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书名:把表小姐撩过火 作者:希昀   文案:   裴玉衡家道中落,亲人离世,寄住在姨祖母家,是个人见人嫌的孤女。   府上长公子相貌俊美,家世显赫,年纪轻轻,身居高位,京城名门贵女争相讨好。   裴玉衡打定主意,待姨祖母指一门婚事,就麻溜走人,对于这位人见人爱的长公子,唯恐避之不及。   偏偏无论她躲多远,那长公子却总能顶着一张面瘫脸,在她面前晃悠,时不时给她暗搓搓的撑腰,不动声色把欺负她的人给撵走,好吃的好玩的,只一股脑子往她屋子里送。   裴玉衡:说好的冷酷无情,铁面无私,不近女色呢!   一日把她第三次相亲对象撵走后,将她堵在藏书阁门口,   “表妹,你喜欢哪一款的?”   “人美心善....”   “温柔小意....”   “最重要的是离我远一点....”   陆云峥吸气,呼气,再吸气,好,很好!   “表妹,你可知这世间最远的距离是什么?”   “嗯?”   陆云峥瞬时把人往怀里一捞,贴严实无缝,   “那就是我们明明贴的这么近,她却听不到我的心声.....”   裴玉衡:“.....”   “怎么样?够远了吧?”   一句话简介:表小姐又娇又软   立意:面对困境,逆流而上,坚持不懈,最终会获得意想不到的收获   内容标签: 强强 宫廷侯爵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裴玉衡,陆云峥 ┃ 配角:┃ 其它: ============== 第1章   裴玉衡掀开车帘,正见夕阳如一轮火红的圆月跳入城墙之下,不远处璀璨的霓霞含羞遮面,投递在陆府大门前那两蹲狮子上的金光也渐渐消散。   裴玉衡在大门口看到了一辆马车,马车装饰低调奢华,随后一个长身如玉的身影从车内下来,迅速上了台阶,踏入门槛,一抹湛青色的衣角消失在余光里。   裴玉衡放下车帘,马车驶向小巷子里,最后在侧门口停了下来。   “可是裴姑娘来了?”   外头传来熙熙攘攘的声音,   “姑娘,到了呢,下车吧!”   随行的陆家婆子跳下马车,将一棕色的木凳拿了下来,准备候着裴玉衡下车。   裴玉衡在两个丫头的搀扶下下了马车来。   门口久候的仆妇和丫头们一个个喜笑颜开,嘴里说着喜庆的话。   裴玉衡稍稍颔首,被簇拥着含笑入内。   “姑娘还没用晚膳吧?老太太愣是要等着您来一道用。”陆家管外事的柳嬷嬷笑眯眯地虚扶着裴玉衡。   裴玉衡没敢让她扶,不着痕迹收手,如玉的面容微现赧然,   “姨祖母太见外了,若是耽搁了老人家用膳,可不是我的罪过?”   柳嬷嬷是个人精,见她懂事,心底微喜,   她眉眼细长,透着几分精明,“无碍的,长公子也刚回府,老太太疼爱长公子,总担心长公子忙于朝政,不按时用膳,平日便等他回来一道用膳。”   裴玉衡微微一愣,心想刚刚门口那辆马车应该就是他,不过她装作不在意的并没有多问。   柳嬷嬷暗暗打量着裴玉衡,见她面容沉静,宛如夜荷般宁和温雅,着着一身浅紫色的裙衫,腰间系了一条同色系带,将那盈盈不堪一握的腰肢儿给勾勒了出来,衬的她身姿秀逸如竹。   好相貌,好气质,饶是见惯了名门贵女的柳嬷嬷也暗暗竖了个拇指。   现如今整个京城,只要提及他们府上的长公子,恁谁都要问上两句,可偏偏这位远道而来的裴姑娘却充耳不闻,不知是不清楚长公子的身份地位,还是真的不感兴趣。   柳嬷嬷领着她到了老太太的上房外。   天色渐暗,华灯初上,整个抄手游廊上都点了莹玉宫灯,如有一条游龙一般穿梭在陆府,整座府邸不绚烂,不冷清,温暖迷人。   明德院的廊下候了不少人。   柳嬷嬷见常日跟着长公子的小厮在外头候着,便扭头跟裴玉衡道,   “姑娘,估摸着老太太正在跟长公子说话,您随我去西次间等候。”   裴玉衡应了一声是,正要跟着柳嬷嬷跨入门内,忽然珠帘掀开,一道秀挺的身影正踏出来。   裴玉衡下意识抬眸,撞入一双淡漠又冰冷的眸子里。   她心尖微微一跳,再眨眼,他的视线已经挪开,高大挺拔的身影径直从她身边掠过,连个眼神都没给她。   仿佛她只是一片叶子,或者连一片叶子都算不上。   裴玉衡淡淡垂眸,宠辱不惊。   倒是柳嬷嬷暗暗尴尬,她刚刚还想给长公子介绍一二,哪知道长公子连看都没看裴玉衡一眼。   这也太….矜傲了些!   柳嬷嬷回瞅了一眼裴玉衡,见她神色如初,不由暗松了一口气,心底对她添了几分好感。   “姑娘随老奴进来吧…”   长公子的事,还是回头等有机会再跟她解释。   裴玉衡让两个丫头候在外头,跟着柳嬷嬷踏入东次间。   已是初秋时节,老太太些许怕冷,屋子里已经摆了一小盆兽金碳。   兽金碳可不是一般府邸能消受的起的,从现在便用兽金碳,可见陆府之富贵。   屋子里除了老太太,还有陆家一位夫人和两位小姐,都是珠环玉绕,环佩叮当,十分体面。   裴玉衡上前请安,规规矩矩给老太太磕了头。   老太太看到她,眼泪霎时盈眶。   “可怜的孩子,你快过来,我那妹妹,她就这么去了….七年来都不曾再见一面…..”   裴玉衡的祖母便是陆老太太的嫡亲妹妹。   她抓着裴玉衡的手痛哭流涕,裴玉衡也跟着红了眼,却还是劝她道,   “姨祖母,我祖母去的安详,去世前没别的,唯独惦记着您….”裴玉衡哽咽道。   老太太拿着袖帕点着眼下的泪,连连点头,   “她比我小一岁,我们一母同胞,小的时候同寝同食….如今却只剩我一个老婆子……”老太太说着又伤心欲绝的哭了起来。   大家劝了好久才缓过来。   “对了,你祖母的信我已经看了,孩子,你且安心的在这住着,你如今已经出孝,姨祖母一定给你找一门门当户对的亲事,回头你就从我们陆家发嫁!”   裴玉衡听到“门当户对”四字,眸子微微一顿,“多谢姨祖母…”脸色微红,适时表现出少女的矜持。   老太太擦干眼泪,神色带着几分威严,吩咐在场的陆二夫人,   “老二媳妇,你回头可嘱咐下去,从今往后,衡姐儿就是我陆家的小姐,谁也不敢轻怠了她,若是出了差错,我必拿你试问!”   “媳妇遵命!”二夫人又和颜悦色地拉着裴玉衡说了几句宽慰的话。   又吩咐人连忙上菜,大家伙用了膳。   最后老太太指着其中一位小姐道,   “兰姐儿,你打小就跟你表姐关系好,今儿便由你待客,你表姐长途跋涉累了,你送她去休息。”   “遵命!”   陆云兰早早挽起了裴玉衡的手,待裴玉衡给老太太行了礼后,一道出了明德院。   二人沿着长廊往庭兰轩走去。   庭兰轩是陆云兰的院子,本有东西两个跨院,现如今陆云兰住东跨院,给裴玉衡安排了西跨院。   陆云兰本跟裴玉衡交好,自是乐得跟她住一块。   “表姐,你来之前,我便跟祖母说要你跟我住一块儿,你不嫌我吧?”   陆云兰长得玉雪可爱,大大的眼睛,粉嘟嘟的双颊,望之可喜。   裴玉衡失笑,“怎么会呢?你愿意我给你作伴,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陆云兰喜得跟什么似的,“那太好了,我还想让你教我诗书琴画呢!以后有表姐你教我呀,我看二姐姐和三姐姐她们谁还敢笑话我!”陆云兰对裴玉衡倒是十分有信心。   裴玉衡微微一笑,并不置评。   陆云兰拉着她缓步漫步在长廊上,絮絮叨叨说了许多。   最后快到庭兰轩门口时,她忽的驻足猛地抓住裴玉衡的手臂,   “对了,表姐,咱们府上样样都好,大多也没什么顾忌,可唯独一处,表姐可得谨记了!”   裴玉衡见她神色极为认真,不由睁大了眸子,定定问道,“是什么?”   “你惹谁呀,千万可别惹大哥哥,大哥哥年纪轻轻的身居高位,手段可是凌厉的很,外头人都怕他,更别说咱们府上的,咱们若是谁有错犯在他手里,必是讨不了好,所以姐姐,平日你见着我大哥哥,可要绕道走!”   裴玉衡微微一怔,应道,“我知道了,我不会惹他的。”   绝对不会惹他!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你不惹我才是对我最大的招惹,快,来撩我!   (求个预收,接档文《朕抱错了媳妇》戳专栏进去点收藏   简介:   顾沂这一生被掉包了三次。   第一次是在她出生的时候,被掉包成了一个商户之女,顾沂在苏州一待就是十五年,这十五年她跟着养父母兄弟出海做生意。   后来这个爹平息海盗,任江南水军都督,成为江南巨擘。   蒋都督:“老夫这一生只有一个女儿,那就是沂沂…”   从此顾沂有人给她撑腰。   第二次被掉包是她被接回京城永璋侯府,亲爹不惜,祖母不爱,京城人见人嫌,正值皇太后举办盛大的赏花宴,目的便在给宗室皇族选亲。   她的嫡亲姐姐因着有了心上人,瞒着长辈,把她掉包塞去了宫车。   皇太后:“咦,沂沂,你跟哀家早逝的女儿很像,灼灼如华,堪称咱们京城第一美人儿。”   从此顾沂又多了一个靠山。   第三次被掉包在宫宴里,她被莫名其妙的下了药,随后被一个男人给抱错了。   事后顾沂夹着衣裳飞快地跑了,这一次她不想知道这个男人是谁,打死都不认,绝不认!天大的靠山都不要!   皇帝事后一根烟:是谁睡了朕还逃之夭夭?给朕查清楚!   母胎单身二十多年的皇帝,被皇太后和满朝文武逼着相看名门贵女,最后阴差阳错抱回了一个娇美人。   本书又名《真千金被掉包了三次》,双洁,1V1,甜宠小虐。 第2章   裴玉衡先陪着陆云兰去了东跨院小坐,丫头们先回西跨院收拾,姐妹俩七年未见,叙了不少衷肠,说到最后还落了泪。   “姐姐,当初太傅府的事太过突然,我想着裴二叔打小得太傅教养,又怎么会是那等贪污之辈,唉,可惜这么多年了,倒是连累了姐姐你。”陆云兰拉着她的胳膊十分惋惜。   裴玉衡手指擒着茶杯,指腹轻轻转动着那杯柄,幽深的瞳仁里闪过一丝冷色。   裴家原本是当世高门大族,她祖父在世时,乃当朝太傅,今上的老师,在朝中十分清贵,她自小父母双亡,养在祖父膝下,后来祖父去世后,裴家子嗣凋零,只有裴家二房。   偏偏裴家二老爷被人举报贪污,这一查还属实,无奈之下,皇帝只能下罪,因着看了太傅的面子,判刑还算轻的,可惜裴玉衡的二叔最后还是死在狱中,唯一的堂哥发配边疆为卒。   曾经赫赫有名的太傅府,只剩下她和祖母,祖母悲痛之余,最终心灰意冷带她离开京城,回了老家临安。   她在临安一待,便是七年。   三年前她祖母亡故,只剩下她一个孤女。   祖母病亡前便写了一封信给自己的亲姐姐陆老太太,陆老太太当即写信来说要来接她回京,可她以为祖母守丧为由拒绝了。   她在临安老家为祖母守了三年丧,丧期一满,陆家再次派了人来接她,裴玉衡再也不好推辞,便回了京来。   当年赫赫有名的京城第一才女,七年后回到京城,成了寄人篱下的孤女。   换做谁都不好受。   陆云兰心疼她,可裴玉衡面色倒是平静的很。   “过去的事都过去了,姐姐,你也别多想,现在只想着找一门好亲事,相夫教子过日子就是了,以姐姐这样的容貌才情气度,待我祖母放出风声,咱陆家还不被踏破了门槛哪!”   陆云兰笑着宽慰她。   裴玉衡唇角扯出一丝笑容,漫不经心道,“劳烦姨祖母了….”   她十岁离京,至今七年,已经十七岁了。   以前是高高在上的太傅府大小姐,现如今….什么都不是。   别说什么踏破门槛,别人不笑话她已经要烧高香了。   可偏偏祖母临终前背着她送了信来京城,她没拦住,陆老太太心疼自己的嫡亲姐妹,一心想要把老姐妹托付之事办妥,满腔热忱要给她议婚,她如今也是骑马难下。   不过她年纪大了,确实该议亲了,家里没人给她操持,总不能一个姑娘家的自己抛头露面把自己嫁出去?   再者,堂哥说了,叫她在京城等他。   裴家的事,不能这么算了!   所以她得在京城安顿下来。   陆云兰知自己戳了裴玉衡的痛处,恰恰丫头回禀说一应事务安排妥当,便亲自送裴玉衡回了房。   一番沐浴后,丫头冷杉服侍她上榻休息。   这次回京,她只带了两个丫头,冷杉是裴家的家生子,打小跟着她,亲如姐妹,冷杉比裴玉衡大几岁,这些年跟着裴玉衡,裴玉衡不嫁,她便不肯找人,是以拖到了如今。   裴玉衡肯回京议亲,也有一半是因着冷杉的缘故。   她不能连累冷杉。   还有一个小丫头叫如意,是她在临安街上救下的孤女。   如意跟着裴玉衡的时候年纪很小,如今也不过十三岁,性子天真烂漫。   此二人都一心侍奉裴玉衡,裴玉衡去哪儿,她们便跟到哪,也不打算离开她。   如意初次入京,住进这样的大户人家,好奇得很。   一路上,冷杉嘱咐了许多回,可如意性子娇憨,怕是不太懂这里头的人情世故。   “如意对什么都好奇,若不是我压着,怕是要闹出笑话来!”冷杉给裴玉衡铺好床,满脸不快。   裴玉衡倒是笑盈盈的,“冷杉姐姐别担心,凭她能闹出多大的笑话?这些事情我都不在意,你也不必在意了!”   冷杉叹了一口气,“我去看看燕窝粥好了没有,姑娘喝一点再睡。”   裴玉衡身子并不是很好,这些年都在养着。   才跨出内室,就看到如意端着一碗燕窝粥来了,   冷杉怕她毛手毛脚的,连忙接了过来,“你去歇着吧,今日我值夜!”   如意打了个哈欠去了后罩房丫头们的住处。   因着裴玉衡的丫头只有她跟冷杉,陆云兰特地给她们二人一间小房,倒是体贴的很。   冷杉进来看到裴玉衡靠在大迎枕上看书,床头小案上摆了一盏小宫灯。   暖黄的光线下,少女明润如玉。   冷杉走过去把粥放下,把灯移开了些,强行把裴玉衡手中的书给抢走,   “快些吃吧。”   裴玉衡坐起来了些靠着迎枕喝粥。   冷杉坐在床榻上静静打量着她,心中烦忧难解。   她家姑娘容貌才华都是一等一的,出身也是顶顶尊贵的,若不是裴家败落,不会轮到如今的地步。   不管如何,在冷杉眼里,除了天底下最好的男子,别人都配不上裴玉衡。   她瞧着裴玉衡如玉的面容,忽然心下一动,低声问道,“姑娘,今个儿居然遇见了陆大公子….”   裴玉衡手指微微一顿,没有抬眸,继续喝粥。   冷杉继续压着声音道,“陆大公子些许是没认出小姐来,不过不应该啊,小时候….”   “你想说什么!”裴玉衡放下粥碗抬眸,冷冷打断了她。   冷杉暗吸一口气,裴玉衡看着温和,其实原则性很强,一旦犯了她的忌讳,她便不饶人。   冷杉其实清楚她的性子,可这件事情不比其他的,这关乎小姐的终身幸福。   冷杉倔强地看着她。   裴玉衡哪里不知道冷杉所想,知她心疼自己,最终败下阵来,语重心长对她说道,   “冷杉姐姐,此时非彼时,我们到底寄居人下,在哥哥回来之前,我们不要轻举妄动,还请姐姐收起那些有的没的,心里不要打任何主意,不要给我惹任何麻烦,你明白了吗?”   冷杉眼中含泪,久久不肯言语。   裴玉衡神色平静继续劝道,   “还有一点,我也要告诉你,京城是我出生的地方,我喜欢乡野的宁静,我也喜欢京城的繁华,我已经决定在这里扎根了,我心里没有任何人,在我看来,找一个品行端正,稍有才华的男子便可,至于他是什么出身,他是什么家世,我一概不在乎,我只想过平安顺遂的日子,你明白了吗?”   冷杉闭了闭眼,忍不住痛哭出声,最后颤着点了头。   “奴婢知道了….”   终于说服了她,裴玉衡也松了一口气。   二人虽名为主仆,实为姐妹,当夜便同榻而眠。   裴玉衡心宽镇静倒是很快进入梦乡,冷杉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   以至于次日起来,冷杉眼眶发黑,神色不济。   裴玉衡只得留她下来,带着如意去给老太太请安。   到了庭兰轩门口,陆云兰也匆匆出来,见她已经准备好了,立即笑容满脸过去挽住她,   “姐姐,今日带你见见家里其他姐妹兄弟,大家认识了,回头就好一处玩了。”   裴玉衡是知晓的,她也早备了礼物。   陆家给她配了两个小丫头,除了如意外,另外两个小丫头手里都捧了锦盒。   她指了指小丫头手里的锦盒道,   “我也不知道府上兄弟姐妹们都喜欢什么,便一人缝了一个香囊,聊表心意!”   陆云兰笑着应道,“没事,你住进来,该我们给你送礼物呢,”说完目光又落在那两个锦盒上,忽然想起什么似的,   “你打开给我瞧瞧,别人的礼物都无妨,大家也都知道是一番心意而已,并不会挑剔什么,唯独大哥哥,他这人吹毛求疵,若真心给他送礼,又送不到他心坎上,他可是要生气的…”   裴玉衡微微赧然。   盒子被打开,陆云兰仔细过目了一番,   “这手艺很不错呀,哎呀,都这么漂亮的呀,针脚太好了,大哥哥喜欢湖蓝色或湛青色的,我瞧瞧有没有……哎呀太好了,这里有一个湖蓝色的香囊!”   陆云兰拿着那香囊,扭头看向她,亮晶晶的嘱咐道,“姐姐,这个,记住就这个给大哥哥,其他的他看都不会看一眼的!”   裴玉衡很是头疼的点了头。   作者有话要说:  每天上午九点准时更新哈 第3章   二人相携到了明德院,屋子里果然站满了人。   陆家有三房,除了昨日见过的二夫人,大夫人和三夫人今日也都在,大夫人便是长公子的母亲,   她衣着素雅,神色却极为冷肃,眯着眼坐在老太太下首,神色不动地打量着裴玉衡。   到底是曾经高高在上的太傅之孙女,如今这举止行为没一点差错,一举一动皆是大家风范。   不过大夫人眼高于顶惯了,稍稍瞅了一眼便挪开视线,不再上心。   裴玉衡给她行礼的时候,她也只是微微颔首,大夫人养尊处优,虽是有些冷漠,给的见面礼却分量很足。   裴玉衡谢过。   今日裴家的长辈都给了见面礼。   也该她回礼了,老太太知道他们这些晚辈爱热闹,怕拘束了他们,就让晚辈们去隔壁暖阁玩。   陆家有五位姑娘,七位公子,是个热闹的大家族。   到了暖阁,陆云兰引着她一一认识。   姑娘们一个个跟花朵似的,特别招眼,几位公子也是芝兰玉树,裴玉衡以前虽都见过,可那时都小,如今摸样大变,得一一再对上号。   陆家姑娘多,年纪都比裴玉衡小,其中有一位懒懒倚在门口,狭长的眼眸睨着裴玉衡,似笑非笑道,   “四妹妹,你就别引见了,当初京城第一才女,咱们谁不认识呀?”语调儿酸溜溜的。   说话的是陆二姑娘陆云襄,她形容懒懒散散的,却是生的极美,是大夫人的嫡次女,平日里娇生惯养的,又因亲哥哥出众的缘故,在外头,几乎人人巴结于她,故而养出这等骄矜的脾气。   陆云兰不悦得瞪向她,   “二姐姐,这不一样,从今往后,姐姐可是要住在咱们家的,就跟自家姐妹一样,还希望二姐姐以后不要用这种语气说话。”她性子直,便开门见山说了。   陆云襄懒懒的直起身子,眸光冷冽如水的朝裴玉衡探去,   “哟,原来以后要常住在咱们家呀,是我失礼了,裴姐姐,给你赔个不是吧?”陆云襄慵懒的福了福身,语调儿阴阳怪气的,听着怪不舒服。   陆云兰拿她没办法。   裴玉衡倒是没当回事,不过也没理会她这一茬。   依旧见了每个兄弟姐妹,也给了见面礼。   “这是身边丫头亲自缝的,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儿,却是我们的心意。”   裴玉衡话还没说完,只听见门口有小丫头慌忙禀报,   “长公子来了!”   裴玉衡注意到,陆云襄刷的一下就站直了,而且神色也变得谨慎认真起来,刚刚那一副漫不经心和慵懒不屑全部消失不见。   陆云兰也瞧见了,拉着裴玉衡悄悄说道,   “你别在意二姐姐,她就是一只纸老虎,虽然大哥哥是她嫡亲的哥哥,可从来不偏袒她,甚至对她很严苛,她怕大哥哥怕的不行,若是她欺负了你,咱们找大哥哥说话!”陆云兰带着几分促狭。   裴玉衡失笑,心想着这对姐妹平日怕都是这般不对付。   她发现,陆云峥要来,大家屏气凝神,这暖阁内气氛就完全不一样了。   不多时,一道湛蓝色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虽然没有抬头看他,可那股摄人的气势也逼得人睁不开眼。   “大哥哥!”   “兄长!”   大家齐齐请安。   屋子里只剩下独站着的裴玉衡,   裴玉衡暗吸一口气,朝他稳稳福身,“玉衡见过长公子,给长公子请安!”   清朗的声音一落,四周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裴玉衡感受到一股冰冷的视线在她身上落着。   她也不等他吭声,而是硬着头皮从丫头手里接过最后一个香囊,往前走了两步,尽量让自己表现的笑容得体,抬眸望着他,   “初来乍到,多有打搅,这是新做的一个香囊,聊表心意!”   清风拂过,吹起她耳鬓的发丝,平添了几分娇俏。   清润的眸眼俏生生望着他,   这一近距离观察,才发现他比年少时长得愈发英俊了,高挺的鼻梁,朗目剑眉,五官完美的如雕刻一般,浑身张扬着一种怎么都压不下的宝刀出鞘的锐芒。   可再看他的神色,偏偏又是那么内敛和沉稳,堪堪往那一站,便有几分从容不迫的气势,   难怪陆云兰一再嘱咐她,顶着这副生人勿进的冰川脸,谁不怕他?   陆云峥负手眯起眼,睨着那湖蓝色的香囊,并没有立即接过来,再扫了一眼其他人手里都拿着香囊,脸色就不好看了。   陆云兰瞅这情形,暗道遭了,连忙上前,笑盈盈道,   “大哥哥,裴姐姐知道你喜欢湖蓝色,特地留下来的!”   言下之意是,并不是挑剩下的。   陆云峥这才伸出手,把那香囊给拧了起来,堪堪扫了几眼那针脚,忽的冷哼一声,往旁边一个十岁的弟弟手里一丢,   “赏你了!”   “…….”   屋子里众人目瞪口呆!   随后陆云峥没有丝毫停留,立即转身就走了。   这可真是太不给面子了!   陆云兰一张脸都肿成了猪肝,这下叫裴玉衡的面子往哪搁?   而偏偏那陆云襄低低笑了一声,陆云兰脸色就更不好看了。   她艰难地去看裴玉衡,本以为她该恼羞成怒或无地自容,哪知道裴玉衡面色平静,仿佛刚刚什么都没发生,   陆云兰呆了呆,立马找了话题掩饰了这尴尬。   “姐姐,你跟我们说说江南的情形吧,我们还没去过江南呢!”   感兴趣的几个小姑娘和小公子围着裴玉衡坐了下来,还有以前认识裴玉衡的陆二公子和陆三公子也过来安慰她。   “大哥就这个脾气,你千万别计较,今后有事你就寻我!”   陆二公子是在场唯一比裴玉衡年纪大的,颇有一番兄长的模样,裴玉衡自然是谢他。   只是,新来的表小姐得罪了长公子的事,还是传出去了。   老太太听了之后都满脸愕然,问过细节,也没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实在不知道这长孙为何这么不给面子。   不过有老太太压着,自然没人敢乱嚼舌根。   接下来半个月,裴玉衡在陆家也熟悉了,不过因着被陆云峥下了面子,于是刻意避开他,尽量不与他见面。   即便是撞到了,也是远远的站着,并不招惹他。   又一日,老太太和二夫人听裴玉衡说江南有一种小饮叫菊花酿。   将红豆花生绿豆百合等熬成粥,放入煮好的菊花茶,再加一些玫瑰花瓣,小火温煮,酿出来特别好吃。   大家都有些馋,裴玉衡便让冷杉和如意做。   冷杉和如意在江南可是学了不少手艺,裴玉衡既然要在陆府久住,自然得有所表现。   隔山差五的,便会让她们做一些京城没有的吃食送给老太太。   做好之后,裴玉衡便带着丫头送去了明德院。   又分别给三位夫人送去了些。   几位姑娘凑在暖阁喝了,一个个都夸好吃,就连陆云襄都馋嘴,难得说了几句好话。   “对了,姐姐,你给大哥哥送了没?”   陆云兰忽然一问,屋子里霎时静了下来,大家纷纷看向裴玉衡。   虽然上次的事情没有人再提,可如今想起来大家还是同情裴玉衡。   裴玉衡微微愣住,平心而论,她是不想送的,但是独独落了他一份也不行,而且偏偏今日他在府中,犹豫了片刻还是着人给陆云峥送了一份。   一刻钟后,小丫头欲哭无泪的回来了。   “表小姐,长公子说….说他不喝…叫退回来!”   “!!!”   这下大家都有些无语了!   明晃晃的不给面子呀!   最终大家忍不住问裴玉衡,   “裴姐姐,你是哪里得罪了大哥哥吗?”   裴玉衡摊摊手,但也没太尴尬,“应该没有吧,上次也是进府之后初见。”   大家都是云里雾里的,最终也只能劝她想开。   见裴玉衡被自己亲哥下了两次面子,陆云襄对裴玉衡那股子莫名其妙的气也没了,与陆云兰一左一右跟着裴玉衡回庭兰轩。   陆云襄绞着手中的帕子,悠哉游哉地说道,“裴姐姐,依着我对我哥哥的了解,他两次下你的脸,肯定是跟你有过节,你好好想想,你哪里得罪他了?”   陆云兰在一旁嘟着嘴辩驳道,“没有,自姐姐第一日入府,我们就没怎么见过大哥哥,怎么会得罪他呢?”   裴玉衡低着眉没说话,她也在想这个问题。   陆云峥不会无缘无故对付人,这其中肯定有问题。   陆云襄见状,只得道,   “实在不行那就只有一条路了。”   大家驻足望着她,“什么路?”   “你亲自去找我哥哥,干脆问个明白!”   裴玉衡立即摇头,“算了,长公子日理万机,想必很快便会将这些小事忘却,我堪堪找过去,反而是没事找事。”   裴玉衡发现这话说完,陆云襄和陆云兰都齐齐摇了头。   这一回陆云兰站在了陆云襄这一边,   “裴姐姐你不了解我大哥哥的脾气,若是被他抓了错处,当即认错他便会原谅,如果一再犯错,大哥哥只会更气,回头找个机会一并收拾!”   裴玉衡面露惊愕。   陆云襄双手环胸靠着柱子也点头,“没错,既然你要在府上常住,还是别得罪我哥哥的好,否则有你好受的。”   她从小就在陆云峥的“威迫”下长大的,对这一点深有感触。   最后二人意见一致,“裴姐姐,你还是亲自去跟大哥哥道个歉吧,你要是担心的话,我们陪你去。”   裴玉衡深吸一口气,抚了抚额无比汗颜。   “让我想一想吧。”   夜里躺在榻上,冷杉问她,“姑娘,明日真的要去见长公子吗?”语气里带着几分期待。   裴玉衡白了她一眼,“不去!”把被子蒙上了头,倒头就睡。   她什么都没做错,为什么要亲自去跟他道歉,搞得好像犯了多大的罪似的。   再说了,她不想跟这位“花见花开,人见人爱”的长公子,有任何瓜葛。   冷杉叹叹叹气,最终也没说什么,吹了灯自己睡去了外间小塌。   夜色浓稠,外头略有些月光绰绰约约地洒了进来。   裴玉衡脑袋从被窝里钻出来,望着漆黑的帐顶发呆。   其实她很清楚,陆云峥为什么不待见她。 第4章   次日,裴玉衡着陆云兰帮她打探陆云峥的行踪,陆云兰以为她要亲自去道歉,顿时来了劲,立马派人去门房候着,待陆云峥回来,赶紧回来通风报信。   裴玉衡既然清楚他为什么不待见她,自然知道怎么化解。   问了往日陆云峥回府的时间,估算了下,裴玉衡去了二房的小厨房。   陆云兰是二夫人的嫡女,裴玉衡跟着她住,要是去小厨房做点什么,下人自然也不会说什么。   大约到了晚边,前头小厮来禀,说是长公子回了府上。   裴玉衡掐好时间,问陆云兰要了一个大丫头。   “裴姐姐,你要我陪你去吗?”   陆云兰其实是不想去的,面对陆云峥可是要胆量,她怕自己不小心得罪了这位兄长,回头有一壶吃的。   可如果裴玉衡要她作陪,她只能豁出去。   裴玉衡摇着头,笑道,“我已经做好了赔礼道歉的食盒,着你的大丫头带着如意去便可。”   陆云兰想了想松了一口气,却又有些担忧。   “这样真的可以吗?”   “试一试吧,咱们无缘无故的去赔礼道歉,怕是长公子会更加不高兴。”   陆云兰最终也没说什么,喊来最稳妥的大丫头巧玉,领着如意去路上堵陆云峥。   陆云峥并非每晚跟老太太用膳,但大抵都要过去请了安才回书房。   两个丫头在陆云峥必经的长廊上等候。   大约华灯初上之时,远远的,看到陆云峥修长挺拔的身影出现在长廊另一头。   大丫头巧玉深吸一口气,府上人人惧怕长公子,恨不得见了他绕道走,   长公子七岁那年,曾经有一回一个管事被他撞见在调戏小丫头,那个管事直接被打了三十大板发卖出府去,听说那管事的还是外院极有体面的,可长公子说翻脸就翻脸。   那一次,大家也见识了他的冷酷无情。   从此,再没人敢在他跟前造次。   而后,大老爷去世,长公子守孝那三年,府上的事大都一决于长公子,虽然名义上还有二老爷跟三老爷,可长公子身为长子嫡孙,已经是陆府实际掌权人了。   长公子治下极严,这三年,整个陆府上下被他治的服服帖帖。   直到三年后,长公子一举夺得状元,被陛下提拔为中书侍郎,成为朝廷新贵后,掌家的庶务才交到二老爷手中,可饶是如此,长公子在府上的威望无人能及。   如意瞅见巧玉双腿都在打颤,暗骂一声,真没出息,便道,“没事,待会儿我开口便是。”   “真的呀…”好像生怕如意反悔似的,巧玉连忙点头,“好啊,那你说哈。”   等到陆云峥走了过来,巧玉躲得远远的,如意则上前行了一礼,   “给长公子请安,奴婢是裴姑娘身边的小丫头,奉命在此给长公子送吃食。”   陆云峥清冷的眸子眯了眯,目光落在小丫头拧的食盒上,冷笑道,   “又是你家姑娘吩咐厨房做的?”   如意抬着眸子,大着胆子解释,“不是,是我家小姐今日下午亲自在厨房做的,小姐说,先前得罪了长公子,还请长公子见谅,今日特地做了这道小菜,就是为了给长公子赔罪。”   陆云峥见这小丫头不如别的丫头对他畏手畏脚的,说话也流利,口齿也清晰,又听说是裴玉衡亲自下厨,唇角略略上勾,   “行了,我知道了。”   他看了一眼自己的随从,茗茶立马接了过来。   随后陆云峥大步离开。   等到人走远,巧玉朝如意竖了个大拇指,   “厉害,你见着长公子说话还能这么不卑不亢的,你真是太厉害了。”   很快这事传了出去,府上人都知道,裴玉衡身边有个小丫头不怕陆云峥。   小丫头们没事就围着如意,问她是怎么回长公子话的,回头大家好好学一学。   “如意,你真是厉害,前个儿厨房去送吃食的小丫头,就被长公子身边的人给训哭了回来,说一问三不知。”   还有人拽着如意的衣袖,“如意姐姐,若是下次我被派了差,你陪我去好不好?”   小丫头们闹作一团。   如意回去复命,裴玉衡问了知道陆云峥收了食盒,等到夜里也不见人退回,可见是真的接受了这份“道歉”。   她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毕竟是久住,她不希望陆云峥动不动跟自己过不去。   但是想及陆云峥收了这份礼,裴玉衡不由苦笑。   陆云峥先前之所以不收她的香囊和菊花酿,是因为这些并非她亲自做的。   这么多年了,是个臭脾气还是没改。   小的时候,她每次送他东西,他都要她亲自动手,明知道她一不会下厨,二不会女红,还非得刁难她。   二人一来二去都已经七年半没见面了,他居然还记得这遭。   裴玉衡默默叹息了两声。   第二日再次见到陆云峥时,陆家的子弟都坐在老太太的东次间里说话,陆云峥果然没有再为难她,裴玉衡心想着松了一口气。   又一日,陆云峥似是被圣上派去临近县城办差去了,隔了半个月都没回来。   这半月府上的人都轻松了不少。   “哎呀,若是三哥哥的生辰赶在大哥哥不在就好了,届时我们兄弟姐妹还能好好乐一乐,大哥哥在总要少几份乐趣的。”陆云兰悄悄的跟裴玉衡吐槽。   可惜,偏偏在陆三公子生辰前一日夜里,陆云峥回来了。   陆云兰朝裴玉衡瘪瘪嘴,满脸郁碎。   陆三公子,也就是陆云章虽然过得不是什么大生辰,还是把交好的公子给请了来,交好的公子们也有各自的姐姐妹妹,是以一道带来玩了。   因着白日府上热闹,又是那么多年轻的莺莺燕燕,裴玉衡并不想搭理,便推托不舒服,白天没有出门。   她在自己的院子里画画。   冷杉知道裴玉衡有画画的习惯,而且每画完一张,就随意揉成团扔纸篓里。   冷杉知道自家姑娘才艺卓绝,这随随便便一幅画,都是别人可望而不可即的,偏偏这样随手的画,裴玉衡一天可以画十来幅,冷杉瞧着可惜,每次裴玉衡画画时,她就嘱咐小丫头把一个专用的纸篓放在旁边给她丢,待事后,冷杉亲自收起来放着。   这些年,冷杉都存了一箱子她的画稿,裴玉衡一无所知。   冷杉嘱咐小丫头给她研磨,自己忙活去了,不一会,她看到如意提着个食盒气鼓鼓的回来了。   “怎么回事?”冷杉皱着眉道,   如意看了一眼书房那边,闷声不吭的。   这个西跨院有四间屋子,靠北的两间做寝居,靠南的两间,一间待客,一间做书房,裴玉衡喜欢大气的书房,来了后,稍稍改了改,两个屋子连通了,中间用一个高大的博古架隔开。   因着院子小,如意嗓门一向又大,冷杉便把她拉去了后罩房,   “发生什么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暗搓搓的等着表妹来撩,却来了个丫头...... 第5章   “发生什么事了?”冷杉问道,   如意眼泪巴巴道,“冷杉姑姑,我刚刚去厨房提食盒,路过花厅那边时,心想怎么那么热闹,就好奇从那边过了过,哪知道就听到有人在议论咱们姑娘,说咱们姑娘寄人篱下,以前多么高高在上,现在沦落到这种地步,说的可难听了!”   “姑姑,小姐又不是没钱,咱们可以去外面买个宅子,咱们几个人住着不挺好的吗?像以前在临安一样,为什么要看人脸色呢?”如意说完嘤嘤哭了起来。   冷杉闻言眸光闪过一丝厉色,冷笑一声,随后宽慰着小丫头道,   “你不懂啊,咱们姑娘到底只是一介孤女,你说大户人家哪家会娶一个孤女呢?姑娘年纪大了,总要说亲不是?住进来便是想要陆老太太帮着说一门亲事,有长辈做主,托媒人说媒,这事才好办,否则你让姑娘一个黄花大闺女的,怎么把自己嫁出去呢?”   如意闻言呆呆的点头,“原来如此…..”   如意拂去眼泪,乖巧道,“那我知道了,我以后一定乖乖的,不给姑娘惹麻烦,等到老太太给指了一门亲事,咱们就可以离开了。”   冷杉失笑,摸了摸她的头,到底是小丫头,很好哄。   到了晚边,客人都走了,家里几个姊妹兄弟决定凑在暖阁再私下庆祝一番。   依着陆云章的意思,晚上这一场,才是留给自家兄弟姐妹的。   陆云兰派人来接裴玉衡,裴玉衡梳洗了一番带着如意去了暖阁。   暖阁在花厅隔壁,临着湖边,景色倒是十分的好,长廊的灯光倒映在水面,波光粼粼的。   裴玉衡沿着长廊快到暖阁时,忽然发现前院的方向走来一个人。   隔着老远,都感受到他那股居高临下的摄人气势,   裴玉衡故意放慢脚步,装作没看到的,想等他先走。   偏偏陆云峥在长廊相接之处,赫然立定,就在那儿等着她。   裴玉衡无奈,只得装作意外的样子,快步上前打招呼,   “长公子才回来吗?可用了膳?”   陆云峥唇角高高勾起,斜睨着她,“你给我做?”   裴玉衡被噎住。   这天也没法聊了。   陆云峥见她不吭声,觉得有些讪讪地,扭头踏进了暖阁。   裴玉衡愣是等了一会再进去。   陆云兰看到她连忙迎了过来,   “姐姐,姐姐,你可来了,快来帮我看这局棋!”   不等裴玉衡反应,便被拉着坐下,“我只剩下七个子了,姐姐看看有没有挽救的余地….”   陆家的子弟多,暖阁内凑了几桌牌面,陆云襄和五小姐陆云英拉着个两个丫头玩起了叶子牌,陆云兰跟三姐陆云蓉在下棋,裴玉衡在一旁坐着观看。   公子们倒是凑在一块玩搏戏。   今夜不知道陆云峥是怎么的,平日不爱跟这些弟弟们玩,今日却给了面子,亲自下场玩搏戏。   “得了,大哥下场,咱们没得玩了!”陆云章摆摆手,无比颓丧。   二少爷陆云轩在一旁冷笑,   “少废话,你今个儿做东,赶快把彩头都拿出来!”   大家簇拥着陆云峥,一个个轮流下场玩搏戏。   可惜半个时辰后,无论哪个都没玩过陆云峥,只见陆云峥面前的彩头越堆越高,而其他陆家兄弟,每一个都垂头丧气的,一副输惨的摸样。   后来愣是连几位姑娘也被逼的上了局。   姑娘们牌也不打了,棋也不下了,全部围观这边的搏戏。   裴玉衡在一旁嗑着瓜子,淡淡看着陆云峥姿态闲适又优雅的掷骰子。   那骰子仿佛听他指挥似的,想大就大,想小就小,   “我就不信大哥哥运气这么好,我来!”   陆云兰推开刚输得体无完肤的陆云襄,作为最后一个压轴上了。   陆云兰虽然诗书琴画本事不济,却从小喜欢掷骰子,这一本事上,姑娘们无人能出其右,就是许多男子也不及她。   陆云峥已经多年不跟家里的弟弟妹妹们玩这些,所以陆云兰并不知道自己哥哥本事如何。   她大马金刀的坐上去,一副无论如何要扳回一局的架势。   可惜第一开局,就给输了。   “六六六?”   陆云兰瞪眼瞧着陆云峥刚翻出来的,满脸黑青。   “再来!”她不肯服输。   裴玉衡扫了一眼对面的陆云峥,一贯冷漠的脸上难得出现几分随意,狭长的眼眸微微一挑,恰恰看到了裴玉衡。   二人视线短暂相接,陆云峥很快看向桌面,裴玉衡也垂了眸,继续剥手里的瓜子。   可惜,整整七局下来,陆云兰全部彩头输光后,就差没哭鼻子了。   “大哥哥,你手气怎么这么好啊?”   “就是啊,大哥哥,你太不给面子了,把我们全部都给赢光光了,我这个月的月例全部交代给你了,不行,大哥,接下来你管我吃喝!”   最小的弟弟眼巴巴扯着陆云峥的袖子,陆云峥看都没看他一眼,   “愿赌服输!”   这是他今晚唯一说的四个字!   陆云兰哭丧着脸起身,就在大家准备散场,一个个颓丧不已时,陆云兰忽然看到了裴玉衡,灵机一动,一把扯住裴玉衡,   “裴姐姐,你小的时候就跟哥哥打过擂台,你来,我就不信,今晚是邪门了,大哥哥一局都不输得!”   裴玉衡神色一顿,她没有抬眸,却感受到一道逼人的视线在自己侧脸落了落。   大家的目光齐齐落在了裴玉衡身上。   裴玉衡下意识看了一眼陆云峥,他清俊的面庞微微浮现些许惘然,不过这种神情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一贯的清冷。   他自顾自在玩骰子,一副爱玩不玩的样子。   裴玉衡没有决定要不要玩一把,人已经把陆云兰给扯过来按在了椅子上,   陆云峥依旧头抬也没抬,带着几分慵懒,问道,“第一局,赌大还是赌小?”   裴玉衡昂然望着他,语气平静,“先听。”   陆云峥没做声,开始摇骰子。   忽上忽下,忽左忽右…   裴玉衡闭上了眼,脑海里仿佛浮现那三粒骰子上下滚动的样子,耳朵随着那一下又一下撞击的声音而动。   哗的一下,声音停止,陆云峥盖住,目光冷然钉在她眸眼里,问道,“赌大还是赌小?”   裴玉衡眸眼眯了眯,唇角微微牵出一个弧度,“小!”   陆云峥眼睫一眨,没有动。   这个时候,身旁的众人起哄了,   “快开,快开!”   若不是大家慑于陆云峥的威势,怕是要去挪开他的手了。   众目睽睽之下,陆云峥抬手捏起那罩子。   大家纷纷探头一瞧,   “哇啊哦,小!”   “赢了!”   陆云兰跳了起来,使劲摇裴玉衡的肩,   “裴姐姐,你太厉害了,我就知道你行!”   裴玉衡倒是没多少表情,   陆云峥神色如常,“再来!”   手已经抬起,继续开始摇骰子。   哗啦啦的一下,骰子在空中如流水般画过一道优美的幅度,   大家兴致勃勃的观看,感慨陆云峥手法高明,手艺流畅。   真难想象,当今中书侍郎,皇帝跟前的红人,所有奏章都要从他手上经过再入皇帝手中的当朝新贵,居然玩骰子玩的这么溜。   裴玉衡目光微微眯着,眼前的画面跟记忆相重合,只是对面那清绝的身影换成了年少的自己。 第6章   “云峥哥哥,你知道这手法叫什么吗?叫行云流水,我只演示一遍哦,下次你来试试,每个子每一面撞击的声音是不一样的,你用心听,尤其是最后一个落定的声音,不同的面声音不一样,久而久之你就知道,最后落定是哪三个数!”   当时的少年神情不屑一顾,可后来她实在找不到对手,逼着他学,久而久之,他们两个人闭眼都能猜出对方的数字。   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要玩什么把戏。   罩子落定的时刻,裴玉衡思绪回防,目光落在那一只骨节分明修长的手背上,神情很是复杂。   “三个九!”   “起!”身旁的人起哄。   “哇哦,对了!”   “大哥哥,怎么样?遇到对手了吧!”   “太厉害了,裴姐姐!”陆云兰兴奋的比自己赢的钱还高兴。   陆云峥依旧神色淡淡,“该你了….”   裴玉衡接过骰子,用的是最普通的手法,最后落定。   陆云峥眉头闪过一丝不悦,冷声道,“三二一!”   那语气仿佛在说“这么简单的,你也好意思让我猜…”。   裴玉衡无视他的神色,又递给他,“该你。”   陆云峥接了过来,又是一套高难度动作,   裴玉衡闭上了眼。   “云峥哥哥,接下来让你看看我的十八式裴氏搏戏法!”   她跟个小顽童似的,不知道疲惫的在他面前玩弄各种手法。   起先他还不乐意猜,后来被她带的来了兴致,也觉得有趣。   如今瞧着,他真是过目不忘哪!   罩子再次落定,   陆云峥看向她,   裴玉衡垂着眸淡声道,“五六七!”   陆云峥眉头一皱。   陆云兰喊着要开,结果大家发现是三个六!   一时失望不已。   “再来!”陆云兰觉得失败一次不算什么。   可接下来陆云峥接下玩了三次,裴玉衡一次都没猜中。   “姐姐,你怎么了?” 大家不相信裴玉衡的本事是昙花一现。   裴玉衡赧然一笑,“对不住了,我小的时候玩过,许多年不曾玩了,有些生疏…”   她话还没说完,陆云峥刷的一下起身,毫无预兆地扭头离开。   大家目瞪口呆。   “啊,又惹到了大哥哥吗?”   “大哥哥不至于吧,没人是他的对手,他就不高兴吗?”   “哟,你们瞧,这彩头大哥哥没带走呢,是不是大哥哥不要了,那我们可不可以拿回来?”   大家看着陆云峥座位前堆得高高的彩头,犹豫了半晌,最后你一只手,我一只手把各自的彩头又都拿走了,   裴玉衡看着最后剩下的自己的,也伸手拿了过来。   一场酒席不欢而散。   回去的路上,陆云兰见裴玉衡情绪低落,便宽慰道,“裴姐姐,你不用难过,没准大哥哥不是因为你不高兴呢,他这个人呢,就是这样,有的时候不明不白的就惹他生气了。”   裴玉衡笑了笑,“我没事。”   她知道自己大概是因为什么惹到他了。   她抬头望了望天,高远的天空挂着一轮圆月,不一会藏在了乌云之后,夜,寂静如斯。   又一日午后,裴玉衡听说老太太胃口不怎么好,冷杉曾经在临安跟着一位致仕的老太医学过药膳,便让冷杉做了几样药膳点心,酸爽可口,准备送给老太太开个胃。   因着是午后,阳光照得人慵懒,不少丫头和婆子还在屋里歇着。   裴玉衡没走长廊,而是沿着石径准备绕到前头来。   不晓在梢间外头听到了里面有人说话。   老太太似乎没睡,还有夫人们的声音。   .“我叫你们给裴丫头物色人选,你们物色的怎么样了?可有合适的青年才俊?”   屋子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不一会,大夫人握着茶杯开口,她一贯由着性子,再加上有底气,在老太太面前说话,也从不藏着掖着。   “青年才俊是有的,但合适的怕是难找。”   大夫人声音微凉。   老太太脸色不太好看了。 第7章   二夫人见状只能打圆场,   “母亲,裴姑娘摸样性子才情是没得挑,可偏偏这家世….但凡家底子好一些的,都想找一个门当户对的,能给自己儿子助力的,裴姑娘如今一介孤女,婚事确实艰难。”   三夫人在一旁添油加醋,懒懒喝着茶道,   “没错,而且她年纪也不小了,今年都十七了,好人家的公子可轮不到她。”   老太太沉默了许久才开口。   “那有没有家世差一些,但人品还不错的。”   外头的裴玉衡听到这里,眸光微微一闪,心里一口浊气缓缓吐了出来,看来老太太还是真心为她着想的。   三夫人跟大夫人交换了个眼色,顿时来了劲,笑了笑道,   “有几家公子还不错,母亲,媳妇说来您听听…”   三夫人嘴快说了几家,外头裴玉衡并没有听太清楚。   她只知道老太太听完,好一会没吭声,最后才道,   “等我想一想吧,也不着急,婚姻也得看缘分,再等一等。”   言下之意是三夫人说的几家她都不乐意。   三夫人暗暗瘪了瘪嘴,没吭声。   裴玉衡听到这里,不好再听下去,带着冷杉折了回去。   好在这一路也没人看到,主仆俩走到一处僻静的长廊,才止住脚步。   冷杉已经眼眶发红,虽然老太太有回护之心,可三位夫人的态度都摆在那里。   冷杉替裴玉衡委屈。   但凡裴太傅还在世,京城哪户人家,不任由小姐挑?   裴玉衡站在围栏前,望着院子里花团锦簇,午后的阳光很强,照的那亮黄的菊花花瓣更加耀眼,望了一会儿,竟是有些闪眼。   “冷杉,你去打听一下,看看是哪四家?”她心里也得有数。   冷杉点了点头。   次日清晨,裴玉衡又让冷杉重新做了糕点,带着如意送过去,老太太尝了觉得特别好,最后留她一个人说话。   “我跟你几位伯母商量了一下,开始给你物色人选,你大伯母和三伯母给你选了几个人,不过我觉得可以不着急,你刚入京来,先在府上安生住着,这人得慢慢相看,这是终身大事,不得马虎!”   裴玉衡腼腆的点头,“多谢姨祖母费心。”   老太太瞅着她这么乖巧懂事,再想起昨日媳妇们说的话,不由得心酸,拉着她道,   “傻孩子,这世上除了我,如今还有谁能替你着想?你瞧瞧咱们府上那几个丫头,她们有父母,还有兄弟姐妹的,偏偏都还没你乖巧懂事,没事,你放心,姨祖母一定替你做主。”   裴玉衡闻言低低垂眸,也红了眼眶。   过了一会,裴玉衡辞别老太太出来了。   她带着如意回到了庭兰轩,见冷杉在长廊转角处等她,看起来脸色不太好看。   “你怎么了?”裴玉衡缓步走过去。   冷杉四下看了一眼,拉着她到了一旁空旷处低声说道,   “姑娘,我打听了下,你可知道是些什么人家吗?”   冷杉从来是个聪明人,在陆府住着的这阵子,她不着痕迹的结交了一些丫头婆子,府上有些风吹草动的,她也有个数,   事关裴玉衡终身大事,冷杉就更上心了。   裴玉衡瞧她脸色,便知道怕是不太如人意。   冷杉压低声音道,   “这三位夫人商议了一番,最后定了四家,一个是国子监祭酒二房的一个庶子,这个庶公子不太得嫡母喜欢,性子又和软,将来分家肯定也是分不到什么的。”   “一个是礼部员外郎,袁家的三公子,三公子是个纨绔,上头还有两个哥哥,要他挣一份家业,那是想都别想!”   “还有一个是陈老尚书的姻亲贺家,是贺家的六公子,听起来是跟陈家搭了关系,可这位六公子其实是旁支过继过来,给贺家三房延续香火的,贺家三老爷是个读书人,也没什么能耐…”   “这最后一个呢,官职倒是不错,是五军都督府的中郎将,可这个是去做继室!”   冷杉一口气说完,脸都气肿了,   “姑娘,您瞧瞧这都是些什么货色?连您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咱们还是早点走吧,这婚事随缘,可万万不能委屈了自己…”   她只差没说这陆家几位夫人瞧不起人,不过是嘴里说得好听,并非真的替裴玉衡着想。   冷杉打听到消息后,差点要哭出来。   自家小姐可是堂堂太傅的嫡亲孙女,当年差点要封县主的人。   就是配陆云峥也不输,如今偏偏被人作践到这个地步。 第8章   裴玉衡神色倒是很平静,她如今是一介孤女,什么都没有,凭什么要人家有人才还得有家世,不过知道冷杉心里不好过,还是劝道,   “冷杉,这事老太太没有同意,她说给我时间慢慢相看,你别难过,嫁谁不是嫁,那些高门大户的主母可不见的日子都好过,只要人品不错,我倒觉得无妨。”   冷杉望着她平淡如水的神情,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恰恰还要说话的时候,陆云兰的大丫头寻了来。   “表姑娘,原来您在这,叫奴婢好找,姑娘们都在花厅里玩,正好宫中赐下的一箩筐荔枝到了,我们四小姐叫您过去,一道尝个鲜。”丫头站在长廊柱子旁殷切望着这边。   裴玉衡其实不想去,可想着自己最近推了好几次,也不好再推辞,便跟着那丫头一道去了花厅。   裴玉衡赶过去时,发现花厅里已经摆了十一小筐荔枝。   陆府七位公子,五位姑娘,不算已经出嫁的长姑娘,正好十一个。   哪有她的份!   可能大家正分好,要拿回去,见到裴玉衡出现后,场面顿时尴尬了起来。   陆家负责分荔枝的管事和丫头略有些为难。   裴玉衡没料到是这回事,早知道就不来的,冷杉本来就不服气,看到陆家根本没把她家小姐当回事后,心里就更生气了。   陆云兰也没想到管事的漏了裴玉衡,连忙过来安慰道,   “裴姐姐,我不喜荔枝,我的就是给你的….”   好几位公子也准备让她。   裴玉衡都拒绝了,她知道三位夫人不见得喜欢她,这底下的下人自然捧高踩低,狗眼看人低,   “没事的。”   荔枝对于京城的人来说金贵,可裴玉衡想吃多少有多少。   恰在这时,一道冰冷如刀子的声音从花厅侧门口传来,   “这荔枝是谁分的?”   陆云峥脸色阴沉如水。   大家循声望去,看清是他后,纷纷吓了一跳。   在场的管事和丫头更是齐齐跪了下来。   “长….长公子….”   负责分荔枝的婆子支支吾吾,脸色霎时惨白。   陆云峥面无表情的走了过来,   “是你吗?”   那婆子是府上管外事采办的,是三夫人嫁妆铺子管事的老婆,托了三夫人的关系在府上当差,因着办事利落,后来成为负责外事采买的三个婆子之一。   她不敢看陆云峥的脸色,身子颤抖指着身旁一丫头道,“荔枝是奴婢带进来的,分却是她分的….”   那小丫头吓得跪在地上浑身发抖。   陆云峥目光落在她身上,“你为何只分了十一筐?”   “奴婢…奴婢…想着表小姐不爱出门,以为,以为她不爱吃…所以,所以…..”   这完全是强词夺理。   陆云峥不等她说完,直起身子,冷声喝道,   “目无主子,以下犯上,拖出去打三十大板!”   “啊,公子饶命….”   众人吓了一大跳。   平常一小丫头打了十板子都半身不遂了,三十大板下去,还能不能有命?   可惜大家都知道陆云峥的性子,皆惧怕不敢言。   那管事的婆子拍拍胸脯一阵后怕,   却不料陆云峥很快冷沉地瞅着她,   “你身为管事婆子,不作为,把差当到这个份上,是想丢我们陆家的脸吗?来人,把她发卖出去,我再也不要看到她!”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那婆子当场晕了过去,   五小姐是三夫人的女儿,闻言上前,“大哥哥…..”她想求情,却被陆云峥一个冰冷的眼神给制止住了!   这个时候管家闻讯赶来,连忙跪在陆云峥跟前,   “长公子,是老奴管家不利,老奴一定约束好府上众人,绝不再出差漏,只是长公子,这韩婆子是三夫人的人,还请长公子网开一面,给她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管家话还没说完,陆云峥轻轻的拍了拍袖口上的灰,漫不经心道,   “李管家不想干了吗?”   李管家倏忽住口,他看了一眼地上晕倒的韩婆子咬了咬牙道,“来人,把人送出去。”   两个小厮立马把人给抬走。   “是老奴疏于管教,还请长公子责罚。”   陆云峥一身天青色长衫,赫然立在花厅柱子旁,院子里的高大的槐树参天,成了他清隽身影的背景。   陆云峥好一会没说话,花厅内静悄悄的,谁也不敢吭声。   半晌才听到他冰凉如水的声音,   “今日在场所有管事和丫头,全部扣一个月月例,若我再听到有人嚼舌根,就给我滚出去!”   丢下这句话,陆云峥大步离开。   而他身后的随侍茗茶,麻溜地把属于陆云峥那一筐荔枝,点头哈腰地送到裴玉衡跟前,   “表姑娘,我家公子从不吃荔枝,还请表姑娘代劳。”   裴玉衡望着陆云峥修长的背影渐行渐远,神情十分复杂。   回到西跨院,冷杉觉得狠狠出了一口气,   “太好了,咱们来了一个多月了,这府上的仆从看咱们横竖不顺眼,怠慢的事情多的去了,姑娘不让我吭声,我也就忍下来了,好在今日长公子替咱们撑了腰,这下是没人敢再对姑娘不敬了!”   冷杉说着,眼神亮了起来,来到梳妆台前,轻轻替裴玉衡下钗,   “姑娘,奴婢觉得长公子对您….”   “冷杉,你也是当姑姑的人,难道不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吗?”   裴玉衡神色严肃道,“今天换作是任何人,他也一定会站出来,他是陆府的继承人,这些下人办事不利,他自然该管着,你别多想。”   冷杉话到了嘴边,最后还是吞了回去。   午睡时,裴玉衡还在想白日的事,只希望婚事尽快定下来,她不想在这里待下去。   此时老太太的院子里闹开了,三夫人对陆云峥的狠辣十分不满,想走老太太的门路,可惜老太太沉着眉道,   “虽然他处置是严厉了些,可他到底是陆家未来的掌家人,这个威望我必须给他,他如何处置,我不过问!”   三夫人气恹恹回去了,最后这笔账自然算到了裴玉衡身上。   “一个落魄孤女而已,还摆什么大小姐的样子,还当她是当年太傅府的千金啊,哼,瞧着,马上给她定下婚事,给赶出去!”   三夫人在自己房中气哼哼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  长公子实力护妻 第9章   接下来几日,三夫人明里暗里,跟老太太提裴玉衡的婚事,说那四家已经是不错的人选。   老太太并没有应承,只说再等一等,三夫人没法了。   眼看马上要八月十五的中秋,各房忙着给亲朋好友送节礼,三夫人得帮着二夫人忙着中秋家宴的事,也就把这事丢在一边了。   大老爷在世前,府中是大夫人掌中馈,后来守寡后,大夫人便不管事了,老太太把中馈交给二夫人,三夫人在一旁辅助,妯娌之间面子上都还过得去。   很快到了中秋这一日,裴玉衡也跟着陆云兰出去一趟,给府上诸人准备了小礼。   陆云峥今日要在宫中赴宴,大家簇拥着老太太在天心阁赏月喝酒,府内难得的热闹。   为了抬举裴玉衡,老太太特地让裴玉衡坐在她身旁,惹得以前一直坐在那里的陆云襄格外不高兴。   一晚上,她差点把裴玉衡瞪出一个窟窿。   后来还是大夫人暗地里提点她,   “你一堂堂嫡小姐,跟她一个孤女计较什么,她坐在老太太身边,别人就能看的起她吗?还不照样婚事艰难。”   陆云襄想了想,心里舒服了,   “就是,大哥哥也不待见她,她若不早点低头,在府上也待不下去的。”   老太太到底年纪大了,没多久就回了房休息,二老爷和三老爷也各自离开应酬去了。   三位夫人也没多大兴趣,各自回了房。   没了长辈的束缚,晚辈们如出了笼的鸟,如潮水般涌出了天心阁,立马去了湖边的水阁,摆上宴席瓜果,打的打马吊,玩的玩搏戏,不亦乐乎。   只是忽然间,陆云峥的侍从茗茶过来了。   “给这各位少爷小姐请安,长公子让小的来传话。”   “说是许久不见诸位叫作业了,今夜中秋,叫诸位少爷小姐写一首诗,或做一幅画,总之都要把各自最近的学业展现给公子瞧,等公子回来,便要收作业的!”   他话音一落,水阁里怨声载道四起。   以往陆云峥也经常检查弟弟妹妹们的学业,只是近来朝务繁忙,他不得空,今夜不知道怎么想起来了。   大家觉得特别扫兴,可也不得不打起精神应付。   若是回头被判一个“下”,那可有的苦头吃。   裴玉衡陪了陆云兰很久,帮着她参详了几个字,最终才定下一首诗。   大家熬了一晚上终于交了作业。   半夜陆云峥回到书房,茗茶把交来的作业一一递给他,   陆云峥净了手换了衣裳坐在书案后,一张一张拿过来瞧,不过片刻就把十张作业全部看完,随后眉头不悦瞪着茗茶,   “你是怎么当的差?还少了一个不知道吗?”   茗茶愣住,挠了挠头,心想着没少啊,府上除了出嫁的大姑娘,面前的长公子,其他加起来可不就是十个?   收作业都收了几年了,从来没有错过呀。   陆云峥把东西往桌上一丢,冷冷觑着他,   “你自己想明白,想不明白,今晚别睡!”随后自己折去书房内室睡觉去了。   次日休沐,他没去衙门,就留在府上。   府上众公子姑娘知晓,一个个如坐针毡,等着宣判。   陆云兰心情也十分忐忑,总想着这一次有裴玉衡的帮忙,必然是得一个上等,她可要扬眉吐气一番才好。   几位姑娘聚在花厅,一边聊天说话嗑瓜子一边等着消息。   反正要死一块死,大家在面对陆云峥这一条路上,是站在一条战线的。   哪知道等了没多久,就看到茗茶黑着脸来了。   茗茶扫了一圈,目光最后落在窗边跟着巧玉折绢花的裴玉衡身上,   咽了咽口水道,“裴姑娘,您的作业呢?”   他话音一落,花厅内所有人都朝裴玉衡看过去,   裴玉衡完全愣住了,   “啊?我要交作业?”   大家也纷纷一副奇怪的表情,   茗茶虽然也觉得很奇怪,可最后还是郑重的点了头,“没错,您也得交。”   “您不得要交,长公子现在还在等着,所以您现在就写,小的就在这里等着!”   茗茶硬着头皮说完这些,两眼望天。   他昨天晚上琢磨到半夜,终于琢磨明白了。   问题必然出在裴玉衡身上,今个儿早上他试探的问了一句,他主子就丢了他一眼,   “既然琢磨明白了,那还不快去?”   于是他就来了。 第10章   裴玉衡无语了,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花厅隔壁小间里,笔墨纸砚是现成的,   裴玉衡吩咐如意取来,当下随手就做了一幅画,看的陆府几位小姐目瞪口呆。   不仅速度奇快,而且画的是真的好,无论是构图线条还是色彩,都让人可望而不可及。   是一副极具美感,让人耳目一新的青绿山水画。   就是一贯看裴玉衡不对眼的陆云襄,还有清冷自负才华的陆云蓉也纷纷暗叹,裴玉衡是真的有才。   如一流动山水在面前徐徐铺开,那青绿山水缓缓浮动,让人心旷神怡。   如意看惯了裴玉衡的即兴画作,很随手就拿了起来递给茗茶,   看的茗茶心惊肉跳,这么美的画啊,得裱起来才行!   “小心点,小心点…墨还没干呢!”茗茶忙不迭捧过去,还瞪了如意一眼,接了立马去复命。   不一会,几位公子也闻讯赶来。   三公子陆云章趴在桌子上,很头疼道,   “我听说,兄长发话了,若这次谁不过关,七日后王家那场寿宴,就不用去了!哎呀喂,我可是跟王勋那小子约好了,组了局打马球的,若是兄长不放我去,回头我会被骂死的。”   花厅里的姑娘少爷们顿时一个个气恹恹的,心里七上八下,都担心自己不合格。   过几日王家老太爷寿辰,王家大公子早就放话,这次要举行马球赛,邀请京城官宦子弟小姐参加,可谓是京城少有的大热闹,大家都想去。   唯独陆云兰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   不一会,茗茶带着结果回来了。   大家摒弃凝神,忐忑望着他,只等结果。   茗茶先扫了众人一眼,目光最后落在裴玉衡身上,道,   “十一份作业,唯独一个‘上佳’,那便是裴姑娘!”   “哇!”   这一点倒是没有太意外,不过大家还是有些小小的嫉妒裴玉衡。   “那其他呢….”大家纷纷问道。   茗茶艰难地看了一眼陆云兰,道,   “其他人都合格,唯有四姑娘被判为‘下’!”   陆云兰闻言顿时色变,站起来道,“不可能!”   陆云襄知道自己合格后,心情大好,扭头看着她,“你怎么就不可能呢?你以前也不见得多好啊?”   忽的,陆云襄语气一顿,审视的目光在她跟裴玉衡身上来回瞅,“莫非你作弊?莫非那诗不是你写的?”   陆云兰脸色顿时通红,急着跺脚道,“诗是我写的,不过裴姐姐改了几个字而已!”   “那也是作弊!”陆云襄气焰顿时很嚣张。   一旁冷眼旁观的陆云蓉也哼了一声道,   “四妹妹,你明知道兄长是什么性格,却还让别人指点,你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陆云兰气的大哭,她哪里知道陆云峥眼力这么毒,都能看出裴玉衡帮了忙。   裴玉衡脸色很难看,这一次才真正意识到陆云峥真的是很不近人情。   以前为难她,她倒是无所谓,无关痛痒,她也不指着陆云峥吃饭,   但是陆云兰不一样,陆云兰心心念念那场宴会许久了,这几日都在她耳边说这事儿,前日出去逛街,还特地把打马球的行装准备好了。   王家这一次,不仅有男子马球赛,还有女子马球赛,陆云兰是准备上场的。   回去的时候,陆云兰眼睛都哭肿了,   裴玉衡在一旁很为难,“兰儿,咱们去求求老太太吧,老太太明事理,不会任由他这么专断的。”   陆云兰红肿的眼睛摇头,   “没用的,大哥哥的性子就是这样,怎么办,裴姐姐,我已经跟王家的姐姐说好了,答应她上场的,呜呜呜…..”   裴玉衡看着她很无奈,最终咬了咬牙道,   “事情因我而起,我去寻他。”   陆云兰抬眸呆呆看着她,   “姐姐,你真的有办法吗?”   裴玉衡咬着牙,无奈道,“试一试吧。” 第11章   陆云兰派人去问了陆云峥的行踪,得知他出府而去,要到晚边才回。   陆云襄呢,虽然嘴巴人不饶人,实际上也觉得遗憾,又来看望陆云兰。   “二姐姐,待会我准备跟裴姐姐一起去找大哥哥,你陪着我一起去吧。”   多一个壮胆。   陆云襄想着自己这次得了个中上,兄长应该看自己没那么不顺眼,就答应了。   晚边,等到陆云峥一身蓝衫形容匆匆回到书房,就发现院子门口站着三个人。   他看了一眼,发现裴玉衡也在其中,微微一愣,随即皱了眉头。   “你们在这做什么?”   他负手而立,清隽的身影立在树下,墙头的灯光朦朦胧胧的照射在他脸上,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不过听着声音应该是极不耐烦。   裴玉衡有那么一瞬想立即掉头就走,可最终还是忍了下来。   陆云兰跟陆云襄相互使眼色,都想要对方先开口,最后还是陆云兰败下阵来,   “大..大哥哥,我是来认错的…….”陆云兰结结巴巴的,都不敢看陆云峥的脸,   裴玉衡觉得自己三个人真没出息,明明什么都没做错,反而搞得跟贼一样。   陆云峥闻言忽而走近了几步,整个人暴露在灯光之下,橘黄的灯光给那清冷如玉的面容添了几分柔和,   “哦?是吗,你何错之有?”   话虽然问陆云兰,目光却直直盯着裴玉衡。   裴玉衡心想看来还是自己惹了他,于是挡在陆云兰跟前说道,   “怪我,四小姐在写诗,是我多了几句嘴,并非是她作弊,错在我,还请长公子罚我,莫要牵连旁人。”   陆云兰听了这话,十分不好意思扯着裴玉衡的衣角。   裴玉衡给了她一个“我不在乎,把事情推到我身上”的眼神。   陆云兰咬了咬牙。   这个时候,陆云峥的声音再次响起,   “既然都是你的错,带她们两个来做什么?”   陆云襄跟陆云兰相视一眼,顿时心领神会,   “哥,我先走了…”陆云襄拔腿迈步,   她见陆云兰还有些迟疑,伸手把她给扯走了,   ‘裴姐姐….’陆云兰不放心。   裴玉衡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   陆云兰只得跟陆云峥福身,   “大哥哥,那我不打搅了!”   陆云襄见陆云兰时不时回头望,在她耳边低低道,“哥不会为难一个客人,你别担心,救了你才是正事。”   陆云兰祈祷,“但愿如此。”   两个人就这么被“赶”走了。   只剩下裴玉衡一个人跟陆云峥对峙,场面顿时有些沉闷。   裴玉衡深吸一口气,脚步下意识也迈出了一步,最后还是缩了回来。   再抬眼去看陆云峥,发现他的视线落在她的脚尖。   裴玉衡:“.……..”好吧,这下又被抓包了。   陆云峥抬头进了院子。   走了几步,并没听到声音,扭头看过去,见裴玉衡仍然怵在那,便冷声道,   “进来!”   裴玉衡默默翻了个白眼,跟着进去了。   冷杉在一旁暗暗失笑,也忙虚扶着裴玉衡进了院子。   二人一路跟着陆云峥到了书房门口。   裴玉衡见陆云峥已经进去,有些犹豫,刚刚陆云兰二人可是说了,陆云峥的书房谁也不让进,就连大夫人来探望他,他也会出来在次间接待。   所以裴玉衡站在门口没动。   陆云峥发现人没跟进来,不由真的动了怒,扬声道,   “你准备在门口道歉吗?”   裴玉衡看了一眼冷杉,认命地走了进去。   四下扫了一眼,发现屋子里陈列一成不变,还是七年前的摸样。   陆云峥站在书房正中一幅画前,背对着裴玉衡。   那幅画是一副松竹怪石图。   前朝的真迹。   裴玉衡就站在他身后靠博古架的地方,   他今日穿了一件浅蓝色的衣裳,衬的身姿越发俊逸修长,领口的云纹都极为精致,他一向是如此讲究。   作者有话要说:  待会三点还有一更 第12章   裴玉衡见他没有开口的意思,心想着自己也不能在这呆久了,便开口道,   “长公子….”   一出声,他便转身过来,一道漠然的视线落在她身上,   “你叫我什么?”声音冰冷的吓人,仿佛只要裴玉衡说出令他不乐意的话,立马就要吃人似的,   但裴玉衡之所以是裴玉衡,坚定了的事情不会改变,原则性的问题不会让步。   “给长公子请安!”   陆云峥看着她神色平静举止优雅的行了一礼,眸光一寸一寸冷下去,   “哼….”他哼笑了一声,   “你来做什么?”   裴玉衡目光落在他脚尖,温和回道,   “今日兰儿之事,因我而起,希望长公子收回成命,让兰儿去赴宴,罚我一人便好。”   陆云峥唇角勾出一抹冷笑,   “你只有今日犯了错吗?”   她一愣,随后屈了屈膝,低垂着眸,态度恭敬道,   “我不知道还有何处得罪了长公子,还请示下!”   “你当真不知道?”   他逼视她。   裴玉衡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看来还要算前两次的帐。   陆云峥看她那神色便知,她心知肚明。   继而冷笑道,   “心知肚明,明知故犯,我看你是故意的吧!”   裴玉衡真的是有苦说不出,   “长公子,我远道而来,给阖府公子小姐,各赠一个香囊,是情理当中的事,我本没什么手艺,这些事自然是丫头来做,我从未做过女红,倘若真心自己动手,又怎么拿得出去?”   这么多年过去了,好歹如今也在朝堂上任官,脾气却是没改,还是这么挑剔。   非得亲自做的东西,才肯收!   什么毛病嘛!   裴玉衡其实很无语。   陆云峥睨着她,“第二次又拿丫头做的东西当人情,你既然没诚心,可以不送我!”   所有人都送了,独独漏了他,更不像话!   他这简直是不讲道理!   行,你厉害,你说了算!   “是,我错了,所以后来亲自做了一样酸梅膏来赔罪。”   言下之意是,东西你已经收了,那事就不要再提了。   陆云峥理着自己的衣袖,眉目森冷,   “你得罪了我三次,只做了一次酸梅膏,你觉得就这么算了?”   裴玉衡差点要翻白眼,可还是拼命忍住。   “那长公子要如何才肯原谅!”裴玉衡垂眸说着,   她其实并不在意陆云峥如何对她,如果不是陆云兰的事,她才不会过来讨好他。   陆云峥瞧着她低眉顺眼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   整的他逼她似的!   他别过脸去没吭声。   裴玉衡知道自己拗不过他,只得哄着,   “长公子,我今日来是诚心认错的,否则也不会来了,长公子大人大量,别跟我计较了。”   陆云峥见她语气软了,心情好了不少,斜睨着她,   “不计较是不可能的,你丫头做的香囊我不要,你丫头煮的吃食我也不要,正好,我近来缺一件衣裳,你帮我做一件衣裳,算是赔罪了!”   裴玉衡目瞪口呆!   “我不会,我是真的不会!”她睁大眼睛望着他。   陆云峥迎上她大大的水杏眼,眸光清澈而无助,深吸一口气,摆摆手道,   “那纳双鞋底总行吧?”   裴玉衡还是没说话。   陆云峥皱了眉,“那绣个鞋面?”   裴玉衡心里想她绣的鞋面,他敢穿吗?   “行吧!”她最终无奈点头。   陆云峥换来贴身小厮,“将上次新做的鞋底拿出来,就是那双还没鞋面的鞋!”   “遵命!”   小厮立马从厢房拿了过来,递给裴玉衡。   裴玉衡一看是一双白底鞋,心想谁会给他弄一双没有鞋面的鞋来,府上的人都把他当祖宗一样供着,家里姐妹给他纳鞋,也不可能弄个半途而废。   以他的脾气这种东西送到他跟前,还不雷霆震怒。   她还是立马接了过来,也没说什么,福了福身,“那我走了!”   到了门口,身后传来他低沉的嗓音,   “做好之后,亲自送来!” 第13章   里头的话,冷杉都听了个清清楚楚,回去的路上,她几次欲言又止,都被裴玉衡用眼神给制止了。   到了内院垂花门那儿,发现陆云兰还在等她,看来也没抛弃的太彻底。   “姐姐!”陆云兰满脸歉意,上下扫了一眼,发现裴玉衡除了脸色不大好看,其他倒也没什么,   “怎么样?大哥哥说什么了没有?”   裴玉衡心伤无力,“就是训了我几句,叫我赔个礼便可,你放心,他已经答应叫你去宴会了。”   陆云兰喜极而泣,抱着裴玉衡哭道,“谢谢你裴姐姐,哎呀,对不住了…..”   随后她擦干眼泪,问道,“大哥哥要你怎么赔礼?”   裴玉衡知道陆云峥是要她亲自动手,反正陆云兰也帮不上忙,她也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给陆云峥做了鞋面,便敷衍道,“没什么,叫我再写一首诗补上。”   “哦,那还好。”陆云兰拉着裴玉衡絮絮叨叨说了陆云峥许多毛病。   “哎,大哥哥就喜欢这么较真,有什么事儿都希望我们自己亲自动手,若是送吃食给他,得自己亲自做,当然若是差了,也会被退回来,我们姐妹只有三姐姐手艺好,她做的衣裳香囊鞋面,大哥哥才收,其他人的一概不喜欢。”   裴玉衡闻言心下一愣,   既然手艺不好他不要,还叫她做什么?   他又不是不知道自己从未动过针,从未下过厨?   好吧,是真的惩罚她无疑了。   接下来几日,裴玉衡躲在屋子里绣鞋面,冷杉看她几次扎出了血,都想帮忙,都被裴玉衡拒绝了。   “我的针脚他认得出来,反正他也不会穿,我随意弄弄就行!”   裴玉衡并不想把给陆云峥做鞋面的事说出来,所以还是瞒着的。   她不想跟他有任何瓜葛。   陆云兰这几日都忙着准备打马球的事,没太来找裴玉衡。   裴玉衡落了清净,花了五天时间,总算是勉勉强强做出一个鞋面。   换做他人,怕是一天就成了。   做好之后,裴玉衡也不想特地去寻他,省得被人瞧见。   趁着一日陆云峥请了安疾步回前院时,裴玉衡悄悄在一处转角的长廊处拦住了他。   中秋后的菊花开的正艳,金黄金黄的一朵一朵铺在脚下,如蒸在半空的云霞。   少女急切追了过来,拦在跟前,乱了几缕鬓发。   见她伸手将发丝拂去耳后,陆云峥的心似被什么抓了一下,可他神色依旧冷漠,   “怎么了?”   裴玉衡将做好的鞋子裹在一块绢帛里,递给他,   “我做好了,不过我手艺不好,你别计较。”   陆云峥接了过来,淡淡嗯了一声,连一声谢谢都没有,径直离开。   裴玉衡不指望他态度多好,只希望偶尔见到别再给她难堪便是。   再一日便是王家老太爷大寿,因着是八十整寿,陆府跟王府交好,早定了阖府过去拜寿。   裴玉衡也跟着去。   去之前,陆老太太拉着她吩咐,   “今个儿有不少名门公子在,你自个儿也瞧瞧,若有中意的,悄悄告诉我,知道吗?”   裴玉衡不好意思地点了头,心想着哪轮得到她挑。   陆家好几辆马车,陆陆续续的赶往王府。   陆云兰要跟陆云襄上场打马球,两个人就坐了一辆马车做准备,陆云蓉干脆去陪了老太太,大夫人不出门,二夫人跟三夫人一块说话儿,于是裴玉衡便跟五小姐陆云英做最后一辆马车。   五小姐是三夫人的女儿,上次三夫人的心腹韩婆子因为裴玉衡受罚发卖出去,五小姐跟三夫人一直耿耿于怀。   陆云英一上马车,就对裴玉衡横挑鼻子竖挑眼,   “裴姐姐,我娘给你找了四个相亲对象,听说今个儿都会到王家来观看马球比赛,虽然都不是顶顶出色的人物,但是配你足够了,我看你也别挑了,早日嫁出去的好,省得住在我们家,白吃白喝。”   冷杉听了这话差点就要骂过去,却被裴玉衡拦住了。   陆云英年纪小,还不太懂得人情世故,再加上三夫人对她也十分溺爱,养成了她这样口无遮拦的性子。   裴玉衡不屑于跟她计较,拦住冷杉后,淡声道,   “三夫人说的那四位,我也有所耳闻,可却不认得,如果五小姐认识的话,回头悄悄指给我,我看看如何,若是有对眼缘的,便成。”   陆云英闻言神色一讶,“果真?”   裴玉衡失笑,侧眼看向她,“当然,你以为我乐意赖在你们家呀。”   陆云英听了这话又不大高兴,本来想驳她几句,又怕惹了她不高兴,回头不肯嫁人,“行,我会帮你留意的,届时我的丫头会通知你。”   裴玉衡勾了勾唇角,不再吭声。   达成一致后,陆云英不再为难裴玉衡,一路相安无事到了王府。   整个京城光论门第,陆府和王府居首,陆家人到访,是极有排面的,陆老夫人带着一众女眷下车来时,王家管外事的嬷嬷满脸堆着笑容,客客气气的簇拥着老太太前往正院。   待快到门口,陆老太太止步,示意裴玉衡上前,拉着她嘱咐,   “王老夫人当初跟你祖母也是很有交情的,你待会儿单独拜见她,想必她肯定会记得你。”   裴玉衡知道陆老夫人的好意,感激着点头。   进去后,陆家的人先给老太太请安,最后陆老夫人才示意裴玉衡上前,跟王老夫人道,   “老夫人,你瞧瞧,看还认不认得她?”   裴玉衡敛衽上前,行了一礼,“给老太太请安。”   值得陆老夫人单独推出来说的,可见不是一般的姑娘。   厅堂里坐着众多女眷,纷纷抬眼打量了过来,   王老夫人仔仔细细的看了几眼,还是不大认得出来,后来是旁边的媳妇在她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老夫人顿时神色一怔,眼眶不由得发酸,连忙伸手,示意裴玉衡走近,   “原来是衡姐儿,你跟你祖母这一去便是七年多了,可惜你祖母已经…..”   念着今日是老爷子寿辰,王老夫人才忍下那伤怀的话,只拉着她坐在自己身边好好打量,问了许多话,最后还褪下手中一个翡翠玉镯赏给她,知道裴玉衡今非昔比,年纪也大了,这一回京,肯定是回来议亲的,是以想当众抬举她。   老一辈的夫人都知晓当初太傅府在朝中的威望,对裴玉衡都格外照看。   可其他人却不这么认为,暗地里说风凉话的也有不少。 第14章   不多时,老太太嘱咐家里的孙女带着姑娘们出去玩,留他们那些老婆子说话,   陆云兰跟陆云襄找王家姑娘商量下午马球赛的事,陆云蓉有自己交际的圈子,早就寻那些交好的姐妹去了。   唯有陆云英无事,干脆就带着裴玉衡闲逛,裴玉衡其实对王府很熟悉,她小的时候也常来,她记性极好,过目不忘,知道如何避开人群。   “你别着急,等下午看马球赛的时候,我一定帮你把那四个人指出来。”   陆云英因为性子刁钻,又不太聪明,总是动不动得罪人,喜欢跟她玩的人也不多,不如陆云襄,虽然陆云襄也有几分骄矜跋扈,可陆云襄懂的适可而止,聪明伶俐,又加上陆云峥的缘故,京城人人都是捧着的。   陆云英干脆跟裴玉衡待一块。   逛了一会儿,便有婆子过来唤她们去寿宴用膳。   席上姑娘们都期待下午的马球赛,也没多少心思吃饭,都急着填了下肚子,便去讲武场占位子。   等到裴玉衡慢条斯理吃完,整个花厅已经不剩几个人了,陆云英虽然没有什么交好的手帕交,可对看马球赛还是很带劲的,早早的过去了,吩咐裴玉衡等她消息。   裴玉衡吃完净了手,带着冷杉慢悠悠往东边讲武场走去。   主仆俩特地选了僻静的林间小路,   得了间隙,冷杉拉着裴玉衡悄悄问道,   “姑娘,您待会儿还真的去瞧那几位公子呀?”   裴玉衡失笑,“有何不可?看一看,又不少一块肉,万一还真有合适的呢?我还是那一句话,只要人品好,其他的我不介意。”   深秋的阳光透过疏朗的树叶洒了下来,在她身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她神情含笑,恬淡如风,那眉目精致的可堪入画,如山间仙女一般。   冷杉听了这话心钻钻地疼,踩着石子路,硌得慌,见她往前信步,忽然把心一横,忍不住拦在了她跟前,低泣道,   “姑娘,您别忘了,你小的时候是定过亲的!”   裴玉衡闻言脸上的笑意顿时一收,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   一些久远的画面,从记忆深处不可控制的涌了出来,   陆云峥打小受教于她祖父,是祖父最得意的关门弟子,除了今上外,祖父最爱的就是陆云峥了。   当时见她与陆云峥年纪相仿,性子又投缘,两个人还一块读书写字玩搏戏,便生出给二人定亲的心思。   她祖父也不想强迫了人,便先问了陆云峥的意思,没想到他当即就答应了。   甚至当日趁着祖父不在时,他还强迫自己跟他交换了信物。   偏偏祖父没多久就把这事抛诸脑后,再后来朝廷出了事,祖父病重,也就没有跟陆家提这档子事。   七年前离京前,裴玉衡让祖母把那信物交还于他,可陆云峥却没有收,   只说不是什么要紧的物件,别人也都不知晓,就当留个念想。   祖母临死前又把那物件给了她。   当初祖母叫她来陆家,难保没有这等心思。   无论祖母如何作想,她却是没有的。   如今她跟陆云峥已是云泥之别,何况进府这么久,陆云峥也不见得还记得那件事,裴玉衡从来不是热脸贴人的人。   “冷杉,这件事你不要再提了,当初我跟祖母离京,找了他口头退了亲的,他也答应了,你若总是不歇了这心思,我在陆家是无论如何待不下去了。”   裴玉衡说完就往外面走,心里琢磨着离开陆家时,一定要把那样东西还给他,也更加坚定,今日无论如何要瞧一瞧那四人,如今这世道,婚姻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盲婚哑嫁的多的去了,只要人品好就行了,感情婚后可以培养。   这边冷杉泣不成声,其实老夫人临死前是交代她,务必促成这段婚事,可如今瞧着裴玉衡那态度,怕是不成了。   冷杉想着自己辜负了老夫人的期许,只觉得心口一阵阵疼。   裴玉衡终于在一处转角处上了长廊,前面隔了一堵墙就是讲武场,已经听到热火朝天的声音了,想来十分热闹。   上了台阶后,便是一座园子的后廊,正要转到前面去,忽然听到侧边竹林石径上有说话声。   “哎呀呀,对不起,对不起,我撞到你了吗?哎呀….. 原来是陆公子…好巧呀,居然在这里遇到你。.”   裴玉衡虽然不想偷窥,可偏偏稍稍抬眼,就看到那边一位穿着杏黄色褙子的姑娘,背对着她正在跟一人说话。   那人身着天青色的长袍,身形挺拔清隽,与那细竹相得益彰,只是他眉目冷峻,不寒而栗,堪堪往那一站,便有几分生人勿近的气势。   不是陆云峥又是谁?   陆云兰不是说,他今日很忙,不得空过来吗?刚刚午膳也不曾听说他来了,莫不是赶过来打马球的?   裴玉衡眼观鼻鼻关心,躲在那根柱子后面,尽量不打搅到他们。   那姑娘语气殷勤,明显是故意来堵人的,   陆云峥看都不看她,冷着脸后退一步,   “还有事吗?”   “啊?”那位姑娘满脸羞怯,抬着水灵灵的眸子,殷切的望着他,茫然不知所措,   陆云峥耐心告罄,   “如果没事的话就请离开,不要在这里挡我的路!”   “…….”   那姑娘脸色刷的一下绷红,知道自己这是被拒绝了,忙不迭扭头离开。   裴玉衡感慨陆云峥无情的同时,也暗暗松了一口气,心想着再站一会,等陆云峥过去再出去。   恰恰冷杉也追了过来,裴玉衡便从柱子后走了出来,哪知道一抬眼,撞入了一双深邃幽深的眸子里。   裴玉衡心一梗,连忙垂眸行礼,“长公子….”   心里暗想,怎么就被发现了呢?被看到有姑娘打他的主意,他肯定又不高兴了吧?   裴玉衡在心里默默替自己点了一只蜡烛。   头顶传来他略沙哑的声音,   “你怎么来了?”   裴玉衡被这话问的有些没头没脑的,她还想问他怎么突然来了呢?   不等裴玉衡回答,陆云峥又皱着眉四处看了一眼,   “怎么走这么偏的地方?这里又不是陆府,万一丢了呢?”   裴玉衡小心翼翼瞥了他一眼,见他目光沉沉,悄悄咽了咽口水,“我错了….”   她不想跟他纠缠,所以赶紧地认错。   陆云峥被这话给噎住。   “跟我来!”他转身往前面走。   裴玉衡却没有动,跟他去做什么?为什么要跟他走?她没脚吗?还是不认路?   陆云峥见她没跟过来,扭头皱着眉,“你怎么还不走啊?”   裴玉衡无奈,只得硬着头皮跟上去,   林木萧萧,竹枝摇曳。   清风拂过,树叶飒飒作响。   裴玉衡面容宁静,陆云峥心里却有些烦躁,   本来今日他是不来的,陛下还交代了他几件事,他以前也不太爱凑这些热闹。   可听到那个消息后,他就不听使唤的到了王府。 第15章   思绪间,陆云峥已经到了讲武场横厅,王家的大少爷王澜立马迎了上来,   “云峥兄,你刚刚去哪了?转眼间就不见你的人,我还以为你回去了呢,害我已经把你来的消息说了出去,如今许多人已经等着看你上场呢!”   王澜先前自是邀请了陆云峥,可被陆云峥拒绝了,这下他又得空来了,自然是喜不自禁。   要知道这陆云峥现在可是陛下跟前的红人,就是他爹如今对陆云峥也都客气三分。   明明是差不多的年纪,偏偏陆云峥就比他们这些世家子弟优秀太多,如今二十岁就跟朝中那些老狐狸在掰手腕。   王澜是既羡慕又佩服。   陆云峥扭头看了一眼,见裴玉衡不知道去了哪,再往女眷那边扫了一眼,发现她独自一个倚靠在最南边角落里的柱子边,   他眉头立即皱了起来,扭头对王澜淡淡道,“我就不上场了,看看便罢。”   王澜也不强求,连忙请他上座,就带着弟弟王勋去准备马球赛开场,   陆云峥再次朝裴玉衡的方向看去,见她已经站在了柱子后,只余一抹裙角,他松了松领口的纽扣,只觉得呼吸有些躁郁。   先进行的是男子马球比赛,两个队各派出一名公子出来找姑娘们要彩头,姑娘们自然是乐呵呵的选自己支持的队,   “陆大公子来了呀!”   “对啊,你们快看,陆公子来了,哎呀,他怎么不上场呢,他若上场,我也就不纠结这彩图给谁了…”   “是啊,陆公子也算得上咱们京城第一公子,只是不知为何,如今这婚事却还没定下来。”   “没定下来好啊,没定下来,咱们就都有机会呀!”   “哟哟,瞧你说的,陆公子就算瞎了眼睛,也选不到你这四品武将之女身上吧?”   “你这个话是什么意思?武将之女怎么了?没有我爹爹在边关保家卫国,哪有你在这里逍遥快活?”   一个穿红衫衣裙和另外一个穿蓝色褙子的姑娘差点吵了起来。   立马有人过来打圆场,   “哎哟哟,我说你们俩都别吵了,刚刚吏部侍郎家的李姑娘,在陆公子跟前栽了跟头,陆公子连她都不瞧一眼,哪里轮得到你们两个?”   虽然这姑娘话说的直接,可吵架的这两位却堪堪止住了话头。   吏部侍郎可是位高权重,李家又是名门,陆云峥连这位都看不上,她们确实没有争论的必要了。   最后不知道谁叹了一口气,“唉,人家挑的可是未来的宰相夫人,哪里能随随便便入眼呢?”   姑娘们闻言一边觉得自己怕是没希望,一边又是仰慕不已。   围绕陆云峥的话头,好一会才揭过。   裴玉衡恰恰就站在不远处,将这些话都听得清清楚楚,   她竟是不知道陆云峥竟然这么受欢迎,都能让世家贵女不顾脸面吵架,可见是一个香饽饽。   没多久,陆云英的人便来找她,   “裴姑娘,我们家姑娘叫您过去….”   裴玉衡于是带着冷杉跟着那姑娘离开了看席。   讲武场南边是一正厅,几位身份贵重的男子便坐在那边,西边一长厅设了不少看席,姑娘公子们都在这边看热闹,   北边则是一林子,林子后面是一湖泊,湖边亭台阁榭错落有致,长廊相接,可随处游玩。   今日府内宾客众多,自然也有一些不爱马球,不喜欢挤在人群中凑热闹的。   此刻便有两位男子坐在湖边的三角亭里下棋,周边还站了两位观棋的。   长廊上四处可见散步的姑娘,一派泰然宁和。   裴玉衡在林子的小坡上找到了陆云英。   陆云英拉着她下了坡,小心翼翼道,   “你别紧张…咱们假装在这边喂鱼食…你可以观察一下他们…”   陆云英一边叫裴玉衡别紧张,自己先紧张的出汗。   裴玉衡见她额前有细汗,忍不住噗嗤一笑,拿着帕子给她,“你擦一擦吧!”   陆云英瞪了她一眼,接过帕子胡乱一擦,再丢给自己的丫头,“回头还你!”   又拉住她走下林间台阶,到了湖边一水榭,水榭外侧是一雕窗,透过雕窗可以把几丈远的亭子看个清楚。   陆云英跟她凑在雕窗边,指着那边道,   “我跟你说你运气真好,你今天要见的其中两位都在这里,瞧见坐着下棋,正对咱们那位竹青色长衫的男子没,他就是国子监祭酒杜家二房的公子….”   裴玉衡细细望了望,注意到这位杜公子面容白净,眼神儿略有些呆,看得出来应该是一个性格柔软的人,她记得冷杉说过,这位杜公子上头有个嫡母,不太受宠。   平心而论,裴玉衡不是很喜欢他。   “还有一个呢?”   陆云英指向另一边,“那边钓鱼的那个,看到没,是贺家的六公子。”   裴玉衡顺着指向看了一眼,这一看倒是有几分意思,这位贺公子神情平静,相貌也不错,看得出来是个心性稳得住,文质彬彬的男子。   裴玉衡打小跟着她祖父读书,后来去了江南,经历的就更多了,什么人没见过?自是练就了一番好眼力。   只消要看一眼,这人的性格,倒也能猜的七七八八。   “还有两位呢?”裴玉衡转身问陆云英。   陆云英笑了笑,“我觉得这位贺公子人是不错,就是出身差了点,你知道,他是过继给贺家三房延续香火的。”   “我不在意这些,我端看人品。”   陆云英微微错愕,见裴玉衡一脸认真,忽然觉得先前自己那么埋汰她,有些过意不去,顿时脸上讪讪地,   “如果你看人品的话,那么袁家那纨绔,你就不必看了,虽然家世不错,但他一贯惹事生非,你肯定也不喜欢。”   裴玉衡听出了几分真心,不由展颜一笑,   “那咱们就去见见那位将军吧。”   陆云英点头,“好,我问过了,他今天就在讲武场打马球,你待会肯定看得到。”   经过这么一番,陆云英对裴玉衡的芥蒂似乎少了许多,拉着她上坡,边走边说道,   “这最后一位是五军都督府的中郎将,如今备受器重,可最大的问题在于,他娶过妻,妻子在前年去世了,你嫁过去的话,是做继室,但也有个好处,他父母不在世,你不必担心,公婆难伺候,再者….”   陆云英说到这里,停住了脚步,略有些难以启齿,   “坊间有人说他….命格太硬…克父母也克妻,所以….”陆云英对上裴玉衡这出众的相貌,见她一双眼眸清澈灵动,顿时说不下去了,   “唉,我看还是算了吧,别人都不敢帮他说亲,若是祖母知道这些细节,肯定也不乐意的,回头说我们陆家委屈了你。”   裴玉衡发现陆云英这人也极有意思,催着她嫁的是她,如今拦着的也是她,又含笑道,   “我其实不在意这些的…. 我还是那一句话,我看品行。”   陆云英回头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最后快到讲武场时,她嘀咕了一句,“你也别太埋汰自己了….”顿了顿又道,“我为马车里跟你说的话道歉!”   陆云英说完,脸色绷红,有些尴尬。   裴玉衡轻轻笑了,“没事,我不在意。”   这也不在意,那也不在意….   陆云英最后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她一眼。 第16章   陆云英拉着裴玉衡站在角落里,指着球场上一穿着深褐色葛布短衫的男子道,“那就是蒋承耀。”   只见蒋承耀个子高大勇猛,拿着月杆勾球的技术十分娴熟,出乎裴玉衡的意料,相貌也十分出众,倒像是一个儒将。   年纪也不大,应该只有二十五岁左右,   如果不是妻子过世,有克亲的名声,怕是也轮不到她。   将人看完,裴玉衡心里已经有数了。   如今便是在贺林跟这蒋承耀之间选,最后她又细细问了这二人的情形。   贺林呢,人才不错,若是嫁过去,夫妻之间琴瑟合鸣肯定是无碍的。   唯独差的就是出身,跟着他只能过平凡小日子。   裴玉衡倒觉得也不错。   至于这蒋承耀,将来挣个诰命是没得说的,就是不知道蒋承耀性子好不好相处。   裴玉衡看得出来,这蒋承耀不是一个碌碌无为之辈,怕是有几分心思要挣出一番事业的人。   跟贺林在一块,裴玉衡有信心以自己为主导,但是嫁给蒋承耀,裴玉衡不确定夫妻之间能不能相濡以沫。   总之,各有利弊。   赌一把便是蒋承耀,过太平康乐日子便是贺林。   裴玉衡决定见了面再做定夺。   陆云英原本只是讽刺下裴玉衡,如今见她大有在其中择婿的架势,不由也急了。   “你不会这么快就要定下来吧?”   裴玉衡点了点头,“回去我便跟姨祖母说,看是相看哪一个合适?”   陆云英傻眼了,急忙抓住她的手,“不急不急,我再帮你打听一下,你私下再瞧瞧他们两个人的德行,婚姻可是大事,你一旦嫁过去可就没得转旋的余地了。”   二人就站在西面横厅跟林子相接的地方,这里是一块空地,后面有一条小径走进来,边上就是西厅的墙,二人为了不引起别人的注意,才躲在这里暗暗观察的。   哪知道这时,那讲武场上的马球被人挥了一杆子,半空又被人截了一把,以至于马球的方向发生了变化,径直朝陆云英的方向飞来。   眼见那马球在瞳仁里越来越近,越来越大,陆云英吓得尖叫一声,整个人呆在原处,忘了动。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裴玉衡忽然反手抽出左手边木架子里摆着的一柄长刀,抬手朝那马球挡了去。   只听见“铿锵”一声,那马球被格挡了回去。   她动作利索精准,姿态优雅如行云流水,看的相继奔过来救人的男子们目瞪口呆。   这一群人中,跑在最前面的恰恰是蒋承耀。   裴玉衡将马球格挡回去后,被蒋承耀纵身一跃,接了个正着。   他恰恰是朝着裴玉衡的方向而来,再起身时,人已经到了二人跟前。   “对不起,陆姑娘!”   他先朝陆云英颔首道了个歉,随后一双深邃的眸子落在了裴玉衡身上。   少女明润如玉,身着一淡蓝色长裙,腰间系了一根月白色的腰带,将她腰盈盈一勾,衬得她身形秀逸如竹,风姿凌凌。   他毫不避讳地望着裴玉衡,“裴姑娘好。”   裴玉衡微微一愣,没想到他会认出自己,   “我们认识吗?蒋将军?”裴玉衡眉头微微一挑,浅浅笑着,   蒋承耀神色不变,淡淡道,“以前不认识,不过现在认识了。”   陆家曾有人试探过他的口风,他家里没别的主子,这种事自然只能找到他本人。   所以蒋承耀是知道陆家在给裴玉衡议亲,而自己是其中之一。   裴玉衡是高门之女,即便裴家落魄了,也改不了她出身尊贵的事实,他年少便知她才名远播。那时并没见过这位裴大小姐的人,只觉得那样的姑娘如天上仙女,跟他不在同一个世界。   如今时局不同,而今日又阴差阳错得见,这等容貌,这等气韵,夫复何求。   蒋承耀知道她还有其他选择,所以忍不住表现了一番。   蒋承耀这句“现在认识了…”意思不言而喻,   裴玉衡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他定然是对自己有心了。   既然有心,也就不那么担心能不能琴瑟和鸣。   裴玉衡正想试探两句的时候,忽然一道冷冽的声音插了进来。   “蒋将军,这马球还打不打了?”   蒋承耀看到陆云峥面色冷肃的走了过来,他径直站在了裴玉衡跟前,将他的视线挡了个干干净净。   蒋承耀知道裴玉衡是他府上的表妹,陆云英又是他堂妹,自然是该维护的,他如果有心娶裴玉衡,便不能得罪陆云峥,立即面带愧色,拱手道,   “刚刚冒失了,还望两位姑娘见谅。”   随后目光掠过陆云峥看了一眼裴玉衡,转身离开,抱着马球重回赛场。   陆云峥脸色十分难看,扭头目光如刀般,冷厉地扫了二人一眼,最后落在陆云英身上,   “你干的好事!”   “啊?”陆云英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   陆云峥随即吩咐随从道,   “送两位姑娘回去!”   陆云英一听就急了,正想说什么,不想裴玉衡先开口,   “兰儿比赛还没开始呢,我们要留下来给她加油助威。”   陆云峥负手而立,唇角勾出一抹冷笑,凉凉的盯着她,   “哦,是吗?我还不知道原来你们二人还真是来看马球的?”   裴玉衡听出了他语气里的讽刺,她跟陆云英相视一眼,看到了陆云英眼底的恐惧。   “大哥哥….”   这要不是外头,她就要下跪了。   裴玉衡深吸一口气,将她拉在身后,   “都是我的错,你别怪她,我们定然得看到马球赛再走!”   裴玉衡就不信他能把她们怎么着。   可很快她就认输了。   陆云峥不按常理出牌,冰冷的眼神觑着她,语气凉飕飕的跟冬天里的刀子似的,   “行啊,那我要不要把贺家,袁家,杜家其他三位公子也都叫过来,陪你一起看呢?”   连这都知道了!   裴玉衡一张脸胀得通红,她认命地拉着陆云英转身就走。   不想搭理这个神经病了!   裴玉衡跟陆云英出王府侧门,上了马车后,发现陆云峥也骑着马跟在旁边。   裴玉衡掀开车帘,忍不住问道,   “长公子怎么不看了?”   陆云峥形容慵懒得牵着马缰,目视前方,神色难辨道,   “不看了,万一你们俩半路又背着我干出什么勾当呢,还是亲自送你们回去的好。”   裴玉衡把帘子一甩,彻底不想跟他说话了。 第17章   陆云英回去的路上,整个人都在发抖,她确信陆云峥看她的眼神想杀人。   “你别怕,这事跟你没关系,我会兜着的,”裴玉衡先前确实恼火陆云英的尖酸刻薄,可真正接触后,发现这位姑娘本性并不坏,就是嘴皮子刻薄了一点。   陆云英哭着道,   “你不了解大哥哥,他对我们要求极高,不许我们在外面行为有差错,我今天私底下带着你看那些男人,大哥哥不知道气成什么样了!”   裴玉衡无言以对。   这事对于世家来说确实有些出格。   陆云峥那边怕是以为陆云英想急着把她给嫁出去,才这样如莽行事,   果不其然,到了陆府,陆云峥冷冷看着陆云英,“你跟我去见祖母。”   老太太到底年纪大了,吃完饭就回来了,这才刚坐下喝一口茶,就看到陆云峥拧着陆云英进了暖阁。   老太太一下子蒙住了。   陆云峥也不含糊,开门见山道,   “祖母,你们是不是在给衡姐儿议亲?”   老太太发现长孙面色冰冷,有些摸不着他的意思,   “是的,怎么了?”   陆云峥冷笑,“那四个歪瓜裂枣,是谁定的人选?”   老太太闻言脸色微微一沉,总算闻出了不对劲,   “是你母亲跟你三婶,峥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陆云峥把陆云英往地上一丢,“祖母问问她就知道了。”   陆云英跪在地上吓得眼泪直掉,不敢吭声,唯唯诺诺看着老太太。   陆云英虽然在裴玉衡跟前嚣张,可她最怕老太太,几个孙女当中,老太太也最不喜欢她。   老太太视线挪到她身上,显见的锐利了起来。   “你给我交代清楚。”   陆云英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老太太气的差点吐血,拿着手里的一个杯子朝陆云英砸过去,   “你这个混账东西,这事轮得到你做主?当我死了吗?”   “你母亲选出来的四个人,我早就说了不同意,衡姐儿也算是我亲孙女一般,你们背地里就是这么作践她的!”   老太太气的头疼,直按着太阳穴,只觉得脑子轰轰的要炸了似的。   陆云英被结结实实砸了一下,痛的满头大汗,苦不堪言,平日也还算伶牙俐齿,可一到老太太跟前就结巴了。   这个时候二夫人和三夫人也都回来了,包括大夫人也闻讯都赶了过来。   老太太在气头上,揪着她们骂了一通。   “我还没死呢,你们就在我眼皮子底下作践我表孙女,一个个能耐了不是?既如此你们干脆把我这个老婆子打发走,我带着衡姐儿出去住,也省的碍你们的眼!”   老太太早就有些气底下三个媳妇渐渐不把她放在眼里,干脆抓住这次机会发作一番。   这下三位夫人都跪在地上,连连认错。   “母亲,您这么说,可是折煞媳妇们了,媳妇们哪敢有这种想法….”二夫人带头哭着求饶。   三夫人和大夫人也劝着说了些好话。   唯有陆云峥如一棵青松,立在角落里,一动不动,   这时门口婆子禀报,   “老太太,表姑娘求见。”   一想起裴玉衡被陆云英逼着去私下看男人,老太太十分心疼,连忙招手道,“叫她进来,我给她做主。”   先前在门口,陆云峥叫她先回去,她还是不放心,就在不远处等着,后来听说里面动静闹大了,才不得已过来。   她一进来就看到陆云峥站在人群后,一袭天青衫,眉目冷峻森严,他恰恰也朝她看过来,两个人的视线在半空交会,她迅速别开。   她走进去,跪在了陆云英身旁,   “姨祖母,今日之事不怪表妹,错在我,是我要求表妹,带我认识那四位男子,姨祖母,不瞒您说,我觉着自己年纪也大了,不想蹉跎等待下去,别的我也不在意,只在乎品行,表妹受我所托,带我认识那几人。”   “对了,姨祖母,我觉得那蒋将军和贺六公子都不错,还请姨祖母….”   “你不过是见了一面,怎么就知道他们不错了?”   身后一道冷冽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话,   裴玉衡只觉得芒刺在背,强忍着心头的苦涩,看向老太太,   “姨祖母,我自己的婚事我自己心里清楚,我知道我想要什么样的婚姻….”   她面容含笑,可那笑容有几分真,也只有她自己知道。   陆云峥袖口下的手微微抖了抖,面色阴沉的可以滴出水来。   老太太见裴玉衡如此,心中更加难受,朝她招手,   “孩子,你就是太懂事了,你不说,姨祖母心里都清楚,那四人哪配得上你,你也别委屈了自己,还是那句话,你的婚事我一定会替你做主。”   “你快起来。”   裴玉衡无奈之下只能起身握住她枯瘦的手腕。   老太太看向三个媳妇,冷声道,   “你们回去吧,我以后也不指望你们来伺候了。”   “母亲….”   三人跪在地上泣不成声,   老太太最后摆摆手示意她们出去。   她看向陆云峥,“峥儿,英儿如何处置?”   “去佛堂把家规朝十遍,半年之内不许出门!”   陆云英面若死灰,   裴玉衡心惊肉跳,这是重罚。   她目光灼灼看向陆云峥,   “长公子…..”她满目哀求,   陆云峥幽深的眸子定定与她视线交汇,见她那水汪汪的眼眶都快蓄满了泪珠,最后咬了咬牙,改口道,   “一个月不许出门。”   一旁还没来得及退去的三夫人长吸一口气。   陆云英看了一眼裴玉衡,神色复杂的出去了。   屋子里最后只剩下老太太,陆云峥和裴玉衡。   老太太轻轻拍着裴玉衡的手背,“丫头,你先回去,我跟你大表哥说句话。”   裴玉衡点了点头,路过陆云峥跟前,她轻轻福了福身,“谢了…”随后头也不回的离开,   陆云峥阴沉的面色在她背影消失后开始崩塌,变得疲惫不堪。   他茫然望着面前枯坐的老太太,四周的灯火在他视线里渐渐迷离。   “峥儿,衡姐儿是个好姑娘,她祖母又是我亲妹妹,我一心想给她找一个合适的,可你也知道她如今的情况,门楣高的,看不上她,门楣低的,又委屈了她,我好生为难,峥儿,你在朝堂,应该也结识不少青年才俊,若是有合适的,你就回来跟祖母说一声,其他人我是不指望了,这事只给托付给你…”   陆云峥默然了好半天,才扯出一丝极轻的笑容,   “我知道了….”   陆云峥出老太太的上房后,脑海里不停地回荡着那句话,   “门楣高的,看不上她,门楣低的,又委屈了她….”   他抬眸望了望那湛蓝的苍穹,一只孤零零的鸟儿在空中划过半圆的弧度,最后消失在树林深处。   他回到自己书房后,一个人枯坐到了半夜。   作者有话要说:  麻烦点进专栏,有几本预收,麻烦亲们点下收藏,谢谢啦 第18章   陆云兰几个姐妹到傍晚才回,   “我要去找裴姐姐算账,她怎么就先跑了,彩头都没给我留一个…”陆云兰满脸气鼓鼓的,一心想找到裴玉衡,兴致勃勃说今日如何得胜之事。   可一路进来,才觉着府内的气氛不太对劲,   后来一问才知道出了事儿,   陆云兰气不打一处来,若不是陆云峥已经罚了陆云英,她肯定要冲去三房跟她吵架。   陆云襄和陆云蓉也面面相觑。   后来二老爷和三老爷回来后,又纷纷来跟老太太说好话,喊了各自媳妇亲自伺候老太太睡下才离开。   这一场闹剧才最终收尾。   陆云兰沐浴换了衣裳后,过来裴玉衡的书房陪着她说话。   裴玉衡坐在灯下,正在提笔写灵飞经,她心绪乱的时候,就爱临摹灵飞经。   陆云兰本来还想兴致勃勃描述,自己如何英姿飒爽,知道裴玉衡被陆云英讽刺逼着去相看男人后,对她是万分的心疼,她抱着膝盖坐在她身旁看着她练字,   “裴姐姐,五妹妹打小做事就不着调,你不要跟她一般见识。”   裴玉衡摇了摇头,“今日真的不怪她,是我想见….”   陆云英打断她,“你之所以想见,也是因为被她们挤兑的呀,裴姐姐,平心而论,若她们都待你好,你会这么着急吗?”   裴玉衡垂下眼眸,竟是无法反驳,   长长的美睫在她眼下投下一片阴影,白玉般的面容微微泛着光,看着格外令人心疼。   陆云英忽然心动,   “裴姐姐,你说将来是哪个男人走了狗屎运能遇到你呀…. 要是你能当我的嫂子该多好。”   裴玉衡闻言立即抬眸,十分严厉的制止她,   “你胡说什么!”   陆云英却没管她,而是捂住嘴巴,一副惊讶的神情,“哎呀,没错啊,我哥还没娶亲呢,啧啧,裴姐姐,你干脆嫁给我哥哥好了!”   裴玉衡闻言气的板起了脸,“兰儿,你若再说这种胡话,我明着就走!”   陆云兰吓得不敢吱声,“好啦,好啦,我知道啦….”   她亲哥就是二少爷陆云轩。   陆云轩性格温和,待人接物都十分诚恳。   不得不说,陆云轩和陆云兰兄妹,性子都很讨喜。   陆云英嘴里虽不说这事,心里却越发觉得可行。   裴玉衡盯着她,见她眼珠子转来转去的,就知道她打什么主意,   “兰儿,我明确的告诉你,我不喜欢你哥哥,我也不喜欢陆府,我不想留在这里。”   陆云兰面色一僵,“啊?”   她似乎没料到裴玉衡会这么说。   她忽然很失落,也很伤心,可能是那些人的态度令她寒心了。   “兰儿,你不要多想,并非你们不好,可是我不喜欢家族关系太复杂的世家,我只想过清清静静的日子。”   “贺六公子是贺家三房唯一的孩子,嫡母去世,父亲性格温和,不大管事,蒋承耀将军家里关系更简单,嫁给他们,我几乎都不用费什么心,兰儿,这么多年,我已经看透了这世间人情冷暖,我只求安稳。”裴玉衡神色怔怔。   陆云兰抱着膝盖静静听着,点了点头,“我明白了,那样的话我不会再说。”   “可是祖母肯定不会答应你,你准备怎么办?难不成还真的私下去见他们?“   “有何不可?”裴玉衡反唇一笑,   陆云兰被噎住,虽然裴玉衡说的很合情合理,可她还是觉得不对劲。   她这根本不像是找夫家,仿佛是尽快找个落脚处,把自己交待出去似的。   陆云兰看着她明媚娇嫩的面容,心里酸的不行,最终还是什么都说,只求祖母能尽快给她找个好人家,别叫她被逼的把自己给“卖了”。   至于她哥哥,她是真心想要哥哥娶裴玉衡,裴玉衡花容月貌,才气逼人,性子更是温婉大气,是扛得住事的,甚至陆云兰都觉得,裴玉衡比她哥哥还要优秀。   可惜啊,她爹娘怕是想找个娘家能给哥哥带来助力的女子。   裴姐姐再好,如今在他们眼里是孤苦无依。   陆云兰默默叹了一口气,只觉得惋惜不已。   陆云兰走后,裴玉衡熄了灯,一个人站下窗下许久,脑海里不禁想起今日那双淡漠,又藏了许多情绪的眼眸。   与他对视的时候,她觉得浑身的空气似乎都稀薄了,她有一种窒息感,她迫不及待的想逃离这里,想把手中那一枚玉蝉尽快还回去。   蒋承耀今天已经发现了她,他肯定知道陆家在替她议亲,所以他会来提亲吗?   裴玉衡这样麻木的想着。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只感觉那里似乎空荡荡的,对啊,自从祖母去世后,她整个人都空荡荡的。   仿佛活着只是一种习惯。   裴玉衡料的没错,次日蒋承耀在下朝时,就特地等到了陆云峥,他姿态恭敬给陆云峥拱手道,   “陆公子,不知可否赏脸一起喝个酒?”   陆云峥早就看到了他,他弹了弹官服上的灰尘,面容冷漠的令人咋舌,   “没空!”随后抬步往前。   蒋承耀:“.…..”   只得硬着头皮跟上,干脆开门见山,   “陆公子,听闻府上老夫人在给裴姑娘议亲?”   陆云峥脚步顿住,扭头凉凉看向他,哼笑了一声,“怎么?蒋将军是什么意思?”   蒋承耀垂眸拱手,语气十分诚恳道,“在下想求娶裴姑娘。”   陆云峥听到这话,好一会儿没吭声,直到蒋承耀等的不耐烦了,才气笑了开口,   “蒋将军是没睡醒呢,还是出门没照镜子?想娶她,你也配?”   陆云峥丢下这话,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蒋承耀阴沉着脸盯着他的背影,许久没有动。   蒋承耀以前没跟陆云峥打过交道,陆云峥这种天之骄子,跟他是云泥之别,这些名门的世家子弟,即便什么都不做,照样能在朝中谋的一官半职,   偏偏陆云峥还是顶顶出色的人中龙凤,此前蒋承耀听说他行事凌厉,风格老辣,遂今日姿态也做得很足,哪知道他这么不给面子。   平心而论,蒋承耀觉得陆云峥说得对,他是不配。   可他很不舒服。   本来他也不是非裴玉衡不可,可昨日那一幕,深深刻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那张如花似玉的脸,让他心里痒得慌。   只要裴玉衡在陆家一天,他就别指望能上门求亲。   蒋承耀眼神暗了暗。   这边裴玉衡等了几日,也没见蒋承耀有动静,可见是没戏了。   直到一日陆云兰来找她闲聊,告诉她,   “裴姐姐,你不知道吧,我刚刚遇见了大哥哥身边的茗茶,他的兄长茗诚是大哥哥身边的侍卫首领,听他说,那个蒋承耀前几日找了大哥哥,估摸是为了你,却被大哥哥拒绝了。”   裴玉衡闻言狠狠吃了一惊,随即心头涌出一股恼怒,   “大哥哥也真是的,拒绝就拒绝呗,偏偏还嘲笑人家没照镜子..”陆云兰一边剥瓜子,一边也说的笑了起来,   “大哥哥的嘴皮子犀利起来,真是没的说。”   裴玉衡默默无语。   好端端的,得罪了他吗,为何挡她的姻缘!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跟我抢媳妇,你也配?   (故事里,男主对女主用情至深,今后番外写个男主视角的版本吧) 第19章   日子过得极快,很快到了九月中旬,天气渐渐凉了起来,老太□□排绣房的人给几位姑娘裁冬装,大户人家的少爷小姐,每年每个季节都要准备几身衣裳。   姑娘们都住在老太太院子里面的西厢房选料子量尺寸。   裴玉衡是不想去的,可老太太非要她去,思量一会,裴玉衡吩咐冷杉开了箱拿了几匹好料子,一道去了西厢房。   裴玉衡进来时,大家都在忙着选料子,没人在意她,冷杉和如意抱着盒子在门外候着。   陆云兰拿着一匹花软缎来找裴玉衡,“裴姐姐,我瞧着这鹅黄的花软缎很好,我娘库房里还留了一件银鼠皮给我,回头一起制一件袄子。”   裴玉衡看了一眼那鲜艳繁复的色彩,点了点头,“确实挺不错。”   陆云襄给自己挑了一匹绣海棠花的五色织锦缎,这是她最喜欢的料子,随后看到裴玉衡来就没挑了,懒懒依靠在桌子旁,冷冷淡淡的目光投向裴玉衡,   “裴姐姐,你是客人,你先挑吧,省得回头祖母和大哥哥又怪我们不待见你。”   这话阴阳怪气的,可不太好听。   陆云兰皱了皱眉,却也没跟她计较,又见陆云襄挑了她最喜欢的缎子,便跟裴玉衡道,   “裴姐姐,我见你总是穿着单薄,你好好挑几匹,这一次多做几身衣裳…”   正当这时,陆云蓉带着丫头踏入门槛,她听了叫裴玉衡先选的话,又见陆云兰和陆云襄都先挑了一匹,眉头不由皱了起来,难不成叫她挑裴玉衡剩下的?   陆云蓉冰冷的目光射向裴玉衡。   裴玉衡故作不知,看向陆云兰失笑道,“我穿的少是因为我不怕冷,身子有些燥热的缘故。”   陆云兰无奈,便转身跟陆云蓉说话,   “三姐先挑吧,我和二姐姐都挑了一匹,等你挑完,我们再挑剩下的。”   陆云蓉嗯了一声,在摆着绸缎的架子边上览了一遍,最后指了指一匹湖蓝色的素面织锦缎,“就这个吧。”   她虽是大老爷的庶女,可因着十分有才华,几位姐妹中,也只有她的诗画偶尔能得陆云峥赞赏几句,老太太也很喜欢她稳重的性子,在府中地位不比嫡女差。   大夫人虽性子冷淡,对长房几个儿女都一视同仁,也并不曾委屈这个庶女。   二小姐陆云襄不爱学习,有的时候还得耐烦三小姐陆云蓉帮她对付陆云峥的检查,所以姐妹关系还不错。   裴玉衡这才随意给自己挑了一匹月白色的蜀绣,不算出挑。   这时,陆云蓉跟陆云襄聊上了,“对了,二姐,今年怎么不见一些皮袄来?往年这个时候也会备一些,合着这些缎子便可做几件袄子穿。”   陆云蓉怕冷,每到冬至都要吃几个丸药养身。   陆云襄提起这事,脸色就沉下来了,   “以前都会从北边的大邑国进贡来不少皮子,可今年听说边关不太平,陆路被隔,只有一些走海上货运,可这些海货都是先到了松江余杭才会北上京城,这一来二去,折腾就显得珍贵得多,唉,早知道是这样,去年我该多做几件的…”   陆云蓉听了这话,平日不喜不怒的面容,难得露出几分颓丧。   陆云兰也是刚听说这事儿,不由惊讶道,“原来是这样啊,难怪管事的跟我说得过一阵子才有,这么一说,肯定是从江南运来的货了。”   这时冷杉在门口看了裴玉衡一眼,裴玉衡知道她肯定是听到了里面的话,于是朝她招招手,示意她进来,   “几位妹妹,先前进京的时候,因着东西多,又想着那时天还不凉,便没着急,昨日我原先在江南的仆人把一些东西运送来了京城,我便给几位妹妹准备了些礼。”   冷杉和如意连忙把手中的盒子放在桌子上,一一打开。   陆云襄和陆云蓉原本还带着几分不屑,可看到箱子里面的东西时,一个个脸色都变了,   只见面前摆着四个盒子,每一个盒子里面铺着一件皮袄,可不就是大家心心念念的东西么!   “你一个人有这么多?这是要送我们的吗?”陆云兰不可置信的望着裴玉衡。   裴玉衡含笑点头,“没错,这是送给你们的。”   陆云蓉面色微微尴尬,而陆云襄呢,她这人性子爽利,虽然平日也埋汰过裴玉衡,却也帮过她,当下顾不得面子不面子的,直接朝自己最喜欢那件银鼠皮扑过去,   “我要这个!”   可惜手还没够着,却被陆云兰俏生生给拦住了。   陆云兰盯着她皮笑肉不笑,“二姐,裴姐姐的礼物,该我先挑吧。”.   言下之意是自己跟裴玉衡关系最好,其他人靠后。   陆云襄却顾不得这些,利落的掰开陆云兰的手腕,皮笑肉不笑道,   “兰姐儿,我可是姐姐,当然是我先。”   说着就把那盒子给抱起来交给自己的丫头。   陆云兰又不是真的跟她抢,促狭地笑话了她一下,又对陆云蓉道,   “三姐,你先来吧。”   陆云蓉看了一眼那件貂皮,狠心把目光挪开,讪讪道,“还是妹妹先挑吧。”   陆云兰笑了笑,她们姐妹多年,自然知道谁喜欢什么,何况今日是裴玉衡当好人,她自然不会给她添乱,便拿起了那件乌云豹,   陆云蓉暗暗松了一口气,拿着盒子递给丫头,“谢谢了…”   平日里,她对裴玉衡最冷淡,无他,以前她在府上最为傲的是自己的才华,可如今裴玉衡来了,没她什么事了,心里自然是最不欢迎她的。   可今日这皮子,她确实喜欢,无奈之下只能为五斗米折腰了。   “云英呢,怎么没来?”   裴玉衡问道,   “哦,她着了些凉,不过她的东西你不操心,平日府上就她衣裳最多,三婶的娘家在徐州都督府,海货和江南的东西都会经过那,三婶库房里不缺好东西。”   陆云兰说着,便把最后一件水貂绒拿起来,递给自己的丫头,   “你去给五小姐送去,就说是裴姐姐的心意,叫她收下。”   巧玉领命而去。   这边没多久,老太太和几位夫人都知道裴玉衡送了好东西给几位姑娘,一时都有些诧异。   裴家当初财物都充公了,裴玉衡跟着祖母去江南,日子肯定过得紧巴巴的,怎么有这样的好东西?   老太太叹气道,“这丫头懂事,肯定是把自己压箱底的好东西拿出来了,还不是为了跟这些小祖宗们相处的好一点,没事,回头她出嫁,我会从库房拿些东西贴补她。”   几位夫人只得附和。 第20章   陆云兰晚上去找裴玉衡说话,   “裴姐姐,你自个儿还有没有?可别把好东西都给我们了。”   裴玉衡失笑,“怎么会呢?我还有几件好的呢,回头再送你一件。”   “不要不要,”陆云兰连连摆手,   “你留着给自己当嫁妆吧,我娘那里还有好东西,我娘就我一个女儿,还能亏着我呀。”   裴玉衡笑了笑,喝着茶,   “说来也是,大夫人那边有三位姑娘,大姑娘出嫁了,如今还有两位待字闺中,倒是二房和三房只有一个嫡女,你跟云英应该是不愁的。”   不料陆云兰喝了一口茶连连摇头,   “你错了,你错了,二姐和三姐如何我是不知,可大哥哥却富得流油!”   裴玉衡闻言有些吃惊,“这话怎么讲?”   “你是不知道,我们陆家有规矩,家业归长房长子继承,当初大伯去世,大伯的私产除了各给了三位姐姐一万两银子当嫁妆,其他的全部给了大哥哥,除此之外,大哥哥有头脑,有手腕,在外头有许多进项呢,光铺子听说就有不少。”   “大哥哥底下的人,个个能干,光管着这些生意的,就有好几人,你想想,得多少门路啊,有一次三叔还寻大哥哥借钱来着,我哥每次提起大哥哥,除了羡慕就是嫉妒。”   “就拿大哥哥过生辰来说,各家送的礼物都是顶顶好的,我们私下笑话说,大哥哥的库房是我们陆家最富有的地方,连祖母都远远不及,小偷若是进府可别去错了地方。”   裴玉衡闻言也只淡淡笑了笑,“原来如此。”   陆云兰忍不住吃了桌子上几块点心,神情随意烂漫,   “当初大姐姐出嫁,大哥哥给了五千两的陪嫁,你说二姐和三姐能亏了?二姐姐她们姐妹现在已经有了一万五千两的嫁妆了,回头大伯母那边和公中都还有,所以绝对体面呢,我娘说了,我也就两万两的陪嫁而已,再加上公中的,不比两位姐姐多。”   说着她又天真的笑了笑,“所以我平日得跟大哥哥处的好一些,万一我出嫁大哥哥贴补我一些,我岂不赚了?”   陆云兰说着说着,发现裴玉衡神情平平无波,突然意识到她没有家人替她操劳这些,还不知道有没有嫁妆呢,一时十分尴尬又心疼。   “裴姐姐….”她抓住裴玉衡的手腕,差点都要哭了。   裴玉衡却只是想起小时候自己过生辰,陆云峥给她送的礼都十分贵重,这人一向大方,并不发觉陆云兰说了什么,只道,   “你接着说。”   陆云兰哪有心思再说下去,叫她早点休息,便告辞了。   九月十六这一日是二老爷生辰,二夫人平日掌中馈,自然得好好操办。   家里也来了不少客人,二少爷陆云轩邀请了不少好友过府来玩。   陆云峥下午也抽出空回府庆贺。   大家一道在花厅玩耍,如今天气冷了,花厅四周都给围了起来,便是一个暖阁了。   隔着珠帘,少爷们在一块玩搏戏下棋,姑娘们在另一边绣绣花儿,打打马吊儿,自在快乐。   本来还泾渭分明,后来不知道怎么闹成了一团,珠帘也就被掀起来。   裴玉衡觉得里面有些闷,到外头廊下来透透气,花厅外头这后院里,有一院子的细竹,两边都是密密麻麻的一片竹子,唯有中间隔出一条石径来,目光掠过这月洞形的天然竹门,便可见远处湖面水波粼粼。   清风夹着湿气扑打过来,裴玉衡觉得舒爽了不少。   这个时候,门口走来一位修长的男子,他眉目含笑,玉树临风,   “衡姐儿,真的是你回来了,先前在王家,我还不确信,今日特地过来陆府,没想到还真见到了你。”   男子语气温柔和气。   裴玉衡转身才认出来,他是先前二哥的好友,崔家的三公子崔友林。   裴玉衡曾有一位亲兄长,可惜在幼时便去世了,裴家只有二房有一个哥哥,便是她堂哥,如今她堂哥被发配在边疆,算了算,明年初应该刑期满了。   这位崔友林以前也常来太傅府受教,   裴玉衡其实刚刚就认出了他,只是她现在今非昔比,也不知道别人还愿不愿意认她这一门“穷亲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装作不认识了。   “原来是崔公子!”裴玉衡面容含笑,稍稍施礼。   崔友林定定望着她,才发觉小时候那一位小美人,如今出落的亭亭玉立,温婉大方,眼中不由闪过一抹复杂之色。   “衡姐儿,你如今好不好,住在陆府还适应吗?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尽管告诉我,当年在太傅手下受教,我也是把你当妹妹看的。”   崔友林性情温和,心性纯善,裴玉衡知道他是好意,   “多谢崔公子,如果有需要我一定找你。”   这边二人在说着话,忽然一人站在门口,传来一道冷冽的声音,   “我陆府就这么让你不放心吗?”   崔友林扭头一看见是陆云峥,赧然一笑,“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哪个意思?”陆云峥唇角勾出一抹嘲讽。   “哎呀,是我错了,勿怪!”崔友林讪讪笑着,扭头看了一眼裴玉衡,扯着陆云峥的胳膊进了里头。   陆云峥神色冰冰瞥了裴玉衡一眼,明显不悦地回了花厅。   裴玉衡缓缓吸了一口气,到底是自己运气不好,还是他老盯着她?   站了一会,觉得冷了,她又重新进了花厅站在旁边看姑娘们下棋画画,   其中一位与陆云襄交好的姑娘,眉眼张了一颗美人痣,叫李巧梅,她眯着一双笑眼望着裴玉衡,   “裴姐姐,我记得七年前你离开京城,可是拿了当年第一才女名头的,今日难得我们都在,你给我们画一幅画看看呗,看你这么多年手艺生疏了没有?”   本来让人展示一下才艺是没什么的,可是李巧梅这话说出来,语调阴阳怪气的,倒是有几分瞧不起的意思。   裴玉衡当即眉头一皱,   “抱歉了,我今天不大舒服,就不画了。”   裴玉衡瞥了一眼李巧梅跟前那幅画,粗略觉得还不错,原来如此,把当初第一才女的名头搬出来,是想跟她比高下呢。   还真是自信的可以。   李巧梅闻言就高兴了,嘀咕道,“不就是一个寄人篱下的,还当自己是太傅府的大小姐了,真是给脸不要脸。”   她声音不大,可身边的人都听到了。   屋子里顿时一静,气氛变得微妙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书名改了下哈,咳咳,别找不到 第21章   陆云峥懒懒坐在上首,听了这么不知好歹的话,眼底眯出一道寒光,不过他没立即吭声,而是朝崔友林冷哼了一声。   崔友林明白了他眼神里讽刺的意味,刚刚还担心裴玉衡在陆家过得不好,瞧瞧,这才转背,他的未婚妻就来欺负裴玉衡了,陆云峥那眼神意思很明白,给你机会收拾,否则他就要亲自下场。   崔友林当即第一个站出来,面色绷起道,   “巧梅妹妹,你这话可说的过分了,好端端的你叫人家画画,本来就是失礼,怎么还能说出这么胡搅蛮缠的话呢,这里可是陆府!”   李巧梅刚刚起身去窗台架子上拿瓜果吃,看到崔友林跟裴玉衡在外头说话,本来就不高兴,这会子,崔友林居然站出来替裴玉衡说话,她的火就点着了。   “我说崔哥哥,人家陆府的公子都没站出来替她说话,反倒是你跟个炮仗一样点了起来,我记得你以前也是受教于太傅,你跟她也算是青梅竹马是吧?如今见她回来了,心里不舒服了是吗?”   崔友林没想到她突然提起这茬,顿时气了个倒仰,   “你…你简直是蛮横不讲理!”崔友林本来就不太喜欢李巧梅的性子,李巧梅在京城可是出了名的刁钻跋扈蛮不讲理,可惜这门婚事是长辈定下的,他也不能说什么。   今日却被她这么当众下脸,崔友林还真是气疯了。   李巧梅站了起来,气势汹汹道,“我怎么不讲道理了,你书房里还有她的一幅画!”   崔友林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那是小时候在太傅府,她送我们的,不但我有,就是陆兄也有!”   他顶不住了,只得把陆云峥给搬出来。   “我确实与衡姐儿打小认识,可一直把她当妹妹的,你切不可因为我胡乱攀咬她!”   李巧梅扶着腰翻了个白眼,“既然你没心思,那你红脸做什么!”   “我这是被你气的!”崔友林真的一刻都不想跟她扯下去,这样的女子娶进门后,还了得。   可惜他嘴皮子不怎么利索,根本不是李巧梅的对手。   这时,崔友林的妹妹崔晓妆见不得哥哥被李巧梅挤兑,皱着眉开口道,   “李姑娘,好端端的,你别胡乱生事,当初在太傅府受教于太傅的年轻才俊多的去了,按你的说话,陆大公子是不是也跟裴姐姐青梅竹马?”   崔晓妆话音一落,裴玉衡面色微微一变,   她皱了皱眉,感受到一道凉凉的视线在自己脸上掠过,不用抬头,也知道是谁。   暖阁内的气息倏忽一下就变了。   落针可闻。   崔晓妆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失言,都不敢去看陆云峥什么脸色,感觉到身旁的低气压,忙支支吾吾补充道,   “我的意思是,从小认识是不是都是青梅竹马?没有这个道理的…..”   崔晓妆不敢再说下去,因为陆云峥在这个时候已经起了身。   李巧巧得意地朝崔晓妆努了努嘴,意思是崔晓妆得罪了陆云峥,   不晓那得意的表情还没落下,发觉陆云峥那道冰冷的视线落在了自己脸上。   额………   陆云峥气笑了,幽幽开着口,   “李姑娘嫉妒衡姐儿就直说,人家画比你画的好,长得比你漂亮,出身比你尊贵,还比你讨人喜欢,连你的未婚夫都要护着她,我要是你找个湖跳下去,或者找个树上吊,才不会在这里丢人现眼!”   “!!!”   倒抽凉气的声音此起彼伏!   这嘴也太毒了吧!   李巧梅脸上的血色登时褪的干干净净。   “你……”   陆云峥懒得看她,而是丢了一眼崔友林,   “崔友林,你亲自送她回去,把今日的事告诉她母亲,问问李夫人还记不记得当年太傅府裴老夫人做媒的恩情?”   崔友林苦笑一声,扯着被骂傻的李巧梅走了。   被这么一搅,大家都没了兴致。   陆云峥第一个转身出去了。   崔晓妆心想着刚刚不好意思牵扯到了裴玉衡,准备跟她道了歉,拉着她到了暖阁外,下了石径准备去湖边走走。   不晓在林子里遇着了陆云峥。   陆云峥似乎是在这里等着她们,他淡淡看着裴玉衡,冷笑道,   “还敢随便送人东西吗?”   也不等裴玉衡回答,他先离开了。   留下裴玉衡和崔晓妆面面相觑。   所以,李巧梅是因为那幅画才闹得动静?   “以前我听说长公子不好相处,今日才真正见识到…”崔晓妆做了个鬼脸,挽着裴玉衡的胳膊沿着湖边散步。   “裴姐姐,我前一阵子去了我外祖家,一回来便听说你回了京城,今日便特地过来瞧瞧,姐姐,你变了好多呀….”   以前是个出了名的淘气,如今是被人挤兑了,也不爱做声。   小的时候,崔晓妆经常随着哥哥去裴家玩,跟裴玉衡自然也是熟的。   是少数几位能跟裴玉衡结交的世家女,那个时候的裴玉衡是所有闺阁小姐的噩梦,只要她们不争气,家里的长辈必然拿裴玉衡来做比较。   崔晓妆和陆云兰是少数几位不介意此事,真心仰慕裴玉衡的姑娘。   小时候的裴玉衡性子十分肆意,敢说敢做,也活泼得很。   “是吗?人长大了,自然是会变的。”裴玉衡漫不经心。   “哈哈,我还记得小时候,陆大公子性子极冷,基本不爱说话,可才学却是一等一的好,也只有裴姐姐你敢捉弄他。”   裴玉衡闻言面色微微一僵,   “对了,裴姐姐,你住进陆家,大公子念着太傅的情面,也该照料你,怎么刚刚瞧着,好像对你态度并不好…….”崔晓妆有些担忧。   裴玉衡抚了抚额,“还好吧,他这个人是非公允,不会随意迁怒的。”   崔晓妆狐疑的叹了一口气,“希望如此吧。”   “只是姐姐,你得拿出你小时候的气势来,遇到不高兴的也就回过去,否则别人都当你好欺负。”崔晓妆不希望裴玉衡磨灭了性子。   裴玉衡知晓她的好意,摇着头道,   “你误会了,我并非懦弱害怕得罪人,我只是不在意而已,不相干的人,不相干的事,我都不想费心。”裴玉衡垂着眸,脚下的鹅暖石铺的整整齐齐,走起路来格外舒服。   崔晓妆忽然心中一痛,怎么也说不下去了。   这得是经历了什么,能让她对这个世界充满了漠然。   夕阳西下,在湖面投下一片红火的光芒,裴玉衡站在湖边一块突出的石头上,默然望着远处湖光山色。   一句青梅竹马就把他给得罪了?   怎么,怕她玷污了他陆小宰相的名声么?   当日夜里,裴玉衡可能是在湖边吹了凉风,染了风寒,既然发起了烧来,吓得冷杉不得了,   “我无碍,睡一觉就好了,你别惊动他人。”裴玉衡浑浑噩噩盖着被子睡下了。   冷杉不放心,到了半夜再摸她的额头,烫得吓人,这下是无法,只得去寻陆云兰,很快也惊动了二夫人。   二夫人披着衣裳坐起来,喊来婆子去请大夫。   深更半夜的,那婆子从被窝里爬出来去当差,心里自然不乐意得紧,咧咧嘴的骂了一路。   结果才上长廊却冷不丁遇到一个人。   那人冷峻高大,跟暗夜里矗立的一座壁仞似的。   “你骂谁是扫把星?”   那婆子一听是陆云峥的声音,吓得一抖,慌忙跪了下来,   “长公子饶命….”   陆云峥面如寒霜,咬着牙吩咐身边小厮道,   “给我拖出去打死!”   “遵命!”   茗茶使了个眼色,身后两个侍卫上前把人给拖走。   陆云峥怔怔望着二房庭兰轩的方向,脸色阴沉如水,   “长公子,大夫很快就到了…”   茗茶心里很纳闷,主子对裴姑娘的态度很奇妙,动不动又生她的气,却又见不得别人欺负她。   莫非是记恨小时候被她欺负?还是觉得裴姑娘不在意他?   茗茶觉得自己得把这事琢磨清楚,否则不好当差。   作者有话要说:  别骂了,会虐他的.... 第22章   不多时,大夫赶到,给裴玉衡开了方子,吃了药后,她出了一身汗退了烧。   只是次日起来,裴玉衡却咳嗽了起来。   老太太嘱咐下人小心照料。   陆云兰想去看望裴玉衡,却被拦住了,裴玉衡怕把病气过给她。   陆云兰才不介意这些,愣是进去看望了下她,才放心。   正要出门时,忽然如意领着一丫头进来了。   这丫头陆云兰认识,是前院负责清扫陆云峥书房的丫头。   陆云峥不喜丫头伺候,身边都是小厮,偶尔有事便是叫这个丫头来后院。   “怎么了?”陆云兰问她。   那丫头给陆云兰行了一礼,才掏出一个瓶子,道,   “长公子听说表姑娘咳得厉害,叫奴婢送这荣安堂的川贝膏,说是吃了便能止咳。”   陆云兰闻言大喜,连忙把瓶子拿过来,递给裴玉衡,“裴姐姐,这药好得很,千金难求呢,也就大哥哥那还有,上次祖母生病大哥哥才舍得拿出来一瓶,我哥那次咳嗽找他讨要,都没给。”   裴玉衡微微错愕,“多谢了….”   “看来大哥哥还是记得你们小时候的情分的!”陆云兰很高兴道,   可惜她话还没说完,那丫头补充了一句,   “长公子还说,叫裴姑娘尽快养好身子,省得过病气给别人。”   陆云兰:“…….”   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   大哥哥果然还是大哥哥,不该对他抱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   她默默叹了一口气。   裴玉衡倒是不在意,“麻烦你回你家长公子,他有心了。”   丫头行了一礼退了出去。   陆云兰等冷杉倒出药给裴玉衡喝完,拿着那瓶子端详了一番,   “看这这药的份上,你别跟大哥哥计较了。”   裴玉衡舔了舔嘴唇的苦涩,垂着眸道,“我不会…”   陆云峥这时好时坏的动作,她受不了,还是早点把婚事定下来的好。   蒋承耀不行,不是还有个贺林吗?   等病好了,想个法子去见他一面。   不得不说,陆云峥这药起了奇效,第二日裴玉衡就不怎么咳了,第四日彻底好全了。   第五日裴玉衡便出了门。   这几日病着,她便叫冷杉去打听贺六公子的事。   裴玉衡来京城是有备而来,当初带来些人手如今都在外头当差,冷杉吩咐了一声,自然把事情打听的清清楚楚。   知道这贺六公子每日都会去城中书录书院去听讲,下午申时三刻会从书院出来。   书录书院有个硕大的藏书阁,京城人士均可凭着文牒前往借书。   裴玉衡便打着借书的名头进了书院,人却等在了每日贺林出书院的必经的一个亭子里。   她准备找个借口偶遇他,制造个认识的机会。   读书的男子,裴玉衡大抵都是喜欢的。   裴玉衡没坐多久,就看到贺林的身影沿着那长廊而来。   冷杉在一旁见自家小姐严阵以待的摸样,暗暗叹气,   这等心思用在陆云峥身上,怕是也能成。   裴玉衡吩咐冷杉道,   “待会儿等他下台阶来,你就去问路,明白了吗?”   亭子在水泊边,长廊下来便是一条沿着水泊的石径,石径在往前走便是一个角门,贺林平日从那边出府,上府中马车回府。   冷杉点了点头。   这个时候,贺林正抱着一本书,时不时看两眼,又默记着什么,可见是在背文章,神色十分专注。   直到看到三阶台阶,才定了定神,踏步而下,举止从容,温文尔雅。   是裴玉衡喜欢的摸样。   不错!   裴玉衡越发坚定,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   眼瞅着人快到了前面,裴玉衡赶紧地朝冷杉使了个眼色,   冷杉只得赶忙上前,一副焦急的摸样,   “这位公子,烦请问个路!”   贺林这才抬头,朝冷杉看去,这一望也就看到了亭子的窈窕身影。   今日裴玉衡特地打扮了一番,穿了一套湖水蓝的裙衫,披了一件月白的披衫,个子高挑秀逸,显得婉约动人。   贺林一眼就看呆了,可很快回过神来,很不好意思朝裴玉衡拱了拱手,“失礼…..”   裴玉衡正愁着没机会呢,自然是款款出了亭子,   “见过公子。”   “裴姑娘好!”贺林回礼。   裴玉衡:“……”   又是一个认识自己的。   果不其然,贺林面色微微发红,   裴玉衡一瞬间就明白了,看来之前陆三夫人是明目张胆问过意思了,这个贺林肯定也是知晓的。   “不曾想在这里遇见裴姑娘,裴姑娘怎么来了,是借书吗?”贺林语气十分温和,忍不住想看裴玉衡,却又强忍着别开目光,   在他心里裴玉衡是高不可攀的明月光,如今这明月光堪堪在眼前,仿佛只要够一够就着了,但他心里还是有些虚,自己到底配不上她。   这表情,裴玉衡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暗道有戏有戏!   “是啊,我是要借书,只是忘了出去的路了….”   正好可以一道离开!   裴玉衡的算盘打的很好,贺林闻言面色再次一红,心怦怦直跳,   “既然如此,在下可以…”   “表妹怎么在这?”   忽然一道清冽的声音插了过来。   裴玉衡听到这话傻眼了,以为自己听错了,不死心的偏头看过去,正见陆云峥带着小厮含笑从长廊上走了下来。   那茗茶手里抱了一大摞书,神情崩溃的很。   陆云峥话是问裴玉衡,目光却落在贺林身上,   “贺公子还没回去?”   语气竟是难得温和。   贺林看到他,一想起自己刚刚心里所想,顿时更加不自在,   “原来是陆大人!”贺林连忙行礼,   “我本是回去,正好裴姑娘…..”他指着裴玉衡还要说什么,却被陆云峥含笑打断道,   “我听到了,她不认识路,没关系,我这个亲表哥带她出去。”几乎是咬牙切齿,还特地把“亲表哥”三个字咬的极重,   裴玉衡扶额。   重逢这么久了,裴玉衡从来没叫过他表哥。   一旁的冷杉差点要笑破功,不得不说,同样是一袭青衫,陆云峥如空中朗月,山间松柏,原先还觉得贺林不错,可站在陆云峥身边一比,只够当陪衬的。   贺林还有什么可说的,自然是告退。   裴玉衡不甘心地盯着他的背影,暗骂了陆云峥几句。   第二次了,第二次了!   又搅黄了她的婚事! 第23章   等贺林一走,陆云峥脸色就拉了下来,见她眼神钉在人家背上,语气凉飕飕的,   “还没看够呢?那日的崔友林可比他好看多了?你怎么不盯着瞧!”   裴玉衡气笑了,撩了撩耳鬓的发丝,皮笑肉不笑道,“萝卜青菜各有所爱,长公子觉得崔公子好,我却觉得贺公子好呢!”   裴玉衡忍无可忍,丢下这话,转身带着冷杉上了台阶,准备从正门出去。   陆云峥望着她轻快的背影,气的面色铁青。   这哪里是不认路,分明比谁都脚快!   敢情用了珍贵的药治好她,她却是迫不及待来约会男人!   不甘心,他冷哼一声,讽刺道,   “表妹还是多穿一点,省得再病倒。”   裴玉衡也不甘示弱,头也不回的回,   “放心好了,今日穿得多,就算病了,也会搬出去,不会过病气给你们陆家人!”   陆云峥:“…….”七窍都在冒烟。   茗茶快要撑不住了,“爷,咱回去吧….”再不回去,他就要栽在这里了!   陆云峥冷冷觑着他,   “爷我的书房什么书没有,需要来这里借?还回去!”   陆云峥扭头操小道走了,留下茗茶目瞪口呆。   他最近当差没当好吗?主子这是消遣他来着!   还是在表姑娘那里受了气,撒火撒在他身上?   就说呢,平白无故来书录书院借书,皇家藏书阁不够他借的,还是国子监不够他借的,堪堪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倒霉,认命!   茗茶看着裴玉衡消失的方向,忽然发现自己或许是悟出什么来了。   裴玉衡回到府上,天色已晚,不过今日居然怼了陆云峥一句,心情很爽。   但是这样下去不行。   陆云峥越这样,她就更加要走了。   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为什么总跟她过不去?   又休息了几日到了十月。   这阵子陆云峥连带着她跟府上的少爷小姐一块儿管教。   动不动就要交作业!   虽然每次她都能得了上等,可这算哪门子的事嘛?   她又不是陆家人,而且她与陆云峥严格来说,算是师兄妹关系,当初祖父都不曾这么管教她,陆云峥凭什么!   裴玉衡被折腾快没脾气了,不过也猜得到,陆云峥这是在秋后算账呢!   不行,她得去铺子里住一阵,这陆府实在待不下去了。   于是,十月初一的清晨,裴玉衡就带着丫头去给老太太请安。   “姨祖母,我祖母去世时,陛下下诏安抚,把我祖母以前一个铺子给退了回来,如今就在恒阳街上,我想着也到了盘账的时候,想过去住几日。”   这事老太太当初也知晓,当初陛下想用那铺子给裴玉衡祖孙俩营生,算是破格优待。   “你一个姑娘家的,懂什么盘不盘账的?那些个掌柜的都是老狐狸,把你骗了你都不知道,你就在府上待着,叫他们过来,我叫兰姐儿母亲在旁边帮你看着,他们断不敢玩出花样来。”   裴玉衡闻言不免苦笑,老太太待她是真心,可她真的想出府透口气。   “一间小铺子而已,哪里敢劳动二夫人,还是我自己去吧。”   老太太闻言没吭声,而是皱着眉打量着她的神色,   “衡姐儿,莫不是你在府上住的不自在了?”   裴玉衡失笑一声,立即摇头,“怎么会?就是大家都对我太好了,我心里过意不去”。   “这是应该的!”老太太也知道自己上次发了一通火,底下人安分了不少。   “既然没自在,就尽管住着,我知道你想尽快把婚事定下来,得了,我还想多留你一阵子,怕是不行了。”   裴玉衡见老太太眉宇含笑,话里有话,不免好奇,   “姨祖母的意思是?”   老太太笑容绽放,拉着她的手道,   “丫头,前阵子你在王家露了脸,有人便记住了你,前几日过来讨我个说法,我见你病着便没提,这一次可是一门好亲事。”   “哦,是吗,哪家的?”裴玉衡直言不讳问道。   老太太笑眯眯,   “我跟你祖母当年还有一个嫂子,这个嫂子有个娘家侄女嫁到了范阳卢氏,如今是卢家的二夫人,她一提起你,万分的欢喜,这个孩子是她的次子,也不需要支撑门楣,所以不择门第,上次在王家见了你,特别欢喜,便想着来求亲。”   “衡姐儿,范阳卢氏也是高门,以你如今的情形嫁过去,真的是高嫁了,你可要珍惜着这机会。”   裴玉衡闻言略略吃惊。   卢家长房大老爷现如今是礼部尚书,二房的老爷是鸿胪寺的少卿,家门显赫,怕是仅次于陆王二家。   “那孩子我打听过了,是个谦恭懂事的,如今在国子监求学,将来肯定能挣到功名的,你嫁过去,婆母喜欢,又不用掌中馈,是最好不过了。”   “确实不错…”   突然来了一门好亲事,裴玉衡还有些恍惚。   “你若是无异议,我便着人操办此事,我的意思是,即便家门再好,也得让你瞧上一瞧,也不显得咱们着急嫁似的,若合适便订婚,你看如何?”   裴玉衡怔怔点头,“姨祖母思量是再稳妥不过了。”这算是老太太第一次给她正式相亲,自然是慎重的。   “好孩子。”老太太笑了。   终于给裴玉衡找了一门好亲事,她心中的石头也落了地。   此事老太太只悄悄嘱咐身边的心腹婆子在操办,几位夫人都没告知。   最后定下来在十月初十这一日,一起去城外祥云寺上香,正好让两个孩子瞧一瞧。   官宦府邸如今都流行相看,事成便好,便是不成,相互之间也不会说什么,这是约定俗成的规矩。   老夫人这一日只叫二夫人随行,再并几个姑娘,陆云轩和陆云章两个少爷。   姑娘中只有陆云兰知道这次去上香是给裴玉衡相亲的。   临行前一日,茗茶把自己探听到的消息禀报给陆云峥。   “主子,明日一早,老夫人会带几位姑娘去城外祥云寺上香,同时也约了卢家二房,好像是准备叫表姑娘跟卢家那位四公子相看。”   陆云峥眸眼眯出一道寒光。   自打茗茶悟出什么后,往庭兰轩那边打听的就勤了,果然这几日主子还难得赏了他一些好东西,可见自己这回是悟对了。   第二日清晨,陆家一行人浩浩荡荡赶往城外。   又在城门口遇见了卢家的车队,大家一道集结前往祥云寺。   虽是相看,倒也不显得那么急,卢二夫人是个十分得体的,自从下车后便跟着老夫人说话,也不曾多看裴玉衡一眼,不过偶尔问了几句,神情极为关切,裴玉衡是知道这位卢夫人是真心看上了自己。   如此也好,这婆媳关系便不难处了。   众人一道进了山门,沿着两侧台阶拾级而上,最后抵达大雄宝殿,而卢家和陆家先来安置的几位少爷就都在这一块候着了。   众人相互行礼中,裴玉衡就注意到一道视线朝自己看了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长公子在玩火,总有一天烧到自己身上 第24章   祥云寺之所以叫祥云寺是因为天宝十八年,宝刹上空曾现祥云,当时的皇帝龙心大悦,斥资修缮了宝刹,取名祥云寺。   祥云寺后山有一片枫树林,金秋十月宜登高,不少过来拜佛的香客沿着小路上山赏枫叶。   裴玉衡既然要跟卢四公子相看,便不能选人多的地方,此时后山的梅花还没开,双方便定下在梅林相见。   梅林恰恰与枫叶林方向相左,人烟稀少。   梅林正中有一处三角古亭,古亭后有一株参天大树,茂密的枝叶如硕大的华盖将整个梅林遮去了一大块,大树下的梅树长得并不怎么好,光秃秃的,地上也没什么叶子,显得光滑。   裴玉衡带着冷杉在亭子里坐着,卢宴之与小厮站在那颗大槐树下。   少年十七八的年纪,长得身姿如玉,眉目温润却又不失英气。   他父亲是鸿胪寺少卿,母亲也出身名门,自己又是卢家的嫡子,一表人才,无论怎么选妻,好像也选不到裴玉衡身上来。   二人客客气气见了面,裴玉衡便开门见山,   “卢四公子,敢问你今日到这祥云寺来,是遵循的长辈意思呢?还是自己愿意来的?如果公子不情愿,咱们倒也没有必要勉强。”   卢宴之似乎完全没料到她会这样说,微微错愕之后,略略赧笑,   “我母亲不是那种强迫人的长辈。”   言下之意是自己愿意来的。   裴玉衡暗暗松了一口气,眉宇间也染上了笑容,“那卢公子期待的是怎样一位妻子?”   卢宴之再次惊诧,他大哥当初成亲前也相看过,他也在场,双方也就相互看了几眼,随意聊了几句就分开了,母亲问大哥满不满意,大哥不好意思的点了头,婚事就定了下来。   到了他这里,当初听说是裴玉衡,他还是狠狠吃了一惊。   他从小在京城长大,对裴玉衡自然不陌生,在印象中,裴玉衡是那种高高在上温婉华贵的大小姐,尤其她还满腹才学,世间男子也鲜及,有一年他祖父主持科考,裴玉衡当年才九岁,居然假扮男子进了科考场,当即写了一篇策论,得了进士十五名,而当年的状元郎便是陆云峥。   可谓是惊才艳艳,光华夺目。   只是因着有欺君的嫌疑,这事并没有传开,只有小范围内知晓,他祖父是科考官自然是一清二楚,一回来便夸得天上没有,天下无双。   这等本事已经不是普通闺阁姑娘可比的。   以前对裴玉衡的印象是无可匹敌的才女,可今日一见,眼前的姑娘眉目如画,肤白胜雪,模样儿竟然如此标致,让他呼吸微微一窒。   可这个问题却很难回答。   直接说你就很好不太合适,可万一说了所谓的标准,又惹了她不高兴怎么办?   卢宴之自问平日也是个能说会道的,可偏偏一时哑口无言。   裴玉衡见他神情微微尴尬,便知自己可能造次了,   “对不起,我失言了…”   裴玉衡的想法很简单,如果他想要的妻子跟自己能大部分重合的话,那就好,如果不行,她也不想耽误人家,毕竟以卢宴之的身份和人才,京城姑娘几乎随他挑,配公主都是无碍的。   卢宴之不在意的笑了笑,“那你呢?”   裴玉衡想都没想回道,“人品端正,稍有才学便可。”   还有一点,家庭关系简单。   裴玉衡觉得卢家应该是不满足这一条的,不过看在是卢二夫人亲自求亲,想来不会太难处,所以默默在内心把这一条划掉。   卢宴之闻言无声笑了笑,   “那在下应该满足….”   他在国子监求学,常常得老师夸赞,明年下场,怎么也得是个进士。   裴玉衡只说“稍有才学”,那他肯定是符合的。   裴玉衡闻言略带羞色。   卢宴之见她羞赧,也不自在的笑了笑,便岔开了话题,   “对了,你在江南过得如何?”   裴玉衡与他便打开了话匣子似的,讲述自己在江南的所作所为,卢宴之听得目瞪口呆,他没想到面前的姑娘这么有见识,居然还出过海!   但卢宴之在她面前也没怯场,反而褪去了羞赧与她侃侃而谈。   裴玉衡面露欣赏之色,   总算是遇到一个情投意合,家世也不错,婆母也和气的相看对象。   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   可这一口气才刚刚松了那么一丁点,忽然一道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   只见大树后的石径上,走来四人,为首的是一名宝相庄严的大师,在他旁边的则是一袭绣暗龙纹黑衫的陆云峥。   二人身后跟着一名小僧和一名侍卫,那名侍卫好像是茗茶的哥哥茗诚。   陆云峥身姿挺拔如玉,眉峰锐利的如刀锋,完美的面部线条将整个人勾勒的气势凌厉,目光堪堪扫过来便让人呼吸一窒。   裴玉衡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人怎么阴魂不散哪!   卢宴之也听到了动静,扭头一看发现陆云峥目光落在他身上,隐隐有迫人之感。   “慈玄大师,陆大人!”卢宴之连忙转身行礼。   裴玉衡也按捺住翻腾的心绪,屈了屈膝,立在一旁没有吭声,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慈玄大师朝卢宴之颔首,先前一直在与陆云峥讨论着什么问题,见陆云峥停下来,目光又落在面前的少年和少女身上,似有千钧之重,便也不再多言。   “此事陆施主再好好想一想,老衲随时静候。”   随即阿弥陀佛念了一句,带着小僧转身沿原路离开。   陆云峥冰冷的目光淡淡掠过卢宴之,落在裴玉衡身上,随即声音便沉了下来,   “表妹,你怎么在这?又是走丢了吗?”   “又”走丢了…..   明知故问!   裴玉衡垂着眼忍着怒火没吭声。   而卢宴之呼吸则微微一滞,看了一眼裴玉衡,视线又回到陆云峥身上,   所以陆云峥这是并不知道他们二人在相看,反正今日目的也达到,看裴玉衡一副不想跟陆云峥多说的样子,卢宴之便没有解释,而是顺着话道,   “刚刚在此偶遇裴姑娘,想来可能是散步到了这里…”   陆云峥嗯了一声,负手往前走去。   亭子后面有一道长廊,他上了长廊见裴玉衡还没跟过来,不由气结,冷声喝道,   “你还愣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快跟过来!”   吸气,呼气,再吸气!   不能在卢宴之面前跟他吵架。   裴玉衡朝卢宴之屈了屈膝,歉意的点了点头,扭头跟着陆云峥上了长廊。   卢宴之看着二人的背影微微失笑。   这个陆云峥还真是….不过听说他家里的兄弟姐妹视他如虎,也就不难理解今日情形了。   这边裴玉衡跟在他身后走了一段路,见前面有一个岔路口,二话不说准备开溜。   不想陆云峥似乎是看透了她,站在岔路口的长廊处,扭头凉凉觑着她,   “你跟我来,我有几句话同你说。”   作者有话要说:  长公子:我有一句话同你说,嫁不嫁,一句话! 第25章   陆云峥说完自己先走了。   裴玉衡默默翻了个白眼,站在岔路口犹豫要不要去,却被冷杉推着往那边走了。   裴玉衡气的瞪了冷杉一眼。   最后主仆二人还是跟上了陆云峥的脚步。   这条长廊隐在一片林子里,沿着弯曲的山岭一路往上,最后往东边一折,接到了一处石台上。   那石台之上,矗立着一栋两层高的小阁楼。   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往下瞄了一眼,便看到底下有一处山脊,山脊上头一片云烟弥漫,应该是祥云寺的最东边。   这栋小阁楼位置极为幽静,想来也是一处赏景的佳地。   陆云峥带着她一路上了二楼,上了楼梯一抬眼,满目苍翠尽铺在脚下,远处的农庄和田野掩映在层层叠叠的烟云之下,景色如画,美得令人窒息。   “这是哪儿?”下意识的她开口问道。   可陆云峥没有回答的意思,而是折向右手边,裴玉衡跟着望去,便见这是一个书房。   大致扫了一眼,跟陆府陆云峥的书房摆设差不多,所以这是他的地方?   茗茶看到裴玉衡上来,笑呵呵过来请安,   “表姑娘过来坐吧…”引着裴玉衡坐到了窗口的坐榻下,又倒了一杯热茶给她。   茗茶朝冷杉打了个眼色,二人便在书房外候着。   茗诚不知何时已经不见踪影。   里头只剩下裴玉衡和陆云峥。   裴玉衡擒着茶杯坐在窗口欣赏了一下窗外的景色,看了半晌才想起自己是来干嘛的,才回头去瞧陆云峥,见他靠在紫檀大书案后在看书。   一副压根不准备搭理她的摸样。   裴玉衡缓缓吸了一口气,小鹿一般的眼眸怔怔望向他,颇有几分无奈,   “长公子,你不是要跟我说话吗?”说完她好走。   陆云峥也没吭声,而是起身把桌案上一本帖子丢给她,再给她拿来笔墨纸砚,还给她铺好。   裴玉衡看着他一系列的动作,有些发懵。   “做什么?”   “昨日是我爹爹忌日,你帮我把这经书抄一遍烧给他。”   裴玉衡:“.………”   不过,他这个要求无法反驳,裴玉衡就开始提笔用小楷抄经书。   起先还有些不适应,后来越进入状态,,以至于陆云峥在旁边看她,她都没在意。   陆云峥目光落在那一行行飘逸的小楷上。   精致无双,无人能及。   陆云峥善写行楷大字,可论小楷,他不及裴玉衡。   她小楷自小写得好,太傅都极为夸赞。   裴玉衡的小楷有一种魔力,有一种任何人看了,必定能倾倒的本事。   陆云峥记得有一年皇帝办寿,裴玉衡与他合作一幅画,他画画,她题诗,那首骈体诗对仗工整,辞藻华丽,对皇帝歌功颂德,这不打紧,尤其是那一百三十二字的小楷,写的极近飘逸又不失端正。   仿佛那一勾一撇都极有风情,能摄人心魄。   当初皇帝看到那幅画那首诗,尤其是那无与伦比的小楷后,赞不绝口,当场把之列为贺礼之首。   眼前的小楷亦如此。   陆云峥不能看她的小楷,一看就觉得要沦陷了!   他亲自给她倒了一杯茶在旁边,裴玉衡下意识喝了一口,随后揉了揉酸胀的胳膊继续埋头写。   这一幕像极了小时候二人在书房学习的情景。   这一写倒是写到了午后,等到裴玉衡写完时,才后知后觉自己饿的慌,   抬头看去,一袭黑衫的陆云峥慢条斯理把帖子和笔墨收好,神情….嗯,毫无表情,万年不变的面瘫脸。   因离的极近,裴玉衡不免多看了几眼,这才发现他侧面的线条极为挺阔,又无比完美。   好看的叫人挪不开眼。   但裴玉衡还是挪开了,从小他相貌就是一顶一的出众,那个时候,他出门,许多小丫头都要争相偷窥他,他状元游街那一回,不知道被抛了多少花朵和绣囊。   陆云峥收好东西,发现裴玉衡唇角不自禁的在笑,那一双小鹿般的眼眸,弯成了月牙儿,双颊粉嫩如桃,长长的眼睫如鸦羽一眨一眨撩人心扉。   他冷着脸道,“笑什么?”   也不指望她回答,而是把茗茶送来的食盒拧到她跟前,打开食盒布菜,“吃吧。”   说完自己先吃了起来。   裴玉衡懒得跟他计较,忙不迭的用湿巾擦擦擦手,开始大快朵颐。   陆云峥吃的很斯文,裴玉衡倒是吃的欢快。   不多时,陆云峥便见她面前的几小蝶菜空了,于是不着痕迹把自己跟前的菜碟跟她换了个位置,无比嫌弃的瘪了瘪嘴,自顾自继续吃。   小的时候,吃饭没吃相,现在还是没变!   不对,之前在府中大家一起就宴,她好像还端的很,原来都是装的。   陆云峥没发现,自己唇角不自觉的扬了扬。   裴玉衡吃饱后,摸了摸圆滚滚的肚子,心里舒畅了不少,这个时候,陆云峥将旁边一杯奶酪推过去。   裴玉衡想都没想,拿起来咕咚咕咚一饮而尽,喝完她才后知后觉的感觉到不对劲。   这一幕竟然诡异的和谐,对方那么顺其自然,她也接受的理所当然。   仿佛还是小时候,仿佛她还是太傅府的大小姐,仿佛他们还在祖父的书房。   不能了。   他还是那个众星捧月的陆家长公子,可她已经不是高高在上的裴家娇娇儿。   她只是一个落魄的孤女。   忽的,手一歪,手中的杯子滑落,瓶口最后一点奶酪沾到了她胸前月白的对襟褙子上,杯子跌落在榻上。   裴玉衡心一慌,连忙把杯子拿了起来。   而这个时候,对面的陆云峥也看到她衣裳被沾了点奶酪,下意识就从怀里掏出一方手帕递给她,   “擦一擦!”   裴玉衡目光落在那一方手帕上后,瞳仁猛地一缩,心跳忽的停止了。   这是一方素白的手帕,唯有右下角绣了一朵粉荷,最诡异的是明明应该是绿叶,却偏偏用了湖蓝色的线来绣了那片荷叶…..   那一朵诡异的湖莲仿佛刺眼一般,逼得裴玉衡挪开眼。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只知道下到了楼梯,胸膛里还有一股气,上不上,下不下,叫人燥得慌。   楼上的陆云峥目光凝滞,盯着眼前那被丢掷在案上的手帕,脸色难看到了极致,神色时而恍惚,时而冷笑,心里打碎了坛子般难受。   她落荒而逃的摸样,凝在他眼底久久不散。   作者有话要说:  推荐一本预收《被迫嫁给权臣后》,作者专栏点进去就可以看到哦,下本开。   简介:   成泰三年,五王之乱,朝中动乱不堪。   大都督凌天钧一扫四海,廓清环宇,带着五万精兵压在皇城下。   满朝文武战战兢兢,只恐这位取而代之。   凌天钧弹了弹身上的灰尘,俊美无涛的面容没有一丝表情:“叫我当纯臣也行,我有个条件,将苏祭酒家的三姑娘苏菀嫁与我,我便辅佐幼帝上位。”   远在苏家后院荡秋千的苏菀,大大打了个喷嚏,人在家中坐,婚从天上来?   一个时辰后,当朝太傅不顾年迈,上苏家来说媒。   苏家三房,上至苏菀的父亲母亲,下至苏菀院中扫地的丫头,   “不嫁,不嫁,死都不嫁!”   于是,满朝文武帮着权倾天下的大都督追妻!   .......   结婚后,苏菀才发现,这个人见人怕,鬼见鬼愁的大都督,是个上得了战场,下得了厨房,能捶腰,还能吹笛的铁憨憨。   苏菀表示,嗯,真香。   略玛丽苏,1V1,双洁,团宠。   男主只爱女主,眼里只有女主,无敌无脑宠。 第26章   回到老太太那边,老太太还问她去了哪里,叫她好找,裴玉衡道了歉只道自己见了卢公子后就迷了路,后来在斋堂用的膳,老太太知道她一贯稳妥,也就没有多想。   下午大家一道下山,卢家跟陆家的马车一道上了路。   祥云寺下有一段山路,略有些崎岖,恰恰裴玉衡的马车不知道怎么的,半路忽然滑了下,车轴就这样坏在了路边。   这个时候,骑着马跟在车队旁边的卢宴之二话不说下了马来,   “你先别急,我来看看!”   卢宴之带着人蹲下去,准备看车轮能不能修好。   裴玉衡跟陆云兰和陆云英一辆车,三人只得先下马车来。   因着几辆马车里都坐的满,也不好搭别人的车。   这个时候卢二夫人也掀开帘子看到了这一幕,唇角略略含笑。   她的马车旁边就是陆老太太的马车,她跟老太太说了一声情况。   陆老太太原本还有些不悦,可看到卢宴之殷勤的给裴玉衡修马车,顿时心下了然。   她就知道,只要男人没瞎,看到裴玉衡这种相貌出众,才气逼人,性情又稳重大方的姑娘,没有不喜欢的。   二人相视一笑,便不再多言。   陆云轩和陆云章也都下马来瞧,   “卢兄,你还会修马车啊?”   卢宴之轻轻一笑,侧着头在瞧那底下的轮子,“略通一二。”   陆云章笑呵呵的没做声,可陆云轩脸色不那么好看了,他看了一眼站在马车边上,亭亭玉立如一朵菡萏般的裴玉衡,心里忽然不是滋味儿。   裴玉衡今日在老太太的要求下,自然是好好拾掇了一番的。   身形秀逸,气质如兰,摸样儿又是那么的标致,任谁看了一眼都要被吸引目光。   陆云轩舌头抵着右颌,总算明白今个老太太为什么要来寺庙里上香,原来是给裴玉衡跟卢宴之来相看的。   他心里不太舒服,总想找着话题跟裴玉衡搭讪,忽的发现她胸前对襟似乎沾了点痕迹,便问道,   “表妹,你这里是怎么回事?”   他还指了指。   裴玉衡脑子里还在想下午的事儿,被这么一指,不禁有些发懵。   一旁的陆云兰见状,顿时气的瞪了陆云轩一眼,   “哥,你说什么呢!”示意他闭嘴,收手。   这很不规矩。   这要是被卢宴之注意到,难保不会觉得裴玉衡失礼。   陆云兰也觉得卢宴之一表人才,家世又好,裴玉衡嫁给他不委屈,自然是想撮合他们的。   陆云轩被自己妹妹嫌弃的更加怄火。   卢宴之恰在这时,站了起身来,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朝裴玉衡笑了笑,“好了。”   裴玉衡自然施礼,“谢谢卢公子。”   “举手之劳。”   搁在中间的陆云轩:“……..”   气氛是多么和谐哪,好一幕英雄救美,就连老太太和卢二夫人那边也都喜笑颜开的。   直到一人一骑骑着棕色大马缓缓驶了过来,再皮笑肉不笑盯着卢宴之道,   “卢公子,我们陆家的车夫死绝了吗,需要你来帮忙修车?”   美好的气氛被这句话生生给打破,众人面色僵硬了一下,瞬间都变了脸。   唯独陆云轩第一次觉得大哥这尖酸刻薄的话很顺耳,心口刚刚那团郁气一消而散。   卢宴之眉头一皱,却还是努力维持着体面,   “陆大人,我恰恰在旁边,举手之劳而已,并不是多大的事儿,谁修都是一样的。”   陆云峥眉头微微一挑,“哦,是吗?”   “如此最好,那就当我误会卢公子高义了,省得我以为一个跟表妹纠缠不清的男子,打我陆府姑娘的主意!”   卢宴之这下是额间青筋暴跳,险些要跳起来。   “陆大人,你胡说什么!”   那边的老太太闻言,脸上闪过一丝错愕,有些神情复杂的看向卢二夫人。   难怪卢宴之这么好的条件会来挑裴玉衡,保不准里头有什么猫腻。   卢二夫人急的满头大汗,   “没有的事,老夫人…”   她是真心喜欢裴玉衡,她自从有了儿子,心心念念,就希望讨一个像裴玉衡这样的媳妇儿过门,老大娶了名门之女,有了家世当靠山,老二娶裴玉衡,昔日太傅府之女,便是正好。   这边卢宴之也气的脸色铁青,深吸一口气,知道瞒不下去了,便盯着陆云峥道,   “陆大人,我表妹对我确实有几分意思,可我只把她当妹妹看,别无他想,我也从未与她私相授受,如若撒谎,天理难容!”   简而言之便是,他的表妹喜欢他,他却不喜欢表妹。   论理来说,自然也怪不得卢宴之,别人喜欢他,他能怎么办?能做到泾渭分明已经很好了。   卢宴之不觉的自己见不得人。   可惜陆云峥听了这话,只是哦了一声,并没有接话。   这让卢宴之十分怄火,   他坦然看向裴玉衡,   裴玉衡怔了片刻,也明白了过来。   平心而论,她不在意。   就拿陆云峥来说,京城喜欢他的还不绕圈哪,他不照样好好的。   陆云峥自己四处招蜂惹蝶,有什么资格说卢宴之。   可惜她料错了一件事,老太太听了这事后,眉头皱起再也没松开,不等裴玉衡反应,她已经开口,   “马车修好变好了,辛苦卢公子了,你们快上车吧,时间不早了。”   裴玉衡只得跟着陆云兰姐妹上车,   卢宴之不甘的看着那遮得严严实实的车帘,心里气的吐血。   他锐利的眼神看向陆云峥,陆云峥理都没理他,慢悠悠的骑着马向前,跟卢二夫人颔首一笑,随着马车往前。   等到陆府的马车走远,卢宴之上了自己母亲的马车。   卢二夫人深深叹着气,神色疲惫又为难。   卢宴之面色沉沉坐在那儿不吭声。   卢二夫人看向儿子,不由得心疼,   “宴儿,你喜欢她吗?”   卢宴之一怔,垂下了眸,如果没有今天的见面,无可无不可,至多只是记忆里惊才艳艳的大小姐罢了。   可今日一见,裴玉衡温婉动人,又极有见识,绝不是他表妹那等只知道吃穿玩乐,一味撒娇哭泣的女人可比的。   卢二夫人瞧他这神色,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你别急,母亲再想想办法。”   卢宴之想起裴玉衡临行前看自己的眼神,并没有责备和嫌弃,抿了抿嘴道,   “母亲,你或许可以从裴姑娘身上下手。”   卢二夫人笑了笑,“我省得了。”   自己儿子这样的家世,这样的相貌又前途无量,裴玉衡如今想不动心都难。   至少比之前陆家给她找的几个歪瓜裂枣好到哪去了。   卢二夫人心底有数。   这边裴玉衡的马车里,陆云兰便叹着气,   “唉,这门婚事,祖母怕是不会答应了。”   “为何?”裴玉衡一楞。   陆云兰叹着气没有接话,只想着裴玉衡的婚事怎么这么艰难,   一旁的陆云英吐了吐舌道,   “裴姐姐你有所不知,我祖父跟祖母成亲之前,祖父曾经被一个表姑奶奶纠缠,我们祖母最不爱这等表兄妹的把戏。”   裴玉衡一怔,无语凝噎。   难怪陆老夫人皱了眉,一声不吭叫走。   陆云峥这个混蛋!   竟把这些聪明才智用到这上头,他一定是知道此事,才拿来说事,好叫姨祖母放弃这门婚事。   如果先前还只是怀疑的话,那么如今,一而再再而三的坏她婚事,尤其今日还见他藏着那方袖帕,裴玉衡再想自欺欺人,也做不到了。   当初祖父问他愿不愿意与她结亲,陆云峥一口应下,等到祖父哈哈大笑出去,他转背就找到她,连哄带骗的从她这得了那方她唯一亲手绣好的袖帕,也把他随身携带的那枚玉蝉给了她。   二人就这么交换了信物。   祖母虽当初跟他口头退了亲,可信物却还没还回去。   裴玉衡深吸一口气,做了一个决定。 第27章   陆云峥今日其实是找了借口脱身出来的。   送老太太到了城门口,就说自己有事快马加鞭的赶往了皇城。   回到陆府,老太太把裴玉衡叫了来,她神色极其疲惫,神情跟陆云兰差不太多,觉得又惋惜又难过,最终还是叹了一口气,   “衡姐儿,这表姐表妹之类的,可不是外头不相干的姑娘,抬头不见低头见,姨祖母觉着,实在不行就算了,婚事自有天定,你也别着急,我会替你操心的。”   裴玉衡见她确实是十分失望,只得装作无事,笑着道,   “姨祖母,您待我是比亲祖母都不差了,我没有不高兴,我也不着急了,婚事慢慢再说,您累了先休息,若是连累您生病了,倒是我的罪过。”   陆老太太也强打起精神笑了笑,“行,你跟你表妹先回去吧。”   裴玉衡回了院子吃了些东西,便让冷杉去打听下陆云峥一旁晚上什么时候回府。   冷杉自然乐得去跑腿。   深秋夜凉如水,一轮弯月清清冷冷挂在半空,整个陆府安静幽冷。   裴玉衡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便找了个借口出了院子,选了一条僻静的道路,来到了前院一个穿堂后,陆云峥独处的院子在府中最东,实则跟庭兰轩也就隔了两堵墙,只不过一个在内院,一个在外院,辗转绕了半个圈子便到了前院。   陆云峥平日回自己的院子,都会经过这个穿堂,穿堂过后便是他的天衡苑。   穿堂隐蔽,又是夜里,几乎没人来。   穿堂内的院子里光秃秃的,夏日的盆栽几乎都枯了,凉风嗖嗖,冷杉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裴玉衡不知是心头火热还是怎么的,居然不觉得冷。   陆云峥忙了半日,终于匆匆忙忙回了府,正踏入穿堂,门框后猛地站出来一个人。   “长公子!”   裴玉衡抬眸看到他,脸上浮现几分喜色,可把他等回来了。   陆云峥一时愣住了,他从来没想过,会在这里单独见到裴玉衡,心咯噔跳了一下,神色才渐渐收敛,   “你怎么在这?” 语气添了几分平日没有的温柔,   待看她穿的单薄,这冷夜里也不见一件小袄或披风时,脸色就拉了下来。   “把徐管家给我叫来!”   身后的茗茶茫然地看了一眼裴玉衡,忙不迭去了。   徐管家是陆云峥的心腹,以前是老太爷的人,如今只听陆云峥调派。   这边陆云峥冷哼的觑了裴玉衡一眼,“跟我来!”   裴玉衡跟着他到了书房门口,   这个时候徐管家匆匆忙忙的赶到了天衡苑。   他看到裴玉衡在这里时,微微错愕了一下,不过到底是老管家,很快就神色恭谨的问,   “长公子有何吩咐?”   陆云峥原本正踏入书房,看到他来了,扭头看了过来,随即是一声冷喝,   “我们家是垮了,还是短了下人的吃喝?一个个都是这么办事的吗?表小姐在府上住着,怎么连件像样的冬衣都没有?如果不想干了,都趁早给我滚!”陆云峥也不知道是不是心情不好,几乎是咆哮。   徐管家看了一眼裴玉衡单薄的身影,满头冷汗淋漓,“是,是老奴疏忽了,老奴这就去办!”   裴玉衡:“……..”   徐管家深深看了一眼裴玉衡,忙不迭走了。   出了院子门,被茗茶追上来,   “管家,知道要怎么做吧?”茗茶意味深长的问道。   徐管家擦着汗点头,“知道…”   不该说的不要说,主子爷对表小姐不一般,踏踏实实伺候着表小姐。   茗茶与他对视一眼,见他心下了然,便放松下来,“长公子的库房里还有几件上好的冬皮,明儿我拿给你,管家比着尺寸做吧。”   徐管家心下天雷滚滚,心知今年冬这皮子有多难得,偏偏府上还有这么多女眷,也不曾听说长公子要给谁,可见这表姑娘了不得,不过他面上不动声色,点了头便离开了。   这边裴玉衡跟着陆云峥进了书房,见他浑身的冷厉似乎还没褪尽,不由放缓了语气,   “我袄子多得是,你们家里这么多姐妹,何苦为我破费,我今夜喝了参茶出来的,觉得身上燥热才没有披披衫。”   陆云峥没有理会她,而是抓起桌案上一杯冷茶喝了,将心头的燥意压了下去。   “这么晚了,你找我什么事儿?”语气依旧冰冷的很。   裴玉衡这才想起自己的来意,咬了咬唇,忽然凄然一笑,问道,“近来老太太给我安排了相亲,长公子可知?”   陆云峥闻言眉睫一闪,冰封的面色似有一丝破裂,   他站在桌案旁边,面对窗口,一手负后,一手扶着桌案上的茶杯,也没看她,仿佛置若罔闻,半晌才垂眸,指腹摸着茶杯,淡声道,“有所耳闻。”   裴玉衡闻言深吸一口气,她站在上次那博古架旁,面朝他,一字一句道,   “那我三次相亲,次次不成,长公子可知为何?”   陆云峥心头一颤,垂着眸摆弄着桌上的笔洗,冷声道,“我怎么会知道呢?”余音带着几分嘲讽。   裴玉衡正提气想开口,却听见他慵懒道,   “或许别人嫌你长的不够好看,或许别人嫌你性子不够好,或许嫌你不够贤惠,总是有原因的,我又怎知别人心里所想,不过我劝你别多想,婚事都是缘分,随缘便好,何苦强求。”   裴玉衡闻言气不打一处来,瞧瞧,说的多冠冕堂皇。   “好一个随缘便好,不必强求,那长公子,可否把儿时赠的那方手帕还我?”她不准备跟他兜圈子了。   陆云峥闻言脸色霎时一黑,神情绷紧了起来,裴玉衡感受到了他自内而外散发出来的摄人的气息,似乎要将她吞噬进去一般。   即便陆云峥侧脸对着她,可裴玉衡却固执盯着他一动不动,不肯退缩。   最终陆云峥舌尖在口齿里打了一个转,抿着唇,吐出几个字,“丢了,抱歉。”   裴玉衡愣住,“什么时候丢的?”   陆云峥几乎忍无可忍,这才扭头看向她,神情也是前所未有的阴鸷,   “都已经送人的东西,你管我什么时候丢的?关你什么事?”   裴玉衡小的时候不怕他,现在自然也不怕,不过丢了就丢了,上头也没刻名字,别人也不知道是她的,也懒得再跟他费口舌,缓缓吐了一口气,将手中捏出汗的玉蝉放在了他桌案上,   “还你,我走了,我的婚事希望你别再插手!”   丢下这话,裴玉衡扭头离去。   余光,一抹湖蓝色的衣角消失在博古架后,陆云峥的神情变得狼狈起来。   他狠戾的目光盯着那枚已经消失很久很久的玉蝉,算一算,在她手里也快十年了,比在他手里的日子还长。   她说不要就不要,说丢就丢!   他指尖在发抖,伸手覆上去,那玉蝉上似还有她残留的温度,他紧紧的抓在手心,贪婪一般不舍得松开,最后深深闭上了眼。 第28章   冷杉一路跟着裴玉衡回到了庭兰苑西跨院,到了内室,她再也绷不住哭了起来。   裴玉衡上了塌,凝眉盯着她,“你这是做什么?你哭给谁看!”   冷杉咬着唇眼泪双流,颤抖着抽泣道,“小姐,你这是何苦,长公子明明是有意啊…..”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冷杉觉得刀在心口割,突突的痛。   裴玉衡神色漠然,最后轻轻一笑,“他有没有意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没有。”   现在的她,只剩一个裴姓而已,她与他如隔银河,当初离开京城,这门婚事她便再没想过,如今也不会想,也不能想。   大夫人对她的态度摆在那里,老太太虽好,可那是因为她祖母的缘故,如果用看掌中馈的长孙儿媳的眼光来看她,怕是完全不一样。   裴玉衡不会自取其辱,她不想高攀,她只想过平静安宁的日子。   跟表妹纠缠的男人她不喜欢,被全京城姑娘肖想的男人她也不喜欢。   全京城闺秀梦寐以求的未来宰相夫人,她也不感兴趣。   冷杉一脸不信的表情,裴玉衡吹了灯,转身和衣而睡,将情绪藏在黑夜里,连自己都不曾知晓。   书房这边,陆云峥颓然坐在书案后,姿态随意又疲惫,面庞更是白的发青,没有什么血色。   茗茶战战兢兢给他端了一杯热茶,   刚刚他和冷杉在外头,把里边的对话听了个清清楚楚。   这阵子主子的举动,他也看在眼里,忍不住小声劝道,   “主子诶,您既然念着表小姐,不如直接求娶了呗,这样做只会把姑娘逼得越来越远。”   总坏她的事,谁能受到了?   陆云峥苦笑一声,松了松领口的扣子,神色无奈又柔和,   “你以为我不想,可现在还不是时机,现在只要我开口,母亲必然不同意,她也不见得会接受,我一定要等到,我有能耐一开口,谁也不敢反驳的时候,她才会风风光光,踏踏实实进门。”   他没有能力护住她,给她遮风挡雨,并不惧任何阻拦的时候,她是不会嫁给他的。   陆云峥了解彼此。   那丫头的高傲是在骨子里,不屑于高攀,也不屑于贴人,尽管他觉得他才是高攀的那个。   世俗的眼光,他不惧,可却不能让她受人诟病。   陆云峥深吸一口气,神色严肃了起来,   “去准备,我明日要去一趟湖州,帮陛下把那贪污案子给办了!”   茗茶立即应允。   主子只有一步一步往上爬,尽快坐到能掌控整个陆府命运的位置,届时,才没人在他面前说一个不字。   接下来整整半个月,裴玉衡都没见着陆云峥,只偶尔在老太太那边,听到二老爷和三老爷赞不绝口,说是大少爷当差如何出色,替朝廷办了几件棘手的事,圣上龙心大悦。   “这次案子牵扯到了户部,圣上亲自裁决,户部肯定要空缺一个职位下来,估摸着等案子一了,峥儿怕是要上任了。”二老爷跟老太太说着话。   老太太何等精明,自然听出这次的事,牵扯极广,既然能说空出一个职位,怕是一个侍郎之位跑不了。   户部侍郎,可是实权!   老太太欣慰的舒了一口气,“他如今可是比他爹爹还厉害。他爹爹这么年轻时可没他这么能干。”   “可不?陛下一再夸赞他有乃翁之风,说他像父亲呢!”三老爷也笑呵呵道。   老太爷以前可是当朝宰相,做到中书令,皇帝把状元出身的陆云峥提拔到了中书侍郎的位置,便是有意让他继承祖父遗风的。   陛下对陆云峥的心思,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中书侍郎在陛下身边长机要,虽能参决朝廷大事,可如果要升上去,必须去实权部门锻炼。   陆云峥把湖州贪银案一办,拖了个户部侍郎下水,自然是替自己谋前程的。   裴玉衡在一旁听了感慨万分,陆云峥如今也不过二十来岁,陆云轩只比他小一岁多,如今陆云轩还在读书,而陆云峥却马上要当户部侍郎了。   他在年轻一辈中,果然是难以让人望其项背。   事情如陆家两位老爷所料,两日后,陆云峥回了朝,当即把人证物证呈上,皇帝着三司会审,一场纠葛两年多的贪腐案子最终尘埃落定,原先的户部侍郎陈嘉朗被下狱,其他牵扯也甚广,均一一落罪。   皇帝极欣赏年轻人办事的锐气,虽说陆云峥如一柄出鞘的宝刀,可他的手腕却极其老道,抽丝剥茧把这案子给办妥了。   皇帝提拔他为户部侍郎,任书当即便下了。   陆云峥才一回来,没来得及回府,任命书先送回了府上。   陆府阖府大喜。   裴玉衡觉得这些热闹不属于自己,趁着人还没回来,准备开溜。   上次裴玉衡虽然得罪了陆云峥,可徐管家那边还是把做好的袄子和皮衫都给送了来。   裴玉衡万分头疼。   也不知道这些皮子,大夫人和陆云襄那边有没有数,怎么敢穿出去?   可尺寸都是对照她的尺寸做的,退回去也是不成的。   裴玉衡想出去住一阵子,有的上次的经验,她便跟老太太找了借口,   “我原先在江南曾经结识了一位姑娘,这位姑娘是城南安乐坊的人,她昨个给我来信,想叫我去她家里住一阵子,我原先还跟她家有一些生意上的合作,正好这次去一趟。”   老太太没把她“生意上的合作”这话当回事,心想着也不能真的拘束她,便道,   “我答应你去,可这第一,你不能住太久,第二,人家得派车恭恭敬敬来接你,还得让我瞧瞧都是些什么人,体不体面?”   裴玉衡知晓老太太是关心她,连忙点头应下来。   当日傍晚,两辆宽大的马车抵达陆府侧门,管事婆子将那迎接的嬷嬷跟侍卫带了来,老太太仔仔细细问了,见是沉稳妥当的,才放心叫裴玉衡去。   裴玉衡早收拾好东西,便带着冷杉和如意,搬了几箱子东西跟着上了马车。   冷杉知晓裴玉衡这三箱子东西其实是她最贵重的物品,可见短时间内不想回陆府了。   上次那定情信物回了陆云峥后,冷杉也就彻底歇了心思。   这两辆马车并没有去什么交好的姑娘家,在城南绕了一圈后,最后停在一处不大不小,却景致极为幽静的院子。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衡姐儿也是有马甲的 第29章   陆云峥任命下来,一帮交好的富家子弟簇拥着他回府讨酒喝。   陆家当即也摆了宴席,陆云峥身为正主难免被灌醉。   等到应付完了这些纨绔,陆云峥一身酒气回到书房,平日里清冷的性子,在酒后却变得有些随性。   他扶着书案,熏醉的目光忽然就落在了那一枚玉蝉上,眸光似被针刺了一下,瞬间眯了起来,   他扭头看向茗茶,脸色瞬间就拉了下来。   “她人呢?怎么没见到?不会又病了吧?”他沉沉慵懒发声。   茗茶本来就琢磨着该怎么说这件事,暗暗吸了一口凉气,硬着头皮道,   “那个,表小姐….不在府上…”   陆云峥眉头瞬间一皱,   “什么?去哪里了?”   好在茗茶近来当差极为激灵,立马悄悄叫人注意着,陆云峥问起来,他立马就报出了地址。   陆云峥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跑了?   他这么多天没见到她,心心念念想着,本来还以为今夜能在人群中堪堪望她一眼,哪怕是不给个笑脸,至少知道她在,他也会觉得努力没有白费。   可她偏偏就走了!   陆云峥心头涌上一股子邪火!   是不是他脾气太好了,太容忍她了,她竟是这么狠心!   陆云峥一颗一颗扣子把衣裳解开,忽然进了里边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从茗茶手里接过大氅,二话不说朝外走去,俊挺清隽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   裴玉衡这一夜都在别苑跟管事对账,又商议了一番计划,才叫管事离开。   正揉着胳膊脖子,准备喝了一碗燕窝去睡,哪知道看到如意见了鬼似的奔了进来。   “姑娘,姑娘,不好了,长公子发现咱们了!”   裴玉衡傻眼了!   回京之前,裴玉衡着人在京城置办了一个别苑。   又把先前裴家一些旧人给召集起来,安置在这里。   这一次出来便下榻此处。   原本是不想叫陆家人知道。   怎么转眼间就被陆云峥给追来了?   “陆云峥来了?”   裴玉衡还不肯相信。   如意猛地点头,指了指外头,   “就在前厅候着呢!”   裴玉衡深深吸了一口气,无奈摇了摇头,从冷杉手里接过披衫,往前院走去。   “我去见见他吧。”   如意想跟过去,却被冷杉给扯住了,她觑着如意道,   “小姐的燕窝粥还没熬好呢,你快去瞧瞧。”   如意目光追随着裴玉衡,意识到错失了八卦的机会,垂头丧气去了侧后的厨房。   这边裴玉衡匆匆来到前厅,就看到一道黑影立在院中!   如壁立千仞一般,矗立在夜色中,散发着一股浓浓的孤寂和冰冷。   裴玉衡光只看到这个背影,就知道陆云峥是生气了。   怪她离开陆府?   裴玉衡失笑一声,倒也镇定问道,   “长公子深夜造访,可是有事?”   陆云峥站在院子的青石径上,仰头望着院子东面那一株高深茂密的大槐树,   层层叠叠的枝叶将夜色格挡在外,院子里橘黄的光芒朦朦胧胧笼罩着树下。   他缓缓转身,一道玉影映入眼帘,她今日披了一件粉色长袄,里头是一件粉紫色的长裙,月白的腰带轻轻一系,勾勒出窈窕柔美的身姿。   陆云峥喉结滚动,抬步往前,最后立在她跟前。   裴玉衡闻到一股扑面而来的酒气,不由皱了皱眉,   “有事吗?”声音有几分冷漠。   陆云峥心中的火被勾了起来,忽的拽住了她的手臂,近乎是控诉,   “你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走?我能吃了你吗?”   他眼眶几乎是发红,跟个豹子似的。   裴玉衡吃了一惊。   小的时候二人也曾这样打闹过,可那个时候的陆云峥实在没什么威慑力,不像眼前这个成熟的男人,身影高大挺拔,气息压迫过来,叫人窒息。   尤其是他那□□裸的眼神,是裴玉衡不曾见过的。   她吃痛道,“陆云峥,你酒品不好!”   陆云峥闻言反而笑了,   “很好,连名带姓的唤我,总比一句疏离的长公子好!”   裴玉衡无语凝噎,试图抽出手,   “你放开我!”   “不放!”   “………”   裴玉衡知道自己跟他强扛没有用,试图缓下来,   “你这是怎么了?你今日高升不应该高兴么?”   陆云峥那股子邪火瞬间就被灭了。   他最受不了她温雅轻语的摸样,他没有吭声,目光灼热盯着她。   裴玉衡见他松懈下来,指了指自己的手腕,   “你快松开我,有什么事好好说。”   陆云峥看了一眼她被揪红的手腕,心里忽然堵得慌,连忙松开了手,一下子有些抬不起头来。   她越这样,他越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怕一开口,她就会拒绝。   “对不起….”他后退一步,转身望向夜空。   裴玉衡知道他应该喝多了,有些冲动。   “夜深了,你快回去吧,省得家里人担心。”   陆云峥心口一窒,   曾几何时,他们无话不谈,如今却生疏不堪。   陆云峥背对着裴玉衡站着,蓦然开口,语气失落,“你既然有这么好的宅子,为何进陆府?”   因为什么?因为…谁?   裴玉衡失笑道,   “怎么?担心我有目的呀?”   陆云峥沉默着没吭声,脚底蹭了蹭廊下的青石,才发现那鞋面有些松,果然针脚不好,都十七岁了,还是没长进。   “以你的能耐,你应该能在外面过得很好,为什么进府来呢?”   陆云峥派人查了她,知道她有一间冬皮袄子商铺,生意极好。   裴玉衡倒是毫无避讳道,   “那是因为我再厉害,到底无父无母,我也不能自己把自己嫁出去吧?女人一生不就是求个良缘吗,有老太太关照,必定给我寻一门亲事,想必总不会差的。”   陆云峥听出了她语气里的自嘲,心里堵得慌。   夜风如刀刮在他脸上,他心里反而一团火热,   他嘶牙冷笑了一声,喃喃问道,“裴玉衡,当年的事你都忘了么?”   裴玉衡一楞,旋即猜到他是什么意思,忽然笑了笑,往前一步站在他身旁,与他一样仰望深黑的苍穹,   “没忘啊!”   “真的没忘?”   裴玉衡微微抬着下巴,神色含笑,   “没有忘,都是些美好的回忆,不过人生无论哪里都可以遇见美好的事,心中存在一份挂念便好,何苦事事去追求,不是所有世间的美都要属于我,得之且安,不得且过。”   她语气平和,神色淡然。   可这话听到陆云峥耳朵里,却如针扎一般难受。   原来她不是忘了小时候的婚事,只是没把他当回事而已,人家潇洒得很,   遇见他陆云峥可以喜欢,转身遇到了别人也是美好。   他算什么!   陆云峥觉得自己今夜出现在这里就是个笑话!   玉蝉她都已经还了!   他却在这里纠缠不清!   他再也没底气待下去了,否则他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陆云峥登时拔腿就走,不过瞬间身影就消失在了院外。   等到他的衣角再也看不到,裴玉衡脸上的笑容消失,一行清泪迎着夜风缓缓躺下,无声无息。   也好。   总该死心了吧。 第30章   年底无论是各处商铺还是衙门,都格外的忙,陆云峥新官上任,便是这样的要职,自然是忙得脚不沾地的。   那一夜就仿佛是什么都没发生,他醒来后一如既往雷厉风行的办事。   只偶尔半夜枯坐在书房时,才会觉着自己那一夜是冲动了,在扫清障碍前,她不会给他机会的。   此外,总算叫她知道他心悦她不是?   裴玉衡虽然在外头住着,却隔两日都要派人去给老太太送东西,有的时候是几盏上等的燕窝,有的时候是几味难得是中药,能帮助老人家助眠。   老太太每一次都被她哄得高高兴兴的,一日晚边,陆云峥难得回来跟老太太一道用膳,老太太夸着道,   “瞧瞧,这丫头无论去哪都惦记着我,亲孙女也不过如此了,峥儿,你可要帮她留心一点,早日把她婚事定下来,我心里也踏实了。”   陆云峥手里捏着茶杯,神色淡淡点了头,“祖母勿忧,我会放在心上,不叫她委屈。”   老太太闻言心里一颗石头落了地,陆云峥不比旁人,他开口的事必是无误的。   “就知道你是牢靠的…”   一旁的大夫人眯着眼哼笑了一声,   “母亲,您把这事托付给他可不妥,他自个儿今年都二十岁了,仗着他爹爹不在,没人管得了他,便拖着不肯议亲,自己的事都管不了,怎么能管别人的事!”   大夫人这话虽然有些尖酸,可说的却也是事实,一提起陆云峥的婚事,才是老太太最头疼的事。   她看向陆云峥,刚刚那点喜悦也消散殆尽,“峥儿,京城名门之女,家世好,相貌好,,品行好的姑娘还是挺多的,你就一个都看不上?”   陆云峥冷冷瞥了一眼大夫人,皮笑肉不笑,道,   “倒不是看不上,关键得找个心意相通的,万一我喜欢人家,人家不喜欢我,岂不又成了一段冤案?”   大夫人闻言顿时色变。   老太太沉着眉叹着气没吭声,却也没往大夫人那边瞧。   陆云峥放下杯子起身,“祖母,孙儿还有事,先告退,这几日就不回府上住了,衙门事多就住在衙门。”说完这话便走了。   老太太望着他的背影十分无奈,若是有个知冷暖的在他身边,这么多年也不至于养成这么孤寂的性子。   不过,根源在哪儿,老太太心里还是清楚的,她往大夫人方向看了一眼,见她红了眼眶,老太太暗哼了一声,没搭理她。   大夫人几度欲落泪,都忍住了,二夫人和三夫人在一旁劝着。   老太太哼了哼,扭头又问起陆云兰来,“你裴姐姐可说什么时候回来?这都在人家住了七天了!”老太太担心别人怠慢了裴玉衡。   陆云兰哭笑着道,“我问了那送东西的嬷嬷,说是她还去铺子里管管事,还需要一阵子才能回来。”   老太太还想说什么,最后忍住了,到底不是自己的亲孙女,也不能管得太宽。   裴玉衡这边一心一意在铺子里忙碌,人手也全部做了调整,年底如何做买卖也都定了章程。   直到又过了半月,陆云兰忍不可忍跑来铺子寻她。   先是逛了一圈裴玉衡的铺子,才知道她家底颇丰,顿时羡慕极了。   随后说出了自己的来意。   “裴姐姐,东市第二个十字街路口开了一家三层的大店,叫四方阁,后日开业,会在他们三楼举行拍卖会,听说其中有不少南海运来的舶来品,甚至还有西域珍宝和苏工的玉雕,京城各家都收到了请帖,我有好几个姐妹相约要一道去,裴姐姐你跟我一起可好?”   陆云兰觉得裴玉衡稳重,眼力又好,带着她去看货肯定不亏。   裴玉衡含笑点头,“我也听说了,正准备去呢。”   “行,那后日我一大早来接你,对了,你干脆就收拾收拾,回头跟我一起回府,你这么久没回来,祖母可不高兴了。”   裴玉衡先应了下来。   后日正是冬月十六。   金灿灿的阳光照着人浑身暖洋洋的,陆云襄和陆云蓉带着陆云英先去了四方阁,陆云兰则折了一段路先来接裴玉衡。   到了东市四方阁附近,已经围的水泄不通。   好在陆府的招牌还是很管用,陆云兰这边带着裴玉衡不需要验帖就上去了。   四方阁极大,雅间内外已经坐满了人。   正中有个硕大的白玉宽台,四周则是隔着珠帘的雅间,装饰典雅华美。   “我刚刚好像看到宣王殿下了!”   “是吗?四方阁到底是什么来头?居然能请动殿下?”陆云章问着。   陆云轩摇头道,“倒不是有什么来头,我听说过一段时间便是淑妃娘娘的寿辰,估摸着殿下是想给娘娘挑一样寿礼,既然四方阁打着拍卖稀世珍品的名头,殿下估摸着便来瞧瞧。”   陆云章若有所思点了头。   “淑妃娘娘好像是腊月中旬寿辰吧?这么说我们也有机会入宫庆贺了?”   这边陆云兰听了也格外兴奋,推着陆云襄问道,   “姐姐,咱们到时候也要入宫吗?”   陆云襄懒懒的理着自己的衣袖,冷冷瞥了她和身旁的裴玉衡一眼,漫不经心道,   “你能不能去我不知道,但我肯定是能去的。”   陆云襄因着陆云峥的缘故,在哪儿都能受到礼遇,每回宫宴都少不了她,至于陆云兰等人,可就得看宫宴规模视情况而定了。   陆云兰闻言噎住,气的胸口疼,她暗暗翻了个白眼,朝裴玉衡努努嘴,忽然想起裴玉衡小时候的待遇,顿时眼前一亮,   “对了,裴姐姐,你小的时候是不是想进宫就能进宫啊?”   “我记得那个时候常听说,太傅进宫给太子授课,还把你给带过去呢,皇后娘娘没有女儿,对你也是格外的好。”陆云兰说完这话,还暗搓搓的瞥了一眼陆云襄。   陆云襄绞着手帕子,冷哼了几声,默默翻了几个白眼。   五小姐陆云英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嗑瓜子,目不转睛的盯着拍卖台,她娘今日给了不少银票,她可是卯足了劲要买一样好东西,回头敬献给祖母,也希望在年底能讨祖母欢心。   想起这茬,陆云英戳了戳旁边的裴玉衡,   “裴姐姐,你待会可要给我长眼,我因为你可是得罪了祖母,这次要买一样东西,让祖母消气。”   裴玉衡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行。”   陆云英刮了她一眼别开脑袋躲开她。   裴玉衡哈哈大笑。   陆云轩兄弟几个去隔壁给宣王请了安回来。   拍卖会正式开始。   裴玉衡坐了一会,确认陆云峥没来,心里松了一口气,   那夜他是喝了酒,些许过后什么都忘了。 第31章   四方阁第一场拿出来的就是一颗夜明珠,惹得满场哄抢。   紧接着是一套镶嵌蓝宝石的繁复掐丝金头面,姑娘们十分青睐,一再抬价,最后五千两成交。   陆云襄抢到了一对点翠的珐琅金钗,花了一千五百两银子,虽然贵是贵了点,可工艺是纯正的苏工,十分华美,可遇而不可求。   陆云襄也是在好几位官宦小姐手中抢来的,不由得十分得意。   她看了一眼略显失落的陆云兰,道,“四妹妹,你别着急,这第一轮拍卖都是华贵之物,,等待会儿第二轮盲拍,肯定能看到合适的。”   陆云兰觉得这话听得怄气,搞的好像她多有钱似的,陆云兰凉飕飕呛着她道,   “二姐真是出手阔绰啊,一千五百两银子,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只是我们姐妹拿的都是公中的月例,一个月也就那么几两银子,二姐这该不会拿了自己嫁妆银子吧?”   陆云襄和陆云蓉姐妹,在大老爷去世后,各分了一万两银子当嫁妆。   陆云襄闻言脸色就拉了下来,“你管我用什么银子呢,至少我有,不像有些人如今嫁妆还没个影吧?”   陆云兰也不肯服输,“谁说我嫁妆没个影,我娘早就给我准备好了。”   陆云襄瞪了她一眼,也不想再纠缠这个问题,毕竟二房只有陆云兰一个姑娘,嫁妆肯定丰厚。   陆云兰也不搭理她,忽然问自己兄长道,   “哥,你不是替爹爹在外头看管生意吗?你难道没带点私房钱来?”她钱不够,万一有需要可以叫哥哥支持。   陆云轩没想到话头引到了自己身上,顿时捂紧了荷包,“妹妹,你想买什么东西,你自个儿买回去跟爹娘报账,你别打哥哥我的主意。”   雅间内众人顿时哄堂一笑。   裴玉衡听着他们这么多兄弟姐妹拌嘴,觉得还蛮有意思的,可惜裴家子嗣艰难,她打小也就一个二哥哥,二哥哥事事让着她,她除了在陆云峥那里找些不痛快,实在找不到拌嘴的机会。   因着陆云襄那对点翠的珠钗十分的惹眼,几位与她交好的姑娘过来闲坐,姑娘们话里话外都离不开首饰珠宝。   其中有一位相貌气质都极为出众的姑娘,叫王岫,是王家嫡出的三小姐,跟陆云襄关系尤为要好。   “对了,过阵子是你哥哥的生辰吧,你是不是得买件礼物送你哥哥?”王岫问陆云襄。   陆云襄睁大了眼睛,   “哟,这么大事我居然忘了,啧啧,王姐姐,你怎么还记着呀?”   王岫腼腆地垂了眸,“我听我哥哥提起过。”她哥哥便是王澜,世家子弟中,王澜算是跟陆云峥关系最铁的一位。   陆王两家暗地里有着传言,说是想叫陆云峥娶王岫,这些年,虽然没在明面上来说,可王家一直没给王岫议亲,意思就在里头,大夫人和陆老太太是乐见其成,可惜就是陆云峥一直不松口。   大家都当陆云峥醉心朝堂,没往别处想。   “不过我哥哥的脾气你也是知道的,他从不办生辰,但是礼物吗,还是得准备的。”陆云襄笑呵呵道,   王岫笑了,“我哥哥也托我留意着,看有没有好东西,回头买一件,给你哥哥当生辰礼。”   陆家的兄弟姐妹不由都在寻思这个问题。   陆云兰忽的问裴玉衡,   “裴姐姐,你可想好送什么?”   霎时大家的目光都投了过来,包括王岫看到裴玉衡,好看的眉眼也是微微一挑,   裴玉衡愣住,随口道,“还不知道,回头再说。” 她根本不记得陆云峥生辰这档子事,琢磨着回头送个中规中矩的就成了。   过了一会,拍卖台上出现了一样很特别的东西,是一件舶来品,来自南洋的象牙雕,这个象牙雕高十寸,雕的是观音坐莲台,观音娘娘眉目和善,莲台饱满精致,是一方佳品。   这么大的象牙雕十分罕见,不少人伸着脖子抢。   陆云轩忽然感慨道,“哇,这东西得值多少钱?”   裴玉衡在一旁介绍道,“这象牙是从远海运过来的,雕工却是苏工,苏工最有名的海派大师徐源的作品,应该是孤品,怕是得几千两银子了!”   王岫闻言忽的扭头看了她一眼,“裴姐姐还真是见多识广,你怎么知道这是徐源的作品?”   裴玉衡笑着道,“我在临安时曾经拜访过徐大师,他的雕工我认得出来。”   陆云襄忽然满脸惋惜道,   “可惜大哥今天不在,大哥爱象牙雕呢。”   王岫微微一愣,目光再看向那座莲花观音,神色就不一样了。   裴玉衡也有些吃惊,陆云峥喜欢象牙雕?她还是头一次听说,   跟他一起长大,还不曾听说他喜欢什么。   她神情严肃地看向拍卖台,那一方观音坐莲栩栩如生,看着人生百态,淡笑从容。   没人比她更清楚这件东西的难得,徐源年纪大了,已经八十多岁了,去年受过伤后已经不怎么雕刻了,这件物品是他巅峰之作,而且光看象牙的原料,那乳白如凝脂,又糯又透,料子本身就是极品果冻料。   难得一见的孤品!   这样东西落在别人手里,怕是有些可惜。   场上价格居高不下,陆府雅间内不由急了。   “这样吧,要不咱们凑钱把这观音拿下,就当咱们给大哥的生辰礼!”陆云轩提议着。   有人附和,却也有人不答应。   陆云襄瘪着嘴道,   “我是想,可惜我今天还要买别的东西呢,大哥哥有钱,要不咱们注意着是什么人买下,回头再叫大哥哥加钱买回来吧!”   陆云轩觉得不妥,可他一个人的钱是不够的。   裴玉衡犹豫了一会,最终还是吩咐了如意一句,如意立马拿着牌子出去,站在门口喊了一句,   “我家姑娘出三千五百两!”   话音一落,众人纷纷抬头朝裴玉衡看过来。   每个人的眼神明明白白的写着,“你有这么多银子吗?”   王岫审视盯着裴玉衡。   裴玉衡无视她不善的目光, “这件东西是孤品,我想留下来。”   陆云襄眨巴眼眸打量着她,凉凉道,   “裴姐姐,凡事要量力而行。”   忽然王岫展颜一笑,稍稍抬起光洁如玉的下颌,   “怎么办呢,裴姐姐,我也喜欢呢。”   她的丫头出去喊了一句:“四千两!”   陆家雅间内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裴玉衡抚了抚额,她之所以出手,是看大家不肯替陆云峥凑钱,这么好东西流失了可惜,所以她干脆先拿下,回头转卖给陆云峥也可以。   她既然看出王岫是想买下给陆云峥当生辰礼,又怎么会跟她抢风头?   再者,她刚刚从陆云兰口中得知了王岫跟陆云峥的关系,她不想与之纠缠。   她立即从善如流,声音清清朗朗,   “既然王姑娘想要,那我让贤!”   陆云峥清俊的身影踏入雅间内,听到的就是这么一句话。   原本扬起的唇角,瞬间落了下来。 第32章   王岫见裴玉衡识趣,笑容便真情实意了几分,   “多谢裴姐姐,我哥哥跟长公子交好,又托付于我,我买下也是成全哥哥跟长公子的情谊。”   裴玉衡淡淡笑了笑没做声,   坐在最里边的陆云英嗑着瓜子,瘪了瘪嘴,忽然挤了挤裴玉衡的肩,咬着耳朵道,   “虚伪….”   裴玉衡哼笑一声,   这边王岫正以为自己要拿下这尊观音时,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道冰冷的声音,   “茗茶,六千两,给本公子请下这尊观音!”   王岫听到这话,霍然回头,看到陆云峥神色清冷立在那里,面色顿时一僵,   陆云峥来了多久,刚刚的话到底听到没有?   他既然知道自己买下来也是送他的,还亲自下场,意味着什么?   王岫怔愣的瞬间,陆云章和陆云轩已经很狗腿的把最好的位置让给他。   “大哥,你来啦!”   陆云峥撩了撩袍子坐下,众人问候他,也只是淡淡颔首。   他这尊佛一出现,雅间内欢快的气氛为之一变。   王岫神色有些不自在,陆云襄在一旁找着话头化解尴尬。   既然陆云峥本尊出手,那象牙也就落在他手里了。   裴玉衡松了一口气,与此同时也希望他是刚来,没把自己准备拍卖象牙的事听到。   “大哥,宣王殿下在隔壁呢!”陆云轩提醒他,   陆云峥目光落在外头那一方象牙上,淡声道,“我刚刚从那边过来。”   陆文章笑眯眯给他倒了茶,   “大哥怎么有空过来了,三弟我可是看上了几样东西,若是银子不够,大哥可要借我!我娘管我管得紧,我今个儿兜里可只有一千两银子。”   “一千两银子还不够你花呀?”陆云峥瞥了一眼陆云章,   陆云章顿时吸气,无话可说了。   他只配花一千两银子。   最终陆云峥用六千两银子拿下那尊象牙观音像。   规矩是拍卖落定后,拍卖成功的人得去对号码牌,登记名录。   每个雅间只有一张号码牌,需要多的可以去寻管事再要。   陆云峥也不知道是来的匆忙还是怎么着,并没有叫人额外去拿,   王岫自打他进来,心里七上八下的,就没太做声,也找不到机会跟他说话,这会儿见锤子落定,东西是陆云峥的,立马笑了笑道,   “长公子,拍卖完了需要叫人去对号码牌,长公子叫人拿了吗?没有的话,可以拿着我的去。”她早给自己多要了一个。   陆云峥也没看她,慵懒的理了理自己袖口,淡声道,   “谢谢,不必了,我有号码牌。”   王岫讪讪地,面色羞红,假装不在意的笑了笑,   陆云轩等人暗道大哥一贯不讲情面,这么娇滴滴的美人儿也舍得拒绝,还是这么不近女色呢。   陆云峥这边话音一落,目光一挑落在如意身上,   “如意,把你的牌子给我!”   众人:“……….”   王岫深吸一口气,胸口跟赛了一团棉花似的,尤其脸很疼。   站在一旁伺候着的众侍女,个个朝如意投去了嫉妒且羡慕的光芒。   长公子居然记住了一个丫头的名字诶,是不是第一个?   可惜如意并觉得这是一份了不起的荣耀,反而支着身子脆生生问裴玉衡,   “小姐,给不给?”   陆云峥:“……..”   抽泣声此起彼伏!   这下就是陆云襄都露出了佩服的神情。   这还是第一个敢不把她哥放在眼里的丫头!勇气可嘉!   裴玉衡默默抬头看了一眼如意,很无语道,“我们本来就在陆家的雅间,号码牌就是长公子的,还不送过去?”   言下之意是,陆云峥说自己有牌子是没错的。   王岫听了这话,面色微微好看些。   如意从善如流把牌子递给了茗茶,茗茶接过瞪了她一眼,如意垫着脚狠狠瞪了回去,那圆鼓鼓的眼珠子就快掉在茗茶身上,吓得他缩了缩脖子。   陆云峥:“……..”   他看了一眼如意,清冽的目光从裴玉衡身上掠过,并没有说什么。   他刚刚在外头并没有急着进来,而是隔着珠帘静静瞧了她许久,许久不见她,怪想的,自然也把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裴玉衡是在听陆云襄说他喜欢象牙雕后,才竞价的。   陆云峥希望自己不是多想。   但是最后那句“让贤”,又格外不是滋味。   外面拍卖会继续,王澜也过来了,大家围绕着陆云峥的生辰聊了许久,王岫终于找回了些场子,脸色也渐渐自然,裴玉衡就在角落里跟陆云英嗑着瓜子,并不插话。   第一轮总共疯抢了二十样珍品。   “诸位,第一轮明拍,还剩最后一样!”   当那管事将盒子上的红绸给抽开时,一副前所未有光彩夺目的凤冠出现在众人眼前,把所有人的眼光吸引了去。   “诸位,这一件凤冠,是苏州六十位工匠,耗时一年才合力完成,其工艺精美繁复,匪夷所思,以金丝为主体,点翠为装饰,再配以各色宝石镶嵌,可谓是巧夺天工,诸位开始开价吧!”   这一件重器拿出来时,到处都是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雅间内的宣王等了许久,终于等到了这么一件点翠凤冠,觉着只有这一件才配他母妃的身份。   “拿下这一件!”   “是!”小厮立马出去报价。   过了一盏茶功夫,这一件凤冠最后被抬到两万的价格。   再往上,跟的人就少了,到最后,宣王发现有一个人在跟他较劲,他不由皱了眉,   “是谁在跟本王抢东西?”宣王十分不悦。   门口的小厮满脸汗颜,   “主子,是隔壁的陆府,想必能跟殿下抬扛的,也只有陆侍郎了!”   宣王闻言顿时诧异,   “陆云峥?他抢这玩意儿做什么?他又没娶妻,跟他母亲关系又不融洽,他买了给谁?”宣王傻眼了。   虽然陆云峥是太子的伴读,可就算如此,也没有理由阻止他给他母妃祝寿啊!   陆云峥不是意气用事的人,不会专门为了跟他过不去,抢这么一件头冠。   只有一个理由,陆云峥有心上人,想买给心上人当聘礼!   “去,把他给我叫过来!”宣王摆摆手。   另外一位小厮过去了,可转瞬又回来了,苦着脸道,   “主子,陆大人说为了公平起见,见分晓之前就不私下见面了。”   “去他的公平!”宣王气的摔了手中的青花瓷杯。   比起宣王的诧异,陆家雅间内则是沸腾了。   “大哥,你拍卖这个做甚?”   “该不会是送给未来的大嫂吧?”大家说着话时,都不自主地瞥了王岫一眼。   坐在人群里的王岫,神情变得有些窘迫,耳根也在发烫,她极力平复内心的波涛,让自己看起来端庄秀丽。   陆云襄身为陆云峥的嫡亲妹妹,心情很复杂。   换做别人家的哥哥,没娶妻之前肯定是买给自己的妹妹或亲娘,而陆云襄很清楚的知道,自己根本没有这个荣幸。   最后她不死心,不怕死的扯住陆云峥的胳膊,   “哥,你真的是买给别人的?”   陆云峥抽出自己的胳膊,凉凉的瞪了她一眼,“难不成你以为是买给你的?”   陆云襄欲哭无泪,再看一眼身旁的王岫,算了吧,如果嫂子是王岫,那她就勉强接受。   王岫收到她的眼神,脸色更加窘迫了,要知道陆云峥拍这凤冠,她早该走的。   雅间内的气氛顿时有些微妙,几抹暧昧在其中流淌。   可陆云峥不动如山,甚至看都没往王岫那边看一眼,目不转睛盯着台上那凤冠。   这凤冠颜色娇艳华美,不知道那丫头戴上去会是怎番摸样?   最终陆云峥以三万两白银拿下这顶凤冠。   宣王气得捶胸顿足,谁叫他一个堂堂亲王还没一个臣子有钱呢!   宣王气急败坏的提前离场。   陆云轩替陆云峥捏了一把汗,   “大哥,你刚刚可是把宣王殿下敬献给淑妃娘娘的寿礼给抢了,你就不怕得罪他呀?”   陆云峥一脸坦然无畏,“寿辰有千万回,可聘礼就一次,能跟我的聘礼比?”   陆云轩看着自己这位亲哥,被驳的哑口无言。   裴玉衡默默的喝茶,心里暗道陆云峥可真是个疯子。   陆云峥懒懒的看向如意,   “如意,你嘴皮子伶俐,替本公子去确认号牌!”   裴玉衡惊讶抬头,刚刚如意都没给他面子,怎么还盯着如意?   二人视线就这么不偏不倚撞上了,陆云峥的眸光带着如水般的清冽,裴玉衡僵硬挪开。   被点名的如意兴奋地行了一个礼,从茗茶手里,矜傲并鄙夷地抽出号牌,大步朝拍卖台走去。   茗茶:“.….”   不就是对个号牌而已,都被她走出一番虎虎生威的气势来。   不对,是狐假虎威!   拍下这副凤冠后,陆云峥心情显见的好了许多,唇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第二场马上开始,拍卖台上摆了几十样宝贝,随后一个个上去观赏并开价,把写好的价格放在盒子底下,最后管事查验,价高者得。   陆云兰和陆云英便拉扯着裴玉衡起身,这一回裴玉衡便给她们二人好好掌了眼,最后买下了好几样不错的珍品。   王岫也在这个时候悄悄拉了陆云襄的袖口,二人到了外头走廊窗口下说话。   王岫不傻,总觉得陆云峥对如意不同,怕是跟裴玉衡有关,可这一个时辰观察下来,裴玉衡连看都没往陆云峥这边看一眼,不由觉得奇怪。   “襄儿,你哥哥好像对裴玉衡挺不一样的?”她试探问道。   陆云襄靠在窗口漫不经心回道,   “是挺不一样的!”   王岫心下一紧,   只见陆云襄嘿嘿笑了笑,“刚进府的时候,就怼的裴姐姐想走人,哈哈哈!”   王岫眉头微微愣住,“啊?”   陆云襄笑道,“你是不知道,裴姐姐刚进府,可被我哥哥折腾惨了,总之我哥哥好像很不待见她。”   王岫默默吞了吞口水,“真是这样吗?可他对裴玉衡的丫头….”   “哎呀,你不了解我哥哥,我哥哥喜欢直爽的丫头,我们府上的丫头看到我哥都怕,如意那小丫头是乡下来的,初生牛犊不怕虎,我哥哥可能看着新鲜。”   王岫无话可说了,人家朝夕相处的亲妹妹都这么说了,她还能怀疑什么。   陆云襄眯着狭长的眸眼望着她打趣,   “王姐姐,你该不会以为我哥对裴姐姐有意思吧?”   “不是,我…..”王岫支支吾吾的,羞愧的低下了头,   陆云襄低低笑道,   “放心好了,我哥娶谁都不会娶她!”   “为什么?”王岫惊讶抬眸,据她所知,陆云峥小时候可是受教于裴太傅,跟裴玉衡应该很熟才是。   “我娘不喜欢裴姐姐,而且我哥对她态度也很冷漠。”   王岫闻言放心下来。   整个拍卖会下来,陆家兄妹个个得了宝贝,唯独裴玉衡什么都没买。   拍卖结束,各自付钱拿货,或有手里没这么多银子的,回头拿着白条去府上账房支钱便可。   陆云峥也不知道是早有准备,还是太有钱了,当场拿着银票就给付了。   下楼梯时,他恰恰遇见了裴玉衡。   她亭亭玉立,立在栏杆边上,清风卷起她的衣角,衣袂飘扬。   对上那双明润至极的眼眸,陆云峥心里那股子酸味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忍不住问道,“怎么在这?”   “在等云兰,她净手去了。”裴玉衡不想在人来人往的地方跟他多说话,脸庞就别开了。   陆云峥自嘲的哼笑了一声,越不搭理他,就越逼着她搭理。   “对了,刚刚谢谢你。”   裴玉衡闻言默默流汗,还是被他知道了,她面庞有些发热,避开他灼热的目光,   “我只是觉得东西好,落在别人手里可惜,毕竟师兄妹一场,没别的意思。”   “嗯,我知道,所以还是谢谢你….”   裴玉衡没做声,再看一眼他手中捧着的那张扬的凤冠,默默别开脸。   陆云峥莞尔一笑,忽的打趣她,   “表妹,你眼光一向好,你觉得这凤冠怎么样?”   陆云峥硬是把那光彩夺目的凤冠往她眼前一送,耀得裴玉衡差点睁不开眼。   她不知道他是有心还是无意,尽力让自己看起来神色平和,   “嗯,挺好的。”   “嗯,你觉得好就好…..”   “……”   作者有话要说:  亲们,这是四千字大章,明天就上架了,明天九点万更掉落,希望大家多多支持,我在学怎么发红包,等上架了给你们发红包.....   另外,接档文求收藏《朕抱错了媳妇》点作者专栏进去收藏。   简介:   顾沂这一生被掉包了三次。   第一次是在她出生的时候,被掉包成了一个商户之女,顾沂在苏州一待就是十五年,这十五年她跟着养父母兄弟出海做生意,过的肆意风华。   后来这个爹平息海盗,任江南水军都督,成为江南巨擘。   蒋都督:“老夫这一生只有一个女儿,那就是沂沂…”   从此顾沂有人给她撑腰。   第二次被掉包是她被接回京城永璋侯府,亲爹不惜,祖母不爱,京城人见人嫌,正值皇太后举办盛大的赏花宴,目的便在给宗室皇族选亲。   她的嫡亲姐姐因着有了心上人,瞒着长辈,把她掉包塞去了宫车。   皇太后:“咦,沂沂,你跟哀家早逝的女儿很像,灼灼如华,堪称咱们京城第一美人儿。”   从此顾沂又多了一个靠山。   第三次被掉包在宫宴里,她被莫名其妙的下了药,随后被一个男人给抱错了。   事后顾沂夹着衣裳飞快地跑了,这一次她不想知道这个男人是谁,打死都不认,绝不认!天大的靠山都不要!   皇帝事后一根烟:是谁睡了朕还逃之夭夭?给朕查清楚!   母胎单身二十多年的皇帝,被皇太后和满朝文武逼着相看名门贵女,最后阴差阳错抱回了一个娇美人。   本书又名《真千金被掉包了三次》,双洁,1V1,甜宠小虐。 第33章   深冬的风格外凉, 却驱逐不了裴玉衡脸上的躁意。   她转身靠在栏杆上,张望四方阁外的街景,游人如织, 香车满路, 她满脑子却是陆云峥刚刚那句话。   你觉得好就好….   陆云峥这个混蛋!   那顶凤冠出自她手, 是她亲自设计并着人打造的,自然挺好。   他那话是什么意思嘛!   裴玉衡重重吸着气。   陆云兰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挽着她的手往下走, 因着买了几件合心意的宝贝, 心情极好, 一路嘀嘀咕咕,根本没注意到裴玉衡的异样。   陆云兰还想扯着裴玉衡回府,裴玉衡想起一事, 便道,“我还有些事要忙, 大概后日回府。”   陆云兰也就不再坚持。   裴玉衡匆匆赶回了别苑, 暮色四合时, 四方阁的两位管事,朱权和柳旭抱着一盒子银票, 喜气洋洋地走了进来。   “大小姐, 这是今日的银两, 总共二十万三千两!”   朱权的神情极为兴奋, “今日的拍卖会举办的极为成功,今日名声打响了,别人便都知道咱们四方阁里头有好货,回头定然生意兴隆,还是大小姐这个主意好, 咱们总算在京城打开局面了。”   裴玉衡把盒子交给冷杉,从中抽出一千两银子,递给他们的,   “拿着这钱给四方阁上下的伙计们买酒肉吃,就说大家都辛苦了,马上年底,让大家卯足了劲好好干活!”   柳旭和朱权眉开眼笑的接了过来,   东家一向大方,他们跟着干也有劲。   两位管事又跟裴玉衡商量了下一步的打算后才离开。   冷杉把盒子合上,“小姐,没错,是二十万三千两,除却进货的本金,其他各项开支,这一次咱们至少赚十万两!”   裴玉衡唇角略略一勾,   “为这次拍卖会我可是准备了一年多,还在舅舅那里支了不少钱,回头你把这些银票拿去舅舅的钱庄销账。”   “是!”   别人都以为裴玉衡跟着祖母去江南,过得多么凄惨可怜,却不知她们祖孙二人却是怡然自得,别人更不知道,裴玉衡的外祖母一家其实是做海上生意的。   临安是裴家的老家,也是裴玉衡母亲的娘家。   裴玉衡的外祖父和外祖母去世了,还有一个舅舅在当地,掌着当地的市舶司码头,是当地豪门。   裴玉衡在江南一边在私塾给人上课,一边跟着舅舅长见识,后来自己有了想法,也大着胆子,从舅舅手里借了人手开始了自己的航贸。   渐渐的,许多人手都是那个时候培养出来的。   七年哪,整整七年,如今想想都跟做梦似的。   除了为了裴家之事惋惜,更多时候,裴玉衡其实过得挺快乐的。   如意帮着忙完拍卖会的事,整个人神气扬扬的。   “大小姐,我们不再回陆府了吧,待在自己家里多好呀!”   裴玉衡失笑道,“不成的,我祖母把我托付给了姨祖母,她老人家还在一天,我还没出嫁,怕是会拧着我回去的。”   如意沮丧的不得了,陆府规矩太多了,她受不了。   虽然她在那边混的如鱼得水,因着不惧怕长公子,如今在丫头当中极有威望,可她还是觉得别苑自在。   “那就赶紧出嫁,奴婢觉得那个将军其实挺好的,府上没长辈,全部是小姐您说了算。”如意不喜欢复杂的大户人家。   冷杉闻言喝了她一句,“你胡说,卢公子不是更好?姑娘,奴婢瞧着卢公子和卢夫人对您有意,不如试试这边。”   裴玉衡无奈一笑,“且等等吧,先把年过了再说。”   裴玉衡又忙了一日才回陆府,少不得又带了好东西给老太太,老太太看到她眉开眼笑的。   “就在家里过年,再也不许乱跑了。”   裴玉衡笑盈盈的答应了。   这一阵子确实挺累的,裴玉衡回到庭兰轩西跨院便歇着。   可到晚边的时候,忽然一门房的婆子来找她,   “表小姐,侧门外有一个嬷嬷来找您,就是上次来接您的那个嬷嬷。”   婆子说的那嬷嬷其实就是何嫂子。   裴玉衡闻言从踏上直起身子,眉头不由一皱,   论理她早上刚回来,不至于晚上找了来,莫非出了什么事?   裴玉衡急忙叫人把何嫂子带进来。   何嫂子看到她急的泪流满面,裴玉衡大惊,   “发生什么事了?”   何嫂子见在外人府邸,不敢声张,低低在她耳边把事情原委说了清楚。   裴玉衡顿时变了色,“你先回去,这件事情我来想办法。”   等何嫂子一走,裴玉衡跌坐在椅子上,满脸担忧。   冷杉和如意立马围了上来,   “姑娘,到底怎么了?”   裴玉衡神色严肃道,   “四方阁前日的拍卖会太成功,惹了有些人眼红,便趁机给咱们下套子,朱权没留神,被人给套进去了,如今被抓去了京兆府。”   冷杉闻言大惊,失声道,   “怎么会这样?谁这么大胆子?”   裴玉衡眉头紧锁,“但凡能在京城开铺子开的顺风顺水的,大都有靠山,咱们没有靠山,人家自然欺负咱们。”   四方阁如今打开局面,必定影响着某些人的利益,看不惯四方阁崛起,自然要打压了。   冷杉琢磨了一会,忽然想起一个人,   “姑娘,不若咱们找长公子帮帮忙吗?”   裴玉衡闻言眸光眯了眯,沉默了好一会儿,   思及在狱中煎熬受罪的朱管事,心想着面子算什么东西,有人命重要吗?   “走,我们去找他!”   正是华灯初上,莹玉的灯光绰绰约约,照应在府邸各处,不绚烂,不冷清。   裴玉衡披了一件银色蜀锦披风,带着冷杉穿梭在偏处的游廊。   因着天冷,夜风如刀子一般凌厉,割的人脸上涩涩生疼。   朱权和柳旭都是跟了她很多年的人,也是京城这局棋,很重要的人物。   裴玉衡告诉自己,甭管陆云峥怎么看她,她都得求他帮忙拉一把。   面子不能当饭吃,何况她一个人见人嫌的孤女,没必要在乎自己在陆云峥面前的形象。   她跟他天壤之别。   再者,顺势叫他当当四方阁的靠山更好,每年可以给他分红,他也不亏。   裴玉衡说服自己,抱着一股信念等在了前院天衡苑的外头。   一弯冷月悬在半空,清清冷冷,院子里寂静的吓人。   些许是要下雪了,近来几日风格外的冷,冷杉帮着裴玉衡紧了紧披风,握住了她的胳膊,怕冷着她,心里想着小姐太难了。   这么多年一个姑娘却在江南闯出了一番事业,哪想到一回京,遭遇了这样的打击。   京城权贵遍地,捏死朱权那等人如同捏死一只蚂蚁,人家一句话,可能四方阁就开不下去。   冷杉明白裴玉衡今日过来,心中有多艰难。   她上次才把信物退还了回去,如今又来寻他帮忙。   冷杉带着裴玉衡长大,知道她有多心高气傲,知道她暗地里有多锋芒毕露,眼泪跟着簌簌扑下。   裴玉衡依旧面容平静的等着,直到前面转角处的长廊忽然传来脚步声。   她漠然的神情终于有了一丝变化,急切迈着脚步往前走去,只想快点见到他,这样朱权少受一分罪。   哪知道才迈两步,转角处的身影走了出来,   大夫人带着一个丫头,拧着一个食盒过来了。   裴玉衡心头一凉。   大夫人看到她十分惊讶,旋即隐隐有几分怒火。   “你怎么在这里?”大夫人抱着手炉沉声开口,眼神满是防备和警惕。   裴玉衡先是屈膝行礼,随后也不隐瞒道,   “我店铺里出了一点急事,想求长公子帮忙!”   大夫人闻言唇角扯了扯,冷笑道,   “急到大晚上的来寻他?孤男寡女的?”   裴玉衡心头一震,神色震惊地看着大夫人,难以想象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大夫人见她如此,更加动怒,将手炉递给丫头,眉目越发冷肃,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什么主意?你跟他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早些年太傅便曾戏言,如果不是去得早,怕是把你们的婚事都定下来了,你如今回到陆府,左一个看不上,右一个看不上,不是盯着他又是什么?”   “衡姐儿,你在府上安安分分的,我照料你几分,如果打着一些不该打的主意,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裴玉衡眯了眯眼,唇角略略一勾,最终低眸笑了起来。   原来大夫人以为她大晚上的在这里,是故意找借口勾搭陆云峥。   换做任何人都会这么想。   对于这种自以为是的人,裴玉衡一概不想理会,   “多谢夫人提点,以后再不会了…”   裴玉衡懒得解释,她越解释,人家只会觉得欲盖弥彰,反正无论她说什么,大夫人都会坚持认为自己所想是对的。   裴玉衡不再管她,直接带着冷杉就从院子中的石径上离开了。   大夫人见她如此干脆利落,先是愣了一下,旋即怒火中烧。   她这是什么态度!   尤其是她离开那眼神,平淡的仿佛是看傻子的表情….   大夫人越想越气。   等到回了自己的院子,还觉得胸口跟堵了一团棉花似的。   大夫人在回味裴玉衡临走前的眼神,平静而坦然,不屑于解释…   她还猜错了不成?   大晚上的单独见陆云峥,可不就是想勾引吗?   肯定是知道做自己儿媳妇不成,便索性也不装了!   大夫人气的在软榻上喘气。   裴玉衡回到西跨院后,发现断掉陆云峥这条线,并没有那么难受,至于大夫人的态度,她就更不在乎了,自己又不做她儿媳妇,为什么要看看她脸色?   她从来不主动惹人,但别人也别想欺负她,她很清楚什么样的态度能气到对方,现在大夫人肯定不好受。   但她不关心,她得想办法救人。   这一夜,裴玉衡基本没睡,勉勉强强想出了一个法子,只等天亮准备出发。   这边陆云峥忙到深夜才回府,年底吏部和户部是最忙的两个部门,陆云峥作为新上任的户部侍郎,资历又年轻,那些老狐狸们,自然把能丢给他的事都丢给他处理。   陆云峥进了院子,疲惫的坐在案后,准备喝一口茶再去洗漱,哪知一抬头看到茗茶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他眉头一皱,   “有事就说。”   茗茶其实好生艰难,说吧,可是得罪了大夫人,原本主子跟大夫人关系就不好,回头关系肯定更僵,可不说吧,裴玉衡这委屈可受大了。   权衡了一番,茗茶最终还是选择朝主子靠拢,   “长公子,刚才表姑娘带着冷杉姑姑来找您了,就等在院子门口。”   陆云峥眉峰显见的锐利起来,   等到茗茶把大夫人那番话一字不漏的转述后,陆云峥脸色如阴云密布,已经难看到了极致。   不过他没有说话,一言不发的去了净室,随后倒头就睡。   熟悉他的茗茶很清楚,主子是真的怒到了极点。   这边裴玉衡顶着个黑眼圈,待天色一亮,就派人跟二夫人递了话,自己带着两个丫头出门了。   出了陆府的巷子,阴沉沉的天空飘起了小雨。   马车驶向刑部大牢。   直接去救人肯定是不行的,她准备去刑部找一个官员,裴玉衡回京前,派人把京城各部官员名录给记了一份,知道祖父当年有一个门生,如今任刑部给事中。   先找到他,稳住局面,在想法子把案子扯清楚,将人捞出来。   虽然是麻烦许多,可眼前也没有更好的法子。   马车驶入一条青石小巷,这条小巷并不平整,裴玉衡坐在马车里觉得有些磕磕碰碰,直到快到巷子口时,马车忽然停了下来,裴玉衡扶着窗沿稳住身子,   “怎么回事?”   “大小姐,有人拦住了马车。”   裴玉衡掀开车帘往前面一瞧,赫然发现一席天青色长袍披着一件黑色大氅的陆云峥从马车里走了出来。   茗诚替他撑着伞,他眉目浅淡,看不出喜怒,站在雨里等着她下来。   雨吓得越来越急,他就这样立在雨幕里,丝毫不掩清俊的风姿。   裴玉衡深吸一口气,起身下了车。   冷杉撑着伞扶着她到了陆云峥跟前。   “长公子…”裴玉衡行了一礼。   雨势很急,噼里啪啦的水花溅到了她月白的衣裙上,青石板被洗刷的锃亮,二人跟前有一滩小水,将她绰绰约约的身影倒映其中,水波荡漾,那纤瘦的身影跟着飘荡,仿佛是雨中飘摇不定的娇花。   陆云峥没有抬眸,而是看向手中捏着的一颗白玉菩提珠,淡声问道,   “去哪儿?”   裴玉衡神色如常,微微浅笑望着对面这清俊如玉的男子,心潮平静的没有一丝波动,   “我去看望一个老朋友。”   “这么急…”   “他病了….”   陆云峥吸了吸气,修长白皙的手指忽的捏紧了那菩提珠,还刻出几道痕迹,这才抬眸,眉峰如刃一般盯着她,   试图在那张比平日还有柔美几分的面容上,看出几分破绽,   “你还要瞒我吗?”   裴玉衡心募的一紧,一种别样的情绪在心头溢开,她垂下眼眸,掩下情绪。   她的身影高挑纤细,如一朵菡萏般秀逸而立,   而他则如一道清峰般立在她跟前,清俊冷持,漪漪如竹。   风雨将二人与这世间隔开,他望着她,仿佛在时光之外。   你还要瞒我吗?   让裴玉衡无话可说。   “只是一件小事,我能处理好。”   陆云峥一定是知道她去找过他。   大夫人的话虽然伤害不了她,可还是能影响她。   她不想再跟他有瓜葛。   陆云峥神情绷紧,指了指巷子口,语气比冷风还凉,还带着几分压抑的暗哑,   “这是去刑部的路,你一大早不顾风雨出门,马车行驶的那样急,是小事吗?”   裴玉衡闭上眼不想说话。   陆云峥舌尖抵着右颌,冷笑一声,最后道,   “你一定要我去查吗?”   裴玉衡心知不交代清楚是走不成了。   她索性摊开手道,   “四方阁是我名下的产业!”   陆云峥闻言顿时变了变色。   他绝对没想到,前两日那风头正盛,网罗不少珍宝的四方阁,是裴玉衡的铺子。   这些年她到底做了些什么?   更重要的是,他苦心孤诣不惜得罪宣王,花重金买下的凤冠,也是出自她手,这么一想,心里莫名的躁郁。   不过眼下不是问这个的时候。   “然后呢?”   裴玉衡缓缓吸气,垂着眸道,“四方阁太打眼,遭人嫉妒,如今我的管事被人暗算,进了京兆府,我想去见祖父当年的一个学生,他在刑部当职,想求他帮个忙。”   裴玉衡说这些话,并没有抬头看陆云峥的脸色。   陆云峥瞳仁忽的一缩,凝重的呼吸声压得裴玉衡喘不过气来。   “我也是你祖父的学生。”他几乎是咬着牙。   裴玉衡想起昨夜的境遇,不知道怎么的,就酸了眼眶,委屈后知后觉在心头蔓延开来。   陆云峥忽的往前一步,一双熟悉的鞋子从那衣摆下显现出来。   裴玉衡震惊的眨了眨眼,旋即被他逼得往后一退,水花溅在他的鞋上。   她一下子呆若木鸡。   陆云峥盯着她发红的眼眶,心头被一股酸涩充滞着,难受的紧。   “你回去,我来处理。”   声音暗哑不堪。   裴玉衡忽的眼眶一酸,泪水不可抑制得滑了下来。   自打昨夜得知此事,浑身紧绷,心口那股气儿提在那里,直到此时此刻,他一句,   “你回去,我来处理..”   仿佛退下了她身上所有防甲,只剩下强撑着的脆弱。   那暗哑又带着磁性的声音,顺着耳郭传入五脏六腑,将她的坚强击溃。   这七年来,她强自撑起了一切,她告诉自己,一定要强大,等到后来两条海贸商路被打通,她手掌几条线路的生意,多少有几分沾沾自喜。   直到回到京城天子脚下,面对这肆无忌惮的权贵,她才知道,自己有多渺小,没有权势做靠山,路有多艰难。   没有人比陆云峥更清楚,裴玉衡是个骄傲到不屑于流泪的人。   可惜,这么多年的风霜终究把他的女孩儿磨练的收起锋芒。   到底是个什么狗东西,敢来欺负她!   陆云峥心里憋着团煞气,语气却柔软的不像话,   “对不起,昨夜我回来晚了…..” 否则也不会被大夫人撞见来羞辱她。   陆云峥灼灼的目光几乎要凝在如玉的眉眼上,呼吸更加迫人,   “以后有事叫你的丫头去徐管家那里递个话,不需要你亲自去等……..夜凉,不要冻着..”   丢下这话,陆云峥转身上了马车,马车飞快朝衙门奔去。   夜凉,不要冻着……   直到他身影消失,裴玉衡仿佛卸下躯壳,身子不住的发颤。   马车出了巷子,渐行渐远,泪水模糊了双眼,她吸着鼻子,情绪终于在一刻崩溃,任泪水裹着寒风肆意流淌….   回了马车,裴玉衡靠在马车上,浑身的力气仿佛被抽干了似的,目光凝滞,眼底泪痕未干。   冷杉瞧她这摸样心疼得很,   裴玉衡不爱示弱于人,今日如此,自然难受。   冷杉知晓,不由把她抱在怀里。   “姑娘….有些事情强求不行,强推也不行。”   裴玉衡闭上了眼。   这等事情还轮不到陆云峥亲自动手,不过是派了茗诚出去一趟,很快京兆府的人恭恭敬敬把人放了出来,还再三跟茗诚道歉。   朱权虽然受了点罪,待知道是陆云峥出面,心中不免狂喜。   果不其然,对方很快知道四方阁幕后是陆云峥在撑腰,连忙来告罪,可惜他们不了解陆云峥的性格。   害的裴玉衡遭了那样的罪,陆云峥连带大夫人那里那股煞气也通通发作了出去。   那些算计朱权的人,不是入狱就是被发卖离京,还有些个少了胳膊断腿的。   陆云峥雷厉风行摆平了这事,暗地里京城那些行当里传言,四方阁背后是陆小宰相,借雄心豹子胆也不要去得罪。   四方阁在京城这口大染锅里踏踏实实立稳了足。   消息下午就递到了裴玉衡这,她终于稳当地睡了个午觉。   次日一早,裴玉衡去给老太太请安,几位夫人都在。   裴玉衡如常的问候了几位夫人,站在了老太太身边,   老太太便问起了昨日的事,   “衡姐儿,你昨个那么早冒雨出去,可是出了什么急事?”老太太忧心忡忡的,总担心裴玉衡一个姑娘家在外头被人欺负。   裴玉衡温柔含笑,“一个铺子的管事被人陷害入了狱,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   老太太闻言大惊,“谁这么大胆子干这种没良心的事儿!”老太太骂了一句,复又想起如今的世道,叹着气道,“唉,世道如此,捧高踩低,欺负老实的,没靠山的….”   “后来怎么解决的?”   “找了我祖父一个学生..”裴玉衡垂着眸声音平静。   老太太叹了一口气,“孩子,下次有事找你大哥哥,他如今在朝中为官,这点小忙,那还不是一眨眼的功夫,没必要去求别人,你还是太生分了…”老太太有些不高兴。   裴玉衡心头酸涩,终究是将眼底的情绪压了下去,淡声道,   “多谢姨祖母。”   大夫人那边听了这段公案,脸色就不好看了,她握着那杯子浑身不自在,又放了下去。   看来是真的出了事,那晚上她应该是着急找陆云峥。   是她一直防着人家,才误会了。   大夫人想着裴玉衡虽然不同往昔,可大家风范还在那儿,自己不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大夫人虽然有些色厉内荏,自以为是,却不是那等坏心肠的人,那夜的事也没传出去,好在也没什么影响。   大夫人旋即又想,趁此让裴玉衡斩断念头也是好事,她少不得做这个恶人罢。   复又神色如常,当做什么都没听到的。   裴玉衡连瞥都没瞥她,她不在乎大夫人怎么想,无论如何,大夫人肯定不想她跟陆云峥有瓜葛,她还是避着的好。   又一日难得陆云峥休沐,并没有一早去朝堂,而是来给老太太请安,陪太太太太用早膳,一众姑娘也都在。   用膳时,大夫人特别观察了下裴玉衡和陆云峥,见裴玉衡自始至终都没朝陆云峥看了一眼,反倒是自己儿子瞅了人家两眼,不过看儿子那冰冷的神色,也不像是有意的。   用完膳,大家凑在暖阁陪着老太太聊天。   大夫人适时就当着裴玉衡的面提起了陆云峥的婚事。   “母亲也该给峥儿定一门婚事,他年纪大了,该支应门庭了。”大夫人漫不经心地说着。   陆云峥闻言眯了眯眼。   裴玉衡则低头在帮陆云兰摆弄她那百褶裙,装作不在意的。   老太太自然也愁的不行。   “就是,峥儿,你给祖母一个准话,还要拖到什么时候?”   前阵子老太太给他张罗着相看,都被他拒绝了。   陆云峥不动声色的喝茶。   大夫人却连忙接话,“我看尚书府王家的三小姐就不错,还有礼部尚书家的嫡孙女,都是名门之后,父兄也都在朝中….”   大夫人还没说完,被陆云峥冷冷打断,   “母亲怎么知道她们不错,你跟她们处过?还是暗中观察过?我记得母亲大门不迈,二门不出,家里有宴客也鲜少露面,怎么就知道她们都不错,总不至于是因为人家父兄都在朝中任职,就觉得不错吧,我是娶妻子,又不是娶男人!”   “噗!”   陆云兰跟陆云英二人实在绷不住,被陆云峥这嘴皮子给逗乐了。   大哥哥永远是大哥哥。   不会让人失望的。   怼起自己亲娘来,也毫不嘴软。   大夫人被这话给噎个结结实实,连连咳嗽。   “你个逆子!”居然敢当众气她,   陆云峥慢条斯理起身,淡淡看着她,一本正经道,   “嗯,我是逆子,所以我爹是逆夫是吗?”   大夫人脸色瞬间僵住,   陆云峥走到门口,忽然回头丢了一句,   “你少插手我的事,或许我还能早点娶上媳妇!”   大夫人闻言再次色变。   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插手什么了?不过是问了几句,她平日也从不管他什么,   陆云峥,简直是大逆不道!   大夫人扶着丫头的手,颤颤巍巍起身跟老太太告退。   老太太还是头一次看到陆云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下他母亲的脸。   莫不是他母亲得罪他了?   这孩子,唉,亲娘都不放过,不过想着他为他爹说话,老太太心里的气也顺了不少。   当初自己的长子在感情上可是折在大夫人手里,满心欢喜把心爱的人儿娶进门,却从来没得她一个笑脸,强扭的瓜不甜。   后来老太太在晚辈婚事上,就格外谨慎,绝不随意撮合干涉。   陆云峥最后一句话,别人没听明白,裴玉衡却是明白了。   他是责备大夫人那夜堵她了。   至于后半句的意思,裴玉衡不敢深想,但愿跟自己没关系。   总之,她的婚事还得早点定下来。   等到众人渐渐离去,裴玉衡找了机会单独留下来陪老太太说话。   “姨祖母,如果卢家再派人来,您就答应了吧,那事我不介意。”裴玉衡红着脸说到。   老太太为之一愣,定定看了她少许,   “你这是想好的决定吗?”   裴玉衡点头,“我想好了。”   老太太拉着她的手叹息了好一会。   “也罢,总没有事事如意的,卢家也不错了,这样,如果卢家再派人来,我便应下。”   裴玉衡心里悬着的石头落了地,旋即又觉得心里空荡荡的,仿佛什么都没有。   老太太看着她纤瘦如竹的身影缓缓步出,目光忽然恍惚了一下,喃喃跟身边的老嬷嬷开口,   “其实啊,还有个更好的人选,只是….唉…..”   老嬷嬷忽的来了劲,   “您是说二公子吗?”   老太太神情顿了顿,垂下眼眸,没有接话。   这边老嬷嬷却自顾自道,   “老奴听说二公子曾为这事找过二夫人,被二夫人拒绝了,还严厉批评了一番。”   老太太闻言哼笑了一声,满嘴鄙夷,   “这些没眼力劲的东西,不知道当年的太傅府是何等荣耀,当年老头子当宰相,太傅掌文教,一个宰执天下,一个盛名海内,皆是一时之双雄,衡姐儿得太傅亲授,曾冒名科考,九岁拿下进士科,卢家那小子都委屈了她,轩儿也配不上她!”   “比起我这三个儿媳,卢家那位二夫人才真正算得上有眼光。”   “再过几日不是淑妃寿辰么,我带衡姐儿入宫,正好试探下卢家的想法,如果真有心,那便不拖了。”   老太太做了决定,心中再惋惜也是没法了。   十二月初八是陆云峥的生辰,陆云峥几乎从小到大都不过生辰,原因很简单。   因着他母亲并不喜欢他父亲,大夫人刚怀上他的时候,自己假装摔倒就是想把孩子给摔没,可肚子里的孩子还是顽强的活了下来,后来是大老爷苦苦哀求才放手。   陆云峥知道自己的出生,并不得大夫人喜欢,正好,他也不稀罕这个娘。   二十年来,他从未喊她一句“娘”,母子俩感情十分生涩。   所以陆云峥不爱过生辰。   也不准家里办宴席,老太太想叫儿孙一起吃一顿给他贺礼,陆云峥也不肯。   这是陆云峥对大夫人无声的叱责和惩罚。   每年这一日,大夫人都不会出院门。   即便如此,府内外交好的年轻子弟,还是会给陆云峥送贺礼。   陆云峥人在衙门,书房内已经堆满了礼盒。   裴玉衡这边想了几日都不知道送什么好,恰恰这几日她听何嫂子过来禀报,四方阁得了陆云峥很多照顾,如今各条路子都走的极通。   裴玉衡心想着无功不受禄,便把准备好的一份分红的契书拿了出来,正好也当他的生辰礼,便吩咐冷杉道,   “你去跟徐管家递个话,说我明日约长公子在四方阁对面的茶楼见面。”   冷杉喜笑颜开去了。   徐管夜里讨陆云峥示下,明日恰恰是陆云峥的生辰,   得知裴玉衡邀约他见面,陆云峥唇角一勾,自然是高兴的,便把时间定在了下午。   次日,裴玉衡早早过去等着,坐在茶楼二楼,把对面占地极广的四方阁看得个清清楚楚。   旌旗飘展,气势恢宏。   窗外不知何时飘起了雪花,一片一片缓缓飘落,可堪入画,让裴玉衡想起了江南时,陪着祖母赏雪的情景,那个时候再苦,身边还有个至亲,还有个相依为命的人。   如今剩她一人飘零,那些所谓的荣华富贵,挣得又有什么意思?   裴玉衡眯了眯眼,心底涌上一股凄凉。   陆云峥褪下大麾,推门而进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情景,美人如画,倚在窗口,目色怅惘而失落。   陆云峥心忽的一下紧了紧,这样的神情,是他从未见过的。   他缓步向前,一步一步似踩在自己心尖上,走向她,有那么一瞬想过去将她拥入怀中,可最后生生忍住,折了个方向,坐在了她对面。   裴玉衡在这个时候,回神抬眸,撞入对面一双幽深的眸子里。   这让她想起初入之夜,也是这样抬眸望见他,不同的是,此时那清湛的眉眼里没有那日的淡漠,唯有往日不曾见过的温柔。   “江南的雪也会来的这么早么?”他声音淳和而暗哑。   裴玉衡失笑,摇了摇头,“没这么早,一般要到腊月底又或是年初,不过江南雪汪汪的下两天后,那雪景比京城可好看多了…”   陆云峥神色有几许晦暗。   总觉得胸口似乎堵了一团东西似的,舒展不开闷得很。   那些年,他都不在她身边。   作者有话要说:  上架啦,请大家支持!后面尽量多更的,没特殊情况稳定早上九点,这章后面评论会有红包,前20名,谢谢啦。 第34章   裴玉衡见他神色忽的冷了下来, 也不知道他怎么就突然不开心了,心想着废话少说,谈正事, 便把一封契书递到他跟前, 再郑重道,   “长公子,四方阁的事,再次跟你道谢。”   “现在人人背后都传四方阁是长公子的产业, 许多地方有长公子的打点, 如今办起事来也如鱼得水。”   裴玉衡神色温柔娴静, 说着话的声音极为好听,让陆云峥怔了怔神,他很贪恋这一片刻, 并没去看桌上的文书,而是贪婪望着她清润的面容。   裴玉衡被他盯得极为不自在, 低着头继续道, “所以, 我想把四方阁的收成让三个点给长公子,这是契书, 你签个字画个押便可, 每年年底都会有分红送入您的府邸。”   陆云峥听到这, 脸上的表情一寸一寸崩塌, 直到低头目光落在那一封契书上后,整个人恼怒到了极致。   他忽的气笑了。   捏起那契书,咬着牙冷笑道,   “原来裴姑娘是以为我想以权势入股,贪图你的银子?”   对上陆云峥凄凉又冰冷的笑容, 裴玉衡使劲摇头,   “不是的,我知道你是想帮我,可我不能让你白帮忙,你如果觉得三成多了,改成两成也可以,但都是我的心意,我并非是拿钱来讨好你,只是…..”   陆云峥眯着眼盯着她的小鹿一般的眼眸,打断她,   “只是什么?不是想讨好我,是想拿钱羞辱我?”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知道的…”裴玉衡急急辩解,没料到他这么大反应,   她语气放缓了,带着几分无奈道,   “便是亲舅舅,我请他帮了忙,回头我都要跟他分红的,这一行便是这个规矩,其次来说我不想欠任何人的人情,我为人便是如此,长公子不要误会。”   陆云峥拂袖而起,便是要走,吓得裴玉衡赶忙起身,一把拽住了他的袖子,   “长公子!”她满脸恳求,   陆云峥面容如罩了一层寒霜,目光落在她拽着自己袖子的那只手上,手腕露出一截雪白来,却是有些纤细了,陆云峥看的刺眼,   他抬手将她的手指一根一根给扯开,看也不看她,冷声道,   “你以前不是这么称呼我的….”语气冰凉的跟刀子似的,说完长袖一拂,大步离去。   “今天是你的….”话到了嘴边,最终还是吞了回去。   她有什么资格….   裴玉衡闭上眼,一行辛酸泪悄然滑落。   那一夜,她去寻他,喊他一声“长公子…”   他扭头逼问,“你叫我什么?”   如今还为此耿耿于怀。   裴玉衡吸了吸鼻子,望向窗外越来越大的雪,凄然一笑。   陆云峥啊陆云峥,如今不同往昔,   那句“云峥哥哥”早已淹没在时光里,无论如何也喊不出口了。   冷杉进来满脸惋惜,怎么好端端的,不欢而散呢。   裴玉衡把桌子上的契书捡起来递给她,“烧了吧。”   冷杉接了过来给放入一旁的炭盆里。   “姑娘,长公子帮您,并非是想要这些银子,他只是想叫姑娘知道他的心意,凭着过去的交情,罩着四方阁,也是无碍的,偏偏姑娘要如此….”   裴玉衡神情已经恢复了平静,   “我马上就要订婚了,四方阁还要长长久久的开,这么承他的情,今后可是个麻烦,他的妻子会不高兴,我的丈夫也会不高兴,如果是分红拿钱就不一样了,不然,算什么呢?”   她不想搞得不清不楚。   可现在却牵扯的越来越深。   裴玉衡满脸茫然和无措。   冷杉闻言点了头,最后叹息了一声。   裴玉衡回府之后,才知道府上吵了起来。   马上便是淑妃四十的寿辰,淑妃受宠,皇帝准备大办。   陆府姑娘们近来在老太太跟前也都十分讨巧,都希望能被老太太带去宫中露露脸。   裴玉衡无心这些,自然不会去跟她们抢名额。   可哪知道老太太交代说这次入宫,只带陆云兰和裴玉衡去。   可把陆云襄,陆云蓉和陆云英姐妹给气死了。   “以往都是云襄进宫,云兰去的少,这次也该轮着她了,至于衡姐儿我带她入宫,自然是有缘故的,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你们哭也没用!”老太太一语定乾坤。   裴玉衡根本没料到老太太这样袒护她,于是都来不及换衣裳,冒着风雪立马去了老太太的房中,   外头雪越来越大,路面有些打滑,丫头仆妇们踩着最后一点光色在院子里铺毯子,好叫人走路。   裴玉衡裹着风雪进了东次间,里头炭火烧得旺,裴玉衡褪去披袄,疾步进了内室,   “姨祖母,衡姐儿不想去宫中,您换别的妹妹去吧!”她跪在了老太太跟前,语气哽咽满是恳求。   老太太见她如此,心里更加不好受,坚定道,   “衡姐儿,我这么做自有我的主意,你说什么都没用,吃了没有,没有吃就陪着我吃一点。”   裴玉衡见她语气坚定,不由叹息,只得起身陪着老人家用了膳。   回到庭兰轩,陆云兰倒是高兴的紧。   裴玉衡满脸心事,   “我知道老太太为什么坚持要带我去,无非是想让我见见皇后娘娘,好叫皇后娘娘抬举我,我如今也不求别的,只求早点把婚事定好,别省的老太太总是偏袒我,惹得其他妹妹不开心。”   闭上眼脑海里忽的划过一抹身影,她极力撇去念头。   陆云兰抱着她的胳膊,“姐姐,你不要想多了,横竖祖母安排什么咱们受着就是,至于二姐姐和三姐姐她们,她们本来隔一阵子就要闹一下,我已经习惯了。”   裴玉衡没有吭声。   次日一早,去给老太太请安,在院子门口便撞见了陆云襄。   陆云襄满脸冷笑盯着她,   “自打你进府来,就没有我们姐妹儿的地了,裴玉衡,我要是你,早早的裹着棉被离开,人就算不能讨人喜欢,也不能讨人厌,不是?”   裴玉衡眯了眯眼,本来是不想跟她计较的,可这话着实难听,她从来不主动招惹麻烦,可如果麻烦找上门来,也没有任人欺负的道理。   “二姑娘,自打我住进来,住的是四妹妹的院子,没有干扰到你,至于吃穿用度,全部都是我自己的银子,你不信可以去问二夫人,我从来不会在别的地方白吃白喝。”   “至于老太太的恩宠,她是我的姨祖母,若真心偏爱我,也是我讨她喜欢的缘故,她不是你一个人的祖母,没有理由只顾你一个人,你不要把火撒在我身上,至于进宫的事,我若是想进宫,直接给皇后娘娘投一个拜帖,皇后娘娘必定恩准我去,我没有必要跟你抢。”   陆云襄脸色霎时一白。   以前裴玉衡总是一声不吭,没想到今日反常,居然怼了她。   一旁的陆云兰也忍无可忍,挽着裴玉衡的胳膊道,   “就是,二姐姐,说话做事也有点脸面,姐姐是府上的客人,她又没住你家,你凭什么这么说她,拿她的好处的时候,你怎么不叫她走?二姐姐莫要仗着大哥哥,太目中无人了!”   “我还告诉你!”风雪中,陆云兰的脸蛋红扑扑的,却是气势凌凌的,   “裴姐姐有的是银子,她的店铺开在东市,你去瞧瞧,第三条街,第二个十字路口那家皮货店,现在生意好得很,她根本不愁吃穿,你想要而要不到的皮子,她那里多的是!”   陆云兰原先还以为裴玉衡日子紧巴巴的,直到那天去了那家店才知道,裴玉衡比她们都有钱多了,嫁妆什么的肯定不愁。.   “哦,忘了告诉你,裴姐姐额外还送了我一件鹿皮袄,可好看呢,今年市面上还买不到呢!”   陆云兰翻了陆云襄一个白眼,挽着裴玉衡进去了。   陆云襄气的胸口吐血!   裴玉衡有这么好的一个店铺?   她还很狐疑,身后陆云蓉走过来给她顺气,   “你别跟她一般见识,再有银子又能怎么样,还不是寄人篱下?”   “什么叫寄人篱下?”   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冷冷的声音。   陆云蓉吓了一跳,扭头看到是陆云峥负手而立,神色清冷,不由后悔不迭。   她原只是安慰陆云襄一句,哪知道被大哥哥听到了。   她一向在陆云峥面前形象都很好,这还是头一次栽跟头。   “大哥哥,我失言了….”陆云蓉低下头羞红了脸。   陆云襄也不敢再生气,在陆云峥跟前乖乖站着不吭声。   陆云峥目光在二人身上一一掠过,内心无声的叹了一口气。   他的这些妹妹,跟裴玉衡比起来,还差了一大截。   京城许多名门姑娘,人前温柔娴静,人后不知道说些什么肮脏的话,做些肮脏的事。   不像裴玉衡,霁月风光,坦然自若,如一朵寒梅凛然而开,却又不失风骨。   太傅府的大小姐,由太傅亲自教养出来的嫡亲孙女,当年能上科举考场,即兴作诗即兴作画都无人能及的丫头,惊才艳艳,又岂是这些庸脂俗粉可比。   陆云峥本来还想教训她们几句,可后来想着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多说无益,于是转身跨进了门。   陆云襄姐妹面面相觑,大哥哥现在连骂都不想骂她们了吗?   两个人都红了眼眶。   老太太看到陆云峥过来请安,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你今天怎么有空?今日好像不是休沐吧?”   陆云峥回道,   “皇后娘娘派人送来口谕,叫您把衡姐儿带去宫中,她要见衡姐儿,我出门遇见,便干脆亲自来递话。”   老太太闻言顿时更加高兴了,连忙拉着裴玉衡的手,   “孩子,太好了,皇后娘娘肯定是知道你回来了,还惦记着你呢。”   裴玉衡也是欢喜的,小的时候她偶尔还住在宫中,与皇后娘娘特别亲,自然也是想见她的。   陆云兰闻言在一旁得意的朝陆云襄飞眼刀子,眼下之意瞧瞧,裴姐姐就是这么招人喜欢。   老太太这才把目光落在其他几位姑娘身上,问陆云峥道,   “峥儿,那咱们府上还有一个名额,你看让你哪位妹妹去?”   陆云襄满脸期待的望着自己哥哥,陆云蓉呢,刚刚被抓了现行,自然是不指望的,而陆云英呢,往常都没她的好事,已经习惯了被冷落。   哪知道陆云峥,看了她们三人一眼,颇有些疲惫道,   “回头我跟陛下求个恩典,叫她们都去吧。”   陆云蓉和陆云英不可置信望着陆云峥,屋子里顿时成了欢乐一片。   老太太自然也喜欢,谁乐意冷落哪个孙女呢。   “那敢情好。”   陆云峥最后看了一眼裴玉衡,什么都没说走了。   裴玉衡眼观鼻,鼻观心。   到了入宫这一日,天气放晴,路上的积雪也被皇城司和武侯卫的人给扫除了。   陆家姐妹都早早打扮的漂漂亮亮,一道等在老太太院子里,只等一块入宫去。   陆云英难得入宫,自然是最兴奋的,拉着陆云兰说了好久的话。   老太太目光在孙女身上掠过,见她们一一个个花枝招展的,这是姑娘们最好的年纪,看的老太太心情也好。   最后落在裴玉衡身上,见她一件姜黄色的对襟小袄,一条湖水蓝的挑线水波裙,裙面上还绣了许多极小的蝴蝶,可见是江南苏杭的绣工,十分精致华美。   梳了一个流云髻,简简单单插了一支羊脂玉的步摇,再几对珍珠花钿镶嵌在发髻上,并一对碧玉耳坠,配上那清润如玉水灵灵的眼眸,清雅脱俗,如闻芳香。   老太太唇角不自觉地扬了扬。   “好看,你就该这样打扮打扮。”   裴玉衡腼腆地笑了笑。   大家簇拥着老太太到门口时,陆云峥已经牵着马在一旁等候。   他先给老太太行了礼,待目光落在最后一个跨出门槛的裴玉衡身上时,呼吸明显一窒。   小的时候,裴玉衡长得玉雪可爱,可到底没有张开,十岁那年也是个半大的丫头,长得虽然美,却是依旧有几分青涩。   现如今完全张开了,那莹润的面庞凝脂如玉,散发着淡淡的粉色光芒,眼眸清澈莹亮,唇齿含香,气质温雅大方,无人能及。   陆云峥的眉睫微不可见的抖了抖,很快别开了脸。   裴玉衡根本没看他,跟着陆云兰上了马车。   一行人赶往宫中。   陆云峥骑着马就在裴玉衡那辆马车侧后,余光一直盯着车帘。   陆云兰是个活泼的,时不时掀开帘子往外面瞄。   陆云峥便顺势去看里面的人儿,可惜有的时候她身影靠在后面,他只看到了一卷书,以及握着书那莹玉般的手指。   有的时候她忽然往窗口一探,那绝色的面容如昙花一般在他眼底闪现,他的呼吸就这样七上八下,神色沉沉,眼底余失魂落魄。   得赶紧想办法娶了她才行,他心底这样嘀咕,那件事得尽快落实了。   入了宫,官宦女眷们一概被带去了永华殿。   西侧殿招待女眷,东侧殿招待大臣和世家子弟。   裴玉衡跟随陆家姑娘一道入内,就看到主位上坐着一宫装妇人,气度雍容华贵,正是当今皇后。   在皇后下首便是十分得宠的淑妃娘娘了。   淑妃今日盛装打扮,容貌又是那般冷媚摄人,任谁看到她,都知道这位美艳宠妃气势十足,不好相与。   京城的姑娘,常常入宫的,皇后大都认识。   直到最后一眼看到裴玉衡,皇后愣了下。   第一眼觉得陌生,可却又格外的熟悉。   裴玉衡对上皇后满目的惊诧,眼眶不由有些湿润,款款下拜行大礼,   “民女裴玉衡给皇后娘娘请安!”   “衡姐儿!”   皇后比想象当中要激动,失声唤了她一句,连忙招手,   “好孩子,你在江南待了这么多年,我可是从来没忘记过你!”   裴玉衡忍住泪意上前,握住了皇后的手,皇后语气里不由带着几分埋怨。   在场的世家贵女莫不是惊愕。   这真是那气度从容,雍容华贵的皇后娘娘吗?   皇后跟裴玉衡说话的语气完全不一样。   “你留下来陪着本宫住几日。”皇后直接就下了旨意。   裴玉衡哽咽应下。   其他人更是瞠目结舌。   这可是别人没有的待遇。   别人不知道皇后为何如此善待裴玉衡,淑妃还是知道的,冷冷的眸子上下打量着裴玉衡,忽的一笑道,   “昔日太傅府调皮的小丫头,如今出落的这么明艳大方,皇后娘娘,这跟当初在您宫中伺候的小丫头,可完全不一样了!”淑妃虽然受宠,可跟皇后面子上还是和气。   皇后含笑点头,拉着裴玉衡不放。   “虽然这丫头离了我这么多年,可我一眼还是觉得熟悉。”   皇后生下太子之后,再也没有过孩子,有一年好不容易怀了孩子,却痛失小产,流下来是个女儿,皇后直接晕过去了。   醒过来时,裴玉衡扒在床榻上,眨着水润润的眸子望着她,皇后那一瞬间就把她当做了自己的女儿。   小产坐月子时,裴玉衡一直陪在皇后身边,皇后情绪才慢慢缓过来,皇帝为此还大肆赏赐了裴玉衡。   帝后对她都十分看重。   曾有人戏言,如果不是裴家出了事,裴玉衡去了江南,怕是会成为太子妃。   所以皇后与她情分格外不一样。   陆老夫人见此自然是十分欢喜的。   而在场的卢二夫人就更加坚定了信心。   不多时,京城公子也陆续被引着进来给淑妃祝寿。   陆云峥便随着一群衣着华贵的公子哥们进了殿内。   裴玉衡一眼就看到了他,见他也发现了自己连忙垂了眸。   陆云峥见她站在皇后身旁,不由勾了唇角。   太子和宣王带着一众人给淑妃行礼。   淑妃含笑一个个问了,最后到了陆云峥身上,淑妃忽的勾唇,   “对了,陆侍郎,听说那一日你拍卖了一顶点翠的凤冠?这么说你是有心上人了?”   淑妃声音冰冰凉凉的,回荡在整个大殿当中。   这是在清算那日被抢的账呢!   陆云峥目光不着痕迹从裴玉衡身上掠过,再躬身不疾不徐道,   “臣心系家国千千万万之人!”   淑妃闻言冷笑,扭头看了向皇后,目光从陆老夫人那边掠过,   “瞧瞧,陆侍郎这等忠心臣子,咱们也不能叫他没个身边人,皇后娘娘,不如臣妾给陆侍郎做个媒?”   淑妃话音一落,大殿内顿时屏气凝神,落针可闻了。   太子眉心一紧,看了一眼皇后,   谁都知道陆云峥是太子一系,是皇帝提□□一心辅佐太子的心腹。   淑妃又怎么会真心给陆云峥做媒?就算做媒,肯定也是找个家世不显的,不希望陆家联姻别的世家,使得太子羽翼更加丰满。   皇后当然知道她打着什么主意,只道,“陆侍郎的事,自有他家人做主,再不济,还有陛下呢,淑妃还是多给宣王操操心吧。”   今日是淑妃大寿,她自然也不会蠢到真的跟皇后挣,当即笑了笑便揭过了。   不多时寿宴开始,男女分席,远处有个莲花台,不少舞女乐师助兴。   席间最后,上了瓜果点心和茶水,忽然一内侍过来在皇后耳边说了几句,皇后显见的笑了起来,朝裴玉衡那一席吩咐道,   “衡姐儿,你回头别走远,陛下待会要见你。”   这下满座的贵女们只有艳羡的份儿。   在座的姑娘们,哪怕是所有外命妇,也不曾有人得皇帝私下召见过。   裴玉衡到底是什么运气,帝后这么喜欢她?   陆云兰高兴得朝裴玉衡耸了耸肩,一副与有荣焉的摸样,裴玉衡失笑不已,   随后她又得意洋洋朝陆云襄那边挤眉弄眼,一副“看吧,陛下和皇后娘娘多喜欢裴姐姐,没骗你”的神情。   陆云襄气的暗暗翻白眼。   下午宫中也设了戏园子,夫人们听戏,姑娘们被领着去御花园赏梅。   得了间隙,皇后亲自带着裴玉衡去永华殿的后殿面圣。   皇后娘娘因着安排了女眷的事,迟去了些,淑妃已经先到了这边。   皇后一来,淑妃不情不愿让开了皇帝身边的位置,坐了下首,皇后不动声色给行了礼,坐在了皇帝身旁。   裴玉衡规规矩矩跪下行礼。   “给陛下请安,陛下万岁万万岁!”   皇帝五十来岁上下,却是保养的极好,看起来很年轻,就连身形也很挺拔,并不显得富态臃肿。   他定定看了她少许,抬手,“衡姐儿免礼!”   裴玉衡这才站了起来,皇帝看到当初的小丫头出落的亭亭玉立,心情很是复杂。   “你受苦了,跟朕说说,这些年你跟着你祖母在江南是怎么过的?”   裴玉衡倒也不含糊,把自己跟着舅舅出海经商,在临安打通两条商路的事给说了,听得皇帝目瞪口呆。   “衡姐儿,你竟有如此才干?真不愧是老师亲自□□出来的,你若是个男儿,朕必定重用你!”皇帝十分欣赏。   裴玉衡失笑,“多谢陛下谬赞,反正在江南闲着也是闲着,所以这次回京,臣女也把店铺开到了京城。”   “哈哈哈!你呀,从小就聪明伶俐,只要你去做,没什么做不好的。”皇帝说到最后,嘴角带着一丝叹息。   裴玉衡狡黠地笑了笑。   皇帝见她见多识广,顺便问了许多临安商贸及出海的事,裴玉衡甚至还说起了南洋小国的事,皇帝特别感兴趣,内心一再感慨,裴玉衡果然非同一般,怎么就不是个男儿呢!   这边皇后很高兴看到这一幕,而淑妃更是发现皇帝对裴玉衡的态度很不一般。   皇帝这么喜欢裴玉衡,言语间的欣赏毫不掩饰。   哪怕是当初太子选妃,也不见皇帝对一个臣女这样关爱。   这么一来,裴玉衡倒是可以好好利用利用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合一六千字,谢谢亲们支持,快了,咱们长公子快熬出头了。 第35章   到了下午, 女眷陆续出宫,裴玉衡也跟着皇后回到了坤宁殿,宫人跟着陆家的丫头回了一趟陆家, 把裴玉衡日常用物取了来。   这边陆老太太出宫时, 卢二夫人恰到好处地跟她一路, 随口便提了裴玉衡的事,陆老太太想起那日裴玉衡所说,口风便松了, 卢二夫人大喜, 恭敬的送着老夫人上了马车, 才上自己的马车。   卢宴之半路就追到了她,二夫人笑眯眯招手叫他上马车说话。   “儿子,老太太那边已经答应了, 等娘回去择吉日,请媒人上门, 一切都妥当了。”   卢宴之嘴角的笑意溢了出来, 喜不自禁又慌张的摸样, 把二夫人逗乐了。   “你瞧瞧今日,帝后对衡姐儿可不一般, 光是这份恩宠, 也是别人比不上的, 人家都当衡姐儿是孤女, 我却觉得她比谁都好,你想想,满京城这二十年来,谁能得帝后如此看重?这么多年也就一个衡姐儿,孩子, 你这是有福了。”   卢宴之重重点头,“娘,我不会辜负她的。”   卢二夫人抿嘴轻笑,“你若是辜负了她,就是枉费你娘我的苦心,娘第一个不依!”   卢宴之紧紧抓着衣袖,满心期待。   只可惜,母子俩二人欢喜不已时,却没料到,还有人打起了裴玉衡的主意。   这边淑妃回了宫,立即把宣王给叫了去。   屏退宫人,淑妃跟儿子开门见山了,   “皇儿,你觉得衡姐儿怎么样?”   宣王一愣,今日裴玉衡在宫中大出风头,宣王今日也瞧见了人,裴玉衡惊才艳艳,是个顶顶好的姑娘。   “母妃,您这话是什么意思?莫不是叫我娶她?”宣王狐疑问道。   淑妃哼笑一声,“你别误会,正妃她还不够格….也不对,是如今的裴家只剩她一个人,娶了无助益,但是母妃想把她定给你做侧妃。”   不等宣王反应,淑妃先把今日皇帝见裴玉衡的事一说,   “皇儿,衡姐儿是个极有本事的,她若将来在你的府中,必定能为你出谋划策,更重要的是,你父皇非常看重她,你若纳她为侧妃,你父皇对你一定不同,你又多了一分胜算,今日你父皇还问过她的婚事,想必很挂心,如果你娶她,没准能合你父皇的心意!”   宣王若有所思想了想,最后点了头。   裴玉衡才貌双全,没得挑的,当他的侧妃不委屈。   当夜,皇帝留宿淑妃的宫中,淑妃便把此事一提,哪知道皇帝沉了沉眸,最后道,“此事容朕考虑再说。”   淑妃看得出来,皇帝虽然没有回绝,可似乎并不大高兴。   这个消息到底还是传得出去。   皇后知道后,气的砸了一只杯子,怎奈裴玉衡就在殿外,她不好声张,只派人给太子递话,要太子早朝后来后宫一趟。   次日太子从皇后这边得了信,立即便叫了陆云峥来。   陆云峥打小是太子伴读,跟太子关系十分亲近。   太子若遇到难事必定找陆云峥商量。   “云峥,宣王打起了衡姐儿的主意,昨日淑妃已经跟父皇提起,想叫衡姐儿给他做侧妃!”   陆云峥匆忙进来,听了这话,登时抬起了眼眸,眼神如锋刃一般锐利,仔细瞧还能看到他眼底那道杀气。   他好半天没吭声。   太子摸不准他的态度,不由急道,   “云峥,衡姐儿现在住在你府上,你又是太傅的嫡传弟子,总不会眼见着她一堂堂太傅府嫡女给人做妾吧?”   陆云峥神色漠然又冷肃,声音寒的很,   “做梦!”   太子闻言松了一口气,自然知道他这话的意思,宣王这是做梦。   “那就好,宣王要娶衡姐儿,必定会找你…”   “臣知道该怎么办。”陆云峥垂下眸道。   平心而论,太子不想宣王纳裴玉衡为侧妃,别人不知道皇帝对太傅的感情,太子是最清楚的,先皇早逝,太傅当年不仅是他父皇的老师,还相当于半个父亲,他父皇对太傅有孺慕之情。   再者,裴玉衡也很得帝后爱重。   一旦裴玉衡嫁给宣王,难保皇帝心中的天平不倾向宣王府。   任何给宣王添翼的事,太子都不想看到。   另外,以宣王那等酒囊饭袋,凭什么让一天之娇女给他做妾?   他也配?   幼时,陆云峥给他伴读,太傅入东宫教书,裴玉衡也常来,裴玉衡跟他打小就熟。   太子都舍不得裴玉衡给自己做妾,怎么会轮到宣王?   这事无论如何要阻止。   淑妃虽然跟皇帝提了那事,可见皇帝似乎并不太高兴,也不好立即再提,只是心里却活络着,知道裴玉衡今日要出宫去,便带着一些礼物去坤宁殿见她。   裴玉衡正陪着皇后画画,皇后擅长工笔,裴玉衡便帮着她上色。   淑妃过来瞅了一眼,难得陪笑道,   “衡姐儿这才学是别的姑娘比不上的…皇后娘娘教导有方。”   裴玉衡打小无父无母,皇后把她当女儿一样待,这么说也不算尴尬。   皇后似笑非笑看着她,   “淑妃怎么有空过来?”   淑妃朝宫女那指了指,目光看向裴玉衡,“衡姐儿今日不是要出宫么,我便带了点东西赏她,这孩子可怜,没个人疼,我看着心里难受…”   说着一道关切又透着审视的目光看向裴玉衡。   裴玉衡眼观鼻鼻观心,福身施礼,“谢娘娘厚爱。”   淑妃看不出她是什么态度,只得做罢。   皇后暗暗扯了扯唇角,着人把画作收好,拿着宫人递过来的帕子净乐净手,不动声色道,   “宣儿也不小了,本宫身为他的嫡母,也该替他把婚事操办起来,省得淑妃妹妹说我这个皇后不尽责….”   淑妃闻言大惊,她什么都不怕,就怕皇后以嫡母的姿态插手宣王的婚事,   太子妃人选已定,只是侧妃还没定。   万一皇后先让裴玉衡做自己的儿媳呢!   淑妃神色莫辨,只得干巴巴道,“皇后娘娘操劳后宫,宣儿的事怎敢叫娘娘费心….”   皇后眯着眼笑了笑,“哪能呢,宫里的事小,宣王选妃事大,哦,对了,这次妹妹办寿,可不就是为了给宣王择妃,妹妹可有看上的?”   淑妃余光瞥了一眼站在边上,垂眸不言的裴玉衡,心塞得不行,   “嗯,还在斟酌….”   “那本宫帮妹妹来甄选甄选….”   “咳咳,不必了,今日妹妹还有些不舒服,就不劳皇后娘娘费心….告辞….”   等到淑妃身影消失,裴玉衡还有些摸不出头绪,总觉得皇后和淑妃这番话话里有话。   午后皇后便着心腹嬷嬷送她出宫,   “年关了,我事多,你先回去,年后再进宫来陪我。”又赏赐了不少东西。   裴玉衡谢了恩,   出了宫,便看到宫人给她装了满满一车子赏赐,   还有一人一骑候在宫门口。   正是一袭青袍的陆云峥,他风姿卓然,神色冷肃,及见她走近,便道,   “我今日休沐,送你回府。”   裴玉衡朝他颔首,便上了马车。   车马萧萧,一路无言。   陆云峥静默看着她带着御赐进了正门,才调转马头朝朝中方向奔去。   所谓休沐不过是借口。   到了半路,忽然一人一骑拦在了前头,   陆云峥及时收缰,神色不悦盯着来人。   “做什么?”   “陆大人,可否茶楼一叙。”   卢宴之指了指旁边的两层茶馆。   陆云峥这一回没拒绝,而是跟着他上了茶楼。   二人在阁楼对坐,陆云峥开门见山,   “我很忙,卢公子有事直说。”   卢宴之也不绕弯子,亲自给他斟了茶,神色凝重道,   “我听说宣王向陛下求纳裴姑娘为侧妃?”   陆云峥抬眸斜睨着他,“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卢宴之噎住,却也没计较他的冷漠,“家母已请好了媒人,不日便会上门求亲,陆老夫人已经许婚,陆大人,裴姑娘嫁与我,总比给宣王做个王府侧妃的好吧?”   陆云峥冷笑了笑,慢腾腾执起茶杯,啜了几口,缓缓道,   “卢公子以为她只能在你们二人当中选了?”   卢宴之再次被噎住,这天没法聊。   裴玉衡入宫之前,蒋承耀等人还有觊觎的底气,卢宴之自然是最好人选,可入了宫被帝后抬举后,裴玉衡身份水涨船高,蒋承耀等人直接出局,卢宴之也变得没那么优胜了。   他不知道陆云峥是什么意思,便静静注视着他,等着他的下文。   陆云峥把茶杯放下,理了理衣袖起身,慢条斯理道,   “卢公子连娶个妻,求这个,拜那个的,有什么资格站在她面前呢?”   陆云峥话音一落,卢宴之满脸涨得通红,一股怒火从脚底窜到了眉心。   陆云峥已经到了门口。   卢宴之气的拔地而起,冷喝了一句,   “陆云峥,你欺人太甚!”   陆云峥懒懒扭头瞥着他,   “我怎么欺你了?你自己没本事,希望我替你摆平宣王,还怪我欺人?卢宴之,靠娘,靠爹,靠别人是不行的”   卢宴之盯着陆云峥的背影,忽的眼中闪过一道精光,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是吗?我的陆大公子,我看裴姑娘好像挺中意我的!”   “至少我能堂堂正正站在她面前说爱慕她,不像有些人,连这个勇气都没有!”   陆云峥的背影猛地一僵,头也不回地走了。   卢宴之气的胸口气血翻涌。   陆云峥,陆云峥这个混蛋居然喜欢裴玉衡!   …………………………..   裴玉衡倒是并不知道这些暗里的风浪,她欢欢喜喜回了陆府,老太太高兴的合不拢嘴,悄悄告诉她,卢家那边有消息了。   裴玉衡腼腆地垂了眸,一桩心事也算落下。   无论如何,卢宴之和卢二夫人都算很不错了。   这次回府,陆家几位夫人和下人态度明显不一样。   裴玉衡失笑了笑,回了房歇息,一宿无话。   年底是最忙的时候,裴玉衡也时不时去四方阁和皮货铺子查看账本。   直到几日后,宫中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   卢宴之跟着卢二夫人进宫见皇后,求娶裴玉衡,想请皇后赐婚。   皇后准备问皇帝的意思,派人去请皇帝。   淑妃那边闻讯,立即带着宣王求到皇帝跟前,想叫裴玉衡做侧妃。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恰恰这一日朝堂上出了事,陆云峥很没眼力劲地当朝翻了户部几桩案子,其中正有徐州都督贪腐之事。   徐州都督这个人非同一般,七年前,便是他举报裴二爷贪腐,害的皇帝不得不下旨降罪裴家。   虽然国法无情,可谁都知道皇帝对太傅有孺慕之情,根本不想动裴家。   眼下旧事翻了起来,皇帝那股怒火再也按捺不住。   “一个贪腐的狗官有什么资格举报旁人?”   “云峥,裴家之案重查,此事交予你主持!”   再回到后宫,见淑妃跟宣王来抢人,当即隐忍着的怒火蹭蹭冒了出来。   “衡姐儿是朕老师的嫡亲孙女,朕视她为掌上明珠,你有什么脸面要她做你妾?”   皇帝一脚掀翻了宣王,连带淑妃也被骂了一顿,   上次他是念着淑妃寿辰并没有明说,哪知道她愚笨不堪,今日带着儿子闹这么一出,皇帝气的心肝儿疼。   骂完淑妃,想起还有什么人求娶裴玉衡,冷不丁一记眼刀子朝皇后摄去,   “皇后还说有哪家求娶衡姐儿来着?”   皇后听闻皇帝语气不善,不敢再牵扯卢家,只得讪讪笑道,“没,臣妾还没想好….陛下圣裁,衡姐儿婚事还得慎重!”   皇帝气哼了一声,又瞪了宣王母子几眼,抬步离开。   众人才松了一口气,待宣王和淑妃离开,皇后立马派人去给卢二夫人递话,言下之意是皇帝震怒,婚事暂且不要提了。   很快,皇帝那句“朕视她为掌上明珠”的话传了出去,   所有人都意识到,这句话背后的意思是,裴玉衡的婚事得圣上做主!   卢二夫人跌坐在软榻上,久久不言。   这可就难办了!   陆云峥带着抱了一大摞文书的茗诚,从中央官署区走了出来,夕阳正好,在大道边投下一片金光,陆云峥心情极好,难得露出愉悦的笑容。   茗诚暗暗看着自家主子闲庭信步地回府,心里给竖了个大拇指。   一箭三雕,这等本事只有他家长公子了!   借机把宣王和卢宴之这两个情敌给轰走,顺道把裴家的案子翻出来,回头还能讨好表小姐,这一波操作真是绝了!   关键是借用皇帝对裴家的愧疚,给表小姐长了脸,   陛下的“掌上明珠”,这话的份量可是不轻啊!   茗诚看自己主子是怎么看怎么崇拜。   他若有主子百分之一的脑子,至于还未娶亲么?   陆云峥心情极好,看哪儿都是春天,一路步行,并没有骑马,走到半路又看到卢宴之气冲冲朝他奔来,   “陆云峥,你太可恨了,你算计我!”   陆云峥给了他建议,叫他进宫跟皇后求娶,卢宴之跟自己母亲商量了,觉得可行便去了。   哪知道回头是这个结局!   陆云峥挑着眉笑了笑,“谁叫你笨呢?”   卢宴之气了个倒仰!   陆云峥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消息很快在京城传开,裴玉衡知道后,整个人跌坐在床榻上,久久默然不语。   婚事的事暂且不说,可裴家的案子….交由陆云峥重审?   这意味着什么?   裴玉衡身子忍不住颤抖起来…   下意识的她忽然起身,朝前院奔去。   她要问个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当初可是证据确凿,板上钉钉,如今有了转机?   当年她也不信,就连皇帝都不肯相信,一再派人查验,都没查出什么来,怎么突然被陆云峥给翻了出来?   一抹惊喜在心中悄然升起,最后又被患得患失的害怕给笼罩。   陆云峥回到府上,看到的就是裴玉衡失魂落魄抓着门框等他回来的情景。   她穿了一件淡粉色的长裙,披了一件藕荷色的披风,纤瘦地倚靠在门槛边,整个人虚弱的仿佛风都能吹倒。   “云峥,到底是怎么回事?”   裴玉衡眼眶酸痛,隐忍着泪水,声音都在颤抖,被冤枉了这么多年,裴家从此一落千丈,二叔死在狱中,祖母郁郁而终,二哥被发配边疆…..这等血海深仇,叫她怎么能镇定?   陆云峥听到“云峥”二字,心尖不可抑制的颤了颤,仿佛回到了当初。   他克制着心底的悸动,缓声道,   “外边冷,你随我入房说。”   裴玉衡跟着他进了书房,陆云峥立即换了人摆了炭盆,裴玉衡蹲在炭盆边上,垂着眸身子渐渐不那么冰凉,呼吸也平稳过来。   陆云峥也蹲了下去,拿着铁钳拨弄了炭火,火苗在裴玉衡眼底跳跃,一如她此刻的心情。   “我也是这次进了户部,才得有机会翻看七年前的档案,发觉其中有些猫腻,你二叔当时任广陵太守,广陵商贸发达,是收税重地,确实有人向你二叔行贿,那封手书上也确实有你二叔的私印,可问题是那字迹不对劲,我曾见过你二叔的文墨,我怀疑是伪造的…”   裴玉衡猛地盯着他,一动不动。   陆云峥慢条斯理说着,“当初徐州都督与你二叔一文一武,相互牵制,赋税这一块都是你二叔在管,徐州都督插手不了,我怀疑是裴家府上的管事偷窃了你二叔的私印,伪造了字迹。”   “你二叔虽然没有受贿,可事情是府上管事做的,他也难辞其咎,何况证据确凿,他也没有狡辩,现在我要做的,就是查出那管事是受人指使,伪造字迹,这么一来,你二叔才能洗脱罪名。”   裴玉衡红着眼沙哑着问道,   “这么多年过去了,还能找到那个人吗,还能查清楚吗?”   陆云峥唇角露出几分冷笑来。   “你以为我会打草惊蛇吗?我在把这件事情抖出来之前,早就派人去了广陵和徐州,只要是人做出来的事,总会有痕迹的,你放心,我一定还裴家一个公道。”   陆云峥说完这话,目光灼灼盯着裴玉衡,   眼神直接而炽热。   裴玉衡不敢与他对视,忙别开了脸。   心想着陆云峥手段果然不一般,少年宰相名不虚传。   “麻烦你了….”   裴玉衡觉得那道灼热的视线一直落在自己侧脸,她觉得窒息,连忙起身,目光恰恰落在那一日她放玉蝉的书案上。   那枚玉蝉还保持着当时的样子,莹润凝脂,看样子陆云峥并没有动它。   裴玉衡呼吸忽然窘迫起来,转身落荒而逃。   陆云峥望着她的背影,罕见的轻轻笑了笑。   心情好的结果就是,陆云峥放话,今年除夕不再考校大家,叫大家好好安心过年。   陆云兰等人欢呼雀跃。   裴玉衡这个年是在陆家过的,她收到了边关哥哥写的信,激动的热泪盈眶。   即便是过年,陆云峥似乎极忙,别说白日,就是除夕家宴也没见他的踪影。   裴玉衡不由有些担心,案子的事如何了?他怎么忙成这样?也不顾惜着点身子?   念头一起,裴玉衡猛然一惊,她什么时候开始关心他身子好不好了,遂逼着自己不再想下去。   大年初一,裴玉衡给老太太拜了年,随后独自出了府。   车夫似乎也不用她交代,又快又稳的驶向城外。   除夕之夜下了一夜的大雪,好在皇城司的侍卫已经把道路清理,只是城外的路便不那么好走了。   起先大路上还能畅通行驶,后来上了山间小路,是裴玉衡自己的侍卫开道,马车才能缓缓通过。   大致行驶了一个时辰,裴玉衡才抵达目的地。   原本这是一处绵延的青山,因着被积雪覆盖,银装素裹,倒是看不出本来的面目。   裴玉衡在仆从的引领下,上了一段小坡,最后在一个平坦的拗口处停了下来。   面前是一座陵墓,而身后则是帝王陵。   裴太傅海内盛名,死后皇帝哀恸三日,下旨陪葬帝王陵。   仆人摆上酒肉瓜果,点上香烛,放好蒲团。   裴玉衡跪下磕了头,静静望着那墓碑没有说话。   八年前,祖父就是在那一年大年初一去世的,满城鞭炮四起,烟花绚烂时,她的祖父祥和地躺在窗边的躺椅上,永远得闭上了眼睛。   那一年,也是这样,大雪翻飞,整个天地孤绝清冷。   裴玉衡跪的麻木了,吸了吸鼻子,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留下了眼泪,而那泪花很快在眼睫处结成冰,她睁开眼时,视线变得模糊。   恰在这时,一只手伸了过来,不知道哪里来的热毛巾敷住了她的眼睛,停顿一瞬,再一带,把她脸上的泪痕擦干。   裴玉衡偏头,见一明亮而温和的笑容在眼前放大。   这与以往的陆云峥都不一样,面前的男子,仿佛褪去了那一层冷锐,只剩下谦谦如玉,   “你怎么来了?”裴玉衡沙哑得开口,缓缓起身来,   陆云峥忽然气笑了,看向那肃穆端重的碑牌,   “这话该我问你吧?我每年大年初一都会来给老师拜年,倒是你这嫡亲孙女,七年了还是头一遭来吧?”   裴玉衡面色通红,垂着眸道歉,“对不起….也谢谢你…”   “其实我来这里,也是陛下的意思,每年除夕,陛下总要宣我去宫中说会儿话,陛下总说如今能跟他一起悼念太傅的只有我了….”   裴玉衡微微错愕,陆云峥手里拿着酒囊在地上倒了一路,随后仰头饮尽。   忽而,裴玉衡望着那酒囊,嘟囔着道,   “你别喝完了….”   陆云峥停住,扭头望着她一笑,递给她,   “还剩一点…”   裴玉衡也不嫌弃,举起酒囊,仰头通通倒入了嘴里,酒水溅在了她如玉的面容上,她闭着眼喝的痛快。   陆云峥唇角扬起了笑容。   “天冷,回去吧….”   上小坡的时候,裴玉衡差点滑倒,陆云峥下意识去扶她,却被她不着痕迹避开,陆云峥面色微微僵住。   二人一路沉默到了马车边,   风雪更大了,来时的痕迹已经被淹没,冷杉给她撑起了油纸伞,陆云峥一人立在风雪中,遗世独立,姿容绝世。   随后二人各自上了马车,陆云峥的马车在前开道,裴玉衡靠在马车里抱着手炉,闭目养神。   只是走了一段,忽的听到车轮卡擦一声,马车忽的往下陷去。   “小姐!”   冷杉身子一歪去扯裴玉衡,裴玉衡本有几分功夫,倒是很快稳住,又拉住了冷杉的身子。   “大小姐,快下来,马车被阻断了!”外头侍卫连忙喊道,   裴玉衡扶着冷杉下车后,陆云峥已经下了马车,过来查看情况。   裴玉衡站在风雪里等着,不免有几分焦急。   不一会,陆云峥扭头看着她,   “车子坏了,走不了了,你上我的马车吧。”   裴玉衡犹豫了一下,没有动。   陆云峥脸色就不好看了,   “我是个吃人的猛兽吗?你以前又不是没跟我一同坐过马车?还是你觉得这么大风雪要我骑马?”   裴玉衡被这话堵得无话可说。   冷杉早从善如流把马车里的东西拿了出来,安置到了陆云峥的马车上,笑眯眯朝裴玉衡伸手,   “小姐,快上车吧,别冻着了,再晚就回不去了…..”   裴玉衡被最后一句话成功打败,上了马车。   随后陆云峥也钻进了马车,而冷杉呢,为了给二人制造机会,顾不得风雪交加,坐在了外头。   裴玉衡气的咬牙,“……”   陆云峥坐在软榻上,暗暗扬了扬唇角。   真是有眼力劲。   陆云峥得意地看向裴玉衡,“表妹….”   裴玉衡没理他。   “衡姐儿….”   还是不吭声。   “娇娇儿……”   裴玉衡差点一口水喷了出来!   他怎么还记得这个称呼!   作者有话要说:  两更合一,亲们,特殊情况,明日上夹子,所以更新推迟到晚上九点,会多更,会有甜饼,之后依旧稳定早上九点,谢谢啦。   推荐好基友新书《穿书女配她只想咸鱼》by小小小邪子   简介   从末世胎穿到古代,当了十四年的咸鱼,突然有一天叶依依发现她是一本书里面的恶毒女配,最恶最凶最贱的那个。   是男主、女主以及读者们拼了命都想要弄死的头号巨渣。   末世活的太累,穿越后一心咸鱼躺浪花儿都不想翻一个,突然让她走宅斗剧情。   咸鱼摊手:难度系数太大,不想搞——   瞄了一圈,叶依依瞅上原著女主那个早死的炮灰未婚夫,替嫁剧情走一波,欢欢喜喜收拾东西跟着炮灰未婚夫被赶出上京去沂州上任了。   原著早死炮灰未婚夫:…… 第36章   裴玉衡出生后, 太傅和老夫人视若珍宝,一口一个 “娇娇儿…”,遂取名裴玉娇。   娇娇儿是裴玉衡的乳名, 或许是太娇惯的缘故, 她小时候老生病, 太傅后来改名裴玉衡。   但裴家长辈私底下依旧会叫她“娇娇儿”,陆云峥也是无意中从裴玉衡二哥口中得知的。   以前陆云峥没少打趣她,得意时就爱这么唤她。   裴玉衡心里怒极, 可面上却佯装听不到的。   越生气陆云峥只会越得意。   裴玉衡默不作声, 闭目养神。   陆云峥讨了个没趣。   外头传来车轮滚滚的声响, 马车内静悄悄的,谁也没吭声,陆云峥的马车里很暖和, 暖和的让人有些迷糊,忘了自己身处何处。   因着到了午时, 赶了一上午的路, 裴玉衡也累了, 便把准备好的干粮拿了出来,自己先咬了一口, 忽然想起车里还有一个人,   扭头问陆云峥道, “你饿了没?要不要吃一点。”裴玉衡递了一些吃食过去, 因着嘴里咬着吃的,声音含糊不清,些许是累的有些晕乎乎的,裴玉衡眼神并不那么清明,反而有些迷糊,   这样迷蒙的大眼睛猝不及防撞在陆云峥的心上,他有一瞬间的失神。   “你吃吧….”   倒不是他不饿,而是他还有别的打算。   裴玉衡也没坚持,自己坐在榻上,并拢着脚跟低头吃了起来。   陆云峥静静望着她,她的举止有几分拘谨,侧脸柔和恬静,光滑如玉的面庞跟羊脂一般散发着润泽的光芒,陆云峥心里忽然软的跟什么似的。   这七年,她是怎么过来的。   “衡儿,你在江南过的如何?”他忍不住喃喃问道。   人到午时,难免注意力不那么集中,裴玉衡没注意到他的称呼,头也没抬,软声道,   “挺好的,我们去临安时,起先住在我舅舅的别苑里,我跟着舅舅看看生意,偶尔还出海,后来学着做起了生意,也收揽了不少人才…..”   裴玉衡断断续续说着,倒也没什么隐瞒。   陆云峥神色怔怔,闭上了眼,他很清楚一个姑娘家能开拓出一条航线,两条商路是何等艰难。   她惊才艳艳,胸有丘壑,只要花心思,没有做不好的。   她的好,只有真正懂她的才知道。   “那现如今临安那边如何安排的?”他又缓声问着,竟是前所未有的温柔,跟先前那冰冷的陆大公子判若两人。   他的温柔只属于她。   或许是气氛使然,裴玉衡一一作答,陆云峥把她的情形也打听了个大概。   最后千言万语汇为一句话,   “到了京城,想做什么便放开手脚去做,若有什么难处,只管告诉我,我给你撑腰。”   声音柔和的不像话,听得裴玉衡觉着格外不真实,甚至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或许是吃饱了,或许是这句话给她带来了些许震动,让她心绪回防,她竟是没有接话,低着头喝着水囊的热水,默不作声。   陆云峥眉头皱了皱,心里莫名的燥了起来。   忽然间,他想起自己买下的那顶凤冠,原先想将来给她戴,会是怎样一番模样。   如今知晓那凤冠便是出自四方阁,忽然间就觉得无趣了。   把她的东西买来又送给她,算什么。   她肯定也不稀罕。   “我之所以看上那凤冠,是觉着那点翠的手法有些眼熟,莫非是你的手笔?”陆云峥凉凉地问着。   裴玉衡暗暗吸气,硬着头皮道,“是….”   陆云峥嘶了一声,气哼哼嘀咕着,   “又去哪里寻那么好的凤冠…..”   裴玉衡隐约猜出了他的意思,越发觉得脸颊烫人。   陆云峥见她脸红,便知她肯定是明白自己意思了,心情忽然就好了,   “你脸红什么?”   裴玉衡气的翻白眼,绷着脸道,   “热!”   “是吗?”陆云峥冷笑着,   “我觉得心凉的很呢!”   裴玉衡 :“.…….”   如果不是荒郊野外,她一定下车走路。   陆云峥暗暗失笑,忽的掀开车帘望了望外头,雪茫茫的一片,已经辨别不出方向,唯有不远处山头有一处长亭,陆云峥是识的的,看来已经到了京郊。   冷风灌了进来,裴玉衡打了个喷嚏,人也跟着精神了起来。   正伸着脖子想去看看雪景,陆云峥见她打了喷嚏,怕她凉着,便冷不丁放下车帘,胳膊再垂下来时,与裴玉衡的下巴撞了正着。   “哎哟!”   “你没事吧?”   陆云峥急的下意识抬手,手刚触摸到她温滑的下颌,裴玉衡身子一颤,吓得连忙别身过去,捂着下巴难受。   陆云峥指腹还残留着那温润的触感,一时呆在那里。   心怦怦跳的厉害,有那么一瞬间,他恨不得抓着她狠狠质问,   当初为什么那么狠绝的离开,为什么叫姨祖母把信物退还?   为什么回京连招呼都不跟他打一个?   陆云峥想起她的遭遇,最终闭上了眼。   欠他的,会叫她连本带息 “偿还”!   两个人就这么憋闷着到了城门处。   陆云峥把腰牌递过去,守卫直接放行。   到了城里,倒是喧嚣不已,青石大道上的雪已经被扫开,车轮滚滚,雪已经被压成泥水,路上湿漉漉的寒冷。   大年初一,城中达官贵人及百姓,都会纷纷跑去城隍庙或寺庙道观里拜佛上香,求个新年的好兆头。   马车最终在一家酒肆停了下来。   陆云峥掀开车帘先下,随后也跟裴玉衡道,   “我饿了,先吃点东西。”他手拂开车帘,示意她下车。   裴玉衡不太想跟他独处,艰难地开口,   “我想先回去….”   陆云峥面色微微一僵,却也没发火,而是耐着性子道,   “你的马车还没好,正好叫人修一下,你先跟我上来吃饭,等好了再走。”   裴玉衡这才想起自己坐的是陆云峥的马车,而她是无论如何也不要坐他的马车回去,回头若是被人瞧见,可就说不清了。   裴玉衡利落的下来。   陆云峥此时已经撑开伞,冷杉搀扶着裴玉衡。   大片的雪花从二人身侧飞掠,一人长身如玉,一人秀逸如兰,如一对璧人。   门口的小厮冷不丁望了一眼,唇角笑容立马绽放,好一对俊俏的人儿,太养眼了。   “客官,新年吉祥,里边请。”连忙点头哈腰迎上去。   陆云峥的随从吩咐了一声.,小厮领着二人上了二楼。   随从点菜去了。   等到二人上了楼,喝了一口热茶,坐下来净了手,菜已经陆陆续续上了。   裴玉衡发现总共上了八个菜,都是珍肴,十分稀罕的菜,可见是为了新年,店家早准备好的。   “你点这么多做什么?我刚刚吃饱了,你自己一个人也吃不了这么多吧?”   陆云峥却是神色含笑,已经拿起了菜箸,“今天可是大年初一呢,这是过年的饭,能不丰盛一点吗?”   裴玉衡微微怔住,   他这意思是跟她一道过年?   就他们两个?   红霞不自觉爬上了面庞,裴玉衡暗暗吸了一口气。   陆云峥仿佛心情极好,自顾自吃了起来。   裴玉衡见他一个人吃得欢,心里多少也有些过意不去,来都来了,不吃白不吃,于是也动了筷子。   陆云峥唇角笑意缓缓绽放,忽的把一道鸽子递到她跟前,   “你不是喜欢吃乳鸽吗?”   裴玉衡看了一眼那外焦里嫩,散发着香气的乳鸽,也不含糊,直接就夹了过来,   “谢谢。”   陆云峥笑了笑,放下筷子,给二人各倒了一杯酒,   “这是青梅酒,酸甜酸甜的,你吃些无妨。”   裴玉衡接了过来,总觉得今日的陆云峥跟往日不一样,不敢抬头看他,余光里感受到他温文尔雅的笑意,心里忽然五味成杂。   若是还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就是傻子了!   裴玉衡跟他碰了碰杯,心里却琢磨着该如何是好。   玉佩已经还他了,   意思再明显不过。   他还缠着做什么?   直接甩他脸色,裴玉衡自问做不到,他处处帮衬她,她却下他脸,她不是这等忘恩负义之人。   本来觉着早日把婚事定下,他也该放手。   可偏偏出了案子这档子事,陛下那边放了话,卢家也只能偃旗息鼓。   嫁给他?   这个念头一起,迅速被她压下去。   想想大夫人那脸色,裴玉衡自问宁愿与古佛为伴,也不想做大夫人的儿媳。   只期望哥哥能快点回来,哥哥回了京城,裴府重振门楣,有了哥哥在,陆云峥还敢在她面前晃来晃去?   裴玉衡觉得自己又有盼头了。   于是举起筷子继续夹自己喜欢的菜。   陆云峥似乎吃饱了,正拿着布巾擦嘴,边道,   “案子搁置了太久,许多事情查起来没那么快,你给我一点时间。”   裴玉衡筷子僵在了半空:“.…….”   所以呢?   现在陛下把案子交给陆云峥主持,所以她还得跟他“纠缠”。   裴玉衡忽然发现,自己怎么这么难呢。   她心灰意冷放下筷子,望着窗外大雪漫天飞舞,心也跟着乱了起来。   明明不想有瓜葛,却牵扯的越来越深。   就不能好好的做一对师兄妹吗?   陆云峥这一顿饭吃的极熨帖,而裴玉衡不情不愿的摸样落在他眼里,有几分娇俏可爱。   小时候,她也爱偷懒,太傅布置了作业,她不爱做,他便逼着她跟着一到完成。   她也是这般不情不愿。   那个时候粉嘟嘟,撅着小嘴巴的样子,可爱极了。   他那个时候就想,这辈子都要叫她这样天真无邪。   可他最终没有做到。   所以后来他格外努力,样样都要拔尖,别人都在仗着家族的权势偷闲躲懒,他却悄悄的经营自己的势力。   祖父在世时,是当朝宰相,与太傅执掌中枢。   父亲也是吏部尚书在任去世的,陆云峥从小就是天之骄子,可他一点都不含糊。   他清楚意识到,权利要抓在自己手里,只有自己强大了,才能保护好想保护的人。   如今父亲和祖父给他铺了路,陛下十分信任他,叫他辅佐太子,位极人臣已是指日可待。   谁还敢欺负他的娇娇儿!   陆云峥起身时,把布巾放桌上一丢,神色间暗藏几分笑睨天下的风采。   “你的马车已经修好了,我还要入宫一趟,你先回去。”陆云峥语气闲适安然。   裴玉衡暗暗翻了个白眼。   这话怎么听着好像是交待行踪似的?她又不是他什么人!   下楼时,裴玉衡的车夫果然告诉她,马车修好。   裴玉衡的东西都放了回去。   “谢谢你!”裴玉衡朝陆云峥屈了屈膝,无视他灼灼的视线,转身入了风雪里。   一上马车,裴玉衡就往软榻上靠了上去,还是自己的马车自在。   可身子一着落,忽然发觉里头有些膈得慌。   裴玉衡翻了翻被子,看到里头赫然有个大红包。   她立即一怔。   冷杉也很惊诧,连忙捡起来打开一瞧,是一碟子小银票,面额不大,可数了数还是不少,有两千两。   冷杉喜极而泣,捧着红包激动道,   “姑娘,一定是长公子给的,昨个儿除夕,长公子派人给每人五十两的红包,今日又额外再给了您大红包,可见长公子的心意,姑娘,您就别再想着嫁给别人了,长公子面上看着冷,可心里却处处惦记着姑娘。”   过年封个红包是习俗,一旁来说长辈给个十两银子已经算很不错了,陆云峥一口气封了两千两红包给裴玉衡。   这心意可见一斑了。   “姑娘扪心自问,还能找到比长公子更好的人吗?那卢公子再好,能比得上长公子跟您从少相处的情谊?那金贵的药,那各色皮袄….年底时,曹管家还私下送了最好的兽金碳给您用,事无巨细的替您着想,您若是无视长公子的心意,奴婢都替长公子冤屈了!”   裴玉衡面色赧然,愣了一会儿,避开她灼灼的视线,侧身躺了下去。   她累了,她想休息。   正月初,京城的雪总是下个不停,即便如此,大街上依旧人满为患,就是陆家的院子,姑娘少爷们也挤在一处玩雪,偶尔围着老太太聚在暖阁里吃烤全羊,热闹得紧。   正月十二这一日,裴玉衡叫铺子里的人送来一只烤鹿,老太太很给面子带着晚辈们喝酒吃鹿肉。   这阵子都没看到陆云峥,偶尔也是掠过他匆匆的衣角。   大过年的,人家都闲,不知道他怎么这么忙。   裴老太太再问她婚事时,裴玉衡想起那个雪日的大红包,不知道如何作答。   陆家人一心把她外嫁,陆云峥却对她纠缠不堪。   裴玉衡好生为难。   “姨祖母,等我哥哥回来再说吧。”她垂着眸道。   老太太望着她好一会没说话,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竟是有几分怅然,最后道,   “也好,你哥哥回来了,裴家的事一了,还有陛下和皇后给你做主,你也可以好好挑一挑。”   裴玉衡苦笑,届时不知道陆云峥又要弄出什么花招来。   老太太闭着眼靠在大迎枕上,喃喃又道,   “你的事我先搁一边,也该给峥儿相看了….”   裴玉衡心咯噔一下,一抹酸涩充滞其间,不知道该怎么作答,又见老太太似乎睡下了,便陪了陪再离开。   次日清晨,裴玉衡出门去了一趟四方阁,忙了大半日,下午申时三刻才准备回府。   天色忽然阴沉沉的,仿佛要下雨似的。   路上的雪已经化开了,青石砖板的大路上干干净净,只有一些余雪堆在角落里。   如意担心下雨或下雪,便嘱咐车夫快一些回去。   哪知道走到半路,忽然窗外听到有人在唤她,   “裴姑娘!”   是卢宴之的声音!   裴玉衡掀开车帘一望,见他穿着一件天青色的袍子急匆匆打马追来。   “裴姑娘!”   看到她,卢宴之不自禁露出笑容,   “可否跟你说几句话?”   裴玉衡犹豫了下来,最终还是下了马车来。   马车恰恰停在一处巷子口。   卢宴之已经站在巷子里等她,只见她秀逸的身姿轻轻下车,再朝他缓缓走来。   她头戴珍珠发钗,别了几多珍珠花钿,肤白如雪,穿着一件墨色披风含笑走来,如仙子一般踏入他心间。   “卢公子,你找我有事吗?”   想着二人之前也相看过,卢家对她一直很有诚意,裴玉衡便大大方方见了他。   哪知道,卢宴之看到眼前的姑娘气质动人,又是多时未见,加之皇帝那边卡着婚事,心里焦急得很,这一看到心上人对自己浅笑嫣然,忍不住便脱口而出,   “我想你了…..”   说完这话,卢宴之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咬着牙闭着眼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太唐突了!   显得他浮夸不着调!   裴玉衡果然愣住,明亮的眸子睁的大大的,显然没料到他把自己叫出来,就说了这么一句话。   霎时间面色发烫,极其不自在。   气氛顿时僵住。   “对不起….”卢宴之满脸躁意,也不敢看她,“我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那就是情不自禁…   裴玉衡抚了抚额,更不知道该说什么。   卢宴之硬着头皮道,   “我就是想跟你说,你且等我,我会请陛下赐婚….”   卢宴之说完这话,觉得自己再没脸看她,可还是怔怔望着她,希望从她这里得到肯定的答复。   裴玉衡被他盯得面红耳赤,心情却在这一刻沉浸下来。   她是时候做抉择了。   可就在这个时候,忽然间一股大力从身后卷了过来,裴玉衡被那股力直接拉到了身后,紧接着一道鞭子朝卢宴之抽了过去。   “哎哟!”   第一鞭因为卢宴之毫无防备,结结实实被抽到了侧身。   陆云峥把裴玉衡拉开后,毫无顾忌,凌厉的鞭子如群魔乱舞,直接朝卢宴之招呼而去。   “你个浪荡子,也敢欺辱我陆家的姑娘,想你了?呵呵,我想你个大猪头!”   京城的贵家子弟,打小都习箭练武,卢宴之也是有几手功夫的,连忙躲了过去。   可是陆云峥招式更加凌厉,毫不留情。   卢宴之躲得上蹿下跳,跟个猴子似的,   “陆云峥,你疯了!”   “你才疯了,我正好拿这鞭子叫你瞧清楚自己,看看你是什么德行,居然半路拦人家姑娘的车,说想你?这话传出去,你卢宴之的脸可就没了!”   卢宴之也懊恼自己刚刚失言,现在裴玉衡肯定觉得他很轻浮。   不等他辩驳,陆云峥跳上屋顶,捏着鞭子又是一记猛抽,冷笑道,   “卢宴之,你平日是不是也拿这些话哄你表妹?”   卢宴之气的吐血,   “你胡说!”   “瞧你面红耳赤的样子,是被我踩到了你狐狸尾巴了吧?”   “陆云峥,你小人!”   “你的意思是你很大气?一点本事都没,靠家里长辈兄长护着,至今还没下场的人,有脸求娶裴太傅之孙女?”陆云峥句句珠玑,可没把卢宴之给呕死。   “你是相貌比得上她,字写得比她好,还是画画作诗比她强?想娶一个样样比你强的,你不如做梦!”   卢宴之被他怼的哑口无言。   裴玉衡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最初的震惊过后,急忙过来劝架,   “别打了!”   可惜她越开口,陆云峥的鞭子挥的更厉害,以至于最后卢宴之都挂了彩。   裴玉衡深深吸着气,连忙转身跑回了马车。   这一招果然是管用的。   陆云峥终于袖手。   卢宴之喘着气,靠着墙上狠狠瞪着他,   “我是不算什么,那你呢?你在这里逞什么英雄?”   陆云峥忽然笑了笑,将鞭子收起,弹了弹身上的灰尘,   “卢宴之,我警告你,别肖想她,眼光别太高,她,你够不着!”   卢宴之气笑了,扶着墙喘着气冷笑道,   “我够不着,那你就够得着了?她住在你们陆府,你们陆家长辈一门心思把她外嫁,你怎么不吭声?”   陆云峥难得没有发怒,反而是轻轻笑着,唇角勾出一抹肆意,   “既然你给我这么好的建议,那我从善如流呗!”   卢宴之听了这话,脸色瞬间黑了。   他不甘心地看了一眼马车的方向,又看了一眼陆云峥。   陆云峥心情极好,“别看了,你不行的。”   卢宴之气的七窍生烟,黑着脸道,   “你行,你太行了!”他气的转身离开。   陆云峥冷冷瞥了一眼他的背影,把鞭子丢给侍卫,转身从茗茶手里接过布巾,擦了擦手,大步上了马车。   因着马车被茗诚看着,车夫不敢动。   裴玉衡做在马车里无语凝噎,待见陆云峥堂而皇之坐进了她马车,更是气得不行,   “你进来做什么?”   “你刚刚出去做什么?”陆云峥没好气瞥着她,目光又落在如意身上,   “如意,你出去,我跟你主子说会儿话。”   如意看了一眼自家大小姐的脸色,再对上陆云峥要杀人的眼神,心里天人交战一番,默默掀开帘子出去了。   裴玉衡:“…….”   等人一走,陆云峥直接往榻上一坐,伸出手枕在脑后,干脆半躺了下来,吓得裴玉衡连忙让开身子,   “喂,陆云峥,这里离陆府很近,若是叫陆府的人看到你从我的马车出来,你知道是什么后果!”她气急败坏。   陆云峥歪了歪脑袋,觑着她,“什么后果?”   裴玉衡不由气结,扭头不看他。   陆云峥见她气鼓鼓的,于是坐了起来,褪去了往日那一抹清贵,形容懒散道,   “裴玉衡,卢家的事你别想了,卢二夫人虽然喜欢你,那也仅仅是喜欢而已,难道她喜欢你,就不喜欢她大儿媳了?卢家大少奶奶出身琅琊王氏,父亲是当朝尚书,丈夫又在朝中任职,今后若你们起冲突,你觉得卢二夫人会帮你还是帮她?”   “据我所知,卢家大少奶奶可不是个好相处的,卢延平特别纵着她,没准卢二夫人就是想挑个乖顺的小媳妇,所以选了你。”   “人家知道你性子好,肯定欺负你,只叫你忍着人家那大小姐脾气,而卢宴之呢,虽然在京中也算个不错的,可比起他哥哥还是差一截的,没有一个有能耐的丈夫替你撑腰,你以为你在卢家能过得好?”   裴玉衡以前不曾想过这些,只看到卢二夫人对她的好,却忘了很多背后深层次的事。   过了门,就是柴米油盐,卢家也是一大家子,以她现在的地位和身份,如何能如鱼得水?   陆云峥把血淋淋的真相破开后,裴玉衡心底也冒出了一股寒意。   心中正颓丧着,却又听见他慢悠悠说道,   “我就不一样了,有我在,你需要怕谁?”   裴玉衡听到这话气息一窒,   仿佛是我罩着你,天下横着走似的。   不过陆云峥确实有这样的能耐。   “是大夫人能吃了你,还是祖母敢把你怎么样?就拿此时此刻来说,就算我从你马车里出去,谁敢说什么?”   “我之所以耐着性子,是想等你哥哥回来,好叫你风风光光进门,可不是给你时间去招惹别的男人!”   裴玉衡听到后一句,气的想踢他,   陆云峥靠近了些,声音缓缓,带着笑意,   “求你这个小祖宗给我安分点,以后谁叫你,你都别下车,也省的我一堂堂侍郎,成日跟着你后面,心里怪不踏实的….”   裴玉衡身子一震,羞红了脸,半晌说不出话来。   她垂着眸看向自己的脚尖,   陆云峥一贯护短,小的时候有些骄横的小姑娘欺负她,陆云峥从来都是怼过去,毫不留情的。   如今也是这样。   他若真的护住一个人,必是妥妥帖帖的。   可他这种“除了我,你谁也嫁不了”的气势,直叫人窝火!   “你给我出去!”她一字一句道。   陆云峥洒然一笑,坐直了身子,歪着脑袋觑着她,   “叫我出去也行,那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裴玉衡瞪着他,“什么条件?”   陆云峥笑了笑,语气柔和道,   “后日酉时初刻在摘星楼见!”   裴玉衡想都没想,寒着脸挤出一个字,“滚!”   陆云峥知道她这是应下了,哈哈大笑下了马车。   裴玉衡回到陆府后,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后日是元宵节灯会。   这一日多少信男少女会结伴出游。   陆云峥约她的意图显而易见。   裴玉衡琢磨明白后,心里砰砰跳得厉害。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七千字,晚上还有一更,大约九点左右,亲们多多支持鼓励 第37章   元宵前一日, 陆府来了两位意外的客人。   “老太太,您就甭跟我们客气,这料子华贵雍容, 配您是最合适不过了!”   “就是, 这些都是我们瑜姐儿亲自挑的, 这次过来,就是想孝敬老太太和太太们!”   裴玉衡与陆云兰相携入老太太的暖阁时,就看到一位衣着华贵, 笑容满脸的妇人在跟老太太说笑。   而这位妇人身边站着一位穿殷红色红裙的姑娘, 姑娘长得肤白胜雪, 美目流转,笑眼弯弯,与陆云襄有几分肖似, 却少了几分陆云襄的美艳,多了几分跳脱。   陆云兰拉着裴玉衡进去, 站在角落里悄悄说道,   “裴姐姐, 那位是陈郡王妃,是大哥哥的小姨, 大伯母的嫡亲妹妹, 那姑娘是嘉宁县主, 叫高瑜。”   裴玉衡瞧了一眼, 见大夫人难得露出几分喜色,正在不动声色的喝茶,而那种郡王妃却是跟老太太聊得很热络,至于高瑜则时不时跟大夫人说几句,还给大夫人递上点心, 又会接自己母亲几句话,奉承着老太太,偶尔还能扭头跟陆云襄说说笑笑,可见是个八面玲珑的姑娘。   裴玉衡记得陈郡王现在在封地陈郡,论理来说,高瑜身为皇帝的侄女,地位尊崇,郡王妃更是身份尊贵,怎么瞧着这对母女似乎对老太太带着几分讨好?   裴玉衡思量着,其中怕是有缘故。   反观老太太对母女俩的奉承,倒是没显得特别热络,只是时不时笑眯眯的应几句。   看到裴玉衡和陆云兰过来了,最终笑着招手,   “你们姐妹儿都到了,先来认个亲….”   老太太当众又郑重给介绍了。   到了裴玉衡,郡王妃上上下下打量着,露出惊艳之色,   “哟哟,这是当年太傅府的嫡小姐?难怪如此气派,真不愧是老太太亲姐妹养出来的孙女儿,这品格可是没得挑的…”   郡王妃当众给了见面礼,裴玉衡屈膝谢礼。   老太太招手示意她到跟前来,拉着裴玉衡说道,   “王妃有眼力,我们衡姐儿确实样样出挑,先前我给她议婚,求亲的络绎不绝,如今倒是好,陛下和皇后跟老婆子我抢着要给她做主,我只得靠后了。”   这话里话外都是夸赞。   裴玉衡被说的有些不好意思。   郡王妃不动声色瞧着老太太与裴玉衡之间的亲昵,笑着道,“帝后抬举衡姐儿,也是福分。”   高瑜自打看到裴玉衡,眼神就盯在她身上,暗暗的隐藏着几分不屑乃至嫉妒。   皇帝可是她的伯父,每年宫宴也不曾见他对自己多关心几句,对她与其他世家贵女没什么区别,怎么反倒是抬举这个裴玉衡起来?   天知道她听说皇帝把裴玉衡当“掌上明珠”这话后,是多么的愤怒。   尤其裴玉衡还住在陆府……………   这个时候大夫人忽的打断了关于裴玉衡的说话,   “对了,母亲,我妹妹和外甥女这次进京还有些私事,我准备留她们在府上住一阵子!”   老太太和蔼的笑着,   “毕竟亲戚一场,只要郡王妃不嫌弃,住在这里一家人热热闹闹的是最好。”   郡王妃一脸不好意思,“这怎么成呢,我们在京中有宅子,着人收拾下便好,不能麻烦了您老人家。”   老夫人暗暗冷笑,如果真打算住自己宅子,早就打扫好了直等入住,哪里需要来陆家过渡?   她们打的什么主意,老夫人门儿清。   “别客气了…”   郡王妃拉着老太太的手,满脸恳切,“多谢老太太,就怕您嫌我们吵!”   老太太指着一屋子媳妇孙女,“瞧瞧,有她们成日在这里闹腾,老婆子早习惯了!”   “哈哈!”   大家一笑揭过。   郡王妃和高瑜从陈郡带了不少礼物来,刚刚都摆在暖阁,老太太给各人挑了些,自己剩下的并不多。   郡王妃注意到老太太把刚刚特地送给老人家那几匹,也叫二夫人拿走了,眉头微微一皱。   心里便有些犯嘀咕了。   老太太看来有些不太高兴呀。   过了一会,老太太有了倦色,就让陆云襄带着姑娘们出去玩,郡王妃跟着大夫人退下。   等到人一走,老太太脸色就垮了下来,跟心腹嬷嬷道,   “当我不知道她们打什么主意呢,好端端的要住在府上,不就是想把婚事定下来吗?好歹也是皇家出身,一点都没有嫡脉的品格!”   老嬷嬷在一旁陪笑着道,   “这也怪不得她们,要怪只能怪咱们长公子太招人眼了!”   老太太沉着脸,哼了一声,   “瞧着峥儿对他母亲那态度,她们怕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老嬷嬷给她递了一杯奶酪,   “长公子是个有主意的,您别做这个恶人,实在出了事,您再出面收拾。”   老太太接过抿了一口,又放了下去,   “那丫头自衡姐儿一进来就盯着她瞧,我就不太乐意,瞧着不像个安分的,这还没嫁进来呢,倘若真的当了这世子夫人,回头衡姐儿还有地儿?”   老太太不知道想起什么,又感慨道,   “王家那三丫头看着好,心思却深了点….”   老太太不喜欢言不由衷的,年前淑妃大寿进宫,王岫还特地来讨好了几句,意图太明显,老太太心里不喜。   峥儿的婚事也是个难题。   衡姐儿也麻烦….   这两个人真叫她操心。   老太太叹着气靠在迎枕上闭目养神。   这边姐妹们去园子子晒太阳,陆云兰,陆云英与裴玉衡一路,三人商量着明日元宵节去哪儿玩。   这边陆云襄,陆云蓉和高瑜便聚在了陆云襄的书房说话。   高瑜打听了几句裴玉衡的事,又问起了陆云峥,   “表哥升任户部侍郎,应该很忙吧,平日晚上能回来用膳吗?”   陆云襄边涂着指甲,边笑呵呵道,   “表姐,你打听这个作甚?你要见我哥?”   高瑜面色羞红,抿了抿嘴,又强撑着道,   “谁叫表哥名气大呢,是少年状元,我们陈郡许多士子都知道他,我放话出去了,这次一定要把表哥的画作带回去,所以想找表哥讨一幅字画,好回去交差。”   陆云襄笑盈盈盯着她,看破不说破。   她最喜欢看着一堆姑娘为了她哥争风吃醋,又争相讨好她的样子。   “放心吧,平常不会回来,但是今夜肯定会回来的….”   “为什么呀?”高瑜眨着眼睛问。   陆云襄点了点她的鼻头,   “因为你和姨母来了呀,哥哥肯定会赏脸吃个饭的!”   高瑜被她这一捉弄,气笑了。   陆云峥晚饭间果然回来了。   他跟郡王妃和高瑜打了个招呼,便去男席用膳。   陆云峥虽然不喜欢大夫人,可对这位姨母还不错。   小的时候,郡王妃知道自己姐姐对陆云峥不好,总会亲自做一些小衣鞋子送给他,   这位姨母是除了老太太之外,对陆云峥最好的妇人。   陆云峥对她心中始终存着几分感情。   夜里少不得要招待,陆云轩几个知道来了新的表妹,自然是兴奋不已,大家凑在一块又开始玩搏戏下棋。   陆云峥本来抬步就要走,可看到裴玉衡孤零零坐在角落里无所事事,又想留下来陪她。   这边高瑜却看到他迈出那一步,便知他要走,顿时嘟着小嘴朝他撒娇起来,   “表哥,我好不容易进京一趟,你就不陪我吗?”   “人家还亲自做了你爱吃的酸条萝卜来了呢,表哥不能不给面子,今夜我第一天住在陆府,你无论如何得留下陪我玩!”   那语气娇的连陆云章都直打哆嗦。   众人听到这些话,首先是震惊的,包括陆云襄。   陆云襄见过太多姑娘跟自己亲哥示好,可这样明目张胆撒娇的,高瑜是第一个,就是她在陆云峥跟前都从没这样娇滴滴过。   裴玉衡也明显吃了一惊,   陆云峥喜欢吃酸条萝卜?   这不是她最爱吃的小菜吗?   陆云峥现在也喜欢吃了?还被高瑜知道了?人家还给他做了菜送来?   裴玉衡睁着大大的眼睛,抬头看了陆云峥一眼。   陆云峥也恰恰在看她。   两个人的视线就这么不偏不倚撞到了。   可这一眼,让陆云峥嗅到了一丝跟往常不一样的意味。   那明澈的眼神里似乎有些犀利,仿佛在说“你敢留下试试?”   陆云峥立马解读出来,裴玉衡是不高兴他留在这里。   于是二话不说,一点回应都没有,直接抬步就离开了。   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的裴玉衡,抚了抚额。   高瑜傻眼了,随后就哭了起来。   陆云襄等人见怪不怪,笑着安抚,   “你别哭了,我哥对女人一向这样,你比裴姐姐待遇好多了,裴姐姐可是被我哥刁难的差点走掉,我哥只是不搭理你,你应该高兴才对。”   高瑜看了一眼发懵的裴玉衡,不知道自己该笑还是该哭。   陆云峥下了高瑜的脸面,陆家其他兄弟自然得哄着。   好歹一堂堂县主呢!   本来高瑜还很下不了台来,后来听说了裴玉衡被陆云峥刁难的事迹后,顿时心情就不一样了。   “那表哥对我还是算好的了…..”   她又很满足的跟大家玩起了搏戏。   裴玉衡实在是没法忍受他们对陆云峥的盲目崇拜,找了个借口先走了。   虽是立了春,可天气依旧很凉,院子里行人并不多。   裴玉衡进了一个穿堂,突然被人拉了一把,给按在了墙壁上,她下意识要尖叫,看清来人后,她心跳忽的就停止了。   月色如练,在他侧脸上洒下一抹清辉,他的脸忽明忽暗,有一半浸在阴影里,眼神时而清湛时而迷离。   裴玉衡被他拽着,好一会都没动,等到意识这是在陆家后,她急的瞪眼,低低喝道,   “快放开我….”   “你先回答我,你刚刚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陆云峥视线迫人,灼灼盯着她。   裴玉衡靠在墙壁上,身子都有些发软,   “那我还问你什么时候喜欢吃酸萝卜条了呢?”她躲开他的视线不悦得嘀咕着。   陆云峥唇角显见的勾了起来,心情十分愉悦。   还真是吃醋了呢。   “我喜欢吃酸萝卜条,某个小丫头不知道吗?”   裴玉衡觉得自己一定是脑抽才问这种愚蠢的问题,   “你放开我….”她声音如蚊蝇。   陆云峥笑了,察觉到她手冰凉,竟是将她双手都握在了掌心,忍不住搓了搓,声音软的不可思议,   “快回去吧,别凉着了,明日不见不散…..”   随后他先离开。   温热的触感乍然抽离,裴玉衡闭着眼深深吸着气。   她很少被人主导,陆云峥是第一个。   次日便是元宵节,陆云兰和陆云英一块儿拉着裴玉衡出门。   裴玉衡借口商铺有事,各给二人一些银票,叫她们自个儿去玩,自己去了四方阁。   陆云兰和陆云英有伴也就没管她。   裴玉衡在四方阁看账本,却怎么看不下去。   外头熙熙攘攘,人群越聚越多,到了下午申时初刻已经行不动马车了。   东市各处张灯结彩,夕阳彩照,映衬着各色花灯光芒四射,这还是日间,若是到了晚上,一夜鱼龙舞,可想而知。   夜越近,裴玉衡心底越忐忑。   自己这一去,意味着什么,她很清楚。   陆云峥固然是极好,可大夫人那边….   平心而论,她不喜欢大夫人,可陆云峥说得对,哪有事事如意呢,   如果想这世间的一切美好都属于自己,那一定是人对命运的一厢情愿。   儿时的记忆在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回放。   时光辜负了她七年,她不想再辜负陆云峥。   裴玉衡作出决定,便去厢房收拾了一番,打扮的漂漂亮亮出门了。   今日冷杉有些不舒服,留在陆府,如意呢,性子跳脱是个爱玩的,裴玉衡叫她留在四方阁玩,自己独自一人前往摘星楼。   摘星楼就在东市北面,紧邻着兴庆宫。   皇城司每年都会在兴庆宫前面扎两栋灯楼。   兴庆宫东边有一个湖泊,摘星楼便在湖泊对面,与一世繁华隔着湖面波光粼粼。   裴玉衡沿着水堤走过去,一路上人越来越少。   摘星楼侧门前边有一个白玉宽台,裴玉衡走到这里,看到两个小孩在那里蹲着玩灯笼。   小男孩聚精会神在给小女孩修补坏掉的灯笼,那小女孩突然亮晶晶的勾着身子,笑眼弯弯在小男孩脸蛋上亲了一口。   小男孩顿了顿,随即不悦皱了皱眉,瞪了那小女孩一眼,小女孩哈哈大笑。   裴玉衡看到这一幕,面色顿时不自在了。   小男孩那神情跟当年的陆云峥一模一样!   而当年的自己也是……..   裴玉衡抚了抚额,正想上楼,却听见耳畔传来一道低哑的笑声,   “你说这小男孩是不是有些不解风情?”   裴玉衡心咯噔一下,心跳漏了半拍。   他这是在自嘲吗?   “进去了!”裴玉衡也不看他,闷闷地嘀咕着。   陆云峥低眉一笑跟了进去,   随后两个侍卫堵在门口,不再让人上了。   摘星楼入口极小,里头空间也不大,厅堂高深,斗拱里都是五颜六色的壁画。   裴玉衡随意打量了几眼,绕了过去准备上楼。   陆云峥的声音又在身后响起。   “等等….”   今夜的他格外温柔,就是那声音都带着磁性,听得裴玉衡心尖都在颤。   “怎么了?”   她一扭头,正见一盏极其华丽的宫灯展现在眼前,色彩亮丽,光华夺目。   裴玉衡眼底闪现惊艳。   “送你的,喜欢吗?”   隔着一盏花灯,他目光定定温柔如水望着她,仿佛这世间只有她值得他珍视。   裴玉衡目光都被这盏极其华丽的琉璃灯给吸引住了。   陆云峥见她像个小孩子似的,忽的伸手波动了侧面一个机关,整座灯哗啦啦忽的转动起来,六色光芒透过那琉璃彩画灯面射了出来。   流光溢彩,手艺精湛,美轮美奂。   “你哪儿买的?”裴玉衡惊叹的问道,接过灯来仔仔细细瞧着。   陆云峥神色怔怔指了指侧面,“你瞧瞧,哪里能买到?”   琉璃宫灯有八面,有一面都是不一样的画面。   其中有一面是一个总角丫头扑蝶的画面,还有一面是一对金童玉女坐在围屏下下棋的摸样,这一幕幕全部是小时候二人在一起的场景。   陆云峥手指的地方恰恰是一首诗,极为飘逸潇洒的行楷,是陆云峥的字迹,裴玉衡稍稍念一遍,这一首诗的谜底不是旁的,恰恰是她的名字。   是他亲手做的。   裴玉衡娇嫩的面庞陡然红如彩霞,   “谢谢你…..”   陆云峥忽然含笑迫近,如玉的面容近在咫尺,   “拿什么谢我?”   裴玉衡被他激的瞪了他一眼,转身上楼。   陆云峥轻轻一笑,得意洋洋。   摘星楼有七层楼,格局却小,楼梯陡峭逼仄。   裴玉衡在前面走着,还一边擒着灯,陆云峥闲庭信步跟着。   她身上的芳香就这么肆意开来,陆云峥神色柔和,恬静悠然。   走到三楼的转角处,裴玉衡有些累了,其实主要是心跳得厉害,让她有些分神。   她靠在门槛张望远处的灯景,手中的灯却依旧擒的好好的,生怕撞到了。   “歇会儿….”   “好!”   陆云峥站在她身边静静眺望着远方,   裴玉衡看了他一眼,发现楼梯口还有位置,他偏偏要挨着她,两个人衣裳都撞到了一块,裴玉衡面色是娇红的。   见陆云峥始终无动于衷,她气的先一步再上楼,   这一回陆云峥却忽的伸手拉住了她,   “等等!”   手背传来他温热的气息,裴玉衡心跳的更快了,一张小脸胀得通红,小鹿般的眼眸怔怔回望他,   “怎么了?”   “我拉你…”陆云峥唇角的笑容始终没落下,先她一步上楼梯。   他上一台阶,裴玉衡就跟着上了一步。   就这样,两个人走得极慢,整个逼仄的楼梯间里都是他们俩的呼吸声。   好不容易挨到了第七层楼,离那阁楼只有一条甬道,   木质的楼梯里只有角落里有一盏极弱的黄灯,整个光芒都被裴玉衡手中的琉璃彩灯给覆盖住。   裴玉衡喘着气,她手心都出了汗,额头更是细汗涔涔,她正想借此抽手去擦汗,陆云峥却没有放,他另一只手从怀里掏出一块袖帕轻轻给她擦拭了下。   裴玉衡一眼就看清了那方袖帕。   正是自己绣的那一方!   不是说丢了吗?   裴玉衡被他这暧昧的动作弄的心跳如鼓。   陆云峥丝毫没有露馅的自觉,自顾自给她擦汗,仿佛珍视着稀世宝贝。   鲜艳的琉璃灯在转了半刻钟后,终于歇下了,只剩下一抹莹玉光辉,如淡月一般笼罩在黑暗中。   昏暗的灯光照射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她美睫低低掩着,也微微颤动着。   那张脸线条柔美,无疑是极美的,更重要的是,他整整惦记了十五年。   这丫头他守护了八年,她又离开了他七年,如今好不容易到了跟前,驯服了这么久才乖顺,陆云峥觉着自己的呼吸都透着想要的味道。   一股压抑了许久的冲动就这么从四肢五骸聚到了他的眉心。   他忽的把人给往墙上一按,侧着脸压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壁咚驾到,两章总共一万三的更新,请宝宝们帮忙点进作者专栏收藏下预收,来安抚安抚我那快要断的小手(比心) 第38章   裴玉衡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给吓到了, 下意识地想拒绝,却被他重重地压过来,   “唔…..”   强烈的气息猛地盖住她, 裴玉衡身子僵住。   柔软夹裹着凛冽不期而入, 灼热晕湿了她的双眼。   陆云峥的吻炙热而直接, 霸道而凌厉,不由分说,不容拒绝。   仿佛带着烙印一般掠夺侵入, 毫无保留,   恨不得将她揉入骨血里, 恨不得将她嵌入身内…..   裴玉衡的呼吸被他蚕食,就是手中的宫灯也在轻轻颤着,似乎一不小心就要掉下去。   她被他抵在墙壁上, 动弹不得,不长不短的甬道全是意乱情迷的气息。   不知何时, 他的手已经扣在了她腰身, 她那只空出的小手抵在他胸口, 每一次用力抗拒,得到的是更猛烈的攻势。,   不知过了多久, 他似不知疲倦。   忽的一股江风夹着湿气从甬道里灌了进来, 墙角的小灯被吹的一暗差点灭掉。   琉璃灯忽的碰触一下墙壁, 发出清脆的响声。   陆云峥身子一顿,裴玉衡趁这个间隙,终于将人给推开了。   “你……”   裴玉衡抱紧了宫灯,躬着身子靠在墙壁上,呼吸剧烈的起伏着。   小鹿一般的眼眸带着怒意狠狠瞪着他。   陆云峥眉睫微微一颤, 目光落在她满是水光的红唇上,才后知后觉自己做了什么,他有些无措,高大俊挺的身影却依旧笼罩在她上方,不肯退缩。   裴玉衡眼底浮现一抹雾气,气的彻底推开他,   “你个混蛋!”   她眼泪哗啦啦往下掉,径直往楼下跑。   陆云峥望着她飞快的身影,懊恼的不行。   怎么就没忍住呢,还是太急了些!   好不容易才把她哄得肯从那盔甲里探出一个头,这下好了,又把她给吓跑了。   脚步声渐渐远去,直到最后消失,   陆云峥独自站在甬道边上,微微失笑,伸出手摸了一把唇,那里还残留着她娇嫩的气息。   他虽懊恼自己冲动,却一点都不后悔,甚至还有些餍足的自得。   心心念念她这么多年,总算是迈出一步了。   这边裴玉衡冲进了陆云峥给她准备的马车,急着回府。   她闭上眼将自己埋在膝盖上,脑海里都是刚刚那一幕,呼吸还不稳,心跳依然厉害。   他的贸然侵入令她有些不知所措。   陆云峥这个混蛋!   人前冷静自持,不近女色,私下却是这样对她!   身子那被他碰过的地方,现在还隐隐发麻。   他们八字还没一撇呢!   现在就敢动手动脚,今后还了得!   裴玉衡真的气得不轻,   “登徒子!”她低低骂了一句。   待回到了庭兰苑西跨院,裴玉衡整个人还没缓过劲来。   却又不敢叫冷杉看出端倪,强自镇定去洗漱。   换了衣裳歪在床榻上,裴玉衡把玩着那盏精致华美的琉璃灯,忍不住缓缓转了转,哗啦啦的流苏飘出来如瀑布一般,八片叶子霎时打开,如琉璃天宫一般金碧辉煌,美轮美奂。   冷杉在一旁都瞧呆了。   “长公子手艺真好。”   裴玉衡愣住,抬眸问她,“你怎么知道是他做的?”   问完面庞还有些发热。   冷杉笑道,“姑娘虽没说今日去了哪,可那一日如意告诉我,长公子约了您今夜相会….”   裴玉衡顿时羞愧难当,又听见她用了“相会”二字,一时躁的不行。   “行了,你别说了。”   先前那样拒绝陆云峥,如今却跟他相会,裴玉衡觉得很不自在,再想起刚刚发生的事,脸色就更不好了。   “我还没答应他!”   冷杉笑眯眯的放下葛帐,都愿意接受长公子的好意了,离答应他还远吗?   陆云峥一人一骑,骑着马悠哉游哉的回府。   唇角擒着笑意,神采飞扬,与往日那淡漠冷峻的气质截然不同。   高瑜在门口等了陆云峥一夜,看到的就是这般公子如玉来的摸样,她登时就看呆了。   陆云峥下了马正要进门,忽然收到门口侍卫别样的眼神,他顿了顿,随后准备从侧门进府。   高瑜见状,眼眸瞪大了,二话不说直接冲了出去!   “表哥!”   她拦住了陆云峥的去路。   陆云峥脸色瞬间冷了下来,极度不耐烦。   让高瑜以为刚刚马上那温润如玉的公子是错觉。   “什么事?我累了,要去休息…”陆云峥看都不看她,他现在眼里心里都是裴玉衡,不想看别的女人,省得脏了眼睛。   高瑜痴痴望着他,捧着手心里的一盏花灯,小心翼翼送到陆云峥跟前,   “表哥,这是我做了一夜做好的花灯,送给你,好不好?”   “不好!”陆云峥看都没看,丢下这话就走了。   高瑜身子都在发抖,眼泪滚滚而下。   表哥对女人真的是狠心哪!   默默跟着的茗茶,同情看了一眼高瑜,   长公子的温柔耐心,只给了裴玉衡一人。   陆云峥以为这一夜就这么结束了,哪知道在自己院子门口还是遇见了等他的郡王妃。   “姨母,您怎么等在这?”   郡王妃坐在天衡苑前面的待客厅,温和娴静望着他,   “峥儿,你娘手艺不好,平日也没怎么给你做衣裳,姨母过来,少不得给你带上几件,快来,试试,合不合身?”   郡王妃目光柔和,正如旁人的母亲一般。   陆云峥神色有些复杂。   他不喜欢任何觊觎他的女人,包括表妹高瑜,但是对郡王妃始终还是存着几分孺慕之情。   “谢谢您,费心了。”他走过去。   “傻孩子….”郡王妃亲自给他试,看了几眼,笑容绽开,   “好,很合身呢。”   陆云峥看了一眼袖口的纹饰,由衷道,   “姨母手艺真好….”   郡王妃给陆云峥做了一见外套,还有两套中衣。   陆云峥都收下了。   次日清晨,陆云峥就穿着郡王妃做的外套去给老太太请安。   他不可能缺衣裳,只是不想辜负了姨母的心意。   彼时郡王妃和高瑜还没过来,她们母子俩住得远,跟大夫人挨着近,大夫人昨夜着了凉,今日一早告诉了老太太,老太太叫她好生歇着。   一屋子兄弟姐妹都在,个个都夸陆云峥身上这件衣裳纹绣精致,衬得他越发清俊。   陆云峥倒是没觉得怎么,下意识就想去看裴玉衡。   哪知道裴玉衡从头到尾顾着跟陆云英嘀咕,压根看都没看他一眼。   得了,这丫头真气着了。   以前面子上还是过得去,至少也会相互问安,现在倒是好了,直接无视他了。   陆云峥心里有些讪讪地,琢磨着得寻个机会哄一哄才好。   带着这样的心思,他上朝去了。   不一会,高瑜与陆云襄看了大夫人结伴过来给老太太请安。   待众人看到高瑜身上那一身衣裳时,一个个脸色就古怪了。   老太太沉了沉眸,而裴玉衡直接就傻眼了。   任谁都看得出,陆云峥身上的衣裳与高瑜的衣裳像是一套似的,一个压着暗龙纹,一个压着暗凤纹,样式颜色也都极为相似,显然是一起做的。   裴玉衡默默看了一眼窗外,平复了下呼吸。   最后发现怎么平复不了,暗骂了一句,   登徒子!   即便如此,可是谁也没吭声,就连陆云兰都只是暗暗吃惊了下,不敢多说什么。   随后姑娘聚在暖阁里玩,就听见高瑜在那边笑眯眯说着,   “昨夜表哥忙完公务回来,我见到他了,还把我做的一盏宫灯送给他…..”   “真的假的?”大家明显不信,包括陆云襄。   高瑜低着头腼腆道,“当然是真的,只是表哥觉得我做的不太好,叫我下次做好点。”   众人吃惊:“.…….”   本来大家是不信的,可看到那两身明显一系的衣裳,想不信都难了。   裴玉衡皮笑肉不笑地喝了一口茶,抿了一口,皱着眉递给丫头,“太烫了,换杯冷的来!”   丫头:“……..”大冷天的喝什么冷茶,肚子里着了火?   回去的路上,陆云兰抱着裴玉衡的胳膊,痛心疾首,   “你说大哥哥连王岫都看不上,怎么会看上高瑜?”   “这么好的大哥哥栽在高瑜的手里,我真的不甘心哪,想着以后要叫她嫂子,我浑身都在疼!”陆云兰沮丧的连走路的力气都没了。   裴玉衡无语叹气。   她还好好的呢,怎么陆云兰比她还难受?   陆云峥回府之前,派人去给裴玉衡递消息,想见她一面。   冷杉笑眯眯来问裴玉衡,裴玉衡一声冷笑,   “不见!”   额,这是怎么了?   如意悄悄把冷杉拉到一边,把今日发生的事告诉了她。   “现在府上都在传,长公子喜欢县主,要娶她呢!这次郡王妃就是来商议婚事的。”   冷杉皱了皱眉,神色有几分凝重。   不消说,这是大夫人跟郡王妃的主意。   怕是想撮合陆云峥和高瑜。   陆云峥没收到裴玉衡的回复,心里有些急,于是晚膳前就回了府。   也不好明目张胆去找裴玉衡,便用了个许久不曾用的借口,说是考校作业,将兄弟姐妹们聚在了暖阁,   裴玉衡借口不适直接拒绝了。   陆云峥扫了一圈没看到她的人,面色就不大好看了,以前呢还能端得住,现在尝到了滋味,见不着人,就很掉了魂似的。   直待看到高瑜兴冲冲朝他奔来,若无其事的娇滴滴的喊了几声表哥,再看到她身上那衣裳时,陆云峥脸色瞬间变了。   原来问题出在这!   陆云峥气的一边脱衣服一边离开。   所有陆家兄弟姐妹目瞪口呆,再看高瑜的脸色,先是惊愕,到后来也难堪到了极致。   如果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的话,那就是傻子了。   陆云峥回到书房后,衣裳已经脱掉丢在了外间。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   姨母原来是这个意思。   他冷笑了几声,   都当他是好糊弄的呢!   不行,他要立刻,马上,见到裴玉衡!   作者有话要说:  宝宝们,国庆中秋快乐,有跟我一样没地儿去的吗? 第39章   陆云峥既然知道裴玉衡是生了气, 一旁的借口就请不动她。   于是他吩咐茗茶亲自去了一趟庭兰轩。   “你说什么?事关裴家的案子?”冷杉问茗茶。   茗茶眼观鼻鼻观心,一脸沉重点头,   “是的, 很急!”   冷杉二话不说进去了。   陆云兰也在一旁听着, 知道裴玉衡有多在意这案子, 便跟着进去劝她。   裴玉衡见冷杉和陆云兰焦急的摸样,气的心口发颤。   陆云峥这个混蛋!   本来是不想去的,如今被陆云兰盯着, 不去反而容易露馅。   裴玉衡只得收拾了一番, 匆匆跟着茗茶出了门。   这一回, 她裹着银色的披风也不含糊,直接进了陆云峥的书房,还干脆往他窗边的坐榻一坐, 冷着脸也不看他,   “说吧, 什么事?”   陆云峥就靠在平日写字的那张大紫檀书案边, 小心翼翼瞅了一眼她的容色, 暗暗吁了一口气。   又亲自给她倒了一杯茶,递了过去, 与她隔着小书案坐着,   裴玉衡没接茶, 板着脸没吭声。   “那衣裳的事我事先不知道, 已经脱了,再也不会穿….”   裴玉衡心里还憋着火,见他坐在对面又把脸别到另一边。   陆云峥见她还气鼓鼓的,语气越发放缓了,   “昨夜的事, 我…..”陆云峥边说边抬眸看她,见她晶莹剔透的小耳垂竟是染了醉人的红色,不由暗笑,接着道,   “是我情不自禁,对不住了…..”还挺委屈的样子。   裴玉衡听得面红耳赤,他是故意的,故意的!   她深吸一口气,眼眶都气红了,   “你个混蛋!”   陆云峥连连点头,“是,我混蛋….”   “登徒子!”裴玉衡斜睨着他,咬牙切齿。   陆云峥不着痕迹把小案挪开,坐的更近了些,   “是,我是登徒子…..”   裴玉衡发现了他的小动作,气了个倒仰。   “喂,陆云峥,你简直…..”   这无赖的摸样跟人前的矜贵无双,简直天差地别。   陆云峥忽的握住了她的小手,一本正经道,“我瞧你的手冻红了,我给你暖暖…”   裴玉衡一把甩开他,起身走人。   陆云峥迅速拦了过去,直接把人堵在了博古架,这一回他认错态度很诚恳,   “对不起,你别气了,你要怎么样都可以….”   语气柔的不可思议,眼神更是润的可以滴出水来。   裴玉衡很少看到陆云峥目光诚挚,小心翼翼带着几分讨好的摸样。   她有那么好吗?叫他这样放低身段。   心里刹那间就柔了。   两个人就这样默默对视了片刻,陆云峥眼神渐渐灼热,心里那股子想法又冒了出来,这一次理智占了上风,把那苗头强行压住。   裴玉衡没发觉他的异样,只当他情深意重,后悔难当。   “好端端的,为何去穿别人做的衣裳?”她轻声问,明润的目光落在陆云峥的眼底,激起万千星光,   陆云峥内心深处有一些尘封的期待被她勾了起来,欲言又止的想说什么,却又不敢说,就这么定定望着裴玉衡,视线不肯挪开半分。   裴玉衡似乎知道他想说什么,忽的吸着气,低低试探道,   “我给你做,好不好?”   陆云峥眉间微微一颤,眼底的星光弥漫,渐渐聚成了一团火,热切而迷离,   “好….”他哑着声音。   裴玉衡忽的笑眼弯弯,带着几分俏皮和撒娇,   “可是我不会绣,但是我会设计花纹样式,我会挑颜色,只叫绣娘绣而已,好不好?”   陆云峥深吸一口气,再也忍不住,将人给搂在了怀里,   “衡儿…..”他闭着眼重重喘息着,心跳的厉害。   胸膛那股炙热仿佛要烧了她,裴玉衡很快把他推开,若是衣裳凌乱了,回头容易叫人看出端倪。   “我先回去了…..”她绕过他迅速离开。   娇软瞬间抽离,陆云峥怀里空空如也,失落的紧。   裴家的案子不能再拖了,他等不及了。   裴玉衡回去庭兰苑时,大夫人的院子里灯火通明。   郡王妃抱着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高瑜,连连叹气。   大夫人脸色也不好看。   “他的性子,你也知道….我如今是完全做不了他的主…”大夫人坐在榻上抹着泪。   郡王妃满脸苦笑,“是我们一厢情愿,罢了罢了,他不喜欢瑜儿,强求也无益,我已经着人准备好了,连夜便回我们的宅子。”   大夫人刷的一下就坐直了身子,   “怎的这样急?明日再走也不成吗?”   郡王妃看着女儿那摸样,心疼得紧,   “算了,省得瑜儿被人笑话。”   大夫人心知自己拦不住,哭了好一会儿。   郡王妃临走前宽慰她,   “你就他一个儿子,还是得靠着他的,别太苛待了他。那孩子性子如此,也不能怪他…”   大夫人没想到她还能替陆云峥说话,平心而论,如果自己的妹妹做了陆云峥的岳母,她确实是放了心的,可事已至此也没办法。   郡王妃和高瑜连夜回了郡王府。   第二日大家知晓了,可也不敢说什么,老太太治下极严,愣是没传出半点风声。   日子悄然而过,朝廷忙着四月陛下寿诞,四国来朝的事,陆云峥更是忙得脚不沾地,户部可是重衙,再加上裴家的案子还在审理,他几乎是早出晚归,成日见不着人影。   裴玉衡住在府上,想关心他又不敢声张,只叫冷杉暗地里做些吃食去送给他,   陆云峥忙到再累,看到那一叠子衣裳,那几双明显针脚不怎么样的布鞋,还有那食盒,心里就甜开了花。   很快,他将不用过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日子了。   终于,在三月初的一日,裴家案子水落石出,人证物证全部呈了上去。   皇帝在早朝的时候直接大发雷霆。   许多朝臣都暗暗感慨,这是圣上自登基以来,脾气最大的一日。   把自己恩师一门冤枉了整整七年半,皇帝愣是把御案上能砸的都砸了!   “陆云峥,朕命你即日起,着三司会审,尽快结案,还裴家一个清白!”   “遵旨…”   大气不敢出的朝堂上忽然一人站了出来,   “陛下,还有一事不妥…”   所有朝臣愣愣的朝出声人看去,只见刑部侍郎满脸严肃和较真,   皇帝阴沉着脸,眯着眼问道,   “何不妥?”   “陛下,主审人不能是陆云峥!”   “为何?”   “陛下,陆云峥的三婶乃徐州都督之侄女,谁知道他会不会假公济私….”   他话还没说完,皇帝眼刀子劈过去,   “他还是裴太傅的嫡传弟子呢,这一来一去是不是扯平了?”   刑部侍郎还想再说什么,身边的刑部尚书猛地扯住他,示意他闭嘴。   下了朝,刑部尚书瞪了刑部侍郎一眼,   “你疯了啊你,你没看出来,陛下现在就是想尽快结案,给裴家正名吗?陆云峥办事风格凌厉,手脚又快,人家裴大小姐就住在他府上呢,除了他还有谁能达到陛下想要的目的?你个蠢的,还往上面撞?乌纱帽不要了?”   刑部侍郎悻悻闭了嘴。   陆云峥雷厉风行的在三日内结了案。   徐州都督府一家全部下狱,与之相关的官吏也都各个被追查。   皇帝迅速下旨,追封裴玉衡的二叔为光禄大夫,将裴家当年的财物悉数按册换回或补偿,旨意同时送去边关,下令裴二公子回京。   消息一个个砸下来,裴玉衡整个人都站不住了。   她呆呆站在窗口,望着窗外漆黑黑的夜色,夜香袭人,满园的桃花落英缤纷,她却无心欣赏,整个肩膀都在轻轻颤抖着。   犹豫了一会,最后还是忍不住,迈着步子朝心里那个地方走去。   这一次陆云峥没叫她等,而是拿着皇帝的圣旨站在天衡苑的门口,仿佛的料到她会来似的,他含笑望着,带着一种挣脱枷锁的微笑,诚挚而迷人。   “衡姐儿….圣旨下来了,你瞧瞧…..”   裴玉衡怔怔含泪到了他跟前,她接过圣旨,却没急着去瞧。   “我都知道了…..”她沙哑着声音,目光贪婪的在陆云峥脸上流连,最后眼眶一酸,哽咽道,   “这最近怎么瘦了?是没吃好吗?还是没睡好?”   喃喃问完,眼泪哗啦啦掉了下来,是因为累的,是因为忙的!   她哭着把他往里面推,   “对不起,都是因为我,你受累了 ,你去休息,旁的别管了,别把事情压在自己身上,去睡…..”   她固执的把他往里面推,好像只有这样,他就能恢复似的,好像只有这样,她心里才能好受。   可她知道,这不过是自欺欺人。   陆云峥被她推的踉踉跄跄,唇角却始终挂着笑容。   最后他被她推的抵在了穿堂的墙壁上。   陆云峥顺势将人往胸口一带,   裴玉衡趴在他怀里泣不成声。   七年多的委屈和心酸仿佛都在这一刻得到宣泄。   再抱着他,都有一种真实及踏实的感觉。   她又回到了他身边,而不是那个罪臣的侄女。   陆云峥轻轻吻着她的发丝,安抚着她,   “好了,好了,都过去了,你哥哥马上就回来了,陛下下旨,叫你哥哥南下临安,将你祖母的灵柩迁回帝陵,与你祖父合葬…再过一个多月,你就能见到你哥哥了….”   七年半了,哥哥如今是怎番摸样,她都不知道。   至亲骨肉相离,全因徐州都督那个混账!   “他会怎么样?”裴玉衡在他怀里抬眸,眼底闪现前所未有的杀气。   陆云峥猜出他说的是谁,抿了抿唇道,   “按律是流放,罪不至死…..事情是他身边的下属做的,下属都认了….”   陆云峥神色间有些无奈,其实一切有利于治罪的证据他都找到了,可人家是个老狐狸,身边人忠心耿耿,愿意顶罪没有办法,皇帝明知是什么缘故,却也不能真的就这么明晃晃杀了他。   “但是,只要入了狱,一切都好说….”   裴玉衡知道陆云峥是什么意思,忽的按住了他的唇,目光坚定道,“不,你不要管,这些跟你没关系,别脏了你的手,我不希望你因为我们裴家而沾上血污…..”   陆云峥没有再说什么。   只是再一次把她抱在怀里,这一次是踏踏实实的。   “衡儿,等回头我找个契机,便叫陛下赐婚,你好好的等着我,可好?”   这几日皇帝心情不好,事情还没最后妥当,需要等候时机。   裴玉衡泪水沾湿了他的衣襟,无声无息的点了头。   二人情动之中,却是没料到,这么一幕恰恰被人瞧了去。   徐州都督府一夜之间入了狱,曾经出身都督府的三夫人陈氏惶惶不可终日。   虽然入狱的只是长房那一脉,可其他几房全部受牵连,她因着早嫁了过来,还是陆府这样的门第,明面上是不受牵连,可再怎么样,对于陈氏来说,还是备受打击。   今日判决下来,三夫人便叫陆云英去悄悄打听下消息。   于是陆云英便鬼鬼祟祟的来了天衡苑,哪知道就被她撞见了这么辣眼睛的一幕。   陆云英吓得小心脏噗通直跳,赶忙回去把见到的告诉了三夫人。   三夫人眼珠子快要掉出来。   “长公子喜欢裴玉衡?怎么可能?这么会这样…..”三夫人跌坐在榻上,一张秀美的脸吓得煞白煞白的。   “怎么不可能?我看裴姐姐跟大哥哥挺配的!”陆云英越接触裴玉衡,越喜欢她的性子。   有了王岫和高瑜在前,她觉得裴玉衡更好。   三夫人气的瞪了她一眼,“你懂什么!”   三夫人满脸忧心忡忡,在屋子走来走去,她本就跟裴玉衡关系不好,再加上还有一层徐州都督府的事,今后若是裴玉衡做了这侯府主母,回头哪还有她的地儿?   她将来岂不要看裴玉衡的脸色?   不行,得想办法,决不能叫那丫头嫁入陆家来!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来这个剧情很重要,那就是订婚的大事,写完了甜饼就砸下来了,给我点时间捋捋哈   晚上八点还有一更。   感谢在2020-10-01 09:39:32~2020-10-01 10:31: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姜三岁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傻傻分不清楚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三夫人这个念头一起, 再也压不下去,后来三老爷回来告诉她,陈家判了流放, 一个月后启程, 三夫人心都凉了。   徐州都督府一倒, 自己的财源也算是被断了,如今单靠那两间店铺和庄子的收入,怕是有些艰难。   陆府的规矩, 长房嫡子宗妇掌家, 现在是大夫人不想管, 才轮到了二夫人,等回头媳妇入门,论理该宗妇接手。   二夫人是个泥菩萨, 三夫人还能从中捞点好处,若是裴玉衡嫁进来, 还有她的地儿吗?   光靠她一个人是不成的。   次日给老太太请了安后, 她就去看望大夫人了。   “大嫂, 有件事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大夫人见三夫人脸色有些沉重,不由朝丫头使个眼色, 于是下人们都退下, 屋子里只剩二人。   “弟妹有什么话直说吧。”大夫人神色淡淡的, 不太喜欢绕弯子。   三夫人靠近了些她, 暗暗打量着她的神色,   “大嫂,您有没有发觉峥儿跟衡姐儿之间….”三夫人话没说完,那眼神儿可太有涵义了。   三夫人一提到裴玉衡,大夫人眼刀子锐利的射了过来。   三夫人心里顿时踏实了。   很好, 看来战线一致。   “你发现什么了吗?”大夫人神情充满着戒备。   三夫人一副有欲言又止的样子,最后还是大夫人低喝了一句,才把事实说出来。   大夫人听到裴玉衡都跟陆云峥抱到了一块,一口血从胸腔涌了出来,冲到了嗓子眼,差点晕过去。   她生生吞下那口痰腥,寒着脸,一字一句道,   “千真万确?”   三夫人心里高兴极了,连忙道,“您没发现,峥儿表面上对她是冷冰冰的,可好几次别人怠慢了她,峥儿都替她撑腰么?”   大夫人其实早就信了。   要说整个陆府,谁最先担心二人擦出火花,那么大夫人是第一个。   没想到,自己最担心的事情果然还是发生了。   但是她没办法接受,裴玉衡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跟自己儿子搂搂抱抱!   “无耻!”   大夫人眼神里都是摄人的气息。   三夫人目的达到了,   “大嫂,您要怎么办,有什么需要做的,您尽管吩咐我,我也不想那丫头嫁进来!”   大夫人是个不好相处的,如果被她以为自己是利用她反而不好,不如直接承认了更好。   大夫人看了她一眼,神情果然不一样了。   “我先想想….”   三夫人放心了,“那大嫂有需要随时喊我。”   大夫人正好也需要自己静一静,等到三夫人一走,她脸色更是沉如寒铁。   就知道那丫头不安好心,先前被自己逮着了,如今更是变本加厉,哄着云峥给她家翻案,再借机跟他接触,这一来二去果然还不是成了么?   好心机,好手段!   今后若嫁进来,岂不要哄着她儿子弑母了?   想想那次陆云峥当众对自己的顶撞,大夫人现在肉都还在疼。   都是那个小贱人暗中唆使的!   好,很好!   大夫人想了一整日,终于有了计划。   她拿捏不了陆云峥,总有能拿捏住的人。   翌日,大夫人强撑着身子去给老太太请安,说是自己近来都在做噩梦,想去城外祥云寺拜拜佛,做做法事。   “过几日便是您的寿辰,儿媳想把身子养好,好帮您操持。”   老太太还能说什么,自然是答应了。   这个时候,三夫人关切的开口了,“大嫂,二嫂要理家务,不若我陪你去吧,你一个人去我们不放心。”   大夫人点了点头,忽然看向裴玉衡,   “衡姐儿,听说你字写得好,你跟着我去,帮我抄些经书可好?”   裴玉衡见大夫人神色娴静柔和,看起来有几分疲惫和虚弱,想着自己既然答应嫁给陆云峥,自然也得替他孝敬大夫人,于是二话不说答应了。   大夫人难得露出笑容。   陆云兰嚷着也要去,老太太瞪了一眼,   “人别去多了,省得闹腾你大伯母。”   陆云兰瘪了瘪嘴,裴玉衡摸着她的头安抚她。   等到回到屋里,大夫人又把陆云襄叫来,悄悄吩咐了几句。   陆云襄震惊了,   “娘,您这么做是为何?”   大夫人哼了哼,“等回头你就知道了。”   陆云襄想了想,或许是之前哥哥拒绝高瑜的事,伤了母亲的心,母亲决定快刀斩乱麻,把他婚事定下来。   哥哥今年都二十一了,是不能再拖了。   “行,我知道了,我这就去办。”   “不许透露半点风声!”大夫人盯着她背影嘱咐道。   “娘,我知道的。”陆云襄快步出了门。   次日一早,大夫人一行人就出了门赶往祥云寺。   三月初的祥云寺还有些冷,惠风和畅,鸟语花香,风景宜人。   这一次,三夫人连陆云英都没带,只有裴玉衡和陆云襄二人帮忙。   到了祥云寺,两位姑娘被安排去抄经书,大夫人跪在一个内殿的蒲团上念经,三夫人还真就找法师去了。   过了一会,大夫人回到早安排好的客房休息,这个时候,陆云襄领着一个人进了大夫人的屋子。   待人进去后,陆云襄关上门,又回去了前头佛殿抄经书。   大夫人看向款款行礼的人儿,声音温和,“不拘虚礼,坐吧。”   王岫心情忐忑地坐了下来。   “你今日过来见我,可同你家人说了?”   王岫讶异看了一眼大夫人,摇了摇头,“并没有。”   “不知夫人见我是何意,所以还不敢惊动家人。”   性子是个沉稳的。   大夫人颔首,“岫儿,我问你,你对云峥是怎么想的?”   王岫知道大夫人见她肯定是与陆云峥有关,可真正听到这话,神情还是有些恍惚。   她先是腼腆地垂下了眸。   大夫人也不急,喝着茶静静看着她,给她时间琢磨。   王岫微微叹了一口气,神色有几分无奈。   “夫人,不瞒您说,我是很喜欢云峥,特别特别喜欢,我年纪也不小了了,家里祖母总是催我,可他一日不成婚,我就不死心,于是拖到了现在….”   大夫人听了这话没多少表情,继续问道,   “那我问你,你是喜欢云峥这个人,眼里容不得沙子呢,还是喜欢他有能耐有地位,将来你很可能成为宰相夫人呢?”   王岫神情明显一顿,似乎没料到大夫人会这么问。   “您这话….是什么意思?”她有些难为情。   大夫人放下茶杯,神色冷漠道,   “我的意思是,如果他心里有别人,你也愿意嫁给他吗?”   王岫这下是僵住了,面色渐渐发白。   她垂下眸,沉默了。   大夫人皱了皱眉,不知道她是因为羞辱而不做声,还是真的喜欢陆云峥容不得别人?   不过如果真的只在乎陆云峥本人,而不在乎身份地位的话,怕是第一时间就摇头了。   大夫人觉得自己应该知道了答案。   “夫人,那个人是谁?裴玉衡吗?”王岫眼底浮现了几分不甘和冷意。   大夫人失笑,   “我不知道,我只是打个比方。”   王岫不说话了。   如果陆云峥心里真有人,怕是只可能是裴玉衡。   如今裴家的案子水落石出,裴玉衡的身份恢复了,裴家的宅子被赐回。   能让陆云峥心心念念如此,只可能是青梅竹马的裴玉衡。   王岫心里堵得慌。   最终她还是开口了,   “夫人,您的意思是?”   大夫人这才缓缓一笑,   “我想叫你做我的儿媳。”   王岫深深吸了一口气,面色发红的低下了头,“夫人….我….何德何能….”   大夫人哼了笑道,   “我只是这么想,我也想做点什么,帮你们定下来,但是王岫,我不能保证一定成功,你愿意冒险吗?”   王岫睁大了眼睛定定望着大夫人,满脸不可思议。   她一贯聪慧,很快明白大夫人很可能是不希望陆云峥娶裴玉衡,所以才找了自己。   要嫁就嫁给最优秀的男儿,这是一贯清高的她心里所想。   陆云峥无疑是最优秀的那个。   至于他心里有没有旁人….就算起先有,等生了孩子慢慢也就淡了。   她爹爹最开始不也惦记着别人吗,后来还不是乖乖臣服她母亲。   王岫自问有这样的能耐。   “夫人准备怎么做?”   大夫人低低交待了几句。   王岫心砰砰直跳,最后点了点头。   “谢谢夫人为我谋划,若能得偿所愿,今后报答夫人。”   她跪下行了大礼。   大夫人淡淡点了头,王岫才悄无声息离开。   她来的毫无踪迹,走的也无声无息。   裴玉衡对这一切一无所知。   她还在认真地抄着经书,她不喜欢大夫人是事实,可今后总是要相处的,今日难得大夫人第一次叫她帮忙,她不想含糊了,于是一笔一划写的格外认真。   不知何时,大夫人到了她身后,看着她那飘逸端正的小楷,神情忽然有些恍惚。   “本来该是峥儿做的事,你也知道他这两日出了门,便麻烦你了….”   好像是南军驻营那边军饷出了问题,皇帝叫陆云峥亲自去查。   这两天他就去了南郊。   裴玉衡才注意到她来了,扭头朝她莞尔一笑,“应该的,您有事以后吩咐我便是。”   大夫人看着那明媚的笑容,   联系她上次冰冷的态度,再对比眼前的乖巧,心里更加寒了。   看来她是真的准备嫁给云峥了。   呵,还真是做的好梦呢!   大夫人心底冷笑着,   经书抄完后,大夫人亲自拿了去祭拜最后烧在了佛祖跟前。   下午申时初刻,一行人下山回程。   大夫人主动提出叫裴玉衡跟她坐一趟马车。   这一瞬间,裴玉衡意识到了不对劲。   以大夫人对自己的态度,叫自己抄抄经书还勉强,却不可能叫自己跟她同行。   只有一种可能,她肯定是看出了端倪。   裴玉衡眉心微微蹙起,犹豫了半分,最终还是上了大夫人的马车。   陆云襄跟三夫人坐在后面那辆马车里,三夫人心里一颗石头落了地,心情好了不少,再看陆云襄神色忧愁,不由问道,   “你在愁什么?”   “我在想,我娘怎么突然对裴姐姐这么好了?”   可明明她又吩咐自己去约王岫上山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三夫人笑了,剥着瓜子吃,   “怎么,你不希望你娘对她好?”   陆云襄啧了一声,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她也不知道她娘打什么主意,既然要王岫来,为何还把裴玉衡给扯进来?   莫名其妙。   前头的马车里,两个人都在静静地喝茶,谁也没说话,只听见外头车轮滚滚的声音,忽的有几只鸟儿在车窗外盘旋,叽叽喳喳的似乎想引起里面人的注意,可马车内的二人都无动于衷。   裴玉衡知道大夫人有话说,于是她等着。   大夫人深深看了她一眼,她不知道自己讨厌裴玉衡什么,平心而论,裴玉衡要才有才,要德有德,又是太傅的嫡亲孙女,好像是无可挑剔的。   可能是因为裴玉衡今非昔比,自打她进府,她就担心她打陆云峥的主意,所以一直防备着,以至于到了最后成了讨厌。   而事实上,她也确实跟陆云峥在一起了。   一想起三夫人那些话,大夫人的厌恶已经不加掩饰。   “衡姐儿,你喜欢峥儿?”   裴玉衡微微愣住,随后点头,“没错。”   大夫人没料到她答得这么干脆,随后冷笑道,   “可是我不喜欢你。”   裴玉衡握着杯子,这才抬眸对上大夫人冰冷又厌恶的神情。   这一次她也没有掩饰,而是看着她,平静道,   “真巧,我好像也不喜欢您。”   大夫人闻言气的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你…..”   裴玉衡神情平静而冷漠,无视她的愤怒,   “难道您不喜欢别人,却还指望别人喜欢你么?”   她本来琢磨着,只要大夫人不作妖,回头嫁给了陆云峥后,会一心一意待她,也不指望她对自己多么好,至少不要弄得太难堪。   可没想到,大夫人今日叫她出来,目的却在这里。   那么,她也没什么好顾忌的。   大夫人确实被裴玉衡这态度气得不轻。   不过她说的不错,   “既然这样,那你还有脸跟峥儿来往?”   裴玉衡闻言忽然笑了,   “我是嫁夫君,又不是嫁给他娘,有什么敢不敢的,老人家若是服人抬敬,自然抬敬抬敬,若是不服人抬敬,那也没什么,毕竟这么多年,云峥就跟个没娘的孩子似的,他也不在意,我也随意。”   大夫人听了这话,一张脸气的青紫!   她是来找气受的!   她没想到裴玉衡一贯温柔端庄,原来嘴皮子这么犀利,她喘着气,狠狠指着裴玉衡的鼻子道,   “我警告你,我不会让你嫁给他的,你做梦!”   裴玉衡眯了眯眼,冷笑了几声,懒得跟她掰扯,朝外吩咐道,   “停车!”   车夫倏忽一下停了下来。   可就在裴玉衡出车厢时,大夫人又咬牙切齿说了一句话。   听到这句话,裴玉衡瞬间变了色。   作者有话要说:  别慌,别慌,甜宠文呢,呵,你们就把这些人当助攻好了,明天名场面,啦啦啦   (婆媳关系这种事,看长公子便是,婚后给你们表演个什么叫有丈夫撑着腰,天下横着走!) 第41章   城郊的山野早已褪去了冬日的枯败, 展现出欣欣向荣的景象来。   微风和煦,绿油油的草儿随风摇荡,几只鸟儿在草地上空盘旋, 吱呀吱呀的唱着歌儿呼啦啦飞上晴空。   裴玉衡却心情欣赏, 她一人在草地上漫步, 脚底踩着柔软,心里却酸涩不堪。   她知道大夫人会阻拦,却没想到是你死我活的地步。   裴玉衡心里跟梗了一根刺似的。   要说被她这么威胁就放弃了, 她不甘心, 别说陆云峥与她的情谊, 就是冲着大夫人这态度,她不想就这么叫她如愿了。   可那句话却不停在她脑海里回荡,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裴玉衡深深闭了闭眼, 一股郁气在胸口凝结不开。   大夫人这边回了府,便问了陆云峥的行踪, 得知他过两日才回来, 心里便有了数。   次日一早, 她着人给皇后投了拜帖,皇后年轻时跟大夫人也是相熟的, 后来陆大老爷去世, 大夫人深居简出, 不大露面, 没想到这次大夫人主动提出进宫,皇后自然立即恩准了。   于是,大夫人早早用了午膳,便去了宫里。   皇后有午憩的习惯,大夫人等了一会儿, 不多时,皇后便起榻收拾好了宣她进去。   二人寒暄了几句,皇后知道她无事不登三宝殿,便问起了正事,   “你今日怎么得空来看我?可是有什么事?”   大夫人穿着诰命品级大妆,跪坐在皇后身旁,容色宁静道,   “不瞒娘娘,此次进宫,是有一事相求。”   “你我之间不必客气,有话直说。”皇后含笑。   大夫人便道,   “是这样的,峥儿年纪不小了,妾身想给他定一门婚事,人已经选好了,就是王家的三丫头王岫,左不过呢,那臭小子总是以公务为由,不急着定亲,妾身心里急,怕这么好的姑娘被人抢走了,才求到了您的跟前,想请您下旨给他们赐婚!”   皇后闻言微微愣住,随后细细思量起来。   这事透着古怪。   皇后从来不是乱点鸳鸯谱的人。   王岫跟陆云峥的事,她也耳闻不少,知道王家有意跟陆家结亲。   可惜陆云峥于婚事一途总是不上心,王家也不好主动说亲,于是便搁置着。   论理来说,陆家大夫人想求娶王岫,王家肯定是高兴的,这是两厢情愿的事,轮不到她来做主。   大夫人这话有些没头没尾。   皇后对上大夫人的眼神,见她平和宁静,半点都不像有什么心事的,不由更诧异了。   大夫人知道皇后担心什么,微微一笑,“您若是不放心,回头叫人去问问便是,妾身只是想着,您赐婚,体面体面的,王家和陆家面子上都好看。”   皇后这才放心下来。   “好,既然你叫我做媒,我少不得走个过场,问问王家的意思,若是无碍,赐婚便是!”   大夫人露出了笑容,   待人一走,皇后便琢磨起来,陆云峥是太子一系,如果陆云峥娶王岫,意味着王家肯定会跟陆家一样,站在太子身后。   陆家和王家可是大雍最盛的两大名门,有了他们最靠山,不愁宣王夺太子之位。   皇后想明白这一点,唇角露出笑容。   大夫人正是因为如此,才决定进宫走这一趟。   次日皇后便宣了王岫的母亲王夫人入宫,皇后把这层意思一说,大夫人先是愣了愣,随即笑了笑道,   “不瞒皇后娘娘,先前确有意跟陆家结亲,可瞧着云峥那小子专心政事,也不想耽搁了他,所以这一年便在替岫儿筛选….”   说到这里,王夫人的语气又顿了顿,   “既是娘娘您开口,陆家又有诚意,那臣妾这边自然是肯的。”   皇后得了这话很高兴,又顺着儿女聊了几句,其乐融融。   问了两家的意思,皇后心里有了数,何况是陆大夫人亲自来求娶,自己赐婚,王家自然是没话说。   只是想着陆云峥情形不一般,是皇帝的小师弟,于情于理不能不问过皇帝的意思,于是趁着皇帝来用晚膳,便把这事提了一嘴,   皇帝愣了愣,随即笑道,   “云峥娶王家那丫头固然好,可云峥那小子的脾气你也是知道的,必须他自己乐意,否则也不能强行下旨。”   皇后笑道,依依往皇帝怀里一靠,   “臣妾办事,您还不放心吗?”   皇后年轻时是个美人儿,却因着身份一直端着,这样温柔小意的时候还是少。   皇帝很受用,顺势把人往怀里一抱,   “得了,回头你自己看着办。”   皇帝忙于国事,不能总惦记着一个臣子的婚事,何况陆云峥老大不小了,也该定下来了。   王岫名门之后,端庄大方,二人很配,皇帝不作他想。   “对了,等裴家事情定了下来,你给衡姐儿也找个妥当的,这孩子受了这么多年苦,朕心里过意不去,你别委屈她。”   “陛下放心,臣妾把衡姐儿当女儿一般,怎么会委屈她?一定给她挑个好夫婿。”   皇帝闷声一吭将人压了下去。   皇帝已经把裴家的宅子给重新赐回,正着工部在翻新修葺,也快要妥当了。   裴玉衡几次跟老太太告辞,老太太都挽留她,   “等你哥哥回来了,你再回去,你一个人住那么大宅子,不安全。”   裴玉衡心里酸涩,只低着头轻轻应着。   她不知道这两日是怎么过来的,仿佛失魂落魄一般。   偏偏陆云峥忙的不见人影。   那件事她不知道如何启齿。   三月初十这一日是老太太的寿辰,府上早就张灯结彩。   裴玉衡得到了消息,知道陆云峥会在今日会回来,她心里反而很忐忑,她不知道该怎么跟陆云峥说那件事,大夫人那句话跟噩梦一般缠着她,她从来不是弱懦之人,可那样的罪名,她又承担不起,她到底只是个女人。   依着陆云峥的性子,绝不会轻易放手,甚至还可能会闹一场。   她该怎么办?   老太太寿辰,阖府都欢欢喜喜的,唯独她一人坐在自己的屋子里暗暗抹泪。   冷杉发现自家小姐自那一日去了祥云寺,回来人就不一样了,默不作声,经常一个人坐着发呆,神色间流露着无奈和苦笑。   她从未见过裴玉衡这般失魂落魄,怕是发生了什么事,可无论她怎么问,裴玉衡都不肯说话。   冷杉心里不踏实,她一贯聪慧细心,思来想去怕是跟大夫人那边脱不了干系。   今日是老太太寿辰,府内人人都忙的脚不沾地,宾客盈门,满堂欢乐。   裴玉衡强打着精神去老太太跟前伺候,陪着她款待往来的贺客。   这边冷杉却是悄悄去寻了徐管家。   徐管家今日两条腿就差没飞,可看到冷杉匆匆寻来,还是愣把别的事情压下,抽了空见她。   如今长公子跟表小姐的事怕是板上钉钉的,未来的主母自然比什么都重要。   冷杉跟着他到了一间小耳房,低低问道,   “徐管家,长公子大概何时回府?那日大夫人把我们姑娘叫去了祥云寺,回来后姑娘神情就不对劲,我担心发生了什么事,还请管家务必告诉长公子。”   徐管家闻言脸色立即凝重起来。   他以前是大老爷的跟班,对这位大夫人的心性可谓是了如指掌,大夫人心情狠辣刚硬,如果她不同意这门婚事,怕是什么都做得出来。   徐管家以前可是生生领会到了大夫人对大老爷的摧残,心里对大夫人是极为不恁的。   自然是站在裴玉衡这一边。   “我知道了,我会跟长公子说,叫长公子堤防。”   冷杉放心了下来。   望着冷杉明显松快后的背影,徐管家脸色更加沉冷。   他比冷杉更了解大夫人,事情怕是没这么简单。   大夫人前两日入了宫,目的不言而喻。   不行,他必须尽快通知长公子。   徐管家都顾不得今日寿宴繁忙,愣是调了一个心腹,叫他迅速找到陆云峥,并把事情禀报于他。   已近午时,府内熙熙攘攘,喧嚣不绝于耳,徐管家见侍卫已经派去了许久,都不曾见人回来,不由揪了心。   眼见正午,宴席正开,徐管家见侍卫匆匆跑回,一脸凝重,   “属下没有找到长公子!”   徐管家心里有了不妙的预感,   “不行,再喊几人一起去,务必尽管找到长公子!”   “遵命!”侍卫忙不迭扭头喊人去了。   徐管家沉着脸入内继续招待宾客。   虽然是老夫人的小寿,京城各家却也都派了人来。   年轻的少爷公子挤了一庭,好在陆家公子多,招待的过来。   姑娘们也都被迎去了后院。   陆家西边有一片水泊,水泊之上建了九曲环廊,宴席过后,年轻的公子姑娘们都聚在这边游玩。   陆家这一次别出心裁,每一段长廊上都摆了各色小案,并设了不重复的搏戏,正是春暖花开的日子,整个长廊上喜喜洋洋。   一群莺莺燕燕穿梭其中,个个花枝招展,竟是比那桃李还要夺目。   裴玉衡待在最里面,比起另外一头的喧嚣,这一段倒是安静不少。   同席的只有陆云英和崔晓妆。   陆云英跟崔晓妆在画画,裴玉衡没有心思,便在一旁偶尔指导几句。   陆云英自打知道了那一夜的事后,在裴玉衡跟前就不那么自在起来,她也看出自家娘亲不喜欢裴玉衡,她又担心娘亲做出什么来,可依着大哥哥的性子,应该谁也阻止不了,于是又放心下来。   裴玉衡时不时托腮望着远处波光粼粼发呆,脑子里空空的,   “裴姐姐,你怎么了?”崔晓妆比陆云英心细,发现裴玉衡的不对劲。   裴玉衡失笑,“没什么,我看看你们画的怎么样了?”于是看向二人的画作,稍稍指点几句,又岔开了话题。   期间崔晓妆忽的被别的姑娘喊过去,陆云英趁机便悄悄跟裴玉衡咬耳朵,   “裴姐姐,你是不是喜欢大哥哥?”   裴玉衡心神一震,吃惊看着她,   陆云英吞了下口水,四下看了一眼,见没人注意到这边,就悄悄把那夜的事给说了。   裴玉衡皱着眉看着陆云英,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她,骂她吧,那是人家母亲,不堤防也是正常的,再者,大夫人迟早知道他们二人的事,她迟早要面对这一点。   见裴玉衡绷着脸不说话,陆云英后知后觉的道歉,   “对不起,我…不该多嘴的,但是…”陆云英忽然又来了劲,   “你别怕啊,大伯母再怎么样那也仅仅是婆母,你是跟大哥哥过日子,大哥哥从来就不把大伯母放眼里,你不要担心大伯母对你不好,她反正对谁都不好。”   裴玉衡被这话堵得无话可说,   “可如果她想办法阻止呢?”   陆云英还有些天真,“怎么阻止?逼着大哥哥跟别人成亲?强行把你嫁出去?还是…?”   “她以死相逼…..”   陆云英倏忽一下住了口,震惊望着裴玉衡,倒吸了一口凉气。   “怎..怎么会….”陆云英完全吓到了。   裴玉衡说出这句话,整个人长长吁了一口气,仿佛是多了一个人帮着自己承担压力。   她垂着眸,浑身力气似乎被抽干似的,十分虚脱乏力。   陆云英也只是短暂的吃惊了一下,随后立马拽紧裴玉衡的双手,   “姐,裴玉衡,我告诉你,不能放弃,偏偏不能放弃,怕她呢,有本事她就做得出来..…”   裴玉衡不知道大夫人是否真的做得出来,但是陆云英这话给了她莫大的安慰。   她以前没看出这丫头是个遇强则强的,   陆云英见她眼眶发红,顿时心里懊恼的不行,都怪她多嘴!   “姐姐,那日去祥云寺大伯母就是去警告你来着?”   裴玉衡含着泪点了点头,她努力把泪意压下去,眼眶酸痛的睁不开眼。   今日是姨祖母寿辰,她不能这样,被人看到便麻烦了。   陆云英见她如此,顿时跟着心酸,   “你这两日该多难受啊….”她抓的更紧了,好似自己力气大一些,就能帮裴玉衡多承担一分似的。   偏偏大哥哥又不在府上。   而且以后还要面对这样的婆母。   陆云英忽然觉得很气,   “裴姐姐,要不这样吧?”   “嗯?”裴玉衡吸着鼻子看着她,   陆云英放低声音道,   “你别嫁给大哥哥了,等你二哥回来,给你定一门婚事,你嫁给别人去,气死大哥哥,大哥哥肯定会把火撒在大伯母身上,大伯母日子就不好过了,啧,你就报仇了!”   裴玉衡本来心里难受的不行,听了这话,忽的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你呀你….”   “哈哈哈,就这么决定了!”陆云英见她笑了,心里松了一口气。   经她这么一打岔,裴玉衡心里舒服了一些,她擦干了眼旁的湿气,垂下眸开始画崔晓妆没画完的画。   陆云峥今日特别忙,因着南军那边的军饷出了问题,去了好几个地方查验,以至于徐管家的人一直没碰上他。   终于忙得差不多了,拿着各处文书和账本准备回中央官署区,   他因着昨夜没歇好,去了最后一个地方后,便坐着马车回宫,准备在车里小憩一会儿。   哪知道忽然在小巷子转弯的时候,马似乎撞倒了什么,忽的腾空,嗷鸣一声,马车轰隆一声霎时停住,   陆云峥倏忽睁开眼,掀开车帘往外探去,   却见自己的马车在出巷子时,与另外一辆准备折过来的马车相撞。   而对方的马车里显然听见了哎哟一声惨叫。   陆云峥二话不说下了马车。   看了一眼,发现是王家的马车,陆云峥稍稍放心了些。   “里面是谁?怎么回事?”   听着倒是有点像王岫的声音。   这个时候,里头一个丫头探出头来,满脸焦急,   “陆公子,我们姑娘受伤了!”   在两个丫头的搀扶下,王岫面色发白的出来了,她看到陆云峥微微吃惊,可脚上的痛意瞬间袭来,叫她疼的掉下泪来。   “去请大夫!”陆云峥一边吩咐,一边走过去查看。   丫头端来一个小绣墩,王岫已经坐在了上头,靠在墙上。   陆云峥蹲了下来给她查看伤势,见她脚踝处明显红肿,便知可能是刚刚惊了马撞到了。   “对不起…”   “不怪你,是我的车夫没看到你们出来….”   王岫强撑着笑容,额间冒出一层细细密密的汗。   平心而论,陆云峥其实不讨厌王岫,因为王岫一直很得体,即便他也知道王家有意结亲,可王岫从来没在他面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更没说过出格的话。   就那此刻来说,她一直垂着眸,不大好意思看他。   所以陆云峥根本没往别处想,只是实事求是道,   “今日我也有责任,我着人先送你回去,回头我给你找些跌打止痛的药膏给你…”   王岫摇了摇头,“不必了,没什么大碍,长公子快去忙吧,我等大夫来瞧瞧给我上了药再走…”   陆云峥看了一眼她的马车,因为刚刚被横着一撞,已经坏了。   可他也不想叫王岫坐自己的马车。   他不喜欢除了裴玉衡之外的任何女人坐他的车。   可人是他撞得,也不能真的丢在这里不管。   于是陆云峥只得陪着等,一边吩咐人去弄辆马车来。   这一幕好巧不巧,被帝后派来的人看到了。   那小太监原本还想去问一句,可瞅着二人一个腼腆,一个担心,心想着何必去自讨没趣。   这二人郎才女貌,铁定是郎情妾意,遂回宫复命去了。   皇后闻言大喜。   陆云峥这个人的性子很冷漠,皇后也不想枉顾他的意思,于是细细问了始末,那小太监就差没笑出一朵花来:   “娘娘是没亲眼瞧见,王姑娘担心耽搁陆侍郎的公务,叫他先走,可陆侍郎愣是要陪着,您说这不是有心是什么?”   “这是没差的了!”皇后眉开眼笑,   以陆云峥不近女色的名声,能这样体贴,可见是上了心的。   皇后便含笑吩咐,   “今日是陆老夫人寿辰,那本宫便给陆府送一份大礼。陆王二家能结亲,也是大喜一桩。”   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陆大夫人和王夫人都同意了,陆云峥跟人家王岫又处的好,再没什么顾虑。   陆云峥这边等新的马车牵来,再无二话,立即赶□□官署区。   而徐管家的人终于在宫门口逮着了他,   刚刚耽搁那一会儿,徐管家已经把事情问了清楚,就连大夫人对裴玉衡说的话也一字不漏从车夫口中问到了。   所有事情转述给了陆云峥。   陆云峥脸色当即就变了,宫墙遮住了阳光,他的身影在阴暗中变得冷戾。   “如果你嫁给他,我就死给你看!我会叫天下人知道,是你逼死了陆云峥的母亲!”   “陆政廷,我不喜欢你,你走,我不想看到你,你剥夺了我的幸福,你去死啊….”   那一声声恶毒的话,在他脑海里不停回荡。   最后汇聚成一股痛苦。   他怎么会有这样的母亲….   她还乐意跟他在一起吗?   会不会因为那个女人而嫌弃他呢?   陆云峥心中忽然没了底气。   他所有的骄傲被这样一个娘,在这一刻,击溃的凌乱不堪。   他什么都没说,先转身进了宫,事情很急,得先理好文书见了陛下才能回去。   才到户部衙门门口,便遇见几个同僚,朝他笑呵呵拱手,   “陆侍郎,恭喜啊,马上就要当王家的乘龙快婿了,哈哈!”   “什么?”陆云峥眉头一皱,   二人见陆云峥变了脸,不由有些发懵,另外一位道,“哟,你难道还不知道?你母亲进宫跟皇后娘娘求赐婚旨意,如今皇后娘娘懿旨已经拟好,就等陛下一点头,旨意便要送去二府了….”   陆云峥只觉得一道雷劈在了他头顶,他脑子轰了一下,一股前所有无的寒意笼罩着心头,他连忙把手中的文书往茗茶怀里一塞,二话不说朝东宫奔去。   他在东宫门口碰到了刚回来的太子。   “殿下!”   太子被他狰狞的神情吓了一跳,   “云峥,你这是怎么了…”   陆云峥顾不上旁的,只神情凝重,恳求道,“殿下,烦请殿下看在臣这么多年忠心耿耿的份上,帮臣一个忙,请殿下火速去太极殿,阻止陛下和皇后给臣和王岫赐婚,等臣消息,臣马上回宫去见陛下!”   陆云峥丢下这话,二话不说从东宫出了宫,打侍卫那里夺了一匹马,飞身而上,猛地抽起马鞭,   一声“驾!”   风驰电掣般,朝陆府奔去。   他像一道蓝色的闪电般,穿梭在大街小巷中。   他挥汗如雨,不停地抽着马鞭,只想速度快点,再快一点…   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汗水滴落在他眼眶里,刺痛了他的眼眶,他猛地甩了下额头的汗。   马儿腾空而起,越过一小商贩的摊子,蓝色的身影在半空划过一个弧度,从惊吓的人群中飘然而过。   “那不是陆侍郎吗?”   “咱们京城第一公子陆云峥吗?”   “可不就是他!”   “哟,长得可真俊呀,你说会便宜哪家的姑娘呀?”   “啧啧,得了,得了,你这生了几个孩子的少妇就不要在这瞅了!”   “我为什么不能瞅呀,瞅瞅养眼呀!”   几个婆子抱着花篮笑着进了屋,唯有那个少妇笑吟吟垫着脚望着陆云峥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巷子口。   世间竟有这么好看的男儿。   她惊叹着。   陆云峥一路驰骋终于到了陆府门口。   今日寿宴,陆府大门全开。   门房看到陆云峥风尘仆仆赶回,顿时大喜,朝里面喊道,   “长公子回来啦!”   里面一声接一声传过去,很快那些少爷姑娘们也都知道了。   “哇,我还以为今日见不得陆公子呢!”   “见到又能怎么样,还能轮到你呀?”   “哎呀呀,姐姐你瞎说什么呀,我只是想见见他而已,听我姐姐说,陆大公子长得极俊,京城无人能出其右呢!”   “这还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人家有能耐,年纪轻轻已经是户部侍郎了,你说他最后会娶谁呢?”   不少姑娘们拿着美人扇频频往前面张望,   不少公子们也都起了兴头,   “云峥回来了吗?太好了,我与他许久不见,这一次好不容易进了京来给老太太贺寿,得逮住他下一盘棋才好!”   “我说许大公子,你以为人家现在有空跟你下棋呀,人家现在是陛下跟前的大红人,忙的脚不沾地呢,瞧瞧,今日老太太大寿,他不也忙到现在才回来!”   “那可不行,他今日可是主人,无论如何得招待!”   “就是!”   这个时候陆云轩站了起来,连连朝大家拱手,“诸位稍安勿躁,我这就去把大哥叫过来,别急哈!”   陆云轩知道,陆云峥对祖母感情很深,即便再忙,现在回来了,无论如何都是要陪酒的。   于是连忙往前头去迎陆云峥。   这边陆云峥下了马匆匆跨入大门,徐管家立马迎了过来,“长公子….”   “表妹在哪里?”陆云峥迎面问过去,不顾自己风尘仆仆,大步往后院走。   “表小姐在湖边的九曲环廊上…”   陆云峥二话不说,身影飞快朝后奔去。   一路上遇到许多贺客,人家朝他拱手问候,陆云峥只得匆忙拱手回礼。   任谁都看出他神情凝重急切乃至紧张。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在后花园的门口,陆云峥撞上了陆云轩。   “大哥…”   陆云轩还没来得及说话,被他迎面的冷冽气势给逼了个倒退。   陆云峥看都没看他,脚步如风朝后走去。   “长公子!”   “大哥哥!”   “陆云峥,你可算回来啦!”   一个个人影在他眼前晃过,一张张神色各异的面容带着好奇和打量。   他匆忙地拱着手打着招呼,视线不曾在他们身上作任何停留。   太阳西斜,映着波光粼粼刺入他的眼眶,他闭了闭眼,呼吸越发凝重。   “快看,长公子往这边来了!”   “哇,京城的第一公子原来长这样呀!”   只见他身着一袭湛蓝色的长衫,面容冷峻而深邃,秀挺的身影如风一般掠来。   一阵惊叹后,大家纷纷被他那冷冽的神色给吓到了。   “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事了吗?”   原本还以为他是来待客的,可他明显掠过了花厅那帮少爷们,朝九曲环廊这边来了。   人群中顿时一阵喧哗。   “长公子来这边是寻谁吗?”   姑娘们靠在栏杆上,一个个张望追随着他的身影,直待那身影渐渐迫近,有些胆大的不由好奇打量,还有些不好意思连忙垂下了眸。   一个个都缓缓起身朝他行礼,期待他看自己一眼,却懊恼地发现他目不斜视,高大的身影无视这么多莺莺燕燕,径直往后去了。   九曲环廊,确如其名,真有九曲,如一条游龙般蜿蜒在水泊之上。   花红酒绿的人影在环廊上攒动。   陆云峥一个个寻去,到了最后三曲时,目光掠过层层叠叠的雕窗,一眼看到了坐在最后的人儿。   她今日穿了一件月白色的对襟裙衫,一缕秀发垂在胸前,比往日添了几分柔美。   在一群万紫千红中,她像一朵幽兰,高贵静雅。   她身后是一片湖光山色,远处的绿竹倒映在水泊中,绿影摇晃,微风徐徐,水波从岸边一缕缕朝她身后袭来。   目光掠过重重人影,最后撞了个正着。   她缓缓起身,直直盯着那个朝她奔来的男子。   他眸光深邃,如星辰大海,就在视线撞上她那一瞬,那抹冷冽悄然而逝,取而代之的是几分紧张和热切。   陆云峥的步子渐渐缓慢,最后一步一步走到裴玉衡跟前,他的呼吸忽的凝住,眼神迫人盯着她,   灼热的气息朝她扑面而来,裴玉衡有些不知所措。   “云峥…..发生什么事了….”   陆云峥的神情太吓人了,这样毫无顾忌,冲破所有人的视线朝她奔来,她心里仿佛被他冲击着,七上八下,凌乱不堪。   “衡姐儿…我问你…”   陆云峥眸光坚定又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热切中含着些许惶恐和不安。   “我想娶你,你愿意吗?”   我想娶你,你愿意吗?   石破天惊一般,激起了千层浪!   陆云峥匆匆忙忙从外奔来,不顾同窗好友,无视长辈在场,跨越千山万水,只为奔到裴玉衡跟前问一句,   我想娶你,你愿意吗?   陆云峥怔怔望着裴玉衡,眼眸淬了细碎的光,声音沙哑而紧张,又问了一句,   “裴玉衡,你愿意嫁给我吗?”   作者有话要说:  八千字大章,明日见,么么哒! 第42章   裴玉衡, 你愿意嫁给我吗?   这道声音越过惊慌失措,最后清清楚楚嵌入她心底。   裴玉衡眉睫轻轻一颤,一抹潮红从下颌缓缓蔓延整个面庞, 她脑海里被这话狠狠激荡着。   陆云峥呼吸都静止了般, 忐忑而期待的注视着她。   裴玉衡是他这辈子仅有的不自信, 是他这一生仅有的慌乱不堪。^O^轻^O^吻^O^想^O^想^O^独^O^家^O^整^O^理^O^   对上那一双灼热又深邃的眼眸,裴玉衡浑身都在轻轻抖着。   当这这么多人的面,看他急切的样子, 就知道肯定是发生了意料之外的事, 她的答案很重要, 也很急迫。   没有时间给她思考,没有时间给她抉择,没有时间给她去想, 大夫人会怎么样。   所有思绪都被他的浓浓的注视所包裹,把她与纷扰隔绝开来。   “好….”   一个字脱口而出。   陆云峥眼底绽放着惊喜, 肩膀微微松下, 后怕的紧张随之卸下。   “你等我!”   三个字抛下, 他转身以更快的速度跨过层层叠叠的水廊,掠过无数身影, 奔出陆府。   任谁都看到他脸上那浅浅的笑容, 仿佛是小孩子得到了心爱玩具的窃喜, 仿佛是历尽千辛终于达成了夙愿。   总之, 这样褪去所有防备和冷肃的陆云峥,笑起来令人惊艳,带着几分少年的肆意。   他笑起来原来这样好看,正是那陌上如玉的翩翩少年。   裴玉衡望着他背影翩然远去,最后消失在月洞门后, 整个人往座椅上一跌。   刚刚发生了什么?   她的心剧烈的跳动着,娇躯忍不住轻轻颤抖。   她明白了,她知道了,他这是去求皇帝赐婚。   这么焦急,肯定是出了什么事,裴玉衡心跟着揪了起来。   所有视线聚焦到了她一个人身上。   她深深闭着眼,轻轻喘息,   不怕,玉衡,没有退路是最好的退路,因为只能一往直前。   既然他要上刀山,那么她便披荆斩棘跟随。   打定主意后,裴玉衡稳住了心神,再睁开眼,眼前的斜阳变得温煦,光芒万丈铺在水面上,映的她面庞绯红。   呵,大哥哥喜欢的居然是裴玉衡?   呵,陆侍郎的心上人居然是她?   刚刚那一幕在所有人心上刻上了不可磨灭的痕迹。   这样求婚的画面,绝无仅有呢!   谁不想拥有呢?   …………..   这边陆云峥出门后再次翻身上马,疾驰而去,这一次他奔的更快,热切而兴奋。   仿佛是奔向心悦的未来。   到了宫门弃马奔入宫,直奔皇帝的太极殿。   此时的太极殿气氛沉沉,皇帝脸色不好看,皇后更是隐忍着怒火只差爆发。   太子战战兢兢站在旁边,时不时张望门口,只希望陆云峥快点来给个交代。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居然敢拦截圣旨。   皇帝和皇后的脸色明明白白写着,陆云峥最好给出一个满意的答复,否则一定严惩不贷!   现在官署区的官员们大都知道了赐婚的消息,王家那边已经开始庆贺。   这样的节骨眼上出了事,帝后面子上往哪搁?   帝后眉眼都压着怒意,沉沉盯着门口,   终于门口身影攒动,太监禀报,   “陛下,陆侍郎求见!”   “宣!”皇帝沉声道,   陆云峥整理好心情,从容而入,最后直接跪在了帝后跟前,   “臣陆云峥来请罪!”   皇帝把皇后拟好的懿旨往他跟前一砸,怒吼道,   “陆云峥,你最好给朕一个解释!”   这还是皇帝第一次对这个看重的小师弟动怒。   陆云峥在帝后愤怒的视线中,缓缓抬了眼,他眼神一片清明,   “陛下,皇后娘娘,臣三岁初见太傅容颜…”   “五岁被太傅引入府内,见到了她….”   “十二那一年,我拉着她的手一道入科举考场,那一年我得了状元,”   陆云峥说着神情有些恍惚,唇角的笑意若隐若现,   “老师去世前一年,问我,云峥啊,衡姐儿打小无父无母,我跟她祖母年纪大了,我现在就特别担心她以后能不能有个安稳的日子,峥儿,老师有意将她许配给你,你愿意吗?”   听到这里,皇帝和皇后神情皆顿住,怒意在不知不觉中消散。   大殿内,再无旁音,唯有他的声音激荡清越,   陆云峥忽然红了眼眶,哽咽着道,   “我怎么会不愿意呢,我当即答应,等到老师离开,我转身哄着她跟我交换了信物,至而今已经九年了….”   九年了…皇后不知不觉拿起了袖帕,点着红红的眼眶。   “裴家出事后,老夫人临走前单独见了我,想把信物退回,我却没接,三年半前,老夫人去世,写了一封信给我祖母,又捎了一封信给我,老夫人临终遗言,嘱咐我照顾好衡姐儿…”   说到这里,陆云峥从怀里缓缓掏出一封信,双手奉上,含泪恳切道:   “陛下,我第一眼看到那个妹妹开始,她就在我心里,我再看不到旁人,她在我心里住了十五年,试问我又如何去娶别人?”   他的哽咽在静默的大殿内无限放大,   帝后皆是沉浸其中有些难以自拔,   忽的,他语气激昂,斩钉截铁一拜,   “陛下,臣陆云峥恳求赐婚,臣想娶裴玉衡,至死不渝!”   陆云峥红着眼铿锵说完这话,头点地,重重磕了下去,再也没抬起,   皇帝渐渐回过神来,深深吸了一口气,扶着御案起身,缓缓下了台阶走到他跟前,亲自从他手中接过那封信,一行一行看下去。   到了最后,他闭了闭眼,十分动容。   是老夫人的亲笔信。   夹带着他恩师的心愿。   皇帝长吁一口气,抬眸望着门外重重楼阁,声音铿锵有力,   “来人,铺绢研磨,朕要亲笔赐婚陆云峥与裴玉衡!”   陆云峥神情激动,   “臣叩谢天恩!”   皇帝写完两封圣旨,按下玺印,把圣旨递给陆云峥,待看着他清越的身影消失在大殿台阶下。   皇后摸了眼泪,哽咽道,   “陛下,臣妾差点乱点了鸳鸯谱….”   皇帝笑看了她一眼,忽的冷笑一声,   “你是着了陆云峥母亲的道!”   提起陆大夫人,皇帝脸色沉了下来,   皇后知道自己差点办错了事,连忙道,   “陛下,放心,臣妾会宣她进宫,仔细嘱咐。”   皇帝点了点头,   “叫她安分,不许给衡姐儿生事,”   皇后应下。   再望向门外蓝天红云,皇帝忽然失笑,   “衡姐儿得嫁陆云峥,朕心事也算了了。”   “是啊,臣妾竟然不知,陆云峥与衡姐儿竟有这般情谊,先前臣妾还差点把衡姐儿嫁给旁人,想必衡姐儿在陆府日子并不好过…”   眼见皇帝脸色难看起来,皇后补充道,“臣妾一定不会再叫她委屈。”   ……………   陆云峥随同宣旨的太监抵达陆府门口时,一道夕阳正落在门口那两头大狮子身上。   陆云峥静静望着,忽然想起她初入府那一日,也是此时此刻,也是此情此景。   他不由笑了。   太监在门口宣旨,陆云峥与裴玉衡一同跪下接旨。   待宫人离去,陆云峥亲自扶着裴玉衡起身,他一手牵着她,一手拿着圣旨,二人各一道。   “来,衡姐儿,你随我去见祖母。”   在府内众人的视线中,二人相携朝后院走去。   陆云襄和陆云蓉姐妹,还处在震惊中没缓过劲来,   大哥哥喜欢的人是裴玉衡?   裴玉衡马上要当她们嫂子了?   陆云兰高兴的抱着她哥猛摇,   “太好啦,太好啦,裴姐姐不用走了,裴姐姐要给我当嫂子咯!”   整个庭院就听见了她一个人的嚎声。   陆云轩面色略略有些僵硬,   “她这是要当你的嫂子吗?”语气儿凉凉的,心里更拔凉拔凉的。   陆云兰不解人意,还围着他在转圈圈,   “对啊,就是我嫂子啊….”   陆云轩默默翻了白眼,嫁的是陆云峥又不是他,她在这里围着转做什么!   唯独陆云英早就料到了这一幕,一个人挨着大槐树嗑瓜子,不亦乐乎。   大夫人那边闻讯,两眼一黑,直接晕了过去。   皇后那边同时派人来传话,叫她明日一早进宫去。   这边陆云峥牵着裴玉衡到了老太太的上房。   二人直接跪在了地面上,   裴玉衡有些难以自持,垂着眸很难为情。   陆云峥却是拿着圣旨望着老太太,   “祖母,您先前嘱咐孙儿,叫孙儿一定给衡姐儿找个好夫婿,祖母,您瞧我如何?”   祖母,您瞧我如何?   他眉眼染了笑意,带着醉人的春光。   老太太闻言眼泪夺眶而出。   “峥儿…..”   见老太太动容,裴玉衡更加不敢抬头,伏在地上微微哽咽。   老太太吸着气,心情五味成杂,看着嫡孙那满脸欢喜的摸样,她想起了自己的长子,当初娶那个女人,他也是这般。   目光不由落在了裴玉衡身上,老太太开口,   “峥儿,你先出去,让祖母跟衡姐儿说几句话。”   陆云峥略略有些犹豫,裴玉衡抬起身来看向他,红着眼含笑,“你去吧,我一会儿就好。”   陆云峥起身退下。   裴玉衡红着脸依旧不敢看老太太,缓缓走向前,挨着老太太坐下了,   她担心老太太不喜欢这门婚事,心里一直不踏实,   “对不起,姨祖母,我叫您失望了….”   老太太定定看着她,问道,“衡姐儿,我问你,你是心甘情愿的吗?峥儿有没有强迫你,你乐意吗?”   她最怕陆云峥重蹈他父亲的覆辙,老太太也是今日从陆云英那里得知真相,再回想陆云峥最近的举动,不难猜测出,原来陆云峥情根深种,早心悦裴玉衡。   裴玉衡忽的失笑一声,原来老太太担心的是这个。   她垂着眸略有些腼腆道,   “姨祖母,我心悦他…”已久,从那个少年背着她摘柿子开始,从那个少年拽着她一道读书画画开始……   她以为自己不在意他,可当他问她“愿不愿意嫁给他”时,她脱口而出的是愿意。   那一夜他醉酒问她,为什么进陆府…..   她现在回想起来,当初为什么来了呢?   或许只是想离他近一点,刻意被自己压下的感情,如今真正显现时,让人难以自持。   手中的圣旨到现在,还让她十分不真实。   到此时此刻,她才真正明白自己的心意。   她是喜悦的,她心悦他。   老太太静静观察着她的神色,那眼神儿流露出的情意,跟水波一样在荡漾,是做不了假的。   她心里一颗石头落了下来。   “好,孩子,你安心搬回去,祖母来给你们操办婚事。”老太太露出满意的笑容。   裴玉衡知道,老太太这是答应婚事了。   她起身拜谢。   出门时,发现陆云峥还在廊下,他扭头望她,眼底的笑意压都压不住,伸出手,牵住她,   “来,我终于可以光明正大送你回去了….”   裴玉衡轻轻失笑,潋滟的眸眼如漫天星河一般,映入陆云峥的心底。   他牵着她下了台阶,沿着长廊往庭兰轩去。   路上,他把裴老夫人写给他的信交给她,   裴玉衡看了后,十分动容。   原来祖母的遗愿真的是叫她嫁给陆云峥。   “衡儿,当初你祖母离京与我见面,我并没有答应退婚,我告诉老人家,无论你在哪里,我一定会娶你,我不会背信弃义,我也不会忘恩负义,更重要的是,我心悦你…”   裴玉衡狠狠震住,她不知道,原来背后有这么多不为她所知的事。   夜色朦胧,月色在院子里洒下一园清辉,裴玉衡站在他跟前有些不知所措。   她发现陆云峥比她想象中,要更珍爱这一门亲事,走到今天这一步,都是他的心血。   陆云峥看着手中的圣旨,含笑道,   “你明日搬回去,接下来的事都有我,你不必操心,马上陛下寿诞,四国来朝,礼部忙不过来,待此事一过,便把婚期定下来,你在家安心待嫁。”   他的热气扑面而来,灼的裴玉衡脸上烫人,她不敢看他,就点着头。   陆云峥失笑,忽的拨弄了下她耳鬓的发丝,   “我已经得到消息,你哥哥已经到了临安,不日将扶你祖母灵柩入京。”   ……….   次日裴玉衡收拾好东西拜别老太太,陆云兰和陆云英高高兴兴送她回了裴家的别苑。   裴家老宅还在修葺,刚修葺的院子,还有气味,裴玉衡不急着住过去,先等她哥哥回来再说。   陆云兰姐妹原本是送她,结果一不小心就送到了别苑,最后参观一番,赖着不想走,至晚方归。   比起她们二人,陆云襄和陆云蓉姐妹就尴尬了。   以前她们绝没想到,裴玉衡会成为她们的亲嫂子,一向没太把她放在眼里,甚至还会欺负她。   现在好了,人家马上就要嫁进来,成为她们正牌的嫂子,以后可以名正言顺管着她们。   陆云兰回去时,逮着机会狠狠奚落了二人一顿。   陆府规矩,嫡长一脉掌家,裴玉衡便是名正言顺的宗妇。   今后都要看她脸色过日子咯!   第二日大夫人拖着疲惫的身子进了宫,皇后半是开解,半是劝诫,恩威并施一番,大夫人无话可说。   回来后,只道闭门养病,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   消息禀报到陆云峥那里,陆云峥眼皮抬都没抬。   裴玉衡或许是常年绷着的一根弦终于松懈下来,身子有些扛不住,竟是病倒了。   陆云峥闻讯,晚边下了朝,直奔裴家别苑。   “你怎么来了?”裴玉衡撑着身子起身,看到陆云峥进来满脸关切坐在床榻边上,   “婚前不是不能见面吗,你这样如何是好…”   陆云峥目光灼人,裴玉衡都不好意思看他。   “我才不管这些繁文缛节,照着这规矩,满天下的夫妻都该是恩爱的了?可事实怎么样?”   陆云峥帮她放好迎枕,从冷杉手里接过药碗,   “来,我亲自喂你….”   迎着冷杉促狭的笑意,裴玉衡最终张开了嘴。   裴玉衡艰涩的吃完整碗药,秀眉紧紧蹙起,陆云峥下意识把早准备好的甜果递了过去,   “吃下这个蜜枣,可以压压苦意。”   裴玉衡看了一眼随口说道,“不需要,没事的…我很多年不吃这个了…”   话虽这样说,可眉头依旧皱的死死的,   陆云峥神情微微一变,定定注视着她,   他记起来,她小时候最怕苦了,没有蜜饯绝对吃不下去药,每次病了,都是好哄歹哄,   现在不需要了吗?   能吃苦了是吗?   陆云峥手没有收回,坚持递给她。   裴玉衡见他认真的摸样,忽然叹着气,最后还是接了过来一口一口咬着。   陆云峥抓住她另外一只手腕,深深吸着气,   “衡姐儿,今后我不会再叫你吃苦…”   要一直给我甜着!   作者有话要说:  最令我动容的是那句“祖母,您瞧我如何?”,陆狗太可了!   (另外,裴二哥前面提到过,拥有名字了吗?如果没有,就叫裴玉霖,相信我,二哥是个很有意思的人物) 第43章   陆云峥的婚事一波三折, 最后定下来,在整个京城掀起了轩然大波。   而其中最备受人议论的便是王岫了。   前一刻中央官署区的官吏们都还在议论,恭喜王家能得一乘龙快婿, 结果下一瞬, 皇帝下旨赐婚陆云峥与裴玉衡。   这个反转把所有人都整蒙了。   王岫坐在后宅榻上, 听到这个消息,如五雷轰顶。   她脸色白如纸,整个人差点晕过去。   怎么回事?   哪一环节出差子了?   为此人云亦云, 后来传了好多个版本, 而其中最为人可信的是, 原本皇后是想许婚陆云峥和王岫,为太子拉一助力,可后来皇帝担心王陆二家都站在太子之后, 不免有些忌惮,于是临时把旨意给改了, 改成了毫无威胁的裴玉衡。   人人都知道, 皇帝对裴家始终信重, 连带对这个太傅唯一的孙女,也格外关爱, 将其视为掌上明珠, 愣是生生把陆云峥这个香饽饽替裴玉衡给抢了过来。   太子知道这个传言后, 气归气, 却也无可奈何,皇帝也没放在心上,毕竟王家失了面子,有了这样的借口,王家的脸上也好看些。   任何当事人都没有就此反驳, 民间也就默认是这么回事。   如意打外面来,把这个消息告诉裴玉衡,气呼呼的差点跳起来,   “王岫算什么东西,明明是她算计在先,还冤枉我们姑娘抢她的人?岂有此理!”   裴玉衡捂着嘴轻轻一笑,毫不在意,   “好啦,长公子拒旨,总得有个说法,否则帝后和王家那边面子上都交代不过去!”   “那就得委屈姑娘你吗?”如意扶着腰恨不得出去跟人吵一架,   裴玉衡哼笑一声,小小得意道,“小事一桩,人我不是抢回来了?”   如意还要说什么,被冷杉一把拍开,   “行了你,煮燕窝粥去!”   自订婚后,小姐的心情明显日赛一日,好不容易熬出了头,其他的冷杉都不想去操心。   她算看出来了,这世上除了陆云峥,再不会有第二个人能对她们小姐这么好。   只盼望着能尽快成婚。   冷杉唇角始终绽放着笑容。   这些消息最后自然都汇聚在陆云峥手中。   深夜,他默然坐在案后,听着茗诚把京中之人的揣测禀报后,脸上如罩了一层寒霜。   “长公子,属下已经查实,大夫人那一日见了王岫,那日您马车撞到了她的马车,也是人为的,那辆马车属下事后找到了,最开始就刻意弄坏了,只等您一撞,彻底散架。王家与这件事脱不了干系。”   陆云峥漫不经心把玩着那枚玉蝉,神色带着摄人的冰冷。   “既然不要脸做出那等事,那为何要给她脸?”   陆云峥忽的抬眸看向茗诚,“知道要怎么做吗?”   “明白!”   次日,茗诚暗中便把消息放了出去,   说是王岫故意演了一出苦肉戏,蒙骗了皇后的人,才使得皇后决心赐婚,而皇帝之所以改旨意,是因为陆云峥亲自求婚,言之自己心属裴玉衡云云….   原本王岫还能稍稍顺一口气,听到这个传言后,直接晕了过去,一病不起。   王澜知道了,气的趁夜直奔陆云峥的书房,下人架都架不住。   “陆云峥,你太过分了,你这是要把我妹妹逼死,你知道她这么多年为了你耽搁了多少婚事,你怎么能这么冷血!”   陆云峥一席白衫冷冷站在案后,嘲讽道,   “王澜,你第一次问我,愿不愿意娶你妹妹时,我是怎么回答的?”   王澜面色一僵,咬着牙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陆云峥神色冷漠继续道,   “我跟衡姐儿自小订婚,我不会娶任何人,你那时当我玩笑话,根本不当回事,一直执着于这门婚事的是你们王家,不是我,你妹妹不死心,做出这等事,差点坏了我跟衡姐儿的情意,是她自找的!如今却想叫衡姐儿背锅,门都没有!”   王澜盯着他那张冷峻的脸,气的七窍生烟。   “没错,错在我们王家,不该惦记着你,可你娘呢,如果不是你娘来找她,就没有后面的事。”   “你怎么不问问你妹妹,她跟大夫人都聊了什么?”陆云峥继续冷笑,   “不用问肯定是谈一笔交易而已,交易失败了,怪谁呢?要不,你们把大夫人抓去?请便!”   王澜深深闭上眼,他来之前,妹妹告诉他,大夫人说了,这是有风险的,现在失败了,她无话可说。   “可是陆云峥,你我之间这么多年的交情,难道不值得你给我妹妹留一条生路?”王澜心痛如绞。   陆云峥神色淡漠,垂了垂眸,   “你们可以把脏水往我身上泼,真真假假我都不在乎,可不能泼在衡姐儿身上,京城人人骂衡姐儿抢了王岫的夫君,你叫衡姐儿今后如何做人?”   “我与你妹妹根本不熟,如果这次不是她故意制造这么一场祸事,我或许连她长什么样都不知道,你说衡姐儿抢她的人?呵,可笑之极!”   王澜知道自己再也没法辩解下去,越说越难堪。   “行,陆云峥,你我之间,恩断义绝!”王澜拂袖离去。   陆云峥眼皮抬都没抬,只把拟好的聘礼单子递给茗茶,   “交给徐管家,叫他准备好,待裴玉霖回京,就去裴家下聘!”   “诺!”   次日早朝之后,陆云峥被太子叫去了东宫,太子手里拿着一本书踱步至案后,看着陆云峥摇头失笑,   “我说陆云峥,你性子怎么不改一改?一点亏都不肯吃,你就卖王家一个面子又如何?你让王相脸面往哪儿搁?”   陆云峥靠在门槛边上,神色慵懒道,   “家风不严,家教不好,怪谁?你看衡姐儿这么多年行错一步?算计过什么人吗?裴太傅高风亮节,衡姐儿霁月风光,叫他们给王家背锅,门都没有!”   “再说了,殿下难道愿意自己被人说?”   太子其实也是不高兴的,毕竟此事有关东宫颜面,搞的好像是皇后为了他,愣是强扭了王家和陆家这瓜似的。   如今误会澄清,也是好事。   陆云峥忽的站直了,看向太子,   “殿下,那殿下是否也觉得遗憾?”   太子一楞,想明白陆云峥是什么意思时,展颜一笑,   “你是说,我遗憾你没跟王家结亲,帮我拉一个世家过来?哈哈哈!”   太子笑着喝了一口茶,   “父皇自小教导我,当皇帝要靠自己,一个忌惮臣属的皇帝是懦弱的皇帝,一个依赖臣属的皇帝也是无能的皇帝,我要堂堂正正的,靠自己的本事当太子!”   “退一步讲,人家说的也没错,陆家和王家若都站在我身后,父皇大概多少还是有些不高兴的。”   陆云峥点了点头,   “对了,殿下,这一次难保宣王不会趁机拉拢王家,娶王岫为王妃,跟你对垒!”   太子闻言脸上笑容消失,眉头微微拧起,“确实,那云峥可有办法?”   陆云峥琢磨了下,道,   “王岫现在水深火热,如果宣王投出诚意,以她的性格必然会应允,”   陆云峥没说,或许王岫还会存在报复心理,以宣王妃来压他和裴玉衡。   “那你的意思是咱们拦不住?”太子不由有些担心了。   “大约是拦不住的,但是拦不住王家长房倒向宣王,可以拦住王家二房。”   “想必宣王的人现在已经去了王家,王岫没有理由不答应,那么殿下赶在王相还没偏向长房前,叫皇后娘娘下旨,把王家二房的四小姐王媛定为太子侧妃。”   太子正妃定的是礼部尚书的嫡亲孙女,也是名门之后。   而这位未来太子妃的舅舅正是南军副都督,可谓是文武皆拉拢,是皇后当时精挑细选给太子定的正妃。   “把王家四小姐定为侧妃,至少能保住王相中立。”   现在政事堂的首领乃王岫的祖父,王鹤。   王家虽然是长房嫡子继承家业,可王鹤一向对次子极为宠爱。   陆云峥这一招可谓是剑走偏锋,将了王家和宣王一军。   正当王岫答应宣王求婚时,皇后一道懿旨下到王家二房,王四小姐喜极而泣。   能嫁太子为侧妃也是极荣耀的事,等回头太子登基,少不了一个贵妃之位。   宣王府得知消息后,气了个半死。   而王岫那边闻讯,也多少有几分失落。   一旦四妹妹嫁入东宫,祖父支持谁还不一定呢。   陆云峥去看望裴玉衡,裴玉衡就问他,   “这是你出的主意吧?”   陆云峥含笑坐在她对面,拾起筷子一道用膳,   “怎么,被你看出来了?”   “除了你,还有谁能出这么刁钻的主意!”   陆云峥哈哈大笑。   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午膳后,陆云峥拉着裴玉衡,倚在后院的栏杆处歇阴,   陆云峥坐在围栏上,试图用力将裴玉衡拉过来坐在他身上,被裴玉衡拒绝了,她扭扭捏捏推着他,   “你快去忙吧,别赖在这….”   虽然这院子都是她的人,现在也没人会来打搅他们,可裴玉衡还是受不了他无赖的摸样。   陆云峥今日没多少事,出了东宫就叫人来递话,说是在这里用午膳。   裴玉衡觉得他这自在娴熟的做法,令人头疼。   他们还没成婚呢,别人家这个时候都不许见面,陆云峥倒是好,三天两头往这边跑,   没得叫人躁得慌。   陆云峥无比闲适,却还是没松开她的手,   “叫我走也行,答应我一个条件!”   又来了!   “不行,快走!”   裴玉衡去扯他起身,陆云峥顺着这股力道起身,随后朝裴玉衡身上靠了去。   裴玉衡被这无赖给压在了游廊的雕窗上,她气个半死,推他,“你走!”   陆云峥呼吸压在她头顶,“亲一个,我就走。”   裴玉衡朝他翻着白眼,这个时候冷杉在另外一头憋着笑道,   “姑娘,陆府几位姑娘来了….”   裴玉衡顿时急了,再使劲推他,陆云峥有恃无恐,一动不动。   她没法,垫着脚轻轻在他额头一触,趁着陆云峥回味的时候,一把推开他往前面去了。   陆大公子一边摸着那个温润的唇印,一边垂头丧气从后门溜出。   啧,这裴玉霖脚程也太慢了吧,快点回来,他要去下聘!   前院这边,出乎裴玉衡的意料,陆云襄和陆云蓉也都跟着来了。   陆云襄这个人一向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而且面子上也很快能挪得开,既然裴玉衡注定是她嫂子,也不能一直别扭着。   于是进府来,四处张望了后,便笑吟吟问裴玉衡,   “裴姐姐,你这院子什么时候买的,我瞧着极好,幽静,景色也很雅致。”   换做平常,陆云兰一定要怼她几句,可难得人家上门来套近乎,陆云兰就不揭她的短。   裴玉衡失笑,“去年回来之前叫人置办的,”   “裴府那边怎么样了,回头还搬过去吗?”陆云襄捏着一支嫩条儿又问,   “已经好了,我着人在收拾置办家用,等我哥哥回来就住过去。”   这个时候众人漫步到后院一处花园,花园正中有一条花廊,层层叠叠的爬山虎缠绕其上,花廊下一片阴凉,景致特别幽美。   陆云襄顿时就来劲了,   “裴姐姐,我瞧着这一处花廊特别好,回头夏日我们可不可以来这边纳凉啊!”   她第一个跑去了花廊下,垫着脚享受那丛丛绿荫,细碎的光芒透过绿叶的间隙洒在她脸上,耀得她面容越发明艳。   陆云兰虽然是第二次来,可依旧喜欢这里,拉着陆云英也跑了过去。   陆云蓉还有些不自在,她做不到陆云襄那般心大。   裴玉衡扭头看着她,“蓉姐儿,今后就是一家人了,不要客气,喜欢玩什么就去玩。”   陆云蓉心神微微一动,迎着陆云襄招手,她也过去了。   裴玉衡着丫头摆上瓜果吃食。   几个人在这边闹了许久才走,临走时,裴玉衡各送了首饰珠花,都是时新的玩意儿,大家都欣然接受。   出门时,陆云兰悄悄朝裴玉衡眨了下眼睛。   裴玉衡抿嘴一笑。   知道是这丫头从中在劝和,大夫人那边已经难处了,裴玉衡自然是希望能跟两个妹妹处好,目前看来还不错。   陆云襄和陆云蓉都有着讨好之意,她也欣然接纳。   三月二十这一日,晴天日丽,陆云峥推下朝务,陪着裴玉衡等在郊外。   已近午时,日头将裴玉衡晒得额头上满是层层细汗,她张望着远处山林之间的官路。   得到消息,哥哥即将抵达,裴玉衡迫不及待,又十分紧张。   七年半没见了,不知道哥哥怎么样了。   等了许久,汗水都迷失了眼眶,终于看到林子那边有了身影。   不一会,一行人走出林道,停在了一条岔路口。   为首的是一位黑衣男子,男子身形高俊挺拔,额头上系了一根黑色头巾,风流无双,热阳笼罩在他身上,他依然冷峻如峰。   裴玉衡看到这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忍不住朝他奔去。   “二哥!”   裴玉霖看到她提着裙子跑过来,已经跳下来马,他没有迎过去,而是双手环胸等着她过来。   裴玉衡跑到他跟前,红着眼盯着他,上上下下打量自己哥哥,最后对上那双淡漠又带着几分风流肆意的眼神儿,有些怔住,   “哥…你可算回来了…”   虽然这些年,兄妹俩时常通信,可见面还是头一回,哥哥摸样显见的不一样了,变得更加深邃成熟。   裴玉衡一说完,眼泪一滑,哭了起来。   而这个时候,忽的一双手伸出来揉了揉她的发髻,将那发髻给揉的松松垮垮,满脸嫌弃的样子,   “啧啧,都这么大姑娘了,还哭呢,也不嫌丢人!”   熟悉的动作,熟悉的语气。   裴玉衡先前那股不安和生疏,顿时消失不见。   她喜极而泣。   “哥,你怎么还是老毛病啊!”裴玉衡伸手去摸自己的发髻,发现已经垮了一半,顿时无语了。   裴玉霖眼角缀着肆意的光芒,目光掠过不远处骑马的陆云峥身上,又看向裴玉衡,   “走,先把祖母安葬了!”   裴玉衡跟着他一道往另外那条岔路口走去。   陆云峥这个时候也下了马来,   裴玉霖走过去肆意的打量了他几眼,“哟,这是谁呀,哪家的儿郎,长得这么俊俏!”   陆云峥理都没理他,径直从裴家随从手里接过其中一根缰绳,扶着灵柩往前边指,   “这边走,不要误了时辰。”   裴玉霖对他的无视,没有办分不满,反而扯了扯裴玉衡的衣袖,笑嘻嘻问道,   “这谁呀,你带来的?你的跟屁虫?”   裴玉衡没好气瞪了他一眼,“哥,别闹了,先把祖母安葬了!”   裴玉霖琉璃一般的眸子落在那黑色的棺椁上,神情显见的严肃了几分,随后绕到另一边扯起另外一根缰绳,与陆云峥一左一右扶着灵柩前行。   陆云峥跟裴玉霖花了两个时辰将裴老夫人重新安葬,整个过程二人没一句交流,却配合的格外默契。   裴玉衡哭累了,也拜累了,最后坐在马车上回府,是一点精神都打不起来。   回程路上,原本骑着马的裴玉霖忽的钻入裴玉衡马车内,再也没出来。   陆云峥瞅着那挂着帘子的马车,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不就是没打招呼吗,至于嫉妒报复成这样?   回到裴府,裴玉霖跳下马车,负手而立望着裴府两个御赐大字,默然了好久。   他不动的时候,便如一道黑色的锋刃,叫人不敢靠近。   冷杉和何嫂子等裴府老人齐齐出门迎了出来,跪在地上哭着行礼。   裴玉霖稍稍抬手,神色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是扭头拉着裴玉衡准备进去。   这个时候,他忽然听到身后有脚步声,扭头眼神锐利的射过去,   “你跟来做什么?”语气冰冷的不像话。   陆云峥脚步顿住,心情一时十分复杂。   他站在台阶下没吭声,却又没走。   裴玉霖递给裴玉衡一个严厉的眼神,“进去!”   随后自己下了台阶,   “陆云峥,你不要以为你给裴家翻了案,我就会把妹妹嫁给你,我不会卖妹妹的!”   裴玉衡听了这话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哥这一路上别别扭扭,原来问题出在这里!   陆云峥神情显见的难看起来,   “裴玉霖,这是圣上的旨意,你敢抗旨?”   裴玉霖忽的仰天一笑,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   “你是第一天认识我吗?我明个儿就进宫,你看我敢不敢抗旨?”   他语气还带着几分邪魅肆意,可眼神却是明明白白的挑衅。   陆云峥深吸一口气,沉着眸,   “我与她的婚事,是你祖父定下的,这你也知道,你祖母去世之前还留了一封信给我,也是这个意思,如今圣上赐婚,你这不仅是抗旨,你也是违背长辈的意思,我与衡姐儿心意相通,你闹什么闹!”   裴玉霖丝毫不被这话所撼动,嘶牙冷笑了一声,   “陆云峥,任何人想娶我妹妹,都得先过我这关,别说是你陆云峥,就是太子也是这个规矩。”   陆云峥对上这种不讲规矩的人,十分无奈。   裴玉霖打小不按常理出牌,陆云峥跟他从来就不对付。   “你到底想怎么样?”   “这就对了嘛!”   “既然想娶我妹妹就得有诚意,我告诉你,草原上的巴哈王子,也知道我有个妹妹,说是要举国之力来求娶,过几日四国来朝你就能看到他,你说你还牛逼轰轰的,在我面前摆脸色,你算老几呀你!”   陆云峥闻言狠狠吸了一口气,一股愤怒从脚底窜到了眉心,却又被他生生忍住。   他气的咬牙切齿,低喝一声,   “我能到今天的地步,已经很不容易了,你怎么又给我搞来一只拦路虎?”   看到陆云峥头疼的样子,裴玉霖显见的开心了,笑了笑道,   “可以呀,给我打一顿我就给你机会。”   裴玉霖话音一落,已经出招,陆云峥身子往后一仰,躲去了他最开始一招,却是失了先机。   裴玉霖招招凌厉,出手狠辣,完全不给陆云峥一点机会,   裴家上下就这么瞅着这两位天之骄子,在裴家前面的大路上给打了起来。   也不知道是陆云峥没有使出全力,还是确实被犀利的裴玉霖压制住了。   总之,陆云峥被打的十分狼狈。   裴玉衡看的有些担忧,   “哥,你别打了!”   得了,不说还好,这一说,裴玉霖完全是往死里打,   裴玉衡再一次认识到这两个人共通的毛病,于是立马换了一副语气,神气十足的指挥,   “哥,你打他腋下,他的死穴在腋下,他躲过去,你再锤他一下后脑勺,这样他无反击之力,最后再推他腰间一掌,你把他腰给我打断了!”   裴玉霖:“…….”   陆云峥:“……”   虽说裴玉霖没真按照裴玉衡的指挥打,可还是把陆云峥打的鼻青脸肿的,   眼见陆云峥的摸样没眼看了,裴玉霖心情好极了,于是也束手了,   扭头望着裴玉衡得意一笑,   “我说妹啊,别的地方都能打,腰不能打啊,不是害了你吗?”   裴玉衡没听懂这是什么意思,何嫂子这种过来人微微红了脸低笑了一声。   二少爷还是老样子没变!   而陆云峥更是被这话气了个半死。   他擦了擦唇角的血,愣是半声不吭的。   没办法,谁叫他要从他手里娶妹妹呢。   七年多了,边关的风霜怎么也没磨掉这混蛋的锋芒,还是这副臭脾气!   陆云峥默默叹了一口气。   裴玉霖最终也没把陆云峥留下来吃饭。   府里的老人都知道二少爷的脾气,谁也不敢替陆云峥说话。   裴玉衡最后担忧的看了他一眼,给了个安抚的眼神,陆云峥只得颓丧的回了府。   等到府内管家看到他鼻青脸肿回来,吓了一大跳。   陆云峥长了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被人打成这样,后来连老太太都惊动了。   陆云峥丝毫不敢提裴玉霖的事,随意找了借口搪塞过去。   只是次日他却是没法出门,派人告了假,就在府上歇息。   裴玉霖次日果然入宫去了。   得知裴玉霖回来,皇帝愣是早早结束了早朝,匆匆回到御书房来见裴玉霖。   待看到一个身着黑色劲衫的翩翩男子,站在御书房门口,那熟悉的摸样儿依旧咧开着笑容,皇帝不由红了眼眶。   太子和宣王跟在一旁,看到自己父皇对裴玉霖的态度,心里一个比一个吃味。   京城所有少年,皇帝最喜欢谁,绝对不是陆云峥,更不是太子和宣王这几个亲生儿子,而且裴玉霖!   皇帝登基前一年,裴玉霖出生,皇帝去太傅府探望,忍不住抱了抱裴家这个金孙,这小子居然就在皇帝身上拉了一包金灿灿的粑粑。   皇帝回去当日,先皇下旨立他为太子。   从此皇帝对裴玉霖就不一样了,小的时候裴玉霖进宫玩,待遇比太子都要好,太子和宣王等皇子,在争夺皇位上或许会你死我活,可面对裴玉霖,绝对是统一战线。   这也是为什么,听说裴玉霖回来了,二人一起跟着来的缘故。   裴玉霖的笑容带着几分肆意张扬和狂荡不羁,即便是面对皇帝,也丝毫不收敛。   皇帝上前,看了他少许,像个长辈关切久归的儿女一般,   “瘦了,黑了,不过长得更结实了!”   “进来。”   皇帝进了御书房,   裴玉霖礼都没行就跟着进去了。   太子和宣王随后跟上,可皇帝丝毫没提叫他们也进去,于是二人满脸嫉妒的候在了御书房门口,竖着耳朵静静听着里头的动静。   皇帝坐在御案后,裴玉霖懒散的坐在他旁边,   皇帝正接过内侍递过来的茶,抿了一口,就听见裴玉霖漫不经心道,   “衡姐儿的婚事还得斟酌斟酌!”   皇帝一口茶喷了出去!   “混账!你说的什么话!”他气的瞪着裴玉霖。   裴玉霖神情一点没变,抬着琉璃般的眸子望着皇帝,   “陆云峥那母亲什么德行,陛下不知道吗?”   皇帝气的吐血,“朕已经叫皇后警告过她了,量她不敢做出什么事来,再说了,云峥那性情可是他母亲能左右得了的,我问你,满朝文武,除了陆云峥,还有谁配得上你妹妹?你妹妹嫁给云峥最合适,这事朕已经下了旨,改不了!”   换做任何人在这里,怕是被拖出去砍头的可能都有,   可偏偏到了裴玉霖这里,皇帝还得耐心跟他解释。   裴玉霖依旧不为所动,拨弄着御案上的笔洗,   “我妹妹可以不嫁人!”   皇帝噎了个半死,“你疯了你,你现在说这个话,腰不疼,等回头你娶妻生子,衡姐儿怎么办?你让她如何立足?”   “我也不娶妻!”   皇帝这下真的是被他气疯了,捏起手中几分奏折,很想砸过去,却又没舍得,在半空晃了晃,   “你简直是胡闹,还当边关这么多年,能磨了你的性子,原来还是老样子,裴家就你一脉单传,你还敢不娶妻?”   皇帝话还没完,对上裴玉霖笃定的眼神,真的是气乐了,   “来人,给朕把裴玉霖拖下去打四十大板!”   皇帝话虽这么说,可身边的掌事太监却是没动,两眼望天,   这场面见怪不怪了。   每到这个时候,裴玉霖也知道皇帝是真动怒了,于是叹着气认错,   “陛下,臣还有要事禀报,打四十大板就说不出要事了!”   门口的两位皇子听到这话,真是恨不得把那嘴皮子给揪下来。   不要脸!皮厚!   里头的皇帝却很吃这一套,觉得自己找到了台阶下,斜睨着他道,   “说!”   裴玉霖还真就把自己怎么深入突厥腹地,结识了巴哈王子,把突厥那边的情形都禀报给了皇帝。   这些情报都极为重要。   皇帝看着他的眼神明显又温柔了。   裴家人有一点令人仰望不及,那就是聪明睿智,无论是裴玉衡还是裴玉霖,各个绝顶聪明,什么事都难不到他们。   这一点陆家王家,包括皇家都比不得。   在被流放的情形下,还能做出那么多不可思议的事,也就裴氏兄妹了。   皇帝心里舒坦了,又拍了拍他肩膀道,   “霖儿,你让朕省点心,别闹了”   裴玉霖没吭声,把玩完笔洗又开始玩毛笔,   皇帝叹了一口气,   “得了,徐州都督交与你处置,衡姐儿的婚事不许闹!”   裴玉霖的眼底闪过一丝锋芒,眉开眼笑地出了御书房。   虽然太子跟宣王不知道自家父皇又怎么“笼络”裴玉霖了,可从他出门那得意的摸样,就知道肯定是捞着好处了。   裴玉霖出了皇宫,脸色瞬间沉冷了下来,直奔刑部大牢。   有了皇帝的私印,他一路畅通无阻,最后到了徐州都督的牢门前。   徐州都督陈嘉这阵子已经被折腾的有气无力。   陆云峥自然没让他好过。   不过他也知道陆云峥和皇帝不能明晃晃弄死他,皇帝是明君,依律治国,即便再厌恶他,也不会乱了国法,这是皇帝的一贯作风。   可待他看到牢门口那一双锐利阴森的眸子时,仿佛看到了死神。   裴玉霖还没吭声,徐州都督已经吓晕过去了。   裴玉霖从来不是什么好人,睚眦必报是他的准则。   他不可能放过徐州都督府一家。   他这么多年在边关,每天夜里想的最多的,就是如何有趣又不动声色的弄死仇家。   徐州都督一家在流放的路上,一个个突然死去,就连幼童都难逃厄运。   皇帝派人查,却始终查不到什么。   即便满朝文武各个都知道,这事儿铁定是刚回来的裴家二公子做的,可大理寺和刑部的人愣是没找到半点证据。   甚至之前裴玉霖每次去牢房探望对方,门都没开,肢体接触都没有。   陈家的死因就成了一个谜。   但,谁都默契的没提这档子事。   谁叫是皇帝默许的呢!   裴二公子不回来还好,一回来,一如既往风头无二啊!   把徐州都督府的仇报了,裴玉霖对裴玉衡的看管就松懈了下来,算是默认了这门婚事。   裴玉衡终于得了空偷偷溜去陆府探望陆云峥。   陆云峥虽然伤好了不少,可脸上的印子还没消,   裴玉衡十分无奈,   “对不起,我哥呀,就是这毛病,你别怪他。”   陆云峥笑了,给裴玉衡倒了一杯茶,   “我不怪,我反而挺嫉妒他的。”   裴玉衡眨了眨眼,   “嫉妒我哥得陛下宠幸?”   陆云峥摇了摇头,“嫉妒他有个国色无双的妹妹,有嚣张的底气!”   裴玉衡被这拐着弯的夸赞给逗乐了。   红着脸低头轻笑。   陆云峥怔怔注视着她,她这摸样像极了小时候无忧无虑的样子,天真烂漫,娇俏可爱。   哥哥回来了,果然有靠山了,不再是谁都能欺负的孤女。   等她进门了,还有他给她撑腰呢!   裴玉衡忽然问陆云峥道,   “你说我哥到底是怎么弄死那些人的,刑部和大理寺的人查了,既不是中毒,也不是遇刺,看起来也不像是自杀。”   裴玉衡问裴玉霖,裴玉霖始终不肯告诉她。   陆云峥笑着拉了拉她的手,   “我猜是吓死的!”   “怎么可能?”   “可能!”陆云峥神情严肃了几分,   “西域曾有一种幻术,久而久之致人心神涣散,到了某种特定的场景,脑海里会浮现被人残杀的情景,最后活生生给吓死了。”   裴玉衡想起这家人死在晚上,没准还真有可能。   她哥在西域待了几年,学了这种本事也难说。   “会不会被发现?”   “不会!”   “谁也找不到证据,而且就算知道了,又能怎么样,你哥什么都没做,人家确实是自己吓死的。退一万步来说,陛下舍得你哥哥出事吗?”   裴玉衡失笑了。   陆云峥想起先前裴玉霖说的话,忽的认真跟裴玉衡道,   “衡儿,五日后的四国大比,你可不可以不去?”   “为什么?”   这么大热闹谁不想看?   陆云峥一本正经指了指床榻那边,   “你瞧,你给我缝的两双鞋都坏了,中衣也破了洞,你给我制衣裳吧,马上要成婚了,我想穿你做的衣裳!”   陆云峥揉着她软乎乎的小手,身子渐渐往她身上靠。   裴玉衡连忙抵住他,   “得了,想要我给你做衣裳就说,撒什么娇!”   陆云峥唇角暗暗勾了勾。   接下来几日裴玉衡还真就忙着给陆云峥制作各式衣裳,   心想着成婚了给他穿几身全新的,旧的都不要了。   他没有娘关心,她就想加倍待他好。   日子就这么悄然而过。   哪知道一日清晨,裴玉霖收拾的妥妥当当要出门,发现裴玉衡没还动静,也顾不得男女之防,直接冲到了裴玉衡的院子,站在院子里就看到裴玉衡在窗台下的坐榻上描花样,   裴玉霖气的走进去,扫了一眼发现满屋都是陆云峥喜好的服色,登时眉头皱起,   “今日四国大比,你在这里瞎折腾什么,这是陆云峥叫你做的?”   他记得自己妹妹一不会下厨,二不会女红。   陆云峥那个混蛋,敢劳驾她?   裴玉衡失笑,“哥哥,我给他制几身衣裳,回头也给你制几身,哥哥别气。”   裴玉霖太了解陆云峥,弯腰把自己妹妹扯了起来,   “你个傻瓜,他就是怕那巴哈王子找你,故意给你弄这些事的,你就听他忽悠,走,跟我出去玩,看来那一日打他打的不够狠,叫他欺负我妹妹!”   裴玉衡就这样被裴玉霖给拽出了门。   远在陆府正准备出门的陆云峥,骑在马上打了两个喷嚏。   得了,今日怕是有麻烦了。   陆云峥并不知道,自己不仅有麻烦,而且是很大的麻烦。   作者有话要说:  万更,我这么勤快的作者,晋江难找吧,嘿嘿 第44章   裴玉霖一路上悠哉游哉的, 就连裴玉衡都急了,担心到了南郊锦棚看座上没了地儿,裴玉霖还不着急。   也不知道他是真的心大, 还是有什么打算, 等到抵达城郊四国大比的讲武场, 已经人满为患,除了皇家,都来的差不多了。   因着世家太多, 也没有单独给哪家安置个锦棚, 除了正北是皇家及各国席位, 左右各有硕大的大棚,因着来了晚,锦棚已经挤满了人, 就是锦棚后面的树上也都挂了不少世家子弟。   整个讲武场旌旗蔽空,十步一侍卫, 守卫森严, 锦棚前面也都林立了一排侍卫, 即便人头攒动,却也没人敢大声喧哗。   裴玉衡扫了一圈没看到合适的地儿, 不由瞪了裴玉霖一眼,   “哥, 你说咱们坐哪?你小时候喜欢上树, 难道要我跟你一样坐树杈上?”   早知道还不如回去制衣裳,画图纸呢。   裴玉衡对这种热闹兴趣并不大。   “等着呢,还能少了你的地儿?”   裴玉霖琉璃般的眸子淡淡扫了一圈,在人群中忽然看到一熟悉的身影在朝他们招手,他视而不见,   裴玉衡也看到了,垫着脚就要过去,却被裴玉霖拉了一把,他沉声道,   “嗯,我找到我们的地儿了!”   对面锦棚里,留了两个位置的陆云峥,就眼睁睁看着裴玉霖把裴玉衡拉去了正北的看台。   裴玉衡见裴玉霖拉着自己,到了正北只留给皇家和四国的锦棚,不由皱了眉,扯了扯他的衣袖,   “哥,你来这里做什么?”   正北有四个大棚,明黄色的皇家大棚,左右各有一个小棚,虽是小棚,与帝后的御席只隔了一道珠帘。   皇家子弟及近亲可以坐这里。   原本皇城司一个负责宗室的官员在这边安排座位,   裴玉霖拉着裴玉衡大喇喇在小棚里寻了一个位置,还挺靠前的,裴玉霖眯了眯眼,看到正前方的一整列的箭靶,   嗯,视野很好,这个位置不错。   正要坐下去,忽的那个年轻的官员急匆匆跑了过来,低喝一声道,   “你是谁?你们怎么跑这来了?这儿没你们的地!”   官员扫了一眼发现这公子和姑娘长得虽然俊俏,却是不认识,绝对不是宗室的人,他负责宗室对皇家近亲了如指掌。   裴玉霖也不脑,淡声道,   “有没有我们的地儿,可不是你说了算。”   这位官员虽然年轻,却也是世家出身,没有一点儿本事和家世,不可能被安排来管理宗室事务,就算是皇亲国戚,也很少有人在他面前这么嚣张。   哟,今日遇到了个刺头,还是不长眼的刺头。   裴玉霖虽然名气极大,可他多年不在京城,当年出京时也只是个少年而已,如今回京,认识他的人还真不多。   裴玉衡深吸一口气,知道自己哥哥惹事的毛病又来了。   都是皇帝给惯得,惯得他无法无天。   “哥,云峥给我们留了位置,我们去那边坐吧…”她在裴玉霖身后小声道,   裴玉霖轻声安抚妹妹道,“我来这是有事的,你别打岔。”   在那官员震惊及愤怒的视线下,裴玉霖拉着裴玉衡坐下了。   那官员差点要跳起来,   “喂,你好大的胆子,这个可是宣王殿下的位置,你快让开!”   嗯,很好,坐的就是宣王的位置。   裴玉霖不动如山。   官员正要发火,就看到太子和宣王从后面甬道里进来了,官员顿时找了救星一般连忙奔过去,急着求救,   “给太子殿下和宣王殿下请安!”   “宣王殿下,这里有个没眼力劲的,居然坐了您的位置,您稍等片刻,臣这就去赶人….”   太子和宣王听了这话,皱着眉去瞧是谁这么大胆,看到那黑色身影后,顿时抚了抚额,吸着气摆手道,   “没你的事,就让他坐那吧。”   官员不由吃惊了,能让太子和宣王同时无奈的人,是谁呀?   恰恰那人扭头看了过来,见是太子兄弟,他还特地站了起来,笑呵呵打了一声招呼。   宣王看了看那椅子,扭头就想走。   不料,裴玉霖笑眯眯朝他招手,   “宣王,看到哥哥怎么不过来打招呼?”   宣王顿时怒火蹭蹭往上冒,之所以不计较他抢了自己的位置,是因为今日情况特殊不想跟他计较,再说了,以前从来没在他手里讨过好,宣王明智的选择不跟他掰扯,   可他算哪门子的哥哥啊!   “裴玉霖,你别太过分了,太子才是我哥哥,你算什么!”宣王气的吹鼻子瞪眼。   裴玉霖轻轻笑了一笑,琉璃般的眸子竟是潋滟万分,带着一股肆意的邪魅,   “殿下,这话就不对了吧,离间计不是这么用的,陛下说了叫你们把我当兄弟看待,宣王却不认我这个哥哥,莫不是想抗旨?”   宣王一口血差点喷出来,   是的,他父皇确实说过这话。   可这话能当真吗?   宣王直觉告诉自己,今日自己很危险,他求救似的看向太子,   太子眼观鼻鼻观心,两眼望天,   “咳咳,今天天气真好,孤去替父皇接待下各国使臣。”   太子麻溜的开跑。   这边裴玉霖继续笑眯眯朝宣王招手。   宣王深吸一口气,念及小时候栽在他手里的教训,堂堂宣王殿下,愣是逼着自己挪到了裴玉霖跟前,他板着个脸,颇有几分王爷架势斜睨着裴玉霖,   “你有话就说。”   “嗯….我今个儿就是来找你的。”   裴玉霖话音一落,伸出手一把揪住了宣王的耳朵。   宣王嗖的一下痛的眼冒金星,“你…..”他疼的快要不能吱声,也不敢声张叫人看到,却还是低低挣扎,   “喂喂喂,裴玉霖,我可是宣王,你这么做太过分了,我还要不要脸?”   裴玉霖语气凉飕飕的,揪的更厉害了,“听说你想叫我妹妹给你做妾?”   宣王嗖的一下没脾气了!   原来问题出在这!   他现在是悔的肠子都青了,都怪他娘出的馊主意。   他父皇踹的那脚,现在还疼呢。   “是侧妃,不是妾…”宣王急急辩解。   “侧妃跟妾有区别吗?”裴玉霖把他耳朵继续往上提了提。   宣王眼泪都要迸出来了,   “我错了,我错了,我认错…..”   裴玉霖这次松了手,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还从宣王袖口底下掏出一方绣帕,擦了擦自己的手,漫不经心道,   “陆云峥我都看不上,我看得上你?”   宣王捂着自己耳朵,眼刀子射过去,   “裴玉霖,你太过分了吧?你别仗着我父皇宠爱你,你就欺负我!”   “你有本事就别把妹妹嫁给陆云峥!”宣王气哼哼道,   裴玉霖笑了,把袖帕丢给他,^O^轻^O^吻^O^想^O^想^O^独^O^家^O^整^O^理^O^   “哟,使坏啊,想撺掇着我抗旨呢,是不是?”   宣王没脾气了。   裴玉霖忽的神色清冷了下来,面无表情道,   “不要以为我不在京城,一个个都敢欺负我妹妹,我现在回来了,一个个清算,谁都跑不掉!”   宣王瞅了一眼他身后的裴玉衡,连连哄着道,   “裴玉霖,我当时确实糊涂,不该顺着我娘的意思,我父皇当时都踢了我一脚,你也该消气了。”   太子嘴里说要走,却只是站在不远处瞧着,见裴玉霖把宣王收拾的妥妥帖帖,暗笑了一声,又走过来救场,   “好了,当初我跟父皇都阻止了他犯浑,你也别气了,走,跟我一到去见见突厥王子和大邑王子。”   裴玉霖在边关待了七年,可不是白待的,昨夜皇帝就嘱咐太子,若有不懂的问裴玉霖。   太子嗅出他爹准备重用裴玉霖的信号,自然是想拉拢一下。   裴玉霖再警告的瞥了一眼宣王,跟着太子走了。   宣王松了一口气,一边吩咐内侍把好吃的往裴玉衡跟前送,一边挨着她坐了下来。   “我说姑奶奶啊,上次的事是我的错,帮我跟你哥哥说句好话,那小子浑起来什么事干得出来,我父皇铁定偏着他!”   裴玉衡不由失笑,“放心吧,我哥哥出气了也差不多了。”   宣王放了心,跟着抓了一把果子吃。   一道身影罩了过来,二人抬头看是陆云峥。   陆云峥给宣王拱了拱手,坐到了裴玉衡另一边。   宣王见陆云峥脸色不大好看,忽然有些同病相怜,嘲讽的笑了笑,   “喂喂,陆云峥,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吧!”   陆云峥黑着脸瞪了他一眼,宣王乐不可支,再仔细一瞧发现陆云峥脸上似乎有些不对劲,   “咦,陆云峥,你这脸是被人打过吧?”   裴玉衡:“…….”看了一眼陆云峥。   陆云峥不想说话。   宣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顿时哈哈大笑,觉得自己被拧个耳朵也没什么了,   “哈哈,陆云峥,你也有今天,你说,你给裴家翻案做什么,把这魔王给整回来,还不是害了你自己…..”   宣王说着说着,忽然觉得气氛不对劲,好像凉飕飕的,   于是他扭头一望,正见皇帝负手在后,一双眼眸沉沉压着怒火,盯着他。   宣王两眼一黑差点晕过去。   “父皇,儿臣…..”   若不是今日四国使臣在这边,皇帝一定一巴掌甩过去,   淑妃赶忙说了几句圆场的话,与皇后一左一右簇拥着皇帝去了正席。   宣王扭头看了一眼陆云峥跟裴玉衡,想死的心都有。   裴玉衡抿嘴一笑,低着头忍着。   陆云峥见她开心,心情也跟着好了。   “你还是跟我去陆家那边吧,姐妹都在,你也自在些。”   裴玉衡想起自己哥哥的脾气,无奈道,   “我哥哥知道你叫我做衣裳,又生气了,怕是不会给你面子,你回去吧,等他回来,肯定收拾你。”   陆云峥有些肉疼。   如果不盯着,那什么巴哈王子真看上裴玉衡怎么办?   可不走,那浑蛋连宣王都敢打,不见得会给他面子。   陛下…唉,没有裴玉霖,陆云峥自问陛下还把他当小师弟,可裴玉霖回来了,自己这“宠臣”的位置就得让贤了。   陆云峥只得起身,不过他也没走远,被皇帝叫去了皇帐内,随同诸多大臣一道会见四国使臣。   比武还没开始,姑娘少爷们都还在走动。   王澜在王家锦棚里坐着,他的祖父王鹤此时就在皇帐里,皇帐极大,还设了一个专门的雅间,里头坐着三国来朝的使臣。   王澜扫了一眼,发现陪同在里面的年轻人,只有陆云峥和裴玉霖。   王澜眼里眯出一道嫉妒的光芒,无论如何,他今日得出出风头。   裴玉衡这边跟宣王坐着不太自在,找了个借口到了旁边的树下透气。   讲武场设在一处广袤的草原上,恰恰在草原边缘,尽头是一处山岭,山岭下绵延着万里青山。   两侧都是茂密的林子。   锦棚后面全部是一颗颗高耸的大槐树。   裴玉衡去那里纳凉,陆云兰和陆云英不一会就跟了过来。   “姐姐,你怎么不跟我们坐一起?”   裴玉衡笑着拉着二人的手,   “我已经跟你哥哥订婚了,再处一快不太好。”   其实二人也都知道,因着今日的大夫人来了,裴玉衡估摸着不想过去。   二人也不强求,就跟她一道聊着刚刚见过的突厥国王子和大邑国公主的事。   恰在这时,一道熟悉的身影缓缓走进。   裴玉衡抬眸一瞧,发现是王岫,王岫身边还有两个年轻的姑娘,看神情,似乎有些来者不善。   裴玉衡眯了眯眼。   王岫现在是未来的宣王妃。   王岫走到她跟前,没了往日的温雅,也懒得客套什么,只是静静望着裴玉衡,冷声道,   “你是不是很得意?”   裴玉衡没料到她突然撕破脸面,   “王姑娘这话我听不懂,云峥跟你本没什么关系,我用得着得意什么?难不成你还以为他本该属于你,被我抢来的?”   王岫冷笑着,褪去了往日那一层虚伪,   “你原本被陆家长辈催着相看一些歪瓜裂枣,结果最后却被陆云峥兴师动众的求婚,再到皇帝赐婚,你是不是很得意?”   “本来是一个人见人嫌的孤女,最后却能得嫁天之骄子,你难道不得意吗?”王岫眼底淬着不甘的光芒。   裴玉衡算明白了,又来了个自以为是的,   “对,没错,我是挺得意的,我什么都不用做,便得到了我想要的,可有人,机关算尽最后落了个名声不好的下场,只得了空有名头的王妃,啧啧,想必宣王肯定不喜欢一个心里惦记着别人的女人,王姑娘,你还是做好自己的本分吧。”   裴玉衡其实从不跟人掰扯,可架不住别人缠着不放时,也得怼上几句,否则当她好欺负。   王岫眼眶果然气红了,眼泪簌簌扑下,随后身子往后一个踉跄,差点晕倒似的,   旁边两位姑娘急急扶住她,不少人看到了这里一幕,纷纷围了过来看热闹。   裴玉衡算懂了,原来在装呢。   果然,王岫身旁另外一个姑娘,顿时颐指气使指着裴玉衡骂道,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来欺负王姐姐,我最看不惯你这种人,表面上跟别人相亲,暗地里却勾引陆云峥,你肯定是住在陆府时勾搭上了陆云峥,陆云峥才不顾一切求娶你的。”   陆云兰和陆云英听了这话,眼珠子都要掉出来。   陆云兰气的跳了起来,   “你满口胡说,裴姐姐整日跟我在一起,若她是这样的人我会不知道?你根本都不认识裴姐姐,一张嘴巴瞎掰扯,简直岂有此理!”   那姑娘似乎没料到有人敢骂她,顿时气性上头,扬起手掌就要来打人,   “你是谁?也敢跟本姑娘说话!”   手已经扬了起来。   却被裴玉衡给拽住,裴玉衡掐住她手腕,把她往后一推,那姑娘一个踉跄,一屁股坐到了地上,顿时哇哇大哭起来。   这时,王岫身边另外一个姑娘瞪大了眼睛,指着那姑娘质问裴玉衡,   “裴玉衡,你知道她是谁吗?你竟然敢动手打她?”   裴玉衡冷冷挽了挽袖子,“我管她是谁呢,嘴巴不干净,胡说八道就该打,要不你也试试?”   对上裴玉衡咄咄逼人的气势,那姑娘后退了一步。   三人顿时抱在一团,显得裴玉衡多么恐怖似的。   那姑娘还不肯罢休,觑着裴玉衡,“我告诉你,她可是淑妃娘娘的侄女,幽州都督府的大小姐,你竟敢欺负她,你肯定没好果子吃。”   袁依依觉得自己名讳已经报出来,裴玉衡肯定怕了,于是三两步冲上去,准备去甩裴玉衡的巴掌,   “我不教训教训你,你怕是不知道厉害。”   可惜她还没碰到裴玉衡,也不知道突然间怎么了,膝盖似乎被一颗石子击中,痛得她呜呼一声,摔倒在地。   裴玉衡默默收了收袖口。   “谁,谁算计我!”   “没人算计你,你满口胡言,不干不净,老天爷看你不顺眼就打了你一顿!”陆云英在一旁凉飕飕道。   袁依依气的直哭。   她在幽州可是无法无天的小霸王,怎么到了这里,面前的女人都不怕她呢。   顿时哭的更厉害了。   就在这时,一道极为好听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好妹妹,你怎么哭呢,哭花了妆可就不好看了咯,来,哥哥给你糖吃,你快起来好不好?”   袁依依偏头,就看到一张十分俊美的脸在自己眼前放大,他眼眸幽深凤眼狭长,眯着笑容,仿佛冬雪初融,惊艳而夺目。   哇,哪里来的这么美的哥哥来哄她呀。   “我不哭了,那哥哥可以拉我起来嘛?”袁依依痴痴望着他,撒着娇,还伸出了自己的手。   哪知道那男子忽的满脸嫌弃,起身退了两步,对着四周围观的姑娘们道,   “啧啧,大家瞧瞧,众目睽睽之下,居然勾引我,是不是回头拉了她一把,回头赖我,叫我娶她呢,啧,我娶谁也不能娶一个把勾引二字挂在嘴边上的女人不是?”   “谁知道她回头会不会到处勾引人呢?”   “或者,你也去勾引个陆云峥试试,看他要不要你?”   袁依依脸色哗的一下就变了。   她明显感觉到,四周诸人看她眼神完全不一样了。   偏偏自己刚刚花痴一般盯着人家看,这下被打脸了,是无地自容。   于是哇的一声哭的更厉害了。   裴玉霖弯着腰对她笑了笑,   “别哭,我要是你,一定把仇人给碎尸万段才解气,哭只是显得自己无能。”   袁依依果然刷的一下就站了起来,虎视眈眈等着裴玉霖。   裴玉霖眨了眨眼,“别瞪我啊,我又不是你的仇人,”   他把手往王岫和另外那位姑娘那里一指,   “人家跟我妹妹有仇,嫉妒我妹妹比她漂亮,比她有才,所以故意带着你来,在你面前演一出苦情戏,好叫你给她出头,否则,她们为什么故意把你的名讳报出来呢,   如果她们不说你是谁,我们谁知道你是幽州都督府的袁依依啊,好了,得谢谢这位王姑娘和那位李姑娘,没有她们,你也不会这么丢脸,连你爹的脸都给丢了!”   裴玉霖一口气说完,站在裴玉衡身旁看热闹。   袁依依经他这么一点拨,顿时了然,于是二话不说把刚刚在裴玉衡这里手的气,通通还了回去。   袁依依不敢打王岫,可打一个吏部侍郎女儿的脸还是敢的。   可饶是如此,习过武的袁依依,掌风依旧带到了王岫。   二人均是被她一掌掀翻在地。   场面顿时一阵混乱。   众人:“……..”   裴玉霖拉着裴玉衡出了是非之地,冷笑了笑,   “妹妹,你别生气,杀鸡焉用牛刀,等会儿哥哥找个人给你出气,不打的袁依依下不了地,我就不信裴。”   裴玉衡噗嗤一笑,“哥,你堂堂男子汉,跟那些小丫头计较什么。”   裴玉霖脸色难看起来,   “谁叫她一张嘴乱说,我要叫她再也说不出话来。”   裴玉霖眼底闪过一丝冷戾。   裴玉衡暗暗叹了一口气。   她哥决定做的事,谁也拦不住。   可裴玉霖很快又变的春风和煦,笑盈盈望着陆云兰和陆云英姐妹,   “你们两个小丫头倒是不错,还知道维护你裴姐姐,赶明儿来府上吃饭,我请客。”   陆云兰觉得这个裴玉霖特别有意思,刚刚那一招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真是太爽了。   有这样的哥哥护着,裴姐姐真叫人嫉妒啊,于是笑吟吟就应下了。   陆云英躲在陆云兰身后,根本不敢跟裴玉霖对视。   要被他知道,自己曾经逼着裴玉衡相看男人,是不是要把她喂野狗?   果然,等到她再看裴玉霖时,发现那双眯起的眸子盯着自己,带着几分危险的味道。   陆云英深吸一口气,连忙举起双手,闭着眼一副视死如归的摸样,   “对不起,裴家哥哥,是我错了,是我错了,我以前欺负过裴姐姐,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我都认!”   裴玉衡和陆云兰哈哈大笑。   裴玉霖哼了两声,“先记着吧,回头再算账。”   陆云英吓出了眼泪。   四国比武马上开始,众人一一入席,裴玉衡最终还是跟着裴玉霖坐在了原本宣王的位置,宣王一声不吭又挤掉了他弟弟的位置。   陆云峥也坐在皇帐里,跟裴玉衡隔了点距离,不过他的角度正好能看到裴玉衡。   偏偏就在这个时候,一个虎背熊腰的突厥男子,笑呵呵朝裴玉霖走来,   “玉霖兄弟,你不是说你有个妹妹吗?你妹妹呢?”   陆云峥眯起了双眼。   裴玉霖漫不经心站了起来,“巴哈王子,你还记得我的话呢?”   “我当然记得,你把你妹妹说的天上没有,地上无双,这一次我便求我父皇把其他几个兄弟给挤开,才有机会来访,怎么,哪个是你妹妹?”他目光四下扫了一圈。   裴玉霖前后左右都有姑娘,裴玉衡早注意到这茬,垂着眸摆弄裙角,没跟巴哈王子打照面。   太子和宣王都注意到了这番动静,暗暗替陆云峥捏了一把汗。   那边陆云峥就起了身,警告的盯着裴玉霖。   裴玉霖得意的笑容在他脸上掠过,   陆云峥无法,只得带着几分央求的意味。   裴玉霖满意了,余光瞥到一个小丫头从他身边跑过,忽的手一捞,把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团子给捞在怀里,对着巴哈王子道,   “呐,这是我妹妹,怎么样?国色天香吧?”   巴哈望着瞅着他手里那两岁多的女娃,脸顿时就黑了。   “裴玉霖,你骗我,你说你妹妹出口成章,特别会作诗,别人还听不懂!”   裴玉霖不急不缓的逗着怀里的小公主,“来,跟对面的大哥哥作一首诗来,哥哥待会给你糖吃。”   小公主一听到有糖吃,咧开嘴笑了,顿时叽里呱啦说一堆。   裴玉霖煞有介事点头,抬头看巴哈王子,   “怎么样?出口成章,你还听不懂吧?”   巴哈王子嘴角直抽抽。   两岁的女娃正是学着说话,又说不清楚的时候,这个小公主本来就皮,咿呀咿呀说个不停,巴哈王子头都疼了。   大家轰然一笑。   就连皇帝听到这边的动静,都看了一眼,见裴玉霖在捉弄自己的小女儿,也不气,反而笑了起来。   不多时,比武正式开始,巴哈王子只得回到自己的位置,路过陆云峥跟前时,忽的想起他跟裴玉霖关系似乎不错,便问道,   “陆侍郎,裴玉霖有没有适龄的妹妹待嫁?”   陆云峥一记眼刀子射过去,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  我女儿现在两岁多,处于她听得懂我,我却听不懂她的阶段,所以对于小公主行为不要奇怪,很正常 第45章   大雍为了彰显大国风范, 又是皇帝寿辰,便让西北王庭的突厥,东北的大邑, 及西南的林昌三国各出一人, 大雍同时出三人与之比试。   总共分为三组。   大雍文武并重, 加上皇帝近年来有意培养,世家子弟修武者众。   大雍分南军和北军,北军隶属禁军, 归皇帝直属, 执掌宫禁布防。   南军则负责京城防卫及统领全国各地都督府, 南军都督府本设大都督一人,因着位高权重,边境安宁后, 皇帝便不再设,现如今掌军的是两位副都督。   参加比试的人选大都是南军和禁军的精干子弟, 这一个个站出去, 精神昂扬, 气势勃勃,十分给皇帝长脸。   不一会, 比武开始。   大邑和突厥及林昌三国, 其中以林昌最弱, 一直以来是大雍的附属, 大邑和突厥均是北方游牧民族,擅长骑射,武艺也极为高强。   最开始大邑和突厥均摸不着大雍的底细,也是给皇帝面子,派的人并不那么强。   起先, 第一轮,大雍的将士个个战胜。   赛制实行的是车轮战,一个下去,新的接着上来挑战,直到战败才退场。   起先上的都不是很厉害的高手,姑娘们看着不是很带劲,都嗑了瓜子聊着天。   直到突然间,突厥这边上来一个极其彪悍的男人,长得虎背熊腰,手里拧起两个带刺的铜锣,还梳了一个辫子缠在了额头上,这个人,光看他两眼都瘆得慌。   他接连着打趴下三个大雍将士,这下,局势就变得紧张起来。   在场的都是大雍世家,谁也不想看到本国的将士输,更重要的是,这个人出手极为狠辣,丝毫不留情,每个被他打下去的几乎都半身不遂。   就连皇帝都眯起了眼。   眼瞅着皇帝不高兴了,南军副都督自然得分忧,便准备把自己准备的一个王牌派上去。   哪知道,这个时候,一个风度翩翩的世家子弟站了起来。   “陛下,臣请战!”   王澜!   皇帝愣了愣,看了一眼身旁的王鹤,王鹤有些忧心,可长孙站都站出来了,当宰相的能退缩吗?   “王澜平日如何?有把握吗?”皇帝担心王澜不敌对手,毕竟是蜜罐里浇灌出来的世家子。   王鹤寻思了下,只得道,“澜儿既然有心替国争光,臣很欣慰,即便不赢,也能叫接下来上场的人看出对方的路数,也是好事。”   一句话给王澜铺好了后路,不愧是宰相。   皇帝点头,“朕准了。”   于是王澜上场,王澜在京城世家子弟中,也仅仅是次于陆云峥,他一上场,顿时许多姑娘都站起来给他加油鼓劲。   王澜早有准备,换了一身劲衫,执剑上场,俨然一风度翩翩的俊秀公子,惹得全场沸腾。   对方看到王澜出场这么轰动,心里有些犯嘀咕,忍不住朝巴哈王子这边看了一眼,巴哈王子也有些犹豫,刚刚身旁的人告诉他,这是王宰相的孙子,打重了怕是不好交代,可故意放水也不成,毕竟突厥也是要面子的,而且这是今日的王牌。   巴哈王子还没吭声,身后一位长相极为出挑的女子蹦了起来,指着王澜用众人听不懂的突厥语叽里呱啦讲了一通。   那场上的突厥勇士二话不说点了头,随后跟个豹子似的朝王澜罩过去。   巴哈王子扭头呵斥了妹妹一句,   “你别添乱!”   巴雅公主骄傲的昂起下巴,“先赢了再说!”   王澜的剑术极其漂亮,最开始压制住了突厥男子,可是最终因为后劲不足,比不上对方的体力,到了后面已然不撑。   眼见孙子有了落败的风险,王鹤眉头紧锁,忽的他的目光落在另一边的陆云峥身上,以不大不小的声音道,   “老夫记得陆侍郎身手不错吧?”   自从赐婚突变后,王鹤对陆云峥的称呼从“云峥”变成了陆侍郎。   能陪伴在皇帝身边的,都是要员。   众人闻言,都知道王鹤是什么意思了。   这是老狐狸秋后算账啊!   还真当王家不计较陆云峥抗旨的事了。   陆云峥扭头看了一眼王鹤,没什么表情,随后弹了弹衣裳上的灰尘起身,   “本以为王兄作为我们京城世家子弟的代表,总该拿下对方的,哪知道也只是花拳绣腿,既然如此,陆某勉为其难上阵了!”   王鹤脸色变了变。   皇帝先看了一眼王鹤,心中已有不恁,又急着叫住陆云峥,   “云峥,南军都督府还有人,轮不到你,你不必犯险。”   王澜去的时候,皇帝没拦人,只担心丢脸,可对陆云峥则是实打实的维护。   陆云峥躬身一礼,“为君分忧,乃臣之本分。”   “你是文臣!”皇帝跟陆云峥的父亲交情不浅,陆家长房就这么一个儿子,万一受了伤那可是大事。   皇帝沉声说这话,其实已经是对王鹤提议的不满。   王鹤布满皱褶的脸,已经不大好看了。   陆云峥云淡风轻,斜睨了那边巴哈王子一眼,   “陛下,叫臣锉挫突厥的锐气吧,总不能功劳都叫裴玉霖占了!” 刚刚一番交流,谁都看得出来,裴玉霖与突厥和大邑的王子都很有交情。   皇帝无话可说。   陆云峥起身出帐,下意识朝裴玉衡那边看了去,见她眉头深锁,显然十分担心,也就在这时,裴玉霖稍稍抬眼朝他看了下,随后起身往后面去了。   场上的王澜已经有落败的趋势,刚刚被击的吐了一口血,王澜不肯服输,依旧迎了上去。   陆云峥心里想,既然他想挨打,就叫他多挨几下。   于是垂眸道,“臣去换个衣裳。”   王鹤这边气个半死。   陆云峥去了后面,看到裴玉霖站在一颗石头边等他,他走了过去。   裴玉霖扭头觑着他,淡声道,   “为了我妹妹着想,告诉你一个命门,”裴玉霖低低在陆云峥耳边说了几个字。   陆云峥笑了笑,满脸诚恳道,“谢谢大舅哥!”   裴玉霖气的一脚朝他踹去。   陆云峥去了一旁把官服换下,穿了一身湛蓝色的劲衫,提着剑上了场。   恰在这时,王澜在半空被对方踢了一脚,人直接朝地上砸来。   陆云峥没有犹豫,飞身上前接住了人,随后提着剑以极快的速度攻了过去。   先前大家还觉得王澜剑术很精湛,可有了陆云峥这一对比,高下立分。   陆云峥的招式不仅快,也很稳,基本功极为扎实。   一团剑花朝对方推去,因着对方刚刚战王澜已经用了不少力气,这一会儿对着陆云峥凌厉的招式,还有些吃不住。   陆云峥从裴玉霖那里得知他命门在何处,不停攻向他耳后,对方果然大惊,不停回防,不免有些手忙脚乱。   陆云峥只用了一盏茶功夫就把这个铜锣辫子男人给踢出了局!   这个男人一人连战五人,已经是很多人的心理阴影,这下终于被打下去了,大家欢呼声一浪盖过一浪。   不愧是京城第一公子!   裴玉霖听到姑娘们的欢呼声,不由皱了眉,气着跟裴玉衡道,   “啧啧,这是我不在京城,否则京城第一公子哪里轮到他?”   裴玉衡噗嗤一笑,“得了吧哥,人家文武双全,哥哥的文章诗画可比不上他!”   “弄这些花里胡哨的玩意儿做什么,能吃吗?能打仗吗?”裴玉霖不服气道,   裴玉衡哼了一声,“难道哥哥觉得祖父也是花里胡哨?”   裴玉霖头一次被噎住,愣是没吭声了,   默了半晌,委屈的嘀咕道,   “啧,唯一的哥哥都不要了,还没嫁过去,心先飞了!”   裴玉衡无奈,亲手拨了一个核桃递到他嘴边,裴玉霖才解气。   这边陆云峥击败了突厥高手,等着下一个人来挑战。   好一会儿也不见人上场,大雍将士擂鼓盾枪,气势极为昂扬。   正当皇帝想问突厥这边是不是放弃时,忽然看到巴哈王子,将外套退去,露出一个精壮的身躯,大马金刀朝场上来了。   巴哈王子亲自上场!   场上顿时沸腾了,与此同时,也都替陆云峥捏了一把汗。   “承让!”   巴哈王子拱了拱手,随后一条夺命铁链朝陆云峥抽去。   比起刚刚先声夺人,对付巴哈王子,陆云峥反倒是不急着出手,前一刻钟,他基本都在防守,却也不显得狼狈,陆云峥轻功好,便与巴哈王子上上下下纠缠。   这边裴玉霖看到巴哈王子上场,就不说话了。   裴玉衡见自己哥哥神情有些担心,连忙拽着他问道,   “哥,这个巴哈王子很危险吗?”   裴玉霖点了点头。   裴玉衡心跟着揪起,“哥,你跟他交过手没有?”   “六胜四败,他这个人很擅长攻击,任何人面对他,都不能说百分百赢,我因为是熟悉他的招数,所以赢面大一些,云峥怕是有些难…..”   裴玉衡看出这些突厥人下手都极狠,她就担心巴哈王子就算赢了,也会重伤陆云峥,这是她不想看到的事。   “哥,你想想办法,云峥决不能受伤!”   “可以啊,让他下来,我上去。”裴玉霖随意地笑着。   裴玉衡泄了气,不由紧紧盯着场上。   巴哈王子被陆云峥飞来飞去的,已经没了耐心,只得使出几招狠的,逼得陆云峥下来接招,好几次陆云峥差点受伤。   场面十分惊险!   二人交手五十招后,巴哈王子用铁链压制住陆云峥,同时另外一只手的袖口里两只梭镖飞了出来,直直朝陆云峥射去。   “云峥!”   裴玉衡急的站了起来,   所有人揪住了心。   陆云峥的双手握住自己的长剑,正在抵挡着那条千斤重的铁链的威力,巴哈还不停通过内力朝铁链施压。   如果躲开那梭镖,势必会受内伤,   也就在眨眼的瞬间,陆云峥把长剑一绕,忽的扭住了那铁链,铁链哗啦啦被他绕在了长剑上,与此同时,他用内力压着那铁链朝巴哈逼了过去。   好深的内力!   巴哈王子眼眸一跳,被那反噬的铁链逼得后退了两步。   “哐当”一声,   梭镖擦着陆云峥的腰间射中身后的木桩,木桩应声而裂。   这边巴哈王子试图抽出链子,可陆云峥却没给他机会,他一手提着剑揪住了对方的铁链,双腿忽的跟螺旋一般朝巴哈王子踢去,他速度奇快,逼得巴哈王子连连后退。   “好样的!”   皇帝看的十分激动。   在场喝彩声不断。   巴雅公主瞅到这一幕,急的奔去了场外,叽里呱啦的用突厥语不停说话,   一旦陆云峥发现了巴哈王子的弱点,他就不会给对方机会。   巴哈王子的命门就在脚底。   一刻钟后,巴哈王子毫无反抗之力。   雷鸣般的掌声四起!   陆云峥念及两国情面,并没有伤人,到了最后,他才把长剑一甩,将那铁链给甩回去。   可就在这时候,半空忽然划过一道明红色的身影,她接过那铁链,一双眼眸明亮的跟草原上的月亮似的,锐利中染着笑意,招呼都不打,直接朝陆云峥袭来。   陆云峥收了剑站在那里没动,直到那红色身影靠近,挥着那铁链甩到了他眼前,他身子往后一躲,抬手一把抓住了那链子。   “公主若想过招,找别人便是,在下不跟女人打!”陆云峥目不斜视。   巴雅公主想抽出链子,发现抽不动,最后扬眸一笑,用自己身子缠着那链子朝陆云峥滚来。   陆云峥:“……”   眼见人快要滚到他怀里,一向不会怜香惜玉的陆云峥飞身一跃,同时松开链子,一脚朝着那缠满链子的后背踢了去。   巴雅公主摔了个狗啃泥。   全场哄然一笑,   陆云峥一如既往不怜惜女人哪!   换做别人,肯定会恨死陆云峥,不再对他抱有幻想。   陆云峥用这招甩了很多女人。   可惜出身草原的巴雅公主,反而觉得这个陆云峥很有意思,很有挑战性。   对了她的口味。   陆云峥终于摆脱掉人,回到了皇帐这边,巴雅公主却笑嘻嘻爬了起来,跟了去。   “她是谁?”裴玉衡看到这一幕,心里极为不舒服。   裴玉霖失笑,“巴哈的妹妹,巴雅公主,突厥王后唯一的女儿,人称草原明珠!”   裴玉衡顿时翻了个白眼。   女人的直觉告诉自己,巴雅看上了陆云峥。   这边巴雅公主换了自己的鞭子,气势勃勃站在皇帐前面的台阶下,   “陛下,巴雅想见识下中原姑娘的武艺,陛下派个人来跟巴雅比试一场吧!”   使臣挑战,不得不应。   皇帝眼神扫向四周,心想着哪家姑娘会武艺啊?正琢磨着,裴玉霖忽的扬声,   “陛下,臣举荐幽州都督的女儿袁依依!”   裴玉衡看了一眼自家哥哥,见他唇角翘的老高,原来哥哥说教训袁依依是这个意思。   裴玉霖说完还朝巴雅公主打了个手势,巴雅公主立马心领神会,不等皇帝开口,已经环视四周,扬声道,   “哪位是袁依依,快出来应战,否则我打你家门口去!”   袁依依身为将门之女,自然是想展示一番的,于是二话不说也站了出来。   皇帝很是欣慰,“好样的!”   袁依依提了一把□□上阵,气势凌厉,真不愧是将门虎女。   可惜,她也就出场有气场,等到一出手,立即被巴雅公主压制着打,都说打人不打脸,也不知道这个巴雅公主是哪里抽了风,非逮着人家嘴巴打,愣是打的袁依依一张脸肿成了猪肝。   裴玉霖不停鼓掌,裴玉衡无奈的叹气。   王岫深深看了一眼裴玉霖,眼底带了几分畏惧。   巴雅公主最后把袁依依打晕了,同时还踢了一脚给踢到了场边。   “下一个!”她来了劲。   皇帝不由深深吸了气。   如此凶残,这可如何是好?   选将士上场那是轻而易举,可让姑娘去挨打,皇帝也有些揪心哪!   中原姑娘还是很有血性的,陆续有几位将门之女不惧危险,相继出战。   可惜,都被巴雅打的趴下。   巴雅顿时神气十足,捏着鞭子蹦蹦跳跳到了皇帝跟前,眼神时不时往陆云峥哪儿飘,   “陛下,若是我再打败一个,中原的男子可不可以任由我挑?”   巴雅公主话音一落,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视线齐齐聚在皇帝身上。   皇帝心里苦的不行,面上却哈哈大笑,   “巴雅公主,朕虽贵为皇帝,却也不能无端做臣子的主,这样吧,你若再赢下一局,朕未订婚的儿子,任你挑!”   太子和宣王之外,其他皇子瑟瑟发抖。   巴雅公主闻言小脸垮了下来,眼眸怔怔望着陆云峥,   “陛下,那您不能做主,至少可以做媒吧?”   皇帝又不是个瞎的,自然是看出她看上了谁,不由苦笑道,   “如果你们双方都乐意,朕自然乐意做这个媒。”   巴雅公主脑子简单,还真以为皇帝答应了她,直接指着陆云峥道,   “陛下,那还请陛下帮我跟陆云峥牵线,我想让他做我的驸马!”   “!!!”   抽气声此起彼伏!   胆子可真肥,一来就挑个最好的。   皇帝扶额道,“巴雅,陆云峥已经订婚了。”   巴雅公主噘着嘴巴,高傲道,“订婚了又如何?娶了妻都可以休妻呢,陛下,我不要别人,我就要他!”   这个时候,太子看不下去了,不悦插话道,   “巴雅公主,你不是说还要战一个吗?人还没打败呢,现在谈这些,是不是为时尚早!”   太子环顾四周,扬声道,   “还有哪位将门虎女敢应战,孤亲自替她擂鼓!”   为了保住陆云峥,太子也是拼了。   可惜太子话音一落,场上一片寂静。   这下就尴尬了。   裴玉霖斜睨着裴玉衡,见她小脸绷着,怒气冲冲的样子,不由笑了,   “妹,你就这么看着自己的未婚夫被人抢啊?”   “门都没有!”   裴玉衡把手里的杯子往旁边一放,起身来到了皇帐前,   “陛下,臣女请战!”声音又轻又稳。   皇帝看到她,第一想法是裴玉衡为了陆云峥不得不上场。   他本来想说这可不是儿戏,可对上裴玉衡从容的眼神,一下子就没说话了,   裴家人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特别稳重,绝不做没把握的事,别看裴玉霖嘴里说的话不着调,可事儿从来不出差错。   皇帝最终点了头,“好,衡姐儿要小心。”   “遵命!”   裴玉衡从巴雅公主身边走过,看都没看她一眼,她刚刚观战那么久,已经看出这个巴雅公主的路数了。   裴玉衡先去旁边小间换衣裳。   她虽没做出门的打算,可冷杉早得了裴玉霖的嘱咐,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   裴玉衡换了一身黑色的劲衫出来。   巴雅公主满脸狡黠地望着她,   “裴姑娘,我刚刚听说了,你就是陆云峥的未婚妻,这样好啦,若是你输了,就把人让给我!”   裴玉衡明眸一笑,“那若是我赢了呢?”   “你不可能赢!”巴雅满眼自负。   裴玉衡眨眨眼,摊摊手,“那就不比了!”   “你!”巴雅气得不行,“那好,你说,你想怎么样?”   “我要你项上人头!”   嗖的一下,周身都是倒抽凉气的声音。   这可不像是裴玉衡说出来的话啊。   巴雅公主被这话激怒了,   “好,太好了,好久没遇到这么有血性的对手,只打打杀杀的没趣,干脆我们改一个难度大一点的?”   陆云峥跟裴玉霖同时眯起了眼。   裴玉衡倒是神色平静,“你说来听听。”   “我们骑马射箭,三中红心者为赢!”   这不仅要打,还有骑射,还要三中红心,可谓是难上加难。   大家都替裴玉衡捏了一把汗。   裴玉霖站了起来,有心阻止,他与妹妹多年未见,虽然小时候跟着他学骑射,准头极好,可七年过去了,妹妹如今底子如何,他还没数,不敢贸然打赌,一旦真的输了,难道陆云峥不嫁了?   这可不行。   他正要说话,不料裴玉衡轻轻一笑,明艳的眸眼绽放出前所未有的神采,   “既然要比,也不能你一个人说了算,这样吧,叫巴哈王子和陆云峥同时站在箭靶之下,头顶一个美人尖,陆云峥给你当靶子,你哥给我当靶子,如何?”   裴玉衡话音一落,就是一贯嚣张的巴雅都变了色。   美人尖便是叫人头顶一红圈,箭矢需从红圈里穿过射中红心,一旦有所偏颇,可是会出事的。   但美人尖不是重点,重点是裴玉衡叫陆云峥给巴雅当箭靶子,却叫巴哈给自己当箭靶子。   这相当于将了巴雅一军!   巴雅既然看上了陆云峥,肯定不会舍得伤害陆云峥,   但裴玉衡可不一定会把巴哈王子的性命当回事!   攻人攻心,裴玉衡能心无旁骛的射箭,巴雅公主可就得提心吊胆了!   比试是巴雅提出来的,裴玉衡一旦真的伤了巴哈王子,那也是无话可说。   巴雅眯着眼沉沉盯着裴玉衡,这丫头心计无双,看来自己这回是踢到了铁板。   皇帝到底是个政治家,立马明白了裴玉衡的意思。   这丫头,好样的!   “好,既然敢比,那就敢当!”   刚刚被巴雅公主压制的气势,瞬间因为裴玉衡一句话给扭转了。   巴雅扭头看了自己哥哥一眼,巴哈摊了摊手,告诉她无碍,巴雅深吸一口气,扭头看向裴玉衡,   “好,我答应你!”   裴玉衡耸了耸肩,便去一旁马厩里挑马。   得了间隙,陆云峥二话不说跟了去。   裴玉衡看到身旁跟来的人影,气哼哼道,   “都怪你,沾花惹草!”   陆云峥苦笑不已。   大榕树下,七八匹马儿悠哉游哉的,或低头啄槽,或昂头鸣叫,   一个黑衫少女容颜如玉,伸手拍了拍马匹,侧耳听着马鸣的声音。   陆云峥立在一旁,静静望着她,眸色柔和,微风吹起她耳鬓的碎发,他忍不住伸手替她别在耳后。   “你真的舍得叫我给别人当靶子?”陆云峥十分委屈。   裴玉衡抬起明润的双眸,笑容肆意而张扬,   “我不会给她机会射箭的!”   作者有话要说:  那个,求个预收,专栏点进去《头条隐婚》,先婚后爱的故事,这个大概率会存稿到完本再发,所以大家放心收藏,下本开《朕抱错了媳妇》,会无缝对接开,么么哒。 第46章   正午的阳光非常烈, 在额头汗珠里折射出五颜六色的光芒。   裴玉衡与巴雅公主各自骑着马,在起点处蓄势待发,侍卫给每人各准备了三支箭矢, 裴玉衡箭尾为黑色, 巴雅公主箭尾为红色, 二人会同时骑射,正中红心多者为胜。   远处箭靶的尽头守着两个拿着锦旗的侍卫,左右各一位, 神情素整。   而巴哈王子与陆云峥, 各顶了个美人尖已经就位。   比起起点处的剑拔弩张, 这里头二人的样子就显得滑稽多了。   大夫人看到这一幕,眉间的怒火已经到了极致,裴玉衡出的什么幺蛾子主意!   一旁的二夫人见状只得笑呵呵的开解道,   “大嫂,您别气, 人家巴哈王子都当箭靶子, 咱们也不丢人, 何况陛下应允了的。而且这种情况,军中也常见, 许多士兵拿这一套给新来的军官下马威呢!”   大夫人瞅了一眼巴哈王子有模有样跟陆云峥议论美人尖的情景, 心里气顺了点。   太子亲自擂鼓, 三声大鼓响起后, 场面顿时肃整起来。   裴玉衡与巴雅公主一人一匹黑马,一人一匹白马,赫然列在正中。   “可以了吗?”巴雅公主斜觑着问裴玉衡,   裴玉衡目光落在远方,淡淡地点头。   这个时候一旁的一个侍卫拿着令旗一起, 裴玉衡和巴雅公主同时做好准备,再一落,二人同时夹紧马肚往前飞。   巴雅公主更是高喊一声驾,势气十足,一身红色衣装在阳光下耀眼生辉,跟个轻快灵敏的燕子似的,在原野上驰骋飞翔。   裴玉衡呢,默不作声,只是扬鞭挥洒,一袭黑青衣衫的她,宛若苍穹下的一只猎鹰,眯着最敏锐的眸子,伺机而动。   这样的裴玉衡与平日那温婉大方的摸样迥异,惹得陆云兰和陆云英站在锦棚里跳起来给她加油。   “裴姐姐,好样的!”   上头皇帐里的帝后,面露惊奇,   “陛下,衡姐儿这架势看起来不错嘛!”皇后没料到裴玉衡也有这样飒爽的一面,啧啧称奇。   “哈哈,巾帼不让须眉!”皇帝与有荣焉。   这边两个姑娘速度不相上下,巴雅公主稍稍快过一个马头。   “驾!”   风驰电掣般,两只马儿在草丛上踏风而跃,骄扬肆意。   裴玉衡一直目视前方,但余光却注意着巴雅公主一举一动,既然比骑射也比武艺,巴雅公主定然会有后招,而她习惯上见机行事。   果不其然,巴雅公主突然往后瞄了一眼,眸光一闪,右手抽出一道马鞭朝裴玉衡袭来!   “啊!”   身后观看比试的一些姑娘吓得大叫一声,裴玉霖紧了心忍不住骑着马跟了去。   只见裴玉衡身子往后一仰,避过她第一招,紧接着巴雅公主回鞭一抽,裴玉衡身子不得不往旁边歪去,整个身躯挂在了左侧的马肚上。   “啧!”   众人吓了一跳,以为裴玉衡被巴雅公主给打得摔了下去。   锦棚里的看众纷纷踮起脚张望。   裴玉霖已经策马前来,他从来不是讲什么规矩的人,必要时刻,得去救人,决不能叫妹妹受伤。   巴雅公主得意一笑,   “裴玉衡,我不会给你机会射箭的!”这是保证哥哥安全最稳妥的办法。   随后她乘胜追击,背起弓箭身子一跃,骑到裴玉衡的马上,对准裴玉衡的右肩,想一脚把她给踢下去。   “小心!”   陆云峥和裴玉霖同时惊呼。   裴玉霖更是提气一跃,准备去接住裴玉衡。   不晓裴玉衡身形忽如鬼魅般从马肚下面一个鲤鱼翻身,身子如灵燕般跃到了巴雅公主的马上,同时她左手不知何时一拉,竟是拉住了巴雅公主的马鞭。   “巧了,我也不准备给你机会伤害我未婚夫!”   “漂亮!”众人喝彩。   陆云峥悬起的那颗心瞬间落地,同时眼底冒着惊艳的光芒。   这可是他的娇娇儿呢!   空手而归的裴玉霖,顿时神采大绽。   七年不见,妹妹精益了许多!   这边裴玉衡揪着巴雅公主的鞭子,狠拉一把,将巴雅公主带得尖叫一声,侧趴在马背上。   刚刚她出了狠招,功夫差一点的定然受伤,只不过一个比试而已,巴雅公主既然这么做,那么她就得承担后果。   “放手….”巴雅公主身形不稳趴在马背上,使劲喊着裴玉衡。   裴玉衡斜觑着她冷笑,“放手?战场上你也是跟敌方这么求情吗?”   一句话激怒了巴雅公主,巴雅公主眼中精光大绽,突然飞身一跃竟是想坐到裴玉衡身后去。   裴玉衡早防着她,就在她揪住鞭子跃到半空时,裴玉衡突然掉了一下马头,左手再用力一个旋转。   “啊!”巴雅公主落了空,往地上砸去!   大家以为巴雅公主输了时,偏偏裴玉衡马头转了一个圈,再拉一把,将快落地的巴雅公主给撂了起来。   巴雅公主一上一下,跟个被耍的猴子似的,再一次被裴玉衡弄得给坐回了马背上。   巴雅公主顿时大感屈辱,一把将鞭子一丢,策马前奔,同时拔出三支箭羽张弓瞄准红靶心齐发而去。   裴玉衡侧身回旋,看到这一幕,她顿时眼眸一眯,扬起巴雅的鞭子哗啦啦朝巴雅的弓箭给卷了去。   “啊!”   裴玉衡速度奇快,打了巴雅一个措手不及。   眼见弓箭离手,那就彻底输了。   巴雅一跃而起,准备去抓。   裴玉衡猛地一甩,将弓箭给甩开,自己腾空一跃,一脚踢中巴雅公主,将她踢去了场外。   就在她回落马身之时,一手接过巴雅公主那三支箭,同时抽出自己的三支箭,六支箭在手,她力夹马肚,稳稳地张弓上箭朝巴哈王子射去。   这一切发生在极端的瞬间,裴玉衡完成的如行云流水。   六支箭矢接连呼啦啦射出,   裴玉衡的六箭齐发是在极短的时间内,保持同样的节奏,保证每支箭不出偏差,一支接着一支射出去。   这对弓箭手对强弓的把控力以及眼力都是极大的考验。   射箭功底极其精湛。   大家都睁大了眼睛望着那一支支飞向红靶子的六只箭。   巴哈王子傻眼了,也同时眯起了眼。   六道破空之声呼啸而过。   六支箭交叉的十字形哗的一声接连射在了他身后的箭靶子上,将他整个人钉在了箭靶子上,却没有伤他分毫!   全场哗然!   巴哈王子明显感觉到自己心脏刚刚蓬勃而出,又被生生按了回来。   灵魂出窍是什么滋味,他头一回尝到了。   可尝到之后,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堂堂王子居然被一个姑娘给钉在了箭靶子上!   耻辱啊!   这一切都发生了极端的瞬间,等到大家看清发生什么后,场面顿时寂静如斯。   也不知道谁带头响起了掌声,随后雷鸣般的掌声一阵盖过一阵!   陆云峥定定望着那个意气风发的姑娘,那是他一直想要去守护的丫头,如今却在守护着他。   巴哈王子吓得面色都白了,而他只是堪堪在这边站了站。   她说不会给巴雅机会射他,她说到做到。   陆云峥什么都听不到,什么也看不到,只觉得自己的胸口被什么充胀着,鼓鼓的,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激动在心口回响。   这就是他的丫头啊!   裴玉霖站在场外含笑望着自己的妹妹。   长大了呀,当年跟在他身后撒娇的小跟屁虫长大了,都要嫁人了。   啧…便宜了陆云峥那小子。   裴玉霖说清楚自己心里是骄傲还是心酸。   舍不得了嘛….他擦了擦眼角。   被踢出场外的巴雅亲眼目睹这一幕后,并没有为哥哥受到了耻辱而生气,反而对裴玉衡感兴趣极了。   对于突厥人来说,没有什么事是打一架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再打一架。   显然,巴雅公主被这两架给打的心服口服。   “裴姐姐,你太厉害了!你的骑射在我之上!”   巴雅公主蹦跳着来到了裴玉衡身旁。   裴玉衡捡起她的鞭子递给她,含笑道,“承让了。”   巴雅公主接过去,摆摆手,“哈哈哈,没让,没让呢!我是全力以赴,技不如人嘛!”她承认的很干脆。   “裴玉霖的妹妹果然名不虚传!”她看了一眼跟过来的裴玉霖。   裴玉霖满脸骄傲跟得意,比自己打了胜仗还开心,   “我就说我妹妹天下无双吧!”   这个时候一道黑沉的眼光射了过来,   “嗯,你说的没错,你妹妹确实天下无双,可你还说过,你要把妹妹嫁给我!”   巴哈王子一双黑鹰一般的眸子,注视着裴玉衡,再也没挪开。   裴玉霖咳了咳,扶额道,“巴哈,你就这不讲道理了啊,我是说我有个妹妹待嫁,我又没说要嫁给你,你看,你输给了陆云峥,我自然把妹妹许给他不是?”   巴哈王子冷哼了几声,沉着脸没吭声。   一双眼眸就盯着裴玉衡。   裴玉衡侧脸都被盯红了。   她垂着眸朝巴哈王子施了一礼,   “刚刚对不住了,还请殿下海涵。”   巴哈王子的神色终于有所缓解,只觉得对面的少女容颜如玉,如精致的瓷器一般,静如处子动如脱兔,说的该是她。   正绞尽脑汁想说几句讨美人欢心的话,忽然一个身影插了过来,随后一晃,就看到裴玉衡被人拉着走了老远。   巴哈王子脸色瞬间变了,还想追过去,却被裴玉霖含笑挡住了。   “来,我们来讨论讨论,刚刚那六箭是什么钉在你身上的!”   “喂,裴玉霖,你找骂是不是?”   “你怎么不会我找打呢?”   巴哈王子脖子一梗,   打不赢啊!   这边陆云峥把裴玉衡牵了老远,   裴玉衡回头见已经隔开校场许远了,便小声央求道,   “好啦,你不要走了,这里看不到巴哈王子了….”   虽然二人到了场外许远,可到处还有侍卫,裴玉衡面子薄。   她知道陆云峥是不高兴刚刚巴哈王子看她的眼神。   在中原,把对方打了一顿,铁定是生恨,而巴氏兄妹不一样,越打人家越喜欢挨过来。   他们就喜欢比自己厉害的。   陆云峥依旧没停,直到拉着裴玉衡找到了裴家的马车,再把人给塞进去,他才沉沉吁了一口气。   裴玉衡被他按在了坐榻上,她失笑望着他,“你这是怎么了?”   陆云峥的脸色不可谓好看。   目光落在她那白皙软乎的小手上,神情才缓了下来,呼吸也平稳了不少。   他翻开她的掌心,在那里看到了不少老茧。   在江南这些年,可是勤快呢,跟着水手出海,没工夫傍身是不行的。   难怪这么厉害呢。   他目光贪婪的在她手心流连,声音沙哑的要命,   “我送你回去!”   “现在?”裴玉衡失笑,推了推陆云峥近在迟迟的身子,   “喂,你堂堂户部侍郎,得陪着陛下待客,这个时候怎么能走?”   陆云峥没有抬眸,冰冷的面容没有一丝松动,   “那你待在这里别出去….”   “为什么?”她莫名其妙,   他抬眸,眼底的万丈柔光,差点将她淹没,   “这么美的你,不想被别人看到….”   作者有话要说:  又是万更,接下来就是大婚了,国庆七天,我哪儿没去,就搁这儿陪你们了,偏偏你们一个个傲娇的对我爱答不理,小心我将来叫你们高攀不起....(认真脸) 第47章   今日这一番比武, 效果好的令皇帝惊喜。   突厥本是北域第一强国,铁骑几乎无敌于天下,可今日无论是大雍的男儿还是姑娘, 都把对方打得服服帖帖, 起到了很好的震慑效果。   皇帝觉得自己这个寿辰过的格外舒心。   中午在大营用了些吃食后, 当即拔营回宫。   夜色四合,宫中便安排了大宴。   文武百官及受宠的世家子弟均入宫赴宴,就是皇后这边也有不少女眷陪宴。   裴玉衡被陆云峥塞到马车后, 就再也没露面了。   论理, 她今日大出风头, 肯定得去宫中赴宴,可她思及陆云峥那吃醋的性子,不由低低一笑, 嘱咐冷杉去跟皇后告假。   帝后都当她是受了伤,格外担心, 令人好生来慰问了一番。   裴玉衡回到府上沐浴换了衣裳, 便挽起袖子, ^O^轻^O^吻^O^想^O^想^O^独^O^家^O^整^O^理^O^   “我今日要亲自下厨!”   冷杉知道今日是什么日子,立即笑盈盈点头, “好, 奴婢给您打下手。”   宫里大宴这边其乐融融, 除了王澜以养伤为名没到之外, 京城世家子弟都齐了。   酣畅之处,巴哈王子和大邑王子竟是喝着酒上台舞曲,皇帝心情大好。   后来被灌了不少酒的裴玉霖,竟是也翩翩上了台,操起一把胡琴, 跟着巴哈王子和大邑王子的步调开始唱起了胡曲。   裴玉霖操琴哼曲儿,突厥王子和大邑王子翩翩起舞,跳起了胡旋舞。   三人的画面竟是诡异的和谐。   裴玉霖那摸样那曲调儿,竟是与突厥人无异,如果不是那相貌,还真当是一突厥俏儿郎呢。   皇帝忽然怔住了。   自从裴玉霖回来,他每日都要把他叫去御书房,听他讲述在边关的经历。   再看眼前此景,才知道他这七年在边关,过的跟想象中不一样。   令人欣慰,又令人心酸。   想当初,也是在蜜罐里娇养大的孩子啊。   出城那一日,皇帝记得自己还流了泪,心中万千不舍,一再嘱咐人好好照料他,不许人欺负了去。   转眼间,他从翩翩少年变成了一个成熟有担当的男儿。   他虽不是亲生的,可皇帝把他当亲生的没差。   皇帝之所以对裴玉霖格外不一样,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   他忽的起身,回了后殿,嘱咐掌事太监道,“去把霖儿叫来。”   不一会儿,舞曲结束,裴玉霖被带来了后殿。   后殿内只有皇帝和掌事太监元宝公公。   裴玉霖进来时,还一身酒气。   “陛下,找我何事啊?”他揉了揉眼睛,抬着眸打量了皇帝一眼,奇怪道,“您怎么还没喝醉啊,这可不行,今天臣子给您长了脸,您不喝醉不像话。”   也就裴玉霖赶在他面前说这话了。   皇帝嗔怒瞪了他一眼,“连朕都敢取笑!”   他指了指桌案上,“来,瞧瞧朕给你准备了什么生辰礼物。”   裴玉霖闻言身子微微一震,目光落在那长方的紫檀锦盒上,有些失神。   多少年了,他都没过过生辰,甚至差点都忘了,自己与皇帝是同一日生辰。   他记得小时候,陛下宠着他,总在自己过生辰的时候,抱着他在怀里叫人给他一块庆贺。   他虽不是皇子,从来都是皇子的待遇,甚至很多皇子都远远不及他。   时隔七年多,皇帝还记得这一茬,并给自己准备生辰礼物,裴玉霖说不撼动那是假的。   他垂了垂眸,吸了吸鼻子,有些艰涩道,   “陛下,您对臣太好了….臣受之有愧…”   “哟哟,这可不像是无法无天的小霸王呵!”皇帝半是欣慰半是感慨的拍了拍他的肩,温声道,   “快瞧瞧,看你喜不喜欢?”   裴玉霖还是依言上前,在元宝公公的指引下,打开了那盒子。   一道明黄色的圣旨躺在其中,   裴玉霖看了一眼皇帝,有些惊诧,随后拾起来打开一瞧,待看清上头字迹后,不由微微吸了一口气,   “陛下,这…不太合适吧?”   皇帝哈哈大笑,“裴玉霖啊,你可变了哈,你小时候除了朕的玉玺没拿过,什么好东西不被你弄回裴府?现在这封区区圣旨都受不起了?”   裴玉霖哼哼了一声,把那圣旨往盒子里一丢,   “陛下别打趣臣,臣受不起这重担。”   皇帝拿起那圣旨,塞到他怀里,神色严肃了几分,   “朕说你担得起,你就担得起,已经经过政事堂盖戳了,你不接就是抗旨。”   “你在边关七年半,从一介小卒到七战七捷的前锋将军,精通突厥和大邑语言,长袖善舞,又是裴家高门子弟,长房嫡支嫡孙,怎么没资格担任这中军佥事?”   裴玉霖看了一眼皇帝,有些欲言又止。   这个老狐狸!   中军佥事不是重点,这个官职虽然高,却也仅仅是管辖五军都督府的纪律,虽然让他这个吊儿郎当的纨绔魔王去管理那些军将纪律,是有些滑稽,可最重要的是,圣旨上后面还写着,   “兼陕甘经略使,统领北方防务。”   这个职务分量极重,意味着和平时期,由裴玉霖负责北方两国之来往,战时由他统管防御,这可都是实权。   他这些年在边关一来跟北方两国打好了交道,有几分情面,二来,积攒了军功和实战经验。   皇帝的目的还在于用他对付这些北方游牧王国。   至于为何弄个中军佥事,怕是好叫他跟南军都督府的将士们多些来往,积攒些威望,将来真的上战场,也好调度属下。   皇帝这份圣旨,可谓是用心良苦。   裴玉霖有那么一瞬间,真的怀疑自己是皇帝亲儿子。   铺路铺的这么理所当然。   裴玉霖对上皇帝笑盈盈的眼神,还是把圣旨抱在了怀里,觑着他道,   “陛下,你叫我坐这个位置,我肯定乐意,可回头出了岔子,您自己得兜着。”   “哈哈,这才像朕的霖儿,”   裴玉霖虽然恃宠而骄,可这一次还是规规矩矩跪下给皇帝行了大礼,   “臣谢陛下隆恩,定当竭尽全力,报效朝廷,报效陛下。”   皇帝亲自拉着他起来,满脸欣慰。   “好了,早点回去休息吧,衡姐儿还在等你呢。”   裴玉霖抱着圣旨回了府,   裴玉衡果然还在廊下等他,看到他带着一车子赏赐回来,不由嫉妒哼哼的,   “啧啧,你怕不是陛下的亲儿子吧,明明今日长脸的是我跟云峥,反倒最后是你得了赏赐。”   裴玉霖哈哈大笑,再把圣旨递给她,   “瞧瞧这个!”   裴玉衡接过来一瞧,啧的一声,满脸震惊,再看裴玉霖,煞有介事点头,   “没错的,是亲儿子无疑了!”   要不是那张脸跟自己有几分相像,裴玉衡真要怀疑自己二哥是皇帝私生子。   这偏宠也偏的厉害了。   这样的实权,太子和宣王怕是要嫉妒的牙痒痒。   “哥,你这些年在边关也没白熬,你积累了军功和经验,再加上这次来使都很给你面子,没人比你更适合坐这个位置。”   换做别人,突厥和大邑的王子不见得给这个面子,怕至少会刁难,换裴玉霖,很多事就好说话了。   而且她哥哥极为聪明,很擅长跟人周旋,只要他有心,没有办不成的事。   裴玉衡看得出来,皇帝这是把陆云峥和她哥哥一文一武培养起来,将来好跟太子搭板子,也算是给太子铺路了。   裴玉霖倒是满脸不在意,略高傲的看着妹妹,   “我倒是不在乎这些,我只觉得我现在可以给妹妹撑腰了,看还有谁敢说妹妹无依无靠。”   裴玉衡忽的眼眶有些发红,如今裴家就剩下他们二人相依为命,比同胞兄妹更亲,   “哥,你快些进来,我给你煮了长寿面。”   “是吗?”裴玉霖眉眼染了笑意,“是你亲自下厨吗?”   “那当然!”   她除了做长寿面,别的也不会了。   正当兄妹二人要跨去后院,门口管家来报,   “二少爷,陆公子求见。”   裴玉霖嘶牙笑了一笑,“啧,蹭吃蹭喝的来了,去叫他进来吧。”   陆云峥自然也是来给裴玉霖过生辰的。   三人到了后院一草地边,发现裴玉衡着人准备了一只烤鹿,还有烧酒花生,二人眼神一亮,连忙坐了下来。   三人对酒当歌,   “来,陆云峥,今夜不醉不归!”   裴玉衡给二人各递了一只鹿腿肉过去,二人边啃边喝酒,甚至畅快之处,还唱起了歌儿。   看得出来,裴玉霖很高兴,陆云峥也很开心,还亲自掰了一块小肉给裴玉衡,   “这里肉嫩,你吃些。”   裴玉衡嚼在嘴里也喝了酒。   “妹妹,你说说,你在江南这些年都做了些什么,什么练就了这么一身好功夫。”裴玉霖已经醉了大半。   隔着篝火,三人各坐一处,陆云峥和裴玉霖都怔怔望着她,眼底星火跳跃。   裴玉衡便迎着夜风慢条斯理讲了起来,   “有一次夜里,我们载了满船海货回来,遇到了贼人,啧啧,对方功夫可强着呢,当时朱权柳旭都受了重伤,后来我就是靠弓箭射死了对方几名高手,才安全回来……”   裴玉衡说着说着,发现两人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一个满脸疼惜看着她,心痛如绞,一个垂着眸,眼底戾气四溢。   裴玉霖是刀尖饮血出来的人,自然知道这轻描淡写的话语间暗藏着多少生死攸关。   他胸口涌上一股血腥,忽的一拳朝陆云峥的胸口砸去,   “你个混账东西,你们陆家当时位高权重,你怎么保护不好她?你难道没办法把她留在京城吗?你有没有想过,她或许就无声无息消失在那夜里…..”   裴玉霖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   陆云峥被这么猝不及防打了一拳,心里也不好受,猛地坐起来,也跟着一拳击中了裴玉霖的鼻子,嘶吼道,   “你才是个混蛋,你那个时候,只知道吃喝玩乐,当个纨绔魔王,根本就没想到你爹爹被人盯上,你明明知道你爹爹温良,你明明聪明绝顶,却叫裴家落到了那样的境地!”   二人似乎都找到了情绪的宣泄点。   扭成了一团,毫无章法的对对方拳打脚踢。   他们在骂对方时,更多的是对自己的懊悔,懊悔自己当时的无能。   如果那个时候有了如今的手腕和本事,又怎么叫她一个姑娘家孤苦无依,独自面对那一切呢。   可惜,没有这些经历,当年风华正茂的少年,又如何成为守护万家灯火的逆行人呢!   裴玉衡见二人厮打的难舍难分,眼眶蓄满了泪水,她走过去,往二人后脑勺各击了一掌,把人给劈晕了。   “把云峥送去澜水院,把哥哥送回房,都好生照料着。”   大半夜的把这个摸样的陆云峥送回去,怕是陆家上下又鸡飞狗跳了。   下人们立即照办。   回到自己的院子,裴玉衡把先前做好的一身衣裳递给冷杉,   “你给云峥送去吧。”   窗外夜色如水,月儿如银勾渐渐隐藏在云层之后。   裴玉衡熄了灯侧身躺下。   都过去了。   没有当初的披荆斩棘,何来此时的岁月静好。   次日一早,二人都顶着一张分辨不出是什么颜色的脸上朝去了。   官员们看到二人那脸,都是倒吸一口凉气。   “裴二少,该不会昨夜被突厥人偷袭了吧?”   “对啊,陆侍郎,不会是突厥和大邑趁夜报仇?”   “………”二人无语凝噎。   皇帝起先呢,隔着远还没发现动静,等到下了朝,太子在他耳边嘀咕了一声,皇帝吓了一跳,连忙把二人叫去了御书房。   陆云峥还好,就是眼角有些淤青,再加上看陆云峥穿官服看习惯了,皇帝也不觉得怎么样。   可裴玉霖还是第一次穿这样的三品大员的官服。   总觉得以前那吊儿郎当的黑衣少年,眨眼睛成为能□□定国的武臣副贰,还有些不那么适应。   皇帝上下打量了二人一眼,朝太子使了个眼色。   太子清了清嗓子,视线在二人当中流转,“你们俩该不会打架了吧?”   “没有…”   “不是…”   两个人异口同声,却尴尬的看了对方一眼,又纷纷嫌弃的别开,一副生怕认识对方的样子。   皇帝跟太子对视一眼,顿时了然。   再看向裴玉霖那鼻青眼肿的摸样,皇帝就心疼了,   “云峥,你下手也太狠了,他今个儿第一天上朝,你怎么不给他留点面子。”   陆云峥对上皇帝那明显袒护的神情,气得心肝儿疼,   “陛下,臣心口现在还疼着呢,他知道陛下偏袒他,故意把臣打成内伤,把脸送给臣打,臣是着了他的道。”   “喂喂喂,陆云峥,你还要不要脸,冤枉人这种事儿你干得出来?”裴玉霖甩起了袖子,   眼见两个人又要打起来,太子连忙插去二人中间,   “你们两个是怎么回事,当着父皇的面还敢打呀!”   二人纷纷别开头,不做声了。   皇帝看着两个小祖宗头疼得厉害。   “朕昨夜才下圣旨,心想着你们二人,年纪虽轻,却十分沉稳,正好一文一武,将来辅佐太子,你们两个倒是很好,一大早给朕送了这么一大份礼,堂堂户部侍郎,中军佥事,连夜喝酒打架,你们叫朕这脸往哪搁啊?”   二人均垂下了眸。   皇帝虽然一腔怒火,可瞅着二人那鼻青脸肿的摸样,怎么就想笑呢。   最后愣是忍不住跟太子笑了起来。   陆云峥:“.……”   裴玉霖:“……..”   皇帝回到后宫把这事告诉皇后,皇后也捂着肚子直笑。   “得,快些把陆云峥婚期定下来,等衡姐儿嫁了,再给霖儿操办起来,成家了都该沉稳了。”   “对了,衡姐儿这次立了大功,比照郡主级别,给她准备大婚。”   “臣妾遵旨。”   钦天监立即占卜,当即定下了八月十六的日子。   旨意下到陆裴二家,老太太开开心心给操办了起来。   宫里派来了不少嬷嬷到了裴府,帮着裴玉衡准备嫁妆。   裴玉霖看了一眼旨意上的日子,啧了一声,满脸嫌弃,   “怎么这么紧,只有四个月了。”   “我得去跟钦天监商量商量,再改个日子…..”   裴玉衡连忙抱住他的胳膊,软软的求道,“好了,哥哥,你别闹了。”   这边陆云峥每日每夜就抱着那个圣旨,掰着手指数日子。   数着数着,熬着熬着,   四个月悄然而逝……   作者有话要说:  嗯,请叫我希.时光机亲妈.昀 第48章   八月十五, 阖家团圆之日。   裴府却显得格外冷清。   这几日,整个府邸已经张灯结彩,到处都挂满了红绸, 一派喜气洋洋。   可惜主子心情不怎么好, 连带下人也都不敢声张。   自从哥哥回来之后, 裴玉衡都会学着下厨给他做些吃的。   中秋这一天,她亲手包了肉饺子,中午的团圆桌上, 虽然只有兄妹二人, 可菜系却极多, 各式各样的菜一点都不少,满满的一桌。   裴玉霖对满桌的佳肴不感兴趣,只埋头吃碗里的饺子。   裴玉衡含笑道, “饺子好吃吗?”   裴玉霖没有说话,嘴里又塞进去一个, 点了下头。   裴玉衡笑呵呵的, “我记得你小的时候最喜欢吃婶婶做的饺子, 我还给你做了很多,都存在冰窖里, 你想吃的时候就让何嫂子给你煮了吃。”   裴玉霖筷子一顿, 低着头没有说话, 嚼了几下, 一口把碗里的饺子吃下,最后扬眸笑了笑,“我吃饱了,妹妹快吃。”   裴玉衡心头有些酸涩,强忍着泪意, 动了筷子。   明日她就要出嫁了,偌大的府邸只剩下他一个人,没有一个知冷热的,依着他的性子,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娶亲。   裴玉衡心里堵得慌,有那么一瞬间都不想嫁了,就想陪着哥哥直到他身边有了人。   再想起陆云峥悄悄跑过来看望她,满脸期待的样子,又立马把这个念头给压下。   隔得近,隔三差五回来看哥哥是也是一样的。   兄妹两各怀着心事把这顿团圆饭吃完,午后裴玉霖就入宫去了,今夜宫里有大宴。   两个月前,太子和宣王先后完婚。   这是太子妃跟宣王妃第一次参加宫宴,   瞧着庄冰妍坐在了太子妃的位置,一副温婉端庄的样子,王岫暗暗冷笑了笑,当初如果不是她看上了陆云峥,怕是太子妃也轮不到庄冰妍。   没事,来日方长。   酒过三巡,不知道谁提起,“哟,陆侍郎怎么没来?哦,陆侍郎明日大婚吧!”   裴玉霖眼神眯了眯,心里忽然很不是滋味。   他举着酒杯正在跟太子敬酒,忽的就嘀咕了一句,   “钦天监得了陆云峥什么好处,为什么定这个早的日子,明年后年难道没好日子了?”   太子闻言哈哈大笑,“裴玉霖,你舍不得嫁妹妹啦?”   裴玉霖白了他一眼,喝了一口闷酒。   皇帝听到这边的动静,也看了过来,想起明日大婚要接亲,裴家只有兄妹俩,孤苦无依,便扭头对皇后吩咐道,   “皇后,明日你亲自坐镇裴家,给衡姐儿发嫁!”   皇后笑语嫣然,“臣妾遵命,臣妾心里也是这么盘算的,衡姐儿家里没有长辈,臣妾得亲自去看管着。”   “嗯。”   皇帝又看向满脸不得劲的裴玉霖,对着太子和宣王等人吩咐道,   “太子明日带着几位弟弟去裴家帮着玉霖拦亲!”   太子闻言愣了愣,“父皇,儿臣已经跟云峥商量好,明日要去陆府给他撑场子。”   皇帝闻言脸色立马拉了下来,“陆府亲戚一大堆,缺你给他撑场子?你们明天全部去裴家,帮着玉霖好好镇镇场面。”   这回就是宣王都看不下去了,   “父皇,您太偏心了,以这魔王聪明绝顶的脑子,你怕明日他为难不了陆云峥?不存在的,我看需要帮手的是陆云峥!”   皇帝就怕没人给裴玉霖撑场子,于是也问道,   “霖儿,你真做好准备了?”   “哪能呢,陛下,臣府里就臣一个人,怎么拦得住陆云峥那群人?臣还舍不得嫁妹妹,干脆把门用金子给塑起来得了!”裴玉霖跟皇帝诉完苦,扭头警告的瞥了一眼太子跟宣王。   二人立马投降,   “得了,父皇,儿臣明日去裴府!”   “儿臣也去!”   “这才差不多。”裴玉霖笑了起来,悄悄在太子跟宣王耳边说了几句话,   “明日能不能难住新郎官,可就靠你们两位殿下了。”   宣王和太子相视一眼,心情十分复杂。   太子回到东宫,犹豫了好久,最后还是派人告诉陆云峥,自己奉旨去裴家与宴,并同时提醒陆云峥,叫他小心。   陆云峥收到消息,正在查看喜房。   今日陆府灯火通明,府内下人喜气洋洋的,脚程都很麻溜。   就连二老爷和三老爷都在查验最后的宾客名单及明日流程,陆家长子长孙大婚,可是大事,断不能出一点差错。   何况娶得可是裴太傅的孙女。   如今的裴玉衡,可不是先前寄居在府上的孤女,她得帝后看重,还有亲哥哥撑腰,更何况裴玉霖如今是中军佥事,陕甘经略使,武臣当中权势仅次于南军两位都督和北军都指挥使。   裴玉衡哥哥是最年轻的三品武臣,丈夫又是最年轻的三品文臣。   大雍最负盛名的两位贵族子弟,都被她一人占全了。   整个京城能越过她去的,还真没有。   嫉妒羡慕是真,可越发敬重她也是真。   就连陆云襄和陆云蓉也都在厨房和茶水间,查看有无不妥之处。   陆云峥把原先的天衡苑与内院的碧水苑打通,重新修葺了一番,成为园中园,作为自己跟裴玉衡今后的居所。   他各处都瞧了个遍,觉得极为满意,怦怦直跳的心,也渐渐踏实下来。   只是骤然接到太子的信息,眉头还是不可控的皱了起来。   其实,他这几个月最担心的,就是裴玉霖。   裴玉霖一贯不按常理出牌,他现在除了裴玉衡和帝后,怕是谁都不放在眼里,明日肯定会逮着了机会为难他,,甚至根本不在乎他能不能顺利的把裴玉衡给接出门。   这种事,他干得出来。   连太子都不顾被人诟病,悄悄来报信,可见明日这一关很难过。   陆云峥站在廊下,绞尽脑汁想着裴玉霖会如何为难他,试图先把明日考场的题给猜到。   可惜并没有!   算了,任由他欺负欺负,也就过去了,陆云峥这么想。   总不至于真的不把妹妹嫁他了。   陆云峥倒头就睡在新房外面的小塌上。   比起陆云峥的好眠,裴玉衡可就睡不着了,   她从小也算是过目不忘,可那些聪明才智都用在学识上了,明日大婚的仪程,嬷嬷给她讲了三遍,她都没记住。   若是错了,可不就丢了陆云峥的脸了?   原先她还能淡定,如今近在眼前,还真睡不着了。   最后浑浑噩噩的,到了半夜才眯了一下。   冷杉一早将她叫了起来,服侍她去沐浴焚香。   “皇后娘娘起驾了,很快就会到了。”   裴玉衡只能强撑着困意打起精神。   紧接着宫人嬷嬷鱼贯而入,她像个娃娃一般任人摆布。   裴玉衡打了个哈欠才意识到,原来成亲是一件很累的事。   在皇后的监督下,嫁衣一层一层往她身上套,镶金丝的袖口纹饰极为精美华丽,七层嫁衣穿在身上,叫她喘不过气来。   皇后瞅着她不停吁气的样子,不由笑了,   “这就受不了了,才开始呢!”   等到整个人打扮完毕,戴上几斤重的凤冠,裴玉衡颇有几分生无可恋,除了疲倦就是疲倦,甚至对大婚都没有特别的期待了。   当初设计这顶凤冠时,就琢磨着怎么华丽怎么来。   如今倒是好了,这罪全部自己一个人受了!   裴玉衡懊悔的不行。   外面响起鞭炮声,是接亲的队伍来了。   屋子里顿时气氛紧张起来。   “啧啧,奴婢得去瞧瞧,看看二少爷怎么为难姑爷的!”如意头一个跑了出去。   裴玉衡这才担心了起来。   万一陆云峥出了丑怎么办?   哥哥那性子,绝对不会叫陆云峥好过。   皇后见她终于有了几分新妇的怯意,不由笑了。   “衡姐儿,来,本宫教你一件事….”她使了个眼色,宫人鱼贯而出,   里头只剩下二人。   裴玉衡满脸好奇,就见皇后从袖口掏出一个册子递给她,即便是正宫皇后,与皇帝成婚二十载,可谈起这种事还是很不好意思。   裴玉衡一边看着,皇后一边告诉她要如何注意之类….   听懂后,裴玉衡一张脸可以滴出血来,只恨不得找个地窖钻进去。   皇后清楚裴家没有人跟她说这种事,皇帝派了她,很大程度怕也是为了这档子事。   “本宫先去外间坐一坐,你自己琢磨下。”   外头确实很热闹,皇后也想知道裴玉霖会如何刁难陆云峥。   里头只剩下裴玉衡一人。   她眨巴着眼眸,翻看了几页,觉得辣眼睛,又刷的一下合了起来。   脑海里不由自主出现那种画面。   她知道结婚生孩子是每个夫妻都要经历的事儿,但是她不知道生孩子是要这样生?   皇后可能是觉得今后不一定有机会跟她详说,于是一股脑子连怎么样容易受孕,哪个时间段同房都告诉了她。   裴玉衡觉得极其不可思议。   又忍不住翻开看了几眼,那姿势那画面令她面红耳赤。   她今晚难道要跟陆云峥做这等事?   想想她都觉得一张脸能烧起来,陆云峥那样端肃的一个人,.怎么可能脱了衣裳做出那样的动作呢?   不可能的!   大夫人跟他关系不好,肯定没人告诉他这些事。   对,裴玉衡觉得自己没必要杞人忧天。   她静静合上了册子,准备随手一放,可想起那册子的惊骇内容,连忙起身弯腰拾了起来,随意塞入了一个箱子里。   ……………………..   皇帝这个中军佥事的位置,是没给错的。   瞧瞧,裴玉霖跟南军将士们厮混了四个月,没白混。   嘴里在皇帝那边嘀咕着没人,实际上光南军就来了十来桌。   校尉以上的将士全部聚集在裴府。   陆云峥带着同窗好友到了大门口,隔着紧闭的大门,已经听得里头将士们的欢呼声,排山倒海的压了过来。   陆云峥抚了抚额,身边三位同窗更是面面相觑。   “不是我说,云峥,这第一关怕就难过啊!”   “好过就不叫裴玉霖了,去敲门吧!”陆云峥淡淡吩咐着。   许大公子一敲门,结果门应声而开,还把他给吓了一跳。   难不成是料敌太难,其实敌人很怂?   待看清里面的情形时,差点晕过去。   他为难的看了一眼新郎官陆云峥。   “兄弟,你这不是娶媳妇,你这是上刀山!”   陆云峥看了一眼里头那冰山一角,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预料到了难度,却还是没跟上裴玉霖的脑筋,   大舅子果然是大舅子!   论混世魔王,无人能出其右。   里头裴玉霖叫南军的将士们给叠了一座人形假山,   “新郎官,来个人从这刀山上踏过去,规矩是脚踩上六色,才能去第二关。”   这人形假山里头,有六个人身上有彩墨,得集齐六色才过关。   陆云峥带着人下了马,站到了门口。   四周的回廊上全部是看客,大家笑盈盈的都等着陆云峥过关。   按着规矩,得他一个兄弟来,无疑,这第一关得敲门的许大公子。   许大公子深吸一口气,扫了一眼那么多将士,忽的一跃而上,站在了第二排几个将士的背上。   起先还站得稳,忽的几人背浪翻涌,许大公子差点没掉下去。   每一排,有一个人背上有颜料。   好在他有几分武艺,愣是撑到了第四排,第四排将士的背上躺着一个人,   “来,许大公子,从本王身上走过去!”   是宣王。   许大公子恨不得撞墙。   能把堂堂宣王拉扯过来等人肉垫子,只有裴玉霖了。   许大公子既然能来接亲,肯定也是有点本事的。   于是他绞尽脑汁逗弄着宣王不得不起身,趁机用脚贴了人家背一把,再一跃而过,到了第五排。   第五排是下坡路,再有一道独木桥就过关了。   所谓独木桥其实是一个人,这个人弯腰背对着众人,蹲在那里,背上是醒目的黄色颜料,许大公子正要踩过去,忽的那人开口了,   “许环,来,从本宫背上踏过,算你赢。”   太子殿下!   许环身子一抖,直接掉地上了。   “对不起,云峥,这关我过不了!”   敢踩当今太子,未来皇帝?小命还要不要了?   许环放弃。   陆云峥早料到没这么简单,无奈,只得亲自上场。   陆云峥轻而易举解决了前五人,到了太子这里,太子面对着他笑呵呵的:   “云峥,你我虽情同手足,可今日我奉旨替玉霖看场子,绝不会轻易叫你过去了。”   陆云峥一如既往神色冷淡,   “嗯,您明明先答应我,又背叛我来帮裴玉霖,我也不会叫您好过….”   太子顿时有了不妙的预感。   很快,这种预感越来越强烈,直到他觉得浑身有些发痒,低头一看,忽然发现许多蚂蚁聚在了他脚边,一只只正在往上爬。   太子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陆云峥!”   太子气得不行,浑身开始发痒,最后愣是被逼无奈脱了衣裳。   陆云峥就这么堂而皇之从那衣裳背上踩过了。   裴玉霖坐在屋顶上鼓了鼓掌,   “太子殿下,早跟您说了,陆云峥就是个心狠手辣的,怎么样,第二关,是不是要报仇?”   “报仇,报仇,必须报仇!”   太子拉着宣王直接入了内。   陆云峥眉头微微挑起。   跨过第一道门,来到第二道门前。   这一道门没有关,里面是一个空空荡荡的院子。   院子正中摆了一个大油锅,底下火势极旺。   太子和宣王就站在油锅边上,添柴加火。   陆云峥身边第二个弟兄,堂堂国子监祭酒的长孙徐宁,看到这一幕,恨不得扭头就走。   第一关武,第二关不该是文吗?   感情裴二少是来了个“上刀山,下火海”啊!   不等陆云峥开口,徐宁理了理衣裳,   “我来吧!”   怎么着也不能叫别人说陆云峥带来的是废物!   “规矩是什么?”   徐宁朝两位殿下拱手一问。   宣王很得意道,   “规矩就是站在油锅里作一首诗!”   徐宁差点吐血。   这还没完,太子补充道,   “以本宫跟宣王为题!”   徐宁直接栽了下去。   徐宁不会武,这诗虽然还能作,可他没法下油锅啊。   最终,这道题还是得陆云峥来完成。   陆云峥不愧是陆云峥,最后提气一上,悬在了油锅上空,脚步飞速在油锅边上游走,嘴里快速作诗。   诗做的并不是多么优美华丽,却是足足把太子和宣王讽刺了一番,言下之意是他们二人哪里是来拦亲的,明明就是被裴玉霖耍了,自己为难自己。   陆云峥这诗果然是凑效的。   对啊,他们两位明明该是座上宾,结果被裴玉霖忽悠着来当差,弄的一身骚不说,还被熏得满脸油污。   “喂,裴玉霖,你赶紧下来,我看你不是为难陆云峥,你是在耍本王!下来,看我不打死你!”   太子和宣王一前一后捉裴玉霖去了。   陆云峥成功的转移了三人的注意力,步履轻快到了二门。   过了这最后一关,里面就是新娘子了。   以前两关来看,还是勉强能过关,想来第三关熬一熬也能过去。   趁着裴玉霖不在,得快速破关。   陆云峥快速奔到了二门门口。   宾客都聚在四周观看,一个个乐不可支。   这个时候何嫂子迎了出来。   “姑爷,这第三关是我们裴家老家的规矩,您得寻到新娘子的一只鞋,并亲自给新娘穿上,便可离开!”   找鞋是吧?   这一关反倒是在陆云峥的预料之中,陆老夫人对临安规矩极为了解,事先告诉了他,可能有这么一出,叫他提防。   陆云峥觉得自己猜对了题,心里踏实了不少。   “可有范围?”   何嫂子指了指内院四间屋子,   “就在四间屋子里头,姑爷快请吧!”   先前两关陆云峥的兄弟们没帮上忙,个个极为羞耻,如今撒丫子一般冲进去帮着陆云峥找鞋。   陆云峥自个儿也进去了。   可惜等到几个弟兄翻了个底朝天,也没看到一只鞋子。   反倒是徐宁最后在其中一间寻到了一个白鞋底。   “云峥,就找到了这….”   陆云峥看到那这只没纳鞋面的白鞋底,瞬间什么都明白了。   就说裴玉霖不可能这么容易放他走!   该死的,居然在这等着!   这是怪他当初叫裴玉衡给他纳鞋面呢!   陆云峥头一次生出一股绝望。   何嫂子笑眯眯递过来针线,   “姑爷,二少爷的意思是,叫您当场给姑娘纳个鞋面,吉时之前完成便行,姑爷,您快请吧,误了时辰可不好!”   如果可以,陆云峥现在恨不得把裴玉霖大卸八块!   皇后知道这最后一出后,愣是被裴玉霖的奇思妙想给折服了,还是头一回听说这么折腾新郎的。   陆云峥这次是遇到了麻烦。   于是笑着吩咐道,“你们都别愣着,快给云峥想想法子,可别叫那魔王给耽搁了去!”   于是,状元出身的陆大少爷,堂堂户部侍郎,就这么坐在大庭广众之下,开始缝鞋面!   太子,宣王和裴玉霖闹腾了一阵,纷纷回来围观。   裴玉霖瞧了几许,煞有介事道,   “云峥,这最后一关就是告诉你,你当初如何欺负我妹妹,我就如何加倍奉还,你今天把我妹妹从我手里带走,今后段不许叫她受半点委屈,否则今日于你就是前车之鉴。”   陆云峥原本还有几分躁意,听了这话身子微微一震,随后老老实实开始动针线。   刚刚大家都暗地里骂裴玉霖刁钻,听到这番话,才意识到他用心良苦,纷纷静默了。   冷杉得了皇后和裴玉衡吩咐,过来教陆云峥如何穿线纳鞋面。   陆云峥一针又一针,仔细又虔诚,仿佛在践行着自己的诺言。   里头的裴玉衡听到裴玉霖那番话,忽的泪流满脸。   哥哥啊,亲哥哥呢!   再看陆云峥,独自一人坐在阳光下,神情极为认真,她更是酸红了眼眶。   她何其有幸,得这两位男子守护,此生足矣。   直到此时此刻,她才真正意识到,原来成亲是这样的令人激动又感动。   作者有话要说:  呵,就羡慕有裴玉霖这样的哥哥呢,亲们还记得自己结婚是什么场面吗? 第49章   裴玉衡蒙着红色的面纱, 静静地等待着,视线被遮住,朦朦胧胧地等待, 越发令人焦急。   外头的笑声一阵盖过一阵, 大抵谁也没想到裴玉霖会出这样的主意。   陆云峥文武双全, 几乎没什么事能难倒他,可叫他做女红结结实实把人给整糊涂了。   手不知道被戳了多少个针眼,直到后来皇后看不下去, 着人把裴玉衡另外一只婚鞋也给送了出来。   “姑爷, 您对着这个来做吧。”   陆云峥接过另外那只红色的婚鞋, 鞋面上绣了一对鸳鸯,针脚极密极精致。   再看自己的,不忍直视。   旁边的太子和宣王捧腹大笑。   “裴玉霖, 幸好本王成亲了,也不用接亲, 否则遇到你这魔王, 我不哭死!”   裴玉霖斜睨了他一眼, “你这脑筋用得着我出手?”   宣王:“.…….”   这人不打一顿真的不服气。   宣王看向太子,兄弟俩头一次默契的朝裴玉霖扑过去, 直接把人给打了一顿。   前院都开席了。   陆云峥还在这后院缝鞋。   好在今日灌的是裴玉霖和徐宁几人。   陆云峥拿着那一只做好的婚鞋, 琢磨了许久, 忽的有了主意, 他拿着剪刀对这双鞋子做了一下改良。   太阳西斜,眼见吉时快到了,冷杉过来瞧瞧动静,看到那一双鞋差点没笑出来。   陆云峥捧着那双鞋讪讪地笑着,“能穿就行!”   冷杉抿嘴一笑, 这还是冷杉第一次看到陆云峥如此害羞的笑容,心里欢喜的成什么样,温声道,   “长公子,还愣着做什么,快去接姑娘哪!”   陆云峥二话不说,抱着鞋子往里面冲。   喜房里笑声一片,裴家丫头和宫里的嬷嬷笑着讨了喜钱,才放陆云峥进来。   陆云峥看到坐在正中的新娘,被轻纱蒙面,看不清她什么摸样,更看不清她什么表情,一动不动的。   他心里忽的就慌了。   到底是不是裴玉衡?   或许是低头太久了,他竟是生出几分不真实来,缓缓迈着步子走了过来,随后蹲到了她跟前,将鞋子放在她脚前,抬起双眸,终于对上那双朝思暮想的眼,即便上了浓浓的妆,可陆云峥还是认了出来,认出来后,又暗暗啧了一声。   真美….   倾城绝艳,说的怕不是她吧?   陆云峥喜滋滋的笑了,听到身后大家的哄笑,不好意思连忙垂下眸,亲自捧着那双娇俏的足,将它们放入自己亲手缝的红鞋里。   裴玉衡目光落在那鞋上,竟是没忍住笑了出来。   亏得陆云峥干得出来,把好的那双剪破,嫁接到另外那双上,如今这红艳艳的婚鞋,竟是被他改良不伦不类,倒像是有些地方夏日穿的竹鞋一般。   陆云峥声音低哑的讨好,   “对不起了,你将就着穿,回头给你补一双好的,但是你哥哥说的,我绝对做到。”   裴玉衡不在意这些,站着起身了,陆云峥连忙扶住她,就这样牵着他的新娘一步一步朝外迈去。   炮竹声,锁啦声不绝于耳。   二人无暇他顾,只感受到彼此,手掌温热的气息交叠着,陆云峥只觉得心里沉甸甸的。   等了她十五年,盼了十五年,总算是把人踏踏实实放在了手心。   裴玉衡跟着陆云峥跨过裴家门槛,走到花轿前时,忽的扭头掀开半片红纱,只见一穿着绛色长袍的男子,秀挺地立在台阶上,   他容颜绝美,暗红的衣裳,衬的他面色略有几分苍白,晕黄的灯光洒在他面庞上,将那一抹落寞和不舍映的清晰。   似乎没料到裴玉衡会回头看他,他微微一愣,随即琉璃一般的眸子弯了弯,那抹伤怀消融在他纯净的笑容里。   裴玉衡瞬间眼泪夺眶而出,   哥….今后要好好的照顾好自己…..   旋即她吸了吸鼻子,猛地低头钻入花轿里。   陆云峥弯腰进去,握住她发颤的手,静静安抚她….   裴玉衡拿着袖帕擦了擦眼角的泪,只朝他点着头,却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陆云峥弯着腰出来,随后翻身上马,准备回府。   他扭头看了一眼台阶上含笑的男人,二人的视线在半空交汇,似交接着某种嘱托。   随后陆云峥扬起手中的红绸,迎亲队伍开拔,顺着来时的方向绕城半圈回府。   裴玉霖待人走后,脸上的笑容落了下来,巷子的喧嚣越来越远,直到最后一个人影消失在晕黄的灯光下,只留下一片寂静的灯影,他才垂了垂眸,抬手拭去眼角的泪珠,扭头跨入大门。   宾客还未散,将士们几乎都喝高了,一个个东倒西歪的。   裴玉霖含笑迎过去,没人酒席当中,又是那个明亮如玉的裴家二少爷…..   出了裴府后,裴玉衡的心情反而平静了下来。   进入陆府,一路都是被陆云峥牵着的,灯光摇曳,觥筹交错,她被冷杉和如意扶着行了跪拜大礼,最后才被陆云峥牵着回到了新房。   洞房里的流程有条不紊的进行。   因着陆云峥积威太久,根本没人敢来打趣。   倒是都顺顺利利喝了合卺酒,吃了花生。   喜婆摸不准陆云峥的性子,又得了陆老太太的吩咐,仪式完成后,带着人连忙出去了。   裴玉衡吩咐冷杉和如意去备水,内室只剩下二人。   陆云峥拉着裴玉衡的手不肯放,裴玉衡手心手背全是汗。   她低低笑着,眨着明艳的大眼眸问道,“你赖在这里啦,还不快去宴客?”   说完倒是先把陆云峥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   “别的新郎官穿喜服都能看出喜庆来,你怎么越发显得沉肃了?”   也是奇怪,陆云峥何时穿过这等鲜艳的衣裳,可偏偏他这人冷肃的气质生生把这喜服给压下去了,反而瞧着像是穿了一品大员的官服似的。   裴玉衡问完,自个儿反倒是先笑了起来。   陆云峥没有任何反应,眼底跟淬了光似的,就这样柔柔的望着她,看不够。   根本没听到她说什么。   裴玉衡后知后觉察觉到,气的推了推他,   “你真不走?”   “别赶我….”陆云峥十分委屈。   裴玉衡发觉现在的陆云峥真是变了一个人似的。   正想说什么,听到外头响起许环和陆云章声音。   “喂喂喂,大哥,你别不想出来啊,洞房有的是时间,一晚上,今后都是你的,你现在快出来敬酒呀!”   “就是,徐宁已经被他们灌醉了,其他几个人也快撑不住了,兄弟你作为正主不出现不厚道啊!”   陆云峥眉头显见的皱了起来,看似十分不情愿。   最后还是被裴玉衡推出了门。   赖在洞房不肯出去见客的新郎,还是头一回瞧见。   等人一走,裴玉衡便喊了冷杉进来,将凤冠全部取掉,脱了外衫,开始打量起这屋子来。   这内室与隔壁西次间全部是打通的,裴玉衡走过去发现西次间被改成了书房,再看那格局,竟是与她当年在裴府的一模一样。   那一瞬间,她眼眶酸痛,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涌上心头来。   忍不住把整个正院逛了下,发现处处都有当年的影子。   他知道她喜欢什么,每一处景致都安排到了她心坎上。   他对她的好润物无声一般渗入她的心田。   裴玉衡去净室沐浴时,将脸埋在掌心,深深吸着气。   他守护这份爱这么久,今后换她来守护他,   他为她撑起一片天,换她为他筑一个家,无论风雨,与他生死相依。   陆云峥醉醺醺进来时,裴玉衡正好重新穿戴好衣裳,听到门口咣铛一声,吓了一跳,连忙迎过去,结果一个身影直接朝她扑了过来,全部压力靠在她身上。   裴玉衡:“.……”   刚刚续起的万丈柔情,被这个醉鬼踢门摔进来的举动给粉碎的无影无踪。   还想着以后要对他温温柔柔的,体贴小意,结果现在就想打他怎么办?   好在裴玉衡习武之人,硬生生把人给拖了进来,再反脚一踢把门给关上。   如意原本还想过去帮忙,被冷杉悄悄的扯开了。   陆云峥几乎是抱着裴玉衡的脖子,重重的呼吸喷洒在她脖颈处,一片温软碰触,激起一片酥麻,   裴玉衡心尖微微一颤,原本还想好好把他扶进来,如今却是直接一甩,把人丢在了床上,   “装够了吗?”   都能亲她铁定是装醉。   被默默丢到床上,然后只能默默坐着的陆云峥,低着头不敢作声。   裴玉衡被他这摸样给气笑了。   这还是那个人见人怕的陆云峥吗?   陆云峥悻悻摸了摸鼻子,耳畔想起许环的话,   “洞房花烛夜,哥哥就告诉你,绝对不能要脸,要脸你就输了!”   于是,他抬眸,视线上移,还没看到那张脸,先看到了她穿的衣裳….   这是一件暖黄色的丝绸,紧紧贴在她身上,那玲珑有致的身形一览无余。   甚至可能是因为他刚刚扑在她身上,胸口的领襟有些凌乱,微微露出些许雪白来…   陆云峥只觉得腹内一阵躁热,喉结滚动了几下,就这么盯着她一动不动。   裴玉衡发觉他在看什么时,一张脸快滴出血来,才想起今日皇后交代的话。   她连忙上了床,将自己塞入被子里,隔绝陆云峥的视线,背对着他,气呼呼吩咐道,   “你快洗!”   说完这话,似乎又觉得不对劲,搞的她挺急似的。   果然陆云峥眼眸越深,那直勾勾的样子,是个人都知道他在想什么。   裴玉衡把脸蒙在被子里,迷迷糊糊的声音传了出来。   “这衣裳是娘娘赏的….尚宫局的手艺….可能是尺寸量错了…不是我做的…..”裴玉衡结结巴巴的解释着。   陆云峥低眸轻轻一笑,起身道,   “很好看….”   声音软的不可思议,格外好听。   糟糕,这声音光听着都受不了…   裴玉衡把自己埋得更深了。   没事,再深,都给你扒出来。   陆云峥一边解着衣带,一边朝净室去了。   哗啦啦的水声在夜里显得格外清晰,裴玉衡将自己放出来,深深喘了几口气。   心口怦怦直跳的厉害,仿佛要跳出来,   怎么办?   真的要做那种事吗?   必须做吗?   裴玉衡眼眶都红了。   她从小天不怕地不怕,可看到皇后给的那个小册子,还真就怕了。   得脱了衣裳,摆各种奇奇怪怪的姿势…..   不行,不能想,一想就恨不得逃走。   陆云峥换了中衣出来,就看到裴玉衡缩成了一团,滚在了角落里,一动不动。   他愣了愣,又觉得特别好笑。   “娇娇…..”   被子里的裴玉衡想死的心都有。   怎么这么称呼她?   陆云峥笑容更柔了,坐上床去,推了推她的身子,   “娇娇,你睡了吗?”   软软的,他都不想收手。   刚刚一抱才知道原来她不像看起来那般瘦….   他整个胸膛都是滚热的。   裴玉衡还是没动,装死!   他起身去窗边吹灭了那两盏琉璃灯,唯留下床前的两对红烛。   红帐被他单手放了下来,   帐内越发变得朦胧,红烛摇曳,暧昧的气息在狭小的空间里流淌着。   陆云峥却静静坐在床榻边,就这么看着她。   陆云峥的动作,裴玉衡都听的清清楚楚,直到他一动未动,再无声响。   裴玉衡不由好奇了,他睡了吗?可是被子被她卷了过来,那他怎么睡?   如今已是深秋,不盖被子是不成的。   纠结了许久,裴玉衡最后还把被子给掀开,立马坐了起来,然后她就看到了床边坐着的那个朦胧的身影。   裴玉衡才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有多可笑。   暗骂了一句没出息,   调整了一番心绪,又恢复了一贯温婉的摸样。   “你累了吧?累了就快些睡…..”   陆云峥望着她没动。   裴玉衡觉得他的眼神烫人,又红着脸,缓缓地,不着痕迹的把身子往被窝里躺,   这一回给陆云峥留了一大半被子。   陆云峥低低笑了出来。   裴玉衡无语至极,嘀咕道,   “我不管你了,我先睡了…”   陆云峥掀开被子,还真就跟着躺了过去。^O^轻^O^吻^O^想^O^想^O^独^O^家^O^整^O^理^O^   两个人之间还有些距离。   裴玉衡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平和,于是闭着眼开始睡。   暗夜里,感官无比清晰,他那头窸窸窣窣的动作,全部落入她耳朵里。   跟一个男人躺在一张床上,裴玉衡自问还有些不适应,她努力保持平稳的呼吸。   陆云峥侧着身望着她,他看出裴玉衡很紧张。   先前是有些急,如今倒也不急于一时。   左右从现在开始,就是他的人了,跑也跑不掉。   今后还不是任他采摘….   先给她一点时间适应。   可等着等着,等到她平稳的呼吸声传来,陆云峥气晕了。   还真睡了!   他气的靠过去,身子悬在了她上方。   那张白净的小脸近在咫尺。   是可忍,洞房不可忍!   陆云峥猛地把被子一掀,将她压在身下。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争取今天写出来,定在12点更新,过后会不会锁不知道,先打声招呼 第50章   首先压下来的是他滚烫的唇, 还有隔着轻薄布料的胸膛。   裴玉衡神经瞬间紧绷起来,手指微微颤抖。   灼热的气息将她包裹着,她早已面红耳赤, 却还是闭上眼, 任由他动作。   脖颈处的酥痒让她瑟瑟发抖, 她微微垂下头,低低哀求着,   “别这样……”   着实叫人受不了。   可惜她越这样, 他动作越发猛烈。   这个陆云峥!   裴玉衡实在受不了, 双手忍不住推到了他胸口, 对上他深邃饱含欲念的眼眸,他在重重的喘息着,呼吸仿佛要压下来似的。   裴玉衡立马别过眼去, 不敢瞧他,暗夜里她那迷离的眼眸散着潋滟的光芒, 跟黑曜石一般, 他将她双手握住, 直接按在了她头顶,含住了她的双唇。   另一只手开始伸向自己的腰间, 直接把衣带给挑开了, 裴玉衡感觉到一股滚烫的热浪, 她身子募的一僵,   “唔…..”   可惜她毫无反抗之力,紧接着腰间一空,丝绸滑落,身下一空,一抹冰冷侵袭,   裴玉衡意识到什么情况后,猛地挣扎着止住他,   “一…一定要脱衣裳吗?”   那样子太难看了…   裴玉衡眼眶发红,莹莹的水光如星辰一般在他眼底闪烁。   陆云峥忽的笑了,一只手撑在她上空,一只手抚摸住她脸颊,声音暧昧低沉,   “你要是不想脱衣裳,也行呀…..”   裴玉衡根本没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只猛地点头。   陆云峥不可思议的低低一笑,直接捧着那小脸凑了过去。   这一回他不由分说,予强予夺,没在给她挣扎的机会。   他细细密密的吻落下来,时而如夏雨急骤,时而如春香袭人,将她紧绷的身子慢慢安抚下来。   她由抗拒变得渴望,笨拙的开始回应。   察觉到她的变化,陆云峥眸色深深,开始缓缓倾入,   豆大的汗珠从他额间跌落,滴入她的唇瓣里,她细细品尝着,那一股莫名的悸动迫使她主动缠过去,只想叫他与自己贴的更紧一些,顺手将那碍眼的衣裳给扯落。   她的意识渐渐沦陷,不知何时,已经抱住他的脖颈,被他主宰。   这一切都很美好,比想象当中要更容易接受。   直到忽然间,骤力猛然破入,生生掰开的痛意席卷全身。   她倒吸了一口凉气,身子跌落在床上,唇齿的气息被这毫无预兆的痛意给折断,刚刚那抹意乱情迷骤然消失的干干净净,她想死的心都有。   陆云峥被她惨白的神色给吓到了,连忙细声软语的安抚,更不敢动分毫。   “皇后娘娘没教你吗?”   他转移她的注意力。   裴玉衡很想说没有,可自己刚刚的表现,可不像是没被教过的。   没被教过肯定是什么都不知道,根本不会任由他为所欲为。   汗水和泪水交叠在耳后,她极为不舒服,甚至她都不想继续下去去了。   可是看到陆云峥忍得那么痛苦,额间的青筋都在跳动。   裴玉衡心霎时软了。   他为自己做了这么多,她却连这点苦都受不了。   最终理智战胜痛苦,她再一次抱住他,将泪水洒在他肩头,把心一横,   “来吧…..”颇有几分视死如归的壮烈。   陆云峥一边觉得好笑,一边又忍的痛苦,最后紧紧咬着牙关,开始动了起来。   裴玉衡痛的快点要晕过去,可她生生忍着。   陆云峥在她耳边细声安抚,   “娇娇,如果痛就咬我….”   裴玉衡起先是不想的,可后来实在是忍不住,贝齿死死的啃住他的肩头….   她越痛,咬的就厉害,陆云峥吃痛,身下的动作也不由自主的猛烈。   这种恶性循环持续了许久,直到一股甜意如涓涓细流一般流遍四肢五骸….   账外的红烛摇曳多姿,灯影一晃一晃。   大红的红烛烧的越来越旺,火苗随风一下子窜的老高,发出滋滋的声音,哪管帐内的人儿娇喘吁吁。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秋雨。   秋雨细细密密拍打在墙角的紫藤上,绿油油的枝叶被洗的锃亮,随着那动作一下一下卷起了身子,弯起的枝叶包裹住那水滴,雨水汇成一条雨线,倾泻而下。   忽的雨越发的急骤起来,噼里啪啦的砸下来,哪管那娇嫩的绿叶承受不住,层层叠叠的绿片儿迫的卷起身子,风雨飘摇中摇摇晃晃,毫无招架之力,仿佛要坠下去似的。   靠近地面的紫藤花叶被雨势压得沉入尘埃里,任由凌虐,一会儿一阵冷风又将它卷了起来,一阵水花四溅,一颗颗豆大的雨珠势如破竹一般汹涌而泄,将整个紫藤淹没在风雨当中,如飘荡的浮萍,久久不知归处…..   这一阵雨下了许久,院子里的盆栽破败不堪,地上湿漉漉的,到处都是水潭。   冷杉拍洒着身上的雨渍,感叹一声秋雨袭人,忍不住朝正院瞄了一眼,对旁边候着的老嬷嬷道,   “该备水了吧?”   老嬷嬷原先是伺候老太爷的人,如今陆云峥大婚,老太太把她拨了过来,伺候新婚夫妇。   老嬷嬷脸上始终挂着恬静的笑容,望了望幽深的苍穹,   “水早就备好了…只是这天阴沉沉的,怕还是要下一场雨….”   冷杉不由担心起来。   或许是忍得太久太辛苦,等不及采摘时,变得十分急迫,   一贯冷肃的人真正放纵起来,可不是轻易能承受得住的。   对她这么多年的情意仿佛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口子,他一点都不想放过她,只恨不得将她揉入骨血里,与他融为一体。   一次又一次,身体力行将她不断的占有。   裴玉衡到了最后,已经压根不想理那个人。   什么温柔小意,什么柔婉动人,她全部不要,只想叫他滚远一点。   陆云峥抱着有气无力的她去浴室清洗,冷杉进来替二人换了床被。   再看了一眼那凌乱的现场,竟是与外头那被雨水侵袭过的院子没半分区别。   带着几分心疼和苦笑,冷杉默默退了出去。   裴玉衡刚刚昏昏沉沉的任由他摆弄,已经小憩了一会儿,身上也不再那么难受,再次被抱回来时,桂花香夹杂着一抹潮湿卷了进来,让人精神一抖,视线逐渐清明。   她靠在他怀里,映着红烛摇曳,感受这一刻的静好。 第51章   陆云峥轻轻将她揽在怀里, 扯住被子将她盖住,又将她整个人拥住。   小心翼翼的,生怕一点冷风吹着了她。   在所有人眼里, 他是个极没耐心的人, 因为他把所有的耐心给了裴玉衡。   软娇娇的身子依偎着他, 仿佛他是她的天地。   陆云峥唇角的笑意一直扬着,轻轻靠在她发丝上,静静感受着属于他们的一切。   裴玉衡身子软的一塌糊涂, 那股酥麻还未完全褪下, 脚尖微微颤着, 仿佛还着不了地。   这种感觉太不可思议了。   “你累不累?”   她倒是小憩了一会,可陆云峥全程都在剧烈运动,又抱她又帮她擦洗来着, 应该累坏了吧?   对上裴玉衡小鹿一般的眼眸,陆云峥心里又啧了一声, 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欲念又将复燃。   “你可以试试我累不累?”   陆云峥温柔起来, 声音极为好听, 跟山间清泉似的。   裴玉衡耳根微微泛红,气的捶了他一下, 陆云峥把那小手捉住, 轻轻啄了一口, 又把她抱在怀中,   “娇娇儿,我真的已经把你娶回来了吗?”   想起她最开始回京,一心思想着嫁给别人,对他们的婚约熟视无睹,倘若他心思差一点, 被她溜走了,现在享受这等美好的就是旁人。   陆云峥心底隐隐生出一股后怕来。   又将被子裹紧了些,抱住怀里的温软才踏实。   裴玉衡趴在他胸口低低地笑着,“瞧你傻的…..”   陆云峥洒笑了一声,十分餍足。   一夜好眠,次日清晨醒来,阳光透过窗棂洒进来,红帐里窸窸窣窣的,   裴玉衡怕耽搁敬茶,急着要起身,却被陆云峥按了下来。   以往这个时辰,他早练武去了,可今日就想陪在她身边,他不希望她在陆府醒来的第一个早晨,睁眼看不到他。   裴玉衡再次被他压下身下,   “你别….且不说待会要敬茶,我..我还疼着呢…”她声音又软又柔。   醒来后察觉到火辣辣的疼,四肢酸软,腰臀更是疼得厉害。   陆云峥却有些意动,无视她的恳求,抱着亲了好一会。   裴玉衡见他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也就任由他了。   她算是发现了,在床榻下,她说什么他都会应着惯着,可在床榻上,她越不肯他越要,想起昨夜情动时,他说的那些话,裴玉衡觉得躁人。   更躁的是她也不由自主的回应着。   说来也怪,陆云峥也该是初次,怎的那么多花样,莫非也学了?   脑海里不禁想起那本册子,啧啧,待会得找出来丢掉才行。   终于满足了陆云峥,二人才起来。   冷杉与昨夜那位林嬷嬷笑着进来伺候。   林嬷嬷带着丫头依着规矩伺候着裴玉衡穿戴。   待二人整洁一番,一道前往陆家祠堂。   陆云峥先领着她给陆家先祖磕头祭拜,不仅如此,他身为陆家宗子,竟是当场着管事把族谱给拿了出来,将裴玉衡的名字添在了自己后面。   论理,裴玉衡得在生下子嗣后方可上族谱,可如今陆云峥已经是陆家掌权人,他要逾矩,没人拦得住。   就是老太太知道了,也只摆摆手。   大家都知道他的性子,便是两位叔叔也没说什么。   裴玉衡这样的身份,上族谱是迟早的事,何苦去得罪人。   陆云峥这边不高兴就算了,想想裴家那个魔王,啧啧,太子跟宣王都被他耍的团团转,陆家人也都怕了他。   惹谁都不能惹裴玉霖。   这话在陆家来说,那就是不能怠慢了裴玉衡。   二人拜完祖宗,便来到祠堂旁边的议事厅。   陆家上下齐聚此处,等着陆云峥和裴玉衡敬茶。   裴玉衡一眼就看到老夫人左首下坐着的大夫人。   她还担心大夫人不来呢,好在来了,便暗暗松了一口气。   除了大夫人,每个人脸上都是喜气洋洋的,陆云兰不停地朝裴玉衡眨眼睛,得意的不行。   虽然陆云轩曾经爱慕过裴玉衡,如今木已成舟,成了他大嫂,他也无话可说。   老太太看到二人相携进来,男才女貌,十分登对,眼角都笑出了泪来,欢欢喜喜的给了一份厚重的见面礼。   随后便是大夫人了。   裴玉衡跪下从丫头手里接过茶杯,递到大夫人跟前,   “请母亲喝茶….”   喊出那两个字,费了裴玉衡很大的功夫。   脑海里不由自主想起大夫人说过的话,裴玉衡心中犹有芥蒂。   大夫人目光微微垂着,拨弄着手上那翡翠手镯,没有接话。   屋子里顿时静悄悄的,个个屏气凝神。   陆云峥虽然跟着跪了下来,可目光却清清冷冷盯着大夫人。   时间在指尖流逝,就当陆云峥准备扶着裴玉衡起身时,大夫人募的开了口,   “起来吧….”   话音一落,接过了裴玉衡的茶。   所有人重重松了一口气。   就连老太太神色也缓和了下来。   陆云峥二话不说把裴玉衡扶了起来,可脸上依然是显见的不快。   大夫人看了一眼旁边的嬷嬷,示意了一下。   那嬷嬷上前笑眯眯把一个盒子递给裴玉衡,比起大夫人的冷漠,这位嬷嬷却是极为温和,   “少夫人,这是夫人给您的敬茶礼,里头都是大夫人珍藏多年的首饰,夫人说你们年轻人就该穿戴鲜艳一些….”   很显然,这位嬷嬷有意缓和二人的关系。   裴玉衡看了这嬷嬷一眼,轻轻施了一礼,“谢谢母亲,谢谢嬷嬷。”   “少夫人客气了…..”   裴玉衡接过那盒子,微微愣住,有点沉,这倒是出乎她的意料。   她交给冷杉。   老太太和大夫人赏的都是一个紫檀锦盒,至于到底是什么,大家都看不到。   原本二夫人还想着大夫人若不出手的话,她们的敬茶礼不好拿,贵重了怕压住大夫人,轻了怕得罪陆云峥。   如今看来,大夫人虽然冷漠,可给的礼却不轻。   到底是自己的嫡长子,脸面还是得给的。   二夫人和二老爷笑眯眯给了见面礼。   到了三夫人这边,她就有些不自在了,好在旁边的三老爷会说话,夸赞了裴玉衡几句,就连陆云峥也难得露出了笑容来。   接下来就轮到其他人给裴玉衡敬茶。   一口一个嫂子,喊得一个比一个甜。   裴玉衡因着手里殷实,给的见面礼都极贵重,最后连老太太都埋怨了。   “你给的这样重,回头轩哥儿媳妇和章哥儿媳妇怎么办?”   裴玉衡还没说话呢,陆云峥皱着眉回了一句,   “祖母就是规矩太多了,衡儿是长嫂,别人还能越过她去?她给的高兴,您就别说了。”   老太太闻言指着陆云峥对二夫人等人道,   “瞧瞧,瞧瞧,这么快就护着媳妇了,今后祖母都不敢说话了,我原本是护着他们小夫妻两个,生怕他们亏了,结果还怪我多嘴。”   裴玉衡笑盈盈的挽着老太太的手,   “他是您嫡亲的孙子,没人比您更了解他的性子,旁人您都要劝着担待些,没道理您自个儿先生气来!”   老太太被她哄得哈哈大笑,反握住裴玉衡的手,   “衡姐儿嫁了进来,有个知冷热的在我身边,我是享福了。”   二夫人和两位老爷都满口夸赞。   裴玉衡这出身,这涵养,是没得说的。   大家其乐融融。   不一会,长辈散去,陆云峥进宫去了,陆家姐妹们都聚在了天衡苑。   “哟哟,先前大哥哥不许我们来看,眼下终于看清真貌了,院子大了一倍呢,真好看!”   大家陪着裴玉衡逛了一圈,回到了里屋。   陆云英和陆云兰抢着要开老太太和大夫人给的锦盒。   “裴姐姐,快打开瞧瞧,我哥哥说了,得看看是什么东西,回头等他娶媳妇也得照着给,否则就是祖母偏心!”陆云英已经抱住了那盒子。   陆云兰一把拍开她的手,   “你是不是得改口了,快叫大嫂!”   “大嫂,大嫂….”   大家笑作一团。   裴玉衡也没藏着掖着,当众就开了锦盒。   众人被里头繁复的首饰给耀花了眼。   “啧啧,祖母果然是偏爱长孙媳,大嫂,光看这套珍珠头面就价值不菲呀!”   裴玉衡也有些意外,虽然知道老太太肯定偏爱陆云峥,却也没想到这么贵重。   整整全套头饰加手饰,一共十件,寓意十全十美,看得出来都是上等货色。   看完老太太的锦盒,大家的目光落在大夫人的盒子上。   虽然心里都很好奇,却谁也没动手。   裴玉衡也有些没底,不敢开盒,便道,   “母亲无论给了什么,都是心意,你们就别看了,左不过是些首饰。”   虽然份量很重,可依着大夫人对她的态度,她担心不会给太好的东西。   而且陆云襄在这里,无论给了什么,都担心这位小祖宗吃醋。   裴玉衡的顾虑不无道理,陆云襄闻言果然走了过来。   “大嫂,我来瞧瞧。”   她还是好奇了。   裴玉衡抚了抚额。   大家的视线齐齐聚在锦盒上,随着锦盒被打开,几声惊呼响起。   “哇啊哦…..”   裴玉衡偏头看过去,那盒子里是一整套翡翠首饰,一对通体碧绿的翡翠手镯,一对金丝缠绕的翡翠耳坠,还有一套翡翠头面,再有步摇发钗等等,整整全套十件,跟老太太的心意是一样的。   只是很显然,大夫人这套首饰价值连城。   陆云襄呆了呆,似乎完全没想到,旋即她扭头冲了出去。   “襄儿!”裴玉衡根本没料到这茬。   她看了一眼陆云蓉,   “烦请四妹妹跟过去瞧瞧….”   陆云蓉看着裴玉衡,还没从震惊中缓过神来,点了点头,随后跟了出去。   这边陆云英和陆云兰也知道自己闯祸了。   陆云英十分不好意思道,   “对不起啊,裴姐姐..我没想到是这样…..”   裴玉衡望着那一套翡翠首饰,神情极为复杂。   中原翡翠工艺并不算好。   她走海货时常能从南洋那边拿到一些好货,可真正水头好的翡翠可遇而不可求。   而大夫人这套翡翠首饰显然是南洋来的货。   说价值连城,那还真就是字面意思。   裴玉衡也很不理解,大夫人为什么没把这样的宝贝留给自己亲生女儿做嫁妆,却给了不喜欢的她?   陆云襄跑回自己的院子,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她娘的库房,她也是见过的,里头有不少好东西,都是顶尖货头。   她亲娘只是低调而已。   而那嫁妆里头最惹眼的就是这全套翡翠。   陆云襄知道她娘最喜爱翡翠,翡翠是她的心头宝,她不知道那十全十美的整套翡翠是哪里来的,可她以为这些迟早都是自己的。   没想到,今日却给了裴玉衡。   陆云襄没法接受这个事实,这比剜了一块肉还疼。   陆云蓉想劝她却不知如何开口。   就连她都有些不舒服,何况是陆云襄。   陆云襄哭的撕心裂肺,陆云蓉就在一旁陪着。   这边陆云峥中午终于赶了回来,裴玉衡连忙把事情告诉他,   “我也不知道母亲为何把这个给我,会不会拿错了,你看要不要送回去?”   裴玉衡把盒子抱给陆云峥。   陆云峥看到那盒子神色略有几分冷淡,好像并不怎么在意,   “她没有拿错,是你该得的!”   “啊?”   “这是我爹爹当年给她的聘礼…”   裴玉衡怔住。   陆云峥拉着她坐了下来,提起这事,他似乎还有些内疚,   “衡儿,对不起,我没有我爹爹的际遇,他当初得到这一套翡翠十分不容易,却也十分罕见,可谓是稀世珍宝,我也想了很多法子,本想搜罗天南地北的宝贝来下聘,却没料到四方阁是你的…”   陆云峥觉得自己没自己爹爹的聘礼出彩,很是懊恼。   裴玉衡闻言失笑,   “你的聘礼已经很贵重了,你的那几样字画,哪一件不是价值连城?你瞧,我哥哥收了聘礼罕见都没吭声,还夸了你,否则你以为你能顺利下聘?”   陆云峥被夸的心情好了很多,   聘礼他确实是费心思的。   目光再落在那翡翠锦盒上,   “大约她是觉得不配留下我爹爹的心头宝,才把它给你,你是陆家长媳,这也算是我爹爹的心意,今后也可以流传下去。”   裴玉衡没再推辞。   大夫人院子这边,被陆云襄闹得头疼,   “夫人,二小姐哭着厉害呢。”郝嬷嬷在一旁苦笑,   大夫人神色疲惫靠在大迎枕上,闭着眼道,   “再哭也没用,她是陆家宗妇,峥儿父亲差点用命换回来的东西,只能给峥儿的媳妇,她已经嫁了进来,该有的体面我就会给她。”   “不仅是那套翡翠,当年他爹爹留下的东西,我全部都会给峥儿,至于襄儿,我会贴补她的….”   陆大老爷当年对大夫人是一见钟情,爱到了心坎上,为了娶到她,愣是把自己所有的本事用尽,换了一份轰动整个京城的聘礼…..   往事一幕幕在她脑海滑过,她最终闭上了眼,眼泪双流。   过了许久她才睁开眼,哽咽着道,“你去把我库房里那一套点翠头面,拿给襄儿,叫她别闹….”   郝嬷嬷看着她,无声的叹了一口气。   大夫人这性子,苦了自己也苦了孩子。   陆云襄终于被安抚了下来。   郝嬷嬷劝着她,   “我的好小姐,夫人说了,那是大老爷留下来的东西,原本就得给大少爷,至于小姐您,夫人那边都给您准备着呢,绝不会叫您委屈的。”   陆云襄也知道自己有些没道理,只红着眼点头,   “我知道了嬷嬷….”   郝嬷嬷拉着她的手,轻声劝道,   “我的小姐,大少奶奶今后是要掌家的,大少爷对她您也都瞧在眼里,您可千万别得罪了才好….”   不提裴玉衡还好,一提陆云襄又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她命怎么这么好,有那么好的哥哥护着她就算了,我哥哥也把她捧在手心上,生怕这世间最好的东西不给她….我怎么没这个命….我哥哥对她是一百分心思,却连一分心思都没分给我….”   郝嬷嬷听了顿时大惊,连忙去捂住她的嘴,   “我的小祖宗诶,你说的什么话呀,小心被听见….”   陆云襄眼泪直流,一把拉开她的手,委屈巴巴道,   “就拿郝嬷嬷您来说,别看您坐在这里跟我说着话,看似是偏着我的,可您心里还是偏着她的,因为她今后是陆家的宗妇,什么事都得她来做主,而我会是嫁出去的女儿….我再怎么样,都是比不上她的….”   郝嬷嬷苦笑不已。   唉,自古以来,这小姑子跟嫂嫂之间就难处。   郝嬷嬷想起裴玉衡初入府时的光景,再跟眼下对比,暗暗惊叹。   可能怎么样呢?   裴玉衡是宗妇,未来陆家的主母,哥哥又是当朝三品大员,丈夫又是这样的顶顶出色,二小姐想跟她挣,拿什么来争呢? 第52章   新婚第二夜, 陆云峥可是耳鬓厮磨了好一会才就寝。   好在最后放过了她。   裴玉衡揉了揉酸软的腰,暗暗松了一口气,   新婚后第一日敬茶, 第二日婆母立规矩, 第三日回门。   先前敬茶礼, 有老太太撑着,那么多在场,裴玉衡是不惧的, 反倒是第二日婆母立规矩。不由紧张起来。   虽然大夫人敬茶是赏了贵重的传家首饰, 那是因为大老爷的缘故, 并不代表她喜欢自己,指不定今后怎么为难她呢。   不管怎么样,既然嫁进来了, 就得面对。   谁家还没本难念的经呢。   次日天一亮,裴玉衡就挣扎起身。   陆云峥其实早醒了, 见她揉着眼睛似乎没睡饱的样子, 又把人给按回去。   “你起这么早作甚?”他把人按回大迎枕上, 叫她歪着身子躺着。   裴玉衡失笑,伸手捏了捏他的手指, 笑着道, “今个儿得去母亲那边立规矩呢, 她本来就不喜欢我, 我若是去晚了,铁定生气的…”她说完还打了个哈切。   “你去早了,她就会喜欢你吗?”陆云峥淡淡反问,   裴玉衡身子一僵,竟是无话可说。   有这么说自己娘的吗?   愣了一会儿, 她只得道,   “但是你也别给她借口找我麻烦呀!”   陆云峥揉了揉她的发丝,“你放心好了,她不敢,她要敢找你麻烦,有我呢。”   昨日敬茶时,大夫人那态度着实惹恼了他,因着订婚后这么久,大夫人无风无浪,陆云峥昨日就没下她的脸面,毕竟敬茶那么多人看着,传出去对裴玉衡不好。   可今日就不会任由大夫人摆谱。   想当婆母,逞逞威风,也要看她够不够格。   他成婚之事,她没过问半句,除了大婚当日露了个面,也没帮过半点忙,换做别家,哪怕是个堂婶都要帮衬着的,没道理她这个亲娘跟看热闹似的。   现在媳妇进门了,就想摆婆婆架子,门都没有!   裴玉衡自然不怀疑这一点,“那你也不能一天到晚都在家里守着我呀!”   “我虽然不会在家里守着你,但我自有办法保住你,叫你不被人欺负了去。”   “我娶你进门,不是让你来受气的。”   裴玉衡十分动容,依偎在他怀里隐隐闪出泪光。   陆云峥抱着她娇软的身子,忽的笑了起来,   “你急着起床,可见精神儿很好,不若我们做点别的事?”   裴玉衡猛地将他推开,下了床榻。   陆云峥缠着她又折腾了很久,愣是当着下人的面,亲自给裴玉衡描了眉,   裴玉衡对着铜镜里打量那眉形,不由狐疑道,“陆云峥,你技巧这么娴熟该不会常这么做吧?”   裴玉衡审视的眼光投过去,   陆云峥哈哈大笑,“确实…”   眼见裴玉衡脸色拉下来,立即补充道,   “是茗茶,我拿茗茶练习呢….”   就想着如何给婚后增加点情趣。   裴玉衡意识到后,气鼓鼓的红了脸。   等到二人收拾好去大夫人那边,果然已经晚了。   陆云峥牵着裴玉衡进去,就看到大夫人板着一张脸,陆云襄和陆云蓉站在一旁,半生不吭的。   看样子好像是被训过。   大夫人还没吭声呢,陆云峥先开了口,   “哟,瞧着母亲脸色不大好,既然不舒服,不如去歇着?”   言下之意是别在这里摆什么臭脸!   大夫人被这话气个半死,她瞪着陆云峥,   “你们怎么来的这么晚?”   陆云峥神色淡淡,理着衣裳随口道,   “新婚夫妻,起来晚不是很正常吗?我跟衡儿夫妻同心,自然比不得那些不同心的…”   大夫人脸色霎时一白,一股子邪火闷在了胸口。   陆云峥见她堵得无话可说,昨日那点郁气烟消云散。   大夫人知道自己奈何不了陆云峥,可奈何不了陆云峥,不代表奈何不了裴玉衡。   于是她把目光落在裴玉衡身上,吁了一口气,平复了心情道,   “峥儿,你去忙吧,我跟你媳妇儿说几句话,交代些规矩。”   果然,想立规矩呢!   陆云峥冷笑了笑,想当初她自己进门的时候,可是没去祖母跟前立规矩!   裴玉衡见他态度着实不好,暗暗扯了扯他的衣角,陆云峥熟视无睹,依旧牵着她,   “别跟我来这一套,没用的!”陆云峥神色无波。   大夫人气的面色铁青,   “陆云峥,她入了门,就是我媳妇,我跟她说几句话都玷污了她吗?”   这话可谓是很重了。   陆云峥神情懒散,任由裴玉衡怎么甩他的手,依旧岿然不动,   “我就把话直说了吧,您若是喜欢她,叫她来陪你一起喝喝茶聊聊天挺好的,我也希望你们和睦相处,可你若是不喜欢她,就别把她叫到跟前来伺候了。”   “你要是需要伺候,这不是还有两个女儿吗?”陆云峥指了指大夫人身后的陆云襄和陆云蓉。   陆云襄姐妹相视一眼,暗暗吐舌,合着在她们哥哥眼里,她们什么都不算,这才娶了媳妇儿,就什么都忘了,哦不对,以前没娶媳妇的时候,也没把她们两个妹妹当回事儿,   以前大哥哥是没心,现在是有心了,只是心里也只有裴玉衡一个人。   陆云襄和陆云蓉心里不快,却也不敢吱声。   大夫人瞪着他,嘴角都在抽搐,“你硬是要传出去一个不敬母亲的名声吗?”   陆云峥眯了眯眼,“你这是在威胁我吗?”   不等大夫人反应,他又摆了摆手道,“随意,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我不吃这一套,我也不在乎!”   “哦,忘了告诉你,我在朝中什么名声,大家心里都清楚,谁都知道我不是个好相处的人,但是母亲您就难说了,我爹爹一直护着您,别人都当你是个好人,若是您苛刻媳妇儿的名声传出去,可如何是好?你自己掂量着办吧!”   陆云峥不给大夫人反驳的机会,拉着裴玉衡就回去了。   裴玉衡整个过程都没机会说半句话。   她虽然觉得这样不好,却也没办法拗过陆云峥。   陆云峥就是要告诉大夫人,和平相处,他也乐见其成,但是想摆婆婆谱,给裴玉衡立规矩就算了。   这边大夫人气疯了,愣是摔了一桌子茶具解气。   陆云峥拉着裴玉衡到了自己书房,裴玉衡还是忍不住问道,   “云峥,你跟你母亲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   没道理亲母子弄的跟仇人似的。   陆云峥坐在她对面,沉默了好久。   冷峻的面容盯着面前的小案,没有丝毫波澜,直到裴玉衡伸出手握住了他,温度传递到他身上,那刀锋般的眉眼才渐渐柔和起来,   “我爹爹对我母亲一见钟情,一心一意的等着她长大,再娶进门来,可我母亲心里有人,她喜欢她的一个表哥,所以对我爹爹一直不冷不淡的…..”   “我爹爹是陆家长子,生得好,又极为出色,郑家自然希望她嫁给我爹爹,为了斩断她的情丝,便想了办法,把那个人弄去了边关,后来那个人死在了边关…..”   裴玉衡听到这里,心跟着一紧,连忙握住陆云峥发颤的手。   陆云峥眉眼低低垂着,神情极为狼狈。   没有孩子不希望自己是父母相爱的结晶,可陆云峥不是。   裴玉衡心疼的坐过去,直接把他抱在怀里。   得到她的安抚,陆云峥渐渐平缓,   “她把这账全部算在我爹爹身上,总觉得是我爹爹害死了那个人….我爹爹呢…呵…”陆云峥露出几分无奈,   “他呀,就是太爱她了,也太纵容了她,任由她做出各种疯狂的事,却依旧坚持娶她进门,给她一个栖息的家…这些能怪谁呢,要怪只能怪她父母,可她很偏执,成婚后疯狂报复我爹爹….”   说到这里,陆云峥眼眶都在发红,垂着眸,略有些哽咽,   “哪怕当时怀了我,却为了报复我爹爹,生生弄的差点流产….”   裴玉衡听到这句话,整个人两眼一黑,差点晕过去。   她后怕的抱住陆云峥,眼泪哗啦啦直流。   难怪陆云峥没法原谅她,因为他当年差点死在大夫人手中。   先前裴玉衡还想着跟大夫人处好,如今是恨不得怼的她三百天出不了门。   “云峥啊,有我,有我呢….”裴玉衡抽泣着,紧紧与他环抱,不知道是安慰他,还是安慰自己…   陆云峥苦笑着,   “是我爹爹苦苦哀求,才保住了我…后来我生下后,她仿佛完成任务了一般,彻底不搭理我爹爹,还主动给爹爹纳妾,连我也丢开一旁不管….我是爹爹亲手带大的…”   提到陆政廷,陆云峥眉宇染了孺慕的笑,   “我爹爹爱惨了我,我从小到大,所有一切都是我爹爹给的,他既当爹又当娘,把我拉扯大,祖母要插手他都不肯…”   说到这里,陆云峥捧着裴玉衡的脸蛋,笑着道,   “衡儿,我爹爹真的是这世间最好的人,我比他是远不及,你知道的,陛下最爱你哥哥,可在你哥哥之前,他最好的拜把子的兄弟就是我爹爹,其实我爹爹跟你哥哥….也有些像的…”   他爹爹是个纵情肆意的热血男儿,他性子冷淡,却是随了大夫人。   裴玉衡捧着他清俊的眉眼,亲了一口,“在我眼里,你是最好的…”   陆云峥得到了极大的安抚。   “那后来怎么有了襄儿呢?”   陆云峥点了点头道,“几年过去了,到底事情也淡了些,再加上我爹爹对她总是那样好,冷石头也该捂热了些,后来就有了二妹妹,她对二妹妹倒是比我好多了,等到她意识到自己错了,想弥补我时,我已经长大了….”   陆云峥垂下眸,阳光从窗棂射进来,落在他的侧脸上,逆着光,裴玉衡看不清他什么表情。   只见他伸手捏着那青瓷茶杯,指腹久久摩挲着,没有再吭声。   裴玉衡知道所有真相后,对跟大夫人和解,失去了兴趣。   这样一个人,她自己不跟自己和解,别人再好也是没用的。   只是,她与陆云峥到底不一样。   她整日就在这后宅,大夫人若真要拿捏她,有的是办法。   真的坐视不理,怕也不行。   于是也就犯难了。   “那我怎么办,我总还得每日跟她请安,她到底是我婆婆,你跟她关系不好,我也很难处。”   陆云峥失笑,拨了拨她的鼻头,   “你错了,明日我就会告诉她,你身子不大舒服,需要好好调理,不需要每日过去请安。”   裴玉衡震惊了,满京城,哪家媳妇不去婆母跟前伺候的,陆云峥真要把她这么惯着?   不料,陆云峥反而一副老生常谈的样子,   “这婆媳关系啊,我告诉你,如果一开始她满意你,性情又端正,你跟她相处的好,那自然是好。可如果你跟她一开始就不对眼,你没有必要小心翼翼的去讨好她。   你越乖顺,对方越会觉得你软弱可欺,甚至蹬鼻子上脸对你越来越狠,你的日子也就越发难过了。   那还不如一开始就离得远远的,让她知道你不是一个好惹的,等回头在某些恰当的时候,适当地表现出一些善意,她也会渐渐的跟你好了,这样岂不你也自在,还得了人心?”   裴玉衡望着他目瞪口呆,真没想到他一个大男人居然把婆媳关系看得如此透彻,还给她出了这么一个主意,她有些哭笑不得,   “你还真是….”这一番见解,倒是与众不同。   可她心里特别高兴,一旦陆云峥护着某个人,就跟铜墙铁壁似的,一丝风儿雨儿的都飘不进来,她只觉得心里幸福满满的。   陆云峥笑望着她,伸手将她抱在自己怀里,“所以呀,你什么都别想,我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裴玉衡抬着明润的眸眼,俏生生望着他,娇滴滴问道,“那我真的可以由着性子来吗?”   陆云峥语气温柔至极,轻轻碰着她的额头,摩挲着,“当然了,我娶你进门,不是叫你来受气的,不是叫你被人欺负的,也不是叫你来伺候人的….”   他不希望她每天小心翼翼的伺候这个,担心那个,就如当初她刚入府那般。   她小的时候,性子有多么天真烂漫,陆云峥比谁都清楚。   他希望,她在自己的羽翼下,永远那般天真无邪。   裴玉衡被他弄得有些不好意思,腼腆地应下了,“我听你的…”声音跟猫儿似的拨弄他心弦。   陆云峥忽的有了些反应,捧着她的脸,神色极为认真,一本正经道,   “我娶你进门其实就是为了伺候你的,好了,接下来该我伺候你了…..”   裴玉衡还迷迷糊糊,没琢磨出他这是什么意思,就见他伸手一勾,把她腰带给扯了。   裴玉衡瞪大了眼睛,望着窗外明晃晃的太阳,光线刺眼的很,这是白日宣淫....   “喂,陆云峥,你做个人!你要点脸!”   陆云峥反而愈发起了劲,昨夜放过她,现在是蓄势待发,忍无可忍,直接把人抱了起来,朝内室去了。   “脸是什么东西,能吃吗?”   裴玉衡被他抱着,几乎是缠在他腰身上,姿势极为暧昧,一张脸羞得通红。   他是怎么做到如此不要脸,还能如此云淡风轻的。 第53章   午后的秋阳格外温暖和煦, 裴玉衡拥着小毯子靠在书房后院那秋千上沐浴着阳光。   身上那股颤栗还未完全褪去,她是被陆云峥抱着过来的。   “你放心,今个儿绝不会弄坏了你的衣裳, 不会叫你在下人面前丢脸….”   他那样狡猾又肆意的话, 至今都觉得脸红。   后来的动作果然证实了一点, 她不知道还会有那样的姿势….哦,不对,有, 那小册子上似乎看到过。   裴玉衡深深吸着气。   那个混蛋!   天衡苑被改建后, 前院分为两部分, 东边是陆云峥原先的书房,西边便是裴玉衡用来待客的小院。   往后拓深,便是正院和后院, 后院开了个小门,方便裴玉衡去老太太那边。   陆云峥完事后便把裴玉衡抱在这里荡秋千, 自己出门办事去了。   些许是先前下人们都被遣散, 这会儿等了许久, 才见冷杉给她端了些吃食来。   他们两个在书房弄了许久,把午膳都给耽搁了。   对上冷杉揶揄的表情, 裴玉衡满脸的不自在。   想要下秋千来, 却被冷杉拦住了。   “姑娘就坐在上头吃吧….”   冷杉坐在旁边, 认真的递过来喂她。   裴玉衡有些无语, 她现在是三岁小孩吗?   想当年她也是在南洋海上组织反击海贼的“女将军”,如今一个个都把她当孩子了,陆云峥也是,非得要抱着来…   第三日是回门宴。   裴玉衡和陆云峥办事从来不需要别人操心,早就准备了丰厚的回门礼, 饶是如此,老太太还是单独添了一些,二夫人从公中也补贴了不少。   知道裴玉霖不是个好伺候的主,生怕惹了这位爷不开心,回头陆家都要吃排头。   二夫人娘家侄子如今在南军任职,得了机会自然得给裴玉衡撑脸面。   前不久裴玉霖在南军大发雷霆,在此之前,他与将士们打成一片,大家都当这只是位纨绔公子,结果有人不小心犯了忌讳,被裴玉霖狠狠整治了一番,连着许多勋贵子弟牵连其中。   其父纷纷跟皇帝告状,偏偏最后皇帝还夸赞了一番,说他治军有方。   于是,众人只得忍气吞声。   裴玉霖一口气训了中军上下五十人,从此上下服服帖帖。   这位中军佥事不好惹。   这一场回门宴,陆家都很慎重。   陆云峥带着裴玉衡先去给老太太请了安,大夫人也在那里,因着陆云峥先前那些话,大夫人面子上很难看,新婚夫妻进来,大夫人愣是一个眼色都没给。   陆云峥见她看都不看一眼,也把她当了透明人。   待小夫妻两个一走,大夫人气的眼眶都红了。   这一回,老太太把人散尽,单独留下她,倒是罕见的批评了她,   “他是你唯一的儿子,你何苦总是跟他过不去,顺着他的心不是更好?你老了总得要依靠他,你自己心里想明白吧。”   “再说了,衡姐儿是不着调的姑娘吗?满京城现在谁不羡慕我们家娶了这样的媳妇,你不稀罕,人家卢二夫人如今悔的肠子都青了呢…”   大夫人窘着脸不说话。   老太太继续语重心长道,   “敏妍啊,当年你进门…我是怎么宽容你的,你还记得吗?”   大夫人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血色退的干干净净,再也说不出半句话来。   是啊,她当年无法无天,无所顾忌,可陆家人却始终善待她,哪怕是老太太虽然不喜欢她,却也不会为难她。   如今裴玉衡到底做错了什么….她什么都没错….   是自己一腔执念无处安放,遂发泄在她身上了….   大夫人忽的眼泪双流,久久低泣不语。   比起陆府这么沉闷的气氛,马车里的裴玉衡心情倒是极好。   裴玉衡一点都不受大夫人态度影响。   正如陆云峥所说,她高兴与自己相处,便去探望一二,她若是不待见,裴玉衡也不会去自讨没趣。   一想到可以回去看望裴玉霖,裴玉衡眼底的笑容就没落下过,   “云峥,我哥哥喜欢吃饺子,我吩咐小厨房的柳婶子连夜做了几笼,各种口味的都有,比我做的好吃多了…..”裴玉衡兴致勃勃讲着,   却发现陆云峥一脸担忧。   “你怎么了?”   陆云峥苦笑道,   “从此之后,你哥哥就是大舅子,大舅子说我骂我我都得听着,可不敢跟先前那样跟他呛了,你说他不逮着了机会教训我么?”   陆云峥现在明显低人一等。   裴玉衡哈哈大笑。   “要不,咱们也给哥哥找个媳妇,叫哥哥吃人排揎去?”   陆云峥深以为然,“有道理!”   不愧是我妻!被我忽悠的对付她哥了!   裴玉衡还真就上心了,   “云峥,你觉得京城哪家还有适龄的姑娘?”   陆云峥低低一笑,抚了抚额道,“这事皇后娘娘在行,赶明儿你进宫一趟,把事儿托付给皇后,保准陛下跟选妃一样替他张罗媳妇。”   裴玉衡深以为然,“有道理!”   陆云峥携裴玉衡抵达裴府,就看到裴玉霖已经等在了门内的长廊上。   他一如既往一袭黑衫,明润如玉,清隽的身形秀挺俊逸,狭长的眼眸眯起,总透着股风流肆意的韵味。   陆云峥如沐春风的走了过去,给他行了个大礼。   裴玉霖含笑受了,   他总觉得陆云峥今日对他格外敬重,这不是陆云峥的风格呀?   莫非打了什么主意?   他并不知道陆云峥夫妇已经打起了他的算盘,还是很客气把人迎了进去。   裴玉衡直接去后院张罗宴席去了,陆云峥随裴玉霖一道入了书房待客的偏厅。   一进去就看到还有一盘没下完的棋,陆云峥随口问道,   “这是跟谁下棋呢?”   裴玉霖也随口回道,   “哦,昨夜跟宴之下棋没下完呢。”   宴之?卢宴之?   陆云峥脸色瞬间绷住,很无语看着裴玉霖,   “你怎么竟给我招惹不痛快?”   裴玉霖淡淡瞅着他,   “卢宴之中举后,在我们五军都督府做秘书郎,我见他性子沉稳,办事很牢靠…..”   不等裴玉霖说完,陆云峥冷笑打断,“性子沉稳,办事牢靠?你说的是我吧?”   裴玉霖:“…….”陆云峥在京城这么讨人厌也不是没道理的。   他清了清嗓子,道,“最关键的是他合我眼缘….”   裴玉霖递给他一个“你懂”的眼神。   太懂了。   跟他的情敌都合眼缘,唯独跟他不合眼缘。   若不是裴玉霖是大舅子,陆云峥转身就想走。   裴玉霖见成功的把陆云峥给气着了,心情极好。   不一会,裴玉衡回来了,带了些瓜果点心过来,她笑盈盈朝陆云峥投了个眼神,陆云峥呢,也回了个动情的笑容。   裴玉霖坐在二人当中,脸色顿时就不怎么好看了。^O^轻^O^吻^O^想^O^想^O^独^O^家^O^整^O^理^O^   新婚夫妻那档子事,裴玉霖能不明白吗?   裴玉衡坐下来时,径直就坐在了陆云峥身旁,还亲自给他剥了个葡萄…   夫妻俩吃的很欢,过了许久,裴玉衡才发现裴玉霖没动手,不由面露讶色,   “哥,你吃呀…”   “没人剥,吃不着….”   裴玉衡笑眯眯的又给陆云峥剥了一个,“那哥哥就娶了个人回来给你剥了吃呀。”   懂了,原来在这等着他呢!   陆云峥啊陆云峥,翅膀硬了呢!   裴玉霖不动声色的朝门口看了一眼,管家进来了,   “少爷,有何吩咐?”   “咱们府上人少,今日回门宴显得冷清,你着人去把卢四公子,蒋承耀将军,贺六公子请过来陪我宴客….”   “!!!”   陆云峥倒吸一口凉气!   眼见管家应了一声是,要出门去,陆云峥身子一闪拦住了,   “不许去!”   管家扭头看了一眼裴玉霖。   陆云峥绷着一张俊脸,愣是走到了裴玉霖跟前,恭恭敬敬剥了一颗葡萄放在裴玉霖跟前的小碟里,   “大舅哥想吃什么,妹夫给您剥….”   “这才差不多….”裴玉霖笑眯眯朝管家摆摆手,给了陆云峥一个“跟我斗”的眼神。   陆云峥心服口服,重新坐到裴玉衡身边,这一回规规矩矩了,老老实实给裴玉衡剥葡萄吃。   姜还是老的辣!   裴玉衡被自己亲哥这番操作,弄的硬是不敢抬头,生怕火烧到自己身上。   她坐如针毡,又找了借口溜去了后院。   这边裴玉霖再看陆云峥,眼神就不那么和蔼了。   “云峥啊,年轻人凡事得有个度,我妹妹呢,身子骨弱,你可不能欺负她….”   陆云峥自然明白裴玉霖是什么意思,硬着头皮道,   “我知道的….”   心里却想,你管得着!   裴玉霖点了点头,语重心长道,   “云峥哪,我许久不曾与人过招了,来,陪你大舅哥过过招….”   陆云峥脸色都变了。   这一日,陆云峥照样被裴玉霖打的下不了地,虽然面上没什么痕迹,可四肢却疼得要命。   裴玉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不言而喻。   他担心陆云峥纵着性子欺负了裴玉衡,可一个哥哥总不能去提点妹妹,只能从陆云峥下手了。   可陆云峥却暗笑了一声。   大舅子自己没成婚,哪里懂的个中滋味。   男人哪怕是病恹恹了,只要有心爱女人在怀,也能生龙活虎。   日子眨眼过去了一个月。   某一夜裴玉衡被折腾的死去活来,恹恹躺在床上时,后知后觉发现,这一个月,陆云峥把皇后给的那本小册子上的姿势来了个遍。   不对呀,他难道也看了?   还是大家都是一个版本?   裴玉衡记得皇后说了,那可是宫中秘制的册子,陆家应该没有。   待陆云峥洗漱好回来,裴玉衡愤愤瞪着他问道,   “陆云峥,你老实告诉我,你那三十六式哪里来的?”   陆云峥愣了愣,他胸膛敞开了些,还有几滴水珠挂在那古铜色的肌肤上,匀称的肌理透着健硕贲张的气息。   “你问我?”   裴玉衡傻眼,什么意思?   只见陆云峥上了塌,继续道,   “你不是把那册子给了我吗?我想着你肯定是叫我学习学习,于是我便学了,怎么样,娇娇儿,为夫没让你失望吧?”   裴玉衡差点气晕,   “我给你的?”   明明是他偷过去的!   陆云峥满脸狐疑道,   “新婚当日,新娘入门不是会有个安箱盒子给新郎吗,我打开那盒子就看到了那本册子,难道不是你给我的吗?”   裴玉衡两眼一黑。   明白了,那一日她随手一丢,居然丢错了箱子。   得了,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   这边陆云峥笑眯眯抱起了她,   “衡儿,还剩最后一个姿势没试….”   ………..   眨眼又过去了三个月。   到了年底,各地都很忙碌,陆云峥和裴玉霖几乎都是早出晚归。   就连裴玉衡也跟在二夫人身边,学着管家,除此之外,她还得查看四方阁等店铺的营收。   直到除夕这一夜,一家子才聚在一起。   这几个月,大夫人没为难过裴玉衡,自那一次,她也想通了,顺其自然,相安无事便可。   除夕这一夜,大夫人还罕见的拿了个红包给她,   “衡姐儿,你们成婚也有快半年了,在子嗣上面也该上心了…”   裴玉衡闻言顿时脸色一红。   说来她自己也很着急,明明陆云峥很卖力,可肚子怎么还没动静呢。   眼见裴玉衡有些无地自容,二夫人倒是开解道,   “没事的,孩子是要缘分的,想当初我怀轩哥儿,也是一年后才怀上,你且安心就好。”   大夫人难得关心她一回,可见是希望抱孙的,常言道隔代亲,万一大夫人将来跟孙儿亲呢,没准也能缓和关系。   从此这事就一直在她心中。   可惜,也不知道老天爷是怎么着,总不叫她如意,成亲过去九个月后,到了来年初夏,裴玉衡肚子还没动静。   就连大夫人都替她在观音庙供了一尊菩萨,给她请了个送子符箓回来贴着。   老太太虽然没逼她,可明里暗里都很着急。   当初大夫人跟大老爷关系那样差劲,成婚没两个月就怀上了呢。   没道理裴玉衡这蜜里调油的小夫妻,总怀不上啊!   “少夫人,成安侯府一个月前添了一对双胞金孙,明日办满月酒,老奴瞧着,您若不去散散心,沾沾喜气….”郝嬷嬷近来亲自给她做药膳,帮着调理身子,也在一旁给她想法子。   坊间有规矩,多抱抱孩子,没准能带来孕气。   裴玉衡现在执念在此,二话不说答应了。   在孩子这一途上,裴玉衡罕见的跟大夫人达成了一致,而且大夫人自从关心孩子后,婆媳二人的关系也有了缓和。   成安侯府是京城老牌勋贵,当年跟着先皇和当今陛下打天下的功勋之家。   这一次老侯爷添了一对双胞孙儿,惹得许多人家红了眼。   就连久久没怀上孩子的太子妃也破例过来沾喜气。   裴玉衡过去时,就看到太子妃和宣王妃也都来了。   太子妃虽面上庄重,可眼神儿却时不时往孩子那边喵,老夫人看在眼里,自然第一个就把孩子抱给了太子妃。   太子妃想孩子想疯了,抱着不肯撒手,大家只能任由她抱。   在一旁候着的裴玉衡,只能干等着。   换做以前,这种事她是绝不会做的,可她太期盼能跟陆云峥生个属于他们的孩子,所以也顾不得了,什么法子都想试一试。   裴玉衡等着的间隙,目光忽的落在了王岫身上,只见王岫端庄坐在那里,一只手轻轻抚在隆起的腹部上,唇角隐隐含着得意的笑容。   裴玉衡这辈子都没羡慕过任何人,可今日她实打实羡慕王岫的肚子。   啥时候她也能怀上呢。   最终裴玉衡还是抱了抱孩子才回府。   回去的路上,她绕了一圈,来到了四方阁对面一家老医馆。   这里有位民间的神医坐镇,裴玉衡叫他给自己把了把脉,她担心是她身子出了问题。   老大夫瞧了许久,闷闷问道,   “夫人,您身子没什么问题,如果次数频繁,还久久不孕的话,会不会是您的丈夫有问题?若不请他过来,老夫给把把脉?”   裴玉衡听了这话,整个人僵住了,   陆云峥出了问题?   念头一起,她下意识否决!   不可能!   陆云峥身子骨那么结实,不可能有事。   这一路上回去,裴玉衡心里七上八下的。   直到夜里,陆云峥回来,裴玉衡一番坦白和审问后,   发现问题还真就出在了陆云峥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峥哥理念很先进 第54章   裴玉衡弄明白情形后, 胸内气血翻涌,直接抓起一旁的大迎枕就给他砸了过去。   “陆云峥,你个混蛋, 你个大混蛋!”   她气的直哭了起来。   裴玉衡很少这样动怒, 大多数时候是温婉大方的, 可听陆云峥解释后,她觉得自己这九个月都白操心了!   最后裴玉衡气的一脚把人给踢了下去,同时将红帐全部压在垫子下, 她现在跟他多待一刻都能气死。   被踢下床的陆云峥扶额爬了起来, 再看那压得死死的帐子, 心里苦笑不已。   其实他的想法很简单,觉着两个人好不容易在一起,至少也得过两年安宁舒心的日子, 怎么能这么快就要小孩呢。   这种甜甜蜜蜜的小夫妻生活,他还没享受够呢。   正因为担心裴玉衡不答应, 所以才一直没告诉她。   却也没想到, 她暗地里为了能怀上孩子做了那么多事。   陆云峥一时懊恼一时心疼, 他一袭松松垮垮的中衣站在床前发愣。   “还愣着做什么,从今往后睡你的书房去!”   裴玉衡气鼓鼓喝了一句,   还想欺负她, 门都没有!   陆云峥才不会走呢, 这一走, 就别想回来了。   他扭头四下瞅了一眼,看到床东边有个柜子,打开柜子发现里头放着棉被,于是抱了一床出来,准备打地铺。   “衡姐儿, 我错了,你别赶我走,睡我也要睡到你脚下!”   说完还一本正经开始打地铺。   裴玉衡气个半死,想起现在天气虽然暖和了,可地上还是潮湿,风湿入骨可就麻烦了。   “不许打地铺!”   陆云峥面露欣喜,暗搓搓往床榻上挨了挨,“或者我睡床边上,把帐子往里头隔一点,你不看到我,就不会恼了!”   裴玉衡想了想那画面忍不住扑哧一笑,又很快忍住,板着脸道,   “听话,去睡书房。”   陆云峥耷了耷脑袋,嘀咕道,“那我宁愿睡廊下!”   裴玉衡气的不想理他了,翻身睡觉。   陆云峥坐在床边等了一下,没动静,于是吁了一口气,轻手轻脚将被子放回去,又轻轻扯了扯那纱帐,见她背对着外头侧身躺下,他勾了勾唇角,小心翼翼把纱帐扯了出来,轻轻上了床。   等到裴玉衡发觉扭头过来,人已经扑了过去。   在裴玉衡动怒之前,他凑到她耳边低低讨好道,   “你不是想怀嘛,那我们现在努力好不好?”   裴玉衡身子一僵,咬着唇别过脸去,心里还在就此原谅他赶紧闭上眼为了孩子而努力,与再次把他踢下床去当中纠结。   不行,就这么放过他,太便宜他了!   正要再次踢人,陆云峥早有准备,直接把她的娇躯给钳制住,不等裴玉衡准许,已经轻车熟路开始动作。   二人到底同寝了九个多月了,对彼此的身体极为熟悉。   陆云峥太知道碰她哪里,她毫无抵抗能力。   最终,裴玉衡任命的说服自己。   为了孩子,为了他们的骨血…..   次日清晨,陆云峥比以往都要更意气风发出了门。   之前为了避免她怀上,多少还有些克制,昨晚愣是毫无顾忌,自然是神清气爽得不得了。   裴玉衡就没那么好受了,腰都快被折断了,因着昨夜没洗,今日一早起来就冲洗了身子,等到收拾妥帖出门,已经日上三竿。   裴玉衡照常去给老太太请安,大夫人也在那边。   满屋子人本来在笑呵呵说着什么,等裴玉衡一个人姗姗来迟,就显得很突兀了。   “大嫂,你不舒服吗,今日怎么起的这样迟?”   陆云英问完,屋子里到处响起此起彼伏的咳嗽声。   陆云蓉使劲朝她使眼色,暗示她别问。   陆云英意识到自己捅了篓子,瞬间红了脸,连忙弥补道,   “哦哦,大哥大嫂起来的晚正常……”   众人:“.……..”   还不如不解释呢!   裴玉衡羞得恨不得钻入地缝。   陆云兰和陆云襄还在使劲埋汰陆云英,陆云英恨不得撞墙。   倒是老太太浑不以为意,哈哈大笑起来。   “来来来,过来,来得好,这里还有一碗燕窝粥,你快吃了。”   陆家上下都在期盼长孙,逮着了机会就灌裴玉衡补品,生怕她不好生养。   裴玉衡心里又感动又委屈,   都怪陆云峥那个混账!   不然肯定早就怀上了呢,还连累得全府上下都操心。   一想起这几个月的经历,裴玉衡不由酸了眼眶。   老太太和大夫人顿时一惊,   “这是怎么了?”   裴玉衡哽咽着摇头,“没事…”连忙走了过去,从嬷嬷手中接过燕窝粥,拿着勺子端庄的用了。   老太太当她为了子嗣焦急,宽慰道,   “你们成婚也没一年,不急呢,这种事,你越想越不成,你若是丢开它,没准是意外之喜,听祖母的,看开些,明白吗?”   裴玉衡越听心里越难受,她自己满腔心思都在孩子上头,偏偏陆云峥不当回事,还做了那样的事,想一想都觉得心酸,眼泪竟是噼里啪啦掉在了碗里。   这下就是大夫人都看不下去了,她沉着眉道,   “是峥儿做了什么事,惹了你不快?”   不提还好,一提眼泪更止住不了。   她为此都不顾脸面去成安侯府抱人家小金孙,还到处寺庙求送子观音…   原来不是两个人不行,是陆云峥根本没给她机会怀。   裴玉衡泣不成声。   裴玉衡是个什么性子,阖府没人不知道,就连大夫人都清楚她绝不是那种无理取闹使性子的媳妇。   都能哭成这样,只能是陆云峥那边出了岔子。   老太太一再问裴玉衡,裴玉衡又如何说得出口,只是低低摇头。   老太太不由犯迷糊了,陆云峥一向把裴玉衡当眼珠子疼,能舍得叫她受委屈?还到了控制不住当众哭泣的地步?   当夜老太太和大夫人把陆云峥叫过去审问,陆云峥也只是摆手一笑,讪讪道,   “是我犯了些错,我改,祖母和母亲就不必担心了。”   至于是什么错,任由老太太怎么审问,陆云峥只字不提。   这一庄案子最终悬而未解。   知道不是自己怀不上后,裴玉衡所幸丢开了,不过一连着半个月都没给陆云峥好脸色。   因着上次在成安侯府,裴玉衡跟太子妃提了一嘴,宫里再次把裴玉霖的婚事提上了日程。   这一日,裴玉霖刚从南军都督府出来,就被皇帝身边的小太监叫去了御书房。   里头还有几位大臣,包括陆云峥也在内。   裴玉霖在御书房一向可以随意行走,就直接进去了,干脆坐在一旁吃了瓜果点心等候。   王鹤等人瞄了一眼裴玉霖,虽觉得不妥,却也没说什么。   这位一直是皇帝亲儿子的待遇,皇帝是个明君,一向是听得进朝臣的建议,可在对裴玉霖的纵容上,谁提谁倒霉。   有一年裴玉霖在边关,被一个四品将军欺辱了,消息被暗卫送回京城,皇帝雷霆震怒,愣是寻了错处,将这个四品将军贬到了更远的位置。   再后来,谁都不敢对裴玉霖做手脚。   等到朝事议完,朝臣准备告退,皇帝笑着摆了摆手,   “天色暗了,诸位爱卿就在宫里用膳吧。”   皇帝吩咐下去,四位肱骨大臣并太子都去了隔壁小殿,皇帝朝裴玉霖招了招手,也一起过去了。   御膳房这边只得先把别处的膳食压了,紧着皇帝这边上菜。   不多时,各人小案上都是满当当的菜肴。   酒过三巡,皇帝开口问道,   “四位爱卿,朕有件事问问你们,满城谁家还有待嫁的姑娘?”   裴玉霖听到这话,猛地抬头,   “陛下,您不会要为我议亲吧?”   皇帝直接白了他一眼,示意他闭嘴,目光再次期待看向四位大臣,   难怪要留下大家用膳呢,原来如此。   王鹤先开口了,   “陛下,待嫁的姑娘甚多,得看陛下是什么要求?”   皇帝笑眯眯道,   “自然是家世好,相貌要好,还要性子好的,霖儿的脾气你们都知道,太过刁蛮的,那家里还不翻天了?太沉闷的,他铁定又不爱,最好是性子通情达理,还能有趣的….另外就是….”   皇帝霹雳吧啦把要求说完,所有人都沉默了。   裴玉霖听完皇帝的要求,乐得直抽,“哈哈,陛下真是太了解臣了,臣就要这样的姑娘!”   皇帝给了他一个宠溺的眼神,   “朕还能不知道你喜欢什么?”随后看向大家,   “诸位爱卿,可有人选?”   几位大臣,你看我,我看你,吃人的嘴短,直接说没有,会不会不太好?   万事都有宰相挑头。   眼神转了一圈后,最后回到了王鹤身上。   王鹤也是个老狐狸啊,于是使劲朝太子努嘴。   太子无可奈何,从汤碗里抬眸,   “父皇,这样的姑娘,有是有….”   不等太子说完,陆云峥不咸不淡接了一句,   “就是水中月,镜中花,够不着!”   诸位大臣满脸佩服地看向陆云峥,陆侍郎不愧是陆侍郎,永远不会叫人失望。   言下之意是皇帝要求太高。   皇帝脸色就不好看了。   裴玉霖也跟着放下了碗筷,满脸不爽的看着陆云峥。   皇帝瞅了一眼裴玉霖的脸色,护短的毛病又犯了。   “云峥,你自个儿娶到了心仪的媳妇,就不许别人要求高了?还是你觉得衡姐儿有缺点?在哪?你说说!”   裴玉霖眼刀子瞬间递了过去,只要陆云峥说他妹妹一个不是,他能当场一掌劈过去。   陆云峥:“…….”   他清了清嗓子道,   “陛下,臣的媳妇自然无可挑剔,可裴佥事就不一样了,臣的媳妇是臣守了十几年方才娶回来的,他什么都没做,就等着天上掉馅饼是不成的!”   裴玉霖闻言立马跟皇帝告状,   “陛下,陆云峥的意思是臣娶不到媳妇。”   皇帝的脸色就更难看了,咬着后槽牙问道,   “陆侍郎,近来很闲吗?”   陆云峥的心被插了一刀。   太子笑的快滚到地上去,看了一眼陆云峥嘴角的淤青,忍着笑扯了扯他的袖子,劝解道,   “你这是又被他打了?想在这里出气?我劝你悠着点,我以无数失败的经验告诉你,在我父皇面前别跟裴玉霖犟。”   陆云峥深吸一口气,埋头喝汤,   “臣很忙,一点都不闲。”   裴玉霖不知道打哪知道他得罪了裴玉衡,又逮着了机会打了他一顿,陆云峥是憋着火没地儿出。   皇帝见制服了陆云峥,再次看向王鹤等大臣,   “别光顾着吃御膳,快说,有没有好姑娘?”   四位大臣连忙抬头,一边是皇帝殷切的眼神,一边是裴玉霖警告的凝视,他们也很为难。   王鹤倒是寻思了一番道,“陛下,臣还有个五孙女,如今是待嫁之身…”   其他大臣反应了过来,立马踊跃发言,   “陛下,臣家里有个侄女,长得很标致….”   “臣的小女儿活泼可爱,聪明伶俐….”   “臣…….”   皇帝看了他们一眼不想说话了。   王鹤的五孙女凶巴巴的不讨喜,御史大夫家里的侄女长得是好看,却有点呆傻,户部尚书家里的小女儿可爱是可爱,却是肥嘟嘟的…..   皇帝一个都看不上。   裴玉霖暗暗得意。   就在这个时候,陆云峥忽的净了净手,漫不经心道,   “陛下,臣家里还有四个妹妹,个个冰雪聪明,性子稳重又不失活泼,可为佳偶。”   裴玉霖一记眼刀子射过去。   想做我大舅子,门都没有!   皇帝罕见的寻思起来。   裴玉霖顿时警铃大作,跳起来道,   “陛下,您若是叫陆云峥做臣大舅子,臣宁愿去边关终老!”   皇帝泄了气。   这边太子扯着陆云峥出御书房时,兴致勃勃,一个劲怂恿陆云峥,   “云峥,你府上的妹妹还真不错,襄儿若是不行,就云兰,总之,肯定能拿下裴玉霖,你想想啊,若是叫裴玉霖成了你的妹夫,你不解气了吗?云峥,我还指望能去你府上喝喜酒,帮着你为难裴玉霖呢,重任就交给你了。”   陆云峥摇头失笑。   皇帝最后还是把裴玉霖叫到御书房,耳提面命了一番。   裴玉霖倒是难得一副泰然的摸样,   “陛下,婚姻自有天定,臣信缘分。”   皇帝砸了砸嘴,最终也没说什么。   裴玉霖独自一人出宫时,夜空挂了一轮明月,明净空灵,让他想起那些在草原上的时光,心头闪过一丝黯然。   他不知道,与此同时,一蒙着面纱的姑娘骑着马到了京城西门口,她遥遥望着那巍峨森严的城墙,露出几分期待和紧张。 第55章   四月的天气已经有些炎热, 夕阳如金铺洒在琉璃院的后院,满地金黄。   琉璃院的后院并没有特别的装饰,一切返璞归真。   后院穿堂过去是一片草地, 草地连着后湖, 一片不大不小的水泊后面是一片林子, 树木高森,绿树成荫。   草地边上有一颗老槐树,老槐树下搭建了一个秋千。   裴家后院没什么雕栏画栋, 只有这一片最自然的景色。   裴玉霖每日回府总要去秋千上坐上一坐, 他几乎不太夜归, 上午去官署区看看文书,处理些两国往来的文书,下午去都督府瞧瞧那些将士们, 如无特例,他都会在夕阳落下之前赶回来。   赶回来坐在秋千上, 陪着夕阳渐渐落下云山。   仿佛生命一切的美好, 都在那一轮火红的玉盘里。   人这一生总会有些特殊的执念, 解释不了为什么,也不知道缘起, 等到发现时, 早已经刻在了骨子里。   今日裴玉霖照样如往常一般回了府, 裴府人少, 裴玉霖也不拘泥规矩,偶尔直接就从后门进来,照样走到那片草地上。   一袭黑衫如墨,临湖而立,衣袂飘扬, 额间的那条黑带依旧系着,笑起来如陌上的少年,肆意飞扬。   夕阳如红盘挂在天际,红霞漫天,湖光山色美如画。   裴玉霖从一个木门槛跨入后院,就看到秋千上坐着一位白衣少女。   她银铃般的笑声随风飘扬,竟是那绝美的画中人。   裴玉霖愣住了,含笑缓缓走过去。   “柔雅….”一如既往浅淡得唤着她。   少女回眸,撞入他如墨的眸子里。   熟悉的容颜映入心田,唇角的笑容不自禁扬起,直到目光触到左眉那颗痣,眼底的光芒瞬间黯淡了下去。   “恩雅公主….”   “玉霖哥哥!”   恩雅跳下秋千朝裴玉霖跑来。   裴玉霖复又露出笑容,笑嘻嘻抱住了她。   “你怎么来了?”   “我拿着你留给我的令牌来京城寻你,没想到很快就找到你们裴家了!”恩雅长得极美,眼眸跟黑曜石一般美的纯净,眉间那颗痣添了几分英气。   裴玉霖笑着拉着她的手,“饿了没?”   “等你吃饭呢!你们中原的菜肴很丰盛呢!”恩雅看到他很兴奋,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管家早准备了晚膳,裴家下人看到裴玉霖高高兴兴牵着一位白衣姑娘,一个个都很惊讶。   神色也越发恭敬。   恩雅对一切都好奇极了。   一顿饭用完,裴玉霖上了她喜爱的瓜果。   “玉霖哥哥,我这次来了,就不准备走了…”恩雅眨着大大的眼眸,真诚望着裴玉霖。   裴玉霖笑意一顿,抬眸看向她,语气温柔又透着一股疏离,   “为何?”   “玉霖哥哥,无论我去哪里,我父王和母后都在那里,永远等着我,可如果我离开你,就再也看不到你了…恩雅想留在你身边,永远陪着你….”恩雅急切地说着,长长的睫毛眨巴眨巴,跟扇子一样,可惜依旧撼动不了裴玉霖分毫。   他神情罕见的严肃起来,盯着她好一会没吭声。   盯得恩雅不好意思垂下眸,才开口,   “我早就告诉过你,我们不可能,我现在是中军佥事,陕甘经略使,陛下也不会准许我娶个小国公主为妻,恩雅,我没想过成亲,你不要执迷不悟。”   恩雅垂着眸不说话,跟个被遗弃的小兔子似的,蹲在地上不吭声了。   裴玉霖眼底闪过一丝不忍,却没有让步。   他最终叹了一口气,   “来人,送公主去四国官邸,上报陛下!”   “不要!”恩雅大声尖叫的哭出声来,她倔强地瞪着裴玉霖,跟个红了眼的小豹子似的,仿佛裴玉霖是送她上刀山。   裴玉霖神情冰冷又淡漠。   最终,谁也没熬过谁,裴玉霖出府去了,恩雅独自一人留在府内。   何嫂子把家里来了一个异域姑娘的事,悄悄告诉了裴玉衡。   裴玉衡太过好奇,琢磨着要过来探望,她随口提了一嘴,结果陆云兰兴致勃勃跑了过来,眨着圆啾啾的眼眸,讨好望着她,   “裴姐姐,带我一起去好不好?我闷了好久了!”   裴玉衡自然没有拒绝,就带着陆云兰一道回了裴家。   陆云兰知道裴玉霖不在府上,便跟个雀儿似的到处蹦蹦跳跳,她发现裴家极大,却并不奢靡。   院落设计的风格倒像是西北那边的风气。   “应该是裴哥哥长待西域的缘故….”她在自言自语,直到跨过几个院子,忽的发现一位白衣姑娘在裴玉霖所居院落前的地坪上习武。   陆云兰眉头皱了起来,她扶着腰走了过去,“你是谁呀,怎么在这里习武?”   恩雅停了下来,扭头看去,见一个长得有几分娇憨可爱的姑娘,似乎不悦看着自己,一贯不服软的恩雅也气势汹汹回道,   “我叫恩雅,是玉霖哥哥的朋友,你是谁呀,你怎么进来的?”   陆云兰一听那句“玉霖哥哥”,心里就极为不舒服。   自从去年亲眼所见裴玉霖教训王岫袁依依之后,她就对裴玉衡这个哥哥羡慕的不行。   自己没有这样的哥哥,可以找这样的夫婿呀,裴家哥哥还未定亲呢。   陆云兰这个念头一起,再也拂不开。   后来偶尔见了裴玉霖几面,情根深种,这不听说宫里要给裴玉霖议亲,她琢磨着自己是不是也该行动起来,于是就赖着裴玉衡过来了。   再看到裴玉霖的院子里,冒出一位貌美的姑娘,这种危机感就更加浓烈了。   “裴家哥哥的妹妹嫁给了我哥哥,我今日陪着她过来瞧瞧。”   几乎草原上跟裴玉霖交好的人,都知道他有个国色天香的妹妹。   恩雅一听说是裴玉霖的妹妹来了,眉开眼笑的,那股敌意抹去,   “既然是自己人,那你就进来玩吧。”   陆云兰听到这话,心里就更不高兴了,怎么一副女主人的姿态?   后来裴玉衡找了过来,见到了恩雅公主,如同何嫂子一般,都以为这位恩雅公主是她哥哥在草原上心仪的姑娘。   在这边吃了午膳,下午方回去。   一路上陆云兰闷闷不乐的,裴玉衡跟她搭话,她都心不在焉,裴玉衡只当小丫头心思多,没太放在心上。   等到陆云兰回到自己的院子,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她听见了,那个恩雅说自己要住在裴家,这么不要脸的话怎么说得出来!   不行,人家都主动住过去了,自己再矜持,那这辈子就错过了。   陆云兰鼓起勇气,看了一眼自己悄悄缝制的一件衣裳,忽的抱了起来,冲了出去。   她赶到了裴府大门,心跳如鼓,等候裴玉霖归来。   裴玉霖没让她久等,大约日落时分,他骑着高头大马,悠哉游哉回了裴府。   陆云兰捧着衣裳,定定望着他,鼓起勇气走过去,   “裴家哥哥!”   裴玉霖看到陆云兰,第一反应是自己妹妹叫她来找自己,连忙下马来。   “你怎么来了?是我妹妹叫你来的吗?”   陆云兰红着脸,映着晚霞的羞怯,将自己怀里的衣裳奉上,气喘吁吁道,   “夏日了,裴姐姐担心你府上没人给你做衣裳,你试试,看合不合身?”   陆云兰丢下这话,连忙跑开。   裴玉霖是个极聪明的人,他捧着被塞过来的衣裳,望着陆云兰落荒而逃的背影,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回到书房,打开瞧了一眼,神色平淡交给管家,   “先收起来封好。”   管家将刚刚那一幕都看在眼底,欲言又止,碍着他的性子,最终还是叹气着应下。   恩雅最终没拗过裴玉霖,住到了四国招待使臣的官邸。   可白日却还是来裴府吃喝玩乐。   裴玉霖也会抽空带着她游逛京都。   一日裴玉霖给裴玉衡传信,叫她过府一趟。   裴玉霖将陆云兰送他的衣裳递给她,   “妹妹,这是云兰姑娘送给我的。”   裴玉衡闻言大惊,她近来跟着二夫人沉迷于理家,完全忽略了陆云兰的心思。   兄妹俩都是聪明人,几乎什么都不用说,也不用问,裴玉衡就知道自家二哥是什么意思。   她顿时很难受,   “哥,云兰活泼可爱,心地善良,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裴玉霖不动声色回着,   “王家五姑娘也活泼可爱,贺家三小姐也心地善良,林家二小姐相貌出众…..”   “好了好了,你总不至于娶个小国公主吧?人家父王答不答应,陛下答不答应?”   裴玉霖神情变得暗淡起来,   “我的事你别管…”   他垂着眸,叫人看不清情绪。   裴玉衡无奈至极,他们都是那种一旦决定了什么事,任谁劝说都没用的人。   回到陆府,裴玉衡好生艰难的把衣裳还给了陆云兰,陆云兰哭的撕心裂肺,寸断肝肠。   恩雅公主住进官邸,自然得按国宾招待了。   皇后择了一良辰吉日在后宫设宴款待她。   京城名门贵女少妇皆入宫作陪。   裴玉衡原本带着陆云襄进宫去,可也不知道陆云兰如何说服了陆云襄,最后去的人换成了陆云兰。   马车里,裴玉衡对她满脸担忧,   “兰儿,你这是做什么?”   陆云兰脸上泪痕未干,呆呆望着前方,“我就是不甘心,我想去看看他们最后怎么在一起的?”   裴玉衡没料到这个丫头崛起来谁也拦不住。   宫宴上,恩雅表演了剑舞,惹得满堂彩。   一曲舞毕,恩雅天真烂漫望着皇帝,   “陛下,我可以留在大雍吗?”   皇帝没料到她这么问,一时尴尬地直咳,   “公主是什么意思?”   “我想嫁给玉霖可以吗?我想当你们大雍的媳妇儿!”恩雅的声音响彻大殿。   皇帝差点失手砸了酒杯。   “什么?”   他看向裴玉霖,一脸质问“你背着我跟敌国公主勾搭在一起”?   裴玉霖满脸尴尬,随后哈哈大笑,   “恩雅公主,不可同陛下开玩笑。”   恩雅倔强摇着头,   “我没有开玩笑!”随后又朝皇帝下跪,声音铿锵,   “陛下,恩雅请求您赐婚!”   皇帝头疼起来,裴玉霖是他的心腹爱将,当儿子一样待得,他怎么可能叫他娶敌国公主。   正因为这一点,裴玉霖倒是丝毫不担心皇帝会答应。   “恩雅,此事得从长计议,关乎两国联姻的大事,朕还得跟你父王商量。”   午宴结束,恩雅跟随裴玉霖回府,   才跨入大门,裴玉霖扭头神色冷漠道,   “恩雅公主,你该回国了,我已经给你准备了车队,你即刻出发!”   恩雅望着他,顿时如五雷轰顶,眼泪肆意流淌下来,她哭的无声无息,好一会才接缓过气,   “玉霖….我都千里迢迢来到这里了,你就算不喜欢我,为了这张脸,你是不是也该留下我…..”   裴玉霖听到这话,脸色罕见的难看起来,他紧紧盯着恩雅,神色带着几分阴戾。   恩雅哭的越发止不住,她蹲在地上,抬着湿漉漉的眸子,梨花带雨一般哭泣。   她太知道,如何才能打动他…   裴玉霖的神情果然温和了起来,他心口忽的绞痛一般,浑身战栗。   他盯着那张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脸,仿佛越过她看到了另外一个人。   那一幕幕太清晰,仿佛是刻在了脑海里,仿佛融入了骨血里。   “裴玉霖,我病了,有些难受,想吃吴和山上的红果子,你帮我采….”   那是他听过的最好听的声音,如清泉叮咚。   “裴玉霖,我要追到那颗启明星,你来追我呀….”   那是他见过的最美的女子,如山间朗月,与日月同辉。   “玉霖,玉霖,你快走呀,你快走!别管我!”   她的嘶声被一片猛兽淹没,   他看不到她,拖着受伤的腿,在满荆棘的山崖边上爬呀爬,只想离她近一点,再近一点…   猛兽的吼叫排山倒海一般压来。   他抬眸,只见一道白色身影在半空划过优美的弧度,紧接着,长长的鞭子朝他卷来。   他被用力一甩,整个人跌落山崖下。   他永远不会忘记,他人在半空,看到她站在树杈上,身后,一只猛兽咬住了她白色的衣裙,将她一点一点往嘴里拖咬,   等到她的鞭子随他而落,那猛兽嗷冥一声,张开狂妄的大嘴,将她悉数吞没……   那一瞬间,他没了呼吸,喉咙被掐住一般,眼底再无颜色。   那一声嗷冥,在他心底撕开一道永远缝合不了的口子。   待他获救后,立马带着人重新杀上山来,费了三天三夜终于找到那头猛兽,他亲手将它碎尸万段,在那口腹里,肠子里,找啊找啊…..   “柔雅,柔雅…..”   他撕心裂肺地哭喊着,   什么都没找到,尸骨无存….   直到最后在那猛兽的胃部,找到一样怎么都消化不了的东西,那是一支袖珍的玉笛,是他亲自给她雕刻的小配饰,她一直带着。   裴玉霖用尽了自己一生的泪水,却无论如何唤不回他心爱的姑娘…..   再看到一模一样的恩雅,做着那么熟悉的动作,裴玉霖面色惨白如纸,唇上的血色褪的干干净净。   他的喉咙仿佛再次被掐住,整个人透不过气来。   “少爷….”   一个跟随他许多年的暗卫,连忙闪身出现将裴玉霖扶着进了内室。   他发病了…..   柔雅公主死前那一幕,四年来,一直是他无法逾越的心墙。   恩雅知道自己没了机会…再也没了机会…   原来她的存在,并没有给他带来慰藉,带来的只有痛苦。   最终,她上了马车,被裴玉霖安排的人马送往西域。   裴玉衡赶到裴府的时候,裴玉霖整个人像是从冰水里捞出来似的,他眼神凝滞,无声无息望着夕阳,似一个被世间遗忘的人。   她不甘心,她奔出裴府,翻身上马去追寻恩雅。   她要知道,当年在西域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是怎样的痛,让哥哥眼底再没了笑容,让哥哥对世间再无挂念。   她在城外十里终于追到了恩雅。   夕阳洒下最后一抹光辉,跳入城墙之下。   凉风习习,裴玉衡与恩雅一同坐在了一处山头。   恩雅笑着跟她讲述裴玉霖与她同胞姐姐的故事。   “当年他随骆驼入了我们扶苏国,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弄的,我们商队的骆驼,居然全部听他指挥,姐姐不服气,就去寻他,两个人在郊外打了一架…..”   “从此之后,姐姐就缠上了他,他也让姐姐缠着,后来姐姐随他一道带着骆驼通往西边,听说他们俩一路走访了十几个国家,做了许许多多的买卖…..”   “姐姐回来的时候告诉我,说他们在一个叫大食的国家,买下了一座城堡,他们富可敌国…..”   裴玉衡心生向往,没想到哥哥这么了厉害呀。   她忽然想起,她从南洋南下时,也曾听说西边有一位中原商人,买卖做的极大,还从他们那里拿了不少货,莫不是哥哥跟柔雅公主?   “那后来是怎么回事?”   “他跟我姐姐一次回国的途中,路过碎玉,在一片密林里遭人袭击,姐姐为了救他,独自引开狼群,最后姐姐葬身兽腹…..”   裴玉衡听到这里,瞬间失了声。   “后来,玉霖哥哥带着大雍和我们扶苏联军,一路踏平了十七个小国,随后他设立了军驿,每一个军驿,守军一百人,从此东西商路畅通,再无人敢劫杀。”   裴玉衡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的城,只知道一路上浑浑噩噩,头昏脑涨,   她不能够想象那会是一种怎样的伤痛。   如果陆云峥死了,她会怎么样?   她会生不如死,宁愿跟随陆云峥而去。   哥哥之所以活下来,大概是因为还有她要牵挂。   裴玉衡几度想哭,却怎么都哭不出来,那种无法发泄的郁痛,足以摧毁一个人的意志。   难怪她总觉得哥哥的笑容是不一样的,不及眼底。   难怪她觉得哥哥眼中没有了少时那抹明亮的光。   原来他的明媚早已消失在那兽腹当中…..   裴玉衡骑着马,跌跌撞撞回到了裴府,待要下马时,她腹内涌上一股恶心,整个人晕倒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哥哥会有适合他的结局,哥哥的惊喜,会在番外里写。 第56章   如宿醉一般醒来, 胃里翻江倒海,裴玉衡迷迷糊糊睁开眼,下意识就往床榻前一扑, 胃里恶心翻涌, 却半天没吐出什么东西来。   她嘴唇干渴, 扶着床沿,浑身力气全部涌上喉咙,停下来后, 四肢五脏皆发麻。   陆云峥扶住她, 将一杯水递到她嘴边, 她抿了一口,吐了出去,如此反复多次, 最后才喝上几口。   她躺在大迎枕上,这才酸酸绵绵的睁开眼, 虚弱的连喘气都累。   裴玉衡习武以来, 从来没有这样难受过, 这次是怎么了?   “我哥呢?”   陆云峥红着眼眶,眼底满是红血丝, 可见昨夜一宿无眠, 他紧紧拽着她的手, 眼底情绪复杂, 竟是不知道从何处说起。   裴玉衡见他发呆,再次问道,   “我哥呢?”   似乎是听到里头动静,一秀挺的身影从屏风后走了进来,他唇角含笑,   唯有面色有些苍白,浑身似乎有些虚弱,旁的倒是正常,仿佛又是那个翩翩的裴家二少爷。   “哥…..”   裴玉衡又是泣不成声,   有伤的人即便装的再好,还是能看出痕迹,他眉眼深处那丝痛怎么都抹不去…   裴玉霖连忙走过去,一把扶住她的手臂,   “衡儿…..”   裴玉衡趴在她哥哥手里抽泣,泪水打湿了他的掌心,他心痛如绞,却强自笑着,   “傻丫头,都过去了,你瞧我现在已经好了很多了,只是偶尔想起来还会有些难受….久而久之就淡了,别担心…..”   裴玉衡在他掌心使劲摇头,哭的越发肆意,   陆云峥在一旁看着,心里很不是滋味。   裴玉霖听到他轻哼一声,微微失笑,弯起腰将她扶着靠在枕头上,语气极为温柔,   “傻丫头,都是当娘的人了,怎的这么不稳重,以后不许哭鼻子了….”   裴玉衡神色霎时怔住。   裴玉霖拍了拍她的手背,“你好好休息,哥哥去给你烤个乳鸽吃。”   裴玉霖在柔雅去世后,很长一段时间一个人住在山林里,以天为盖,以地为席,渴了喝露水,饿了吃野味,他在以自己的方式,追寻她的味道,因此也练就了一番烤各种野味的手艺。   裴玉衡望着他背影,说不出话来。   陆云峥吁了一口气,重新坐到她身旁,将她抱在怀里,   “好了,先顾念点自己的身子,其他以后再说好吗?你要是出了点事,我不又成了你哥哥了?”   裴玉衡听到这话,神情终于松动,   “不会….”她拽住他的袖子,语气斩钉截铁,   陆云峥定定注视她,伸手把她泪痕抹去,温声道,   “不会就好。”   “我会保护好自己的,你别担心…”裴玉衡很努力不让自己落泪,可不知道怎么回事,如今身子脆弱了,情绪也十分脆弱,   陆云峥低低笑了起来,“好,那先喝了这碗安胎药….”   陆云峥把何嫂子递来的碗端给她。   裴玉衡这才后知后觉的红了脸,不好意思垂了眸,默了一会,又抬起头,小心翼翼问道,   “真的吗?”   陆云峥一只手捧着她的脸颊,插入她耳鬓的发丝,   “是啊,是真的….”   裴玉衡乖乖喝了药,休息了一个上午,待午膳吃了裴玉霖烤的乳鸽后,心情果然好了不少,陆云峥这才带着她回府。   回到陆府,阖府都知道大少奶奶有了身孕,大夫人正在老太太房里,听到这个消息,竟是激动地落了泪。   老太太声如洪钟,“好,给我赏,阖府上下都有赏,从我私库里出!”   二夫人连忙道,“哟,母亲这是怪我不懂事了,这等大好事是我们陆府的阖府大喜,哪里叫您补贴银子,自然是公中出。”   大夫人却在一旁擦着眼泪,语气温和道,   “你们谁也别争,这银子我出。”   她话音一落,屋子里顿时静了下来,   老太太望着她,长长吁了一口气,“好,依你。”   紧接着,陆云峥领着裴玉衡回来给老太太请安,老太太只连忙招手,   “快来坐着,不许行礼,以后这些都免了…”   又忙不迭的吩咐下人,   “你们一个个都瞎了,还不快去换柔软些的垫子给大少奶奶?还有那奶酪儿,燕窝粥,都给端来!”   屋子里笑作一团,   裴玉衡腼腆笑着十分不好意思。   陆云峥扶着她坐下,自己喝了一口茶便笑着道,   “祖母,孙儿还有事得去宫中,衡儿就交给您了….”   老太太闻言狠狠剜了他一眼,“啧啧,往常怎么也不见得你这么交代,怎么,怀了孩子才是你的宝贝疙瘩了?”   裴玉衡也促狭睨着陆云峥。   陆云峥罕见的扶额,堵得胸口疼。   “祖母!”   “哈哈哈!”   “也有长公子说不出话来的时候!”   老太太和大夫人都笑了。   陆云峥不着痕迹看了一眼大夫人,见她是真心实意高兴,扬了扬唇角才出去。   等他一走,几个姐妹围着裴玉衡问东问西的,好不热闹。   最后被老太太一个个打发了,   “得了,你哥哥才把人交给我,你们就闹她,先让她歇着,你们自个儿玩去!”   扭头又嘱咐裴玉衡,   “衡姐儿,你晚膳就在这里吃,等晚些我叫人送你回去。”   “诶,听祖母的。”   裴玉衡睡了很长时间,如今不想睡,就靠在软榻上歇着。   怕她热着,门窗全部是打开的,又怕冻着,就把冰块远远的镇着。   老太太累了眯了一会儿,陆云兰得了间隙,偷偷溜进来。   裴玉衡一眼就看到她。   “裴姐姐,玉霖哥哥怎么样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裴玉衡想起那事,心中犹然绞痛,最终毫无隐瞒告诉了陆云兰。   陆云兰听到最后,已经哭成了泪人儿。   “那他怎么办,他难道这一辈子就这样吗?”   裴玉衡没有吭声,,这正是她最担心的。   陆云兰也不没有再问,她一个人缓缓出了门,在院子里四处游荡,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只觉得心底有一个声音在不停的告诉她。   二哥哥这么好,老天爷不该这么待他….   裴玉衡怀孕的消息还是传了出去。   宫中赏赐也下来了,就是太子还把自己库房里的好人参拿了给陆云峥。   老太太这边,大夫人和二夫人,都一股脑子把好东西往裴玉衡屋里送,哪怕是三夫人这次也拿出了几分心意。   从老太太的言辞里听得出来,等到裴玉衡生下孩子,陆家就会交到她手中,既然注定要在她手里讨活,还不如尽早缓和关系。   老太太见她识趣,自然也就给了几分好脸色。   渐渐的,满京城都知道,陆家那个金疙瘩媳妇怀了孩子,阖府就差没把她给供起来,大家都是当媳妇的,多少有些吃味。   就连王岫也颇有几分羡慕。   她怀孕后,宣王可是夜夜宿在侧妃那里,心情好过问她几句,心情不好,理都懒得理她。   王岫暗暗抹泪,知道宣王还是介意当初她喜欢陆云峥的事。   再看陆云峥呢。   妻子怀孕后,能推的朝政推掉,亲自骑着马满城跑,将那些能吃了不吐的零嘴儿买回去讨好媳妇儿。   京城跟裴玉衡一起长大的姑娘,小的时候被裴玉衡的才华比下去,现在被人家夫君比下去。   裴玉衡不知道自己再一次成为了“别人家的媳妇”,她只知道自己生不如死。   那种吃了就要吐,吐完还立马要吃的日子,把她折腾的死去活来。   怀孩子最开始的迫切期待,到怀上后的惊喜和紧张不安,再到如今恨不得自己没成亲,恨不得自己能简简单单喝口水,吃口饭。   陆云峥每天看着裴玉衡这般受罪,手足无措。   即便他弄了各式各样的吃食给她尝鲜,她照吐不误。   这半个月下来,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何嫂子听了这消息,一日午后,带了一些自己亲自做的点心来探望裴玉衡。   到底是过来人,做的都是酸酸辣辣的零嘴儿,裴玉衡果然吃下去了一些,这半个月,她基本都是靠燕窝度命。   何嫂子瞧着自家小姐反应这么大,心疼的不行,   “姑爷,老奴隔壁家曾有一个媳妇儿,当初怀孕时也是吐的厉害,后来就是吃果子过来的,果子酸酸甜甜的,吃了吐的少。”   陆云峥还能说什么,二话不说吩咐人去弄各式各样的果子。   当即就弄个十几样,一样一样的尝。   哟,还真就见效了。   裴玉衡每天四顿基本都吃果子,偶尔搭些主食,果然吐的次数就少了。   陆家厨子也渐渐开了窍,愣是变着法儿给她做吃的。   日渐一日,身子也丰腴了起来。   即便如此,裴玉衡每日那恶心的时候还是多,只不过能忍得住不去吐而已。   三个月下来,她被折腾的不轻,以前看到陆云峥回来,不知道多高兴,总要笑盈盈的迎上去,甚至还要悄悄的亲他一口。   如今她把这些罪孽都算在他身上,动不动发怒,将他赶去书房。   以前陆云峥还能赖,现在太医嘱咐他,决不能跟一个怀着孕的女人为对,就老老实实的去书房睡。   待半夜,他再悄悄潜回正房,将那娇憨的人儿拉在怀里入睡。   他也渐渐摸到了裴玉衡的脾气,晚上是她最容易生气的时候,到了第二天清晨她又恢复了正常。   陆云峥从来不知道女人怀孩子是这么辛苦的事儿,连带他自己都受罪。   生这一个就好了。   这种罪再也不想受了。   等到裴玉衡心绪稳定,已经到了深秋。   出怀后,裴玉衡可能吃了,每天清晨小厨房里单独给她做了吃的,她吃得饱饱的,再去老太太那边请安,看到老太太那边摆了吃的,忍不住又伸手去拿,意识到自己失礼的时候,东西已经到了嘴边。   惹得屋子里哄堂大笑。   老太太瞧着她跟个孩子似的,笑的合不拢嘴。   “你们都别打趣她,她现在是一张嘴管两个人呢,你们都让着点!”老太太见不得姐妹俩笑话裴玉衡。   现在阖府都知道,甭管哪儿,只要是大少奶奶爱去的地儿,得时刻准备些吃食。   怀胎五个月时,裴玉衡挺着大肚子,别人看着都以为是七八个月了。   太医给她把脉后,有些担心,   “少夫人,您可不能再这么吃下去了,回头孩子太大,生产怕是困难。”   咬了一口酥的裴玉衡,瞬间吃不下去了。   等到陆云峥回来,裴玉衡一个枕头砸过去,   “我的陆状元,您老人家打哪听说吃的越多越好,肚子越圆越好,太医可说了,小心回头生不下来!”   陆云峥闻言顿时一阵羞愧,连忙接住迎枕,抱在怀里坐了起来拉住她的手,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瞧着你先前瘦吗?前一阵子,我在东宫瞧见太子妃,太子妃月份比你还小一个月,竟是比你胖了两圈,我担心是你吃的不够好,整的我亏待你似的,回头你哥哥又要打我。”   “敢情不是吃的越多越好?”陆大状元头一回挠了挠头,满脸疑惑,这种事毕竟是一回生。   裴玉衡也是奇怪,吃得再多,长胎不长肉,自个儿瞧着身形还是纤细的。   裴玉衡白了他一眼,“太医说了,胎儿太大,回头容易难产….”   陆云峥一听悚然一惊,再看一眼裴玉衡圆滚滚的肚子,吓得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惶恐不安,   大概就是头一回遇到了他自己没法控制的事,陆云峥十分急躁。   难产可是要命的事。   陆云峥想一想,都担心的睡不着觉,到了夜里,半夜醒来,忍不住摸着那圆鼓鼓的肚子,跟孩子说话,   “爹爹跟你商量个事,在你娘肚子里别长得太快了,留着出来长,爹爹给你买糖葫芦吃。”   陆云峥惊奇的发现,自己说完,那只手被肚皮给踢了一下!   “玉衡,玉衡,他踢我了!”   陆云峥兴奋地唤出声来。   被吵醒的裴玉衡,一把拍开他的手,十分不耐烦道,   “我早就跟你说了,孩儿在我肚子里面动,你却不信。”   “我不是不信…..”陆云峥激动的有些语无伦次,“先前你说他动了,等我摸上去一点动静都没有,今个儿可是我头一回得到他的回应诶!”   陆云峥露出几分天真的笑容,   “衡儿,你说他是不是把我的话听进去了?”   裴玉衡翻了他一个白眼。   堂堂状元,怎么越来越傻?   民间常说女人怀了孕,脑子都不太经用,裴玉衡怎么发现,孩子在她肚子里,脑子不经用的是陆云峥?   她已经不想跟这个傻子说话。   陆云峥兴奋的睡不着觉,干脆从后面搂住了她。   手才放在她肚子上,又被裴玉衡给拍开,   “别压着孩子…”   于是陆云峥只能往上挪,这一挪,自然挪到了那柔软之处。   这一碰触,陆云峥惊奇的发现,   不一样了诶….   他手有些发抖,理智告诉自己得收回来,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可偏偏收不回来…   这一回裴玉衡倒是没拦着他,反而扭头贼兮兮笑着看他,皮笑肉不笑道,   “怎么样,陆侍郎,是不是不想收手了?可是你能怎么着呢?”   陆云峥笑意一僵,顿时觉得自己握了个烫手山芋。   那表情,裴玉衡越瞅越得意。   叫你嘚瑟!   想当初以为自己怀不上孩子那九个月是怎么过来的,接下来十月怀胎,就得让他也尝尝这种滋味儿。   裴玉衡觉得自己报复他的时候来了。   于是得意地抛了个妩媚的眼神后,继续侧身睡去了。   陆云峥就睡不着了,他不得不承认,自己被狠狠打击了。   手里依旧捏着那烫手山芋,柔软的不可思议。   就算不能做什么,也不能任由她嚣张不是?   可越到后来,他发现越难受的是自己。   募地,想起上次太子妃请脉,太医把脉后给太子禀报,他也在旁边,他记得听到那太医说,   “这女子怀孕头三个月和后三个月,不能同房。”   那意思就是说,中间三个月可以?   现在他媳妇儿可不就是中间三个月嘛!   陆云峥瞬间涌起了一股激动。   作者有话要说:  社会我峥哥... 第57章   月份大了些后, 裴玉衡睡得并不那么踏实,尤其是半夜孩儿一动,她一准醒来, 可一旦睡意袭来时, 她又怎么都弄不醒。   陆云峥虽然一再小心, 到底能弄出一些动静来。   裴玉衡迷迷糊糊的就感觉到有人在她身上窸窸窣窣,下意识的去拍开陆云峥的手。   已是深秋,冷意让人格外敏感, 被窝里一阵热浪一阵凉意, 将她弄的半睡半醒。   某人轻车熟路的在摩挲着,   微妙的触感叫人诚实的接纳下来。   等到裴玉衡猛地惊醒,意识到他在做什么时,陆云峥已经进去了。   “别动!”陆云峥暗沉的声音在暗夜里格外沙哑。   裴玉衡一下子被喝住了, 一张脸羞得通红。   她气的咬牙,却依着他不敢动。   “你是不是人?”   “我是不是人, 你不知道?”   陆云峥说着那躁人的话。   裴玉衡暗暗后悔, 刚刚不该激他, 若是伤了孩儿如何是好?   “跪起来….”   他轻轻搂着她调整姿势,   裴玉衡满脸蒸出汗意,   “一会儿就好….”耳畔想起他嘶哑的恳求声。   她只得闭上眼, 任由他胡作非为。   ………..   第二日清晨, 陆云峥神清气爽上朝去了后, 裴玉衡给自己沐浴收拾,心里还是不太踏实,着人请了太医来瞧瞧,只说自己有些不舒服,哪里敢露出端倪。   太医把了脉说一切安好, 她才放心。   随后又想,难道真的可以?   太医看着她羞怯的样子,怕是也猜到了半分,暗骂了一句陆云峥不是人,笑着走了。   往日陆云峥下朝总要急急忙忙回府陪裴玉衡。   小娇妻,怀着他的孩子,时而高兴,时而不高兴,需要哄着的。   可就在他兴冲冲要出宫时,被一脸郁碎的太子给拦住了。   “云峥,陪我去喝杯酒。”   看样子太子心情不好,太子其实性情像极了皇帝,是个稳重又贤明的君主。   这样郁闷的时候不多。   陆云峥于是陪着他去了平康坊的酒楼。   这是平康坊最负盛名的酒楼,平日不少贵家子弟,都在这里饮酒宴客。   太子气恹恹的嚷着要来这里,却忘了,这里人多。   于是就这么着,碰到了宣王。   兄弟两个,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都有些灰头土脸的。   陆云峥心想的今日是怎么了,宫里发生了什么事吗,怎么两位皇子心情都这么差劲,都来这醉春楼买醉。   这不打紧,打紧的是宣王旁边,一个喝的满脸通红的男子,一把搭肩搭在宣王身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我他妈不就是纳了个妾吗?至于跟我闹成这样吗?她自己怀着孕呢,又不能伺候爷,我纳个妾怎么了,她居然把人拖出去打死了?呜呜呜….可怜我的娟儿呀…呜呜呜…”   陆云峥听了这话,有些不忍直视,人他是认识的,正是成武将军家里的世子,听说娶了个母夜叉。   陆云峥本来还想奚落他几句,骂他不知道女人怀孕多么艰辛,不体谅体谅,却只想着纳妾自己快活,结果发现宣王和太子都是满脸同病相怜的苦楚。   陆云峥愣住了。   敢情兄弟俩,你看我我看你,原因在这儿呀?   得了,先把人搀扶进去。   太子果然没再嚷嚷,毕竟找到了同类。   那个喝醉的陈瑜哭的忘乎所以,居然还记得给太子打招呼。   太子挥了挥手,沉闷的坐了下来。   眼看这三个人都想买醉,陆云峥无法,只得亲自揽起这点菜招呼人的活儿。   等到忙活完,坐下来开吃,门口忽的传来一道凉凉的声音,   “哟,今日是约好的吗?好你个陆云峥,都不记得大舅子?许久没抽了,不长记性了?”   陆云峥满脸汗颜,连忙起身,就看到裴玉霖大喇喇走了进来,唇角挂着笑意,狭长的凤眼在太子几个身上掠了掠,嗅出了几分不同寻常。   “被太子拉着来的,”陆云峥在他身旁低低解释了一句,“心情都不好….”   裴玉霖看了一眼了然。   于是四个人都围着坐了下来。   宣王看了一眼裴玉霖,气不打一处来,“我说裴玉霖,你怎么想拒婚就能拒婚呢,我父皇半点都不生气,他一个劲的心疼你,说你日子苦…”   裴玉霖歪着头轻轻笑着,很得意的样子。   宣王越说越苦,   “我以前当王岫是个大家闺秀,不是那种善妒忌的性子,我不过是在侧妃房里歇了几日,她就摔东西了,啧啧,自己都要临盆了,居然还想管我的事儿,若不是看着王鹤的面子,我铁定要治治他。”   见弟弟说的口无遮拦,太子瞪了他一眼,   “你那是歇几日吗,你是日日歇在别处,弟妹好歹要临盆,估摸着心里担心,你不好好开解她,却在这里埋怨,我若是王相,铁定骂你。”   太子到底是国储,身份还是端着的。   哪知道宣王见不得他如此,愣是觑着道,   “大哥,你既然这么开明,那你来这里买醉做什么?”   太子被噎住,一脸一言难尽,埋头喝酒。   裴玉霖跟陆云峥相视一眼,都明白了。   陆云峥不好问,裴玉霖可没顾忌,   “不是吧,太子,我听说太子妃很贤明大度啊?”   “贤明大度那是装的…”太子下意识的反驳,说完也意识到自己失言,悻悻的喝了一口闷酒。   宣王不由哈哈大笑。   “原来你也比我好不到哪去,哈哈!”   陈瑜后知后觉地开口,   “原来比起来,我家还算是好的,娟儿之所以被她打死,好歹是因为有些狐媚,挑拨我们夫妻关系,至少我通房还是有三四个,怎么你们堂堂皇子混的比我还差?”   宣王顿时笑不出来了,狠狠剜了他一眼,   “本王还有两个侧妃,三个良妾,你能跟我比?”   说完又指着太子道,“我大哥也有两位侧妃,两位良娣,什么叫混得比你差?”   陈瑜闻言顿时乐了,比别的比不赢,比风流他第一,“我除了那正儿八经的,家里哪个丫头想碰就碰,实在腻了,外面青楼里还有野猫呢!”   “哈哈哈!”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宣王和太子埋头更不想说话了。   陈瑜这下抑郁一扫而空,叽里呱啦的得意了一番。   宣王和太子呢,也死要面子,纷纷端着,指责对方才是最差劲的那个。   忽的,吵着吵着,三人视线齐齐落在陆云峥身上。   “不对啊,陆云峥,玉衡妹妹也怀了身孕吧?怎么,你们家里给你安排通房没有?”   陆云峥差点吐酒,怎么好端端的扯到他身上来了。   忍不住偷瞄了一眼裴玉霖的脸色,清了清嗓子,很严肃道,   “通房是什么玩意儿?我需要吗?我陆云峥是随便要女人的人吗?”   瞬间,把自己形象给拔高了!   这么一比,好像宣王等人就显得不够伟岸了!   宣王忍无可忍,逮着裴玉霖在场,使劲挑拨,   “陆云峥,你就别死要面子活受罪了,你明明是最差劲的,就别在这里装道貌岸然!”   陆云峥咬着牙问道,   “什么叫差劲?我跟我的妻子琴瑟合鸣,你们只有嫉妒的份!”   “我呸!”陈瑜吐了一口酒,“你家媳妇儿能文能武,还有个这么厉害的大舅子,我看你是不敢吧!”   裴玉霖在一旁啜着小酒,默默看着他们窝里斗。   都是些不成器的!   宣王立马在一旁来劲了,   “就是,你是惧内,你就是不敢,就别在这里装了!”   陆云峥正想发挥他一贯毒舌的本事,骂回去,   忽的太子上下打量着他,神情明显晦暗,   “不对啊,陆云峥,我看你今个儿上朝容光焕发,神清气爽的,你该不会背着玉衡妹妹,在外面偷吃吧?”   太子话音一落,只见裴玉霖手中的执起的那双筷子,瞬间变利器朝陆云峥射来。   陆云峥叫苦不迭,忙不迭闪身躲开,再骂了一句太子,   “殿下,你胡说什么,没有的事!”   偏偏这摸样像是被人踩了尾巴一样。   “瞧瞧,瞧瞧,被说中了吧!”宣王乐了。   “那我问你,你昨晚到底有没有偷吃?”   宣王和陈瑜齐齐蹦跶起来,一把按住了陆云峥。   太子在一旁朝裴玉霖使着眼色,   “不用问了,铁定偷吃了!”   “来,大舅哥,教训吧!”   大家都是有目的的联姻,凭什么他一个人娶了心上人!   陆云峥娶了媳妇后,那嚣张得意的样子,太子等人早就看不下去了。   自然逮着机会怂恿裴玉霖教训。   陆云峥恨的咬牙切齿,他这是招谁惹谁了,早知道不来陪太子,还把自己给搭进来了。   裴玉霖闻言果然磨刀霍霍起了身。   陆云峥额头青筋暴跳,又被两个大男人压着,动弹不得,   “我没有偷!”情急之下叫了一句!   这下太子和宣王齐齐傻眼了。   陈瑜眼珠子转遛了一下,弯腰下来与陆云峥对视,   “那你的意思是….你..吃了?”   “喂喂,陆云峥,你不是人啊!”太子愤怒指责,   “大舅子快打!”宣王兴奋地跳了起来,   没得说的,裴玉衡怀着孩子,万一弄出什么问题来,可是要命的事。   裴玉霖怎么可能忍?   直接掏出马鞭,麻溜的几鞭子抽过去!   陆云峥这下不仅是下不了地,还没脸见人。   作者有话要说:  一家三口都感冒了...呜呜呜 第58章   接下来几个月, 陆云峥过的惨不忍睹,时不时还要被太子跟宣王等人挤兑几句,偏偏还有裴玉霖在一旁虎视眈眈。   他别说什么通房丫头, 他连同房是什么都快忘了。   好不容易熬到了裴玉衡要临产之际, 担忧和紧张取代了其他情绪。   尽管裴玉衡一再忍着, 可肚子却还是比旁人大。   老太太和大夫人担心怀了双生子,可太医把脉确认不是。   也就是说,孩子比较大, 怕是容易难产。   陆家上下严阵以待。   一旁来说, 孩子足月后, 提前出来的时候多,陆家早就做足了准备,产婆都备了好几个, 民间大夫也时刻住在府上。   可偏偏的,愣是过了预产时期, 裴玉衡肚子里的孩儿依旧没动静。   一日听说宫里的太子妃发动了, 陆家上下再一次陷入焦急当中。   太子妃按月份比裴玉衡还要晚一个月, 如今却是提前发动了。   裴玉衡扶着腰在院子里走来走去,一边就等着宫里的消息。   前几个月, 宣王和王岫诞下皇帝嫡长孙女, 即便是个郡主, 皇帝十分开心, 赏赐极为丰厚。   宣王渐渐逗着长大的女儿,也觉得玉雪可爱,最开始没能生儿子的失落一扫而空。   大抵只有王岫和淑妃不太高兴。   这一次太子妃临盆,宫里阵仗更大。   皇后和太子坐镇东宫。   太子妃是早上发动的,熬了一天终于在夜里诞下了太子的长女。   太子妃听说是一个女儿后, 哭着晕了过去。   反倒是太子劝着她,   “女儿挺好的,我喜欢女儿,咱们日子还长着呢,还怕生不下一个嫡子?”   太子有了自己和宣王的先例在,意识到必须生下嫡长子,江山才不至于乱。   “你放心,在你生下嫡子之前,我不会叫别人怀孕….”太子握住太子妃的手。   太子妃闻言十分动容,抱着太子呜咽着许久,得了太子这话,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帝后赏赐依旧很丰厚。   可满朝文武多少还有些失落。   到了夜里,陆云峥回来了,裴玉衡走累了就在院门口等他。   陆云峥今日也在东宫,见到那阵仗后,一回来就紧紧抱着裴玉衡。   “衡儿,你千万不要担心,你什么都不要想,咱们无论是儿子还是女儿,都是我们的心头肉,哪怕是阿猫阿狗,只要是我们的骨血,就是我们的命根子,你可千万别惦记着生儿子,生什么都好,明白吗?”   陆云峥今日听说太子妃产后哭了,心里很难受,也担心裴玉衡心里有想法,一回来就开导她。   裴玉衡失笑,“我没有多想,我跟你一样的想法,只要是我们的骨血,怎么都好。”   陆云峥望着她那圆滚滚的肚子,十分发愁。   怎么还不出来呢?   “算了,这孩子是个磨叽的,咱们也别干着急。”裴玉衡打了个哈欠就睡下了。   哪知道到了半夜,陆云峥不小心摸了下,发现裴玉衡身下一片冰凉,再抬眼一瞧,赫然发现好像是血,一下子就慌了。   于是整个天衡苑开始运转起来。   大夫人连夜起来,带着郝嬷嬷坐到了梧桐苑,产婆等人急急忙忙进去,产房早已准备好,倒是也秩序井然。   陆云峥手里还有血,站在门口干等着,心里急得不行。   大夫人很少看到儿子这样手足无措,忍不住低声劝道,   “峥儿,你先坐一会儿,衡儿是头胎,没那么快的…”   陆云峥看了她一眼,没有吭声。   哪里能坐得住?   如今大夫人态度好了不少,甚至还很关心裴玉衡,陆云峥也没理由再甩她脸色。   不一会,老太太也惊动了,她要过来被二夫人给按住了。   二夫人嘱咐三夫人伺候老太太,自己这带着人过来操持。   大夫人很感激她,这些事,二夫人都比她擅长。   凌晨的时候,裴玉霖得了信,二话不说着人去衙门告假,自己赶忙来到了陆府。   陆云峥在后院忙碌,陆云章便亲自作陪。   冬去春来,院子里枯败的枝条也渐渐露出几分绿意,早春的凉意依然刺骨,裴玉霖站在廊下,负手而立,目光怔怔落在角落里那一树寒梅上。   别的花还未开,这一株绿萼倒是抢了先。   陆府上下都忙忙碌碌的,他听见许多嘈杂的声音。   其中似乎有女子痛苦的□□,他不知道那是妹妹的声音,还是那遥不可及天国的声音。   恍恍惚惚,一些支离破碎的画面在脑海里拼织,   他被人紧紧地拽着,几个蒙着白面纱的女子将她抬入一座城堡里….   他最后甩开旁人,跟着冲了进去。   四面八方的哭声将他淹没了。   他不知道自己在何处…..   裴玉霖的脑子里面有一股炸裂的痛,分不清什么是梦境,什么是现实。   他垂着眸,扶着柱子狠狠喘息。   一阵一阵的尖叫声像是潮水一般朝他汹涌而来,他快要窒息了,豆大的汗珠从他虚白的额头渗透了出来。   有人似乎再给他擦汗,似乎在喊他。   “玉霖,玉霖….我在这儿…..”   裴玉霖意识渐渐模糊。   直到太阳落在头顶,汗水和泪水交加,刺痛了他的双眼,一个熟悉的身影过来,稳稳扶住他,   “衡儿生了,母子平安…..”   裴玉霖心里一颗石头落下,再抬眸,刺眼的阳光射入他黑色的眼眸里,却怎么都驱逐不了他眼底的黑暗。   “好…..”   等到陆云峥扶着他到了天衡苑暖阁,把孩子抱过来给他瞧,裴玉霖才缓过劲来。   陆云峥语气里还透着一股后怕,站在一旁望着裴玉霖怀里的儿子,缓缓吐着气。   裴玉霖伸出手捏着小孩儿小小的手背,肉呼呼的,特别有意思。   “衡儿呢?”   “嬷嬷们在给她收拾,她睡过去了…..”陆云峥还很恍惚,眨眼睛,他就当爹了。   默了一会又道,   “孩子生在午时….”   裴玉霖笑着点头,“男孩儿生在午时好….对了,你给他取名没有?”   “没有,就准备请他舅舅取名。”陆云峥望着肉嘟嘟的儿子,眉眼不自觉的柔和了几分。   裴玉霖展颜一笑,低低笑了起来,依旧牵着小外甥的手,想了想道,   “那就叫醇阳吧…”   “好,好名字…..”陆云峥会心一笑,又温声道,   “你抱着醇阳,我去看看衡儿….”说完就往西次间那边去了。   到了门口,忽的听见传来不轻不重的声音,   “当爹的人了,以后再不能抽了….阳儿,以后改抽你怎么样?”   陆云峥闻言轻轻一笑,步入西次间。   西次间里,大夫人和老太太都还在。   显然在太子妃和宣王妃生下两个女儿之后,裴玉衡给陆府添了嫡长子,老太太和大夫人都笑的合不拢嘴,大夫人眼角挂着激动的泪珠,时不时拿着袖帕擦上一擦。   “政廷有了嫡长孙,我替他高兴,今个儿赏钱我来出….”   老夫人哈哈大笑,不跟她争。   “那我体己儿就留给衡姐儿,辛苦她了….”老太太笑眯眯道。   陆云峥给二人行了礼,进了里面去了。   这边二夫人忙前忙后,吩咐这个去煮红汤水来,又吩咐那人去备席面,   “哟,大嫂,您得给我封个红包才成啊,这整的跟我生了孙子似的,哈哈哈!”   老太太嗔怒了她一眼,“你急什么,有你当祖母的时候,今后还不怕衡姐儿不帮你操持?”   屋子里笑声一片。   陆家摆了三天三夜的流水席,就连太子和宣王也奉命来庆贺,陈瑜和裴玉霖也在一旁作陪。   陆云峥笑着进来敬酒,   宣王瞅着他春风得意的样子,十分不顺眼,   “怎么我四个都生了孩子,独独就你得了儿子?陆云峥,你总跟我们不对付是不成的。”   陆云峥一本正经看着宣王,   “殿下,想知道为什么吗?”   宣王虽然不想搭理他,可还是好奇觑着他,等着他的下文。   “那是因为我没有通房…..”   “去你的,找打啊!”   “兄弟们,上!”   陈瑜和宣王再次按住陆云峥,太子准备亲自动手,瞅到了裴玉霖,“大舅子,这回你动手不?”   裴玉霖怀里抱着小外甥,得意的不行,   “他现在不够格让我打。”   太子于是自己动手了。   陆云峥被打的叫苦连天,   “不是,我的意思是,因为我没有通房,所以全靠衡姐儿,你们不一样啊,你们随随便便就能生!”   “这话说得对!”陈瑜松了手,拍拍手上的灰尘,朝裴玉霖走去,   “我家里小妾怀上了,叫我抱抱这个金疙瘩,沾沾喜气,没准也给我添个儿子!”   裴玉霖把身子一让,嫌弃道,   “一身酒气….”   大家闹了一阵,也终于消停了。   太子问陆云峥道,“取了名没?”   “玉霖取的,叫醇阳。”陆云峥得空喝了一口茶,缓缓劲。   太子笑了笑,从腰牌里取下自己的一枚玉牌,走到裴玉霖身旁,放在孩子手里,   “孤给他一个见面礼。”   宣王瞅了一眼那玉佩,知道是皇帝给太子的,这等御赐之物等闲不会拿出来。   太子这是什么意思?   宣王眼珠子一转遛,瞬间明白了,二话不说也把自己身上一件御赐的和田小印取下来,塞到孩子襁褓里,   “这是我给的见面礼。”   陆云峥:“………”   他与裴玉霖对视一眼,这下就是犯难了。   大家都是聪明人,自然知道太子和宣王这是什么意思。   可问题是,他就一个儿子啊!   “嘿嘿,你们两位殿下也真是….”   陈瑜轻飘飘从自己腰间取下一块宝贝,   “轮得到你们吗?你们可都是千金郡主,不像我们家,我已经有两个女儿了,看样子将来还会有,回头还不任醇阳挑呀!”   陈瑜笑眯眯把自己的宝贝往孩子怀里一放。   宣王咂咂嘴想骂陈瑜,   书房里气氛顿时有些尴尬。   太子和宣王等在等陆云峥的反应。   这边裴玉霖笑眯眯把三件宝贝齐齐收了起来,   “醇阳啊,年纪轻轻的,就沾花惹草,这可怎么行,这些玉佩,舅舅替你留着,将来哪个姑娘好,舅舅替你挑!”   “你爹就是你舅舅给你娘挑的,将来舅舅也给你挑个准的。”   裴玉霖一局定乾坤,又把事儿揽到了自己身上。   太子和宣王都牙疼的很。   裴玉霖可是谁也奈何不了的主。   但是送出去的东西,也不可能拿回来,只能任由裴玉霖拿捏。   夜里,陆云峥把孩子抱给裴玉衡,又把这事儿一说。   裴玉衡抱着孩子笑了,   “哥哥心里有数的。”   陆云峥第一次发现傍上这个魔王,好像也不错。   孩子一天天长大,陆府上下几乎都绕着这个小金孙转。   就是陆云轩和陆云章等兄弟忙完回府,跨进门第一个问的是,   “阳儿在哪里?”   “在老太太那边…”   于是兄弟们就过去探望下孩子,一定要逗弄一番才回去歇着,   裴玉衡记得自己小时候,裴府人烟稀少,她总觉得无趣。   比起来,醇阳可就太幸福了,陆家一大家子人,哪个不把他当金疙瘩。   更为惊讶的是,大夫人自打孩子出生,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每天早上醒来第一件事就是问孩子怎么样了,昨夜哭了没有,尿了几次之类,问仔细了才放心。   一家子围着孩子转,反倒是裴玉衡大多时候闲下来。   陆云峥什么都不准许她做,只叫她将养身子,生产那一日,那一盆盆的血水,让陆云峥犹然后怕。   孩子六个月前,裴玉霖只是隔三差五来探望一下,六个月后,裴玉霖就把人抱回裴府,   “依着你们陆家那一家子女人,回头铁定把你娇生惯养,跟着舅舅,保准你成为大雍第一男子汉。”   裴玉霖给他弄个了罗汉床,就让陆醇阳在那儿爬。   一个孩子在娘肚子里是什么脾气,出来还是什么脾气。   陆醇阳当初能赖在他娘肚子里不急着出来,就看得出来是个慢条斯理的。   果不其然,无论裴玉霖怎么引诱他爬,他就是不动,甚至还懒洋洋换了个姿势靠着,眼珠儿一溜一溜的看着裴玉霖,也没什么明显表情。   裴玉霖不由大怒。   这是像了谁?   妹妹可不懒!   陆云峥瞧着也不像个懒的。   怎么生出的娃如此懒惰。   裴玉霖训人很有一套,自然也不会奈何不了陆醇阳。   干脆就让他趴着,   小阳儿趴在那里,哇哇大哭,却怎么扭都扭不动。   陆云峥过来接人,就看到自己儿子眼泪汪汪望着自己,一副求救的摸样。   裴玉霖扶着腰白了一眼陆云峥,   “你别惯着他,今个儿他不动一下,我不会放他走…”   小醇阳就这么被迫挪动了下身子,爬了整整三尺远,裴玉霖这才满意了。   抱回去后,陆醇阳看到裴玉衡就哇哇大哭,拽着自己亲娘的袖子怎么都不肯放。   几位夫人被他逗笑了,   “铁定是在舅舅那里吃了苦头。”   等到后来裴玉霖来要人,陆府这边总要推三阻四,好在裴玉衡还能明辨是非,强行把儿子塞给裴玉霖。   小醇阳十一个月的时候,就已经走的稳稳当当的。   来年开春,就到了他满一周岁的日子。   陆府决定大办。   裴玉霖见妹妹一家三口安宁,日子过得安顺,没什么需要操心的,就上书皇帝,决定出使西域,彰大雍国威。   皇帝闻言精神大振,满朝文武皆知裴玉霖精通几国语言,为人聪明,擅长言辞,出使西域是最合适不过。   他一提出来,文武皆支持。   只是事后皇帝把他叫到御书房,又一脸后悔,拉着他不肯放,   “霖儿,朕确实很希望能有彪炳千秋的功绩,可朕也舍不得你,你如今孤身一人,别说没有子嗣,就连个枕边人都没有,你一个人千里迢迢去那么远的地方,万一真有什么事,朕都救不了你,在这大雍地域,谁不知道朕把你当亲儿子,可远了,就鞭长莫及,此事你再好好斟酌。”   裴玉霖微微含笑着,“陛下,容臣跟您讲个故事….”   随后他费了些时间把自己跟柔雅的故事告诉了皇帝。   皇帝听到最后,忍不住潸然泪下,竟是找不到反驳他的理由。   无法反驳,就只能为他做好最周全的准备。   朝廷定下方针后,裴玉霖便来到了陆家,还有半个月他就要出发,他准备好好管教下自己唯一的外甥。   他抱着陆醇阳一路走回裴府,却发现有一个身影一直跟着他。   到了门口,裴玉霖停了下来,转头看到陆云兰站在台阶下。   少女面容不知道何时消瘦了些,也长高了不少,亭亭玉立,少了几分娇憨,多了几分温婉动人。   裴玉霖把孩子放下来,吩咐侍卫带进去玩,转身温和问她,   “你有什么事吗?”   陆云兰红着眼跑上台阶,睁着大大的眼眸,满是诚恳的望着他,   “玉霖哥哥,我可以跟你去吗?”   “不行!”裴玉霖神情冰冷的拒绝。   陆云兰面色陡然一窘,眼泪就差点落了下来。   裴玉霖指着她的眼泪道,   “瞧见没有,你动不动就哭,难不成想让我照顾你?请问我为什么要带个累赘?”   陆云兰眼泪霎时止住,她委委屈屈想哭却又不敢哭,可心里确实很难受的样子,把裴玉霖给逗笑了,可他却忍着没笑,   “你以为我是游山玩水呀,你长得这么可爱漂亮,万一人家男人瞧上了,把你绑架过去,你叫我怎么办?”   陆云兰闻言俏生生问他,“你真的觉得我可爱漂亮吗?”   “对,在我眼里,每一个小孩子都是可爱漂亮的…”   陆云兰翻了他一个白眼。   裴玉霖定定看着她,少女面颊粉红如霞,眼底的爱慕没有丝毫掩饰,他不由严肃道,   “云兰,我心里有人,你知道吗?无论你做什么,哪怕你为了我死,我可能也就是觉得难受而已,那不是爱,我心里不会再有任何人,你家世好,摸样性子好,京城世家子任你挑选,不必为一个不爱你的男人费心,不值得….”   陆云兰这下是无论如何忍不住,大哭起来。   裴玉霖虽然不忍,却也知道必须叫她死心,他跨进门,吩咐门房把门给关上。   门口的管家极为不忍,实在不能理解,这么好的姑娘,少爷为什么不收了啊。   可碍于裴玉霖说一不二的性格,硬生生隔绝了陆云兰的视线。   门被关上那一刻,陆云兰仿佛是心给人掐断了似的,猛地扑过去,   “裴玉霖,你开门,你开门啊!”   “裴玉霖,我告诉你,我不会放弃的,你去西域,我就跟着去,你限制我一时,限制不了我一世,我总能找到你的,就算追不到你的人,我总能追到你的痕迹….我不笨,你会的,我也会学,我已经开始在学突厥语了,我会一点,你听我说给你听啊…..”   陆云兰使劲拍打着门,用最简单的突厥语跟他交流。   虽然还有些磕磕巴巴,却听得叫人肝肠寸断,   里面的裴玉霖备身立在院子里,心痛的泪水悄然滑下,   门口的何嫂子和何管家一边抹泪一边流泪,夫妻两个听着外面陆云兰绝望的哭声,心如刀绞。   陆云兰拍了好半天,拍到手肿了,里头毫无动静,她哭的撕心裂肺倚靠在裴家门口哭。   裴玉衡早得了信,急急忙忙坐着马车追了过来,   她下了马车,眼睁睁看着那个傻姑娘红着眼,对着里头说着突厥语,忍不住热泪盈眶,她奔过去,一把扶住了陆云兰,   “云兰,云兰…..”她心疼的不行。   裴玉衡将她抱了起来,   可感情的事她能怎么样呢,二哥经历了那样惨痛的爱情,刻骨铭心的爱情,再接纳云兰是对云兰的不公平。   二哥要远行,自然希望云兰忘掉他,平平顺顺嫁作人妇。   陆云兰回去后,夜里发了烧,发烧的时候说的都是突厥语。   裴玉衡一直陪着她到天明。   半个月后,裴玉衡和陆云峥亲自送裴玉霖到了郊外。   三月,莺飞草长,裴玉霖选择在午后出发,原野上风吹草浪,万物欣欣向荣。   裴玉霖望着妹妹和妹夫一对璧人一般,半是羡慕,半是放心。   唯有小阳儿倒是叫他挂心。   裴玉霖蹲了下来,一岁多的陆醇阳如今已经有了小公子的模样,泪水在眼眶打转,却记得舅舅说过男儿有泪不轻弹的话,生生忍住。   裴玉霖将自己挂在脖间的一个小挂件取了下来。   裴玉衡一眼就认得出来,   “哥,这不是柔雅留下的小玉笛吗?”   通体翠绿,是和田碧玉,晶莹剔透,雕工也极美。   裴玉霖把小玉笛挂在陆醇阳的脖子上,神情温和,琉璃般的眸子含了几分往日不曾有的恍然,   “留给他,这样,我会记得回来…..”   裴玉衡闻言眼泪夺眶而出,趴在陆云峥肩头泣不成声。   她不敢去看他离去的场景,只听见一声“驾”,马蹄喧嚣离去,   再就是儿子哭着大喊“舅舅”的声音。   陆云峥拍着肩头的妻子,温声劝道,   “你我虽然舍不得他,可对于他来说,有柔雅的地方才是他想去的地方,那里曾有他们美好的回忆….”   裴玉衡心如刀绞般痛。   她没办法接受,哥哥从此之后孑然一身孤苦到老….   回到陆府,她有些不放心云兰,特地去瞧她,云兰独自一人在那里绣花,而旁边已经绣好了几件衣裳,不用猜,都是给裴玉霖的。   裴玉衡不知道怎么劝她,也就没说什么。   陆府上下看着陆云兰,见她一直好好的,也就渐渐放松了警惕。   可直到一个月后的某一日清晨,如意忽的从外头急急奔进来,   “小姐,三小姐不见了!”   裴玉衡差点栽下去,急急忙忙穿戴起来去寻人。   可无论陆家人怎么找,再也寻不到陆云兰的踪迹。   她的书房里留下一封信,明明白白告诉所有人,她寻裴玉霖去了。   裴玉衡无奈,只得吩咐四方阁负责西域一路的商队,注意陆云兰的行踪。   二夫人哭的寸断肝肠,裴玉衡在一旁安抚她道,   “二婶,事已至此,咱们也没办法,我哥哥走的是官驿,我着人给他送信,我哥哥一定会找到她的….”   二夫人已经不求陆云兰踏踏实实嫁人,只求她能平平安安的。   陆云兰失踪后,二夫人一病不起,裴玉衡正式接手陆府管家权。   因着陆云峥的一贯严苛,倒是没人敢对裴玉衡不敬,甚至反而比在二夫人跟前越发恭敬。   裴玉衡在江南管过那么大生意,掌中馈是绰绰有余。   一年又一年,陆醇阳满两岁生辰时,裴玉衡终于收到了裴玉霖第一封回信,他们已经到了那个叫大食的国家,裴玉霖信里描述着那里的风土人情,还给他们寄来了许多礼品。   虽然字里行间并没有提陆云兰,可在寄回来的包裹当中,裴玉衡看到了一个给二夫人的包裹。   二夫人抱着那个包裹哭成了泪人儿。   户部尚书前不久告病,现如今陆云峥虽然只是个侍郎,可实则是户部主事之人。   天禧十四年四月十二这一日,皇帝下诏,准陆云峥入政事堂。   这是大雍史上最年轻的政事堂阁老。   虽然上头还有几位老臣,政事堂宰相依旧是王鹤,可谁都知道,陆云峥拜相是迟早的事。   也就在这一日晚边,夕阳没入城墙之后,忽然一人一骑手执八百里加急文书,猛叩宫门,   “八百里加急,突厥突袭碎玉关!一路南下直奔萧关而来!”   此话如雷霆一般震破了所有朝臣的耳膜。   当夜,皇帝急召大臣入宫。   裴玉霖离开大雍后,这两年突厥蠢蠢欲动,前不久巴哈王子登基为王,为了彰显自己的能力,第一个便拿大雍开刀,想南下犯边。   哨兵先把第一封急报递给内侍,内侍交给皇帝,当众宣读后,大臣们个个义愤填膺。   “诸位爱卿,有何良策?”   “陛下,臣以为咱们大雍休养生息多年,可以一战!”   “慢着,战是可以战,可问题是突厥来势汹汹,还连着大邑一块,咱们不可轻举妄动,何不分而化之……”   主战者有,主怀柔者也不少,双方争论不休。   忽的一个间隙,哨兵又把另一封战书呈了出来。   “陛下,巴哈国王还有一封信是给陆侍郎的!”   众人闻言一惊,靠的最近的大臣立马扯过来一瞧,待看清那信时,差点一口血没喷出来。   几个大臣过目了一下,再看向陆云峥脸色就不对了。   “怎么回事?”皇帝不悦了。   陆云峥沉着脸走了过去,打开信笺一瞧,顿时变了色。   他气的撕掉信,直接上前跪下道,   “陛下,突厥小儿狂妄之极,臣请战,臣领兵前往边关,不克敌,绝不回朝!”   皇帝猛然一惊,   “云峥,你是个文臣,你从未上过战场,战场可不是儿戏。”   陆云峥语气铿锵,神色肃穆,   “臣愿立军令状!”   皇帝倒吸了一口气,他看向一旁的内侍,内侍苦笑道,   “巴哈直言如果大雍不战,便是怕了他,既然胆小如鼠,那便把陆侍郎的娇妻裴玉衡姑娘送去给他做妾,他方退兵….”   皇帝听了这话,脸色都气青了,可气归气,沉着思考后,却觉得不妥,   “云峥,这是对方的激将法,他明知道你从未上过战场,并不是裴玉霖,所以故意激你,目的就是叫你兴冲冲的跑去前线,好跟他交战,小不忍则乱大谋,你可不能被他牵着鼻子走,这仗打肯定是要打的,不是非要你去。”   陆云峥霍然抬眸,   “陛下,那臣何不将计就计呢?”   皇帝与陆云峥对视小会,从那清湛的眼眸里,看到了熊熊的烈火乃至野心。   他并没有急着答应,而是将他叫去了御书房,也不知道君臣是怎么谈的,到最后,皇帝答应陆云峥出征。   以他为主帅,同时调南军三万兵力,火速驰援萧关,不仅如此,边关十六州所有兵力归陆云峥节度。   皇令一下,大军在郊外集结。   陆云峥连夜入宫,次日清晨才出来,人还没回府,茗诚已经回来通知陆家上下。   长公子要出征。   大夫人差点晕过去。   “朝中还有那么多武将,为什么让他一个文臣出征?”   茗诚摇着头,急迫道,“大军出发在即,还请少夫人赶紧帮公子收拾好行李,公子怕是没时间回来拿…”   裴玉衡整个脑子都懵了,她僵硬地回到院子里,给陆云峥收拾着行李,她甚至都没有消化,那到底是什么意思,好端端的,怎么轮到陆云峥出征?   朝中武将难道都是贪生怕死的吗?   她抱着收拾好的行李,在门口终于等到了陆云峥。   陆云峥一身官服急急忙忙赶回来,下了马后,他定定看着自己的妻子。   当年笑嘻嘻的总角丫头,如今已经成为了他的妻子,来不及陪她看春花秋月,却要饮血边关。   陆云峥心里不舍,却还是忍着情绪上前,想要去抓她的手臂,却被她躲开。   “到底是怎么回事?”裴玉衡明显不恁,   陆云峥眉心沉沉,语气艰涩开口,   “突厥大邑联军压境,朝中军将不足,巴哈指名道姓羞辱我,我不得不应战!”   裴玉衡闻言顿时大惊,   “这是巴哈的诡计,他故意引诱你去!”   对上陆云峥坚定的神情,她抱着包裹,眼泪双流,使劲摇着头往后退,   “我不许你去,你一个文臣,为什么要去前线?你没有前线的经验,你去了就是送死,满朝文武,那么多人,就独独没了你陆云峥不行吗?”   “国破山河又能怎么样,我一旦失去你,我什么都没有…你说过我比什么都重要,我比谁都重要,可现在你却抛弃我离开…..我不答应,我不准许,我宁愿你不做这个侍郎,我宁愿你不当什么宰相!”   裴玉衡嘶声力竭地吼着。   北风吹乱了她的头发,她整个人显得狼狈不堪。   她曾经以为自己多么高尚,如今发现她也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妻子。   她的丈夫从未上过战场,却要当三军主帅…   她不要陆云峥去送死…..   裴玉衡蹲在地上哭的寸断肝肠,   陆云峥心痛如绞,高大的身影缓缓走了过来,蹲到了她跟前,伸手将她的泪一点一点擦干,   “对不起衡姐儿,这世上再没有人比你更重要,我说的是真话不是假话,我没有骗你,但是我是个男人,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我就得担当!”   他眼眶酸红,咬着牙字字铿锵,   “边关那么多百姓,我们不能置他们生死于不顾,我既然立在庙堂上,就该以天下为己任,倘若我真的不去,我才是个懦夫,我们陆家从来没有贪生怕死之辈。”   裴玉衡其实知道自己拦不住他,她其实不是怕死,而是舍不得他而已。   舍不得他在边关风餐露宿,她却在这里锦绣高粱。   舍不得他在面临危险时,她躺在这里毫然不知。   裴玉衡哭着笑了,站起身来,带着几分冷冽,   “好,我知道,我拦不住你,那你去吧,四方阁的人手都交给你,那是我费尽心思打造出来的一条线路,他们运货极快而且特别妥当,你们需要物资可以找他们来运输,那些人都交给你调度。”   裴玉衡将自己贴身的印信交给他,陆云峥定定注视着她没有吭声。   他从她眼底看到了决绝,   “但是,”裴玉衡笑着开口,泪水在风中凌乱,“我不会原谅你,自古忠孝不能两全,你选择黎民百姓,你选择了抱负,我能理解,我也佩服,但我没有办法接受,对不起!”   裴玉衡把包裹塞给他,转身进了大门,把门一关,两行眼泪流了下来,   她看到大夫人和老太太相互搀扶着,含泪站在廊下。   裴玉衡哭着越过所有人,冲回了后院。   这边陆云峥对着大门拜了三拜,随即眉峰一厉,转身上马,疾驰而去。   马蹄声隔着许远传到了天衡苑。   裴玉衡回到书房,看着自己儿子坐在小案后写字,他的模样像极了陆云峥,她就这么望着他发呆。   过了一会,门口传来脚步声,裴玉衡抬着红肿的眸子看过去,见大夫人走了进来。   大夫人坐在裴玉衡对面,二人都静静地望着小阳儿写字。   小阳儿写的极为认真,丝毫不受影响。   大夫人唇角含笑,神色温和,   “峥儿一直都在怪我,怪我对不住他爹爹,这一点我从来不解释,也不反驳,因为我确实对不住他,我当年总怪他坏了我的姻缘。”   裴玉衡没料到大夫人突然提起这事,不由怔怔望着她,   大夫人神色渐渐凄然,“可那么多年过去,直到他死的时候,我才意识到,这个男人早已经是我生命当中的一部分,没了他,我也没了寄托,而之前那个人,其实只是镜花雪月而已,可有可无。可我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晚了,他只剩下了一个时辰……”   大夫人说到这里,已经泪流满面,哽咽道:“我们夫妻二十载,我们只有那最后一个时辰是相濡以沫的,他去的时候其实是高兴的,他拉着我的手,还笑着给我唱了歌儿…..”   大夫人泣不成声,眼泪一颗一颗砸在她手背上,她都顾不上擦,   “但是我从来没有告诉过峥儿,因为我不配,我知道他恨我,就让他恨我吧,就当是我对自己的惩罚,我做错了事,我就该承担责任,我那个时候蠢到差点害了他,我不配做他的母亲…..”   裴玉衡略略吃惊,还是她第一次听大夫人说自己的心事,竟是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大夫人擦干眼泪,抬眸看她,“衡姐儿,你觉得我对阳儿怎么样?”   裴玉衡闻言一愣,回想起自从孩子出生之后,大夫人的一举一动,平心而论,大夫人对这个孙儿特别好,比对陆云峥,陆云襄姐妹好多了,她甚至会亲自做一些衣裳鞋子给他,比所有人想象中都要温柔。   她点了点头,沙哑道,“您很好。”   大夫人笑了,“那如果你不在府中的时候,你放不放心把他交给我?   裴玉衡沉默了一下,随后点头,“我放心。”   大夫人由衷笑了,仿佛松了一口气般,也变得越发和颜悦色,“谢谢你,”目光不由看向小阳儿,   “其实这个小家伙跟峥儿小的时候长得一模一样,我看到他,就想到峥儿小时候,我那个时候太愚蠢了,从来没有尽过一点当母亲的责任,所以我特别对不起他,   我看到阳儿,就特别想弥补我当年的过错,我对他的心情既是祖母也是母亲,所以我对他的爱一点都不比你少,甚至可能还会比你多。”   裴玉衡恍然点头。   大夫人转而看向裴玉衡,神色极为认真,“衡姐儿,我刚刚听到你们在外面说的话,我看到你们夫妻分离,心里特别难受,我生怕你们俩重蹈当年我跟他爹爹的覆辙。”   “衡姐儿,你在江南的时候曾经出过海,还带着那么多人创建了两条商路,当初你下笔如有神,能进科举考堂,你比所有姑娘都厉害,你不输男儿,你不应该被这后宅束缚了你的天地……”   裴玉衡听到这里,渐渐有些迷糊,对上大夫人温柔的神情,   “您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你何不放心的把孩子交给我,你跟着他去,与他并肩作战呢?”   裴玉衡神情瞬间僵住,“母亲…”她的心怦怦直跳,   也仅仅是一瞬间,她立马做出了决断,斩钉截铁道,“好,就听您的!”   心底那一股悸动终于冲破藩篱,   原来在她心里,陆云峥终究是比孩子重要。   她下了塌来,吸着鼻子,抱起浑然不觉的陆醇阳,狠狠亲了几口,含泪道,   “阳儿,在家里听祖母的话,娘跟爹爹去了,娘跟爹爹去打坏人,打赢了就回来了….”   裴玉衡是个果决的人,迅速叫来各处人手,做出一番调度后,亲自背着包袱骑马去追陆云峥。   大军整结完毕,于午时准时祭旗发兵。   陆云峥穿了一身铠甲,骑着马站在高高的山头上,看着一路将士整齐划一朝西进发,   太阳西斜,他最后望了一眼城墙,那里旌旗蔽空,百姓载道欢送,他闭了闭眼,随后准备出发。   可就在这时,一道熟悉的“驾”声撞入他的耳帘,他扭头一瞧,正见一穿着黑色劲衫的女子朝他疾驰而来。   他眼底涌上一股欣喜。   那人儿骑着马从他跟前掠过,朝他露出一个飒爽的笑容,   “陆云峥,来追我呀!”   “好!”   陆云峥立夹马肚,追随那娇人儿而去,   嘹亮的军号在天际回响,一黑一白的马儿消失在斜阳尽头。   年少的肆意风华已经不在,他们都成了守护万家灯火的逆行人!   (正文完) 第59章   边塞的夏日, 早晚温差极大,陆云峥巡完营回来,拿着一件披衫入帐, 给裴玉衡披上。   裴玉衡坐在案后画画,画的正是边塞的烽火连天, 比以往细腻的画风,这一次显得格外粗犷大气。   画还没完,陆云峥给她披好衣裳后坐在她身旁看文书。   这是他抵达边塞的第三个月, 正是酷暑时节。   他的到来, 对于边境的将士们来说,一言难尽。   让他做三军主帅?凭什么?   边关可不是京城, 没有真本事谁也别想服众,不服众, 就没办法指挥。   陆云峥才二十出头, 又是世家子弟出身,长得又是如此相貌堂堂,在饱经风霜的将士们眼里,他就是个纸上谈兵的绣花枕头。   将士们对他任三军主帅,自然是不服气的。   但却没人提出异议,甚至每次陆云峥出去巡营,将士们对他表现出来的不是鄙夷嘲讽,反而是满满的同情。   被巴哈国王点名逼到了前线,年纪轻轻,本来是大好前途,已经入了政事堂,当宰相指日可待,偏偏因为娶了一个太优秀的妻子而被人指着鼻子羞辱。   搁谁谁都不好受。   大雍军营里有不成文的规矩, 主将必须身先士卒,否则不配为将。   所以,在大家看来,陆云峥是被迫来送死的。   “若实在不行,就叫陆少夫人上阵得了!哈哈!”   比起陆云峥,裴玉衡在将士们眼里形象更高大,毕竟当年四国大比,裴玉衡把巴哈王子钉在靶子上的事,让将士们津津乐道。   “你们就别打趣陆侍郎了,我看他还是不错的。”   “对,明知道是马革裹尸还,陆侍郎却义无反顾,这样不怕死,是真男人,冲这点我也服了!”   “能死在疆场上,舍生取义而死,也好比窝在朝堂当什么劳什子宰相,将来还要被人骂贪生怕死之辈的好,嗯,冲这一点我也敬他一尺!”   将士们对他这一言难尽的复杂情绪,直到三个月后,渐渐发生了变化。   无他,只因这三个月,巴哈的人在城下骂了个底朝天,把陆家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甚至连裴玉衡都被捎上,在人家突厥汉子嘴里,裴玉衡已经是他们王上的暖床俾,可陆云峥依旧无动于衷。   将士们听着那刺耳的羞辱,忍无可忍,一个个相继来请战,都被陆云峥驳回了。   陆云峥坚壁清野,就是闭门不战,哪怕是骂的裴玉衡听不下去,都想拔剑一战,人家没事人一样高卧草垛。   渐渐的,最初的同情变成了不满,最后演变成了愤怒。   边关军营并非铁桶一块,除了陆云峥这个名义上的主帅,还有两位副帅。   一位副帅是南军的副都督谢瑜,还有一位是一直镇守在边境的一位老将,程清廉。   谢瑜因着本是陆云峥父亲在位时,提拔上来的将士,对陆云峥多少还有几分情谊,可这位程老将军却不能忍受一个小儿骑在自己头上撒野。   当几个将士怒火冲冲奔去他的营帐,对陆云峥这龟孙子忍无可忍时,这位程老将军的副将怂恿着程老将军带人偷袭,立一个功勋给陆云峥瞧瞧。   于是,这位程老将军便让自己的副将,点了三千将士,趁夜去偷袭巴哈大营。   巴哈早有准备,打了大雍一个有去无回,三千将士死了一千五,散了八百,最后只有几百人掩护这位副将逃了回来。   此事被传到中军营帐后,将士们哗然。   半个月都难得升帐的主帅,终于舍得召将议事。   两位副帅并四品以上的将军齐聚主帐,一个个都不再吭声,打了败仗,自然灰头土脸的。   这个时候,有人偷偷注意到,陆侍郎眼眸沉沉,尤其是那只指节分明的手按在了一样东西上,待看清那东西后,众将悚然一惊。   皇帝派兵列阵北境沿线,从大邑到突厥,战线绵延一千里,各个关隘都有重要的军将。   但是唯独给了陆云峥假节的权利,而且级别还不低,“使执节”,即平时及战时皆可斩杀二千石以下官员。   更不用说可以杀犯军令者!   陆云峥从头到尾一个字没说,直接把军令一丢,两个侍卫将那名副将给拖出去,当众斩首。   哪怕是这位程老将军出面求情,陆云峥眼皮也没抬。   不仅如此,他还把平日跟这位程老将军不太对付的另外一名将领提拔上来,就这样,四两拨千斤处理了此事。   这位陆侍郎果不愧是朝斗的高手,一来就玩勾心斗角的把戏。   大家暗地里恨的牙痒痒。   却也不得不佩服他,这么一来,脚跟稍稍稳了一些,而且那位名叫李晨的将士,无论他愿不愿意,大家都已经把他当陆云峥的人了。   陆云峥以这么强势的手段,给自己拉拢到了一波不大不小的势力。   接下来继续坚壁清野。   这一回将士们无话可说了,人家主帅被人骂的头顶绿草葱葱,一声不吭的,他们这些太监急什么!   大雍将士们不急,底下巴哈可急了。   他们长途奔袭至萧关底下,粮草储备不足,如果再拖下去,不打也输了。   陆云峥大营安在萧关前面的桥头堡,是个易守难攻的要塞。   巴哈本以为陆云峥是个热血汉子,把他逼来了前线,势必要狠狠干上一架,商量下到底裴玉衡归谁的事,哪知道这龟孙子脸都不露。   可把巴哈给气死了。   巴哈每日主持士兵猛攻。   程老将军故意不理事,就看这位主帅能有几把刷子,   哪知道陆云峥倒也不慌不忙,着几位老将抵抗。   他来边关这段时间,别的没干,光顾着熟悉情形去了,哪些将士是什么特征,擅长什么,他现在摸得门儿清,他不会打仗没关系,会用人就行。   那些老将就算再不服他,总不能消极抵抗。   借着地理优势及多年抗突厥的经验,三位老将生生扛下了巴哈最激烈的一场猛攻。   这场战事打了半个月。   这半个月,却足以让将士们对陆云峥刮目相看。   这小子还真的是挺会玩手段的。   前七日,用的是几位沉稳的老将,这几人不仅经验丰富,而且服从军令,不是那等张狂之人。   待看到每日把突厥人扛住,陆云峥亲自给出丰厚奖赏并当众写请功折时,其他将士们终于坐不住了。   尤其是程老将军,能镇守边境这么多年,绝对不是泛泛之辈,眼瞅着突厥攻势迅猛,自己却跟个小儿计较,被冷落一边,心里不是滋味,到底精忠报国的老将,于是最后只能拉下老脸去跟陆云峥请战。   这一次,陆云峥一改先前冷漠的态度,含笑长拜,   “能否保住桥头堡,全赖老将军!”   程老将军见他姿态做足,还有什么可说的,当即披甲上阵,亲自指挥战斗。   陆云峥就靠攻心的手段,挫败了巴哈想一举拿下萧关的阴谋。   接下来,大雍军营表面上可谓是上下一心。   将士们对陆云峥饱含着复杂的心态,人家没上过战场是真,可人家会用人,会玩手段也是真。   突厥人再猛,那也是人,尤其是求胜心态被屡次挫伤后,士气越来越弱,巴哈已经想尽办法,可惜陆云峥就是不理会他。   巴哈气得不行,没看出来,这小子还真狡猾。   于是,一日晴天日丽,巴哈顶着大太阳亲自骂阵,骂陆云峥是个龟孙子,没有胆量,说话不算数,说好跟他打一架抢女人来着,结果愣是躲着不出来。   巴哈没想到,自己骂了一个时辰,口干舌燥了,把茗诚骂出来了。   “巴哈,我家公子说,后日与你决战。”   巴哈一听来劲了,总算是把人给骂出来了。   于是喜滋滋回去备战。   他回去吩咐一番,今夜好好休息,毕竟将士们都很疲惫了,明日开始准备一应器械,后日铆足了精力打陆云峥一个有去无回。   于是突厥将士们安安心心留下一部分将士守夜,大部分睡觉去了。   巴哈对陆云峥的话深信不疑。   哪知道他睡到半夜,呼呼大睡之际,忽的听到外面杀声四起,突厥的营帐内大火绵延。   巴哈猛地睁开眼睛,弹跳一般蹦了起来。   “陆云峥那个混蛋,骗老子!”   ……………………   大雍将士几乎连夜倾巢出动,陆云峥亲自披着银甲出战,巴哈三万突厥被打了个屁滚尿流。   最后逃跑时,还骂陆云峥是言而无信的小人。   陆云峥倒是一脸云淡风轻回道,   “我还没来萧关,你就把我骂的体无完肤,既然我本来就是个小人,何苦当君子?对付你这种小人,君子行么?”   巴哈气的吐血,可又能怎么样,骂是自己骂的,人家只是依着他骂的来了。   这一战过后,陆云峥在军中威望瞬间拔高了,可陆云峥丝毫没有放松的迹象,连着痛打落水狗,连下三城,将巴哈夺走的城池重新追了回来。   巴哈被赶出大雍边境。   有将士建议陆云峥乘胜追击,深入腹地,再建盖世功勋,就连程老将军也有此意,却被陆云峥拒绝了。   大军回营,驻守在萧关与碎玉关之间的要塞,随时应对巴哈来袭。   不过看样子,巴哈被打的很惨,短时间内不会卷土重来。   有将士对陆云峥糊弄巴哈的做法还是有质疑,   陆云峥喝着酒面无表情回道,   “我从来不是君子,更何况,巴哈是君子吗?他是怎么上位的?”   将士们顿时不做声了,巴哈可是刺杀了自己父王和大哥才上位的,想必这次战败回去,突厥王国内会有一番战乱,正好给大雍以喘息之机。   突厥败退,大邑那边也吓得连忙撤兵。   比起对付突厥的谨慎,对付大邑,陆云峥就没那么客气了,当即派人去追袭大邑,东线和中军双线作战,连着把一百年前,大邑从前朝手中夺走的四座城池全部夺了回来。   消息传到京城,文武振奋。   皇帝更是拿着战报惊叹连连,这个陆云峥啊!   比裴玉霖的路子还野!   还真是宝刀出鞘,锋芒毕露啊!   随后陆云峥调整大营,在西边的甘州和北边的丰州设立大营。   大邑国先前还以为陆云峥只是个守成的,不敢追击,没太当回事,后来发现这位越打越凶,大有把在突厥受到的气全部撒在大邑身上的架势,登时吓了跳,连忙求和。   此时突厥内乱,巴哈短时间抽不出空来对付陆云峥,陆云峥自然逮着了机会对付大邑,愣是把大邑打的气恹恹的,跪下求和。   将士们发现这个主帅心思缜密,极有心计,他这大半年来几次调度,都让将士们尝到了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胜利的滋味。   就是程老将军也心服口服。   “以前裴二少还只是剑走偏锋,这位可是谋定而后动,深谋远虑,心计无双,难怪陛下力排众议,任他为三军主帅,可谓识人之明也!”   南军副都督谢瑜更是笑眯眯的,   “老将军有所不知,这位少时就极有手段,若论霁月风光,陆尚书风采无人能逆,可若论心机手腕,他儿子远在他之上!”   程老将军摸着胡须大笑,   “我听说陆侍郎身旁还带了位女诸葛?”   “可不是,少夫人也是极为聪明之人,少时跟随太傅学天文地理,先前两张山川地形图出自她手,何时起大雾,何时下雨,也都是这位给测出来的,这夫妻二人是一时双绝呀!”   “原来如此!”   陆云峥的威望在军中已经到了极点,可这位来是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   大邑先送来了一批求和礼,陆云峥大手一挥,全部赏给了底下将士,将士们呜呼高嚎,兴奋不已。   不久后,第二批礼物又到了。   裴玉衡在帐内回完朝中的文书出来,巡了一圈没找到陆云峥,最后半路遇见了茗诚,   “你家主子呢?”   茗诚闻言谨慎地看了下四下,连忙低声道,   “哎呀,少夫人,少爷他偷偷去了营中库房。”   裴玉衡呆了呆,“他去那做什么?”还偷偷的?   茗诚看了一眼裴玉衡的打扮,自从裴玉衡随军,便是小厮打扮跟随陆云峥左右,再加上这位大少奶奶本来就飒爽,这一会儿瞧着,完全像个少年郎了,于是小心翼翼道,   “大邑送来的第二批求和礼已经到了,主子说这一批不能留在军中,得送回朝廷,否则陛下那边不好交代。”   这一点裴玉衡知道,先前第一批分将士了,这一批得给朝廷。   “可主子说全送回去可惜,想先去偷偷挑些好的皮子给夫人您!”   裴玉衡:“.……”   到了夜里,裴玉衡果然看到陆云峥两位亲兵,搬了一箱子东西进来。   裴玉衡翻看一遍,全部是大邑皇宫里送来的宝贝和珍贵皮子。   大邑多山,珍奇野兽的皮子多,已经是冬天了,陆云峥想给裴玉衡做几件像样的袄子。   陆云峥大喇喇地走进来,裴玉衡狠狠瞪了他一眼。   “你堂堂三军主帅当贼?”   陆云峥丢了她一眼,接过茗诚递过来的手帕净了净手,又将外衫脱下才靠近裴玉衡,   “哪个三军主帅没做过这种事儿?何况我可是打的人家战败求和了?再说了,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立了这么大功勋,朝廷那些老头子又该嚷嚷了,我这不给他们送点口实去,也省得他们弹劾起来口说无凭。”   裴玉衡听了这话,倒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仔细想了想觉得也有理。   做人做到陆云峥这样滴水不漏,还真是少。   得让人敢用他,还能放心用他。   太两袖清风的人,上位者是不喜的。   “放心吧,陛下不会怎么样的。”随后陆云峥目光灼灼拉着她过来,   “来瞧瞧,想做些什么衣裳?这一年,可委屈你了….”   陆云峥将她抱在怀里,眼眶湿热,正想联络联络夫妻感情时,   一个侍卫忽的在外头喊道,   “大都督,少夫人,裴家公子来信了!”   裴玉衡猛地一惊,二话不说推开陆云峥奔了出去,从侍卫手里接过一个包袱,迅速打开其中一封信,一目十行读下来后,满目震惊。   “云峥,你来瞧瞧,你快瞧瞧,是不是我看错了…..”   裴玉衡不可置信的把信递过去,   陆云峥接了过来,凝眉读下去,到了最后也是十分吃惊,悠悠叹道,   “若是真是如此….也算老天爷没有薄待他…..”   作者有话要说:长公子还是长公子,你男主还是你男主....   日常推书马上接档开,《朕抱错了媳妇》作者专栏点进入收藏:   顾沂从小到大被掉包了三次,每次掉包完,她都能获得一个强大的靠山。   可这最后一次,她不小心中了药,被人李代桃僵给抱错了。   事后顾沂夹着衣裳飞快地跑了,这一次她不想知道这个男人是谁,打死都不认,绝不认!天大的靠山都不要!   皇帝事后一根烟:是谁睡了朕,还逃之夭夭?给朕查清楚!   满朝文武和太后:那个夺走了皇帝心的小妖精到底是谁?   顾沂咸鱼躺:打死都不承认是我。 第60章   大食的夏日极热, 即便快入秋了,日头还晒得很。   陆云兰来这边已经几个月了,起先还不太能适应, 渐渐的也知道,白日不出来, 待夕阳开始下山再出来忙碌。   她刚来的时候,才知道原来裴玉霖在这里买下了一座城堡。   这种城堡很奇怪,顶儿圆圆的, 每个女人都要带着面纱, 她以前在大雍还觉得自己眼睛很大,到了这里, 发现一个个金发碧眼,个子比她高, 眼睛比她大, 显得她跟小丫头似的。   每日她跟着裴玉霖身旁出来时,别人总要笑眯眯问裴玉霖,   “这是你妹妹吗?”   认识裴玉霖的,都知道他有个国色天香的妹妹。   裴玉霖笑嘿嘿看了一眼陆云兰,点头用阿拉伯语跟他们交流,   “是的呢,怎么样,漂亮吧?”   众人点头,那自然是漂亮的。   “那我可以追她吗?”   裴玉霖哈哈大笑,“如果她愿意的话….”   然后陆云兰就看到有个别男子像她弯腰,还把不知道打哪弄来的花送给她。   陆云兰以为人家是好客,就收下了。   后来那男子逮着了机会,就往他们城堡里来, 陆云兰觉得不对劲。   裴玉霖原来在大食,不仅买下一座城堡,为了专门帮助大食及西边的国家跟大雍做贸易往来,也同时在大食设了一座私塾,专门教授大雍的中原语。   许多人都知道大雍地大物博,物华天宝,都想去那边看一看,更想去那边做生意,于是私塾里的人越来越多。   陆云兰便被安排教授一些小孩子中原语。   渐渐的,陆云兰也学会了些阿拉伯语,这是突厥语外,她掌握的第二门国外的语言,她发现特别有意思。   有一次再次遇到一个远方来的朋友,人家跟裴玉霖打招呼,再说起那段话时,陆云兰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听到裴玉霖的回答后,她气的哭了,当即二话不说往大街上跑。   她心里委屈极了,她跋山涉水跟了他这么久,他怎么还是不肯答应她。   她陆云兰有这么难看吗?   她绝望极了,再看满目的黄沙,和那些被晒得闪闪发光的建筑,陆云兰头一次生出想回家的想法。   既然裴玉霖不在乎她,那就算了。   陆云兰破罐子破摔的心情,跑了很远,最后跑累了,在一处大树下歇了脚。   树下还坐着一个小男孩,小男孩头发短短的,十分黑密,手里抱了一圈葫芦,那葫芦刻的十分精美,看得出来雕工很不错。   陆云兰只在中原见过这样的雕工,觉得十分有趣,就靠近了些,小声用阿拉伯语问道,   “你好,请问你这葫芦是自己做的吗?”   男孩大约五六岁,闻言扭头朝她看来。   那一瞬间,黑瞳映入陆云兰的眼眸,她只觉得这个小男孩有一种特别的味道。   太特别了,似乎还有着熟悉的感觉。   小男孩用阿拉伯语回答她,   “是我自己刻的…”   陆云兰再去看那双小手,满是伤痕,顿时心疼的跟什么似的,   “你爹娘呢,怎么没人管你?”陆云兰下意识握住了他,   小男孩警惕看着她,往后退了一步,   “我不是坏人,我心疼你,你爹娘去哪了,你这么小,是在这里卖葫芦吗?”   陆云兰从小心地柔善,看到这些自食其力的小孩子,心疼的不行,心生护着的想法。   “我没有爹娘….”小男孩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望着她,静静地,没有悲喜。   陆云兰的眼泪一瞬间就掉了下来。   跟她一样,现在无家可归呢!   “我跟你一样,我家里不在这里,我走丢了…..”陆云兰编了个跟他同病相怜的故事,小男孩对她渐渐放松防备。   陆云兰把自己的水囊拿出来,给他倒水喝,又把干粮分一半给小男孩,小男孩冲她笑了笑。   太阳下山了,二人一起到了一个小馆子,陆云兰请他一起吃面。   当夜,二人就在附近一个教堂待着。   小男孩告诉她,他从小就在这里生活。   陆云兰跟他一起坐在门廊外的凳子上,她一向乐观,就跟他说起了小时候有趣的事,小男孩被她逗得哈哈大笑。   陆云兰也跟着笑了,偏头过来看他时,陆云兰笑容猛地僵住。   难怪觉得他熟悉。   原来他笑起来这么像一个人!   “你在哪出生的….”陆云兰忽的抓住了他,   小男孩被她吓了一跳,忽的挣脱她跑了。   “别跑!”陆云兰拼命去追他。   小男孩把她当坏人了,陆云兰起先跟着他跑了老远,上气不接下气,后来她干脆不追了,她躲了起来,果不其然,那个小男孩又来寻她了,陆云兰把他暗暗盯上,最后跟着小男孩到了他的住处。   小男孩住在一个沙土泥浆堆成的洞穴里,他把这个洞穴改造成极小的小屋子,看的陆云兰很心酸。   暗夜里,戈壁上凉风袭袭,陆云兰打了个冷颤。   她就蹲在一处戈壁下面,静静候着。   小男孩已经进去了,估摸着以为没人,就自顾自睡了下来。   陆云兰在等,这不是她第一次出走。   以前也会被裴玉霖气跑,但每次裴玉霖都会来找她。   今夜也不例外。   裴玉霖终于在子时找到了她,   明月当空,月沙笼罩着这一座沙漠城市,静谧如斯,   这一轮月,却是跟大雍没有区别。   裴玉霖依旧一袭黑衫,从山坡下爬了上来,看到陆云兰一个人望着那明月发呆。   “想家了?”他含笑问道。   陆云兰扭头静静望着他,确切的说是望着他的笑容。   像啊,像极了….   他跟柔雅在这里待了两年,她听守城堡的那个妇人说过,柔雅曾经怀过孩子,后来早产而死。   陆云兰想去祭拜,可妇人说,孩子生下来就死了,不知道被教堂埋去了哪里。   这事一直是她心中的刺,那日她看到裴玉霖在裴玉衡生产时,差点晕过去的场景。   猜想应该是当年柔雅早产发生了什么事,导致他那样。   陆云兰不敢问他情形,怕他难受。   可如今瞧着这个孩子,年纪又对的上,就容不得陆云兰不问了。   “裴玉霖,我问你,当初你跟柔雅的孩子,死了后你亲眼看到了吗?”   裴玉霖闻言顿时色变。   他的面色顿时比那明月还冰冷,   “你问这个做什么?”   陆云兰往里面指了指。   裴玉霖心咯噔了一下,他目光挪至那个不起眼的小屋,甚至来说都不能用屋来形容。   里头散着一抹微弱的黄光。   裴玉霖步子一步一步迈过去。   他习武之人,脚步极轻,小男孩根本没发觉。   他几乎是半蹲着进了那个洞,最后在东边那个小屋子看到了人。   整个小屋子只够打了个地铺,门口放了一个小桌,小桌上摆着一些刻刀和没来及雕刻好的葫芦。   裴玉霖将小案轻轻挪开,弯着腰跪着爬进去,终于看到一个小男孩卧在窗口。   只见他穿着一件破烂的褐色外衫,一块葛布轻轻搭在胸口。   即便已经有了些心里准备,可看到那张熟悉的睡颜时,裴玉霖只觉得天旋地转,一股血腥猛地冲到了嗓子眼,他唇角溢出几丝血迹来。   眼泪瞬间夺眶而出,整个人慌得颤抖了起来。   那是一张跟柔雅一模一样的睡颜,长长的眼睫如鸦羽铺在眼下,静谧安好。   裴玉霖内心的悔恨和痛苦无以复加。   当年柔雅是七月早产,孩子生下来没多久就没了呼吸,他是亲眼看到修女把孩子带去埋葬的。   当时柔雅太虚弱,他没办法亲自去观看,等到后来再问时,已说被阿主给收了去。   那么如今,这个孩子是怎么活下来的?   裴玉霖的动静终于惊醒了小男孩。   小男孩惊醒,瞬间操起放在枕下的小刀直接朝裴玉霖肩头刺去。   血汩汩而出,裴玉霖没有动半分,只是饱含爱意满脸痛苦地望着他。   小男孩惊住了。   血缘就是这么奇妙的东西。   “你是谁?”   “我是你爹爹…..”   男孩震惊了,眼眸瞪得大大的。   “对不起,当年我把你弄丢了,是爹爹不好….宴儿,跟爹爹回家好不好?”   他要把他的孩子带回大雍,好好教养,让他享受最好的生活,让他衣食无忧,让他平安长大,让他身边满是亲人,不在孤苦无依…..   裴玉霖泪如雨下。   等了许久,陆云兰终于等到父子俩出来。   她第一眼看到裴玉霖肩上的伤口,   “玉霖!”她奔了过去。   “无碍….”裴玉霖笑着,却是拉着儿子的小手,定定望着她,   “云兰,我们回家…..”   陆云兰看了一眼孩子,又看了一眼裴玉霖,顿时扑过去趴在他怀里哇哇大哭。   裴玉霖在城堡里给裴宴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宴会,忙碌了几个月后,又把中原与西域联通的事宜安排了一番,最终决定返程。   裴玉衡收到裴玉霖信时,裴玉霖已经到了路上。   一路上,裴玉霖开始教裴宴中原话,裴玉霖有着极出色的语言天赋,儿子也得到了遗传,等到一行人坐着骆驼到玉门关时,裴宴已经会说几句简单的中原话了。   有了儿子,裴玉霖仿佛有了新生,眉宇间那股忧郁也渐渐散开。   到了玉门关,裴玉霖不再急着东进,而是带着陆云兰和裴宴去了一趟扶苏国,扶苏国的国王看到自己嫡亲的外孙,抱着孩子大哭了一场。   又是赏赐又是玉令,要不是裴玉霖拦着,扶苏国国王差点要把这个江山给自己唯一的外孙。   最终父子俩又在柔雅公主的衣冠冢守了三日才回大雍。   裴玉衡自打知道小侄儿要回来,就开始琢磨着给他准备什么。   恰恰陆云峥给她“偷”了些皮子,她就去附近镇上找人给裴宴准备冬衣。   到了年关,戈壁滩的风跟刀子一样疼。   裴玉衡与陆云峥骑着马到了一处高高的山坡上,她忐忑地张望远处,   “怎么还没来?”   哨兵已经告诉了她,裴玉霖他们大约还有一个时辰抵达此处。   裴玉衡已经等了大半个时辰了,先下了马在草坡上走来走去。   陆云峥瞅着她急躁的摸样,不由失笑,   “你当姑姑可比当娘紧张多了!”   “是吗?”裴玉衡后知后觉问他。   陆云峥看向怀里的儿子,逗弄道,   “阳儿,你娘生完你,看都没看你一眼,瞧瞧,如今对她侄儿可上心了!”   陆醇阳不急不缓抬起眸看向上方的父亲,   “爹,二姑姑说娘入府时,半年都没瞧你一眼….”   陆云峥:“…….”   养不熟的小狼崽,永远偏着他娘。   裴玉衡十分解气。   陆云峥狠狠瞪了裴玉衡一眼,   “你别笑,那件事我还没跟你算账呢!”   裴玉衡撅了噘嘴。   正当二人又要吵起来时,陆醇阳指着远方兴奋喊道,   “爹,娘,舅舅来了!”   草原尽头出现了几匹骡马,仿佛从日边驶来一般。   裴玉衡连忙把儿子抱下陆云峥的马,   “阳儿,记得娘亲如何吩咐你的吗?”   陆醇阳郑重点头,三岁半的他已然是小大人摸样,   “孩儿记得。”   陆云峥也下马来,揽着裴玉衡一同候着,   陆醇阳朝来人跑去。   “舅舅,三姑姑!”   裴玉霖看到小小的家伙,已经长得快半人高了,欣慰不已,拍了拍裴宴的肩,低声吩咐道,   “那是你的表弟,是你姑姑和姑父的儿子。”   在裴玉霖和陆云兰的鼓励下,裴宴也跳下了骡车。   陆醇阳跑的更快,气喘吁吁跑到他跟前,十分严肃道,   “裴宴,我奉陛下之命来接你回家!”   裴宴眨了眨眼,似乎听不太明白,他扭头看了一眼裴玉霖。   裴玉霖也下了骡车来,他弯腰蹲在儿子身旁,低低教了一句。   裴宴缓缓点了头,随后看向陆醇阳,也挺直了小身板,   “嚼咯咯(叫哥哥)…..”   陆醇阳眉头一皱,扭头先看了一眼自己娘,见裴玉衡朝他使了眼色,他想起娘的吩咐,不能笑话表哥发音不准,怕表哥害躁,   于是再瞄一眼自己爹爹,   陆云峥抚了抚额,自己矮一截就算了,如今儿子也矮人家一截。   唉……   陆醇阳没得到自己爹娘的指示,只能硬着头皮靠自己的理解,歪着小脑袋,试探回道,   “咯咯?”   难道这是外使见面的礼节?   裴宴闻言展颜咯咯直笑,弯弯的眉眼如纯澈的月牙儿。   微风吹过他的耳畔,几只雁儿随着他的笑声盘旋,飞向天际,最终刻在那轮红火的圆日盘上。   《全文终》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亲们陪伴表小姐,在此全部完结,么么哒,容我休息一下,开《朕抱错了媳妇》,这本大纲已经写好,特别有意思的一个故事,很快就会开,不见不散哦。   接档开,《朕抱错了媳妇》作者专栏点进入收藏:   顾沂从小到大被掉包了三次,每次掉包,她都能获得一个强大的靠山。   可这一次在宫宴上,她不小心中了药,被人李代桃僵给抱错了。   事后顾沂夹着衣裳飞快地跑了,这一次她不想知道这个男人是谁,打死都不认,绝不认!天大的靠山都不要!   皇帝事后一根烟:是谁睡了朕,还逃之夭夭?给朕查清楚!   满朝文武和太后:那个夺走了皇帝心的小妖精到底是谁?   顾沂咸鱼躺:打死都不承认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