娇往窗棱上哈了口气,窗棱上果不其然浮起一层淡淡的白。   她手指飞快地画了个心,又在正中写了个谢字。   唉,字好丑。   她把心和字都擦掉,又恨恨咬了口冰糖葫芦。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有点甜~今天说不定还有更新~ 基友说我进步啦~开心~笔芯呀。   ☆、娇娇然(六十五)   “你要什么?”   俊美无俦的年轻摄政王坐在高位看向曾经的皇后。   皇后死死盯着他, “你杀了本宫的皇儿,本宫要你为他偿命。”   寒气从大殿外凛冽的冲了进来。   废皇后自从皇宫被烧后一直住在道观里,美名其曰是修行,实际是□□。   但好歹, 保住了一条命。   就像娇娇说过的, 废皇后一直没什么存在感, 平平无奇的嫁了皇帝,生了太子, 也没听说多有贤名, 但也没什么恶名,几乎没什么特别突出的地方,甚至还不如她曾经头发上那颗假的硕大东珠来的有记忆点。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突然就放出了碧茛的消息。   是的, 这消息, 是废皇后主动放出去的。   谢然在边城连着寻了一年多, 也不过蛛丝马迹,谁想这东西居然在废皇后手里。   “你凭什么让本殿相信你手里有碧茛?”   废皇后红着眼瞧着他,“你就像你母妃一样, 脏死了。”   她在道观修养自然不如在皇宫的待遇, 脸上憔悴了不少, 皱纹新添了许多条,乍一看,倒像老妪,而她的杀子仇人身居高位,废皇后咬着牙,“当初本宫也是去过边城的,十多年前, 恰巧,比陶太傅早了一年。”   “挖出它的人不识货,在西市本宫花了三百两银子买了下来。而后本宫回了京城,那物什便一直在本宫这里。”   “你为什么要去边城?”废皇后所言与谢然查到的一些细节对的上,比如三百两,比如时间地点,但是谢然并不轻易信她。   废皇后冷笑,“这你要问陶太傅当初为什么出使北戎花了整整一年半的时间,并且屡屡逗留不回来,本宫只是代陛下去传发圣旨的。”   她声音尖利,“北戎的狐媚子圣女最后居然跟着他跑到了玉京城还替他生了孩子。若不是当初玉京还有陶太傅的爹娘,怕是陶太傅都不会回来。”   听到这里,谢然面色冷的像是一块冰。   废皇后不屑极了,“那陶家小姐,也是异族血脉,不过是陶太傅藏得好,还有那圣女死的好罢了。”   “不过,”废皇后话音一转,“那陶家小姐身份还是比你这杂种要高些,她的亲舅舅可是北戎的皇帝,虽然北戎皇帝不承认她,但她还是比你好多了。”   过去解释不通的地方一一被废皇后的这番话揭开面纱。   陶太傅轻而易举拿到的北戎的药材,为什么是新任圣女送出来的?还有陶太傅怎么就是北戎皇帝的先生,中间原来有一条纽带。   北戎的圣女确实素来是从皇家子女里挑选出来的。   药材被拿走受到了追杀应该是北戎贵族的手笔,那位皇帝倒是没有动手,不然药材就送不到陶太傅手里。   谢然垂眸,直接想到了娇娇是从先天胎里带来的病弱。   北戎的圣女....在玉京城确实是眼中钉肉中刺。   *   谢然回到屋子里的时候,娇娇在绣荷包。   她手很笨,说是绣,倒不如说是在布上戳窟窿。   偏偏她还乐此不疲。   娇娇见谢然回来了,放下手里的绣花针,站了起来。   “回来啦?”   谢然抿着唇,开门见山,“你阿娘是北戎圣女?”   娇娇眨巴了眨巴眼,“可能吧,我不记得她了。”   她娘生完她的时候就去了。   谢然满心复杂。   娇娇却没觉得怎么了,拉着谢然去看她的大作——绣了一天的一朵花。   谢然忽然抱住她,把下颌放在她的肩上。   娇娇眨了眨眼,“怎么了?”   谢然没说话。   他以为这世界上没有什么可值得保存的时候,她出现了。   他十几岁时曾经总总想着要毁灭了玉京,毁灭了大谢,甚至乱了北戎,毁了北戎,在之后继续毁灭世界的念想轻而易举就被她改变了。   他没毁了大谢,也没毁了玉京,只不过烧了一座皇宫。   她喜欢玉京城,玉京城是她长大的地方。   有时候她也会摇头晃脑故意扮做酸儒,用吴侬软语念诗,“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仙人抚我顶,结发授长生。”   因为她喜欢玉京城,所以谢然也喜欢。   说到底,不过是一句爱屋及乌。   无论娇气包是谁,都是谢然明媒正娶的妻子。   但是当知道他们身上流着有些相似的血的时候,谢然竟然有些信了所谓的天命缘分。   她是他的妻子,她和他一样。   娇娇被压得有点难受,她娇声娇气道,“,别压了,再压我长不高了。”   谢然亲了亲娇娇的侧脸。   娇娇:???   “怎么了到底?”   她觉出不对劲了,“我阿娘是北戎圣女怎么了,夫君谁跟你说的呀。”   “废皇后。”   娇娇撇撇了嘴,“她知道的倒多。”   谢然唇角弯了弯,“你阿娘的死,可能和废皇后有关。”   娇娇蹙了蹙眉。   “哦。”   谢然有些惊讶得看着她,“你一直都知道。”   娇娇摇了摇头,抚平肩上的褶皱。   “爹爹不想让我知道,他说那是他们上一辈人的事情,有怨报怨,有仇报仇,恩仇一解,都和我没关系了。”   娇娇还能想起当时陶太傅嘱咐她的样子,“咱们家呐,爹爹努力些,就不欠别人的了。同样啊,你阿娘也说,别人不欠我们的。”   娇娇对谢然说,“爹爹从来没提过皇后,从来没有。”   她情绪有些低落。   谢然抿唇,他不太懂怎么安慰娇娇,一直都是。   “今晚想吃什么?”   娇娇眨了眨眼,眼尾的小痣动了动,她把情绪抽出来,“喝那个香米粥,桂花儿气的,香喷喷的。”   *   陶太傅很少提起娇娇的阿娘,只说她也是温婉好看的女子。   娇娇手慢腾腾碰上小腹。   其实她也记得不太清了。   长大后,她爹爹就更少提起她亲娘了。   怎么谢然去找废皇后要碧茛,还牵扯出了这些事情呢?   今晚月光隐晦,娇娇听见谢然平稳的呼吸,飞快眨了眨眼,纤长的睫毛扑闪。   爹爹说他们的恩怨就那样了,有些结是拧死的。   比如她阿娘的死,她听抱大她的老仆说,爹爹若不是因为要给她治病,花销太大,不会再回朝为官。   她生下来病弱,她爹爹好不容易拉她长大,从来不想让她知道这些,只愿她平安喜乐。   娇娇睁着眼。   可是说起来,她还是介意的。   万一,有隐情呢?   她爹爹葬在北戎,与她阿娘同葬,却不得立碑铭记。   谢然忽然伸出手,覆在娇娇眼前。   “别想了,一切都交给我。”他的声音清清冷冷。   手掌心却是热的。   娇娇慢慢闭上眼。 作者有话要说:  引用李白诗句:天上白玉京.... 我努力写的细点,然后下周写完...   ☆、娇娇然(六十六)   “殿下。”任惜摇了摇头。   谢然立在窗边, 眸光冷寂,“她什么都不说就不怕死?”   任惜抿唇,“太后说她死了,那主母也要死。她嘴硬的紧。”   谢然转过身, “那她到底要什么?”   任惜低下头, 略掉废皇后要太子妃死的言语, 直接道出了重点,“您和主母, 二则其一。”   “她好大的口气。”谢然勾了勾唇, 笑意不达眼底,一片冰冷。   任惜退了下去,心事重重,转身却碰上了娇娇, 嗅到了冷香。   “主母。”她吓了一跳, 要是万一碰到了主母, 她妥妥死定。   娇娇冲她眨眨眼,“夫君呢?”   “殿下还在里面。”   娇娇点点头,“你怎么过来了?”   她像是一点不担心自己的生死一样, 只是随口问了个问题。   任惜可不敢掉以轻心。   “您生辰礼有些事情要请教殿下。”   娇娇莞尔, “问他干什么?问我就行, 下次记得找我玩。”   任惜点点头,出了院子。   娇娇脸上的笑顷刻就落下了。   任惜一直被谢然留在玉京城,因为之前南下回来的时候没带上她,被谢然惩戒了好长一段时间,如果不是谢然主动找任惜,任惜是不会往谢然面前凑的。   谢然还没消气,任惜总是能看得出来的。   那谢然找她做什么?   北戎出事了?   也不至于吧, 谢然刚从边城回来不久,若是边城战事又起,也不会挑这个时候,北戎一般喜欢在入春了之后再挑事。   那若不是北戎边城,就应该是玉京城了。   奇怪,到底是什么事情?   她没来得及想,谢然就已经推开了门。   “怎么不进来?腿脚又麻了?”   娇娇面上又扬起笑,“才没有,这就进来了。”   “夫君~”娇娇毫不客气霸占了谢然的椅子。   谢然瞥她一眼。   娇娇伸出手,指尖涂着蔻丹。   “夫君,你看娇娇的手,有没有不一样的~”   谢然瞧了眼,手还是手,干干净净的,没玩雪。   “没有。”   娇娇眨眨眼,“再看看?”   谢然仔细瞧了瞧,还是什么都没有,“没有。”   娇娇笑了。   她冲谢然弯弯唇,“夫君,你可看好了。”   她的掌心逐渐出现一枝好看的梅花,红梅吐蕊,清香淡淡。   谢然面色不变。   亏得娇娇一直盯着他看,她颇有些无奈,“夫君不惊讶吗?这个多好玩。”   谢然神色淡淡,他倒是注意到另一件事情,“你自己跑去摘的?”   娇娇有点心虚。   谢然蹙眉,“谁和你一起去的?”   娇娇站起来,她轻轻拉了拉谢然衣袖,“夫君要罚她们?”   谢然点点头。   娇娇把梅花插到瓶子里,理直气壮,“可娇娇才是主谋。”   谢然瞥了她一眼。   “这月不许吃辣食了。”   娇娇:....   强横是不行的。   对着谢然强横永远行不通,你横,他比你还横。   娇娇瘪了瘪嘴。   “我是想给夫君一个惊喜。”   “弄不好就是惊吓的惊喜?”   娇娇如鲠在喉....   她恨恨地拔了片花瓣,托在掌心轻轻吹了口气,“夫君~夫君~”   她拿出小白花的手段,不就是哄人嘛,她会。   虽然只在谢然身上试过。   但也就只需要对着谢然会,就行了不是?   她勾住谢然的脖颈,晃了晃,“夫君真生气了?”   谢然没答话。   娇娇垮了肩,低着眉,“娇娇不是故意的,娇娇也就是,想给夫君一个惊喜。”   “娇娇知道错了,夫君你别生气嘛,生气了就不好看了。”   “夫君,你生气可以,但别不理娇娇。不吃辣就不吃辣。”   说到这里,娇娇带了点哭腔,眼圈红了。   “辣椒和夫君,要是只能选一个,娇娇一定选夫君。”   听听这都是什么话。   娇娇又加了点火,“夫君要是不和娇娇说话,娇娇...娇娇就绞了头发。”   谢然终于启唇。   “绞头发做什么?”   娇娇可怜巴巴仰起头看谢然,“夫君不理我,我就绞了头发做姑子去。”   她亲了亲谢然的下颌,“我就再亲最后一口~”   谢然伸出手指,碰了碰娇娇的额头。   娇娇眨眨眼,用额头抵住谢然的手指,蹭了蹭。   危机解除。   “以后别看话本子了。”   “嗯?”   “若生了女儿,怕她也信了话本子。”   娇娇:...   *   谢然无所谓娇娇到底要给他留一个儿郎还是女儿。   娇娇本人倒是更纠结点。   “儿郎的话,舞刀弄枪,很厉害的样子啊。”   但是等一会儿,又变成了,“女儿的话,就可以给她作新衣裳,打扮她~也很好啊。”   她有时候晚上会问谢然,谢然只是反问她,“你要她继承皇位?”   娇娇立马摇摇头,皇宫这种大型修罗场,离得越远越好。   “又不是有皇位要继承,那男女就都行。”   谢然说的开,娇娇才真实想得开。   但是谢然倒也没想这么多,他这话也就是为了安慰娇气包。   如果真的娇气包想让孩子继承皇位,那无论是男是女,也没有任何关系。   女皇又怎么样?   只要娇气包想。   但他也知道她不想,天天夺懒偷懒,若是个女孩儿,十有八九就和她一样。   谢然闭上眼,藏起笑。   *   “想要碧茛,二选一,死一个。”废皇后一脸枯槁。   谢然手指摁上剑柄,剑出鞘,谢然剑指着一边的新帝。   “哼。”废皇后笑了,她面上像是树皮,纵纵横横,笑起来,挤了满脸褶子。   “他不是本宫的亲孙!”   谢然收了剑,“所以你要太子妃死?”   废皇后咧开嘴,“本宫什么都没了,你也要尝尝这种痛苦。”   谢然弯唇。   “那你就不会放出碧茛的消息了。”   废皇后猛地抬眼,“是!本宫要你给本宫的皇儿陪葬!”   “他不配。”谢然声嗓漫不经心。   “可你喜欢陶娇娇!你和你那个脏的要死的娘一样,都是情种!”   谢然轻轻哼了声。   “我和谢舜华可不一样。”   说话间,谢然的剑尖已经放在了废皇后的颈边。   剑尖刺破柔软的肌肤,冷意随着血液四处流淌。   废皇后手脚冰凉,眼睛瞪大,作为人,对生的渴望死的恐惧一瞬间铺天盖地,她结结巴巴。   “你不敢!”   谢然笑出了声。   剑尖又往里送了点。   鲜血滴滴答答落在地上。   谢然束起的发散落开,在废皇后眼里,像是地狱里索命的恶鬼。   那恶鬼轻轻一笑,蹙了蹙眉。   “你以为我是谢舜华那样优柔寡断的人吗?”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渣渣能日万吗?这要看你们啊,小可爱们~   ☆、娇娇然(六十七)   “我不喜欢别人威胁我。”   谢然剑尖又往里送了点。   废皇后不得不仰起脖子, 艰难地咽了口水。   “我死陶娇娇也要死!”   她甚至顾不上自称,脖子上的痛意时时刻刻提醒着她,她会死!   谢然淡淡一笑,“她死了, 那你们全部被给她陪葬。”   “谢然!”   废皇后尖叫出声。   谢然黑色的长发被凛冽的风吹动, 唇色殷红。   他慢悠悠的收了剑, 用帕子把剑擦干净,然后将帕子扔到了废皇后脸上。   废皇后又是一声尖叫。   她鼻端都是自己的血腥味儿!   谢然把鬓边吹散的发别在耳后, 轻轻笑了声。   废皇后明显的瑟缩了下。   谢然踱着步子出去。   风冷冷的呼呼的往大殿里灌, 废皇后有种濒死的鱼儿的窒息感,她大口喘着气儿,手指紧紧抓着衣角,感受到死里逃生。   冷空气灌进肺里, 她又像块破布一样的咳了起来。   谢然和他娘不一样, 谢然根本就是个疯子!   *   娇娇等的都瞌睡了谢然才回来。   她轻轻打了个喷嚏。   夜里气温低, 虽然屋子里暖,但是还是会被冻着。   她看向身边立着的谢然,“回来了?”   “嗯。”   谢然抚过娇娇顺滑的长发, 让它们从指间一一穿插过。   “你死了的话, 我让他们都给你陪葬。”   娇娇皱皱鼻子, 怎么又这样奇奇怪怪了?   受什么刺激了?   “给谁陪葬?”   “给你。”   灯烛晃了下,窗纸上映出谢然和娇娇的影子,娇娇失神刹那,又很快揪了回来。   “谁给我陪葬?”   “废皇后还有玉京城。”   谢然知道,她喜欢玉京城。   娇娇蹙了蹙眉,“那你呢?”   “听你的。”   屋外寒风呼啸,屋内暖烛生香。   娇娇慢腾腾的想了想, 瞌睡的时候人总是反应慢。   “废皇后可以,玉京城就算了吧。不过还是葬得离我远点最好。”   她刚想弯弯唇,结果又打了个喷嚏,“至于你,你随意。”   谢然瞧了娇娇一眼,“好。”   娇娇点点头,对睡觉的渴望瞬间又起来了,“那行,夫君你回来了,咱们睡吧。”   谢然吹熄了灯烛,两人上床睡觉。   娇娇呼吸呼吸平稳,很快睡着了。   ....   她是直到梦里才突然反应过来的。   对啊,谢然怎么就忽然说起这事了?   几乎是她睁开眼的同时,谢然也睁开了眼。   “怎么了?腿疼?”   娇娇被吓了一跳,谢然怎么还没睡?   她抓着谢然的寝衣,猝不及防手一抖....   谢然寝衣的领口被扯开了,娇娇赶紧收回眼。   娇娇脸色一红,猛地松开手。   谢然疑惑。   娇娇又伸出手把谢然衣襟拉了拉,抚平了,紧接着,深吸了一口气。   然后,整个人都变得超凶,像炸了毛的猫一样。   “她威胁你?”   “她?”   “废皇后。”   谢然没说话。   娇娇深深吸了一口气,“我要是死了,废皇后要死我前头才行。”   谢然颔首,“那是自然。”   娇娇摸了摸谢然的脸,正如谢然绝佳的皮相一样,手感摸起来极佳,“你可别被她哄了。”   她的手指描摹过谢然的眉骨,眼窝,鼻梁,薄唇,下颌。   “嗯。”谢然因为娇娇的手蹙了蹙眉。   娇娇捧起谢然的下颌,笑了笑,冲他眨眨眼。   “一言为定。”   同时她也附上轻悄悄一个吻。   谢然眸色深了点。   “你困吗?”   “不是很瞌睡。”娇娇眨眨眼。   ....   冷白的月色照在银装素裹的大地上,整个世界如梦似幻,尽是霜。   屋里的娇娇恨恨咬了咬谢然的肩,被欺负的狠了,眼中一片潋滟的水雾,眼尾绯色的红。   *   手腕疼,荒唐。   娇娇第二天早上膳食是在屋里用的。   她背靠着软枕,身上披着外衫,谢然一勺一勺舀着喂她喝。   “后天就是生辰礼了,夫君送我什么礼物?”   谢然卷翘的睫毛下垂,光影落在高挺的鼻梁上。   “想要什么?”   但凡她想要的,都给她。   娇娇咽下谢然喂的粥,咂摸咂摸。   “这要你想才有诚意,夫君。”   门外的婢子轻轻叩了叩门。   “殿下,裴之涣在府外求见。”   “让他去书房等着。”   娇娇眨眨眼,“裴之涣?裴探花?”   谢然继续给娇娇喂粥,“张嘴。”   娇娇乖巧的张嘴。   现在她真的就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咸鱼生活啊。   “我让他管户部。”谢然淡淡解释。   他私人时间并不喜欢和娇气包谈论自己的下属。   娇娇想了想,裴之涣确实是个人才。   在理财上。   当初在东宫赏菊宴上卖了孤本,挣了个盆满钵之后居然还在自家门口卖字赚钱。   娇娇明显跑神了。   “别想了,先喝粥。”谢然一勺粥直接送到娇娇唇边。   一勺接一勺,娇娇来不及再想。   *   裴之涣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顶头上司突然对他格外严厉了,他直觉肯定哪里出问题了。   可他不知道自己怎么招惹了摄政王大人,他一向安分守己啊。   他不知道怎么问摄政王大人,并且很显然,摄政王大人不想跟他解释。   “让你做的事情怎么样了?”   裴之涣拱手,出言行事都更为谨慎,“场地都已经布置妥当,只等娘娘生辰礼。”   他才是真真正正娇娇生辰礼的主办人。   “请柬呢?”   “都已经发出去了。届时,玉京城的贵胄都会过来。”   谢然点点头。   十六岁是个坎,娇气包以前从来没大张旗鼓办过生辰礼,这是头一次,不能出差错。   往后再过,便是年年庆生。   “订的衣裳和鞋裙呢?”   “也都已经到了,绣娘也在,殿下是要今天让娘娘试吗?”裴之涣聪明,忙道。   谢然瞥了他一眼,面色不太好看,“嗯。”   裴之涣就更懵了,他擅长察言观色没错,但是根本不知道自己又是哪里招惹到了顶头上司。   “你可备礼了?”   裴之涣彻底懵了。   备礼?   备生辰礼吗?   他略一思索,“备了。”   “备的什么?”   “孤本残卷。”   娇气包定然不会喜欢的。   爱看书的是陶太傅,可不是她。   谢然摆摆手,“你去忙吧。”   裴之涣:.... 作者有话要说:  让我们为遭受无妄之灾的小涣儿鼓掌!   ☆、娇娇然(六十八)   娇娇的生辰礼终于到了。   新帝下令, 感念摄政王功劳,免赋税三年。   普天同庆。   玉京城里最是热闹,摄政王府的施粥棚连续施了十来天的粥,普通百姓只要恭贺一句摄政王妃生辰就能领了白粥米面。   贵胄们更是一一登门。   屋里。   “玉如意一对。”   “绞金丝凤钗一对。”   “送子观音一尊。”   娇娇端着茶盏的手晃了晃, 睁开眼, 一脸无奈, “怎么还有人送这个?”   喜儿瞧了瞧送礼人,“是安忠伯夫人送的。”   娇娇扶额, 安忠伯夫人在京里是出了名的爱求神拜佛, 不为别的,就为求个子嗣。   送这个倒也不算太奇怪。   喜儿继续念起来。   “连理枝缠花玉瓶一对。”   “....”   谢然推开门进来时瞧见的便是这副场面。   娇娇正闭着眼听,躺在小榻上,乐儿给她捶着腿。她并没发现谢然。   谢然的脚步声很轻。   乐儿让开位置, 谢然坐了下来。   娇娇几乎是立刻就发现揉腿的力道更大了些。   乐儿是女孩子, 力气不大, 往常也不做这类活计,不过是她怀了孕便很容易腿痛浮肿才临时顶上的。   她舒服的叹了口气。   喜儿念到了口干舌燥,才终于把长长的名单念完了。   她看向谢然, 谢然挥了挥手。   喜儿和乐儿便放轻步子退了下去。   娇娇等了会儿, 发现喜儿不念了, 这才疑惑得睁开眼。   “夫君怎么来了?”   娇娇往里移了移,拍了拍空出来的位置。   谢然便坐下。   “来送礼。”   娇娇眨巴眨巴眼。   是了,她听了长长一串礼单,里头的东西贵重虽贵重,但她也不是没见过。   稀罕的物什她见太多了。   里面肯定没谢然的。   这男人骊山都买了,送礼才不会送成这样,无声无息, 一点也没引起她的兴趣。   谢然在娇娇期盼的眼神下动了动唇,“很想要?”   娇娇扫他一眼,“夫君送的,娇娇都想要。”   谢然掐了掐她的脸,真是会说话。   娇娇拍掉谢然的手,她摊开手掌心,理直气壮。   谢然微微勾唇。   他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小的金丝玄色缎袋放在娇娇掌心。   娇娇上下晃了晃,叮咚叮当的响。   嗯,还挺轻。   她想不出来是个什么玩意,于是抽开缎带,嘟囔着,“什么啊。”   精致的雪花坠子,在几个细细的银镶玉环上彼此撞击,发出清脆的响声。   纤细的脆弱,好看的惊人。   娇娇拿起来戴上,素腕凝霜雪。   她又仔细去看,三个细细的雪花吊坠上刻着娇娇然三个字。   一笔一划铁马金戈,但是又透出些端正温雅。   是谢然的笔迹。   娇娇唇角不知何时翘了起来,她晃了晃手腕,叮叮当当的清脆。   “夫君~”她欢喜极了。   她从来没见过那么细的银环,甚至不能说是银环了,银丝还要更恰当些,银丝和红色的玉石镶嵌,共组一个银环。   雪花吊坠雕工精致,小小一枚缀在银环上,一层一个。   是很合她心意的。   无论是礼物还是送礼物的人。   娇娇快乐得亲了亲谢然。   谢然搂着娇气包的腰,怕她太激动了不小心跌下去。   “这么喜欢?”   谢然抚了抚娇娇的头发,亲了亲她送到唇边的手腕。   娇娇点点头,眼眸亮晶晶的。   “嗯。夫君怎么想起来送我这个?”   “像你。”   娇娇懵了。   ???   谢然说什么?像她?哪里像她了?   一个镯子,一个人,怎么就像了?   细银丝,精致的坠子,银镶玉物件的贵重和难保养。   纤弱,美丽,娇气。   谢然当然不会都说出去。   他只是又摸了摸娇娇的头发,笑了笑。   *   废皇后对着镜子看了看脖颈上浅浅的疤痕,已经结痂了,她的手摸上去。   但是寒意还在。   她猛地缩回手,想起那个杂种的剑尖指着自己。   废皇后面上的肌肉抽搐了抽搐。   她得为她的太子报仇。   屋子的门被推开,暖香混着冷灌了进来。   是陶娇娇。   她穿着精心制作的华服,发鬓挽起,额心悬着一颗水滴形状的红玛瑙,身后仆婢成群。   “娘娘。”娇娇道。   废皇后能听到外头不同以往的热闹,摄政王妃的十六岁庆生,连送饭的婢子都被发了双倍的红封,喜气洋洋的。   “你来干什么?”   娇娇在废皇后对面坐下,她摸了摸小腹。   “来找娘娘问些事情。当初我阿娘怎么死的?”   废皇后瞧她一眼,“本宫凭什么告诉你?”   娇娇拨弄拨弄手指,腕上的雪花坠子叮叮当当响。   她笑了,“平安。”   平安二奴从梁上跳下来。   娇娇抽出了他们腰间的配剑,她用剑尖指着废皇后,“因为不告诉我呀,你会死哦。”   废皇后的胸膛上下起伏的厉害。   她面上红白交加。   “你敢?”   娇娇红唇勾起,“试试就知道了。”   她的剑尖重新刺破废皇后的脖颈。   那刚刚结好的痂破开了,鲜血汩汩。   娇娇面不改色。   废皇后忽然意识到,自己当初看走了眼。   陶家小姐身娇体弱不假,但心肠却是一等一的狠毒,就跟她嫁的杂种一样。   “你不怕死?只有我知道碧茛在哪儿。”   娇娇瞧她一眼,“我怕了很多年了,无所谓。”   废皇后沉了脸,“你想知道什么?”   娇娇笑了笑。   “我阿娘的事情,全部。”   ....   娇娇勾了勾唇,她把剑还给平安二奴。   “杀了吧。”   娇娇站起身,转过去,理了理衣摆。   平安二奴愣住。   “小姐...”   “杀。”娇娇往外走,丝毫不停顿。   一道血迹砰溅在镜子上。   娇娇纤长的眼睫毛颤了颤,像蝴蝶的翅膀一样。   她步子没停,直接走了出去。   出了门,却见谢然在屋外下的台阶立着。   她愣了愣,面上扬起笑,“夫君~”   继而她委屈道,“娇娇脚疼,夫君你过来背我,好不好呀?”   谢然上了台阶。   他蹲下身,娇娇欢喜地扑上去搂住他的脖颈。   “小心些。”谢然小心翼翼地揽住娇娇的腿脚。   娇娇翘了翘唇。   *   废皇后死了。   娇娇这夜喊了人打叶子牌。   但是没打整宿,不过是一炷香的时间,三五盘的功夫,她便困了。   她不是没杀过人,她杀人害怕过,被梦靥过,独独没有后悔过。   娇娇提起衾被遮住小腹,披头散发靠在床榻边上。   喜儿把玲珑糕端来,小小一碟只有两三个。   “小姐,平安喜乐。”   玲珑糕是喜儿乐儿的拿手绝活,但这两个丫头只有娇娇过生辰时才做。   一是娇娇身体弱,不能常吃,二是实在难做,折腾得很。   娇娇捏了一小块,放在嘴里慢慢嚼。   她冲两个丫头笑了笑,“行,越做越好吃了。”   乐儿在一边悄悄红了眼。   玲珑糕的方子是大人特意为小姐寻来的,特意让她俩学的。   若是大人还在...   娇娇吃完糕点,用帕子擦了擦手,便让喜儿乐儿退下。   她躺在床榻里,闭着眼。   平安喜乐。   她爹爹似乎就只会平安喜乐这四个字的贺语,连着身边的婢子也都只会年年祝她平安喜乐了。   人生哪有常在的平安喜乐。   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她摸了摸小腹,平安喜乐,她已经很满足了。   烛火被吹灭。   谢然避开她的小腹,抱住她。   他刚刚才沐浴回来,身上没了白日沾染上的酒气,是淡淡的沉水香。   娇娇弯唇,也拥上谢然。   “夫君,给我爹爹和阿娘立个碑吧,”   “嗯。”   “要是真有投胎转世,他俩一定不生皇族官宦之家,然后就能顺顺遂遂在一起。”   谢然从小婢子那儿知道废皇后今天都说了什么。   他拍了拍娇娇的背,安抚的意味浓厚,“嗯,睡吧。”   *   谢然一直还在找碧茛。   年关近了,娇娇的身孕随着月份增长越发显怀。   娇娇一人收了两份红封,真是快乐起飞。   她摸了摸小腹,笑眯眯的。   谢然难得换上红色这样张扬热烈的颜色,衬得五官俊美非常。   “今日玉京城外放烟花,看不看?”   年轻俊美的小郎君邀请,自然是要接受的。   娇娇和谢然坐马车去了玉京城郊外。   漆黑的夜空中,一面飞着雪,一面蹭蹭的烟花窜起。   盛大的,灿烂的。   鎏金色的瀑布长在天下,飞流而下。   无数漂亮的光点闪耀着,波光粼粼。   娇娇偎在谢然怀里,倒也不叫人做白工,伸手喂了他一块糕点。   除了烟花,便是放灯,河灯。   过去一年兵荒马乱,实在不容易,有人折了小小一盏河灯,边哭边放。   也有男男女女充满对未来的期盼,互相红着脸放了灯。   五彩绚烂,整条护城河都极其漂亮。   娇娇坐在高楼上,把玩着谢然的手,温声软语,“夫君~”   谢然垂下眼,“不行。”   娇娇眨巴眨巴眼,扭着身子想去看他,“夫君~”   谢然把人摆正,“不行,太危险了。”   放河灯的人多是一说,另一说就是水边意外频发。   自从水牢之后,谢然便不要放她靠近水面了。   她怀了孕之后,更是想也别想。   娇娇捏了捏谢然的手指头,只能作罢。   看完烟花,谢然将娇娇裹得严严实实的,准备回府。   然而此时却有侍卫匆匆跑过来,伏在谢然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谢然眸子里涌起暗色的浪,他摸摸娇娇的头发。   “先送你回去,然后我要去趟宫里。” 作者有话要说:  啊,要结局了,结局写完写番外....   ☆、娇娇然(六十九)      匆匆修建的新玉京城皇宫不比原来奢华, 加之只不过建了不足一年的功夫,所以朴素的很。   谢然策马从宫门进去,直接进了大殿。   新帝死了。   死在新年的前一天夜里。   谢然没想过动他,毕竟祸不及子女。   太子妃和国公已死, 这个小孩儿留着就留着, 若是哪天起了心思, 再杀也不迟。   殿内的龙床上盖着白布。   “主子。”任惜没有绕路摄政王府,已经提前到了。   谢然只消看了一眼, 确定人真的死了, 便直接出了大殿。   外头雪花还在飘,昏沉的夜色压下来,隔着长街的热闹传进来已经很是像窃窃私语了。   “怎么死的?”   任惜拱手,“在晚膳里发现了□□。”   谢然淡淡应了声。   任惜道, “主子, 当务之急是如何处理这件事情。恐怕不少老臣都要以为是您杀了新帝。”   小孩儿死了固然可惜, 但是说到底不过是命不好。   主子实在清清白白什么也没干,一弄不好却要被群臣围谏。   寒风带着雪花扑朔,凛冽的像把刀刃。   谢然眼底薄凉, “会是谁杀了人呢?”   任惜飞快的思考起来。   杀新帝这件事情但凡有点脑子都不会做。   如今刚在北戎和倭寇围攻下修生养息, 那些老大臣不会这样做, 新臣子由主子一手提□□,也不会如此做。   皇族贵胄被主子杀了一大半,想来也是没有胆子的。   不,那剩下的人更不可能做到了....   不对,也不是所有老大臣都不会这样做。   新帝不是正经的皇家血脉....   那有人可能就会因为恨主子所以想杀了新帝....   但大部分老大臣也不可能这么不理智,如今局面,能修生养息不内乱才是最佳选择。   那就只有皇族的疯狂拥趸了。   可是皇族已死光, 图名图利这样做都并不划算。   那到底会是谁呢?   任惜陷入思索之中。   谢然咬了咬舌尖,血腥味儿噙于唇齿。   他翘了翘唇,眼角眉梢都是冷意,“找。”   “找,掘地三尺也要找出那个人来。”   任惜精神一振,领命下去。   谢然立在薄雪里,一动不动,很快他的发梢上肩上落满了一层白色的雪,谢然伸出手,敲了敲大理石栏,惊掉了簌簌寒雪。   或许,这是找到碧茛的最后线索。   *   娇娇是次日才被告知了消息。   “怎么就给死了?”娇娇面色变了又变,她给谢然系好腰封。   谢然沉声,“还在查。我今天晚点回来。”   娇娇点头。   谢然垂下眸,低声询问,“你想当皇后吗?”   娇娇摇了摇头。   “那夫君想当皇帝吗?”   谢然抬眼,“无所谓。”   ....   新帝年不足三岁,便中毒而死,自然入不得皇家寺庙的。   但其实有他无他在早朝上区别也就是皇位上有人无人,丝毫不影响别人争论。   谢然站在了高台下首,听着一众大臣争争吵吵。   他一记冷眼看过去,面上不带丝毫感情,下面一众渐渐闭了嘴。   “当今最重要的事情是找出杀害先帝的真凶。趁机作乱者,杀无赦。”   一句话浇熄了下面蠢蠢欲动的小心思。   也有大臣是真在考量。   老臣颤颤巍巍跪下,“国不可一日无主,请殿下登基。”   谢然身上,流着皇室的血脉,如今大权也在他手上,这可能是最好的选择了。   有了第一声,便有第二声。   很快,下头乌泱泱跪了一片。   有几个没有跪下的还在思量。   谢然抬了抬手,“本殿不准备登基,自今日起,本殿暂代朝政大事,帝王之事,交由六部以及宗人府。”   一些跪着的老臣心慢慢放了下来。   他们虽然跪了下来,但何尝不是一种试探呢?   毕竟新帝死了,谢然就能名正言顺登基了。   刚刚过完年关的玉京城又挽上了一片缟素。   百姓民心惶惶了小半个月,却发现生活没什么变化。   *   娇娇的身体自春尽了,入了夏便越发不爽利。   原先是只有一个太医驻扎摄政王府,到现在摄政王几乎把整个太医院都搬到了摄政王府,如此还不够,摄政王张贴榜单千金求名医。   娇娇卧在床上,出神瞧着窗外一丛绿竹。   她身体越发不好了。   也是,算算当初两年无碍,当初被掳走了昏迷大半年,如今又是半载已过。   她被掳走的时候也并没有好好休养,两年只怕是也不太够了。   她摸了摸小腹,感受着里面另一个生命的跳动。   估计等它出生了,她也就差不多了。   娇娇像片落叶,就等着夏天过完,秋天一到,就要落到地上。   谢然越发忙了。   他还在找碧茛,不过三个月,他几乎把整个皇宫都翻了一遍。   都杀新帝的真凶早已被找到,是废皇后的人没错。   但是离着碧茛却始终还差着一层薄薄的纸。   谢然从来不说这些,只是越发早出晚归,   娇娇轻飘飘叹了口气。   喜儿端着药进来,“小姐。”   娇娇看过去,眉眼纤弱好看,她整个人瘦极了。   娇娇喝了药,又从拿了颗蜜饯含在唇齿中,慢慢嚼着。   “夫君呢?”   “今日殿下去了玉京城外的皇家寺庙。”   去寺庙干什么?   娇娇神色微动,她让喜儿把她的首饰箱子拿过来。   她捡出几个成色不错的金饰,“叫人融了打个长命锁。”   喜儿接了过来,面上有些难受。   娇娇笑了笑,“哭什么呢?要哭也别当着我的面哭啊。”   喜儿空出一只手忙去碰脸,却什么也没有。   娇娇唇角笑容清浅。   喜儿也抿出个笑,“小姐怎么总爱逗人啊。”   *   皇家寺庙。   一队卫兵迅速围住了整个寺庙。   “天机呢?”   若不是谢然连着熬了几夜一直在查卷宗,又从废皇后留下的遗物一点一点追踪,再加上新帝之死,他恐怕还是找不着天机。   废皇后死后,大年夜之前,天机曾入宫念往生咒。   这是皇家的惯例了,是以最开始谁也没怀疑过。   但是倘若,天机年幼出家,曾经与废皇后有过一段时日的结交呢。   谢然几乎查了废皇后所有可能结识的人,又一一排除,最后才找到了这里。   废皇后可能结识的人不少,但是能够杀了新帝的却就那么几个。   哪怕再难找,藏得再深,谢然还是找着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午有事情,晚上出大结局。   ☆、娇娇然(七十)   天下之大, 终于还是让他给寻到了。   “阿弥陀佛。”   当年给娇娇批过命的圆寂大和尚是寺庙的主持,他如今发须皆白,动作迟缓。   “天机乃老衲的弟子,不知殿下寻他何事?”   谢然手指摁上剑柄。   “他做了不该做的事情, 藏匿了一件东西。”   圆寂大和尚捻了捻手里的佛珠串子, “殿下, 昔日老衲天竺远渡,曾与王妃有过一面之缘, 后来, 又与太后娘娘结识,承蒙恩典,得有栖身之所,兜兜转转, 也算是与殿下有些缘分。老衲不敢多求, 只愿殿下能留我这弟子一命。”   谢然并不是很耐烦。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看着掌心的花一点点枯萎的感受。   太医说, 她的身子恐怕顶多撑到夏至了。   留给他的时间,连一个夏天也没有了。   “天机呢?”   圆寂大和尚轻轻叹了口气,双手合十, “殿下请随老衲来。”   大雄宝殿里释迦牟尼的金身低眉敛手俯瞰人间, 敲木鱼的天机忽然动作顿住。   “师父。”   圆寂大和尚把门推开, 殿正中放置的香炉飘出来的青烟动了动。   “天机,这位是摄政王殿下。”   天机并没有转身,他牙齿向下咬合。   但谢然比他动作更快。   谢然直接卸了他的下巴。   他挥挥手,卫兵涌进来。   “带走。”   圆寂大和尚想求情,“摄政王殿下....”   谢然从他身边走过,玄色的衣角片刻未停。   “天机做的桩桩件件,哪件不该死?”   良久, 圆寂大和尚低下头,“阿弥陀佛。”   *   主子最近烦躁。   任惜都不太敢在他面前汇报了。   天机还是不肯招。   任惜在桌子后面翻阅卷宗,“你到底图什么?废皇后已经死了。”   天机挂在铁链上,疯狂的吼叫,“你们杀了她,会有报应的!她做什么了?她连个人都不敢杀。”   任惜觉得这人怕不是疯了。   “她不杀人所以蛊惑别人杀就行了?这孽障就不算在她身上了?”   天机浑身颤抖,铁链哗哗的响。   “我替她担。”   任惜摇摇头,天机这怕不是被洗脑了,到底是图什么?   谢然进来了。   任惜站起来让位子,真是的,天机还是惹得主子上了。   主子刑讯....   不死也要脱层皮?不存在的。   是生不如死。   或者恨不得自己死了,死都是一种恩赐。   任惜记得主子上一个刑讯的还是当初沾了谢舜妃事情的人。   唉。   她不忍地闭上眼出去。   谢然站在天机面前,就像海。   大海海面风平浪静,但是海面愈发平静,海底便愈发波涛汹涌。   天机盯着谢然,“殿下来了?”   “你喜欢废皇后。”谢然用的陈述句。   天机张嘴就是血沫子,“不喜欢。”   谢然薄唇小弧度上扬,鼻尖以上的面容全部笼罩在阴影里,这一点笑,像剑刃出鞘前的示警。   “你认识她两年后,她就和皇帝有了婚约。”   “皇帝却在订婚之前去了边城,带回了我的母妃,当时威胁到了她的地位。”   “后来太后信佛,皇后颇受太后喜欢,是以地位稳固,这里边你出了不少力吧。”   皇家脏得不像样子。   所有的肮脏污秽都藏在锦衣华服下,生长然后糜烂。   “她一直躲着你,你也不敢见她,你们几乎毫无交流,所以她才笃定,碧茛交到你手里,谁也不会知道。”   谢然看着眼睛逐渐红了的天机。   “可是,你辜负了她。”   一语戳心。   天机天上的肌肉横起来,整个面目狰狞起来,一点也不像在佛像前静心潜修了多年的和尚,“我没有,摄政王妃一定活不了!”   谢然胸膛薄薄的皮肤下,一颗心脏疯狂地跳动。   “碧茛在哪儿?”   谢然抬起眼,锋芒毕露。   天机拖动锁链,猛地发现谢然只是在诈他。   碧茛的事情在十年前,谢然根本查证不全,他只能猜,但是没有实在的证据,直到现在才确定。   但是这也无所谓了。   “我不会告诉你。”   天机平静下来。   谢然淡淡道,“佛家说,因果轮回,你不信这果会种到废皇后身上?”   天机自然是信因果轮回的,但是那又怎么样呢?   和尚合上眼。   “你骗我,她不沾血腥,六道轮回也不算她孽障,就算真的沾了,我替她背着,她依旧会是好好的。”   “你替她背?凭什么?凭你一个假和尚?”谢然道。   天机否认,“我给她念了往生咒,诵了经书,我向神佛起誓过的。”   谢然挑挑眉头,“神佛只听信徒的话,你不是神佛的信徒,和尚四大皆空,你不清净。”   天机拧眉。   谢然继续道,“废皇后会下十八层地狱,谁也救不了她,而你,也陪不了她,我会把你关到死,再请你师父亲自给你超度。”   风呜咽着从窗外吹进来。   “不!”天机突然就爆发了。   这在谢然意料之中。   正如任惜问的那样,天机到底图什么?废皇后一定是曾经对天机说过什么,才致使他在她死后,也不顾生命安危保护着秘密。   想要知道碧茛的下落,必须剥开这个秘密。   这个和尚甘心犯戒。   到底废皇后说了什么,或者,向天机承诺过什么?   除了男女之情,一定还要有更加偏执的感情。   这样的承诺必定是让天机深信不疑的。   废皇后和天机之间的关系是不对等的。   他们很少见面,可是想要让人深信不疑,仅仅几次会面哪能够?   所以这样的一样承诺一定是天机常年接触的,耳濡目染,以为佐证,最终深信不疑。   谢然神色稍动,卷宗里面肯定还有未查清的地方。   刑讯不能色急,这是大忌。   天机还在挣扎。   谢然手指摁上剑柄又放下。   *   娇娇偎在谢然怀里打络子。   没办法,舞针绣帕她实在是学不会了。   给谢然的东西她又不想假他人之手。   啧,还是老老实实打络子吧。   只要不是写字拿针,她的手还是很巧的。   三下五除二,她把自己今日最后一个作品弄好了。   娇娇拿着各色的络子在谢然身上比划了比划,挑挑拣拣,最后留了三个。   “夫君喜欢哪一个?”   谢然垂眸,看着娇气包欢喜地奉上黑色,红色和藏青色的络子。   “都可以。”   娇娇晃晃手,络子的长线在灯下晃动,“这可不行,夫君你只能挑一个。”   谢然失笑,“你替我选吧。”   娇娇空出一只手捶了捶他,“夫君怎么这么懒?连络子也要人挑好,不行,自己选。”   谢然低头把下颌压在娇娇肩上,嗓音贴近娇娇耳边,低沉优美。   “藏青色。”   娇娇耳朵有点红,她见谢然选了便把另外两个收起来,然后才抖了抖肩,“哎呀,夫君你好沉,娇娇这么瘦弱,实在担待不起。”   谢然这才抬起头,把娇娇肩头的褶皱抚平。   娇娇翘了翘唇,其实谢然看着压在她身上,却是重量轻轻的,有分寸的很。   不过有人宠着拿乔做捏的感觉真是很棒啊。   “夫君今儿怎么去皇家寺庙了?替我祈福?”   谢然摇摇头,把天机的事情一一道来。   娇娇听到承诺那里眼睛微微一亮,她好像可以猜出来。   “娇娇知道,夫君。”   她冲谢然眨眨眼,小痣俏皮可爱。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就叫做我以为我能大结局但是我没有...其实主要是娇娇的病。另外,大结局之外还有番外....这本慢慢接近尾声了呀。   ☆、娇娇然(七十一)   “这也是我听人闲聊的时候说起的。”娇娇将玉石编在络子上, 一边道,“皇后娘娘往昔的时候可是京里出了名的菩萨相貌。”   “嗯?”不许谢然把下颌放在娇娇肩上,谢然就挑起娇娇的一缕发丝把玩,颇有点爱不释手。   这也是很早的事情了。   她打小不出太傅府, 只看话本子说起来一年三百六十五哪里会不厌烦?   而且她还小的时候....也不太识得字, 看话本子都只看插图, 但这样哪里看的懂?   老仆便经常伺候着她讲一些玉京城里的趣事。   真人八卦可比话本里的情情爱爱刺激多了。   由此可见,吃瓜是人的天性。   思绪跑偏了, 娇娇记得给拉回来。   “皇后娘娘据说非常善舞, 当初凭借一曲飞天被誉为恍若神仙妃子。”   “当时娘娘好像眉心点了一颗朱砂痣,花瓣漫天洋洋洒洒。”   谢然眼眸下垂,捻了捻手里如绸缎一样的头发,声音低沉磁性。   “那后来怎么也没听人说过?”   娇娇并没发现自己头发已经惨遭毒手, 她还在把玉石小珠子一个接一个串上去。   这玉石络子做剑穗正合适。   “这事情早的很了, 而且当时是在一场小宴会上。好像是当时还挺兴盛的闺阁女儿家聚会。”   娇娇抬眸看了眼谢然, 只道,“后来,皇后娘娘入了宫, 当时玉京城又说她是什么真凤, 最重要的是, 当时皇帝不信佛,皇后的菩萨转世之名本来就不太突出,更是慢慢的消磨无几了。”   谢然认真思量起来。   娇娇终于发现自己惨遭蹂/躏的头发,急忙给救了回来。   她瞪了谢然一眼,“我记得不太清楚,也是后来我自己推测的多。”   她尤其喜欢看玉京城里的什么风流才子什么几大美女啊,偶然见到提过一嘴, 加之后来又听老仆提过,可能记忆自己糅合也不一定。   谢然弯了弯唇。   他倒是觉得挺合理的。   或许,菩萨确实是一个突破口呢。   天机在寺庙受熏陶多年,肯定是信佛的,佛似乎终于和皇后扯上关系了。   娇娇把自己头发全都拨过来,以防谢然再下手折腾,然后用心编手里的剑穗。   忽然她手一抖。   娇娇面色变了变,又飞快装作无事发生,喉头微微一动。   “我想喝口茶水,渴了,夫君~”   谢然便下了床给她倒水,还记得稍稍加了点蜂蜜,让她晚上睡得更安稳些。   娇娇翘翘红唇。   微甜压下了血腥味儿。   谢然等她喝完接过茶盏放在床边的小几上,转身时眸色稍暗。   “睡吧,明天再弄。”   娇娇点了点头。   *   谢然让人朝着这方向去查。   不过几天,他就拿到了相关卷宗。   娇气包记得确实丢三差四带了不少自己臆想或者改编。   但是总归的核心没错,废皇后当时被称为菩萨转世。   天机到底为什么如此信任废皇后?   谢然想起佛家的典籍,渐渐有些思绪。   碧茛那样珍贵的东西,又会被放在哪儿呢?   之前天机住的皇家寺庙已经被大肆搜查过,当时一无所获。   谢然眸色深了深,他找出来天机的卷宗,重新确定了天机的八字,又一次去找了天机。   地牢幽暗,天机垂着个头,血污遍布,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听到栅门被推开的动静,他看过来。   谢然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前几天提审他的女子也在后头跟着。   “阿弥陀佛,殿下又来了?”   谢然没管他。   “是谁给你说的,你是童子命?”   童子命这三个字一出,天机的眼睫颤了颤。   “阿弥陀佛。”   几天不见,他倒是又像了皇家寺庙一个平平无奇的小沙弥。   刑讯审查,讲究的是攻人攻心。   一两句话,就是一场交锋。   眼下粗浅一看,任惜觉得棘手,天机似乎调整好了状态,本来就是嘴硬的石头,如今怕是难度倍增。   主子也是,怎么会到了童子命的事情上,而且,似乎和天机有关....   她站在谢然身后,屏气敛息等着主子继续。   谢然往前走了几步。   “你以为自己是在历凡渡劫赎清过错?”   天机不答话,嘴上默念佛偈。   “而废皇后,就是你守的菩萨,历得劫?”   佛教讲义中除了阿难陀与摩登伽女的故事,还有转了性别的。   天机抬起眼,盯着谢然。   *   皇家寺庙被重新查了一遍。   谢然最终决定直接拆了大雄宝殿一边的菩萨殿。   圆寂和尚听闻便匆匆赶过来,以死相逼。   谢然带着兵依旧从圆寂和尚身边从容而过。   圆寂大声发问,“我佛慈悲,传经授义,度化世人,为何要受此灾?”   他指着谢然,手里的珠串转得飞快,诘问道,“殿下如今只是怀疑便要拆了佛寺,若是一无所获,殿下不怕被信徒们攻讦?”   天机自然不会那么容易就给招的清清楚楚。   谢然审得七七八八,菩萨殿是他推测所有地点里最有可能藏匿碧茛的。   但也只是有可能罢了。   万一没有呢。   谢然没想过。   他眉眼在屋檐下落出精致的如同雕塑感的阴影,目若寒星。   “不怕。”   谢然一身玄色,夏初的风吹动他的衣衫,银线反射出隐隐的光芒,腰间佩剑剑柄坠着的藏青色剑穗随风荡起。   谢然的面相他自然也读过,凶煞之命。   圆寂和尚像是彻底失望了。   他双手合十,低下头,念了句佛偈,“今日老衲斗胆犯上,我佛不容亵渎,五十武僧!”   皇家寺庙自然是有豢养武学僧人的,金刚怒目。   圆寂看向谢然,身后持棒刀的武僧也瞧着谢然。   “老衲自认无愧,然今日不守神佛,宁愿自绝。”   谢然勾唇,声音在风里依旧清晰可闻。   “本殿不信神佛。”   圆寂眉目倒真有几分慈悲意味,想要理论,“然神佛慈悲,依旧度殿下。”   谢然眉目颇有些讥嘲,他对神佛无感,“神佛说人生来就该受苦受罪。你们对每一个信徒都这样说,那每一个信徒是不是上辈子都犯了孽没做好事不信佛?”   他抬起眼,“我不信神佛,我让神佛灭。”   所谓的神佛,却未必敌得过因果,   天道自彰,神佛只是世人虚拟的想象自救而已。   可是谁还记得,求佛不如求己。   菩萨都要求自己,可笑世人依旧求菩萨。   谢然想起娇娇,手指摁上剑柄,毫不犹豫。   佛不渡她,他渡!   谢然很少为他人左右。   刀和剑相撞,棒和剑相激。   菩萨殿里的金身被敲碎的声音传来,圆寂痛心疾首,气得声音都是抖的,“作孽啊,作孽啊。”   谢然神色不动,他手里的剑并未出鞘,但是已经打过一场。   任惜从菩萨殿里走出来,捧出一个小小碧色方盒。   “殿下,找着了!”   圆寂骇然,浑身都在发抖。   谢然瞧也未瞧他一眼,接过那方小小的碧色盒子。   士兵一一有序的骑上马,撤离了寺庙。   圆寂在小沙弥的搀扶下走进了菩萨殿,瓜果滚落一地,金身的菩萨只剩一半面庞,依旧在拈花一笑。   他低下头,念了句佛偈,彻底晕死过去。   *   摄政王的凶名彻底传开了。   民间说句怨声载道也不为过。   娇娇自然不会一点风声也没听到,她都被外边传成什么乱世妖女了。   圆寂大和尚差点被气的一命呜呼。   娇娇一点也不可惜同情,她这个人,真是很少把感情花费到别人身上。   喜儿乐儿却是有点担惊受怕的,毕竟神佛在上,万一有呢。   娇娇把药喝上了,神色坦然。   “有就有呗,也没什么,神佛一般情况下没空。”   她在调养。   碧茛还没有用,她正在孕期,不敢贸贸然试药。   娇娇笑了笑,“凡事都讲个有因有果,神佛也要认的。”   她摸了摸自己的小腹,眸子里波澜不惊,“我今日种了拆寺庙的因,尽管有错,可是得了碧茛,我能活,与此相较,什么果,我都能担。”   活着才能讲究其它的。   她最是深切体会。   被骂几句又怎么样?能活着就无关痛痒。   窗外的茉莉花开得正好,洁白迷人,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娇娇又喝了点蜂蜜水。   她有些困乏,午后是要小睡一会儿的。   喜儿乐儿把床帐子放下,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   等到她再醒来,谢然已经处理完公务回来了。   他在娇娇床边坐下,悄无声息,娇娇睁眼便瞧到他的眼睛。   也不知道他看了多久了,娇娇心想,幸好自己睡觉也算乖巧,没流哈喇子。   谢然见她醒了,便扶她起来,在她身后加了软枕。   “今天怎么样?”   她调养服用的药说来奇怪,就像软筋散一样,整个人喝完就软绵绵的。   “不好。”娇娇苦着张脸。   她张开手,示意要谢然安慰。   谢然眸子里是浅淡的笑,“想要什么?”   他把娇娇黏在额头上的发拂开。   娇气包夏日受了不少苦,怀孕不敢用冰,难熬又总容易出汗。   也是难为她了。   谢然想起骊山来,回头可以问问太医能不能去骊山。   娇娇眨巴眨巴眼。   她眼神溜到了窗外。   “夫君~给我折枝花吧。”   她艾艾地瞧着谢然,眼巴巴的,眉眼有点可怜兮兮,是惯用的伎俩。   ....   谢然悄悄勾了勾唇,“好。” 作者有话要说:  神佛不度她,我度。 娇娇然到此正文就完了,番外让我缓缓,过几天写,主要应该是小包子以及谢然娇娇相关啦。 下周就可以彻底结束了。下本新文《穗穗欢喜》还请继续支持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