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撩错夫君后》 作者:谨鸢   文案   忠义侯府的三姑娘苏眉撞坏了脑子,错把卫国公府庶出的林三爷当成了夫君,放着已经定亲的卫国公世子不嫁,非要跟双腿残废的病秧子在一起。   林三爷垂死病中惊坐起,忽然多了个媳妇,对方睁着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柔柔地唤他:“夫君……”   林三爷:“……三姑娘认错人了。”   从那天起,林以安身后就多了个小尾巴。   下人怠慢,小尾巴撸起袖子就冲上前维护,把国公府搅个天翻地覆,替他委屈得吧嗒吧嗒掉眼泪,说她的夫君谁也不能欺负。   出身低微的林三爷,心里从此多了一道暖光。   后来,苏眉脑子终于恢复正常,想起自己从前种种行径,尴尬不已,卷起铺盖卷就想偷偷溜走,却被林三爷堵在了花园里。   苏眉头皮发麻,颤颤地唤:“三……三叔。”   林三爷从轮椅里站了起来,双目微瑕,将她逼退至假山前,抵在太湖石上,声音危险:“叫我什么?”   **   女主前期护夫小能手,男主后期反攻的大腹黑   【阅读指南&排雷】   >>>sc,架空大杂烩,有私设,无从考据   >>>一切剧情为男女主服务   >>>不喜直接挥手,和谐的网络环境全靠你我他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重生 甜文   主角:苏眉,林以安 ┃ 配角:预收《太子妃是朵黑心莲》《我渣了皇帝后》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一撩一直爽   立意:在逆境中奋进,用努力圆满人生 ========== 第1章   苏眉眼前一片漆黑,鼻端下是泥土和秋日落叶腐朽的腥臭味,熏得她几乎无法呼吸,可她一动也不敢动。   若不是早早准备了这么一个够她蜷缩着容身的小坑,又有紫葵帮她用落叶和灌木遮挡,她恐怕早被人发现了。   土坑之外,脚步声在她四周来回走动,每当一个急促的步伐响起,都会伴着一声询问:“找到少夫人了吗?”   “不见。”   “这处也没有。”   回答的声音从各个方向传来,苏眉的心跟着这些声音剧烈跳动,她甚至害怕因为心跳声太大而被人听见,发现她的藏身之处。   时间似乎过得很慢,坑洞内空气稀薄,她呼吸渐渐困难,周围还是来来去去的脚步声。   忽然,那些声音都停顿了片刻,随之是更多的杂乱步伐,苏眉听见他们向人请安:“见过世孙。”   是林恒礼来了!   苏眉呼吸一滞。冷汗从额头滑落,淌过眉骨,最后没入眼中,腌得她双眼又酸又涩。即便这样,她也浑身绷紧着,连眼都不敢眨。   “少夫人不是往这个方向来了?怎么没找到人?”   林恒礼淡淡地声线传入她耳中。   有人惭愧地说是:“明明见到少夫人和她的丫鬟往这边来,可我等追到此处又不见了。”   “这里的院门还锁着,她们肯定不能从这出去,往其他地方找找。少夫人身子不好,夜深露重,在外头待久了,又得要难受几日……”   林恒礼吩咐着,慢慢叹了口气,言语里居然满是深情和担忧。   苏眉却听得鸡皮疙瘩都爬满了手背,又恨又惧。   不是他,她又怎么会好端端地忽发大病?!   “——走水了!念春堂走水了!”   “发现少夫人了!”   一阵喧哗从远处传来,苏眉一颗心都跳到嗓子眼,那些在周边打转的脚步声却在此时远去。   她知道这是紫葵给自己发出的信号,最后的机会了。   等到彻底听不见脚步声,她一刻不犹豫,伸手慌乱地把堵着洞口的灌木矮树推开,快速爬出土坑朝不远处落锁的院门去。   这里的院门外是一条小巷,是她唯一能离开卫国公府的路。   前几日连走几步都喘的身子,在寻找生机的最后时候迸发出了无限力量,苏眉疾跑到院门前,拿出事先准备好的钥匙。   当地一声,铜锁落地,锁顺利开了……   她伸手就要去打开门,一道嗓音在她身后幽幽响起。   “三妹妹,原来你在此处,让夫君好找。”   那声音宛如甩脱不了的鬼魅,与夜风一块吹入她耳中,叫她毛骨悚然。   她缓缓转身,林恒礼不知何时已经折回,就站在离她不过十步远的地方。   他身边没有其他人,他就那么好整以暇地站着,嘴角微微翘起。   那抹笑也不知是代表着胜利,还是对她不自量力逃离的嘲弄。   “三妹妹,我什么都可以纵着你,唯独离开不可以。”林恒礼朝她抬手,“三妹妹,跟我回去吧。今晚的事不会有人追究,你是我的妻子,我什么时候都是站在你这边的……”   绝望的情绪排山倒海般袭来,压得她连站都快站不住,在这绝境中,她也无路可走了。   卫国公府狼子野心,她和林恒礼的婚事就是他们的计划。如今她还知道了他们密谋的事,怎么可能善了,现在留她一条性命也只是为了牵制她父兄罢了。   既然如此,她何必再苟留残喘,任由他们摆布!   苏眉看向门柱,仓皇的恐惧在她眼中慢慢褪去,她深深吸入一口气,把所有的力量都附着在腿上。   就在她准备用尽全力只求一死时,院门吱呀被人推开了,一只胳膊探入,将她一瞬间给拉扯了过去。   她身子腾空,被人抛了起来,还来不及惊叫的空隙,她又稳稳落入一个怀抱。   耳边是有力的心跳声,还有马车轱辘碾过地面的动静,夜风也从耳边呼啸而过。   “三姑娘,失礼了,我能护你安然,别怕。”   别怕……这句话和这熟悉的声音宛如一颗定心丸,苏眉抬头,看见男子削瘦的下巴,再往上,是温柔儒俊的眉眼。   恍惚中,她已经认出他来了,“林三叔……”   **   “姑娘,姑娘醒醒……你又梦魇了。”   一道焦急的声音闯入虚幻,苏眉猛然睁开眼,屋内闪动的烛光刺入眼帘,她从那总是纠缠不休的前尘往事中脱离。   一方帕子贴到了她额头上,她动了动,才发现不知何时发了一身汗,连里衣都黏在身上。   紫葵见叫醒人,长吁一口气,边帮她擦拭额间的冷汗边道:“姑娘怎么近来总是梦魇,寻个日子,奴婢去给姑娘到庙里拜拜菩萨吧。”   苏眉手撑着榻慢慢坐起来,摇摇头道:“让郎中开个安神的方子就是,服上两贴安神药就好了。”   她已经习惯了时常做这个梦,只是没预料到她重生回到未出嫁前,这段惊险的往事还是无法忘怀。   是的,她重新又活了一回,回到刚刚及笄这年的春天,也是刚和林恒礼定亲不久的时候。   如梦里一样,她前世在定亲两年后嫁给了林恒礼。   在外人眼里,她父亲是忠义侯,林家是卫国公府,这桩婚姻是天作之合,但谁知她新婚当天就和他决裂了。   原因说起来和话本上那些编就的故事一样荒唐。   她在成亲当日,亲眼见到未来的夫婿和继姐搂搂抱抱,亲耳听到继姐说他们一直在背后来往。   宾客满堂,她成了个笑话。   但因那时战事吃紧,父兄赶赴战场,连她出嫁都没能回来。她无人做主,被林恒礼迷晕,用一个身形与她相似的丫鬟替为拜堂,瞒天过海地送进了卫国公府。   她醒来后扇了他一巴掌,与他决裂,但心里到底还是有所顾忌。   她不能因为这些私事让父兄在战场上分心挂念,便先隐忍了下来,这一隐忍便与林恒礼纠缠了数年,还险些丢了性命。虽然后来被林三叔救了,精心照顾着,但终究是伤了根本,未能再见父亲一面就含恨而终了。   而林三叔其实也是卫国公府林家人,是林恒礼的庶叔父。   她嫁过去的时候林三叔已经双腿受伤,行动不便,她也是偶然才知道林家连下人都苛待他,时常阳奉阴违克扣他月例。得知林家人居然连自家人都苛待,她便暗中接济一二。   在她嫁到林家两年后,林三叔就搬出了卫国公府,哪知最后她又得了他的救命之恩。   所以老天爷还是厚待她的,让她先得恩人救助,又重生回到出嫁前,一切都还能来得及挽救。   “姑娘,你怎么又走神了。”   苏眉陷入往事中,被人轻轻推了一下,这才收拾思绪,由丫鬟伺候着再沐浴更衣重新入睡。   她今夜得养好精神,明日还有正事要办呢。   兴许是老天爷真能听得到她的祈愿,苏眉后半夜再无噩梦纷扰,一觉香甜睡到清晨。   天微微亮时,苏眉院子里的下人已经开始忙碌。   待她起床梳妆,婆子便来回禀说是出府用的马车已经备好,还有给卫国公府长辈们备的礼物都收拾妥当装车了。   苏眉把指尖的胭脂轻轻点在唇上,抿了抿,说一声知道了,又吩咐道:“麻烦妈妈再去大姑娘那头问问,看看她那边有没有什么要帮忙的,若一切都好,还是按昨儿约定的巳初出发。”   婆子笑吟吟应是,撩起珠帘退出去跑腿了。   紫葵从妆匣取出一只蝶恋花金簪,在她发髻边上比划着,不太高兴地嘟囔道:“姑娘您就是性子太软和,继夫人说一句让您带着大姑娘去卫国公府,你就那么答应了!”   她之前见大姑娘看世孙的眼神可不太对劲,只是后来姑娘和世孙亲事定下,怕说了只是让姑娘难受,便没提了。   昨儿继夫人上赶子想让大姑娘到卫国公府去,她戒备心便又提起。   这个继夫人是在她们姑娘八岁时嫁过来的,带着前夫家的女儿,也不知道怎么说服的侯爷,把前夫的女儿也改姓苏,成了苏家的大姑娘。   左右母女俩都不是善茬就对了,她还是得找个时间好好与姑娘说说。   “就簪这个,不要换了。”苏眉可不知道丫鬟心里在打官司,盯着镜子说,“其实让大姑娘去于我来说才是好的。虽然我与世孙定亲了,但离成亲还有两年时间呢,即便是长辈邀请上门去作客,也要有别人在场才好。没嫁过去之前,总归还得避嫌不是?”   她此话一出,紫葵想了想,似乎又有些道理,便没再提。   苏眉说完后,反倒朝镜子里的自己皱了皱眉。   亲口说出和林恒礼定亲的事,总是膈应的,但今日要是顺利的话,她或许就能直接退掉这门亲事了。   林恒礼前世跟她解释过,成亲当日他其实是要跟她继姐说清楚,莫要再做纠缠,而两人是在她定亲前就有来往了,却是在定亲后反倒极少再见面。   所以她现在跟林恒礼定了亲,继姐见到林恒礼机会就少了,机会少了,她怎么才能抓奸成双退亲?这才有了昨日她得知卫国公府长辈邀请做客,一口答应让继姐同行的事,没有机会她就创造机会,好一解继姐的相思苦。   早点解决事情,她再好好报答林三叔,就不枉老天对她的厚待了。   也不知道她让打听林三叔行踪的人什么时候有信。她一直都不知林三叔的腿是何时伤的,重生回来后,第一件事便是寻他,想提醒一二,哪知他近期都不在京城。   紫葵那头帮她簪上金簪,左看右看,觉得差了点什么:“姑娘这样看着过于素净了。”说着又想去再翻个步摇。   她见着忙道不必,把耳铛戴上便不想捯饬了。   一个伪君子,哪值当让她花心思装扮,女为悦己者容,她好看的一面当然要留给真正疼爱自己的人。   这么想着,苏眉就生出恍惚。   和林恒礼退亲后,父亲估计还是要再为她选婿。也不知道再遇着的人怎么样,其实不拘什么高门大户,只要品行高洁,便能托付终身了吧。   最好是……能像林三叔那般的?   “呸呸呸!”苏眉忽然就朝镜子呸了几口。   她怎么可以比对着三爷的标准去找什么夫君,那是亵渎恩人!   作者有话要说:  来开文拉~如无意外,还是日更,更新时间应该还是晚上9点~ 第2章   在胡思乱想中把救命恩人代入成倾慕对象,苏眉对自己狠狠鄙夷了一顿,羞愧地用过早饭,就带着丫鬟婆子往垂花门去。   还没走到地方,她便看见一个少女立在莲花柱下。风儿拂过,少女艳红的裙摆翩然,即便站着不动,也显得她婀娜轻盈。   这正是她最会装模作样的继姐苏沁了。   “三妹妹来了。”   苏眉正要挪开眼,苏沁笑着跑了几步迎上来。   她移开的视线又重新落了回去,敷衍地笑笑,回道:“让大姐姐久等了,我们出发吧。”   说罢就先一步登上马车。   苏沁今日特意装扮,见就那么被苏眉无视了,而对方还穿得如此素净,心中对这个继妹更不以为然了。   果然是被宠坏的娇小姐,一派天真什么都不懂,轻易答应让她同去卫国公府作客,还不知道装扮。   往后嫁人了,估计也难能学会讨男人欢心!   苏沁想着,转身去后面的马车,可在登车坐下后,她又忍不住露出怨恨的表情。   她还是疯狂嫉妒苏眉。   苏眉是占了忠义侯嫡女的身份才能高嫁,如果没有这个身份,林恒礼肯定更愿意娶自己。   明明是她先吸引了林恒礼的目光,凭什么苏眉可以不劳而获!   今日能到卫国公府去,她一定要把握机会,想办法见到林恒礼。   自打见识过林恒礼这般英俊身份贵重的男子,任何人都再也入不得她的眼,哪怕……哪怕她先委屈委屈,只要能到林恒礼身边,她就有信心能把苏眉给挤走。   苏沁想得激动,把手里的一方绣帕都拧成了麻花。   紫葵此时就正在给自家姑娘上眼药,想让她对那个有小心思的继姐设防。   “大姑娘那一身是怎么回事,步摇就簪了两,不知道人还以为她才是侯府正牌嫡女呢!”   “大姐姐向来自卑,处处都小心翼翼就怕出错,穿隆重点也没什么。”苏眉笑笑,侧耳听着马蹄声,有些遗憾地想着,今日到卫国公府却不能见到三爷。   她的不在意让紫葵更觉得憋屈了,气鼓鼓道:“姑娘,不是奴婢爱在背后说人。是奴婢亲眼见过大姑娘往世孙身边靠,世孙可能没察觉,就那么跟着她说了许久的话。今日她又穿成这样,可见心里……”   “紫葵。”苏眉闻言敛了笑,侧头,一束照入车内的光落在她脸侧。   紫葵被她严肃的模样惊得心头猛跳一下,下刻却见她眼眸一弯,笑道,“那正好,我们今儿试试她?”   “姑、姑娘?”紫葵愣住。   她还以为要多花口舌才能让自家姑娘相信,怎么才说一句话,姑娘好像就听进去了。   可是……要怎么试探?   紫葵莫名觉得紧张:“姑娘,你想要怎么做?”   “你跟我好就行了。”苏眉歪了歪头。虽然不能见到三爷,但还是对这次的卫国公府之行有那么一点儿期待。   在姐妹俩各有各的盘算中,卫国公府也渐渐近了。   门房早得了吩咐,见到有忠义侯府家徽的马车,殷勤上前问安后就开了大门,引着马车一路到府内。   苏眉是定亲后首回上门来,为显重视这个未过门的媳妇,林恒礼的母亲卫国公世子夫人李氏亲到垂花门相迎。   苏眉望着跟前的母子二人,暗暗自嘲。   前世她见到这个情形,是受宠若惊和感动,可这份重视的背后,不过是卫国公府谋划的其中一部分罢了。   她心中有所触动,面上不显地向李氏问安。   林恒礼见到她似乎特别高兴,眼角扬起,那双本就风流的桃花眼越发显得深情。   “三妹妹用过早饭了吗,坐马车累不累。”   连说的话都是满满的情意,而少年的林恒礼看着要比记忆力少了深沉,多了份阳光。   但不管他怎么一副模样,苏眉对他都只有厌恶,正要敷衍几句,后边下马车来的苏沁朝着母子俩一礼,“沁儿见过世子夫人,见过世孙。”正正好打断她说话的时机。   林恒礼见到苏沁那张明艳的脸,表情明显一僵,似乎是对她的出现意外。但很快就又恢复笑容,朝苏沁喊了声‘苏大姑娘’。   苏沁却仿佛是被这疏离的称呼刺激到了,笑容半僵在脸上,凝望着林恒礼的双眸似有水光,委屈得我见犹怜。   这……苏眉在边上偷偷瞥了眼,就被这幕恶心到了,一个激灵,手背上都起了小疙瘩。   她眼睛脏了。   他们也不用着急这就眉来眼去,一个是伪君子,一个恬不知耻,正好配对。权当她做善事积德了,她马上就送他们你侬我侬、恩爱到白首的机会,省得再去祸害其他人。   苏眉忍着不适移开视线,李氏并没有发觉还有别的女子盯上儿子,招呼着她往后宅去。   李氏一路都拉着她的手,早暗中打量这个未来儿媳妇许久,从她的眉眼到仪态,越看越满意。   姑娘家就要这样精致又柔和,以后出嫁了再教导教导,便能成为一切以夫君为重的端庄主母。   李氏就拍了拍她手,用温柔的语气道:“母亲你先前也见过,不用太紧张更不要拘礼,老人家可是念了你一早上呢,你就把这儿当做是自己的家。”   李氏嘴里的母亲,便是卫国公夫人,也是她救命恩人林三爷的嫡母,身份是真正的贵重,是先帝最宠爱的公主。卫国公府可谓是富贵荣耀,但外人又哪里知道荣耀的门楣里又掺了多少龌龊。   苏眉早看透林家人,在李氏特意表达亲近中只抿嘴一笑,但那副模样落在李氏眼里就是害羞了。   在李氏引路下,她跟着走过游廊往正院去。经过的一路,不管是花池里的牡丹还是角落的奇石,都是她熟悉的景致。   毕竟在国公府多年,又怎么会不熟悉呢。   再见到嘉禧公主,苏眉心境仍旧十分平和,她是来断掉与卫国公府一切关系的,以后她们就都是陌生人。面对陌生人,自然是从容不迫。   一番见礼寒暄后,事情发展都和前世她到卫国公府作客时无异。   林家的长辈们都表现得对她十分喜爱和亲近,还叫来戏班子,在花园热热闹闹地直唱到午饭时间。   而林恒礼在迎接她后,就知礼的避嫌称有事先离开了。不用应付他,她倒乐得自在,苏沁却是暗自着急。   苏沁千方百计来卫国公府,又是特意装扮要艳压苏眉,为的不就是博林恒礼的目光。可林恒礼一直不出现,她再美艳都成了毫无意义!   苏沁心里藏着事,频频走神,总是四处张望。   苏眉把一切看在眼里,林家长辈此时发话要移步去设宴的水榭处,苏眉明白这是最好的时机了。   她在离席前把准备好的字条偷偷塞到一个丫鬟手里,垂着头低声与那丫鬟道:“麻烦姐姐帮我把这个送去给世孙。”   丫鬟是李氏屋里的,平时帮着大丫鬟跑跑腿做些杂活,被苏眉偷偷托付重任可谓是又惊又喜,心里亦有自己的计较。   苏家三姑娘是世孙以后的妻子,那就是少夫人,如若能得到青睐,以后肯定能被调拨到少夫人身边重用,不是比在世子夫人跟前出头来得容易!   丫鬟不疑有他,郑重点头就应下,找个机会脱身往林恒礼院子去送信。   紫葵却被自家姑娘的举动吓得一手冷汗,紧张地问:“姑娘给世孙送的是什么?姑娘要做什么?”   虽然两人已经定亲,可这样暗传书信,被说出去,她们姑娘也得落个轻浮的名声!   苏眉摆摆手,一双眼极亮:“你且等着看。她即便招出我来,也不会有人信。”   紫葵还是没明白她什么意思,想要再问,哪知就见到她又往苏沁那儿走,然后轻声细语与苏沁说什么。   苏沁在那不断点头。   “那大姐姐一会要帮我遮掩一二。”苏眉说完该说的,眼底都是笑意回到紫葵身边,挽着她手喊了个小丫鬟带路说要去官房。   紫葵越发觉得不对,走了几步看看她,又回头去看苏沁。这一看,发现刚才还落单的苏沁,此时居然也跟在一个丫鬟往外走。   “姑娘,大姑娘上哪儿?”   苏眉没吭声,直到了官房,她把带路的小丫鬟打发后,才拉着满肚子疑惑的紫葵熟悉地穿过一条小道:“我们这就去看看,苏沁的心思是不是真的。”   紫葵心头跳动,有不好的预感,这份预感在还没有走到苏眉要去的地方,就已经成真了。   “礼哥哥,难道你就这么忘记我了吗?”   苏沁娇滴滴的声音穿过茂密枝桠,飘入她们的耳中。   紫葵惊恐地看向身侧的苏眉,苏眉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而是拉着她直接转过那片翠绿的柳树,拨开细密的垂枝,让前方紧紧搂抱在一块的男女暴露在眼前。   就这样一幕,气得紫葵把牙都咬得咯吱咯吱响,怒气从心头起,几乎没有思考,人也跟着窜了出去。   “光天化日,倒是不知廉耻!”   紫葵冲出去厉声叫骂,相拥的两人被吓一大跳,齐齐看过来,苏眉这才慢慢走出去。   垂柳间又出现一个窈窕身形,还抱着苏沁的林恒礼倒吸一口气凉气,下刻猛地就一把推开怀里的人。   苏沁泪眼模糊,被推得摔了个跟头,一时有些懵。   “三妹妹……”林恒礼露出惊慌的神色,喊了缓缓走来的苏眉一声。   苏眉在他开口的时候脚步一顿,不再往前,就那么离得他远远地说:“既然世孙是与我继姐有情,我们亲事就作罢吧。”   “三妹妹?!”   林恒礼被她冷静地一句话吓得手一抖,紫葵亦回头震惊地看她,任谁也没有想到,她居然会张口就退亲。   苏眉等的就是这刻,已经捉奸捉双,话也说出来了,她就没有必要再跟林恒礼废话。   她不给林恒礼多说话的机会,朝紫葵示意一眼,转身离开。   接下来她直接回府即可,林家的人谁来都不必见。   她铁了心要离林家远远的,昨儿就写好一封信让人送给父亲,信里说明林恒礼与继姐有首尾,她要退亲。   虽然写信的时候她还没有证据,但父亲最是宠她,她说的话必然会听信,何况一封信到边陲最快也得半个月,早点送出去准没错。   所以她抓证据,不过是要更彻底和顺利退掉林家的亲事。   也多亏了苏沁的心急。她不过说一句约了林恒礼在这里见面,苏沁还就真敢拐到她前头来找林恒礼,才让她抓奸抓得顺顺利利。   至于她不怕李氏的丫鬟招供,是因为她送出去的字条是模仿苏沁笔迹写的。她又亲眼见到两人搂搂抱抱,李氏的丫鬟再招供,她都能倒打一耙说是丫鬟做假口供。   在前世的时候,那个丫鬟替李氏盯着她,给她灌了不少不知名的汤药,她这也算为自己出口气,有仇报仇了。   苏眉已经打算好一切,转身就走。   可林恒礼怎么能让她就这么离开?   这门亲事可是长辈好不容易才让忠义侯点头的,对林家来说何其重要!   他在被抓个现形的惊慌中回神,又是男子,不过十来步就追到苏眉身边,一把拽住她胳膊要强留她。   苏眉被追上,扭头就看到他在眼前放大的脸,毛骨悚然。她甩手便挣开,想也没想一巴掌扇了过去。   扇林恒礼巴掌,她不算陌生。但这一巴掌用尽了力气,抽在皮肉上响起的清晰一声,让她心里是说不出的痛快!   林恒礼没想到她居然会迎面就来一耳光,毫无防备地被扇得歪了头,耳朵一阵嗡嗡作响,脸上更是火辣辣的疼。   他直愣愣站在那儿,眸光闪动,带着不敢置信的狼狈。   苏眉趁机拾步要再次离开,却不想还没转身,就有一道力气把她往前猛地一推。   她因为那道力气往后仰倒。风声在她耳边刮过,仰望的天空湛蓝,然后脑后一阵剧痛,她眼前的光就被吞没在一片黑暗里。   惊变来得意外,谁也没有预料,紫葵慢了一步,扑上前时苏眉已经重重摔在地上,林恒礼则愣愣看着自己刚才伸出推人的那双手。   **   苏眉在卫国公府的园子里摔倒,有下人看到她被婆子背着送到宴息室。她耳朵后还淌着血,双眼紧闭,像是昏厥了过去。   更有人看见他们世孙和苏家大姑娘紧跟其后,两人神色慌张,苏沁几次去牵世孙的袖子,而世子夫人阴沉着脸疾步走,似乎生了好大的气。   下人们偷偷议论着这件事,宴息室那头,苏眉被安置在铺着绣大团簇花被褥的架子床上。花团锦簇的艳|色中,衬得她一张脸越发的苍白,羸弱得叫人揪心。   紫葵红着眼跪在床边,抖着手解开她的头发,帮她清理耳朵后的血迹。   李氏心急如焚地在屋里踱步,不断催促人去问郎中来没来,还时不时冷眼去扫闯出祸事的儿子和哭得梨花带雨的苏沁,气恼地想要怎么才能把苏眉哄好,以及怎么向忠义侯尽量多的隐瞒事实。   这门亲事,不能就这么退了!   屋里气氛压抑到极致,好在郎中来得快,在号脉施针后,苏眉终于幽幽转醒。   紫葵喜极而泣,扑在床边喊姑娘,李氏亦快步走到跟前,弯腰关切地问:“眉眉感觉怎么样了,哪里不舒服,和伯母说。”   苏眉昏昏沉沉的,听到了有人和自己说话,声音似乎离自己很遥远,眼前也模模糊糊。   她努力睁开眼,又眨了眨,眼前的人影终于变得清晰了。   她看清楚了妇人的脸。   可……这个人是谁,她不认得,她又是在哪里?   苏眉茫然地打量李氏。   李氏见她愣着不吭声,急急忙忙再询问郎中:“她怎么不说话,是不是要再施针,或是要用什么药?”   药?   什么药?   苏眉闻言,脑海里闪过许多片段。有人掐着她下巴,不顾她的挣扎给她灌药,苦涩的药汁呛得她不能呼吸,还有一个和眼前的妇人一模一样的声音在说话。   ……那个声音说,她喝了药就能好了。   苏眉咬紧了牙关,整个人都颤抖着,浑身发凉。   不,她不能喝,她没有病,她不能喝药!   紫葵此时发现她的不对,见她不断发抖,额头还一直冒冷汗,拧了帕子想要给擦拭。   哪知手还没靠近她,苏眉忽然就放声尖叫,更是从床上爬起来,二话不说把手边所有东西都往李氏和她身上砸。   边砸边厉声喊:“我不认识你们,我不喝药,你个老虔婆要下毒害我!”   李氏猝不及防,面门挨了一枕头,砸得她两眼直冒金星。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5-17 21:11:53~2020-05-19 21:41: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酉禾酉星 2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赵明川的小娇妻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Cpc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章   苏眉是醒来了,情况却比她昏迷的时候更糟糕。   她认不得人了。   此时就缩在床的最里侧,缩成一团,把眼睛瞪得溜圆,眨也不眨地警惕看着屋里的所有人。   紫葵是第一个发现她有异样的,在她那一句我不认得你们,眼泪就开闸了似的落下来,更不敢相信姑娘好好的就不认得自己了。   “姑娘,我是紫葵啊。我在姑娘三岁的时候就到你身边了,你不认得我了吗。”紫葵努力压住眼泪,小心翼翼靠近她,还拼命想挤出笑容。可面上一动,笑没能出来,倒又牵出一串眼泪。   苏眉背靠着墙,脑海里都是零零碎碎的画面,画面里的人和声音像钻入头颅的妖物,不依不饶地纠缠着她。   她不认识他们,她谁也不认识!   “——你、你不要过来!”   面对紫葵迈出的步伐,苏眉高声喝止,如同一只认生的猫儿,仿佛别人再靠近就要露出利爪挠过去。   紫葵本还抱着一分希望,闻言彻底崩溃了,扭头恨恨看向罪魁祸首。   林恒礼自始至终都沉默着,眼下这个情形不是他有意为之,就连在花园见到苏沁都是意外。   丫鬟送信来明明说的是苏眉转交,结果来的是苏沁,紧跟着苏眉就出现了,根本不给他解释的机会便要退亲。   一切过于巧合了。   林恒礼望着神志不清的苏眉,是暗悔自己冲动下反手推了她,又隐隐察觉园子里的事恐怕是她有意为之。   思来想去,他最后得到一个结论,苏眉知道他先前跟苏沁有过来往。   而苏眉与她的继姐是气质完全不同的美人。   苏沁美在外表,一眼让人惊艳,但惊艳过后便会渐渐变得乏味,所以他根本没把苏沁放心上。反倒是苏眉刻入骨相的那种美,精致得就像春日梨花,还有那秀而不媚的韵致,才是真正符合他心目中妻子的形象。   这样柔和的美人,平时说话音调亦是柔软的,缠绵地落入耳中,叫人听着便要先酥了心。所以他怎么也想不到,美人的柔婉之下亦暗藏机锋,让他猝不及防就落入陷阱。   林恒礼出神地看着苏眉,眼神越发复杂。   李氏被砸一下,坐了好大会才缓过来,见苏眉现在还疯疯癫癫的模样,急得胸口起伏不定,“大夫,她怎么了,你再号脉看看,这究竟是怎么了?!”   忠义侯最宠爱的就是亡妻留下的这个女儿,儿子把人推到摔了,已经是天大的问题,如今还成了这幅模样,让她要怎么跟忠义侯交代?   郎中早暗中观察了半晌,心里已经有定论,可主人家让号脉,他也只能再硬着头皮一试。   “这位姑娘你别害怕,劳烦伸个手,小的是大夫,只会治病不会害人……”   “不!”苏眉惊叫。   也不知是郎中哪句话,让她情绪再度失控,郎中还没靠近,她已经从床上蹦了起来,直接就撞开人跳下床。   不管谁在跟前,只要挡在她去路的人,她都狠狠推开撞开,奔向门口。   李氏被她吓得高喊:“快把三姑娘拦下。”万一再摔着碰着这个宝贝疙瘩可就不好了。   下人们这才从怔愣中回神,呼啦啦就要围上去,一个粗使婆子伸手一捞,正好拽住了苏眉的胳膊。   干粗活的人,手上不缺的就是力气,苏眉被拽得痛呼一声,眼里当即泛起了泪花。   “姑娘!”紫葵听见她喊疼,扑到那些下人堆里,用力去扯那个婆子耳坠和头发,“不许你们碰我家姑娘!”   婆子吃疼惨叫着松开手,苏眉回头见到紫葵撕打别人的样子,有样学样,对着拦自己的人一通乱揪。   主仆二人齐反抗,屋内顿时乱了套,下人被推得跌倒的跌倒,还有撞到家具、瓷器的,乒乒乓乓地声音不绝耳。   有紫葵的帮忙,苏眉终于顺利逃出屋,林恒礼在母亲骂下人废物的厉声中一甩袖子,沉着脸飞快追出去。   ——不管事情是不是苏眉设下的算计,都绝对不能让她再出事了!   他穿过游廊,望着已经跑出院门的纤细背影吩咐道:“把护院都叫来!”   宴息室这里乱成一锅粥,嘉禧公主那儿也正关切孙子闯下的祸事,让人再去探探,现在究竟是怎么个情况。   她身边的一个嬷嬷端来热茶,安抚道:“三姑娘一定福大命大,又有公主您在,必定能庇佑她逢凶化吉。”   嘉禧公主现在听不进这些虚话,接过茶抿了两口,仍旧忧虑道:“恒礼向来是个稳妥的,今日怎么会在自家就做出糊涂事?忠义侯那里可不好糊弄啊……”   嬷嬷闻言思忖了片刻才回话:“恐怕还是苏家那个大姑娘坏的事,毕竟世孙出色,哪个姑娘见了不动心。”   “那是个什么东西?!她也配?!”嘉禧公主把茶杯重重往桌子上一放,十分地不屑。   “禀老夫人,门房那边的人说三老爷进府了,如今人已经清醒,正往这儿来,说要来给您请安。”   外头一道禀报声打断了主仆二人说话,本就心情不舒爽的嘉禧公主听见,神色都变得冷厉几分。   “多少年了,他一日都不忘记那些假惺惺的作态。他来是什么意思,是要提醒我,他这次受伤其实是替二郎受过的,是要来找我邀功还是想来协恩?!什么时候不回来,挑这个时候回来了,简直就是晦气!既然伤着,不必到我这再请什么劳子的安,让他回去修养就是,省得别人又说我这嫡母跋扈,庶子带伤还得到跟前立规矩!”   外头的人听见她动气,忙应一声是,扭头就要去拦住人,生怕跑慢一步会被连累得跟着吃挂落。   嬷嬷见主子生气,本还想劝一声,结果嘉禧公主一番夹枪带棒,等她说完人也跑了,想喊停下都没机会。   嬷嬷无奈道:“我的公主啊,三老爷这个时候来未必就是起了坏心。而且不拘是怎么样,您都该见见,问问他伤得如何,何况三老爷这次确实是真给二老爷挡了祸,不是您在国公爷跟前说项,送寿礼的事怎么也到不了三老爷头上。等国公爷回来得知你把人赶走,不又得跟您红脸……”   嘉禧公主眼里揉不得一粒沙,嫁过来后就把卫国公后院盯得死死的,多少年家里都没有庶子庶女出生。可物极必反,卫国公当年就是个风流人物,到最后还是弄了个庶子出来,还是个比长孙大不了几岁的庶子,狠狠打了嘉禧公主脸,自那日起夫妻俩的关系就闹僵了。   “他有什么脸来与我闹!他有能耐倒是把我儿的世子位也给那个下贱的东西啊,我倒看他敢不敢!”   说起庶子,嘉禧公主从来都只有尖锐的一面。嬷嬷见劝不动,只能在边上叹气,想着晚些再让人给三老爷那边送些药材补品,总归是要帮主子做出个嫡母该有的样子来。   **   被嘉禧公主嫌恶的林三爷正坐着步辇进了后宅的垂花门,一个小厮装扮的少年紧随在侧,愁眉不展地劝说着:“三爷,公主今日宴客,未必会有空见我们,我们还是回去吧。”   林以安闻言并没着急开口,而是用一方素色的帕子捂着嘴角轻轻咳嗽两声,待呼吸平缓才慢慢地道:“礼不可废,既然我醒来无恙,又远行归来,自当要去给嫡母请安。”   他声音十分好听,清润中带有一股不疾不徐的轻快,像拂面的春风一样叫人舒心。   可他再一派怡然自得,小厮都满眼痛色,特别是在视线落到他盖着一方薄毯的双腿时,都快要哭出来了。   他们三爷现在怎么能说是无恙呢?   无缘无故替受二老爷去送寿礼,走到半路就遇上暴雨,行在山路的马车遭滚落的石头砸中,车队都被埋在山道上。   等他们寻到三爷挖出来时,他人已经奄奄一息,只见出气不见进气了。他从鬼门关走一遭醒来,却又一刻不愿意停留要赶回京。   命是捡回来了,可他一双腿因为被石头砸中和掩埋过久,寻了几个郎中都束手无策,说可能再也站不起来。   小厮想得更加悲从心中来,一吸鼻子,咽呜出声。   林以安正抬头看湛蓝的天,听到身边的动静,啼笑皆非,还得安慰他:“哭什么,我这就是不幸中的万幸,今日有客人在,万一叫人见着像什么话。”   “哪里就有别人看见。”小厮嘟着嘴喃喃一句,到底是抬起袖子把眼泪擦干净。   可天下就是有那么巧的机缘,小厮袖子还没放下,前方就传来一阵杂乱的声音,嚷嚷着喊什么人跑这边来了,还有个女子带着哭腔高声喊姑娘。   这像是在寻人。   小厮愣了愣。林以安坐在步辇上,视线要开阔一些,朝声源处望去,隐约见到一道身影从竹林穿过,确实是往他这方向来。   “先停一下。”   他吩咐一声,步辇稳稳落在原地,同时,慌不择路的苏眉已经钻出密集的竹林。   眼前的光太过刺目,她下意识闭眼,倒是让林以安先将她看个真切。   一个披头散发的小姑娘,额头包着一圈棉布,脸色惨白,身上头发上沾着竹叶和草屑。也不知道她怎么把自己弄得如此狼狈,连鞋子都没穿,裙摆下的双足只裹着一双被污泥染得发黑的绫袜。   哪里来的小姑娘?   林以安一眼看出她并不是府里的小辈,眉头微微蹙起。   苏眉是在此时睁开的眼,霎时就被不远处的年轻公子吸引了目光,脑海里更有画面快速闪过。   不同于先前的凌乱,如今脑海里的画面是一帧接一帧,像皮影戏。画面里那个眉眼温柔的男子,又一点点与不远处的年轻公子面容重合。   画面的最后,定格在她靠在他肩头灿烂笑着的一幕。   这个人,她记得的,他是……   苏眉沉溺在破碎不全的记忆中,林以安见到的却是她似乎是在错愕,又像是受惊,到最后连看他的眼神变得直愣愣的。   他便也沉默着再三打量,那张姣好的面容越看越熟悉,一个场景慢慢在记忆深处展开来。   是了,他曾见过这个小姑娘。   忠义侯的嫡女。   他那个未过门的侄媳妇。   林以安记起了她,知道她的身份,更觉得诡异了。   她是怎么在国公府把自己弄成这幅像在逃难的模样。   “你……没事吧,是迷路了吗?”   他就朝她露出笑,眼眸内荡出一片温柔,像阳光落在了身上,带有让人安心的温暖。   苏眉在他的笑容中眨了眨眼,林以安就见到方才还直愣愣看人的小姑娘眼眶一红,再一扁嘴,大颗大颗的眼泪就那么滚落下来。   他心头一惊。   怎么还哭上了!   正是此际,追逐苏眉的林恒礼终于赶来,朝身边人挥手示意,是想围过来。   林以安听见脚步声,惊疑不定地看向那一片浩浩荡荡的人群,就在他视线扫向侄子时,原本站着不动的苏眉忽然跑向他扑了过来。   他还未弄清楚情况,就被她扑撞得胸口一片疼,而她双手藤蔓似的紧紧圈住他的脖子,整个人都攀到了他身上。   属于姑娘家的淡淡馨香飘入鼻端,又有滚烫的液体贴着他脸颊滑落,那抹温度没入他的领口,烫得他心头都跟着打了个哆嗦。   “——夫君,我怕!”   她委屈又无助地抱着他哭喊,林以安呼吸一滞,因她的称呼思绪有一瞬的空白。   侄媳妇……在喊他什么?!   惊骇中,他当即就要把人拉开,不想苏眉揽着他脖子的胳膊一紧,一头再扎进他怀里哭道:“夫君,我怕!”   她这一声夫君除了喊出缠绵的情意,亦喊得惊天动地。   追她的那些护院都错愕地停下了脚步,林恒礼一张脸与身后的竹林成了一个色,属于男人的尊严都在她朝别人喊的那一声夫君中荡然无存。   “苏眉!你疯了!”   林恒礼羞恼至极,一声咆哮,惊得飞鸟簌簌。   林以安胸口的疼痛亦在加剧,伤势竟是在这种时候复发,直疼得他眼前发黑,思绪飘忽。   而他在彻底失去意识前,还听到苏眉带着哭腔喊自己夫君,一声叠一声,缠绵又旖|旎……他这是做了个荒唐至极的梦吧。   作者有话要说:  苏眉:我到底是对恩人下手了   ————   感谢在2020-05-19 21:41:44~2020-05-20 19:50: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指尖 1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章   林以安想把今日所见所闻都归于一场梦,可实打实发生的事,比真金还真,如何可能一梦就过去了。   待他清醒的时候,他惶然发现苏眉还在身边。没有再搂着他脖子,而是双手圈住他胳膊,就那么缩成一团与他挤在步辇之中,见他醒来满脸欢喜,还把脸颊贴上他胳膊轻轻蹭了一下。   这种依赖和亲密无间……林以安太阳穴突突地跳,余光往周边一扫,发现他不知什么时候被转移到了后宅宴客的花厅,而屋里还有其他人。   嘉禧公主、李氏、林恒礼,面生的丫鬟护卫以及一个直缩脑袋的郎中,每个人都盯着他瞧,像极了三堂会审的架势,屋内更是安静得诡异。   他打量一圈,目光最后又落回在身侧的小姑娘面容上。   她不知何时闭上眼,一脸安心地依偎着他。   林以安此时已经说不出自己是个什么心情了,但他性格内敛,从年幼便练就的本事,越是使人难耐的场面他越是泰然不动。只是不动声色把身子往侧边靠,尽量不与她挨得太过紧密。   花厅内的寂静如同一艘无法靠岸的船只,久久飘荡在这片上空中,林以安在凝重的气氛中垂眸,与无声融为一体。   苏眉当着许多人面前喊的那一声夫君,不是能闹着玩的。   都已经惊动他嫡母,对方肯定都清楚事情的缘由了。   既然如此,他且听令就是。   林以安不是女子,却懂名声对女子而言如同性命。他不知苏眉为何会有那样的举动,亦不想深入去探究,他这样的人,在这件事上只要当个哑巴就好。   他把自己的心态归正,忽略胸口还隐隐作疼的伤势,更宛如入定的老僧,一动不动。   殊不知耳边忽然响起小小的一声呼噜,像小猫受逗弄时发出的声音。   那道声音莫名挑动他心弦,余光往身侧一扫,抱着他胳膊的小姑娘居然睡着了。仰起的小脸毫无防备,小小的呼噜声正是从她微微嘟起的双唇间发出。   林以安怔愣,同时心底升起怪异的感觉。   他从来就没有被人依赖过的经历,更何况还是个大刺刺就睡在他侧边的姑娘家,还睡得这般香甜……   “小叔现在清醒了吗?”李氏终于是沉不住气了,张嘴就透出一股的阴阳怪气。   林以安敛神,收回视线,目光再次掠过她香甜的睡颜,不由自主地压了低声音回道:“大嫂有何吩咐。”   有何吩咐?   李氏登时气得不轻,他嘴里一句轻描淡写的有何吩咐,多么的事不关己?!   明明醒来了,却不知道推开他手边的侄媳妇,还问她有何吩咐?!   李氏只当林以安是在给自己没脸,张嘴就要教训,嘉禧公主冷冷的声音比她快了一步,与身边嬷嬷道:“慧心,你与他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末了又朝儿媳孙儿看去,“你们母子跟我来。”   说罢起身便往相连的侧间去。   李氏脸色不好地跟过去,林恒礼自事情发生后亦阴沉着脸,离开前还朝林以安放了个冷飕飕的眼刀子。   他骄傲惯了,从来都没把这个庶出的叔父放在眼里,结果今儿苏眉狠狠给了他个没脸,暗地里已经对林以安横生怼怨。   侧间一进门的地方摆了个红漆虫草纹的高几,上方花瓶内插有桃花,屋内暗香浮动。守在外头的人见主子们进去,极有眼色把门关上,这一关,花香便越发浓郁。   嘉禧公主走到圈椅里坐下,母子二人默不作声站在她跟前,被投入窗格的阳光一照,显出一股子蔫劲儿。   “都这个要死人的表情做什么!”   嘉禧公主重重在扶手上一拍。   沉闷地声音让母子二人心头突地一跳,抬眼去看神色威严的老妇人。   “事情已经发生了,那就解决,但这门亲事不能退!”   嘉禧公主字字铿锵,让两人脸色又变了变。   李氏憋屈地道:“母亲,多少只耳朵都听到她朝林以安喊夫君,你让恒礼如何还能再娶她?!”   “出息!古有忍胯|下之辱,恒礼今儿这个算什么,说到底还是他咎由自取的结果!郎中不是说了吗,她是因为撞到脑子才神志不清。”嘉禧公主再度一拍扶手,但冷厉的声音逐渐变得缓和,望着孙儿又长叹一声道,“恒礼,你知祖母为你争取这门亲事下了多少功夫?你也明白这门亲事意味着什么,苏眉又是因为谁变成这样?”   林恒礼虽然气愤苏眉的举动,亦对祖母的话有不认同,但此时仍旧沉默着,只有眸光不断闪烁,像是在思索什么。   嘉禧公主见他没吭声,倒为他此刻还能沉得住气而感到一丝欣慰:“现在退亲,退的可不是亲事,而是结仇!本就是你犯了糊涂,和忠义侯继女不清不楚被抓个现形,又让苏眉受伤,忠义侯那头已经不好应付了。但如今苏眉疯了,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认那下贱胚子为夫君,这最委屈的反倒是你。”   说到这里,她两手一摊,果决道:“你索性把这委屈受个彻底。亲事不退,还按先前定下的,两年后成亲,忠义侯那头便不会再有意见,你和苏家继女的事也能就此揭过。”   “母亲!”李氏又拔高声音惊呼,不敢相信老人的决定。   嘉禧公主却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冷冷睃她一眼,再看向一直没说话的孙儿,语重心长:“郎中说过,像苏眉这样的,最后痊愈的不少。哪怕万一,万一她不能好了,对我们而言也就是多张吃饭的嘴巴。不过就是个女人,她要真一直疯疯癫癫,你自有借口能再娶多一位妻子来掌家,到那个时候忠义侯跟我们已经绑一块,想抽身也不能了。”   “母亲!不退亲,恒礼颜面何存?!她对着林以安又搂又抱,今日是府里下人见到了,可明日呢,后日呢?任她这样,恒礼以后还如何在京城立足,恐怕连国公府都要沦为满京城的笑柄!”   卫国公府后宅就是嘉禧公主的一言堂,可李氏再也忍不住了,认为婆婆对此事的处置实在是太过荒谬!   “你闭嘴!”嘉禧公主一再被打断,对长媳耐性告罄,厉声道,“今日宴会出岔子,也有你管家不力的原因!”   哪个府邸能让宾客随随便便就离开主家人的视线!   李氏被婆母压迫太久,只是这一声就让她软了腿,脸色惨白,嘴唇嚅动却再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嘉禧公主责问过儿媳,深吸一口气,继续开导孙子:“祖母知道你委屈,也替你都打算好了。苏眉的情形你比我更清楚,任谁去拉开她和三房那个,她都会被刺激得越发疯癫,死不撒手。这反倒有利于我们与忠义侯谈和,我会派人亲去给忠义侯说明白,忠义侯也不会想让外人知道女儿成了疯妇,还失去名节。他身兼守边陲的重任,连京城都回不来,无暇顾及女儿的。我会说服他,就让苏眉在卫国公府养病,我把你们都安排住一个院子里去,把人就放在眼皮底下拘禁起来。正好三房那个腿废了,他们谁也跑不出卫国公府,不让他们见外人,外人如何能得知这些?谁又能看我们卫国公府的笑话?!”   “孙儿……明白了。”   林恒礼在老人说完事情处置的章程后,闭了闭眼,把握得青筋凸起的拳头背到身后,咬着牙硬生生逼自己应下了。   是个男人都经受不住头顶绿云的刺激,可他清楚与苏眉定亲的最初目的是什么,另外一项便是……他会遇到苏沁是苏眉算计的。   所以他对苏眉现在疯疯癫癫的模样亦有存疑。   如果这是苏眉假装,只是为了逼迫他退亲,他更不会如她的意!   这么想着,他心里就好受了许多,大局当前,容忍区区一个疯妇又如何?而且那个疯妇也不能逃脱他的手掌心,以后如何磋磨还不是看他心情。   林恒礼甚至还感到了一丝丝报复的痛快。   李氏见儿子居然就这样答应下来,一时接受不了,站在那儿都摇摇欲坠。   嘉禧公主并不多理会长媳。她这个儿媳妇说到底就只是个目光短浅的内宅妇人,还好孙儿自小有自己教导,如今已经显出能独当一面的稳重来了,男儿成事就该能屈能伸。   “很好,随我出去吧,外头还有那些苏家人要打发。”嘉禧公主为孙儿的识大体满意至极,严肃的面上终于露出笑,朝他伸手。   林恒礼从善如流去搀扶她,再回到花厅。   林以安已经听过惠嬷嬷描补了他失去意识后的种种。说是在他昏迷后任谁都没能拉开苏眉,一碰她就尖叫哭喊,即便是与她自小一块长大的丫鬟也束手无策。   直到李氏把郎中喊来,郎中再三强调神志不清的病人不能再受刺激,他才连同苏眉一块被抬到花厅。   所以苏眉在摔到脑袋后,错把自己当成夫君,把他当成唯一能信任的人。   林以安心情复杂地凝视熟睡的小姑娘,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为什么会选择他呢?   这件事对他而言,其实还有那么些无妄之灾的意思,恐怕已经一举成为嫡母和长房的眼中钉了。他颇感无奈,伸手按了按抽疼的太阳穴。   当然,惠嬷嬷把林恒礼推倒苏眉的原因给轻描淡写为是误会,即便当着紫葵的面,亦说得理直气壮。   紫葵被气得浑身发抖,又插不上话,此时见到嘉禧公主等人出来,也顾不上什么礼节直言道:“今日之事,我会如实回禀我们家侯爷,我们这便告辞!”   说着朝跟随过来的苏家护卫示意,准备把熟睡的苏眉带走。   “等等。”嘉禧公主闻言皮笑肉不笑地制止道,“你叫紫葵是吧,你确定就这样带走你们姑娘,于她病情有利?你就不怕你贸然的做法,把你们家姑娘害了,方才你不是在场?有个万一,到时就不是我们要如何跟亲家交代,而是你如何与你们侯爷交代了。”   紫葵被说得脸色铁青,嘉禧公主乘胜追击,问郎中:“薛大夫,病人如若再受刺激会怎么样。”   郎中本来以为就是上门来看个头疼脑热的,结果亲眼目睹了贵人家不可告人的事,虽然他是国公府惯用的,此时仍是又惊又怕,恨不得没来过。而且他听出来了,嘉禧公主是要拿他的话做垡子了。   可明白又能如何,现在知道了不该知道的,恐怕只有顺应国公府才能得以保全。   薛郎中抬袖擦了擦额头的汗,对紫葵道:“这位姑娘,你们小主子是真的不能再受刺激,刺激过度恐怕一辈子都得疯疯癫癫。”这话不算诓人,确实是最坏的结果。   紫葵脸色又白一分,嘉禧公主示意惠嬷嬷,惠嬷嬷脸上当即堆起笑,把紫葵拉到身边低声说:“紫葵姑娘,我们公主的话你可以不信,但郎中的话总该听听,你可千万不能意气用事。”   紫葵就看向在林以安身侧睡得香甜的小主子,心中的防线在动摇。   “好了,今日的事我们林家亦有不妥当的地方。恒礼方才已经亲口答应过我,不管三姑娘变得如何,他都会按照约定娶三姑娘,现在最要紧的是她的病情。”嘉禧公主恩威并施,“紫葵姑娘护主心切,我懂,亦十分欣赏。这样吧,今日三姑娘就先在府里住下,我会安排得妥妥当当,不会叫人非议她半句。亲家那边我会派人亲自去边陲报信,紫葵姑娘也安排人一同前去,我林家绝不会对侯爷有一句不实的话,你觉得如何?”   紫葵心中乱极了,更恨自己没能保护好小主子。可嘉禧公主字字都戳中了她如今的顾忌,一是姑娘的病情,二是姑娘的名节。   她们夫人走得早,世子侯爷不在,继夫人更是靠不住,她此时此刻是真的没有了主意。层层压力下,紫葵终于再也承受不住,坐倒在地哇一声嚎啕大哭起来,悔和恨都化作了眼泪。   林以安见此,即便不知嫡母真正的打算,也明白她已经胜券在握。哪怕是暂时的,都把事情压了下去,主动权牢牢掌控在手里,免不得对被逼得进退维谷的紫葵生了同情。   嘉禧公主那边喊人把紫葵扶起来,又柔声安抚几句,不再管哭哭啼啼的紫葵,就开始吩咐人去收拾院子。   兴许是紫葵的哭声太吵,苏眉在此刻醒来。   她迷迷糊糊揉了揉眼,茫然地看了众人一眼,视线很快就再落在林以安身上。   见到林以安,她就莫名安心,朝他展颜一笑,双手去圈住他脖子,欢喜地拱到他怀里:“夫君!”   林以安因为她的动作,整个人都僵住了,更感受到屋内几道刀子似的目光飕飕朝他甩过来,其中一道尤为凌厉。   不用看,他也知道那是林恒礼,这会子怕是恨不得生吞活剥了他。   他在心中苦笑,可能这就是所谓的难消美人恩,试探着伸手把她往外推,想要跟她多拉开些距离。   苏眉被他往外推,倒没有什么激动的反应。她把恩人错认为夫君,也不懂自己正把恩人往火坑里推,再拱回他怀里,还朝他撒娇:“夫君你也抱抱我呀,你以前不是说最喜欢眉眉了。”   从火坑边缘摔下去的林以安猛地闭眼。   他在侄子心中可能是一具尸体了。   作者有话要说:  苏·霸道·宠夫·眉:那我就把他气成一具尸体!   ————   感谢在2020-05-20 19:50:27~2020-05-21 20:39: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云莞 3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lovely2011701 20瓶;赵明川的小娇妻、不忘初心 10瓶;指尖 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章   原本气氛缓和不少的花厅霎时再陷入寂静。苏眉是不自知,林以安却不能任她再不清不楚的胡闹了。   但要怎么跟一个神志不清的人讲道理?   这于他来说又是一道难题,还怕像郎中所说,言辞间有不妥会再刺激她。公平的说一句,今日种种也是她的无妄之灾。   如此局面下,林以安发现自己才是那个进退维谷的人。   “老三。”   他还在思索有没有什么缓和的方式,能先把黏身上的小姑娘哄走。嘉禧公主那边却不给他过多考虑的时间,声音如同淬冰,看向他的视线更是带着不掩饰的厉。   不用嘉禧公主再多说一个字,林以安亦明白嫡母的意思。   嫡母是在提醒他的身份,亦是让他立刻表明态度。   他低头看一眼拱在怀里的苏眉,也只能一试了。   “三姑娘。”林以安尽力的把声音放柔和。   他怀里的人闻言当即就仰起脸,眼波流转,转出了十分的委屈:“夫君为何不喊我眉眉了?”   他一噎,双眸微抬,果然见到侄子几人脸都绿了。而质问他的小姑娘肉眼可见地红了眼眶,水汽在眼眸内蔓延,居然是要哭!   他头疼无比,生怕她情绪再失控,到底是顶着压力干巴巴喊了她一声:“眉眉。”   “嗳,夫君你说。”   方才还要一副要哭的人,转瞬就眉开眼笑,声音又甜又清脆,让林以安想起去岁冬日吃的青枣。   他紧绷的身子放松了些许,余光扫到自己双腿,心中就有了哄人的方向,抬手指了指说:“我腿上有伤……”   哪知他话还没说完,苏眉就飞快地从他怀里爬起来。   一直抱着他不撒手的小姑娘就那么轻易下地了,慌得手忙脚乱,垂了头自责道:“我压着你腿了吗,我怎么就忘记夫君腿上不好。”   林以安诧异,出乎他意料的乖巧。   更令他想不到的是,她话落提着裙子就哒哒哒跑向先前怎么都不让靠近的郎中,一把攥住对方袖子,把人往他身边拽。边拽边焦急地说:“你不是大夫吗,我夫君伤着,你怎么不知道给看!”   他目光在她满是焦急的面容上流连,平静的一颗心逐渐失控的快速跳动着。拽着郎中回到他身边的小姑娘还在着急的碎碎念,她对自己的关切明了又激烈,不知名情绪就一点一点从他心田蔓延开来。   郎中被苏眉连拖带拽的,得罪不起她,索性真蹲下身去查看林以安的腿伤。   有人碰到裤管,林以安警觉的从莫名情绪里脱离,抓住郎中的手阻止道:“不劳烦大夫了,且伤口血腥,不宜暴露在人前。”   郎中抬头,撞上他微幽的目光,不见疾言厉色,可捏着自己的细长手指宛若铁钳,让人不能动弹半分。   “三爷说得是。”   郎中心头难以抑制地瑟缩了一下,立刻把手收了回来,林以安前倾的身躯这才重新再靠在步辇上,俊朗的眉眼还是那般温和。   苏眉在边上看看收回手的郎中,又瞅瞅他,一点头,附和道:“那我们快回屋,我们回屋看。”   “够了!”   林恒礼再也看不下去,听不下去,积蓄的怒意爆发,厉声打断在眼皮底下两人的你侬我侬。   苏眉冷不丁被吓一跳,惶惶看过去,人也往林以安身边挤,缩着脖子道:“这人好凶,他脸怎么肿了。这么生气,是怪我抢了大夫,没让先给他治脸吗。”   所有人的视线都避着林恒礼脸上那个五指印,把自己当成瞎子,偏她语出惊人,打人打脸还带揭伤疤的,直接扎到他肺管子上了。   林恒礼被气得五脏六腑都移了位,牙咬得嘎吱嘎吱响,众目睽睽之下又无法与她计较,都快要被憋得背过气去。   嘉禧公主虽然觉得两人碍眼,但到底比孙儿要冷静,见他在爆发边缘,伸手将人拉到身边低声说:“且想想往后。”再朝下人吩咐道,“把你们三老爷送回屋去。”眼不见为净。   待命的下人应声要去抬辇,苏眉见状虽然不再爬上辇与林以安同坐,却依旧拽着他胳膊紧紧圈住,整个人都半挂在步辇一侧。   意思再浅白不过,她不会离开林以安半步!   林恒礼太阳穴狠狠再一跳,连眼神都变得狰狞起来。   嘉禧公主已经放弃跟一个疯子计较,用眼神示意快些抬走。   左右都要被她拘禁起来了,爱疯就疯去吧,至于三房那个下贱胚子,更不敢忤逆她任何命令,晚些她再去敲打敲打几句便是。   在场的林家人,包括林以安都会意嘉禧公主另有安排,皆默默听从。紫葵可不是林家人,即便顾及自家姑娘迫于无奈顺应安排,也还是以保小主子安危为己任。她挡到了已经抬起步辇的下人跟前,一步不让地道:“敢问公主殿下,要怎么安排我们姑娘的落脚处?”   难不成就这样任由她们姑娘跟着林三爷?   嘉禧公主不耐应付她,又不得不应付她,扯了扯嘴角说:“如今三姑娘离不开人,恒礼也会跟着,你和三姑娘的护卫自然也要跟在身边的。”   那些护卫多半是忠义侯的亲信,她不敢动,倒不如就坦坦荡荡让这些人看个清楚。到时通过他们喉舌把消息传递到忠义侯那里,忠义侯会更放心把女儿留在国公府。   紫葵闻言犹豫着,没挪开。   嘉禧公主的话她听明白了。她们姑娘不愿意离开林三爷身边,林家人不敢硬来,怕担不起责任。至于让世孙跟着,是护她们姑娘名节的意思,同时还表明国公府不会退亲的态度。   可她心里不安。   姑娘明明是要和林家退亲的,世孙跟大姑娘的事到现在也没有个说辞,即便姑娘神志不清了,罪魁祸首还是他们卫国公府啊。   紫葵放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思绪混乱理不清,难受地看向苏眉。   哪知苏眉也正在看她,一双杏眸清澈,看着她时也不再有恐惧和防备。   林以安在嫡母开口施压时就在心里考虑一些事,眼下已经有朦胧思路,他看了主仆俩一眼,在此时朝紫葵道:“紫葵姑娘,林某不才,但也算得上是三姑娘的长辈。今日之事,谁都不曾预料,林某能与你做下保证,绝不会对三姑娘做有违人伦道德的事。若违此话,你自可告知忠义侯取林某首级。”   他声调缓缓,却有能让人信服的郑重。   紫葵心间微动,出神地看向他。只见步辇上的年轻公子目光坦荡,在与她视线接触的时候牵了牵嘴角,无声朝她做了个嘴型。   ——急不得。   紫葵分辨出他说的话,眼皮重重一跳,嘉禧公主的声音又从后方响起,是嘱咐林恒礼跟着同行。   “这位姐姐……”就在紫葵还踌躇不定的时候,苏眉小小声地喊她,“你手淌血了,和我一块回屋,一会让郎中给你瞧瞧。”   “姑娘——”紫葵眼眶一酸,落下泪来,“奴婢不要紧的。”   手是之前和婆子们撕打时划破的。她们姑娘注意到她受伤了,还关心她,邀请她同行,起码是愿意让她靠近的意思,她喜极而泣。   苏眉却不知紫葵为何就哭了,有些无措地看向林以安,攥着他胳膊的手指在不断收紧。   先前是这个姐姐帮她打了要害她的人,她才得以逃出来找到夫君。   她只是想投桃报李,难道是她说错什么了吗?   林以安收到她的求助,对苏眉的病情又有多了一层的了解。小姑娘虽然认不出旧仆,但能准确地分辨出谁对她带有善意,与惠嬷嬷嘴里所说的疯癫无状差远了。   他便笑道:“你说得不错,受伤了就该看看。”   苏眉得到认同,当即舒了一口气,紫葵已经抬袖擦掉眼泪,不断点头说好。   “还磨蹭什么?”得祖母吩咐的林恒礼冷着脸前来,率先迈步跨出门槛,用仅剩的一点理智维持着风度。   抬着步辇的下人立刻迈步跟上。   苏眉不撒手,亦步亦趋,不想才走了两步就眼前发黑,整个人都在打晃。   林以安察觉,快速探手一捞,把往后倒的小姑娘给拽了回来,才没让她再摔个跟头。   “姑娘!”紫葵被吓出一身冷汗,连忙上前搀扶。   苏眉晃了晃脑袋,勉力站稳了。   “快让人再抬步辇来。”林以安见她面如纸白,几乎没有思索就发话。   苏眉在此时去握住他的手,明明虚弱得都要站不住了,还朝他灿烂一笑。笑过后,又露出一种小女儿家的羞赧来,红晕在她白皙的面庞淡淡染开。   “我从刚才就头晕和想吐。”她眼底涌动着喜悦和期待,殷殷地看着他说。   林以安愣了一愣,很快又从她的神态中联想到什么,霎时头皮发麻,伸手就要去捂她的嘴。   但还是慢了她一步。   小姑娘已经高兴地大声喊道:“我肯定是怀上夫君的孩子了!”   屋里响起一阵抽气声,林以安闭眼,把没能捂住她嘴的手从半空中收了回来,略崩溃地掩面。外头刚要下台阶的林恒礼一脚踩空,被她一句话硬生生给气得眼前发黑,从上头滚了下去。   又一场混乱,苏眉却心无旁骛,兀自欢喜地想,要给孩子取什么名儿呢。   作者有话要说:  林以安:我刚立完flag,就有孩子了?!   林恒礼:别问,问就是后悔,为什么要作死推她。   苏眉:孩子到底取什么名呢?   ————   感谢在2020-05-21 20:39:20~2020-05-22 18:39: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指尖 9瓶;玄天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章   苏眉又挑起一场闹剧后,被嘉禧公主发话,赶瘟神一样给直接抬进准备好的客院里,彻底来个眼不见为净。   她摔到头本就不宜走动需要静养,闹了几场,此时连说话的精神都没有了,只蔫蔫坐在步辇上。即便这样,她仍旧是一手紧紧攥着林以安一片袖子。   两架步辇并列挨着走,两人的衣袖连成一片在中空轻轻飘荡着,林以安无意间瞥见,竟品出那么一丝缠绵的味道。   他为自己的想法感到不自在,撇开脸,转而去看在枝桠间跳来飞去的麻雀。   步辇一路进了客院,跟随而来的惠嬷嬷在中庭让人落辇,面上堆着假笑开始替主子敲打林以安了:“三老爷,你看三姑娘这样……屋里可不比上外头的路宽敞,不能把辇都给抬进去。”   惠嬷嬷说话间,院子外头有齐整的脚步声,能听出来人数不少,除去脚步声外又再无一丝杂音,可见那些人训练有素。   林以安侧耳听着,已经明了嫡母打算先把他们软禁在这个院子里。   他凤眼微抬,心中对嫡母的手段十分不耻,面上却缓缓露出一个笑来,“嬷嬷说得是,我劝劝她。   现在的苏眉哪里是能听劝的,他刚转过头还没说话呢,她就已经嚷嚷:“夫君在哪儿,我在哪儿!”   把林以安的袖子攥得更紧。   惠嬷嬷脸色霎时沉了下去,舌根下压了千言万语。但到底不敢刺激苏眉,毕竟她身边还跟着这么些苏家人,万不能叫对方觉得林家对她有一丁点的苛刻。   最终,惠嬷嬷让人把上房的桌椅和屏风都挪开,把两人就那么抬进去的。   苏眉被紫葵扶着,到床上躺下。   她始终不撒开手上的袖子,林以安也只能被人抬到床前。   他垂着眸,看见她抓着自己袖角的指节泛白,也不知道她用了多大的力气。   “夫君,我真的没有怀上孩子吗?那不会是个庸医吧……”苏眉靠着枕头,还在纠结刚才的事。   头晕,干呕,怎么就不是有身孕了。   经过刚才的惊天动地,林以安再面对她的惊人之言已经冷静多了,他温声道:“你是撞着头才不舒服的,好好歇两天便能痊愈了。”   她不高兴地嘟嘴哼了声:“可能就是个庸医。”   ‘庸医’薛郎中就在不远处站着,一脸敢怒不敢言。   惠嬷嬷在边上咳嗽一声,不咸不淡地说:“三老爷,该让郎中再给三姑娘细细号一号脉了,可别耽搁病情。”   林以安就注意到,苏眉在听到病情二字时手指上使的力气更大了,泛白的指节越发突起,露出一种强弩之末的倔强来。   她在害怕。   可她的病情耽搁不得。   林以安暗暗在心中叹息一声。他左右已经受了这无妄之灾,嘉禧公主与林恒礼在她受伤的事上分明还有隐瞒,一个刚及笄的小姑娘就那么被软禁在陌生的地方,又只信任他一个……他还是多替她考虑吧。   “三姑娘……”   “是眉眉!”   小姑娘不高兴地纠正。   她计较的模样可爱,林以安失笑,顺从地改口:“眉眉让郎中瞧瞧,我就在边上。”他是长辈,喊她闺名也不算出格。   她听闻眸光闪动着,与自己的恐惧博弈了半会才点点头:“我听夫君的。”   林以安能看出她的抵触和挣扎,听她应下,心尖都柔软了几分。   实在是太乖巧了。   薛郎中这才小心翼翼靠近,确定苏眉真的没有过激反应,才把手搭上那截雪白的腕子上。   林以安秉着非礼勿视的原则偏过头,在边上虎视眈眈的惠嬷嬷脸色总算缓和一些。   接下来的事都还算顺利。薛郎中开了药方,等抓好药熬好送过来,苏眉虽然抵触,但看见林以安先尝了一口后,除了非缠着要他喂药外一切都好。   苏眉可能也闹累了,漱口再躺下不久就眼皮打架,沉沉睡了过去。   林以安把袖子从她手里抽出来,不用惠嬷嬷说,就先吩咐人抬他离开。   离开前他与紫葵交换了一个眼神。紫葵抿着唇目送,心里仍旧七上八下的。她能感受到林三爷的善意,可一时琢磨不透他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不管怎么样,现在还是先把姑娘安顿好吧。   紫葵叹气,终于打起精神,把先前赴宴带进府的人都喊到一块,叮嘱除了当差,所见所闻都不许乱说一字。   这些都是侯府的老人,跟在苏眉身边许久了,自然知道轻重,皆点头要和小主子一同渡过患难。   客院是个小两进,苏眉占了二进的上房,林以安那边则被安排到了一进的西厢房。   他到地方的时候,摔了一跟头的林恒礼等待已久,见到他不问安也不多话,冷冷一句‘三叔父要知道自己的身份’,就拂袖回他的东厢房去了。   倒是惠嬷嬷奉嘉禧公主的命,对着他好一番敲打。   “三老爷既然知道情况了,这几日就辛苦一些,多安抚三姑娘,让她好早些康复。但三老爷时刻得记住自己的身份,那是忠义侯的嫡女,以后会喊你一声三叔父。”   林以安平静地听着。   这样的敲打,也不是第一回 听,他的嫡母一不痛快就总爱拿他的出身来说上几句。幼年时还曾不忿,也不是他情愿来到这个世上的,随着年纪渐大,倒觉得都无所谓了。   待惠嬷嬷离开,他的小厮石头才被放进客院。   石头担心了许久,就怕嘉禧公主会迁怒自家主子,回到林以安身边见他好好的,才放下心打听为会搬到客院。   “你只当是来帮着照顾病人的。”   林以安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着,沉默良久,才给了这么一句话。石头茫茫然然,想起他还没用饭和服药,把这间的事情先放下,急急忙忙又出门张罗去了。   嘉禧公主用寻常妇人没有的魄力和手腕,暂时挽回了对卫国公府不可替换的亲事,府里经历此事的下人亦很快做好安排,把整件事就那么消化在少数的知情人里。   卫国公府平静了,忠义侯府那头才知道苏眉出了事故。   杜氏从被国公府婆子送回来的女儿嘴里得知事情,脚一软,吓得瘫坐在椅子里半天都没能说一个字。   送苏沁回来的婆子个个腰圆膀大,本就不是好相与的,见杜氏如此不经事皆交换一眼,领头的就说道:“此事归根到底,是苏大姑娘过错更大。小小年纪便使这种手段,是要把我们世孙戕害了不成?!此事我们会如实告知忠义侯,至于三姑娘,公主殿下已经留她在府里养伤,毕竟眼下侯夫人这个继母夹在中间也不好做。”   一番话居然就把整件事全怪到苏沁身上。   苏沁在苏眉醒来的时候见过她疯癫的模样,后来苏沁被嘉禧公主的人给看管着,就不知苏眉是怎么一个情况了,现在听婆子们这样一说,吓得眼泪越发收不住。   然而,婆子说完还有后话,“我们公主说了,三姑娘的事不宜外传,怕府上大姑娘年纪轻兜不住话,会留嬷嬷在大姑娘身边好随时提点着。两位嬷嬷是宫里出来的,正好还能教大姑娘一些礼仪。”   杜氏好半天都没能回神,婆子几人里出列两个,一点也不见外,架起哭得妆都花了的苏沁就让人带路要送她回屋。   如此一来,苏沁的一举一动也全掌控在嘉禧公主的手里。   但嘉禧公主千算万算,还是算漏了一样,那就是苏眉的外祖吴家。   杜氏改嫁到侯府这么些年,虽然自己提拔了一批人,但也做不到滴水不漏。何况在忠义侯的默许下,苏眉外祖家暗中也放了不少人,就防着杜氏,怕她嫁过来后不能善待兄妹二人。   今日国公府来人说的那些话,皆落入吴家眼线的耳中,那人等国公府的婆子们一走,就偷偷给在保定府的吴家送消息了。   **   苏眉喝过药,一觉睡到近黄昏。   紫葵一直守在她跟前,见她睁眼,满心期盼着姑娘一觉醒来就又恢复记忆了。可苏眉张口第一句还是:“夫君呢?”   紫葵强忍着失落,忙道:“三老爷就在前头的西厢房,他有伤在身,也正歇着。”   “我要去找他,他为什么不歇在屋里!”   苏眉掀开被子就要下床,起得太急,脑后伤口一阵抽疼。她不管不顾,忍着眩晕走得跌跌撞撞,险些把一只古董花瓶都撞倒。   紫葵看得心惊胆战,也怕她再失控加重病情,只能喊来一个婆子帮忙架着她慢慢往前头去。   林以安睡得正香,胸口忽然像是被压了一块大石头,硬生生将他憋醒。还没睁眼,就听到耳边有幽怨的哭声:“夫君是不是嫌弃我没怀上,所以丢下我一个人了。”   他瞌睡瞬间都跑了,扶额在心中哀呼:天爷啊,她再哭下去他是不是就该成了始乱终弃的负心汉了。   林以安还能怎么办,只能艰难爬起来先把这个小祖宗哄好。   好在苏眉还是盲目地信任他,不过安抚几句就眉开眼笑,又恰好是饭点,欢欢喜喜地就拉着他一块儿用饭了。   林恒礼就在对面厢房,林以安为了避嫌,一直大开门窗,林恒礼把对面的一切都看在眼里。   他盯着林以安的眼神阴鸷,喊来人问:“药好了吗,趁热给端过去。”   他说的药是特意多加了能让人安睡的方子,一碗下去,睡一夜是没问题的。苏眉睁眼就要找林以安,一刻都离不得,他又不是死的,岂能让她不断在眼皮子底下蹦跶。   下人说好了,他挥挥手让送过去。   苏眉还是缠着林以安要他喂药,可她尝了一口后就皱眉退开。   “良药苦口,喝完一会有蜜枣。”林以安舀了一勺再送她嘴边,是真把她当生病的晚辈哄,温柔又耐心。   她倒是又喝了,然后抢过勺子说:“我自己来,夫君你用饭。”居然是真端坐着一口一口认真地喝药。   不过末了还是闹了出小意外,药喝完,她把手边的汤碗也撞翻了。汤水淋了一身,她一步三回头的回屋去更衣。   这一更衣,时间有点儿长,入夜了林以安都不曾再听到她回来的动静。   他把手上的书放下,把昏昏欲睡的石头喊醒,让帮着擦身后歇下。   他其实猜到了。饭后的药是从林恒礼那边端来的,多半加了安神的东西,从而减少苏眉与他接触的时间。   恐怕往后她的药里都会掺这些,就怕时间长了,对她身子不好,还是得尽早帮她离开国公府。   “今晚你不用守夜了,好好下去歇着吧,明儿一早再过来,门不用锁。”林以安略烦躁地把床头的书再拿到手中,把石头给遣走。   夜渐深,天空连颗星子都没有,浓墨似地笼罩着天地。   林以安迟迟未入睡,似乎是在等待什么,在外头响起三更的梆子声时,他终于听到屋门嘎吱一声被推开。   他放下书,烛火微弱,将他侧颜映照出白玉一般的温润颜色。   “还以为你找不着地方了……”他朝着脚步传来的方向开口,下刻却是瞳孔一缩,不敢置信地望着从屏风后探头探脑的小姑娘。   苏眉。   她不是被迷倒睡下了吗?!   苏眉以为他是跟自己在说话,眼眸一弯,脸上两个小酒窝也跟着冒了出来,小跑着上去就牵住他袖子邀功:“夫君,晚上的那碗药有问题!我怕喊出来,他们又要使别的法子害我,就偷偷全倒袖子里了。回去换衣服的时候果然不断有人来问我是不是歇下了,我就躺床上装睡,这才找到机会跑出来!”   说罢,一双眼眸亮晶晶地看着他,仿佛在等他的夸赞。   林以安窒了窒。她真的是神志不清吗,恐怕谁也没有她警觉,林恒礼知道怕要被她气死过去!   眼下他又该怎么把人哄回去?   林以安颇为头疼,可还是在她殷殷的注视下抬手,在她发顶揉了揉:“眉眉很厉害……”   他是真心在夸赞,苏眉真的太出乎他意料了。   “两天不见三老爷,居然就美人在侧了,我来得不是时候?”   一道声音忽然响起,带着不正经的调笑。   林以安立刻收回手,把小姑娘拉到床沿坐下,又用自己的外袍兜头就一把将人裹住,把她裹得只露出一双眼睛,面色不虞地看向来迟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苏眉:我是个小机灵!   林以安:小机灵快藏好,别给外人瞧见了~   ————   感谢在2020-05-22 18:39:04~2020-05-23 21:22: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指尖 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章   “哟哟,这是个怎么样的绝色美人,居然让三老爷都舍不得叫我多看一眼。”   来人迈着步子从屏风后走出来,一双眼细长,有精光闪动,像只狡诈的狐狸。他还是第一回 见到林三如临大敌的模样,还是为了个女人!   苏眉怔怔地看着凭空冒出来的人,下意识往林以安身边靠。   她的不安和依赖纯粹而明显,让人有想将她护在羽翼下的冲动外,一股没来由的满足更是填满心湖。他不动声色在她背后轻轻拍了拍,作无声安抚她之余朝来人道:“有事快说。”   “三老爷有美人陪伴,就对我不耐烦了。”来人眼角一挑,语气哀怨。   “柳四。”   林以安沉声。   柳四心头咯噔一下,抬眼望去,果然见那个素来温和的人冷了脸,区区两个字喊出一股让人毛骨悚然的威严来。   “我记得你今年八月才及冠吧,明明比我还小那么两岁,怎么总是恫吓我。”柳四嘀咕一句,终于收了玩闹的表情说正事,“殿下对你腿上的伤十分忧心,自责是他累及你,说想找个办法让太医来给你瞧瞧,另嘱咐让你安心养伤。”   林以安说不必劳动太医,“背后闹事的人揪出来了吗?”   “肯定能揪出来,不然真当我们吃干饭的?”柳四信心满满,话落又担忧地去看他在被子下的双腿,“真不用太医看看?不是都说医者不自医,你是学了点医术,那日不是我及时把救命药送到,你恐怕真要留在阎王殿了。”   “不必,只要没耽搁殿下的要事,其余都不重要。”林以安依旧拒绝,“倒是有件事要麻烦你,长案上有封信,你顺道帮我稍过去。”   信?   柳四迈开腿往摆着香炉的长案去,果然见到一封信就压在下方。   他拿起来扫了眼上面写的收信人,怪叫道:“保定府吴家?你管这叫顺道?”   分明要他出京跑一趟!   “声音再大一些,外头的护院就知你大驾光临了,得扫榻相迎柳四公子。”林以安提醒着,还特别留意苏眉。   小姑娘听到她外祖家的名头并没有什么反应,应该是一同忘记了,只是不知何时把手探进了他袖子里。   他刚才专心说话,此时察觉,手指已经被她扣住。   姑娘家的指骨纤细,缠绵起来又柔得似丝带,把他绕进那片温软中,拢了个密不透风。   林以安心底一个激灵,当即要抽回手。   偏她不依不饶地追了过来,追赶间指尖扫过他掌心,又摸上他的指缝,带起一浪难以抑制的酥麻。林以安的呼吸被此举惊得都乱了。   他却要维持面上的镇定,眉毛都不敢扬动一分,生怕被不远处的柳四发现他们在暗中纠缠不清,心中涌动着难以言喻的羞愧。   好在柳四的注意力留在那封信上,盯着吴家老太爷的名讳半晌奇道:“这不是忠义侯的岳丈大人吗,你什么时候跟他老人家有往来了。”   “你且去。”林以安被她缠得一颗心都颤颤巍巍,敷衍着回了句。   本来也不想让柳四知道太多。   “行吧行吧,你林三刚立了大功,我跑个腿又算什么,权当巴结你一回。”柳四把信收好,准备离开。   走了两步,却又退回来,饶有兴致地再打量床沿边上坐着的小姑娘。可惜林以安把她包裹得太过严实,除了能看见她一双灵动的眼眸,判断出她年纪约莫刚及笄,一无所获。   一贯洁身自爱,对所有女人都不假辞色的林三爷居然是喜欢这种娇俏年纪小的吗?   林以安浑身都紧绷着,柳四实在看不出个所以然来,知他不喜被人多窥探,收回视线道:“你那嫡母真奇怪,好好的把你挪这里养伤做什么,让我一通好找。”   丢下那么一句抱怨的话,终于真的离开了。   夜风溜进只剩余两人的屋子,把烛火吹得左右摇晃,林以安在摇曳的影子中猛然往里侧一偏。   苏眉失去依靠,低呼一声,歪倒在他空出来的那小片地方,他趁乱总算把被她摸了个遍的手掌给抽了回来。   林以安一手撑着身子,呼吸絮乱,背后不知何时已经都汗湿了。   “夫君你怎么了。”苏眉蒙着头的外袍滑落,烛火下的双眸潋滟,柔媚勾人。   林以安嗓子一紧,忙挪开视线,不敢多想她这副娇媚动情的模样是因为什么,在窘迫之下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她。   也许是老天可怜他,发现自家姑娘不见了的紫葵正好偷偷寻了过来,解救了无法应付的林以安。   紫葵找到人,心有余悸上前先向他福一礼:“叨唠三老爷了,是我睡得太沉。”说着就小心翼翼去牵了苏眉的袖子,“姑娘跟奴婢回去吧,这个时辰您在这儿不方便。”   “夫妻间相处,还有时辰限制的吗,姐姐在胡说什么……”   “三姑娘,紫葵姑娘说得不错。”林以安总算松口气,恢复平素的冷静,“你晚间的药被加了令人昏睡的东西,敌在暗我在明,你要是出来被发现,下回他们动手脚就不是汤药上了。在没抓出人之前,你与我配合先瞒过他们好吗?”   “夫君又喊我三姑娘。”苏眉对这个称呼有一种奇怪的执拗,不满意地瞪他。   林以安无奈,在重新改口喊了她的闺名后,她才期待地问:“夫君是要替眉眉做主吗?”   他点头,“是。而且你要相信紫葵姑娘,她绝不会做一丁点对你不利的事,所以她在你身边,你可以安心。”   她听了侧头去看紫葵,很快就弯着眼笑:“其实我对紫葵姐姐也有种说不出来的熟悉感,夫君这么说,肯定就是对的。”   边上的紫葵没想到林三爷会替自己说话,让小主子再接纳自己,感激得红了眼眶。   林以安不知主仆俩出来为何没惊得他人,思来想去归结于晚上那碗药的关系,多半是林恒礼见苏眉睡着就松懈了,守门的下人也就没把值夜当回事。   事情确实是他猜的那样。多亏了林恒礼的自负,苏眉二进的院子里又都是苏家仆从,主仆俩才顺利进出,在夜色的遮掩下再回到屋子。   苏眉自遇到林以安后,脾气越发柔和温驯,有了以往那种温婉的样子。紫葵伺候她重新躺下,暗暗又再感激林以安一回。   老天有眼,在她们姑娘最艰难的时候遇上一个正人君子,同时经过林以安提点汤药有问题,已经明白林家对她们另有算计,在心中盘算着明日就派人赶去边陲送消息。   月亮终于从云层里钻出来,银色月华下,苏眉安心地沉沉睡去。林以安辗转反侧,那只被她占了便宜的手掌怎么摆,都极为不自在,第二日被石头喊醒更换腿上的伤药时,他眼底有一抹显眼的乌青。   “三爷晚上腿伤又疼了吗。”石头瞧见,担忧地关切。   林以安在太阳穴上方轻轻按了按,不欲多言,喊他拿来笔墨,在床上架了个矮案开始疾书。   正如柳四说的,他通一些岐黄之术。昨日中午尝过苏眉的汤药,已经分辨出配方,一个不落的全写了下来。   方子写好,他吹干墨迹郑而重之吩咐道:“你到我私库里把这几样药材都找出来,今日开始只煎这几味药,在三姑娘的药端上来时一块端出来。”   石头看不懂方子,主子怎么吩咐便怎么做。更不知林以安其实是为了苏眉,把自己的伤都先放一边,伤药换成医治苏眉的药,准备在她用药时偷天换日,不耽搁她病情之余又能杜绝药方再被人动手脚。   林以安默默安排好一切,送早饭的下人过来,见他躺在床上,屋里没人伺候,就直接把早饭也摆在床上那张矮案上。   他扫了一眼菜色,习以为常地去拿起调羹端起稀米粥慢慢地喝着。   才喝到一半,就听见窗外苏眉甜甜唤他夫君的嗓音,窈窕身影从窗边一闪而过,不消片刻小姑娘笑容明媚地来到他跟前。   苏眉见他正用早饭,自然地坐到床沿上,等看清楚他案面上只有一碟腌菜和两个馒头时,愣了一下。   “夫君怎么吃得这么清淡,肉呢?”她拉低他端着粥碗的手,发现里头也没有一点儿油腥。   正说着话,发现苏眉还一头扎进叔父屋里的林恒礼也跟了进来,见两人丝毫不避嫌就坐在床上,一张脸又冷又臭。   苏眉见到他,一愣,然后凑在林以安耳边问:“这人谁,总感觉他好讨厌,为什么跟我们住一块儿,又总跑到跟前来。”   暖暖的呼吸在他耳畔扫过,带着她身上的甜香味,撩起与昨夜被她握着手的那种酥麻。林以安心脏跳漏一拍,耳根发热地挪了挪上身道:“他是世孙,我侄儿,也是……”   他顿了顿,犹豫着要不要把林恒礼与她的关系直接说出来,又有些担心会刺激到她。   却不想苏眉已经一脸我知道了,一击掌道:“啊,是大侄子!”嫌恶的表情也立刻换成笑容,扭头就朝林恒礼说,“大侄子是过来探望你叔父的吗,用早饭没有,来坐下将就吃一些。”   说话间,她看向林恒礼的目光逐渐变得慈爱。   夫君的侄儿,心里再觉得他不讨喜,也要拿出当长辈的宽容来,这样才是夫君的贤内助!   作者有话要说:  苏眉:我真是个善良的小机灵~~【一脸自豪.jpg】   林以安:咳咳咳……我快招架不住了。   ————   感谢在2020-05-23 21:22:37~2020-05-24 20:16: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指尖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章   卫国公世子林以宗昨日有要事,忙到黄昏又被同僚喊去赴宴,直喝到宵禁前才醉醺醺的回府来。   回来摸到喜爱的小妾屋里倒头就睡,清早被李氏派丫鬟催了三趟方从温柔乡爬起来回屋梳洗。   “难得沐休一日,也不叫人睡个好觉,究竟是什么事,值当你火急火燎把我喊回来。”   林以宗身上还有未散的酒气,以为妻子又因为他歇妾室那儿闹脾气,一开口就带着几分不耐烦。   李氏被他一番话气得不轻,捂着胸口,拔高声音道:“老爷在外与人吃酒纵欢,哪里知道昨日家里出了大事?!”说罢把昨日种种倒豆子一样,又急又快地全说了出来。   “母亲怎么会做这种决定!荒唐!”   林以宗的那点醉意全散了,刚送到嘴边的茶一口没喝又重重搁回桌子上。   李氏幽怨地看他一眼道:“我怎知道母亲为何要这样委屈恒礼,我派人去请老爷几回,您也没见一次,母亲做什么决定是我拦得住的吗?”   听出妻子对自己的埋怨,家里又出这么大的事,林以宗倒吸口气,后悔昨日不见家里的来人了。   他以为妻子是怕他在外头寻欢,故意差人来喊的,不见是想在同僚面前保存颜面,省得被人说是惧内。   “我、我昨日是真有要事,豫王有些事不好决断,找我这当表舅的给主意,哪知我刚出豫王府,就又被喊走了。做东的还是兵马司指挥使,不能不去。”   林以宗语气软和下来,而且这些也不是他的辩解之词。   太子前阵子替皇帝出巡江西,中途不平静,两次遭拦路刺杀,险象环生。三日前太子回到京城,雷厉风行地就抓拿问责了几个官员,里面居然有人把豫王牵扯进去。   刺杀太子可不是小事,豫王虽然心里对储君之位有想法,但也不会蠢成那样,在太子出巡的时候去动手脚。   豫王着急,这才把他喊去商议怎么从刺杀的事件里摘出来,之后去赴宴,当然是存着拉拢兵马司指挥使的意思。   李氏见他面上的神色不似作假,心里虽然还是计较他昨夜回来往妾室那里去,但一张脸好歹没再绷着。   她愠恼道:“如今三人一个屋檐下算怎么回事,恒礼估计也憋屈得一肚子都是气。”   林以宗说是,哪个男人能受这种窝囊气啊,正想要再细问情况,一个婆子跑得满头大汗高呼着‘不好了’闯进来。   李氏管家甚严,转身就要责问,婆子已经扑咚跪倒禀道:“夫人,不好了,世孙在那边闹起来了。他朝三姑娘发难,砸了许多东西!”   此话一出,李氏脸色立刻就变了,连丈夫顾不上,急急忙忙就往外走。   林恒礼爆发,除去昨日憋的火气,还有苏眉今日一口一个大侄子的关系。   他当场就没忍住,把两人定亲的事说出来,说自己才是她以后的夫君。当时说过后,其实还有几分后悔,他跟个疯妇计较什么,失了君子之风外还得担心再刺激到她。   哪知苏眉只是愣了愣,神色复杂看他一眼,就趴在林以安肩头问:“夫君,咱侄儿是不是这里不太好……”说着还比划地指了指他的脑袋。   这一下彻底激怒林恒礼,窜上前就要拽开她和林以安。   苏眉被吓得尖叫,紫葵早对林家其他人留了个心眼,把主子护在身后喊来苏家的护卫,将人围得严严实实。   林恒礼也喊来护院,两方人马僵持,他在自家地盘上受一个疯子的气,逮不着人就拿屋里的物件泄愤。   “苏眉!一切都是你算计的,你还敢再在我跟前装疯卖傻!你真把我林家当什么了!”   李氏一路小跑进了院子,就听到儿子在厉声叫骂,她忙奔进屋内,一脚险些踩到摔碎的瓷片上。   “恒礼!你在说什么假装,究竟怎么回事?”   李氏心急,儿子说的每一句话更是都放在心上,躲着满地的碎片进到屋内,就问起要紧的话。   装疯卖傻,苏眉是装的?   可为什么要装疯?   李氏心里都是疑问,还有说不出的激动,总觉得事情不简单,或许有什么转机。   她话落,气得双目赤红的林恒礼只阴沉着脸喘气,咬着牙关不吭声。   他是气得口不择言,但刚才那句话是发自内心。   苏眉从醒来后一再精准的挑起他的火气,包括刚才,都和林以安咬耳朵了,还说得那么大声,是生怕他听不见?!   但真让他在大庭广众说自己与苏沁私会是被算计的,他又有点说不出口,毕竟这就是变相在苏家人跟前承认了他过错在先,丢脸之余想要把事情再推到苏沁身上就没那么容易了。   “恒礼。”林以宗此时也赶过来,看着满地狼藉,略有吃惊。   林恒礼听到父亲的声音,深吸一口气,把眼里的狞色强压了下去,转身朝父亲揖礼。   苏眉被他发脾气吓得屏息许久,一直就缩在林以安身边,此时见到昨日那个要喂自己药的老虔婆和另一个陌生中年男人过来,抖着小心脏问林以安:“他们是一家子?你的兄长和嫂子?”   林以安一直担心苏眉要再被吓出个好歹,此时见她只是眼尾微微发红,虽然能看出她在害怕,可神色尚平静,悬着的一颗心总算落下,朝她点了点头。   得到答案,苏眉抿抿嘴,忽然就大声朝李氏喊:“大嫂,快把你儿子领走吧,疯疯癫癫的伤着人就不好了,真是造孽啊……”年纪轻轻的就疯了。   “——苏眉!”林恒礼的咆哮声险些把屋顶都给掀了。   林以安哭笑不得,扶额轻叹。小丫头的一张嘴也太犀利了些,针尖似的,什么话扎人疼说什么,生怕事儿不够大。   这厢吵吵闹闹,嘉禧公主也被惊动了,进来就见到满屋的护卫,楚河汉界似的分了两边。   “都闹什么!”她严肃地斥一声,林以宗见她来了,连忙到跟前问安。   嘉禧公主看也不看他,而是朝失态的孙儿喊:“恒礼过来,你们都退出去,在贵客跟前刀啊剑的,像什么样!”   林家护院当即退了出去,苏家的人却没动。嘉禧公主朝他们身后扫了眼,见到苏眉挤在床沿上坐着,也正睁着一双溜圆的杏眼瞅自己。   看着倒清醒,没有像昨日那样歇斯底里的发疯。   嘉禧公主视线便又转到紫葵和苏家的护卫身上,想着虽然是闹一场,但还是能和昨天一般,大事化了,先把苏家人稳住再说。   可天总有不如人愿的时候,嘉禧公主才打好腹稿要为孙儿的失控圆场子,外头响起一阵乒乒乓乓的打斗。   惨叫一声接一声钻进她耳朵,叫人毛骨悚然。   “何事喧哗!”林以宗打了个激灵,朝门外喊。   也是在此时,床上的林以安眸光微动,抬头看向门口。   “小爷我倒是在这卫国公府长见识了,我来探望表妹,居然还得要你们主子同意?那是我表妹,还是你们主子的表妹啊!”   一道极嚣张的声音从走廊下传来,林家人皆惊疑不定望过去,却先见一个鼻青脸肿的护院被丢进来,再之后一只穿着皂靴的脚踩在护院身上迈进屋,少年的面容慢慢进入众人视线。   只见他剑眉星目,手里一柄长剑,嘴边挂着一抹冷笑,满身的不羁。   “你是何人?!为何闯我卫国公府还伤人!”嘉禧公主不认得眼前的少年。   少年却对她的问话充耳不闻,长剑在手上挽了个剑花,越过她直直往里头去。   紫葵看清来人,惊喜地喊道:“表少爷,您怎么来了!”   一直盯着外边的林以安听见这声,终于把视线收了回来,小姑娘外祖家的人,来得比他预测的更早。   在为有人能来帮她做主的高兴同时,他心里莫名还有点儿失落,那抹失落来得突然,让他垂了眸忍不住地再细细去品咂。   紫葵喊了一声表少爷后,嘉禧公主几人脸色都变了变,特别是嘉禧公主,内心甚至起了一丝丝不安。   能被苏家下人称为表少爷,又嚣张得不把卫国公府放眼里的,恐怕是苏眉外祖那边的吴家人了。   可吴家怎么会知道苏眉在国公府,嘉禧公主不知哪儿出了纰漏。   一路打进来的吴子森认出紫葵,快步过去:“表妹呢?”   紫葵就朝身后指了指,吴子森顺着望过去,先瞧见的却不是苏眉,而是苏眉倚着的林以安。   床榻上安静坐着的年轻公子垂着眸,半张侧脸迎着光,有一种病态的苍白,可那副儒弱的模样却不减他的俊美。   兴许是察觉到有视线落在身上,他微微抬头,眼波随着光线流转,柔似春风地看了过来。   吴子森这才看清他的全貌。   送信给他们的林三爷,居然有张极为精致的皮相,就连微微上扬的眼角都有着优雅矜贵的风姿。   吴子森眯起了眼,像狩猎的头狼遇到对手,带着暗涌的敌意。   一道纤细的身形却忽然就挡住了他看的人。   苏眉不知何时起身,站到林以安身前,把他挡了个严严实实,还双手一叉腰对吴子森警惕道:“这位公子,你直勾勾盯着我家夫君看干嘛。”   眯着眼一副垂涎她夫君美貌的模样,肯定不是什么正经公子。   作者有话要说:  苏眉:保护我方夫君!~情敌退散!   吴子森:柠檬树下懵逼的我,谁是谁情敌?   ——————   感谢在2020-05-24 20:16:25~2020-05-25 20:27: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指尖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章   苏眉横在中间,吴子森被她凶得莫名,一时竟不知要怎么接话。   她身后的林以安闻言亦是一愣,下刻却无声地翘了翘嘴角,方才心里的那点失落因她挺身相护而烟消云散,同时却又自嘲。   他早习惯身边的人来来去去,更习惯了他人总对自己表现出不喜,可要来去的人换做苏眉,他方才居然生出一丝不舍。   兴许是她给到自己从未得到过的善意与温柔吧,那份暂时放在他身上的感情纯粹而炽烈,即便是短短一日,已经叫人难以抗拒。   可有言镜中花水中月,这些本就不是他该得的,亦不知何时就该消散得无影无踪。而他因为残缺被依赖和守护的经历才患得患失,那大可不必。   在她还需要自己的时候,尽能力把她照顾得好一些,也算是对她错付的一份回报了。   卑微久了的林三爷对自己有苛刻的原则,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从来不奢望强求,何况苏眉与他隔着辈分。对着一个生病的晚辈,他再缺乏那份温情也不可能去逾越什么,那与禽兽有和何区别?   林以安善于自我疏解,不过片刻就心头敞亮,面对吴子森越发坦荡磊落。   “这位想必是宁远伯世子了。”嘉禧公主不满地打断未完成的认亲场面,扶着孙儿的胳膊来到跟前说,“老伯爷近来身子可好,今日一见世子,恍然已经许久未曾再见过老伯爷了,上次见着是五年前的……”   “就他推的我表妹?”吴子森却不吃她想叙旧拉亲近那套,抬手一指林恒礼。   嘉禧公主在尊位多年,何曾被人如此忽视过,心中暗恼,想拾起威严给小儿瞧瞧厉害。   哪知他手中长剑一晃,瞬间就贴在林恒礼脖子上,冷冷道:“是让我给他一剑,抵消他伤我表妹一事,还是你们卫国公府给个公道?”   他今日来就是替表妹的出气的,这个老太婆啰啰嗦嗦,跟茅坑里的苍蝇一样烦人,他可没有那么好的耐性。   嘉禧公主被他吓得手一抖,李氏和林以宗都叫了出声,急忙围过来。   林以宗道:“小伯爷!你不能不讲道理!”   “他推我表妹时讲道理吗?”吴子森不为所动,把剑刃往林恒礼脖子又帖了贴。   剑身像是一条蛇,冰冷贴着肌肤,林恒礼即便习武,此时也免不了骇然。更何况,脖子上还传来皮肤被割破的微微刺疼。   不受控制的恐惧蔓延到四肢,林恒礼一身冷汗,动也不敢动。   嘉禧公主是个聪明人,知道吴家来人不好糊弄,恐怕还是了解过情况才打上门来的。她又极宝贝自己的长孙,哪怕宁远伯府不在御前了,她强势一些或许能震慑吴子森,但她还是不敢拿长孙安危的来赌。   “是宁远侯世子说的那个理。原是恒礼担忧三姑娘的伤,想要多陪陪她,我这才想着让他先照顾三姑娘。原就该有错就罚,是恒礼照看不周在先,来人,把世孙锁进祠堂,跪够一日再送出来。”   嘉禧公主精明地退一步,给足吴家面子,至于跪不跪的,外人哪里知道。   林恒礼憋屈得一张脸都成了青白色,为了卫国公府以后的谋划,再屈辱他都不敢有半句怨言。   吴子森像是满意了,收回剑,这才转身再去打量完全不认得自己的表妹。   苏眉还站在林以安跟前,连叉腰的动作都没变,见他看过来,又抬了抬下巴和挺胸,一副要护崽子的模样。   吴子森再度皱眉,紫葵上前朝他蹲个福礼,低声跟他说了几句与苏眉病情相关的。   他听过后心疼又心酸,表妹果真是认不得人,一心一意把林家老三当成自己夫君。   昨日宁远伯府收到两份关于苏眉的消息,一封来自林以安的信,另外一个是他们放在侯府的人带来话。   初初他们对林以安半信半疑,如今紫葵说辞与他来信无出入,对林以安的敌意也有所收敛。   吴子森尝试着与苏眉说话:“表妹,我是表哥啊,小时候你还踩着表哥肩膀去摘柿子呢。表哥为此被舅舅惨打一顿,你哭得可伤心了。”   苏眉只警惕地盯着他。   ——表哥就能对她夫君图谋不轨吗,反正不能让他靠近。   紫葵见状唯有叹气,“表少爷,让奴婢先跟姑娘说说,或许姑娘就记起来了呢。”   “吴世子远道而来,此处狼藉,还请移步,喝杯茶水歇歇脚。我们也好跟世子说说有关于三姑娘的事。”   在边上看了许久的林以宗拿出当家老爷的做派来,不管他母亲怎么想的,都不能让外人先看家里的笑话。   吴子森吊着眼角瞥他,不太想应声。   此际门口传来弱弱的一声禀报:“三爷,您的药好了。”   石头垂着头,手里拎着食盒站在门槛前,瞧见里头的阵仗,不敢迈步子。   “拿进来吧,去问问三姑娘的药好没,让趁热端上来。”林以安声音朗朗,穿过满屋的人,正好让石头听得清切。   石头嗳地应一声,把食盒就放门边再去问药。   苏眉扭过身,小小声嘀咕:“我不喝……”   林以安嘴角含笑,伸手拍了拍床沿,示意她坐下:“眉眉忘记昨儿答应我的事了?”   说话间,他好看的双眸微抬,一错不错瞅着她。他生了一双瑞凤眼,不带锋棱时有撩动人心的温柔,缱绻又多情。   苏眉被他看得心头怦然。   ……她是首回见到他这样笑,有克制不住的羞赧,脸也一热,快步就走到床边坐下,缩着脑袋用双手捂脸。   她好端端地心跳那么快做什么,明明两人是夫妻,只是朝她笑了一个,她羞个什么。   不过夫君笑起来可真俊呐。苏眉想着,又雀跃地抿嘴偷笑,虽然也不知自己为何要笑。   小姑娘以为自己把女儿家心思藏得很好,却不知落在别人眼里,是如何的明显。   林以宗算是见识到未来儿媳和庶弟的相处方式了,先前还以为妻子夸大其词,他抖着手捂上胸口,这……这简直是荒唐!不怪儿子要失去理智!   李氏和嘉禧公主同样面色不好,吴子森也暗暗咬了牙,实在是林以安嘴里那句‘你答应我的事’太让人牙酸了。   他们两人有约定,有小秘密,多亲密无间似的。   这个林以安,是君子是小人果然还有待观察!   就在诡异的气氛中,石头很快去而复返,身后跟着一个拎着食盒的婆子。   那婆子见到嘉禧公主在,还殷勤地问安,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那是她安排的人。   吴子森对这一幕又有些不满,为什么是林家的人安排表妹的药?   于是他特别留意苏眉那边,甚至起了要试毒的心思,脚步也跟着婆子挪过去。   两碗药一前一后被呈过来搁在床间的矮案上,婆子后退了三步,和昨晚一样守着在一边没有离开。吴子森见此抬手想把药端来检查,却不想林以安比他快一步。   只见他微微探身前倾,先抬手端起苏眉跟前的那碗药,然后放在嘴边吹了吹,是在试温度。   吴子森的动作一顿,看向他的眼神有几分复杂。   因为只有他和苏眉离得近,才把林以安倾身端药时的乾坤看个真切。   林以安借着抬手端药碗的瞬间,利用宽大的袖袍遮挡,快速把两碗汤药调换了位置。药碗都是一个样,远处的人根本不知袖袍后有把戏。   苏眉盯着被他换过的药碗,眨了眨眼,想起来林以安方才说的约定是指什么。先前她一个激动,居然把这事忘记了,她要配合夫君抓妖魔鬼怪呢,夫君还特意帮她把药给换了。   “夫君喂——”她双眼一弯,梨涡浅浅,露出个甜甜的笑来。   林以安见她又犯爱朝自己撒娇的毛病,不自在地咳嗽一声,看向紫葵。紫葵会意,去把药接过来,哄着苏眉说:“姑娘,那么多人呢,不合适。”   苏眉朝屋里扫了眼,果然都瞅着她,压下去的羞涩再度浮上来,难得一回听劝就着紫葵的手喝药。   而林以安那边,面不改色把不属于自己的药端起来,仰头一口气全灌了下去。   嘉禧公主远远看着,心中莫名松口气,又再相请吴子森。吴子森缓缓吸了一口气,带着对林以安复杂的心情暂且离开。   他替祖父、父亲走这一趟,身担两位长辈的信任,自然要弄明白林家的问题。没闹清楚之前,守着苏眉也无用。   众人一一离去,苏家的护卫也回到廊下守着,有丫鬟婆子前来收拾屋子。   苏眉喝完药,苦得忙含住蜜枣,拧着眉头刚要舒缓,又哎哟一声道:“我是要来陪夫君用早饭的,我们早饭没用呢!”   说罢,再看向矮案,在面对林以安喝剩的半晚清粥和两个大白馒头时,秀眉一蹙。   夫君的早饭怎么会这么简单呢。她过来的时候,还听到有婆子说今日她们能匀一个肉包子呢,所以夫君这头居然连个下人都不如?   林以安不知她思绪飘远了,有些抱歉地笑笑:“忘记眉眉没用早饭了,不过这药空腹喝也无碍,且先歇个一刻钟,你再用早饭。”   紫葵在边上忙说是自己的失职,出去喊人去把小主子的早饭传过来。   再回来,苏眉还是一副入神的模样,紫葵推了推她,在她茫然的目光中轻声说吴家的事。   说起吴家就肯定离不开侯府,这也是苏眉第一次听自己的身世。   她余数不多的记忆里只知道别人喊自己三姑娘,林以安都喊她眉眉,却不知自己还是个侯爷嫡女,母亲早逝,上头还有个哥哥。   而吴家是她外祖家,只是外祖在十年前被一桩结党案牵连,虽然帝王没过多降罪,但后来还是离了朝堂。因此,连带着也疏远了女婿,按紫葵的说法是怕连累苏家。   所以紫葵根本没想起能就近求救吴家,直到吴子森出现,方想起来姑娘其实还有个外祖家能撑腰。   “他真是我表哥啊?我是被大侄子推倒受伤,所以表哥是来给我做主的?”苏眉有些不相信地喃喃。   紫葵说旧事,还担心引起小主子的抵触,如今见她只是略失神,终于放下心里。   一直沉默的林以安适时道:“紫葵姑娘说的都是事实,你是忠义侯的嫡女……”他顿了顿,后面那句‘你还是林恒礼定下的妻子’到底是压到舌根下。   还是不敢着告诉她所有的事,怕引起她情绪激动。   薛郎中开的药是活血化瘀,对症她脑后摔的大包,情绪激动容易引起她病情加重,万一落下病根就不好了。   紫葵闻言抬头去看他一眼,默默也把想将林家说来的心思占且打住。   给苏眉送早膳的人过来了,在她跟前摆上吃食,光是米粥就有两样。一碗燕窝的,一碗的肉糜的,更别提其它什么肉包虾饺炸春卷,琳琅满目,都够三人份!   她脑海里闪过林以安孤零零地喝米粥的样子,面前这些东西就显得无比刺眼,之前没想明白的差别对待,现在心里有数了。   毫无预兆的,她一抬手就将满桌的东西都给扫到地上。   一阵震耳的乒乒乓乓,刚收拾好的地面再度狼藉一片。   她咬着牙站起来,朝被自己吓得愣住的送饭丫鬟问道:“这府里谁管事?”   “是、是世子夫人,姑娘是对早饭有什么不满意的吗……”   丫鬟被她吓得瑟瑟发抖,林以安也不知她为何忽然生气,正要劝,结果小姑娘一甩袖子气冲冲就跑出去了。   “快跟上你们姑娘!”林以安焦急地想要跟上她,忘记自己腿伤着动弹不得,险些扑空摔下床。   紫葵拔腿就追了出去,苏眉已经快跑出院子。守在外头的护院刚被交代说吴家来人,不可妄动,都没敢拦她,眼睁睁看着她跑出去。   “姑娘,姑娘要去哪里!”紫葵追了一路。   苏眉头也没回,更奇怪的是她脚下似乎能辨别方向,带着她往想要去的地方。   有些人不知道心疼别人,那她就让对方也疼,才明白什么叫身同感受!   苏眉一路风风火火跑到林家祠堂,林恒礼正心情不好做样子跪在祖宗排位跟前,刚听到外头一阵喧哗,还没转过头去,后背就猛地被人踹上一脚。   他失去平衡,额头咚地一声,重重磕在地面头,疼得他两眼冒金星。   气得半疯地苏眉在他身后怒道:“她敢欺负我夫君,我就打她儿子!看她知不知道心疼!”   反正母子俩都不是好人,他们谁也不无辜!   林恒礼后背就又挨了一脚。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5-25 20:27:34~2020-05-26 18:40: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指尖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章   苏眉持疯行凶,看愣了所有人。   她用尽全身力气连着踹了林恒礼两脚,这会累得摇摇晃晃,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   林恒礼疼得真抽气,扶着脑门回头。   祠堂深广昏暗,苏眉坐在逆光处,长发乌黑,衬得本就没有血色的脸越发苍白。又红着眼瞪他,冷不丁一看,颇像要来索命的女鬼。   林恒礼牙齿撞到一块,被她这种带着怨恨的目光盯得有那么一些发憷。   “姑娘,地上凉,快起来。”   紫葵从她暴起踹人的震惊中回神,奔上前,吃力要地将人拉起来。   苏眉失力,往下滑了两次,才算是稳住身子。   “你又发什么疯!”   人渐渐围拢过来,林恒礼回神,揉着额头也站起身。   苏眉朝他呸地啐一口,气得他太阳穴一阵狂跳。   “眉眉。”赶来的林以安一眼就看到她,担忧地唤她名字。   刚才还一脸凶悍的小姑娘变脸比翻书还快,委屈巴巴喊一声夫君,踉踉跄跄跑向坐在步辇上的林以安。   她扑到他身上,跟昨日遇见他时那样,两条纤细的胳膊直接圈住他脖子,整个人都挂在他身上。   熟悉的场景再度在林恒礼眼前上演,于他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   苏眉放声大哭的声音在此时响起。   想安抚的林以安被她哭得一愣,窝他怀里的小姑娘边哭边控诉:“他们怎么可以这样对你,你不是三老爷吗,连下人都有肉包子,他们只给你稀汤寡水。你还在生病啊,他们的心是黑的吗,就因为你是庶出的,就该受他们这些人欺负吗——”   说着又是一通哭,哭得哇哇的,眼泪大颗大颗的落,打湿了林以安身上的春衫,比他这个当事人还要委屈。   林以安闻言再一愣,错愕、恍惚等表情轮番在他温润的面容上走了一遍,最终心头颤抖着,所有汹涌的情绪都化为感动。   小姑娘是在替他打抱不平啊,稀疏平常地一顿早饭,她就记在心里了。   情绪牵动着他,唇角缓缓扬起一抹极温柔的弧度。   “没关系的。”他抬手,轻轻将她贴在脸颊的发丝挽到耳后,“不过就是一顿早饭,而且是我没胃口……”   “不!”她哭得打嗝,仰起泪痕斑驳的脸道,“若说你没有胃口,早饭也不该就备得那般简便,你是府里的主子,主子胃口不好不更该尽心尽力多备几样供挑选吗?他们就是故意克扣为难,不是一顿早饭的事!”   林以安失笑,她一点也不糊涂,都没法糊弄。   他被她暖了一颗心,笑容里又多了几分宠溺,“哭得脸都花了,那么多人看着呢,可先别哭了。有什么,我们一会慢慢再说。”   她对他好,他更得顾念她的身子。   不管是因为什么情绪过激,都对她的伤没有好处。   小姑娘还掉着金豆豆,林以安叹气,翻衣袖找出手帕。她落一滴眼泪,他就擦掉一滴。   众目睽睽之下本不该再有什么亲密的举动,可看着她为自己哭肿的眼,他如何能无动于衷。   林恒礼额头擦破一片皮,小厮也正拿着帕子帮他清理伤口,他冷眼望着前边胶黏一块的人,有滔天怒火又发不出来。   不知怎么的,心里更是涌起一股酸涩,并不断质问自己是怎么把事情弄成眼下这个局面。   他以后的妻子不认他这个丈夫,把一腔温柔都给到不相干的人。   他有错,他认,可她却连认错的机会都没给到自己,而是用一场算计来摆脱他。   他林恒礼不论出身才识都是勋贵人家里拔尖的,多少人巴结着想当林家少夫人,到了她这怎么就弃自己如敝履。   接踵而来地打击与难堪,让一直认为自己是天之骄子的林恒礼受到重挫,种种情绪的挤压下,他看向林以安的眼神里渐渐充满不甘与怨毒。   那不过是个生母下贱的贱|种,是他祖母和父亲心胸宽广才留他在府里,如今倒像是真忘记自己的身份了。   或许林以安也暗藏祸心,苏眉的出现恰好成就他的野心。   忠义侯府如今在朝中的地位,谁人不动心,连他祖母都一门心思想要拉拢,林以安这也是想借着苏眉攀高枝!   “起开!”林恒礼自己内心龌龊,将他人都同样想得龌龊,一把推开小厮,三两步来到庶出的叔父跟前,凌厉道:“林以安,苏眉她不知自己犯浑,难道你这当长辈的难道也不知廉耻,不懂人伦吗!”   林恒礼来势汹汹,张口就是一顶大帽子,让当场的苏家人都跟着变了脸色,不约而同去看步辇上那个年轻的公子。   林以安帮苏眉擦眼泪的手微微一顿,忽地笑了一声:“世孙读了那么多书,该听过一句清者自清浊者浊,也还有一句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说罢,依旧轻柔地用帕子按压着小姑娘通红的眼角,低声哄她不能再哭了。   苏眉此时揪着他衣襟,嘴里喃喃了一句什么。   而林恒礼被说得脸一阵红一阵清。   这是在反他骂不懂礼义廉耻!   “我瞧是你林以安才把书读狗肚子里去了!”   林恒礼恼羞成怒,伸手把那方吸满了泪水的帕子夺过来,一把摔在地上,紧接着还要伸手去把苏眉给从他身上扯下来。   可第二回 伸出去的手还在半空中,就被人紧紧握住。   “放肆!”林以安五指宛如铁钳,动了怒的声线夹霜带雪,比冬日冰凌的尖端还要扎人。   林恒礼从未听过这个庶出三叔父大声,心头猛地一惊,下刻只听咔嚓一声作响,他被紧捏的手腕疼痛难忍,当即发出一声杀猪似地惨叫。   林以安此时终于放开了他,看都没再看他一眼,把软在怀里直喘气的小姑娘护着,急急吩咐道:“快回去,喊郎中!”   刚才她就在很难受地喊头疼。   握着手腕的林恒礼还疼得冷汗淋漓,刚才满是人的祠堂一瞬间就变得空荡,唯有穿堂而过的风声在耳边呼呼作响,仿佛是特意留下来看他狼狈可笑的模样。   这一刻,他才感受到了什么叫真正的难堪。   **   “他是要反了吗!”   嘉禧公主把手里的茶碗砸出了许远。   下人来报苏眉伤势发作,林恒礼又抱着手过来,听闻他居然被林以安扭脱臼了手腕,再得知来龙去脉,气得眼里直冒火。   “本就不该把苏家那个留府里的!”林以宗在边上拍着椅子扶手叹气。   “那依你说,这门亲事就退了,跟苏家结仇也无所谓?!”   嘉禧公主一句话就把长子说得不敢再反驳,沉着脸良久才道:“母亲通知父亲了吗。”   卫国公前几年开始沉迷道法,只要没有早朝就往道观跑,有时会住上几天。   此话一出,反倒是嘉禧公主不吭声了,可见家里这一堆的烂摊子卫国公还不知情!   林以宗再长叹一声:“儿子去把父亲请回来吧,吴世子刚才的态度您也瞧见了,根本就不领我们的情。且看看父亲那边怎么说,或者能让父亲把吴老伯爷请来。”   嘉禧公主还是没吭声,林以宗只当母亲同意了,让人备车出府。   苏眉那边情况算不得好,回到住处,连喊疼的力气都没有了,奄奄一息躺在床上像猫儿一样哼哼唧唧。   林以安守着,等一直在府里待命的薛郎中施针,见苏眉昏昏欲睡,才让人把自己抬回屋。   刚被架到床上,从刚才就一直强撑的他扶着床板就咳得昏天暗地,末了还咳出一口泛着黑色的血。   石头吓得惊叫,想要了解更多情况的吴子森从外而至,正好见到这幕,略略诧异。   “你家主子什么毛病,怎么还咳血。”吴子森虽然对林以安颇不满,但还是在紧张关头扬声让人把薛郎中喊来。   薛郎中两头跑,忙得满头是汗,给他号过脉后说:“三老爷今日是没用药吗?怎么看着更凶险了,本就受了内伤,如今脉象都极为混乱,像是……被什么催得气血逆转的样子。”   林以安靠在床头上没吭声,吴子森却在瞬间就联想到他今日早上和苏眉换了一碗,难道是因为换的那碗药与他伤不对症所致?   吴子森望着他的目光复杂极了。   薛郎中把石头带走帮忙抓药熬药,屋里就余下特意停留的吴子森和林以安二人。   庭院上空的太阳升高了一些,从窗口洒落一层金色,林以安半垂着眸,盯着地面那片金光缓缓开口:“你们若是有信得过的郎中,现在请进来正是时候。”   居然还在为苏眉的事操心,做打算。   吴子森神色严肃,问他:“林三,你图什么。”   连自己身子都不顾去护一个外人,他不相信真能有人如此无私。   林以安笑了笑,视线从那片光幕中离开,用双手慢慢撑着上身,一点点在床上躺下,闭上了眼。   “吴世子。”他低低地说,“你与我不相同,我知道你不能理解我这种人……”   话落,林以安就疲惫地昏睡过去。   吴子森站还站在原地,从他那句话里品咂不出滋味。   什么不相同,又是哪种人?大家不都是男人么,难道还能有什么不同的心思。   啧……神神叨叨,娘们唧唧!   吴子森拂袖而去,心里想着一定要看好表妹,千万不能让那什么林三爷占便宜了。   结果,他等苏眉醒来,刚开口提了一句说林以安不顾自己的伤换药,导致伤势严重;苏眉就跳下床往外跑:“夫君怎么样了!”   吴子森都傻了,连忙跟上去焦急地说:“表妹你听我说完,他不顾自己可能是要博取你的同情。”   然而苏眉给了他一个你有病的眼神:“我和夫君夫妻一体,他为什么还要博取我的同情?”说罢,看着他的目光渐渐变得警惕,“表哥你这是在挑拨离间吗?”   表哥果然对她夫君有什么想法!   吴子森:……他娘的,他好像解释不清了!   作者有话要说:  苏·小机灵·眉:我不傻,你休想骗我!然后乘机而入! 第11章   暮色四起,从当空斜斜沉没的红日只余朦胧一片光。   苏眉在林以安床前又守到那片光彻底被黑暗吞没,他都未曾转醒。   “夫君,你快醒来看看我呀,我都好好的了。”她坐在绣花墩上,时不时就和林以安说上一句话。   可床上的年轻公子未曾回应。   她话落,等待片刻,果然不见他有动静,又幽幽叹气。   吴子森请来的许郎中再三保证,说他是耗神劳累过度,伤势又两回复发,即便睡上一天都正常。   “姑娘,郎中说您也要休息,不能再这么干熬着了。”紫葵见她闷闷不乐,一双眼就没有离开过林以安,忍不住相劝。   苏眉垮着脸说:“夫君不醒来,我怎么能安心呢。”   吴子森坐在不远处的圈椅里,一手把玩着剑穗,闻言看看床上的林以安,再侧头去看满面愁容的小姑娘。   她此时拧着眉,红润的双唇微微嘟起,即便一副不高兴的样子,也带着少女的娇憨。   吴子森眸光暗了暗,又撩着眼皮子去看呼吸均匀的林以安,忽地站了起来。   “表妹先与我回去用饭。许郎中不是说你今日还得施针,一会林三醒来知道你没按医嘱,他又得为你忧虑,于他的伤势可一点也没好处。许郎中特意交代,不可让他再耗费神思。”   不过半日,吴子森就发现失忆的苏眉其实也很好哄的。   只要拿林以安做垡子,关乎林以安的,她都能听进去。   果然,坐在床边的小姑娘纠结片刻,就自己站起来了:“表哥说得对,我正好让厨房熬点滋补的羹汤,夫君一会醒来就能喝上。”   紫葵有些佩服地看向他,然而吴子森不想要这种佩服。   用别的男人来哄自己家表妹,那滋味简直不要太憋屈。   吴子森离开还朝着林以安那边冷哼一声。   房门开了覆又关上,苏眉从窗边过,还在和紫葵讨论着要给他做什么补汤比较妥当。   林以安等脚步声彻底远去了,才缓缓睁开眼。   石头相送折回,见他清醒,高兴地道:“三爷醒了。”说罢又可惜地道,“三姑娘等您一下午,刚走呢。”   “无碍,别告诉她我醒来。”他嗓子干哑,低低咳嗽了两声。   他其实早就醒来了,不过是因为苏眉在跟前,才继续闭眼假寐,就等着吴子森把人哄走。   而吴子森是习武的人,听鼻息就能分辨出一个人是真睡假睡。   苏眉总在他这里,确实不好。她全心全意依赖自己,他怎么能够让她名声一而再折损。   林以安藏起了他温柔的一面,苏眉那厢毫不知情,用过饭后就等着许郎中施针,在施针中控制不住就慢慢昏睡过去。   “把安神香点上,表妹今晚能好眠。”吴子森听许郎中说她睡下了,无奈摇头苦笑。   希望表妹明天不会发现他做手脚了,不然她变得火爆的性子,恐怕分分钟要手刃他这个表亲。   客院今晚变得十分平静,林家上房那头却还热闹着。   林以宗出马,把父亲给请了回来,家里小辈都前来请安,热热闹闹的挤一屋,又开了两张席面久违地坐下一块用饭。   卫国公府的二老爷亦是嘉禧公主所出,面上永远都带着笑,府里虽然发生了大事,但有他在,席间总是传出笑声。   二夫人徐氏早前就有听到大房的遭遇,后来消息都被婆母压住,她也只能当自己不知情。如今在席间看着大嫂李氏的强颜欢笑,明白长房这次是真吃亏了,心里暗暗生了一丝丝的痛快。   二房和长房的老爷虽说都是嘉禧公主所出,但长幼有序,二房不能承爵,各方各面都得比长房低一等。时间久了,二老爷夫妻面上不显,但心里多少还是觉得嫡母偏颇和对长房暗生罅隙,自然是要看长房的热闹。   一顿饭用得倒十分愉快,众人在上房喝过一回茶,嘉禧公主就开口道:“老大留下,正好跟你父亲说说豫王的事。”   二老爷一听,当即就知趣告退。   夫妻两带着几个孩子一同离开,徐氏在出了院子里哼笑一声:“也不知道最后得怎么样收场了,估计多半要便宜老三。”   “你胡说八道什么。”二老爷斥一句,可面上不见怒意。   徐氏也弯眼一笑回道:“老爷说的是,是妾身多嘴了。”   二房的几兄妹不知父母打什么哑谜,相互看一眼,乖乖地跟着回院子去。   上房厅堂内灯火通明,卫国公脸上的笑在次子离开后就收敛了,手指在椅子扶手上有节奏的敲着。   他不开口,林以宗也不好开口,李氏和林恒礼更没说话的份,最终还是嘉禧公主打破沉默。   “国公爷应该听老大说了,明儿你把吴老伯爷喊来叙叙旧,把我们不退亲的想法再说说……”   “我可没这本事请得动吴老伯爷。”   卫国公开口就拒绝了,直接就给嘉禧公主一个没脸。   嘉禧公主噎了噎,深吸一口气才把涌起的火气压住,僵硬扯出一抹笑道:“国公爷这话太谦虚了,只要你出面,吴老伯爷肯定会来。”   卫国公闻言嗤笑,哦地一声,尾音拉得长长的,意味不明:“那如果宁远伯来了,说要为苏家三丫头做主退亲,我又该怎么说?”   “这个自然是退不得,你知道与苏家结亲的目的,怎么能退。”   “嗯,是不能退,但他要是坚持呢?”   卫国公再问,嘉禧公主一时间也不知怎么回答,她现在不就是怕这个吗?   退亲后,两家势必就是结仇了。   “既然你问到我这儿,那我就给你出个万全的主意。”卫国公道,“把恒礼的亲事退了。”   “国公爷!”嘉禧公主伏低做小半天,结果得到他这么不负责的话,气得从椅子里跳起来。   卫国公此时也一拍扶手,跟着站起来,拿眼斜斜去睨气急败坏的妻子,“把恒礼的亲退了,让老三娶,左右苏家丫头名声毁在老三身上,让他负责皆大欢喜。而且这样一来苏家还是和我们林家连着亲,也不算违背你的初衷。你也不用担心什么叔叔娶侄媳的流言蜚语,我让清乾道长出面说一声,是恒礼的命格对苏家小丫头不好,府里适龄的就只有老三了。也就堵了别人的嘴。”   “荒唐!荒唐!”嘉禧公主尖锐地声音在厅堂回荡着。   林以宗夫妻俩都变了脸色,没想到父亲居然会给出这么个法子。   “嗯,就你不荒唐。”卫国公嘲讽地再看嘉禧公主一眼,拂袖离开,“你既然不听我的,就别再来烦我。”   留下再也压不住脾气的妻子,任她跳脚怒骂。   上房最后不欢而散,嘉禧公主骂到最后也没有力气了,倚着惠嬷嬷眼眶通红道:“他还是认为是我弄死那个下贱胚子的,我在他心里究竟是怎么个恶毒?如今他时时刻刻想着的,还是那个贱种!”   这话惠嬷嬷听无数回了,最终都只能无奈叹息。   夫妻俩年轻时都骄傲,她们公主确实做过偏激的事,弄没了卫国公心爱的人。有这个先入为主的印象,后来夫妻俩就再也无法和睦过日子了。   嘉禧公主担心吴家退亲,吴子森确实也是这么打算的,他来也就是为退亲,已经准备明日就把这事办了,然后想办法把表妹带走。   林以安这儿还不知父亲把自己又推到浪尖上,晚上给腿伤换过药,又躺在床上看书。   白天睡了一天,他这会也没有什么困意,倒是石头已经铺好地铺,把脑袋一蒙,睡得直打呼噜。   他听着呼噜声,侧头去看了几眼,眼里闪过一丝笑意。   苏眉第一次见他,就在他身上睡得直打呼,小猪似的。也不知今晚她能不能睡得好,可别再半夜跑出来了。   然而半夜他跟前确实又来人,来的不是苏眉,而是昨日就来过一趟的柳四。   柳四悄无声息进来,看到石头呼噜震天,还走近掀开被子一角打量半天,笑道:“这小子还是那么能睡啊,一睡着,连打雷都不知道,哪天我就把他扛走卖了。”   “你没事总打他主意干嘛,他又听不见,吓不着。”林以安翻了一页书,问道,“怎么又来了。”   “还不是你的好哥哥,昨儿跑去豫王府了。殿下让我来跟你说一声,林家人再乱窜,他真的要下手警告一回了。”   林以安被他嘴里的好哥哥三字恶心得不轻,一挑眉,锐利的目光就扎他身上,“不懂说人话下回就别来了。”末了又冷淡说一声知道了,就不再置一言。   柳四喝呀一声,这个人的公子脾气又来了。人前温柔好脾气,人后冷傲得很,常常连个笑都不赏给自己。   柳四道:“那天就该让你留在阎王殿!”然后从怀里拿了厚厚一沓信,丢他身上,“这是审出来的东西,殿下说是你立的功,特意让我给送一份过来。别说,里头居然还有点有关于你的事。”   丢完东西,也不他要赶,自己识趣就走了。   屋里又变得安静,林以安就那么靠坐在床头,把信一封一封地拆开看,一看便是看到天明。   **   苏眉一夜好眠,连梦都没有,早上醒来后伸手摸了摸脑后的鼓包。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感觉那个包消下去不少,心情也跟着好起来。   她下床梳洗穿戴好后,还是往林以安那边跑,却被石头告知,他天明的时候才刚睡下。   苏眉就留在屋里,安安静静地用早饭,吴子森当然是亦步亦趋的跟着,脑海里盘算着一会就找林家人摊牌退亲去。   吃饭中,苏眉看着手边的汤忽然想起自己被暗算的事,就说道:“要不是许郎中是表哥的人,我都还以为昨儿我又被人下药,才会不知不觉睡过去呢。”   吴子森一个激灵,刚塞进嘴里的炸春卷都被吓得没嚼就咽了,卡在喉咙里,差点要闭过气去。   他呵呵呵地笑:“表妹多虑了,表哥怎么会做那种事。”   苏眉本就是无心一说,说过也就过了,吴子森却还在那提心吊胆半天。   等用过早饭,苏眉跑进里间看一趟,发现林以安还没有醒。屋外有粗使婆子搬着鲜花从窗户走过,白的黄的粉的,也不知道是什么品种,她瞧见,觉得还挺好看。紧接着,眼眸一亮,去看看还睡着的林以安,哒哒哒就跑到外头去。   “你们给屋里也搬一些。”她探头朝外吩咐,话落想了想又道,“多搬一点,就放夫君跟前。”   他一醒来就看到花,估计心情也会好吧。   郎中说,不管什么伤病,心情最重要!   经过昨日她闹了一场,李氏早就吩咐这院子的下人,她要什么给什么。往多的给,给得足足的,省得她又发疯去打她儿子。   婆子们听到吩咐连连应声,许郎中这时过来说她施针的时间到了,苏眉只能又交代婆子一遍,跟着许郎中回屋去。   石头顾念着自己主子的伤势,按着时辰去熬药,等拎着汤药回来,发现屋里有两婆子走出来。   两人一脸菜色,在那摇头叹气的,也不知道是说什么。   他奇怪着往屋里去,刚踏入里间,就被围在林以安床前的一圈白花黄花给吓得脚一软,杀猪般哀嚎叫着扑了上去:“三爷!”   他怎么出去一趟,三爷就没了!   林以安被重重一压,醒了,咳嗽一声,石头被吓得又一声惨叫:“——诈尸啦!”   “你嚷嚷什么?”林以安莫名其妙,被吵得头疼。   再扭头一看,一片素色的花海就落入眼前,这……谁往他床前摆那么多花?   还布置得跟个灵堂似的。   不知为何,他下意识就想到苏眉。   难道她病情加重,现在想当个寡妇了?!   作者有话要说:  苏眉:不知道夫君喜不喜欢那些花~   粗使婆子:快要累死我这把老骨头了,都快把园子里的花都全掘过来了,这下三姑娘应该满意了。   ————   感谢在2020-05-27 20:54:02~2020-05-28 22:05: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指尖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章   林以安为自己的想法惊了惊,等到回神的时候,人已经到了二进门口。   守门的苏家护卫见到他还算有礼,一拱手道:“三老爷是要见我们家姑娘吗,还请稍等,容我去通报一声。”   他嘴角牵出一抹笑,“不必了,也不必与你们姑娘说我来过。”当即就要吩咐抬辇的人再回去。   他不该来这一趟,方才担忧的情绪过于浓烈,现在回想起来,实在是大大的不妥。   护卫愣了愣,抬辇的人刚蹲下身,苏眉甜甜的声音已经隔着中庭就传了过来。   “——夫君!你醒来了!”她不知何时从屋里出来,说着提了裙子就小跑上前来,“我刚才还在想夫君什么时候醒来呢,这不巧了吗,一出来就瞧见你了。我们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她跑到他跟前,前倾着身子说话,细白的脸庞染着红晕,丝毫没有林以安想象的病情加重。   林以安明白是自己关心则乱,多虑了。   苏眉此时朝他眨了眨眼,双眸亮晶晶地问:“夫君看到那些花了吗,好看吧,好看吧。夫君喜不喜欢?”   她连着问好不好,分明是等着他夸呢,古灵精怪的,可爱得紧。   “好看,很好看。”林以安被她逗笑了,亦连着回了两个好。   她心满意足,让人猝不及防地,一头又扎进他怀里,扬着脸再问他:“有我好看嘛?”   她发髻上的缎带轻轻扫过他脖子上,带着让人悸动的酥麻。   林以安心头重重一跳,从他的视线看过去,恰好看到她脖子上露出的小半片雪白肌肤。   那抹颜色让他心惊地忙偏头,手忙脚乱将她从自己怀里捞起来,把她扶着站直了,抵拳咳嗽一声:“眉眉不要胡闹。”   他微微垂着眸,下颚紧绷,利落的弧线显得他五官越发深邃,将他此时窘迫地姿态都遮掩在具有诱惑力的相貌下。   苏眉毫不吝啬地夸道:“夫君可真俊,被别的姑娘家看见,估计要得相思……”说罢就轻哼一声,“不过她们晚了!”   挑着眼角,一副得意又神气的模样。   林以安被她闹得哭笑不得,余光瞥见吴子森抱着剑站在庑廊下,他再次咳嗽一声:“我该回去换伤药了,晚些再与你说……”   “是要说我好看嘛?”   小姑娘还不依不饶呢。   林以安是真没有跟姑娘家相处的习惯,即便是小辈也没有,被她追问得狼狈,终于点点头。   “好看,眉眉是最好看的小姑娘。”   他声音温柔,是发自内心称赞,他跟前的苏眉就捂着嘴吃吃地笑,忽然又扭头就朝吴子森大喊:“夫君夸我漂亮呢!”   林以安耳根莫名地发烫,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羞耻,再不敢停留,吩咐抬辇。   不过他还是没能回屋,惠嬷嬷前来相请,说是嘉禧公主与他有要事商议。   林以安敛起所有的情绪,与惠嬷嬷慢慢消失在院门外,而苏眉站在月洞门前良久,一脸严肃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嘉禧公主并没在上房见他,而是把他喊到离客院不远的一处八角亭内。   亭子四周垂着竹帘,将外边的视线遮挡了大半,内中的嘉禧公主面上没有表情,让人窥探不出她是个什么情绪。   林以安被人抬进亭内,不卑不亢地朝她请安。   “不必行那套虚礼。”嘉禧公主慢慢侧过脸来看他,语气冷淡,“我叫你来,是要告诉你。不要对苏眉起什么心思,即便你父亲想让你替代恒礼,她也不是你这种出身能配上的。忠义侯第一个就不会同意。”   这番话说得毫不客气,林以安闻言,才知他父亲居然有这样的打算。   他嘴角翘了翘,露出自嘲的笑道:“公主放心。”   他答应得爽快,嘉禧公主不知为何心里还是十分的不痛快,锐利的双眸盯着他,“你也不用不甘。你现在虽然伤了腿,以国公府的和我面子,还是能帮你寻一门好亲事。你八月就及冠了吧,就在那之前定下吧。”   林以安本来心情没有什么起伏,听到她这种施舍的口气,还想起柳四说太子对林家越来越不满。若不是有嫡母总爱钻计,一而再地与豫王走得过近,国公府如何能让太子感到威胁?   这样下去,恐怕林家祖上挣的荣华富贵,都得砸这妇人手里!   思及此,习惯隐忍的他也忍不住露出尖锐来。   他下巴微抬,直直对上她并不和善地目光说:“公主这是收买、封口,还是觉得我可怜?前者不必,后者更不必,而且我只是区区一庶子,也没有什么联姻的价值。”   “你——放肆!”嘉禧公主没想到自己的好心居然被他当面拒绝,不仅如此,还讽刺她连个庶子的亲事都要算计。   “在公主眼里,我放肆已久了。”林以安在她厉声中缓缓地道。   话里并没有刚才的针锋相对,而是在叙述,宛如与自身无关的叙述。   嘉禧公主脸色再度一变,一时间居然不知该如何反驳。   林以安却已经无心再与她多纠缠,话不投机半句多,无论他怎么做,依旧是嫡母的眼中钉肉中刺。   所以他从来不会让自己卑微得那么彻底,等林家事了,找个机会彻底离开就是了。林三爷这个身份,于他来说才是负担。   “既然公主没有其他吩咐,我便先告辞了。”   “站住!”   出言不逊后就想走?真当她这个嫡母拿他没有办法吗?!   “三姑娘、三姑娘,您不能过去……”   嘉禧公主才想要发难,外头就传来护卫为难的声音。   林以安连忙往外看。   隔着竹帘,苏眉纤细的身形模模糊糊。   她怎么来了!   林以安思绪才起,外头就响起一声惨叫,紧接着是苏眉哭喊地声音:“嘤嘤嘤……表哥,他推我,他要打我!公主的护卫要打我!”   双手一直垂在身侧的护卫瞪大了眼看赖在脚边的小姑娘。   苏眉却喊得更大声音了:“夫君、夫君……眉眉快不行了,我头疼,我浑身都疼,我是不是快死了!”   蹲在她身边的吴子森手一抖,眼角抽搐着,压低声道:“表妹,太浮夸了!”   苏眉伸手就掐了他一把,继续掐着嗓子嘤嘤直哭。   浮夸他个头,她都还没把一尸两命喊出来呢!   作者有话要说:  古有草船借箭,今有苏眉碰瓷救夫。   吴子森:社会我表妹。   ——————   感谢在2020-05-28 22:05:17~2020-05-29 21:24: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喂喂可乐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章   被苏眉这么一搅和,八角亭内紧张的气氛霎时散个干净。   林以安听着她扯着嗓子干喊,明眼人都知道那是假装,他免不得替她尴尬,嘴角却又忍不住勾起弧度。   她居然追到这儿来了,是怕他在嫡母跟前吃亏吧。   他胸腔里一颗心快速跳动着,因嫡母而涌起的不快被她给的温情所冲散,让他内心深处生出一丝期望。   那是不安分的情绪,带着危险的味道。   情绪不过刚刚滋生,林以安便一个激灵回神,深吸一口气,把透过竹帘寻找她身影的视线挪开。   凉风吸进五脏六腑,仿佛就化作了能镇定情绪的一方良药,他心境缓缓归于平静。   苏眉还在外头唤夫君,听见她逐渐沙哑的嗓音,他朝嘉禧公主道:“公主,任由三姑娘喊下去怕又要起流言,我且先告退。”   他喊来抬辇的人,刚出了八角亭就瞧见她就坐在地上。   她身边的护卫满头大汗,就差没对她求饶了。   他还没开口,她倒是从地上一蹦就起来了,中气十足地喊:“夫君!”   吴子森在她身后捂脸咳嗽提醒,苏眉这才想起来自己正在演绎什么角色,站直的身子立刻晃晃悠悠,迈着七扭八歪地步子朝他去。   嘴里还念念有词:“夫君,我头疼,浑身没力气……”   最后就歪到他身上,朝他眨眼睛。   她耍宝,林以安实在是被逗得忍峻不住,余光往亭子方向一扫,嘉禧公主还笔直站在那儿。他不得不为她兜住,撑着身子给她挪出一个空来:“快些坐好,我带着你回去看郎中。”   苏眉迫不及待坐正,催促道:“快快抬我回去,我难受。”   步辇就被抬着走得飞快,吴子森连忙跟上,一只手还捂着额头,他真是快被表妹的无赖臊死了。表妹不是曾经那个温婉似水的表妹了。   八角亭外不远处的柳树下,一道身影站在那里良久,把苏眉的作为全都看在眼里。   嘉禧公主被闹得一肚子气走出亭子准备回屋,刚转了个身,就看见后边的站着的孙儿。她惊讶地说:“恒礼,你怎么在这儿。”   林恒礼一言不发,冷着脸转身就走了。   嘉禧公主神色变了变,惠嬷嬷叹气道:“世孙恐怕都看见了,心里不好受。”   此话让嘉禧公主脸色铁青,扶着惠嬷嬷的手一用力,指甲都掐了进她肉里去。   “我是为了他和国公府好。”   惠嬷嬷吃疼,不敢再说话。   回去客院的路程很短,林以安身边的小姑娘笑个不停,眼里都是自豪和满足。   ——她把夫君救出来了!   林以安紧挨着一边的扶手坐,瞧见她跟个吃着糖的孩子一样高兴,温柔地双眸亦染有笑意。但他一抬手,轻轻在她脑袋上敲了敲。   “往后都不许再胡来了,她是公主,若真深究要惩罚你作假,你就得哭了。”   “夫君会护着我的。”   她伸手去拽住落在头上那片袖子,朝他嫣然一笑,再肯定不过的语气。   林以安被她的笑容晃了眼,只觉得满院春光不及她颜色一分。   她抓着他的袖子,放在鼻端嗅了嗅,咦了一声:“夫君熏的是什么香,好好闻。”淡淡的,似乎有竹叶的香气。   说着居然还偏过身来,越过他故意分出来的界限,在他衣襟和脖颈处闻味儿。   柔软的碎发撩过他下颚,女孩儿身上的馨香浓郁地笼罩过来,与她碰触的那份酥痒融合,像最甘醇的酒,让人连心都要醉过去。   可他却容不得自己醉在里头,连连往后靠,一把揪住被她作乱的小手扯着的衣襟,避开道:“又胡闹,快坐好,一会儿把辇闹翻了,再摔个大包!”   她的胆大妄为超出他的想象,怎么还上手扒拉他衣服了!   步辇在此时晃了晃,苏眉被吓得忙抱住扶手,倒是又安分坐回去了。一双眼却还盯着他瞅,脑袋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眼眸越来越亮,比林以安看过的启明星都耀眼。   他心里就有不好的预感。   她的脑袋瓜里又再盘算什么?!   短短的一路,林以安却觉得实在太难熬了。   回到住处也不让她再黏着自己,推脱说要更衣换药,将人直接挡到门外,还让石头给落了栓。   苏眉皱着鼻子哼哼一声,不高兴地往二进去。   在走过他窗前的时候,她却听到林以安的声音:“让丫鬟拿梨子给你熬甜汤喝,嗓子都喊劈了。”   她脚步一顿,盯着那个啥也看不见的菱格窗子就笑开了,刚刚那点不高兴都抛之脑后。   隔着一扇窗子,林以安想象出了她露着梨涡甜甜笑着的模样,嘴角弯着摇摇头。   小姑娘太容易哄了,不好,往后万一再遇个心术不正的男人,轻易被哄骗了可怎么得了。   吴子森听着自家表妹的笑,脸色臭得可以。把她送回屋后,交待紫葵和护卫守好院子,抱着剑直接去见嘉禧公主。   嘉禧公主放心不下,派人去找林恒礼,人还没找到,倒是来报说吴子森求见。   “吴家果然来者不善啊。”她喃喃一声,端坐在罗汉床上,让人把他请进来。   吴子森向来不废话,见面后敷衍一礼就单刀直入道:“我今儿来,是跟公主说一声,林恒礼与我表妹的婚事就此作罢。”   “吴世子……”嘉禧公主不慌不忙喊了他一声,“你年纪小,有些事务不清楚,我不怪你。我们是与忠义侯定下的亲事,即便你是三姑娘的表哥,哪怕是你父亲和祖父来,这门亲事都不是你们能退的。”   “真不退?”吴子森也早知道不会顺利,挑着眉一笑,笑出了初到林家时的那种跋扈。   嘉禧公主心里咯噔一下,不知他想是有什么打算,依旧强硬道:“你们吴家无权要求我退亲。”   “那我就把事情宣扬出去好了。”   “你!你就不怕累及苏眉的闺誉!”   嘉禧公主被他不按条理出牌的举动惊着了。   吴子森嗤笑一声,讥讽地看着她:“公主,我心仪表妹已久,但被林家抢了个先。如今正好遇着机会了,我为什么不争取。我不介意别人怎么看我,表妹变成什么样也是我喜欢的姑娘,宣扬出去,不就更没人跟我抢了。”   “再说了,还有卫国公府陪着我被人一块评头论足,我也不孤单呀。”   如若说刚才苏眉是在耍无赖,那他此时在嘉禧公主眼里就是个彻头彻尾地混账东西了。   “你威胁我?!”嘉禧公主眼神一冷。   “不是威胁,是告知。”他耸耸肩,笑得越发无赖,“我只给公主半日时间,明日一早,我等公主答复。若无答复,我自然就按自己的想法去做了。”   说罢,他转身就走,身后的人没有动静,他每走一步眼神都跟着沉一分。   吴家确实无权干涉林家和苏家的亲事,他说那番话,当然是威胁。   苏家护卫虽然已经出发去边陲送消息了,可即便快马加鞭,也得八到十日才能赶到,更别说再折返的时间。   一来一回起码大半月,他不能任由林家这样拿捏苏眉,唯有快刀斩乱麻。   至于宣扬的事,和嘉禧公主打心理战术罢。嘉禧公主要是就这此退让,他就省事了,若是不退让……吴子森眯起了双眼,把林恒礼绑了当人质也行的。   吴子森有自己的打算,林以安那边亦为苏眉操着心。   他同样想到等忠义侯回信太久,还担心忠义侯真会为了苏眉的名声同意嫡母的提议,不管苏眉能不能痊愈,两家亲事依旧。毕竟林恒礼是以后卫国公府的继承人,只要忠义侯不倒,苏眉永远都会是林恒礼的正妻。   可卫国公府如今的形势,远比外人看得到的严峻,要说大厦倾倒瓦解,也不过是一瞬的功夫。   何况谁又能保证忠义侯府恩宠不衰?   到时苏眉又会落入怎么样一个光景,林恒礼真会对现在的种种既往不咎?!   林以安思来想去,都不觉得林家是苏眉的归宿,最终还是让石头拿来笔墨,写了封信给柳四。   他没有立场帮苏眉退亲,唯有借力打力,正好豫王牵上事,能够利用起来当做筹码和他嫡母一谈。   要保豫王这个娘家的人,和保一门亲事,就看嘉禧公主怎么选择了。   卫国公府因为吴子森提出退亲一事又开始暗流涌动,嘉禧公主把长子再喊到跟前商议,而忠义侯府那边,也在她想不到的情况里生事端。   苏沁被两个嬷嬷软禁在院子,每日还得被折腾学规矩。但凡一丁点儿错了,就得受戒尺掌手,过得苦不堪言,没两日已经病倒。   即便如此,两位嬷嬷仍旧寸步不离的守在她屋子里。   今日她喝过药就一直胃酸想吐,两个嬷嬷如临大敌,居然还逼问她是否有身孕。不管她如何解释都不相信,还亲自扒了她裙子验明正身。   羞愤中,苏沁活生生被气得昏过去。   两个嬷嬷查验后才算松口气,就怕这档口闹出个什么苏家大姑娘有身孕。即便他们世孙没做过出格的事,也害怕被这没皮没脸的蹄子黏上,平白叫外人看笑话。   苏沁昏厥,她们只是给盖个被子,衣裳也不给穿,就坐到外头喝茶闲聊了。   说着说着,苏沁那里还毫无动静,两个嬷嬷也就放松警惕议论了几句苏眉认林以安为夫君的荒唐事。恰好就是这一嘴,落入了早已经睁开眼的苏沁耳中。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5-29 21:24:17~2020-05-30 22:49: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lovely2011701 30瓶;ayaka 2瓶;喂喂可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章   下人在院子里洒扫,扫帚刮过地面,发出略刺耳又有节奏的声音。   苏沁耳边却只有自己的心跳声。   咚、咚、咚,一下又一下,为无意间窥听到的天大秘密而震惊,每一下都剧烈无比。   苏眉真的疯了,还把林家那个庶出的三老爷当成夫君。   苏眉根本不是在林家养伤,八成是林家怕她疯疯癫癫在外头乱说话,像软禁自己一样,把人软禁起来了!   苏沁当即就把事情跟自己的处境联系到一块儿,震惊之余心底还有一股说不出的痛快。   侯府嫡女如何,出身高贵如何,不也同样要与她一般受制于人。不,苏眉比她下场还要惨,特别是如果这件事被人宣扬了出去。   苏眉就只能真嫁给那个没有出息的庶子了吧!   卫国公府少夫人的位置,她得不到,苏眉同样别想要!   苏沁蔫了几日,因为这个消息整个人都如同重生,笼罩她的愁云惨雾豁然破了一道口子。   她要想办法,把这件事告诉她娘亲,或者还能够以此换来嫁给林恒礼的机会!   是日,苏沁借口身上不舒服,傍晚时分还未到就要来热水,早早沐浴上床歇了。   她贴身丫鬟被两个嬷嬷给派其他活儿,根本不让近身伺候,不过每日都会固定来收走她要浆洗的贴身衣物。   今日也是如同往常一般,丫鬟过来收走衣物,浆洗时却发现里衣上有用血写的字。在惊恐中,丫鬟勉勉强强认出几个字,果断把衣服往袖子一收,找了个机会溜出院子。   **   夕阳慢慢沉没,苏眉从游廊走过,再次来到林以安屋门口。   她敲了敲门:“夫君起了吗?”   里头还是安安静静的,她不高兴地抿了抿唇,侧耳去听动静。   晚风穿过庭院,轻轻浮动着她耳边的碎发。她在门口站得笔直,好一会不见回应,抬手又要再敲,被霞光笼罩的面庞写满倔强。   她就不信他今儿不开门了!   林以安早间说腿要换伤药,她就回去了。之后再来,石头守在门口说他睡着了,不让她进去。   她也怕吵醒他,对他恢复伤势有碍,只能走了。   再之后来来回回四五趟了,他房门都是关得紧紧的,推也推不开。   又是叩了两声,果然还是没有人回应她。   她就有些恼了,还觉得委屈,为什么好好的夫君就不见她了。   吴子森见她盯着门看的双眼慢慢蒙上一层雾气,心里头‘咯噔’一下。   虽然他很乐于见到林三主动划清界限,可不代表他能眼睁睁看着苏眉哭……吴子森忙安抚她:“估计林三还没醒来,昨天他不就睡了差不多一整天。”   苏眉把嘴巴一瘪,眼泪就在眼里打转了。   正是此时,门吱呀一声,终于被打开。   石头刚探了个脑袋,就被两眼泪汪汪的苏眉给吓着了:“三、三姑娘你怎么哭了!”   苏眉没吭声,直接就窜进屋,冲到正靠着床头坐的林以安跟前,先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番,然后二话不说开始在屋里一通乱找。   林以安听到说她哭了,正担心,结果她红着眼跑跟前,连话都没一句就开始乱逛乱翻。他又有些莫名。   “眉眉在找什么?”   “狐狸精!你藏的狐狸精呢?!”   苏眉闻言,气呼呼地再转回到床前,把眼瞪得溜圆。   林以安一愣,哭笑不得地抬头看她:“哪里来的狐狸精。”她脑袋里想的都是什么。   “不然你为什么忽然就不见我了。话本里说,狐狸精爱勾引书生,令他性情大变!”她委屈地说着,早就摇摇欲坠的眼泪落了下来,在她白净的脸上淌出一道水迹。   林以安在她眼泪落下来那刻,连呼吸都停了,当即手忙脚乱的要找帕子。   可他今日换伤药,衣服都是刚穿上的,哪里来的帕子在身上。   他翻了袖子半天也没翻出手帕来,听着她已经咽呜出声,急得扯上自己的袖子,抬高手帮她擦眼泪。   “别哭别哭,没有狐狸精,不是故意不见你。是实在伤口狰狞,一直露在外边,怕把你吓着。”   她站着,他坐着,手抬得有些吃力。正想撑着身子再往前一些,她却是自己靠过拉了,抓着他帮自己擦脸的手,一边蹭脸上一边哭:“我们是夫妻,这有什么不能看和害怕的!”   她越说眼泪掉得越多,林以安都恨不得给这个小祖宗磕头了,更何况吴子森就在边上用阴森的眼神盯着他。   “眉眉别哭了,以后我换药,你就在外间坐着。我隔着门跟你说话,给你读话本。”   人啊,遇到处理不了的事情总免不得着急,一着急,有时就口不择言地胡乱许诺了。   林以安现在就是这么一个窘迫的处境,急得连冷汗都下来了,他何曾惹哭过姑娘家,这是老天派来降服他的吧。   虽然早晨的时候是有意想要疏远一些,为吴子森能把她顺利接出府做打算,可她现在的病情急不得,起码也得等她脑后的血包消下去再一点一点试探。   所以他并没准备今日就割开界限,是真因为腿伤,要把夹板取下来看情况,怕她闯进来看到不该看的。昨夜又几乎一夜没睡,还为她退亲的事废神思给柳四写了封信,下午便撑不住睡死了,石头估计也没熬住根本没听见她的敲门声。   但不管什么原因,林以安现在就是悔不当初。   他急得狼狈,苏眉倒是忽然止住哭声,手还拽着他袖子,瓮声瓮气地问:“你说真的?”   林以安思绪一团乱,连连点头。   只要这小祖宗不哭,让他给磕头给命都愿意!   苏眉总算露出笑来,朝他伸出手:“击掌为证,不许反悔!”   林以安松了一口气,手掌心轻轻与她的拍了一下,她顺势就抓住他手,贴着脸颊上甜甜地说:“夫君真好。”   这话让林以安心头忽地一跳,望着她泪痕斑驳的小脸,失笑去摸她的头:“不,是眉眉真好。”   给了他从未有过的温情,即便是她给到的短暂假象,也足够弥补他过往人生里的空缺。   该心怀感激的人是他。   他笑着,方才那些狼狈在他温柔的神色中远去,笑意跟着眼波荡漾,眼底那抹柔光仿佛也荡到了苏眉心里头。   她不自知的去捂了胸口。怎么心跳得又那么快了,好像呼吸困难。   她扶着床沿坐下,把头靠他肩膀上,低低地喊:“夫君……我怎么好像真的有点头晕了。”   林以安低头,看到她嫣红艳如芙蓉的一张脸,心也跳得有点厉害。   晚上,苏眉赖在他屋里用的晚饭。   自打她踹过林恒礼后,林恒礼就没再来过这个院子,林以安的伙食亦不曾再出现克扣,甚至堪比嘉禧公主的份例。   苏眉这头吃得高兴,嘉禧公主那边却摔了筷子。   “那个杜氏是什么东西,苏沁又是什么东西!居然也想要把我拿捏在手心里,任她们搓圆搓扁?!蠢贱的东西,即便走运救了忠义侯飞上枝头成了侯夫人,也是个上不了台面的粗鄙玩意儿,还想要挟我把苏沁送进国公府来,做他们的春秋大梦!”   嘉禧公主气得七窍生烟。   早上吴子森威胁她,晚上又来一对母女,真当她是好欺负的?!   惠嬷嬷看到杜氏送来的书信后一阵心惊:“她们是怎么知道的,曹嬷嬷不是一直看着人,说绝不会出纰漏。”   “先派人查查老三那里有没有接触什么人,宣扬出去,就他得利!怪不得今儿答应得我那么爽快,恐怕是早布好这一手了,至于忠义侯那个继室和继女……她们不是想进国公府吗,那就把苏沁连夜抬进府来。”   嘉禧公主见惯了后宫娘娘们的争斗,处理这些勾心斗角的事,各种主意那就是信手拈来。   惠嬷嬷大约明白她要做什么,忙应声派人暗中到侯府去。   与此同时,又有卫国公世子林以宗的小厮过来报信:“世子说豫王被圣上责罚,在宫里跪了两个时辰,这会才出宫。世子今晚恐怕要在豫王府里照顾一夜。”   嘉禧公主一颗心霎时都提到嗓子眼,直到惠嬷嬷与她说苏沁被抬进府了,焦虑的情绪都还未能缓解。   而苏沁坐在轿子里,又期盼又紧张。   月亮不知何时悄悄从云层里露了出来,幽幽的一片银光洒落在窗户上,把苏眉眼前的棋子照出如玉般润泽的颜色。   “落子无悔大丈夫。”林以安手指在她想要再拿走的黑子上一按,笑着睨她。   她手慢一步,盯着他指尖,飞快抬手把他按着的棋子边上那颗捏起来,吧嗒一下落在别的地方。   “我是小女子,不是大丈夫!我要吃你的子了!”她快速拿掉属于他的白子,捂嘴偷笑。   林以安看愣了,没想到她居然还搞声东击西这套,再低头看一眼被吃掉的半片江山,无奈摇头。   还能与她计较不成?依着她,顺着她就是。   “明儿就让人给你买话本,给你念。”他认输,履行对弈前许下的承诺。   苏眉小小地欢呼一声,笑得两眼弯弯,吴子森抱着剑坐在对面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冷声道:“表妹,到施针的时辰了,不能耽搁了。”   “是不能耽搁。”林以安看他一眼,附和一句,伸手去收拾棋子。   再晚一些,估计柳四就该到了。   苏眉哼哼一声,扬声道:“我不回去,就在这儿施针好了。”   “表妹!这不方便!”吴子森最怕的事还是发生了,激动得站起来。   她也跟着站起来,仿佛要跟他比气势,一挺胸回道:“我夫君这儿有什么不方便的!”说着,还回头看了一眼林以安的双腿,脸颊微微地发烫。   她伸手去捂了捂,才羞涩地再看他一眼继续说:“而且夫君伤着腿,晚上起夜总是不方便的。我身为他枕边人,应该照顾他,帮他搭把手什么的……”   林以安手猛地一抖,握着的棋篓子吧嗒掉到地上,棋子滚了满地,心中惊涛骇浪。   他瘸着,连站都站不起来,她要怎么搭把手!   她、她这说的是什么虎狼之词!   作者有话要说:  林以安:已猝……   吴子森:同猝……   ——————   感谢在2020-05-30 22:49:24~2020-05-31 20:53: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素心 10瓶;指尖 3瓶;砚love曦、ayaka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章   苏眉一番话让两个大男人都惊得面红耳赤,林以安以袖掩面许久,不知要怎么把她哄走。   好在吴子森有急智,用带她上街买话本作为条件交换,连同把林以安拉下水保证作陪,才让她不情不愿回屋了。   苏眉前脚刚走不久,柳四就趁着夜色再度潜入卫国公府,连石头在跟前都不避讳了,冲到林以安跟前就问:“那天晚上那个小姑娘是苏家三姑娘?!”   今日下午收到林以安暗中派人送的信,柳四震惊得下巴都要掉了。   林以安扫了一眼惊恐看着来人的石头,先安抚他道:“不要声张,你帮我在门口守着,别让人靠近发现什么。”   石头这才愣愣应声,一步三回头去看有着双狭长凤眼的柳四。   柳四吓唬道:“再不走快点,我一会就把你打晕扛走卖了,你家三老爷也救不了你!”   把石头吓得差点跑掉鞋。   “你吓唬他作甚。”林以安睨他一眼,柳四听着关门声,再问一遍,“你信里说的都是真的?”   “我什么时候与你开过玩笑?”   柳四瞳孔收缩,还是没能彻底消化这件事:“这也太刺激了……想不到林三你居然还有这种桃花运!也好也好,以后有忠义侯这个岳丈,你那嫡母就得仰仗你了。”   “柳四。”林以安闻言面色渐渐变得严肃,“收起你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我没有那个心思,也不会有那种心思。乘人之危,与禽兽有什么区别?”   “林三!你才是摔坏脑子了吧,她都这样了,名声也毁你身上,你不娶她?!你要担心忠义侯那里,我可以请我父亲帮你保媒!”   柳四用更震惊的目光盯着他。   林以安沉默了,脑海里都是苏眉朝他甜甜笑着喊夫君的模样,单纯又惹人怜惜。   可这不是他能动心的理由,那样只会辱没她,他不能如此卑劣。   “收起你那些想法。”他再一次坚守着自己该有的立场,“就是因为怕毁她闺誉,才让你帮这个忙,我那嫡母有的是手段能让苏家最后退不了亲,我怕等忠义侯回音前会再有变故。所以要快,尽快让她退掉亲事,她也好早些离开林家。”   “我他娘的以为你急吼吼帮着退亲,是要娶人家呢。成吧,左右是不可能重创豫王,能额外多解决一件事,也算物尽其用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柳四也不多说了。   来往这么些年,林以安是什么子他最清楚不过,行事章程都明明白白写给他了,他就是动动手指头。这忙当然是要帮的。   “我明早就把东西送到你嫡母跟前。”柳四十分仗义一拍胸口。   林以安这才缓和了严肃的表情,朝他微微一笑:“劳烦柳四公子了,这份情我先记下。”   “要是来日你请我喝你们的喜酒,就不用你还这份情。”   然而柳四还是没能管住嘴,又遭到林以安冷眼扫过来,忙转身说走了走了,走了两步还是贼心不死劝道:“你将来别后悔啊。”   “不后悔。”   他唠唠叨叨,林以安倒没再生气,而是望着床前那盏明灯,一字一字说得极郑重。   柳四惋惜地走了。林以安一动不动靠着床头,石头重新进屋里来,在边上守了良久,小心翼翼打量他的神色。   灯下的年轻公子一袭素衣,在暖黄的光晕里,如玉般温润。可仔细去看,便能发现他总是上扬的眼尾此时丧气似地垂着,浓且纤长的眼睫亦没精神半掩。   他们家三爷在难过。   石头说不清楚自己为何那般肯定,也不知三爷为何难过,可不妨碍他心里同样跟着难受,默默在脚踏抱着膝盖坐下。就那么守在他身边。   夜渐深,有人陷入冗长的梦里,苏沁却正陷在无尽地惊恐中。   她抱着满怀希望进到卫国公府,给到她的只有打碎奢望的巴掌。   嘉禧公主坐在门窗紧闭的屋子里,屋内只点了一盏灯,光影昏昏,巴掌声不断。   苏沁被两个婆子按着跪在地上,嘴被堵着,一个婆子负责掌嘴,左右开弓连着二十下才收了手。   嘉禧公主嫌恶地看着她眼泪鼻子淌一脸,吩咐人摘到她嘴里的帕子:“你现在知道自己是什么东西了吗?”   苏沁终于能有说话的机会,可一张嘴先吐出一口血来,牵动脸上的伤,疼得连哭都哭不出声,更别提说话了。   她怎么也想不到嘉禧公主居然会直接按着她就打。   不应该是先与她交涉,再听她陈情后接纳自己吗?她能帮着林家说话,能把林恒礼从推到苏眉的事上摘出来,又有苏眉疯癫把柄在手,为什么嘉禧公主要打她。   难道是她母亲信上没有说明白?   苏沁惊恐着,整个人都在发抖,眼前更是一片模糊不清。   杜氏的信是写清楚了,但她们母女的打算正好是嘉禧最恨的威胁,早上受了吴子森的气,这会就全发作在苏沁身上了。   嘉禧公主见她被掌嘴得连话都说不来,冷笑一声:“那是我的长孙,岂能让你这样的东西沾上。别说他不会与苏眉退亲,即便退亲,也轮不到你。”   简直是痴心妄想,就凭这毒心思,绝不可能让她进卫国公府的门,这样的女人放在后宅就是祸根!   苏沁不敢置信自己听到的。   林家不会与苏眉退亲?   为什么,苏眉都疯了,还认了别人当夫君,为什么会不退亲?!   可她的脑袋想不明白,更不懂嘉禧公主要的其实不是苏眉,而是苏家的权势。   当然,嘉禧公主也不会去跟一个蠢货解释,嘴角挂着的笑添上一丝的残忍:“不过你想到国公府来,也不是不可以。我给你指一条明路,我准备为我那庶子寻一门好亲事,明天会把你送到他跟前去,究竟要怎么做,你自己想清楚。不然……等你父亲知道是你勾引的恒礼,你这苏家大姑娘的身份就该卸下了。”   庶子,什么庶子?   苏沁浑身发冷,好一会才琢磨明白嘉禧公主的话。   林以安,嘉禧公主的庶子只有被苏眉错认为丈夫的林以安,嘉禧公主要把她塞给一个瘸子?!   “不、公主……”苏沁是真的害怕了,为自己之前单纯的想法悔得痛哭流涕,挣扎着想要到嘉禧公主跟前求情。   然而嘉禧公主根本不会再她身上多浪费时间,站起身转身就走。   开了又关的门彻底让苏沁绝望,惊恐中,她身子一软倒下不省人事。   “殿下……把人扣下,杜氏那边会不会狗急跳墙,真把事情宣扬出去。”惠嬷嬷在离开关押苏沁的偏僻院子时,回头再看了一眼,心里总觉得这样行事不妥。   “她女儿在我手上,她疯了才敢宣扬,被忠义侯知道,连着她一块给赶出侯府。她不敢。”   嘉禧公主这点自信还是有的,嗤笑一声,转眼就把恶心的母女抛到脑后。   就让林以安和这对母女接着磨吧,虽然这事不是他告的密,但她也得把他任何心思都给绝了!   等到他跟苏沁既成事实,就杜绝了她丈夫的想法,忠义侯更不可能再委屈宝贝的嫡女转而考虑一个庶子。   本还想着怎么收拾林以安,今天这事真真是瞌睡有人送枕头,让她轻轻松松找到解决的办法了。   “明日一早再派人去问问世子,豫王那边究竟什么情况了。”她现在真正担心的,是豫王。   惠嬷嬷心里十分不安,但到底没再说什么,把吩咐记下。   到了次日,天微微亮,苏沁就被人喊醒。   一个婆子带着嘉禧公主的吩咐,教导她许久。苏沁经过一夜已经明白,自己不可能反抗嘉禧公主的,搞不好,连命都要搭在这里。她继父若知道先前的事,只会恨她入骨,不可能她做主。   所以在婆子来问她想明白没有的时候,她毫不犹豫点头。   不管如何,她先离开这个屋子才能再谈其他,她害怕真的就这么被嘉禧公主整治死了。   于是,苏沁就那么被婆子偷偷带进客院,换了身衣服,准备让她给林以安送早饭好动手。   哪知人算不如天算。明明打听好苏眉还没起身,结果她们刚到,就听到苏眉在屋里说话的声音,吓得婆子拉着苏沁立刻掉头走。   “咦,不是来送早饭的人吗,怎么走了。”紫葵正守在外间,抬见到有人来,话刚落不知想到什么,连忙追赶了上去。   苏眉出事,紫葵第一恨的就是林恒礼,其次便是苏沁,即便两人化成灰她都记得。   在苏沁身影从门口晃过那刻,她就认出人来了,想也没想就追出去拽住,发现果然是苏沁。   紫葵见到真是那个害人精,没忍住脾气,直接就甩了她一巴掌。   她们停留在窗子不远处,苏沁被打得惨叫一声,惊动苏眉探头往外看。   苏眉看见紫葵还扬着的手愣了愣,忙问:“紫葵姐姐怎么了?”怎么打起人来了。   “姑娘,您摔倒就有她的关系!就是她、她做下那些不知廉耻勾引人的事,才让姑娘您变成现在这样!”   紫葵激动着,但还是没敢把林恒礼的事说出来。   刚才还在想这个人被打得有点可怜的苏眉神色立刻就变了。   勾引人?   勾引谁?   她夫君?!   “来人,给我绑好,叉出去,丢得远远的!”   觊觎她夫君,当她死了不成?!   苏眉一叉腰,气势十足。   苏沁闻言当即急了,又惊又怕,拔腿要跑。但哪里跑得过苏眉的护卫,连反抗没有就被一掌拍晕。   就在护卫准备把人扛出去的时候,苏眉又眼珠子一转,冷哼道:“事情不对,她是怎么混进来的?把那个逃跑的婆子也绑起来拷问!”   婆子都快跑出院子,还是被护卫追上来给捆到苏眉和林以安跟前。   林以安目光沉沉,不过这片刻功夫,就猜测到苏沁是怎么进来的。除了他嫡母,谁能让苏沁大刺刺进来。   只是他嫡母把人送进来要做什么……   **   嘉禧公主派人把苏沁送进院子,便没有过多过问,自认是十拿九稳的,一心只挂念豫王那边情况。   哪知半个时辰后,那婆子鼻青眼肿的被苏家护卫丢到门口,然后连滚带爬进来哭道:“公主,不好了。苏家、苏家的三姑娘让人买了五个清倌,直接送给国公爷了!说要孝敬公爹!”   嘉禧公主愣在当场,孝敬什么?!   “究竟出了什么事!”惠嬷嬷呵斥一声,让她把话说清楚。   婆子战战栗栗,还没说话,又有人来报,说有封没有署名的信特意吩咐要交到她手上,还说与豫王有关。   嘉禧公主只能先把婆子撇一边,接过信一目十行,翻出夹在信后面的东西,一口气没缓过来笔直往后倒。   那上头抄的是豫王受贿的罪证!   而此时的苏眉还在气不过,一拍桌子道:“再去找五个大美人!通通送给国公爷!”   正在喝茶的林以安被呛得直咳嗽。   作者有话要说:  卫国公:这个儿媳我认定了!   ——————   更新晚啦~~~下一章更新前都会发红包~~   六一快乐呀~~感谢在2020-05-31 20:53:20~2020-06-01 22:58: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尐野人 10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章   嘉禧公主从短暂的昏厥后醒来,为客院发生的事又险些气个好歹。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她抚着胸口,骂一句喘上一会儿,“去!去把世子叫回来,把国公爷也叫来!”   林以安和苏眉那边她此刻实在没空管,豫王的事要紧,这可关系着国公府。   惠嬷嬷忙吩咐小丫鬟去跑腿,刚回到她身边,又听见她惨白着脸问:“送信的人呢,可有其它话?”   在她昏迷时,惠嬷嬷就问清楚了,摇摇头回道:“并没有,那人就送了这封信离开了。”   “可有人跟着?”   “当时不知何事,门房和护卫都没有留心眼。”   那就是人已经不所踪了。   嘉禧公主扶着床沿下地来,惠嬷嬷忙扶上她。   她回到厅堂的罗汉床上坐下,把那封信来来回回再看了几遍,并没有其他发现。   “送信的人必有所求。”嘉禧公主手中的信纸都被攥出折痕,但一颗心却勉强定了定。   既然有所求,东西未必能送到皇帝那去,就看对方求什么了。   事关重大,卫国公听着小丫鬟提及豫王,没有拿乔很快便过来上房。   一进门就见妻子脸色苍白坐在当堂,他跟着神色也严肃了几分。   待问过事情,又看过来信,卫国公得出于她的结论一样:“看来那人是拿着把柄要东西了。”   “金银珠宝肯定没问题,就怕对方要的不是这些……那怕求个官职都好解决。”嘉禧公主焦急道。   卫国公闻言却是冷哼一声:“公主好本事,随随便便都能许官职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如今金銮殿上的不是公主的侄儿,而是……”   他话说一半就打住了,实在后面那句‘而是你儿’太过大逆不道。   嘉禧公主听懂了他话里的嘲讽,胸口又是一阵起伏不定的喘气:“都到这个要紧时候了,国公爷怎么还冷嘲热讽的。难道豫王出事,我们国公府就能好过?”   “豫王出事与我国公府何干?豫王生母,宫里的叶贵妃,是你表侄女,又不是我表侄女。是你事事都要和豫王府搅和一块去,豫王出事,国公府倒霉,也是因为你!”   卫国公撇清的话让嘉禧公主心都寒了。   然而后面还有更心寒的,他继续道:“无知妇人,感情用事,为了国公府,索性今日就彻底和豫王府划清界限!”   “林更海!”嘉禧公主声音尖得刺耳,“当初你被参一本出事的时候,不是叶贵妃和豫王兜着,老大在朝里也得吃亏得外放个几年,那时怎么没听你说风凉话?!”   “那也是因为你个无知妇人给我惹的祸事!”   夫妻俩这就吵了起来,惠嬷嬷忙在中间劝和,就这功夫,又有人送信来了。   卫国公直接把信先截过去,展开一看心头跳了跳:“果然又是你这个无知妇人惹的祸事!对方还有老大的把柄!”   嘉禧公主冷汗都下来了,抖着手接过信:“那人究竟要做什么?怎么老大和豫王居然干这样的事!贪那点东西做什么,活生生被人拿捏!”   事情接踵而来,卫国公去问留下来人没有,护卫说:“这回没敢让他直接走,他似乎也没有走的意思。”   “快快让他进来!”   嘉禧公主连声喊,这就是要谈条件了。   只要能谈,那就说明事情有转机。   可惜,等到嘉禧公主见到人的时候,被对方一句话就说愣了。   “让我们和忠义侯府退亲?!”她拔高了声音,简直不敢置信,“你主子这是要我们国公府不做人了!”   “主子的事小的不懂,主子只说,不退亲,那就等着他把东西呈上去。我家主子还说,我若是正午前没拿到三姑娘的庚帖回去,他就不等了。”   嘉禧公主挺直的脊背一垮,头晕目眩靠在迎枕上,连眼前的横梁都在打转。   为什么会是要退亲,退亲了,他们不就和苏家结仇了。   是谁会这么做,难道是吴家?   嘉禧公主第一个想的是吴子森,也就那么巧,吴子森此时就出现了。   和首回露面一样,引起一阵混乱,因为他是用剑架着林恒礼来的。   国公府的护卫打不过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世孙被他提溜着衣领,就那么一路闯到正院。   “吴子森!你这又要做什么!”嘉禧公主一颗心都快要停跳。   今天是怎么回事,这些人一个一个都无法无天!   “我昨天说过,清晨要答复,公主没给,那就按我的方法来。不退亲,我就一剑了结他,然后到金銮殿上去请罪,再把你们林家干的龌龊事都抖出来。我表妹声誉受损,你们也别想好过,圣上英明,顶多就是夺我世子位发配到军中。”   论无赖,吴子森更胜一筹。   但也因为吴子森这番话,卫国公夫妻明白来送信的小厮,不是吴家人。   除去吴家人,还有谁要让林家和苏家退亲的。   这……苏家那个小姑娘,难道是还被什么厉害人物惦记上了?!   或者说有人也想拉拢忠义侯。   夫妻俩首回那么有默契,想事情想到同一处。   “你先把我孙儿放开!”卫国公虽说知道妻子和长孙不妥,但此时也不能盲目被人牵着鼻子走。   吴子森嗤笑一声:“不放。先把我表妹庚帖拿来,再写一份文书证明两家再无关系。”   站在场中的小厮也说:“我们主子也吩咐要贵府立字为证。”   “你们欺人太甚!”嘉禧公主抖着手指向两人,整个人都快坐不稳。   “祖父、祖母,退亲吧。”被吴子森挟持着的林恒礼此时忽然开了口。   在场的人都朝他看过去,只见他面无表情,张口又重复一遍:“退亲吧。”   “恒礼!”嘉禧公主站起来,心里是从来没有过的无力感。   卫国公细细打量他,不知在思忖什么,然后一拍膝头下了定论:“既然吴世子坚持,那就退亲吧。可庚帖只有一份……”说着去看边上站着的小厮。   小厮笑笑:“吴世子是三姑娘的表兄,庚帖自然给他,但字证小的也得要一份回去交差。”   吴子森听见小厮的话有些莫名,这谁啊,干嘛还要那东西?   嘉禧公主在此际彻底匿了声,跌坐回罗汉床上,指甲狠狠掐进身下的坐垫。   儿子不能出事,豫王那里也不可以,孙儿更是她心头宝。所有命脉都被人抓着,她还能如何。   算计了许久,到头来一场空,个中滋味宛如在她心头狠狠扎一刀。又疼又恨,却只能任人鱼肉!   她闭了眼,听着丈夫又和小厮交涉,要一手交账目正本,再一手交字据。   小厮还是笑呵呵地模样,一点都不露怯道:“那就请国公爷找个信得过的人跟小的走一趟,为了方便不出疏漏,吴世子也一块吧。我看着你们把庚帖给了吴世子,再交换。”   吴子森这才闹明白,居然还有人在后头帮苏眉退亲。   是谁?   不知为何,他脑海里首先浮现的是林以安那张温润的脸。   也许是他想错了。吴子森拧眉,林三虽然有动机,可未必能有这个本事。   有着两方压力,亲事退得十分顺利。   吴子森脚步轻快地拿着苏眉的庚帖重新回到客院。   林以安早听说他闹了一场,见他神色便知事已了,偏头去看正无聊拿着银剪子修盆栽的小姑娘。   她今日穿了见浅黄的襦裙,抬高的手腕露出两个碧翠的镯子,随着她一动,就发出好听的撞击声。嘴里还在哼着小曲儿,也不知哼的什么,节奏很轻快,和她的笑容一样能感染人心。   这样就挺好。   林以安心里替她高兴,伸手去捧过茶,垂眸吹了吹。   接下来,就该想办法先哄她回侯府。   她……该回家去了。   他仿佛就入了神,茶杯久久都没有送到嘴边,而是入定一般那么捧着。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6-01 22:58:29~2020-06-02 17:56: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指尖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章   黄昏时分下起了绵绵春雨,被风一吹,飘絮般荡着,有种朦胧的浪漫。   苏眉让人搬了椅子案几放在庑廊下,拉着林以安赏雨对弈,时不时还往院门方向瞧。   “你一心两用,一会又该耍赖了。”林以安把指尖捏的棋子落在棋盘上,有些好笑地看着她。   “正好夫君再让让我。”她收回视线,朝他弯眼一笑。   天阴得厉害,下人早早点了灯笼,还在棋盘边放上烛盏,她笑颜在灯烛光影里娇得晃眼。   林以安去拿棋子的手顿了顿,垂眸道:“说好这局按规矩,开局已经让子,后边就不能让了。所以撒娇也没用。”   她就愁眉苦脸地去看自己毫无章法的黑子,“那我是输定了。还想着赢夫君一局,到时我就能为所欲为了!”说着把棋子一丢,好奇道,“好好的,夫君怎么会想到摆赌局,胜之不武的。”   林以安先被她为所欲为四字弄得目光闪躲,再被一句胜之不武说得脸皮发热。这话打话连在一块儿,实在是太过旖旎,仿佛他存的是什么不轨之心。   他咳嗽一声,视线依旧盯着棋局:“临时起意,但愿赌服输,输了你就答应我一件事。”   “那我认输了。”苏眉靠进椅子里,支着下巴笑吟吟道,“左右夫君说什么,我都答应的。”   她对他就是这样,毫无防备,亦毫无理由的信任。   林以安闻言对自己有那么点不耻。   虽说下赌局确实是临时起意,想着如若她不愿意离开林家,起码还能有个约束她的借口。出发点是为她好,想让她早些回到侯府去,却是愧对她待自己的这份真挚。   “现在暂时还没想好要你做什么,但我们说定了,你必须遵守承诺。”他语气很慢,说到最后舌尖略略发涩。   他总让自己特意忽略的不舍就在心中开始慢慢升腾。   不过几日,说是她依赖自己,倒不如说他现在习惯了这份依赖,有种不想放开的冲动。   苏眉并没多想,高高兴兴嗳一声应下,说不下棋了,偏头盯着院门:“怎么买个话本那么长的时间。”   郎中还不让她出门闲逛,说怕劳累对脑后那个鼓包不好。   她实在呆得无聊,就差人先去帮忙先买点话本打发时间。   “估计快了,临时下雨,恐怕得躲躲。”林以安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开始收拾棋子。   苏眉探手帮忙,两人指尖就那么碰到一块。他正要缩手,她却狡黠一笑,夸张地喊道:“呀,夫君的手怎么那么冷,我给你捂捂吧。”   说着就把他手掌攥住,两只爪子攀得又快又紧,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落她手心里了。   林以安猛地就想起那天夜晚,她偷偷跑到他屋里来,当着柳四的面,在宽袖的遮掩下如何对着他放肆。   他骇然羞臊,想要抽手。她如有预料,在他抽手的时候直接往前倾,半个身子都趴在棋盘上。   “……夫君,我发现了,你总爱躲着我,都不愿意跟我亲近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她每每喊夫君,声调都是娇且缠绵,如今凝视他的眼眸还朦着一层雾似的,缠绵中还带了委屈的控诉。   林以安大骇,忙往后靠。   以前不这样?   日月可鉴,哪里来的以前!   可他双腿动弹不得,能躲哪里去?而她指尖不知何时已经抚上他手腕,在凸起的那块腕骨上轻轻打着圈摩挲,语气幽怨:“夫君不喜欢眉眉了吗,是眉眉做得不够好吗?”   林以安面对她越发靠近的一张娇面,心也跳越来越厉害,再被她那么一抚,七魂六魄都被抚飞了!   他强行让自己镇定,把发酥的胳膊再往回拽:“先松手,我们好好说话!”   “不!要不你亲亲我,我就松开,要不你就和我说个明白,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她倔强地再往前挪。   她早就发现了,只要她稍微靠近一些,他就会拉开两人的距离。谁家夫妻是这样的,即便因为他腿伤不方便同床共枕,那亲亲抱抱总该有吧,她今日一定要个说法!   棋子被她撞得四散,像林以安的心跳,一下一下砸落。   “眉眉,快松开。”   他头疼,该避开,可又经受不住她这种特意撩拨。她指尖抚过的地方宛如被点了一把火,烧得他一颗心都滚烫的颤抖,又有奇异的酥麻遍布四肢。   林以安羞耻极了,更不敢看她故意凑进来的面容,唯有闭上眼,掩耳盗铃一般地逃避。   苏眉见他闭眼,反倒双眸一亮,立刻有个大胆的决定。   山不就我,我就山!   她盯着他抿紧的双唇,颤颤着想凑上去。   雨声淅沥,光线昏昏,似乎是在为这种带着心跳的缠绵烘托气氛。   苏眉还未做到那一步,自己就先要沉醉于想象的美好,一道吼声却从游廊那头传来:“表妹!”   她被冷不丁被吓一跳,可能是心虚或许还有害臊,下意识先松开手。哪知手才一松,少了他紧绷着拉扯的那股劲儿,她失去平衡身子一偏,惊呼着就要往侧边歪倒。   不远处煮着茶的红泥小炉上正咕咚咕咚作响,林以安闻声睁眼就见到惊险的一幕,思绪空白中已经先有了动作。   他双手一抄,堪堪抓住她胳膊,再探手圈过她的背,人就稳稳地被他半托着落入他怀里。   棋盘与桌几侧翻,撞到炉子,‘噗’的一声,铜壶倾倒把红旺的火剿灭了。   热水泼了一地,在他们的心惊中腾腾冒着热气。   林以安望着淌到脚边的热水,拥着她背的手在后怕的发抖。   她若撞上去,那是怎么个光景!   “胡闹!”他忽地厉声。   苏眉伏在他身前,声音从他胸腔震荡而出,让她耳朵嗡鸣,本能地瑟缩肩头。   ①泡②沫③独④家⑤管⑥理⑦阿⑧蓉⑨整⑩理   她刚才确实吓着了,而他疾言厉色的,比那一壶滚烫的热水更吓人!   “我……”她抬头,眼角染了一抹红,想解释自己本意不是胡闹,是为他的疏离才心慌。   “伤着哪儿了没有,刚才你胳膊挨得近……不对,腿也挨得近!”   林以安焦急地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方才避她如蛇蝎,此时急得攥着她发凉的手,想查看她伤势又不敢去掀她袖子,就跟那热锅上的蚂蚁一样。   苏眉愣了愣,下刻就把手探到他眼前,撩开宽袖露出雪白纤细的胳膊,带着哭腔道:“夫君,手疼,是不是烫到了……”   那点害怕全在他关切中化作她得寸进尺的勇气,带着心机的小姑娘喊疼喊得惊天动地。   林以安颤着手捧住她胳膊,一点一点的细细看,恨不得长了八只眼,好快些瞧见她究竟伤哪了。   吴子森实在是看下不去,三步两步上前,把赖在他身上撒娇卖痴的小娘子给拽下来,黑着脸揭穿她:“表妹衣裳都是干的,哪里就泼到水了!”   “是表哥你眼神不好!”   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苏眉气得暗暗咬牙,这不是破坏她和夫君的亲近吗?!   被吴子森插话进来,林以安恍如梦醒,极快地收回已经越了礼数的双手,偏头去看庭院里的细雨。一颗心咚咚咚地乱跳,若是里面住了头鹿,恐怕已经撞死在当场了。   他刚才怎么……就着魔了,明知她爱痴缠,还是上当。   他闭了闭眼,任由吴子森把人给拉走,直到苏眉的声音听不见了,他才长长呼出一口气。   眼看要得逞,却被人破坏了大好气氛,苏眉回到屋后气得两个腮帮子都鼓鼓的,瞪着吴子森冷笑:“表哥,我知道你的心思!”   吴子森闻言心头一紧,霎时就有些慌乱,可又莫名期待。   “表、表妹懂得我的心思?”   苏眉再次冷笑:“对,但你不会得逞的!”   一而再挑拨她和夫君的关系,眼不瞎的都看得出来他想干什么。   本来还期待的吴子森就被兜头泼了冷水,连表情都僵住。   苏眉慢慢握紧拳头,鼓足了勇气和加足气势朝他吼:“我不会把夫君让给你的!”   吴子森脑子嗡地一下:“……”   足足半刻钟,他才明白苏眉指的是什么,无语扶额,他该庆幸表妹脑子不好吗?   他看上的是林以安吗?!是她!   吴子森内心咆哮着,情绪大起大落,连生她气的力气都没了。   算了算了,左右已经退亲,只等他派的人到边陲和姑父说明,他愿意娶表妹,就不会再有林以安什么事。   吴子森自我排解,准备明后日就把苏眉骗出府直接带到保定。说辞也想好了,就说是保定的长辈们想她了,谅林以安也不敢不配合。   一场惊心动魄的插曲后,苏眉的话本也买回来了。   她就捧着话本回内室,准备边看边等许郎中过来施针,哪知才翻了几页,一封信吧嗒掉在她裙面上。   她奇怪地拾起来,发现没有署名,封口也开着的。   好奇心驱使,她抽出信纸,展开才看了一页神色就变了,然后想也没想就把那封信撕个粉碎。   荒唐!   究竟是谁写的那么荒唐的东西!   她撕了信不说,还把那些碎纸片丢地上,用绣花鞋狠狠地碾,直碾得那些字眼再也分辨不出原貌才停下动作,怔怔坐在椅子里出神。   紫葵就发现自家姑娘精神似乎不太好,施针后也蔫蔫的,喊个几声都不会回应。   “姑娘怎么了?”紫葵疑惑着,寻到吴子森说了大概。   吴子森没多想,叹气道:“估计还在生刚才的气,你费心哄一哄。”   紫葵只能回去了,在用饭的时候,她又发现自家小主子居然没像往常一样要跑到林以安跟前,心中更是纳罕。   夜幕降临,雨还没停的意思,客院里的灯笼被风吹得打转,满院寂静,一道娇小的身影借着夜色与雨幕的遮掩快速跑过中庭。   林以安为下午的事还在心神不宁,手上的棋谱越看越乏味,索性丢下书准备早点就寝。   哪知刚搁下书,他就听到窗户那边吱呀一声,紧接是一声吃疼地低呼。   他眼皮跳了跳,朝发出声音的方向喊:“眉眉?!”   话音刚落,爬窗摔倒的苏眉一拐一拐就来到他跟前。   林以安为她的狼狈吃惊。   她披头散发,发尾还沾着雨水,薄薄的中衣半湿贴在身上,一双眼红肿。一看就是哭了不短的时间。   “你怎么从不走门,怎么弄成这样!”林以安不知她怎么了,想靠近她,一动才反应过来他的腿伤丝毫挪动不了。   苏眉就那么怔怔站了片刻,然后冲上去扑到他身上就放声大哭:“你是不是不要我了!你想要休妻对不对!”   林以安太阳穴剧烈跳动着,牵得一阵头疼,她怎么忽然说这些奇奇怪怪的话?   他还没想好怎么回应,苏眉狠狠又推开他,在他注视下把绣鞋一甩,爬上床抱着被子就躺倒。   又气又委屈地说:“你想都别想!”   那封乱七八糟的信是他找人夹在话本里的吧!   实在不行,她就来个霸王硬上弓!反正他不能跑,到时怀上娃娃,看他还怎么休妻!   作者有话要说:  改了书名~~改成《撩错夫君后》,本来想改成《撩错夫君后我打脸了所有人》就是太长了哈哈哈哈~~   昨天有事没更新,下章更新前会有红包呀~~~   ————   感谢在2020-06-02 17:56:28~2020-06-04 18:41: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素心 10瓶;枣泥粽子、指尖 5瓶;ayaka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章   小姑娘拿出土匪的气势,占床为王,还把一双杏眼瞪得溜圆,又虎又可爱。   林以安愣了好半会,才在她故作凶恶的注视下找回自己的声音,无奈道:“眉眉还是先起来吧。”   “我不!”她紧紧拽着被子,梗着脖子拒绝。   他失笑,实在是被她一出接一出的弄得没有对策了。虽然不知她现在在闹哪一出,总不能让她真穿着半湿的衣服窝被子里,添了风寒可不好。   “眉眉听话,你要睡这,也该把湿衣裳换掉。”他伸手去勾了勾她露在被子外的袖子。   袖口也发潮,在烛光下变成半透明,下方那片雪白的肌肤根本藏不住,若隐若现的,反倒为这方床帏多添一份旖旎。   林以安心跳略快,忙把手收回来,同时移开目光。   苏眉被他一说,方才还没觉得冷,这会怎么就有点哆嗦,鼻头一痒,打了个喷嚏。可她脑子清醒得很,捂着鼻子揭穿他:“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怎么打算的。我要换衣服,就得惊动紫葵她们,你不费吹灰之力就把我给哄走了,我、不、上、当!”   这话还真没说错。他讪讪地咳嗽一声,越发觉得她难对付了,唯有不作声就那么干坐着。实在是怕言语不当再刺激到她,她要闹出更尴尬的事来。   林以安选择以静制动,却架不住苏眉有大胆的想法。   她放在被面上的手不知何时潜伏了过来,像狩猎的绳套,灵活精准地套在他腰间。   她整个人也跟着挪过去,贴着他可怜兮兮地喊:“夫君,我冷……”   林以安觉得他过去的近二十载人生都没有此刻难熬。   他不是圣人,面对温香软玉,也有男人的劣性,说不动情那太过虚伪。可他不敢动情,趁人之危,那是品格上的卑劣,更是辱没了她。   他浑身紧绷,僵硬地将她搭到腰间的手移开:“听话,去换衣裳。”声调因为克制而低沉。   苏眉得他这种沉沉的音调十分好听,并不知道此时的林以安比自己更为危险,想要再去圈他的腰纠缠。   不想她胳膊才一抬,就被飞快捏住,硬生生停留在半空。   苏眉怔怔看着自己的手,一抬眼,撞入他的眼眸中。   他眸底有一片暗色,烛光照不进去,却能清晰感受到它在涌动,像蛰伏的凶兽,让人莫名心慌打怵。   她噤了声,撒娇的话被吓退,只愣愣盯着他看。   ——夫君为何会有这种可怕的眼神,仿佛……仿佛能把人生吞了。   林以安见她终于消停,压抑的情绪终于得到片刻喘息,木然着一张脸,把她手放回被子内,然后用被子将她整个身子都裹得严严实实。   外头响起他期盼已久的脚步,灯笼照出的一团光从窗户纸上晃过,紫葵和吴子森随之急慌慌地推门进屋来。   苏眉在动静中打了个激灵,彻底从林以安的震慑中回神,而林以安已经用手肘撑着身子,腰间发力慢慢把自己挪坐到床沿。   她望着他因为喘息而微动的肩膀,对旁人来说再简单不过的动作却让他耗尽力气,还是出于疏离她。她心口仿佛就压了块巨石,难受得透不过气,鼻头酸酸的,直想哭。   她眨了眨眼,在他沉重的呼吸声中又把眼泪硬生生逼回去。也不用吴子森和紫葵开口,自己就裹着被子下床,笨拙而慌乱地把先前踢飞的绣花鞋穿上,一言不发出了屋。   吴子森就扫了一眼脸色不好的林以安,追出去,紫葵也朝他福一礼,紧跟着离开。   屋内霎时变得空荡,还坐在床沿的林以安目光晦涩,神差鬼使地转过脸去看窗户,她略显臃肿的剪影正从窗外走过,很快便消失不见。   这小片天地也随着她的离开陷入寂静,他影只形单,有品咂不清的情绪慢慢侵蚀着他。   片刻后,他闭上眼仰倒在床上,鼻端飘着不属于自己的淡淡馨香,免不得再次心烦意乱。   “林三,后悔了就追啊。”   屋内忽然响起一道声音,林以安忙坐起身,柳四不知何时跑进来,靠在高几边似笑非笑正瞅他。   “胡说什么。”他并不承认,慢条斯理整整衣襟,双手再搁在双膝上,恢复平素的冷静自持。   柳四嗤笑,不跟他多争论,“你跟那个小丫头的事殿下知道了。”   “殿下知道才正常,本也没想瞒。”他坦荡,没有什么好怕人知道的。   “唉……殿下的意思是如若你真动心思,他可以在中间和忠义侯周旋。”柳四盯着他,放出诱饵,想看看他有什么反应。   然而林以安完全不露山水,反倒叫他讨了个没趣,最后讪讪地给自己打圆场:“罢了,你的事你自己跟殿下说明吧。倒是你坑了豫王和你那兄长,恐怕他们很快就会反应过来,他们再细细一琢磨,搞不好头一个怀疑的就是你,到时你嫡母恐怕真要恨你入骨了。”   原来那个所谓的账目都是半捏造的。   林以安想着,这次即便是真账目也扳不倒豫王,但又不可能就那么放弃一项罪证,把真东西送回到豫王手里。所以他才想了个办法,半真半假掺着抄一份,摆的迷魂阵,先把人唬住再说。   他当然明白嫡兄看过后会暴露。   “有没有假账,我都是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除之后快是迟早的事。”   但他无所谓,再难的处境都过了快二十年了,还怕什么更难。   柳四闻言就看向他双腿,惋惜地叹气:“还是让太医来看看腿吧,我本还想着你明年参加科举,夺个状元郎,让他们傻眼呢。”   “不必,现在这样就很好。”林以安还是和往前一样拒绝。   柳四就真的看不懂他了,照理他不是那种逆来顺受,或者因为一点伤痛就自暴自弃的人。偏偏在腿伤上,他丝毫不上心。   “罢了罢了,你林三主意大得很。话带到,我走了,你们这破国公府的墙该修修了,刚才我好像踩踏了一处。”   柳四摆摆手,来去如风,转眼便不见了人影。   也正如柳四所言,奔波一日的卫国公世子在快入睡时猛地又坐起来,骂道:“他娘的不对!”   把他身边的李氏吓一跳。   “世子半夜的直挺挺坐起来作甚,委实吓人!”李氏抚着胸口,埋怨一句,翻个身要再睡。   林以宗气道:“你就知道睡,我们上当受骗了!”   “什么上当受骗,世子爷说得不清不楚,妾身如何知道?”李氏不满地爬起来,幽怨看着他。   林以宗却没心思跟她解释,解释了她也未必懂,下床找鞋子穿上,穿好衣服不管妻子在身后的叫喊,径直朝母亲的院子去。   嘉禧公主今日被气得头疼症犯了,林恒礼留下侍疾,此际祖孙俩还在小小声的说话。   话题绕来绕去,都围着苏眉打转。   嘉禧公主忧心和忠义侯关系要闹僵,总是心神不宁,不知叹几回气,全然没了平素那种强势。   林恒礼担忧她身子受不住,也不知是安慰还是真有别的打算,在她再一回叹气后说:“祖母,退亲未必是坏事,而且这亲是吴家逼着退的,与我林家何干?孙儿会让忠义侯重新去考虑这门亲事。”   嘉禧公主闻言一愣,正想问问他何出此言,长子就来求见。   不过片刻,屋内传出嘉禧公主恨极了的厉声:“这究竟是何人做的局!被我查出来,非扒了他的皮!”   当夜,上房又招了一回郎中,屋内的灯烛更是亮了一晚。   清晨时分,那场缠绵一夜的春雨总算停歇,林以安是被腿上的伤口疼醒的。   他受伤已经有一月余,断骨处仍隔三差五地就要发作一遭。   他冷汗淋漓起来,石头早醒来,见状忙扶他坐好,替他擦身更衣。   这头才忙好,外边的游廊响起动静。脚步杂乱,有许多人走过,热闹得如同在乔迁。   林以安听着声音,不知想到什么,垂了眸。   一道声音在此际隔着窗户清晰地传进来:“外祖父既然念着我,我也不能让他老人家担心,那就太不孝了。”   苏眉故意扯着嗓子大声说话,说完就斜着眼偷瞄。   经过的屋子还是安安静静的,也不知道里头的人醒着还是睡着。   但她猜,他多半是醒来了,不然石头肯定会好奇地出来问一声她要上哪儿。   她抿抿唇,想到昨夜他恫吓自己的样子,在心里冷哼一声,收回视线昂首挺胸往外走。   他再不来哄她,她就真走了!   然而她一直走出院门,期待的身影都没有出现。   她双眼控制不住地慢慢红了,咬咬牙,拖着步子随吴子森离开。   “三爷,三姑娘好像真的走了。”石头倒是跑出去看了看,见到苏家护卫浩浩荡荡的簇围着苏眉,回来朝林以安禀报。   他还坐在床边,手指在疼痛的伤处徘徊,闻言狠狠按了下去。   剧烈的痛感袭来,他面上却云淡风轻:“她本就不该留在这里,世孙未必会轻易放手。”   毁掉一个姑娘,把她彻底绑死在身边的龌龊手段太多了,所以……她走得越远越好。   苏眉没能等来人,失魂落魄地登上马车,到底没能忍住,滚动的泪珠在眨眼时落下,坠在她攥紧的手背上。   ——夫君真的不要她了。   紫葵听到她的抽泣声,紧张地打量她,不想她下刻抬手一抹眼泪,朝马车外大喊:“怎么还不走!”   情绪是有些激动,但到底没再像先前那样,离开林以安就不受控制。紫葵彻底放松,在边上想尽办法哄她开心。   马车徐徐出了卫国公府,一封信却在此时被急急送到林以安手里。   这是他放在外边打听消息的探子来信,轻易不会在白日送信进府,或许是出了大事。   他表情严肃地拆信,一目十行,信还没读完,已经愤怒到不能自控地把手边的茶杯摔了个粉碎。   那真是个混账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苏眉:你也是大混蛋,嘤嘤嘤……   ——————   感谢在2020-06-04 18:41:06~2020-06-05 21:05: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Cpc 5瓶;玄天、ayaka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章   林以安被信里写的事气得心都在哆嗦。他那个侄子下作起来,连自己的声誉都敢舍出去一搏,倒真是应了那句无毒不丈夫!   不能让苏眉在此时离开京城,那便叫林恒礼真如意了。   焦急中,他嚯地就站起身,全然忘记自己的腿伤还不能支撑站立,才离开床沿就踉跄着要跪倒。   好在石头眼明手快扶了一把,盯着他脚边的瓷器碎片心惊胆战道:“三爷!您要做什么,只管和我说!”   伤筋动骨一百天,何况他的伤比这些更严重。   林以安被钻心的疼折磨得大口大口吸气,头一回因为双腿的不便感到力不从心。   他难受地闭了闭眼,手还紧紧抓着石头的胳膊:“你朝保定府的方向追,不能让三姑娘离京。吴世子问缘由,你就把信给他看,让他先带三姑娘回苏家!”   他吩咐着,把信折好递过去。   石头被他捡回来后,从未见他和谁红过脸,更别提方才的大发雷霆,心中明了事关重大。   “三爷放心,我这就去!”石头郑重点头,拔腿就跑。   地面一片狼藉,林以安盯着离脚边一寸的碎片,尝试着不借外力挪动双腿,直过了一刻钟,他脚尖与碎片的距离丝毫没有变动。   那方寸之间,仿佛隔着山海,不可跨越。   他精疲力尽地倚着床头,余光扫见开着窗子。   庭院之上,太阳已经破开厚重的云层,游廊间的美人靠落着薄薄一层光纱,昨日被苏眉撞翻的棋盘现在正晾晒那里。   恍惚中,林以安似乎又听到她娇滴滴喊夫君的声音。   “来人,备轿!”他骤地拔高声音唤奴仆。   她被人欺至此,他却失了斗志。若真没能护她周全,还遑谈什么去回报她对自己的那片真挚,他只怕会悔上一辈子!   沉稳多年的人,难得放纵自己冲动一回,连眉角眼梢都染着极少流露的厉色。   苏眉那边倒是一路悠哉悠哉的。   吴子森见她不高兴,估摸着她得掉金豆豆,便想着法子哄她高兴些。   正缝赶早市的时辰,街上没有日头高升时热闹,走在街上的人却个个都精气神十足,叫人看着也能受几分感染。   沿街的早点铺子最有看头,卖豆汁的,卖包子的,还有春卷麻花烙饼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吴子森知道苏眉极少见过这种喧闹,骑马陪在边上,走一路买一路。   不拘买了什么,通通往她马车内送。   这才又让人包了个撒着芝麻的薄饼,眉开眼笑地朝窗子里递:“表妹再尝尝这个。”   银红色的纱帘微动,两根青葱似的手指就探了出来,捏着饼再收回去。   吴子森笑意更深了。   在车厢内的紫葵却愁眉苦脸。   她们家姑娘是不哭不闹,可这吃东西的架势颇吓人。   紫葵望着她圆鼓鼓的脸颊,都害怕被撑破了,见她又把刚拿到手的薄饼往嘴里塞,忙去拉住她胳膊。   “姑娘,先喝口水,这样吃东西容易噎着。”紫葵婉转地劝她。   苏眉挥开胳膊上的手,对着薄饼就狠狠咬一口。这饼也不知怎么做的,看着薄却硬得硌牙,她用力扯了扯,总算扯下一块。   她的那股狠劲,紫葵算是看明白了,这是把吃食都当成林三爷,啃着泄恨呢。   紫葵一时哭笑不得,只能由她去,想着一会吃不下她自然就不吃了,总比神志不清地哭闹好。   车队故意降下速度,路过那些热闹的摊档前,百姓们对时下趣事的谈论声亦不断传入一行人的耳中。   吴子森就当听个乐,殊不知暗中有人安排,冷不丁的一句‘忠义侯府的三姑娘疯了’在人堆中突兀响起。   他心里打了个突,回头去看发出谈论声的摊档。   那边已经一片哗然。   “是前阵子刚与卫国公府定亲的那个苏三姑娘吗?”   忠义侯颇有威名,京城的百姓都知道。   “对,就那位姑娘,疯得不认定亲的对象,对着卫国公府里那个丫鬟所出的三老爷喊夫君呢!”   此话一落,又掀起一片吃惊的抽气声,有人嘀咕:“卫国公府的三老爷……三老爷……那不就是府里世孙的叔父?”   “天,这是什么荒唐的事?”   “一女侍二夫?叔侄同乐?!”   那些人话赶话,霎时就变得污秽不能入耳。   吴子森脸色都变了,这些人是从哪里得知的事!   气得他一扬马鞭调头,直接朝着那群嘴里不干不净的人就冲过去。   马蹄踩出一片惊惶的惨叫,马车里原本还在跟芝麻饼较劲的苏眉愣在当场。   吴子森听见的,她也听得一清二楚。   而且她不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   昨天夹在话本里的那封信,信上就在说与她定亲的人是林恒礼。   荒唐!   她怎么可能会跟林恒礼定亲,那是个她踹了两脚都不够解恨的混球!   这些人……这些人都包藏祸心,“他们在说谎!”   前刻还捧着饼的小姑娘,下刻就丢了东西,又惊又气地就要冲出去。   同样震惊的紫葵猛地回神,连忙伸手把惶恐至极的小主子抱到怀里。哪知才将人揽过来,前刻失控的苏眉,下刻已经没了声息软在她身上。   “表少爷!姑娘不好了!”紫葵吓得面无人色,掀开帘子大声朝吴子森求救。   吴子森正一手提溜着挑起话题的人,听见这揪心的喊声,也顾不上手里的人,把他随地一甩冲回马车旁边。   石头是在这一片混乱中赶到的,等到下马来,把信给到表情狰狞的吴子森,街上已经围满了人对着他们指指点点。   石头紧张地看着那些人,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   吴子森捏着信,终于明白天下没有那么巧的事。   他们都被算计了!   他恨得想拔剑杀人,听着马车那边传出紫葵的哭声,一把推开驾车的护卫,咬着牙关调头亲自驾车往侯府方向去。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更别说有人在暗中操控。   就在吴子森带着人回到忠义侯府的短暂路程里,苏眉疯了的消息已经传遍半个京城,再被后宅多事的妇人们发酵宣扬,不消半日家家户户都该晓瑜了。   “他做这种算计图什么?!图别人夸他一句度量大吗?!”   来到侯府,吴子森便见到早已经等候在里头的林以安,气得眼睛都是红的。   林以安出门急,身上还是起身时换上的那件墨蓝直裰,坐在明亮的厅堂内,有松竹般的雅致。   相比于吴子森的气急败坏中,他倒是十分冷静地捋了捋袖口,才缓缓说道:“如若你是侯爷,外人知道你宝贝的女儿疯了,还失了闺誉;但与女儿定亲的人家再次表明不会介怀,要继续履行先前的婚约,并承诺出面澄清,还她闺誉,你……会怎么选?”   他一番话让吴子森醍醐灌顶,把后牙槽磨得作响:“林恒礼简直下作!”   怪不得当时退亲退得那么爽快,原来是藏着这样一手。   “事到如今,难道就任他牵着鼻子走了吗?!”   这不是把表妹拱手让人?!   吴子森到底是武将家的孩子,大智慧有,却不会运用在这种争斗上。还是吃了太过正直的亏,此时悔想扇自己两耳光。   林以安微微抬了下巴,凤眼流光,有着果决的锐利:“世子信我,就不会叫他得逞。”   信他?   “你和林恒礼,区别只在谁的尾巴藏得更好一些。”吴子森呵呵地冷笑。   两只都是大尾巴狼,都不安好心,谁也不能信!   这头还在说着,厢房那边发出动静,丫鬟婆子一水儿地喊姑娘。   林以安侧头看去,醒来的苏眉朝他正跑来,裙摆翩然,藏在里头的一双玲珑玉足亦跟着若隐若现。   他还以为她会跟往前一样扑上来,两只胳膊暗中做好准备去接人,哪知她却在他跟前稳稳刹住脚步,就那么睁着双蒙了雾一般的眸子瞅他。   他愣了愣。   她见他还愣着,却要气笑了,一叉腰指着他鼻子怒道:“你!不说知错了,我就不跟你回去!”   她小辣椒似的,林以安被吼得愕然,慢慢又从这句话里品出暗藏的亲昵,忍不住偏过头抵拳低声笑。   苏眉见他居然还笑,鼻子一酸,委屈得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   他笑着,从袖子里取出一方干净的手帕,艰难地弯下腰来,把帕子铺在她裙边:“地上凉。”   温柔的模样,又是她记忆里那个对自己万般好的林三爷。   苏眉低头看那方手帕,眼泪吧嗒落了下来,到底还是扑到他身上:“他们都在胡说八道……我们回家好不好,不要回国公府,我们回家!家里的杏树马上就要结果子,你说过的,每年都会陪我摘杏,做杏脯酿杏酒……”   话到最后,她已经泣不成声,大颗大颗的眼泪,把他胸前的衣襟砸出一片深色。   林以安却再度愣住。   杏树……是指他自己居住的院子里的那颗吗,可她怎么知道那里有颗杏树。   还是她的伤势变得更严重,臆想的东西越来越多。   林以安担忧地轻轻拍她后背,帮她顺气,怀里却忽然冒出一响亮的打嗝声。   刚才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小姑娘紧紧捂住嘴巴,在和他对视片刻后,羞得面脸绯红,再一头扎进他怀里。   她好像吃太多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更新,么么哒~   ————   感谢在2020-06-05 21:05:56~2020-06-06 20:55: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玄天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章   暴饮暴食换来的后果,是苏眉臊得连林以安都不黏了,抱着肚子躲回闺房,难受地躺在床上直哼唧。   一边奶猫儿叫似的,还一边掩耳盗铃地安慰自己林以安不知情形,顶多当她是在闹肚子。   外头端坐的年轻公子心里却明白得很,毕竟她那个饱嗝打得惊天动地,还带芝麻味儿,回想起来就忍不住发笑。   吴子森不知两人一里一外的,还能心意相通想着同一件事,单纯看林以安那张笑脸不爽,剑眉一挑冷着脸道:“林三爷想怎么破这个局?”   刚才还说他是大尾巴狼,现在倒愿意听了。林以安好脾气地笑笑:“计谋千百,林某偏向于以静制动,将计就计。”   吴子森不太明白地看他一眼:“摊开了详细地说。”   “世孙敢豁出去算计,依仗的是侯爷心疼女儿。三姑娘被毁了闺誉,哪怕改嫁别人,也得遭人指指点点一辈子,侯爷哪能容忍掌上明珠被外人说三道四。所以侯爷对原来的亲事不愿意也得愿意,就为保女儿后半辈子的体面。”   他说着,唇角牵着的笑就带了那么一丝丝讥讽。   “三姑娘要体面,世孙也得要,少不得自导自演一场澄清,把外头的流言蜚语压下去。这场澄清,多半是要我和三姑娘都同时露脸。有侯爷和国公府的压力,我一介无权无势的庶子,能不配合吗?到时何止要配合,还得把三姑娘哄好跟他们演一场,才能得以自保。等外人以为真是一场乌龙,世孙便笑到最后了。我说的将计就计,这场澄清就是关键,倒不如就让外人看见一个再清醒不过的三姑娘。在那之前,三姑娘先前如何,现在还如何。”   这话就说得有些玄乎,谁就真能保证苏眉到时能痊愈,神志清醒?   吴子森琢磨着,很快心里就敞亮了,一拍大腿道:“林三爷果真是世孙长辈,世孙想青出于蓝是不能了。”   一番话阴阳怪气,明夸暗讽。林以安捧着茶轻轻啜了一口,微笑着回道:“世子接触的多为兵法,不然,也轮不到林某在这儿卖弄了。”   吴子森嘴角一抽,这是骂他读书少呢,别以为他听不出来。   虽然佩服林以安脑子转得快,但不妨碍他更讨厌对方了。   而吴子森是个爽直的性子,既然知道自己强硬退亲反倒被林恒礼利用,就揣着将功补过的心,放下对林以安的偏见认真跟他商议细节。   等章程拟得差不多,吴子森反倒幽幽叹息一声:“林三,我有点儿庆幸。还好你是林恒礼的叔父,还好你是个庶出的。”   不然,等事情了结,他姑父恐怕会觉得表妹配林三也还不错。   这话说得直白又刺耳,但更多的是惋惜和同情。   也是在这一刻,吴子森有点明白林以安先前跟自己说的那句‘我与世子不同’,高门大户嫁女,可不是只认才情品格,更讲究的是门当户对、身份匹配。   所以林以安一开始就知道,他不可能娶苏眉,才会在被刁难时说那么一句。   林以安忽然就被同情一把,不但不羞恼,反倒笑得怡然自得,一双凤眼光芒熠熠。   他笑着,一语双关道:“世子多虑。”   “行吧……本世子和三爷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了。此事过后,国公府恐怕要与你为难,届时三爷遇到麻烦,尽管来找我。”吴子森再拍了拍大腿,豪爽道,“今日我就先借侯府的酒,敬三爷一杯。”   说罢,一点也不把自己当外人,扭头去吩咐丫鬟婆子准备席面。   林以安就觉得,可能苏眉的性子是随了她母亲和吴家人,瞧瞧吴世子,就有和小姑娘一样的乐观。只是比她又多了一份盲目。   他笑容渐深,“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午间,林以安便放任自己留在忠义侯府,与吴子森喝了几杯。苏眉听着外边热闹的碰杯声,低头看一眼自己喝的米粥,清汤寡水的,心里别提多不是滋味了。   ——她表哥太有心机了,她家夫君本就生得俊,喝酒时的样子肯定很诱人。   她先自己脑补了一番,不知怎么就联想到他总藏在衣领下的喉结。   昨夜她在被窝里,抬头就见到那阳刚又不失精致的弧度。明明男人都有的东西,可生在他身上就有说不出的韵味,像山水画里的留白,引人遐想。   她把粥碗一放,舔了舔唇,把闹笑话的羞臊都丢到脑后,也坐到席上去,捧着脸赏美男。   她的目光太过炽热,林以安想忽略都不能,又有心想逗她,就拿干净的筷子点了点酒,送到她唇边。   “馋这酒?”   他喝了酒,眼角染上一抹浓艳的红,她看得心头微醺,飘飘然地说出了心里话:“馋你。”   林以安在她再次口吐虎狼中吓得掉了筷子,无奈中去捂了脸,露在外边的耳朵一片通红。   **   苏眉在马车上昏倒,是气急攻心,许郎中再三吩咐她要静养。   得知她病情没有恶化,林以安和吴子森都松一口气,苏眉精神好了,就再缠着林以安闹着要回家。   “夫君你别担心我,我想明白了。肯定是他们见你伤着腿,又看中我父亲的权势,才会整出这般下作的戏码,要硬生生拆散我们。我父亲是明辨是非的人,不会受他们的蛊惑!”   她自己就先把所有的事情给圆了,反倒让林以安打好腹稿的一些话派不上用场。   他心中暗暗一叹。   她今日如何地坚决,来日回想起,不知又是怎么个光景,可能割断得也坚决吧。   “好,我们回家,我护着你。”他默默咽下舌尖的苦涩味道,朝她笑得温润。   吴子森在边上看着,双眼滴溜溜地打转。   不是,他怎么看出一股子的妇唱夫随的味儿,而且还不觉得生气?是因为林三的处境太可怜了?   可不就是可怜,帮完他表妹,林三估计就连卫国公府都呆不下去了。   吴子森深以为然地又惋惜一叹。   **   林恒礼关注着苏眉,当然知道林以安去了忠义侯府,连着在猜测送信给嫡母要退亲的幕后人便是他。   可猜疑是猜疑,一来没有证据,二来林恒礼是打心眼看不起这个庶出的叔父,不尽信他能有这种通天本领。此事便先压在了心底。   经过苏眉的几回打击,他内敛了不少,控制着少年意气,准备在忠义侯松口前忍辱负重一回。   是以,他派人就在门口等着,等着林以安把苏眉带回来。   街上混乱的时候,他派在外头的人并没打探清楚石头是怎么到的现场,只见到许郎中上了马车,猜想是苏眉出事,回报时直接说成是吴子森迫于无奈又找上林以安。   中间的时间差,不深究便没能发现问题,林恒礼更认为自己的算计天衣无缝,无人能奈何他。   在林以安刚进府时,他就接到消息,还听闻一行人是从朝小街的西门进的府。   西边,那是林以安院子所在的方位,林以安平时出入,走的都是那边的府门。   林恒礼惊疑不定,他怎么敢把人直接带回住处?   暗暗骂着林以安不知所谓,他匆忙赶过去,在苏眉被扶着下车时堪堪赶到。   他阴沉的表情霎时敛去,居然朝她微微一笑。   苏眉见到他,先愣了一下,下刻竟也回于一笑,一张俏脸在阳光下明媚动人,那双清澈的杏眸更是灵动勾人。   林恒礼心头莫名地跳了跳,想起首回见她时,就为她的笑而悸动。   然而,苏眉就那么巧笑嫣然着,往他心头狠狠插一刀:“大侄子孝顺,这就巴巴问安来了,婶娘甚是欣慰……”还招猫招狗似地朝他挥挥手,傲慢地抬着下巴进了院子。   吴子森没忍住,扑哧笑了,也跟着喊:“表侄儿有心了。”   作者有话要说:  吴世子,你清醒点————   吴子森:??随表妹喊,没错呀~   林以安:没错,你接着喊。   ——————   温馨提示:喝酒时,请多备花生米……   ——————   感谢在2020-06-06 20:55:22~2020-06-07 20:58: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哪吒啥也不会、夜来听雨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yaka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章   林恒礼差点被嘴毒的表兄妹当场送走,脸上虚伪的笑崩裂,羞恼中拂袖离去。   “你侄儿还挺有意思,非得自己来找不痛快。”吴子森打了个酒嗝,瞅林以安一眼,一步三摇地去追进了院子的苏眉。   林以安刚从马车换到步辇,闻言看向侄子负气远去的背影,眸光微幽,不知是在思忖什么。   苏眉已经快步跑到院子里的杏树前,转身朝他挥手:“夫君快来!”   他吩咐人把自己抬进去。刚跨入院门,便见小姑娘站在漫枝都是玫红花苞的杏树下,明眸皓齿,满院春色不及她嫣然一笑的惊艳。   他眼底就荡着温柔的光,在逐渐与她拉近的距离中打趣道:“你就那么喜欢杏树,还是单纯馋它的果子。”   “它不是别的杏树,其它的我看都不看一眼的。”苏眉朝他皱了皱鼻子,对他的话不满,“它陪着夫君一起长大,我才爱屋及乌。”   她说完还轻轻拍了拍树干,爱|抚一般。   林以安先前压下的疑惑又在心头涌动,终于问道:“你从何处知道它与我一块长大?”   这颗杏树是他生下来当日,母亲央求他父亲种下的。他母亲名字里有个杏字,或许在那时候母亲就知道时日无多,才想着用这么一颗杏树代替,陪伴他。   只是此事连卫国公府的下人都没注意过,他也是在懂事时才听父亲说起,她又从何得知。   苏眉却在他的发问中生气了,瞪眼道:“好你个林以安,果然你就知道哄我,哄完我,就把说过的话都丢脑后了!你……男人果然情到浓时都是心肝宝贝,扭头就是糟糠之妻!”   “这、这话从何说起!”他被骂愣了。   天地良心,他何曾哄过她什么,又哪里来的什么情到浓时……这四个字光是想都让人面皮发烫,她倒是说得坦然还跟真的一样,把他打成始乱终弃的负心汉。   她骂过后就直接坐在地上直哼哼,草屑尘土在裙子上沾一片。每哼一声,又睃他一眼,仿佛是在说:你再不来哄我,你就死定了了。   林以安就觉得,真的不能跟她太较真,毕竟她现在行为都不受自己控制,他过多去考究只是自寻苦恼。   他无奈长叹,让人把步辇就停在她身侧,探手去摸摸她发髻:“也不知道你小脑袋里天天装的是什么。是,我错了,不该把说过的话都忘了,眉眉别生气,对身子不好。”   吴子森也跑来打圆场,把她从草地上拽起来,摇头晃脑地说:“一会表哥收拾他。”   “你敢!我先把你打掉牙!”苏眉霎时就炸毛,护短护得毫无道理可言。   林以安没忍住笑了。   **   他这个院子比起客院小得多,也简陋得多。   进门是庭院,上房只有三间,上房与庭院间修的是游廊,像一道屏风从中间分出内外,是个伪两进的院子。   吴子森眯着眼嫌弃半天。最终还是苏眉住进上房,林以安住到西厢的书房,吴子森霸占了东厢房,苏家的侍卫只能在倒座房挤一块儿。   原本冷清的院子瞬间热闹起来。   林以安打开西厢房的窗户。院子里,紫葵在指挥小丫鬟搬箱笼,上房丫鬟婆子进进出出,让他恍惚地想:他往后若是娶了新妇,大抵也是这般的情形吧。   片刻后他自己就先摇头失笑。   他可从来都不曾想过娶亲,倒是因景触情起来,也是有点疯魔了。   他正暗暗自嘲,苏眉抓着一本册子从廊下哒哒哒跑过来,许郎中在后头追得气喘吁吁,说还有一跟银针没起。   她却不管,见他在窗边,把手里的花名册往他身上丢过去:“你今日成心要气死我不成,这一堆莺莺燕燕,你怎么认识的,还要让我记住她们?记来干嘛,以后好姐妹相称,和睦一团吗?!”   林以安把花名册接住,又无奈了,柔声解释:“先别闹脾气,你摔一跤忘了不少事,这些都是你以前来往的好友。回来前,你不是答应我,要和我联手,堵住外头那些乱说话的嘴,再好好给那小混蛋厉害看的?”   她将信将疑:“真的?那和这些姑娘有什么关系?”   “因为不能让别人知道你记不清事。你想想,你记不清事情,外边那些流言不都变成真话了?”他说着,又笑得无奈,刚才还信誓旦旦说没哄骗过她,现在不就开始了,“所以,你把这些人和事现在重新记好,等哪日你宴请她们,她们见你跟往前一样,流言也不攻自破了。”   好像是这么个道理,苏眉双眼一亮,把花名册再要回来,“还是夫君厉害。”   被人哄骗的小姑娘满心佩服,抱着册子回屋里,拿出寒窗苦读的劲儿,居然一下午都没再踏出房门。   吴子森睡醒一觉,总感觉自己先前好像干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可是晃晃脑子,又什么都想不起来。他缓了一会,跑去敲开林以安的门,颇不放心地问:“你确定嘉禧公主会按你说的那样,大肆请宴,用来澄清?”   林以安见他酒醒,细细打量一番,没提他跟着喊侄儿的事,只道:“世子拭目以待。”   此际,林恒礼那厢也正被嘉禧公主问着话:“你真觉得他会配合?万一,他一心一意就想攀忠义侯府,当日在大庭广众反倒跟苏家那丫头乱来呢?”   “祖母放心,外头已经都闹得沸沸扬扬,忠义侯不可能让女儿背不好的名声。而且林以安是什么身份,一个庶子,苏眉跟着他能过好日子?忠义侯心里明白得很,只等他回信,林以安就彻底死了这条心,不配合也得配合。”   林恒礼阴沉着一张脸,语气不屑。   事情闹到这种地步,嘉禧公主也无力,见长孙既然能担起大局,也就放手让他一搏:“你千万别让忠义侯知道,消息是你散布出去的。”   他冷笑一声:“孙儿明白,这些事情,自然有苏沁母女顶在前头,可和孙儿毫不相干。消息散布出去,得利的,只有她们和林以安,侯爷怎么会相信是我下的手。”   说罢,他抬头看看天色,喊来身边的小厮吩咐:“三姑娘喜欢甜食,你吩咐厨房做一些,说是我特意送过去的。”   “恒礼你这是……”嘉禧公主诧异看向他,他眸光闪动地说,“既然是个傻子,林以安能哄,我不能哄?”   嘉禧公主道:“造孽啊,委屈你了。”   是夜,苏眉那头果然收到了林恒礼吩咐做的糕点,一应六色,都是桃花形状的。   她捏着左看右看,“他不会朝我下毒吧。”   林以安沉默片刻:“别吃了,反正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果然他侄儿起了要哄苏眉的心思,今日会跑来,就是开端。   可她下刻就咬了一口,还弯着眼笑:“好甜呀。”   林以安心头莫名地发紧,伸手就把那糕点拿走:“怎么乱吃他送的东西。”   哪知小姑娘捂嘴笑:“嗯……不甜了,怎么是酸味儿。咦,好像是从夫君这儿飘过来。”说着还故意探头靠近他嗅了嗅。   林以安猛地反应过来自己上当,有些不自在地咳嗽一声,她却腻到他肩头上,枕着脑袋继续吃吃地笑。   “能博夫君吃味儿,毒药我也吞!”   他被她直白的诉情闹得耳根发热,用一根指头去抵开她脑袋:“胡说八道,背花名册,错一字,打手板。”   “只打手板吗?不会打在我身,痛在夫君心吗……”   林以安赶忙去捂住她的嘴,再让她说下去,恐怕又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虎狼之词。   苏眉就那么悄无声息回到卫国公府,每日都去记各种花名册和那些人的喜好,林以安见她努力,心里有喜有忧,默默等待事情进一步的发展。   随着时间流逝,远在边陲的忠义侯终于接到了女儿写来的第一封信,等还没消化林恒礼和继女的事,其他消息接二连三送到跟前。   苏家的人,吴家的人,卫国公府的人,他的军营都快成客栈了。   苏眉的兄长忠义侯世子苏临不如父亲沉得住气,一拍桌子怒道:“林家究竟要干什么!才与小妹定亲多久,就闹出那么多的事,如今小妹究竟如何了,外人又怎么说道她的!父亲当初就不该应下这门亲事!”   气得连父亲都一块儿指责。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压数字没更新~今天发红包~~~   ——————   感谢在2020-06-07 20:58:11~2020-06-09 11:53: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不忘初心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章   儿子直言不该的指责在忠义侯脑海里盘旋,他沉默着,气氛也因他这份沉默越发压抑。   忽然一片扫过的狂风把帐顶吹得簌簌作响,父子跟前的灯烛都受惊一般,左摇右晃。光影明暗飘忽,一声长叹在这间响起。   “为父若知林家那厮如此混账,当时定然不会答应。”忠义侯并没有为儿子的不敬生气,有的只是无奈,“可那个时候不答应林家,难道真眼睁睁看着眉眉被选入宫?”   苏临本也是气急,听父亲提起前事,心里一阵难受。   他懊悔道:“是儿子口不择言。”   “又怎么能怪你,要怪只能怪是为父拖累你们兄妹罢了。”忠义侯摆摆手,靠着椅背看头顶还在晃动的帐布,“圣上这些年对太子越来越挑剔,太子与朝臣走近一些都会遭到斥责,偏偏有人包藏祸心传太子想要纳眉眉为妃。圣上迟迟没给太子指太子妃,不就是变相警告朝臣莫要结党营私,即便是太子他也不能容忍!这也罢,贤妃也是个没脑子,居然能受挑唆,在圣上跟前要讨眉眉给庆王当媳妇。”   “虽说有女百家求是好事,可在帝王家里这就是祸事!皇子们都求一个手握兵权的朝臣女儿,圣上该怎么想?我朝向来又忌惮武将文臣结亲,留给眉眉选夫婿的空间还有多少?其他人家都被此事吓退,也就剩下有个嘉禧公主护着的卫国公府了。”   父亲说的这些,苏临当然知道。   说起圣上,那真是一颗心不知道偏到哪里去了。   嫡子要防备,庶长子庆王也防贼一样,到了叶贵妃所出的豫王倒疼得像个宝贝。   也许是因为叶家已经没落,嘉禧公主当年曾助皇帝稳固帝位,而卫国公又早早交了实权,才让皇帝安心地相信嘉禧公主,连带对豫王偏爱些。   论门当户对,卫国公府自然当得。嘉禧公主一再登门求娶,林恒礼当时人模狗样儿,不和卫国公府定亲,难道真要把妹妹送进宫伴君,去抵消皇帝对他们无端生出的猜忌吗?   所以他们也没有多少选择。   妹妹嫁到卫国公府,太子登基,只要他们父子没有行差踏错,继续替朝廷卖命就能保她一生平安。   如果圣上真偏心,豫王最后继承大典,妹妹一生依旧不用操心。   “可如今林家欺人太甚啊!”苏临也长叹,下刻恼怒道,“他们林家现在说得有情有义,实则却是知道我们不能退亲,退亲了小妹受的委屈只会更多!难道我们就这样看着小妹受委屈,林恒礼干下那些荒唐事,就此作罢?!还有杜氏和苏沁,父亲又准备如何处置?!”   忠义侯再度沉默,良久后在儿子带着怒的目光中说:“你觉得怎么样才是不委屈眉眉,就如你说的,我们现在进退维谷,怎么做都难。至于杜氏……当年她于我有救命之恩,但眉眉的事她真掺和了,我也不是那起子迂腐到只顾念恩情的人。”   “父亲说了半日,对于林家还是没有个决断!”和杜氏比起来,苏临更不满的当然是林家。   刚及冠的青年公子一挑剑眉,被边陲烈日晒成小麦色的一张脸也沉了下去。   面对儿子的咄咄逼人,忠义侯笑了笑,朝他招手:“狗脾气……来,坐下,老子现在就教你一招出奇制胜的兵法。”   父子俩这头终于收到消息,京城里就苏眉疯癫的事已经议论了几日。   吴子森每日都派人出门探听,每回都要把自己气得骂人,倒是林以安两耳不闻窗外事,只一心一意帮着苏眉记事。   他极有耐性,苏眉也从不懈怠,毫无印象的人和事,如今已经能听到名姓就说出关联来。   而对自己算计极有信心的林恒礼同样有毅力,每日都会派人给苏眉送东西过去,不拘是吃食还是小玩意活是贵重物件,一股脑都送到她跟前。   有时还会亲自跑一趟,在她跟前吃瘪了,就忍住脾气温声说几句好听的,脸皮厚得反倒让苏眉有些不适应了。   这日,他又派人送上对南珠耳铛。   南珠出了名的贵重,都是进贡的东西,等闲寻不着。   苏眉盯着圆润又色泽极佳的珠子看。   送姑娘饰品,也算是贴身的东西了,意义非凡。她当着送东西的人面就问林以安:“这你也能忍?”   林以安摇摇扇子不语,还真是云淡风轻的样子。   她心底嘿呀一声,负气地朝来人道:“既然是大侄子的一片心意,那就留下吧。”   说着示意紫葵收下,完了站起身,走过他身边时故意踩他一脚。   林以安洁净的鞋面当即显出个小巧的脚印来,他低头,看着那个痕迹失笑。   不管怎么样,东西是送她的,他哪里来的立场和资格说去留。倒是把人惹生气,哄还是得哄。   对于怎么去哄脾气日渐娇蛮的小姑娘,林以安已经有自己的心得。   待她离开那么一刻钟,他就吩咐石头去把新买的话本取来,然后让人把自己抬到上房的游廊上,对着她房间的窗子开始念话本。   日光熠熠,他的影子长长投在窗户上。   今日可能她气狠一些,往前念个一刻钟,她就会探出脑袋来,趴在窗边听他继续念。然而眼下两刻钟都过去了,话本就快念到结尾,她人也没有露脸。   林以安口干,声音渐渐沙哑,不舒服地咳嗽一声,窗户上修长的影子在他躬身咳嗽时团了团。   一直紧闭的窗户终于‘吱呀’的被打开。   把发髻放下来的小姑娘出现在窗前。她未施粉黛,像一株梨花探在红墙间,所有浓艳色泽都成了她柔美韵致的衬托。   “扰我清梦,快走快走!”她倚着窗子,一副嫌恶地表情赶人。   林以安凤眸一转,又捂嘴咳嗽两声,当真要去喊人把自己抬走。   她却又急了,探出身歪过头看他:“你还真走?!”   他学着她歪头,回眸道:“是再去给你挑一本话本,这个结局不太好。”   苏眉就站在窗边愣了会,下刻被他气笑了:“你诈我!”   林以安终于忍不住,低低笑出声,睨着她的一双凤眼有让人能溺在其中的温柔:“不是,是我脸皮厚,你赶不走。”   苏眉望着他盈盈的双眸,很没出息地就消了气,谁让夫君笑得那么勾人,“那就……允许你厚着脸皮进屋讨杯茶喝。”   然而林以安的茶还是没能喝到嘴里,他就被嘉禧公主差来的人喊了过去。   他在心里算算日子,差不多是忠义侯那里有回音。   离开前,他跟已经警惕得直瞪眼的小姑娘道:“不要再和上回一般胡闹。”   苏眉想反驳她那是怕他受欺负,怎么能叫胡闹,不过最后还是在他略严肃的表情中乖巧地点点头,目送他离开。   等他人前脚一走,她后脚就让人问嘉禧公主那里都有谁,得知林恒礼也在,溜圆的杏眼一转,笑吟吟让人把许郎中请过来。   与林以安所猜不差,果然是忠义侯那边有回信,且信上的内容当真写着两家亲事还按约定那般,两年后成亲。只是加了个要求,要卫国公府尽快挽回苏眉的闺誉。   “三叔也看清楚侯爷的意思了,澄清一事,三叔该知道要怎么配合吧,如若不知……”他语气颇得意,一锤定音的回信,就让他忍不住耀武扬威。   但他示威的话才说一半,有人带着个食盒来求见,说是苏眉身边的人送给他的。   “三姑娘说,这是世孙送她南珠耳铛的回礼。”   苏眉没来捣乱,反倒送东西过来给林恒礼,林以安略略诧异。   林恒礼让人把食盒拎到跟前,盯着那一碗再普通不过的糖水,心中是有存疑的。毕竟苏眉一直没给他好脸色,在此时居然送东西过来,难道是有诈?   他就去扫了眼面色不虞的林以安,眼里闪过一抹嘲讽。   或许是害怕他为难林以安,来示好了?   而且林以安吃瘪的表情确实让人觉得痛快,叫人用银针试过,就端起碗当着林以安的面喝个精光。   “你去跟三姑娘说,谢谢她送来的糖水。”他把碗递回给丫鬟。   林以安自打看了信就一直沉默着,在侄儿故意挑衅自己的举动中终于抬头,眸光微微闪动。   林恒礼迎上他的视线,只觉得出了一口恶气,继续道:“方才说到……”他刚开口,肚子就咕噜一声震天响,肠子似乎被拧成团的作疼。   剧烈得毫无预兆!   林以安缓缓地眨了眨眼,猜想到什么,林恒礼更是猛地从椅子里猛地站起来,冷汗如雨,脸色惨白。   嘉禧公主也发现不对,正要问他怎么了,就见他扭头就往外跑。   厅堂里霎时寂静一片,游廊处却传来丫鬟散开的尖叫,吓得嘉禧公主赶忙让惠嬷嬷去看怎么回事。   不消片刻,惠嬷嬷脸色铁青回到主子跟前低声禀报:“世孙……在走廊上就被污物脏了裤子,那些丫鬟已经敲打过了,但世孙现在情形不太好。”   嘉禧公主面色略古怪,最后皱着眉丢下林以安,急急忙忙往孙儿那去。   苏眉总是有出其不意的小心机,林以安为她的那份维护心田温暖,可看着手里忠义侯的回信,他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忠义侯的决定,果然是既往不咎吗。   虽然和他预料的一样,也替她打算好后路,可她若知道了,还是会难过的吧。   林以安心头就无比烦躁,再想到林恒礼今日送的那对南珠,心情更是低落到极点。   是日,有一阵子没跟林以安联系的柳四,收到他的一封信。   “南珠?小爷上哪给他讹南珠去,还要串成项链那种!”柳四瞪大眼,觉得那个瘸子越发不可理喻了。   作者有话要说:  苏眉:今天的我又是护夫小能手!   柳四:敢情我就是个工具人?!   ——————   感谢在2020-06-09 11:53:03~2020-06-10 20:56: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素心 10瓶;喂喂可乐 5瓶;ayaka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3章   苏眉一碗糖水,把卫国公府长房又搅了个翻天覆地。   林恒礼上吐下泻,足足折腾他两个多时辰才虚脱的睡下,刚睡过去不久,郎中便发现他开始发低热。   “来人给我去捆了那个疯妇!”嘉禧公主见孙儿的惨状,气得要拿人。   卫国公听见孙儿被人下药,也跑过来探望,闻言冷笑:“你现在要拿人,往后怎么跟忠义侯解释?吴家人也在,可不是再由着你颠倒黑白的时候了。”   “国公爷!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跟我唱反调,这难道不是你的长孙?!”嘉禧公主险些被他噎过去,一张脸激动得涨成猪肝色。   “母亲要为恒礼做主啊,她这是要害死恒礼才罢休!”李氏坐在儿子床沿,哭声震天。   屋子里的丫鬟见主子们乱成一锅粥,个个都缩着脖子不敢说话,倒是坐在父亲下手的林以宗道:“她就是死脑筋认定老三了,何苦再让她祸害恒礼,现在满京城都看我们笑话,这……这真是!我看老三也未必能哄好她,到时在宴会上出差子,我们林家真的人人都要蒙着脸出门了!”   卫国公听儿子的忿怨,依旧冷言冷语:“当初我就说了,直接让她从了老三,你们一个个地却蹦跶得比蚂蚱还欢,非得给自己找不痛快。现在知道骑虎难下了?恒礼完全是咎由自取!”   “老三老三!”丈夫的话在嘉禧公主心头狠狠扎一刀,随手拿起桌上的杯子就朝他砸过去,“你心里就只有那个贱人生的老三了,嫡子嫡孙都得为他让位!他是什么东西!我收拾不了苏眉,我还收拾不了一庶子?!”   话落就声色俱厉地喊人要把林以安绑过来。   不是林以安,苏眉哪里能够这样对她的长孙又打又下药,搞不好这些就是那个下贱胚子挑唆的!   杯子朝着卫国公的面门飞去,他偏头一躲,还是被碎裂的瓷片蹦到手背,刮了一道小血口。   惠嬷嬷看得心惊胆战,忙叫小丫鬟去拿伤药。   卫国公在此时终于动怒了,一手指着嘉禧公主鼻子就骂道:“泼妇!这里不是皇宫,轮不到你撒野!不是老三,今儿摊床上的就是老大!当时是谁非让老三替代走这一趟的?是你这个嫡母!如今庶子重伤从不过问就罢,还再三为难,真要让人一本折子送上去,把老大老二的仕途都给断送你才高兴是吧。全家最疯的就数你,你再敢向老三伸出一根指头,老子拼着不要这条老命,也要到金銮殿上磕头求个公道,把你给休了!”   夫妻俩压抑多年的感情矛盾在此刻彻底撕裂,嘉禧公主被骂得连退几步,等再回神,卫国公已经拂袖而去。   嘉禧公主被丈夫威胁一通,气得直大口大口地喘气,还真被震慑住了,看着开始梦呓的孙儿木头人似的发怔。   李氏见公婆大吵一架,吓得哭声都低了许多,在心里恨毒了苏眉与林以安。不时朝丈夫使眼色,想让他在边上再劝劝婆婆。   请宴的帖子还没送出去,一切都还能来得及。   林以宗却仿佛看不见,只顾捂着脑门长吁短叹。   ——现在真如父亲所说,骑虎难下啊。   长辈雷霆般吵一架,林恒礼却陷入在奇奇怪怪的梦里,梦里有他有苏眉,还有她狠狠甩向自己的一巴掌。   他被打得偏过头,一对燃得正亮的龙凤烛闯入他眼帘……他错愕,心有惶惶,还有说不清的刺痛揪在心头,他想张口说什么,梦却在他转过脸见到穿着凤冠霞帔的苏眉时断了。   “世孙醒了!”   他耳边传来惊喜的声音,眼前有豆粒大小的灯影,他迷蒙盯着片刻,才看清是丫鬟手里拿着蜡烛正弯腰看他。   他居然梦魇了,那应该算是梦魇吧。   梦到被苏眉扇耳光,似乎还是在洞房花烛夜?   林恒礼就慢慢坐起来,觉得实在是荒谬。即便他娶苏眉,也不会有什么洞房花烛夜,只是这种想法才起,梦里头那股揪心的痛又清晰扼着他。   那种滋味,细品下分明是求而不得的悔与恨,如同蚁噬,密密麻麻交织在他心头,许久都甩不掉。   **   林恒礼退烧清醒的消息在第二日才传到林以安那里。   苏眉正被他押着作题呢,很奇葩的题目,尽问一些她如若遇到什么人,该有什么样的动作表情反应等等。   她答得就快要失去耐性了,听到这么一句,更加不高兴,把笔一丢冷哼道:“居然这就好了,早知道我就把一整包都倒进去,让他三天都下不了床!”   话刚说完,额头就被林以安屈指一弹。   “谁允许你丢笔的,快捡起来,再闹脾气也不能拿东西出气。”他表情严肃。   苏眉愣了愣,然后捂住额头夸张哭道:“嘤嘤嘤……好疼好疼。许郎中,许郎中,我可能又脑袋起包了,快来给我扎针。”   正在后边擦剑身的吴子森手一抖,真是要给演技浮夸的表妹跪了。他就朝林以安道:“你确定,她这个样子,在外人跟前能行?!”   恐怕只会弄巧成拙,反倒把自己疯癫的事真亮到外人眼前!   林以安对她总爱撒娇卖痴的做派是没辙,看着演得马上就要声泪俱下的小姑娘沉默。   苏眉喊了会,见两人一句关切也无就罢了,还说她没用,气得直瞪眼。   瞪眼间,她慢慢从圈椅里站起来,面上浮夸的表情尽收,缓步走向吴子森。   吴子森被她的面无表情吓得心直抖。   表妹是疯的,连林恒礼都打,对他冷言冷语也经常的事,这会是不是又犯病要对他下手。   万一也灌他泻药呢?!   他站起来,拔腿就想跑。   哪知来到他跟前的苏眉却微微一笑,双手叠在身侧,朝他福身,婀娜身段蹲出一个丝毫挑不出错处的福礼来。   “表哥胡诌些什么,三爷是长辈,跟长辈说话你呀我呀的,多失礼。”   礼仪到位,言语矜持,特别那句‘三爷是长辈’完全学到精髓了!   林以安这时才偏头去看吴子森,带笑的凤眼似乎在说:谁说不行?   “好!”吴子森算是服气了,朝苏眉鼓掌,表妹果然厉害。   下刻,苏眉一巴掌就狠狠拍他脑门上,拍得他嗷一声叫。偷袭成功的小姑娘已经拎着裙摆,哈哈笑着躲林以安身后:“让你在夫君跟前诋毁我,疼死活该!”   她近来越发犯懒,一袭乌发松松垮垮挽在脑后,几缕散落,正好扫在林以安眉心。   轻柔的触感在他眉心撩起一片酥麻。林以安抬头,见她一双眼弯成月牙,脸颊上浅浅的梨涡精致可爱,那片酥麻仿佛就蔓延到心尖上去了。   他不动声色收回视线,两指捏开她的发丝,手往桌案一指:“是有那么几分像了,但题还得继续答。”   苏眉当即垮了一张脸,哼哼唧唧挪着脚步回到案前,继续跟那几张纸较劲儿。   方才还吵吵嚷嚷的屋子变得十分安静,只有她笔尖在纸上发出的沙沙声。林以安靠着椅背,柔和的光晕里,她神色肃穆,与娇俏笑着的她仿若判若两人。   他看着,回想刚才她矜持称呼自己三爷的模样,其实那就是她原本的性子吧。   在她与林恒礼定亲前,他便听说苏家三姑娘是个温婉的女子,秀内慧中,是京城众多闺秀里常得赞誉的一个。   如果她恢复记忆,兴许也就是那么个模样,端方站在他跟前,有礼地唤他一声三爷。那些巧笑嫣然都会化为过去。   林以安捻了捻指尖,一个下意识想要抓住什么的动作。   他在不知不觉中去不断设想两人归位后的光景,胸腔内有份沉重,可他却又拒绝自己过多去探究那份情绪,便陷入一种被矛盾撕扯的状态。   “三爷,国公爷差人来请你过去。”   石头此际过来,他猛然回神,敛起所有情绪,去父亲那里走一趟。   他已经记不清上次再单独见父亲是什么时候,到了外书房,见到父亲那张苍老的面容,模糊的人影才算有了个完整轮廓。   他要行礼,被走到跟前来的卫国公一手就按在肩头:“我知你委屈,但不能消沉。我找了半月,终于找着个专医治跌打损伤的神医,人在赶来京城的路上。”   自打他回府,卫国公就没见过他一回,今日这些话是在他预料之外。   他心中微动,垂了眸,低声道:“让您费心了。”   “你是我儿子,该费心。别的也没什么,就是许久不见你,你那里还有吴家人,有些话不好说。为父只问你一句,你对于苏家那个小丫头有什么想法?若是喜欢,为父可以为你做主。”   卫国公这番表态,最早就在妻子和长子跟前说过,只是嘉禧公主当他是故意气人,不知他是真有把握能促成这看起来荒谬的事。   林以安面对父亲的询问,心头一跳,抬起头去打量父亲的神色,发现这不是试探也不是玩笑。   而是真真切切把能将人占为己有的机会送到他手上。   “儿子……只想问心无愧。”他却是笑了,荡着笑意的凤眼再清明不过。   卫国公在他心间无尘的笑意中愣了片刻,最终惋惜长叹,吩咐他多注意身体,安心等寻到的神医治腿。   父子俩见面不过短短一刻钟,林以安习以为常,这就是他们父子相处的方式,从来都不显得多亲近。   在折回的途中,他又被嫡母给喊了过去。   嘉禧公主今日再见他,什么话都没说,只是让惠嬷嬷给他看了一份名单:“五日后家里有个宴请,你只管在该出现的时候出现。”   他翻翻名单,发现上头居然还有苏眉的继母杜氏和苏沁。他盯着这两个名字品片刻,挪开视线,如此正式的场合,她们确实是要露面的。   等他再回到院子,便明白嫡母为何没有为难。林恒礼正在书房见苏眉,两人相处没有往日的针锋相对,小姑娘甚至还对他笑着点头保证:“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既然大侄子都当着我表哥的面许诺了,我就再信你一回。”   林恒礼离开时彬彬有礼,心平气和的模样仿佛昨日被苏眉恶整的人不是他。   林以安目光沉了沉,吴子森拉他到一边悄声道:“他可能也是疯了,为了拿捏住表妹,居然跟表妹说,只要她配合一日,不在外人跟前喊你夫君,等客人走了就给你们补办拜堂礼。说这样就得到林家的人认同了!你说他究竟能多无耻,居然隐忍到这等地步,只为哄骗表妹。”   如若澄清的事不是势在必行,吴子森真想当场跟这个伪君子翻脸。   林以安抿抿唇,好半会才说:“且让他哄着吧。许郎中说眉眉脑后的鼓包彻底消了,消了就说明淤血散了,或许哪日她自己就先记起事来也不一定。”   可吴子森还是担心,嘀咕着:“林三,你确定能办好这事?真的有把握在澄清后,表妹依旧不用嫁进林家?”   毕竟现在已经退亲,他手里有林家退亲的书,实在不行他顶着姑父一顿打,把表妹哄回家去也行的。只是对表妹太过不利,会害她往后都被别人说道。   “应该吧……”林以安似笑非笑回了句。   吴子森愣了愣,眉头一皱:“林三,你别给我整含糊不清这套,什么叫应该吧。”   他在追问中又沉吟片刻,随后微微一笑:“肯定不能再让她嫁林恒礼。”这是他现在能给到的承诺。   “你这还差不多。”吴子森总算满意了。   苏眉这时凑上来,蹭着林以安肩头发出一个来自灵魂的拷问:“夫君,我们怎么会没有拜堂,难道我们是私奔的吗?!”   话落,又羞赧地去拽了他袖子:“你真傻,跑什么,浪费那力气,直接怀上娃娃谁还敢不承认?”搞不好还能一年抱俩,而且现在也为时不晚!   林以安浑身僵硬地拽回自己的袖子,当没听懂她的明示,想着晚上不但要关好门,连窗都得上锁!   就在林以安怕苏眉再犯糊涂的防备中,请宴的日子如期而至。   先前收到请帖的各家夫人都明白卫国公府这次宴请目的是针对什么,皆带着期待登门。   毕竟之前的事传得太过有板有眼,卫国公府默认一般没有动静,就连暗中想去忠义侯府向杜氏打探的人,都被杜氏用身体不适给婉拒宴客。   虚虚实实的,实在让人挠心挠肺。   夫人们好奇,一同前往的不少闺秀同样好奇,其中不乏是等着看笑话的。当初传出嘉禧公主要给长孙议亲时,她们也曾期待过,可惜花没落她们家,如若苏眉真出事,她们何尝不是再得机会?   在宾客陆续登门时,苏眉已经被带到嘉禧公主那边。   她走过李氏跟前,被李氏用目光不善扫了眼,她脚步一顿,就朝人嫣然笑道:“大嫂早啊。”   李氏瞬间瞪大了眼。   边上的林以安低低咳嗽一声。这个促狭鬼,见缝就插针,自己则跟李氏说:“大嫂别介意,三姑娘就是心直口快,一会还得大嫂在边上看护。”   苏眉闻言,嘴角翘得老高。   还是夫君疼她啊。   作者有话要说:  林三也是个老阴阳怪气了~开了两本预收《太子妃是朵黑心莲》和《我渣了皇帝后》,文案有点长,都是古言,有兴趣的小可爱可以去专栏瞅瞅,给个预收   ————   明天入V啊,有万字更新,更新时间还没定,我努力早点更,毕竟手速渣还没存稿~瑟瑟发抖~   ————   感谢在2020-06-10 20:56:37~2020-06-11 21:37: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不忘初心 10瓶;ayaka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4章   因为林恒礼的坚决, 林家长房没有回头路。   把命脉系在别人身上的感觉十分不好受,特别是对苏眉有偏见的李氏,被她故意的一声大嫂喊得心火直冒。   心里恨着当初怎么就听从婆婆的, 给儿子挑了个祸害,全然忘记初初自己也很满意这个儿媳妇。   然而不管李氏现在心里如何的恨,也还得咬碎了牙面对,不然丢的也是她的脸面。   苏眉可不知自己随意回敬的一击就让李氏闹了满脑门的官司,在小丫鬟上茶的时候,她笑吟吟接过,转身递给边上的林以安。   “夫君喝茶。”   她娇滴滴地喊着,嘉禧公主在上首重重咳嗽两声。   苏眉听到动静,回头瞥了人一眼, 依旧我行我素:“夫君快喝呀,出门前我看你只用了一块莲子糕, 你饿不饿。”   把屋里的人都快气个半死,连嘉禧公主都面露犹豫了。   就她这样, 真能见外人?   恰好林恒礼在此时跨进门槛。   少年人今日穿了件紫蓝色的长袍, 腰间一掌宽的玉带,嘴角勾着一抹淡笑,为骄矜的贵公子添了几丝风流韵味。   “三妹妹这是犯规了。”林恒礼从廊下来就听到她喊夫君的娇娇声音, 在进门就把不满的那份阴鸷收了起来。   苏眉见到人, 一双灵动的杏眸转了转,眼波也化做笑, 矜持的笑。   她把手上的茶再递给林以安, 已然改口:“三爷用茶。”   林以安本还想与她说先收起玩闹的心思,却被抢了个先,在她一句三爷中凤眸微挑, 本要接茶的手就那么硬生生被一股莫名而起的脾气压着不动。   苏眉还在抿唇笑着,见他没接,把他眼角眉梢那点不高兴也看个真切,心里当即就乐了,装出来的矜持隐隐有压不住的势头。   他出门前嘱咐自己不要闹脾气,结果才喊一句三爷,他自己反倒先闹起来。明明在意,还非要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苏眉想,男人原来也爱口是心非。   但这吃味的样儿能甜到她心里去。她端着茶的手就往前送,在要塞到他手心前,快速用小尾指轻轻挠了挠他。   众目睽睽之下,暗中的小亲密让人心悸,明明知道不该,可又有种不羁的冲动催使人要去犯错。   林以安心神都给她勾得恍惚,还好在失守关头扛下来了,去接过她的茶,端着往嘴边送。   目光与茶杯间的缝隙打个错,就看见她正用帕子捂着嘴在笑,一双杏眼睨着自己,带着得逞的精乖和可爱。   这小姑娘真是能折磨人啊。   茶喝到嘴里,化做他一声感慨落入肚腹中,却也暖意融融。   两人的小动作他人没察觉,站在侧面的林恒礼是看了个全过程,特别在苏眉猫儿似用手指勾人的时候,直扎得他想闭眼。   梦境里那个洞房花烛夜的情形又展现在脑海。   自打那日之后,他还曾又连着几天梦见那个情形,一次比一次清晰,昨夜他听到了梦里的苏眉说:“我曾一心一意……”但后边的话没听全,他就再次惊醒。   一心一意,是指待他吧。   林恒礼反复琢磨,梦里带的悔意又铺天盖地,让他再不愿意多想。   今儿见到苏眉满心装的还是林以安,那句一心一意就变得无比讽刺。虽是虚无缥缈的梦境,却也足够让一个男人在意到牙根都发酸,更何况苏眉本就是该定给他的妻子!   “母亲是不是该到前边去迎一迎宾客了。”他使出小手段,要把胶黏的两人暂且分开。   经他一提,李氏才从绵绵恨意中回神,朝婆母道:“是该到门前去了。母亲,三姑娘她这……”   昨日说好要将苏眉也带到身边,可她现下不愿意了。   嘉禧公主同样心里没底,踌躇地去看苏眉,一时难以决定。   苏眉倒是在他们都不信任的时候站了出来:“今日也不全然是为了挽回你们的面子,有我的一份呢,孰轻孰重我心里明白,怕我出错,我少说话就是。”   大半个月的特训下来,她正经说话时已经自有一股威仪,就这仪态,足够让人信服了。   嘉禧公主终于狠下心做了决断:“三姑娘既然是个明白人,老大媳妇你也不用太担心。”   李氏张了张嘴,最后脸色难看朝苏眉道:“那就要三姑娘受累了。”   说罢,强压着怒火快步往外走。   苏眉朝她背影皱了皱鼻子,扭头又朝林以安笑得灿烂:“夫君,我去去就回。”   就那么脚步轻松,由紫葵扶着往外走。   林以安没作声,亦没有用目光相送,只捧着那杯热茶端坐。   嘉禧公主早习惯庶子让人琢磨不透的模样,把他当个陌生人晾在那,招手把长孙喊到身边,低声问他:“苏家那对母女已经安排好了?本不该让她们露脸的,可又是她继母继姐,不出现在这正式的场合,多少有点站不住脚。”   “祖母放心。”林恒礼自信地笑,“她们如今只能与我们配合,尽全力去帮苏眉澄清,才可能博得忠义侯的原谅,孙儿已经都安排好了。”   苏家人这一环也极为重要,嘉禧公主点点头,拍拍他手背:“等过了今日,事情就该彻底定下了。祖母到时再想办法找个医术高明的人,来给她瞧瞧,总不能让你委屈一辈子。”   林恒礼就抬头扫了眼林以安方向,发现他还捧着茶入定一般。   也是,过了今日,忠义侯彻底向着他们长房,林以安此时恐怕是又恼又恨吧。可再恨,苏眉本就不该是他能肖想的。   就如祖母说的,他的出身注定一辈子都要活在他们长房的阴影下,一辈子都得被压得抬不起脊梁骨!   林恒礼心里头总算痛快一些,与祖母再说几句话,本着不可出差错的谨慎,告退去盯紧府里各处。   吃过苏眉算计抓|奸的一次亏,他怎么可能还再摔跟头,苏眉身边现在铁桶似的,绝不会让她再出纰漏。   厅堂的人走得只剩下一个嘉禧公主,她不耐应付庶子,还怕庶子在跟前耍心机,丈夫说要休妻的话还历历在目,她没必要这个时候再触丈夫霉头。   林以安难得没听到嫡母奚落为难自己,就那么被送回院子。   吴子森见他回来,紧张围上去,“表妹怎么样?你怎么先回来了?”   “世子,沉住气,你只管好好在我这儿呆着,静待佳音。”   林以安安抚他一句,在石头帮忙下挪上床,随手拿起床头的一本书,准备打发时间。   低头一看,发现是她读的话本,他再扫了眼开头引用的《登科后》后两句‘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想起来这书说的是什么。   说的是一个寒门子弟十年苦读,一朝金榜题名,终于娶得原本与自己门不当户不对的官家小姐的故事。   其实这样的话本,多是不得志又为生计的读书人所作,内头糅杂着他们藏在心里不敢与人道的白日梦。   他笑笑,本该换一本的,但一时又来了兴致,指尖轻轻在书页上一捻,认认真真看起话本。   这间隙,苏眉随着李氏早见过两波人了。   她今日被特意装扮,海棠红的襦裙服帖套在身上,鬓边步摇随着她一颦一笑微晃摇曳,端庄的打扮里还有姑娘家的明媚娇俏。任谁见了,第一反应都是外头那些传言都在胡说八道!   当然,还有故意坏心看热闹的,细细打量她一番,就拿话诱她。   “三姑娘有些日子不见,越发标志了,看来还是国公府养人!”穿着浅绿半臂的妇人嬉笑着道。   ①泡②沫③独④家⑤管⑥理⑦阿⑧蓉⑨整⑩理   这话的由来是引用的苏眉在卫国公府养病一事,毕竟摔一跤不假,遮遮掩掩倒不如大方露出来。是以,林恒礼传谣言的时候,并没有故意隐瞒这事,不然也不好解释为何苏眉不回忠义侯府。   李氏闻言心里咯噔一下,话不假,但多少带了不善。   她忙要开口,身边的小姑娘轻笑一声,捏着帕子,一双美目嗔怪地看向说话的妇人:“有些日子不见夫人了,夫人就取笑到我身上来。我向来笨手笨脚,吃个宴摔着已经闹出大笑话,夫人今儿还专程笑我,一会我就叫伯母好好罚你几杯,给我出口恶气!”   她话赶话的,一点儿都没吃亏,还暗暗嘲讽对方试探的心思,让那位夫人脸上的笑都僵住了,心里更是生悔。   瞧苏眉的神态就清明得很,自己一时犯什么浑,巴巴去得罪人!   那位夫人干巴巴笑着道:“是我该自罚三杯,自罚三杯……”找个借口躲人堆里去了。   苏眉等人走远,挑挑眼角,神气地冷哼一声。   就这小手段还想欺负她呢,难道夫君都白教她那么多东西了吗,看不起谁呢这是。   小姑娘心里不屑,李氏对她侧目。刚才那番话说得实在漂亮,原还担心她应付不来,倒真是多虑了。   有了打头阵就把自己撞得头破血流的,来赴宴的夫人们便都闭紧嘴巴,不该说的别说,渐渐相信外头传的那些果真一派胡言。   迎齐宾客,嘉禧公主才姗姗来迟。   她是公主,身份不一般,来迟自然不会有人不满,反而都笑得比先前更灿烂,纷纷围着她请安。   这边的情况一刻钟就有人传一回话,嘉禧公主听闻后虽说还算放心,但也没有亲自看一眼来得安心。   如今见苏眉正笑着和几个闺秀说话,眉开眼笑的,不见打长孙那种疯癫模样,暗暗点头。   嘉禧公主知道苏眉跟前除了紫葵,还有孙儿安排的丫鬟,见她神色如常人,便没再多去留意。   满堂的宾客,她得千万要守住,不能把自己的担心流露在表面,叫人看去留个嘀咕,那也相当于功亏一篑。   但小姑娘们凑一块儿,并没有长辈们来往那种谨慎,即便心里有想法都还得遮掩一二,阴阳怪气地再暗暗挑拨,她们多是直来直去。   于是苏眉就遇上了最严峻的考验,被一个下巴尖尖的姑娘挑着眉刁钻地问道:“你这是摔到脑子好了才敢见我们吗?”   明着说先前的流言不假,毕竟传了近十日卫国公府才搞这么个宴会,即便苏眉现在好好的,又有谁能证明之前她没疯?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脸色都变了变。   这里头有与苏眉交好的,立刻愤愤地反驳:“清宜县主,您这话什么意思?!”   清宜县主骄傲抬着下巴,根本不屑接腔,只冷冷盯着苏眉看,针对之意十分明显。   她母亲是郡主,虽然比不得嘉惠公主这个姨祖母,可父亲正被皇帝重用,在这些闺秀中自视高人一等。   什么侯伯家的姑娘,都不如她身份高。   苏眉被她盯着,缓缓地眨了眨眼,对上名号后,心中警铃大作。   这个清宜郡主曾被紫葵再三提起,说自己不知怎么就把人得罪了,只要遇见非得掐她几句。   所以这就是掐她来了。   “县主这话……”苏眉眨眼后,捏着帕子吞吞吐吐,小模样别提多么委屈。   在清宜县主眼里,这就是她心虚了,当即更尖酸刻薄地道:“答不上来了?你倒是说呀,别真是跟传言那般,要一女侍二夫,平白污了我表哥的名声!”   在场的闺秀们都觉得这太过分了,虽然敢怒不敢言,看向清宜的目光里多少带了替苏眉的不忿。   紫葵更是忍不住外人这么欺负姑娘,想要开口维护,却不想苏眉捏着帕子扭头就走。   众人愣了愣,以为她是被羞辱得恼怒了,清宜县主正要得意地笑,准备嚷嚷得更大声一些。   一道惊天动地的哭声在此时响彻园子。   被人同情的苏眉三两步跑到嘉禧公主跟前,哇一声哭了,边哭边大声道:“眉眉承蒙公主厚爱,可流言诛心,我与世孙的亲事还是就此作罢。眉眉清白的来,清白的走,省得再多受人诛伐!”   她是真的放声痛哭那种,眼泪说来就来,那一气叫滔滔不绝,震惊了嘉禧公主。   清宜县主在她去告长辈的哭声中也惊了。   苏眉怎么能那么无耻,说不过她就告长辈?!   因着苏眉话有所指,听见的夫人们都先扭头去看她刚才所呆的位置,她们目光刚扫过,围成一圈的闺秀们纷纷往后退一步。把刁难人的清宜县主突兀暴露在所有人眼前。   成为聚焦点,清宜脸色一阵红一阵青,难堪得手足无措。   苏眉还在哭着,觉得这么干嚎有点儿不够,眼尖看见紫葵身边有颗两人围抱粗的大树,就朝树那边跑。   嘉禧公主还有点懵,见她居然撞树,下意识就去拽人。苏眉顺势一脑袋重重顶她肚子上,两人翻做一堆。   夫人们惊呼,下人们惊喊着公主,好好的宴客处霎时乱成一团。   苏眉在被扶起来时还呜呜哭着说不如死了干净,楚楚可怜的让不少人感触。   好端端的,被人传成那样,可不就是无妄之灾!   真是可怜见的。   有心善的夫人自发上前安慰她,杜氏从人群里过来,帮她扶正歪了步摇,眼泪也刷刷地落下。边哭边骂:“我可怜的三姑娘,究竟是那个丧尽天良要置你于死地啊,侯爷不在家,就这样欺负我们吗?!这些黑心肝的,迟早要穿肠烂肚,下那阿鼻地狱!”   本来就是姑娘家两句口角,直接变成是针对忠义侯府了,不得不说杜氏此时算帮了个大忙。   苏眉哭得越发上气不接下气,嘉禧公主终于从被她顶得那一下里缓过气,不知是疼的,还是气的,脸色铁青怒道:“清宜!你究竟都对三姑娘说了什么不敬的话,你母亲就是这么教导你的?!”   清宜没想到苏眉会剑走偏锋,在大庭广众哭得连仪态都不要了,败得惨白着脸连连摇头:“姨祖母,她……她是装的!”   “你住嘴!今日你母亲身子不适没能来,你倒是尽给她丢人!你且去洗把脸,清醒清醒!”   嘉禧公主恼怒得丝毫不给她留面子,让惠嬷嬷去把人带下去,末了又吩咐人把苏眉也扶下净面,再三交代要照顾好她。   满场的人看着,再有疑虑都默默咽回肚子。   杜氏一番话可不是点醒所有人,在这个事情上揪得太过,得罪的不但是忠义侯府,还有卫国公府。   即便苏眉先前真疯过,但她今日就是好好的,站在她们跟前。这之后谁都会对前世绝不口提,甚至回去后还得帮着大肆宣扬帮着卫国公府洗清那些流言蜚语。   嘉禧公主虽然气得不轻,但事情好歹达成目的,心里总算有点儿安慰。强撑着现在还扭着疼的肚子,暗暗骂一句苏眉那石头脑袋,再度笑着招呼宾客。   苏眉被扶着下去,拐出园子,在没有宾客的时候哭声就收了。清宜耷拉着脑袋,不服气地红了眼眶,耳边忽然没了哭声,猛地抬头朝她看去。   只见苏眉捏着帕子按了按红肿的眼,在她看过来时还挑衅地做了个鬼脸,然后哼一声扭头,给清宜一个冷傲的后脑勺看。   清宜几乎要气疯了,知道自己上了当,尖叫一声要冲过要撕打。   惠嬷嬷眼明手快抱住人,跟着两个婆子连拖带拽把人弄走。   “姑娘,你刚才真撞上了可怎么办……”紫葵回想起来却心有余悸。   苏眉甩甩帕子,想要笑,不想哭得太卖力,张口先打了嗝。   她捂着嘴,缓了片刻才说:“我能是让自己撞上去的人吗,要是没人拉我,我可以半途就昏倒,那样的场合呆得我头疼。”   她说着去揉揉太阳穴。是真的头疼,吵吵嚷嚷的,还得小心翼翼应付人,实在是耗费精神。   紫葵听她说头疼,扶着她走快了两步,到今日嘉禧公主拨的客院暂且歇息。   有清宜一事,即便苏眉后面不再露面,宾客们也不会再说什么。她安心地松了头发就躺倒,打了两个哈欠,想着早上起得实在是太早了,就昏昏入睡。   紫葵还是忧心她刚才说头疼的事,让人把许郎中请过来,她睡得沉,号脉时都没被惊醒。   “紫葵姑娘不用担心,估计是三姑娘刚才哭得太过用力,头部气血不足才导致难受。让她睡一觉多半就没事了。”   许郎中捏着山羊胡子无奈地笑。   三姑娘真是让人操碎心啊。   紫葵这才终于放下心,让许郎中就先留在客院,等苏眉醒来再看看情况。   园子里发生的事很快就被报到林恒礼那边,一切进行得比他想的更顺利,甚至连他和林以安都不用再在众人跟前露面,对此他十分满意。   可转念一想到那么多的宾客在,还是得走走场面,便整整衣襟,准备到祖母母亲跟前请个安,让今日这场请宴算圆满落幕。   此时已经临近午饭时辰,吴子森不知在林以安跟前转了几百个圈。   “怎么还没有消息送过来,许郎中也被喊过去,表妹那边怎么样了。”   他急得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林以安已经换到了第三本话本,温和笑着劝他:“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你放屁!”吴子森忍不住骂了一句,“你的安排呢?别是人在这中途反悔了!”   林以安还是那般悠闲地翻了一页书,“世子别着急,该急的不是我们,她也不可能反悔。”   吴子森崩溃一般抓抓头发,到底除了等没有更好的办法,终于不再打转,随便挑了张椅子坐下出神。   林以安此时抬眼看看他,又看看他身后被日光照得发白刺目的窗纸,微微一笑。   园子里的夫人闺秀们已经准备移步到摆宴的楼阁,林恒礼就是在这个时候过来的,嘴角啜着温润的笑容,彬彬有礼先朝长辈问安,然后用早打好腹稿的假话来继续忽悠众人:“孙儿方才从三姑娘那儿过来,她受了委屈,此时还蔫蔫的,孙儿来替她告个罪。”   “这是告哪门子的罪,那孩子平白无故受污蔑,我心疼都来不及。你表妹心直嘴快,让她难过了,你多哄着些,毕竟还是一家人。”   嘉禧公主假惺惺地迎合,众人都侧耳听着,林恒礼见达到目的,应声后顺势告辞。   “公主、公主,我找了个遍,没发现沁儿,方才她说要去探望妹妹的,结果找人到三姑娘那儿一问也没有。”   嘴里大呼小叫的杜氏远远地奔了过来,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   嘉禧公主莫名其妙,“大姑娘吗?是不是走错地了,谁带她过去的。”   杜氏说:“就是这园子里的丫鬟啊,叫什么名儿我也没问呢。这她人到哪儿去了……”她说着,见到林恒礼,冷不丁就朝他问,“世孙见到沁儿了吗?”   林恒礼紧紧拧了眉,这个杜氏没头苍蝇一样,问他有什么用?   “自然没有。”   杜氏闻言似乎更着急了,连连道:“那沁儿上哪去了,不该呀……”   李氏恶心苏眉,更恶心这个勾搭儿子的苏沁,语气不太好道:“侯夫人先别着急,大呼小叫的实在让人看了笑话。国公府里还能丢人不成,兴许是苏大姑娘见哪处风景好,逗留了,我这就叫人去找找。”   “那就谢谢世子夫人了!”杜氏激动地道谢。   这厢气氛才算有所缓和,嘉禧公主再朝众人道:“我备了水酒,大家一定要赏脸多喝几杯。”   然而杜氏这就是个开端,她话刚落,就有下人颤颤巍巍来报:“公主……有护卫在湖边发现一位姑娘,不知怎么落入湖里,被婆子救上来时已经不醒人事!”   此话惊四座,众人不约而同看向杜氏,杜氏已经惨白着一张脸摇摇欲坠。   “什么姑娘!”嘉禧公主亦心惊,惠嬷嬷忙跟着说,“公主莫着急,奴婢先去看看。”   不知为何,林恒礼心里就有不好的预感,让他手微微一抖,心里慌得难受。   实在太过巧合,为什么是苏沁不见,又坠湖,还不醒人事?!   惠嬷嬷这边就要过去看看情况,杜氏嗷一声坐在地上就哭,嘴里喊着女儿的名字,好几个丫鬟去扶她都没能扶起来。   议论声嗡嗡响起,众人都猜测着那个落水的姑娘就是苏家大姑娘了,可怎么会坠湖?!   李氏听着议论,强撑着笑要先把众人请走。殊不知,横生的意外这时才是高|潮,一个纤细的身影跌跌撞撞跑着前来。   她狼狈极了,一身都湿透,发髻凌乱耷拉着,黏在脸颊,乍一眼看去还以为是从湖里爬起来的水鬼。   苏沁就那么用尽力气跑来,大家都愣愣看着她,再愣愣看着她居然停在杜恒礼跟前。   她身上还带着湖水的泥腥味儿,林恒礼下意识嫌弃地往后退,却不想她朝着他就甩来一巴掌。   林恒礼本就后退,那一巴掌堪堪擦过他下巴,倒是被她吸满水的袖子甩得一头一脸都污水。   他只觉得脸上一凉,刚才萦绕在心头的不安让他心跳剧烈,正要呵斥,苏沁已经快一步恨道:“你个伪君子!既然我没能淹死在湖里,那就是老天借我命,来揭穿你个混账!你已经与我妹妹定亲,何故还把我引到湖边欲行不轨!”   苏沁用尽力气嘶吼,身子就失力一矮,软倒在地上浑身颤抖着喘气。   园子里一片寂静,连林恒礼都没能在震惊中回神,杜氏扑到女儿身上,嘶声裂肺地哭:“沁儿,沁儿你怎么样了!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荒……荒唐!你究竟在满嘴胡诌什么!”   在死寂一片中,嘉禧公主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指着苏沁的手抖得比她还厉害。在场那些夫人们的投射过来的目光,针芒一般,扎得她难堪到极点。   苏沁在责骂中艰难地撑着自己坐起来,一言不发,抬手就拔下纠缠在湿发里的簪子,朝喉咙处扎去!   她果决得很,回过神的林恒礼已经飞起一脚就踹到她肩头上。   苏沁不能死!   死了,这事更说不清了!   她手里的簪子脱手飞出去,当一声掉在青砖地面,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   她亦被踹得滚了一圈,原本就狼狈的人还挣扎着抬头,用一种怨毒到极致的目光盯着林恒礼看。   在他面上寻到慌乱的情绪时,她咧着嘴无声地笑。   她做到了!   林三爷说得对,这才是她唯一可能得到继父谅解的方式,还能痛快地报复林恒礼!   可她明明是觉得痛快,不知为何眼泪还跟着淌下来。   那天夜里她被吴子森掳到林三爷跟前的一幕幕浮现在脑海里。   她一开始还以为两人是要处置她,在听过林三爷的指点后,她便茫然了,去问林三爷:“你为何要给我指一条出路?你真要给她出气,不应该让侯爷把我赶出侯府,让我落魄万人唾骂?”   林三爷却笑得很温柔,说了一句让她诧异的话。他说:“因为你还顶着苏家的姓,即便你被赶出侯府,也会拖累她的名声。外人说起你来,会用可怜的口吻也说她一嘴,我听不得任何人说她不是,哪怕是觉得她可怜。唯有你贞烈的演一番,侯府的姑娘干净清白,她才不至于受你拖累。”   那一刻,她才明白什么叫被人捧在手心,这种维护是用尽手段也不可能得到的。   苏沁不傻,她对苏眉不过是嫉妒,若说恨的是林恒礼才对。一步一步逼得她走投无路,即便嘴里说着她只要帮忙澄清就会替她说情,但事实是早将她在继父跟前出卖了,她即便帮了林恒礼也不会有好结果的。   所以她拼着命,也要从林恒礼的利用中挣脱,再狠狠地回击!   苏沁疯疯癫癫,又笑又哭,外人看来十分可怖。她嘴里的话反倒更能叫人信服了。   哪个姑娘家会用自己的性命和名声来开玩笑!   在她笑容刚露出来的时候,林恒礼便也明了他与苏家的亲事彻底断了,他被人算计了。算计得彻底,而且是败在一个他从来不认为会威胁到自己的女子身上。   谁能想到苏沁会被人策反!   而且,即便他今日没有出现在这里,苏沁一样可以当着所有人的面,把白的说成黑的。即便严刑逼供,供出算计他的人,大家也只会当是他为保颜面,估计嫁祸他人。   他如今……百口莫辩!   林恒礼在这刻不止手在抖,连牙齿都颤抖着碰在一起。   愤怒,被众人打量的羞恼、难堪,在他脑海里不断交织着,情绪撕扯下,他所有理智都在此刻崩塌。   ——林以安!   林恒礼转身就走,丢下烂摊子,疯了一般往西院跑去。   嘉禧公主在他身后不断地呼喊也没能让他停下。   他一败涂地,失去理智,冲到林以安跟前,抬手一拳就要砸到他面门上。   可手在半空中就人捏住了。林以安一手还握着书,连靠在床头的姿势都没动,另一只手铁钳般掐着他手腕。   林恒礼惊疑不定,被硬生生拿捏得进不得,也退不得。   还是林以安一推,他才被松开钳制,往后踉跄着退了好几步,一双眼赤红,冷冷盯着床上的人。   吴子森反应过来,连忙起身挡到林以安跟前,心头雀跃:“你要干什么?!”说话的时候,嘴角压都压不住地疯狂上扬。   这个伪君子气急败坏的,是成功了吧!肯定是成功了!   林恒礼站在那里,把牙齿磨得作响,口里亦充满血腥气味,即便怒火中烧,浑身却又在发冷。一阵一阵,让他忍不住微微颤栗着。   “林以安……”他好半会才魂魄归体般的张口,可也就短短三字,他身子往前一倾,就那么重重摔在地上没有了动静。   吴子森被吓得往后跳了两步,等了一会没动静,那脚尖去踢了踢他胳膊。   “气急攻心,昏厥过去了。”林以安淡淡地声音从吴子森身后传出来,继续捧起话本,平静地等真正的暴风雨来临。   吴子森一愣,旋即放声大笑,把死狗一样的林恒礼直接扛起来,丢给已经追到院门口的林家府卫。   “把你们的世孙拿走拿走,别脏了小爷的地头。”嫌弃得还往地上啐一口,像是赶什么晦气的东西。   此时的苏眉是被紫葵强行喊醒的,然后由护卫团簇围着送回到西院。   她还不知外头已经闹了个天翻地覆,见到林以安倚在床头,笑着就往前扑:“夫君这么着急喊我回来,是想我了么,想我了吗!”   她跟猫儿似的,往他怀里拱。   林以安好笑地将她推开一些距离,就看见她哭过还肿着的双眼。   他指尖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轻轻在她眼尾扫过:“怎么哭了?”   苏眉就跟着他动作瑟缩了一下,被他抚过的地方有些痒,还带着很奇怪的感觉,酥酥麻麻的,让人跟着心头发颤。   她想细品这奇异的滋味,它却溜得太快,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一颗心还在剧烈跳动。   她张了张嘴,连要说的话都忘记了。   吴子森没见到林以安刚才的小动作,听说苏眉哭过,气得就拎起剑:“谁欺负的你,表哥去给你做主!”   现在彻底和林家断开关系,他不用害怕表妹被人拿捏,气势汹汹。   苏眉被他一闹,什么情绪都没有了,睨他一眼,转头跟林以安说宴会上被为难的事。说道最后捂着嘴直笑:“夫君你没瞧见,她快要被我气死了,我厉害不厉害!”   林以安在她高兴的笑容亦回于一笑:“眉眉最厉害。”   得到夸赞,她居然直接蹦了起来,拽着吴子森的袖子说:“表哥听到没有,夫君夸我呢!”   吴子森酸酸地去看林以安一眼,他维护她,她倒是没瞧见似的,嘴上到底还是附和着夸赞了两句。   苏眉得意得摇头晃脑,又回到林以安跟前,伸出青葱似的一根指头点了点他胸口:“夫君还没回我话呢,你喊我回来,是想我了吗?是想了吗?”   那不可一世的逼问可爱极了,林以安抵拳低笑,舌尖滚着一想字,被她的情绪感染下蠢蠢欲动。   一道严厉的声音冷不丁从他们身后传来:“吴子森,你是猪脑袋吗?!”   吴子森听着有些熟悉的声音,从心里打了个突,快速扭头向后看去。   头戴斗笠的男子就站在他们身后,不知他是何时到来的,一身玄色劲装,右手搭在腰间的剑柄上,光是这身打扮就有慑人的气势。   这是……他有些不敢认。   来人已经自主去掀了斗笠,露出那张被边陲风霜打磨过的刚毅面容,剑眉下是一双与苏眉酷似的杏眸。只是那双眼眸内没有姑娘家柔和与单纯,而是历经过残忍厮杀的厉与冷。   “表、表、表哥!”   吴子森结巴。   林以安在见到来人面容后,已经了然他的身份。   忠义侯世子,苏眉嫡亲的兄长。   他……居然回京了。   作者有话要说:  来更新拉~~谢谢一直支持我的小可爱呀,下章更新前有红包哦~~   ————   感谢在2020-06-11 21:37:52~2020-06-12 17:59: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深水鱼雷的小天使:不忘初心 1个;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不忘初心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尐野人 15瓶;布加拉提娇妻 9瓶;ayaka、玄天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章 (捉虫)   苏家父子责守边陲, 没有旨意绝不可私自回京,苏临的出现,按律法来说就是犯了重罪。   林以安望着面带怒意的青年, 说不诧异是假的。   不过那份诧异只维持片刻就散得无影无踪,反倒在心里为苏眉高兴。   他原以为忠义侯父子会对林恒礼既往不咎,但苏临回来了。如若真的既往不咎,根本不必要冒掉脑袋的风险,忠义侯确实是把女儿放在心尖上。   “表哥!你怎么回京来了!”吴子森从见到人的震惊中回神,说话时还直缩脑袋。   那个持剑闯林家的少年,这会怂极了,像见着猫的老鼠。   苏临手还搭在剑柄上,朝表弟冷声道:“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一会再与你算账,先出去。”   被人赶出去, 吴子森一点也没觉得不好,反倒松口气, 拔腿要跑。   才走一步, 又被喊停,听到表哥说:“把小妹也先带出去。”   吴子森哦一声,倒退走回两步, 去牵苏眉的袖子。   可苏眉现在谁也不认得, 正很奇怪这个发号施令的人,上上下下打量对方一番, 把自己的袖子从吴子森手里扯出来, 扬着下巴道:“我为什么要出去,你要对我夫君做什么?!”   苏临闻声呼吸微微一滞,看向她的目光幽幽, 是难掩的失落。   怎么能不失落。前不久苏眉及笄,他特意请旨回来帮她办了场热闹的及笄礼,当时的她还牵着自己袖子撒娇,兄妹二人亲密无间。   不过短短一个多月,妹妹全然认不得自己了。   饶是苏临早做好心理准备,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被嫡亲妹妹视为陌生人时,还是难过的。   而他也不是首次见到她只认林以安的态度。   他是在信送回京时就乔装打扮进了城,之后几回潜入卫国公在暗处躲着观察妹妹,想知道她病情如何。所见的当然是她对着林以安痴缠的一幕幕,当然,吴子森和林以安干的那些勾搭,他也清楚。   他沉默片刻,咽下嘴里那份涩意,柔声和她说:“小妹不认得哥哥也无妨,但你只要知道,我是你嫡嫡亲的兄长,一个娘肚子里出来的即可。兄长不会害你。”   “既然是嫡亲哥哥,那更没有什么好避讳的。哥哥你坐,你想要跟夫君说什么,你只管说。”她在得知这是自己亲兄长后,态度转变得十分快,一瞬间绽放出灿烂的笑容来。   林以安闻言默默看她一眼,在她满是笑意的眼眸中真切瞧见狡黠的光。   小狐狸又开始迷惑人心了。   但……这同样的一招或许能对付吴子森,面对这个年纪轻轻就踩着白骨走出来的苏临,怕是不管用。   果然,苏临不吃妹妹这套,仍旧温声道:“小妹乖,为兄有私事找他,你不方便在场。”   声音再温和不过,话里却没给她拒绝的机会。   吴子森从小到大都对这个表兄打怵,琢磨着他的耐性快要告罄,怕表妹真受责怪,再去扯她的袖子:“表妹,快些跟我出去。这里是林家,林三能出什么事……我们快走。”   边说边朝她使眼色,苏眉睨他一眼,眼抽筋了么?   下刻她忽然蹲到地上,捂着胸口一阵干呕。   她毫无预兆地出现不适,吴子森和苏临心都揪了一下,两人连忙到她跟前蹲下,看她眼里还因为难受含着泪,惊道:“这是怎么了?!你哪里不舒服?!”   床上的林以安闭了闭眼,在想他一会儿是不是要暴毙在苏临手上。   苏眉那头已经羞答答地说:“应该是孩子在闹我吧。”   林以安纵然知道她要干什么,仍旧忍不住眉心一跳。苏临更是当场僵在那里,眼角直抽搐,他是真的眼抽筋了。   “把她给我捂了嘴,扛出去!”苏临忍无可忍。   他就没听过孩子闹腾会孕吐,孕吐的时候孩子会个屁的闹腾!   苏眉发现自己这招居然不管用,也傻眼了。   不是亲哥哥吗?怎么还那么狠!   吴子森硬着头皮就去捂了苏眉的嘴,在她耳边道:“姑奶奶,你别闹了,你再闹,林三没事都得有事!表哥手黑着呢!”   苏眉眼泪哗啦就落下来,吓得吴子森忙收回手,急得挠腮:“表妹别哭,别哭啊。表哥,你看这!”   然而苏眉语出不惊死人不罢休,哭得抽抽搭搭,“哥哥是要对他发难吗,不是他拐我私奔的,是我拐的他私奔。你要骂就骂我,你朝他凶什么啊。”还跑到林以安跟前,伸开手臂把人挡身后,“大不了,我就跟他当一对鬼鸳鸯!”   林以安方才觉得自己可能会暴毙,这会觉得自己可能要死无全尸了。   苏眉是生病,说者无意,可架不住听者有心,这是她的嫡亲兄长,可没有吴子森那么好打发的。   林以安又开始在她惊人之言中头疼,她抽抽搭搭的哭声萦绕在耳边,让他一颗心跟着不由自主收缩。   是真听不得她为自己哭。   也不需要什么深思熟虑,他就那么抬手,去勾上她的袖摆,将她拽得离自己更近。   面对她哭花的脸,在苏临死死盯着自己的目光中取了方帕子,仰着头,探着手,擦拭她淌下的泪痕。   “别哭了,哪里有你想像的那些事,不过叙叙话。你兄长说的对,你们是嫡亲的兄妹,怎么会害你。”   他含笑说话时总是温柔的,让人忍不住就愿意听信他的温柔。   苏眉透过帕子看他,却难得从他织就的温柔网中挣开了,抓着他的手,胡乱在脸上抹一把道:“你在哄我,哥哥不害我,和为难你是两码事。”   才说着,眼泪再哗哗落下来,好像苏临已经对林以安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林以安被她此时的机灵劲儿闹得怔愣,无奈之色透过温润的眼眸,一时哑然无语。   苏临总算见识到妹妹究竟怎么个疯癫法,一双拳头握得咔嚓咔嚓作响,盯着林以安的眼神不虞。   他往前朝她走了两步,苏眉见此,忙再伸展双臂将林以安挡住。   她心里是害怕的,但再怕得咽唾沫缩脖子,还是寸步不让开。   苏临抬手,她更是紧张到闭上眼,然后是鼻尖被人轻轻刮了刮。   “从小到大就是个倔脾气。”苏临叹息地声音幽幽,最终还是败在妹妹的眼泪下。   苏眉这才把闭紧的眼睁开一条缝,等确定面前的青年没有要打人的意图,才完全把眼睁开,巴巴地望着他。   苏临也从袖子里扯出帕子,有些嫌弃地在她脸上胡乱一抹,跟给小奶娃洗脸一样。   “好了,为兄不会对他动粗,你也别再胡说八道,大姑娘家不会羞么?”   “那是我夫君,枕边人,羞什么?!”她眼里还带着泪地反驳。   苏临被她顶嘴,倒吸一口气,可还能怎么样,真能揍她一顿不成?小时候,她再调皮气人,他也没舍得碰她一根头发啊。   “行行行,你有理儿。跟你表哥出去一刻钟,为兄保证他完好无缺,可行?”苏临放弃和神志不清的妹妹将道理了。   苏眉看看他,又回头瞅瞅林以安,正想要摇头。   林以安适时道:“眉眉昨天不是还和紫葵说绣香包,装上驱蚊虫的东西,给我入夏了用?你这会就给我挑块缎子如何?”   这一听就是支走她的借口。   苏眉默了默,拧着眉头很认真地在思考。   她记不清人,也没人敢冒认是她嫡亲兄长。每一家的大舅子和妹夫向来都有那么点儿不和,天生就该敌对似的,如若她太拧巴着,搞不好适得其反,让夫君在中间更加两难。   她一心一意考虑林以安,也就通透了,到底是退一步,“好,我就坐在廊下挑缎子,要有什么,你大喊!”   她还真防贼一样,苏临憋屈得太阳穴都在突突跳,林以安失笑,答应下来她才一步三回头跟着吴子森出去。   吴子森终于把人带出来,抹了把脑门上的冷汗,长吁道:“表哥威压更甚了。”   “你怎么怕他?”苏眉斜着杏眼瞅他。   吴子森摇摇头:“表妹是不知我差点被他弄死在沙场上……”话说一半,忙又咽下去,那是他一辈子的阴影!   而且还很丢人,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苏眉见他是真没出息,皱了皱眉,把耳朵贴门板上想偷听,但里头安安静静的,什么也听不到。   “真不会出事吧。”她喃喃,继续努力贴着。   此时屋内的两人确实没有说话,苏临站在林以安床前,眼神锐利盯着方才被自己攻其不备掀开裤管后的一双腿。   “世子看什么,伤口狰狞,不雅观。”林以安一开始被他偷袭,伤口暴露在人前,是有那么点不自在,眼下倒觉得无所谓了。   苏临瞥了眼他嘴角云淡风轻的笑,不但看伤口,还伸出两指,在他腿骨处按了按。   林以安忍着疼,任由他捣鼓。   “你这不是简单被石头砸伤的,在砸伤前受过刀伤,伤口不齐整,像是那种厚刃的重刀,力大之人一击还能敲碎人骨头。”苏临是沙场上历练出来的,看伤口是行家,医术好的郎中都未必有他断得准。   林以安闻言,神色不变,仍旧淡淡笑着:“世子可能是看差了。”   他不认,苏临也不强迫,“林三爷说是那便是了,不管你怎么得的伤,于我而言无差。一个庶子、残废罢了。”   此话伤人,引得林以安微微挑眉,下刻却又低低笑出声,凤眸里尽是玩味:“怎么这话听着,像在挑剔妹婿的不好。”   本还占上风的苏临霎时变了脸,伸手就把他裤管和袍摆掀下去,目光冷厉:“你倒还真敢想!林三爷心机深沉,连我表弟都玩弄于鼓掌中,让他傀儡似地相信你,还帮着你成了不少事,是真叫我佩服!”   “世子明明能早一些现身,却拖到现在,只等着收拾残局,这份隐忍也叫林某佩服。”   两人上刻还算和谐,下刻直接把彼此的面皮都撕了,气氛就变得弓张弩拔,苏临面上的表情越发森然。   “可见世子也是认同我的做法。”林以安倚着床头,忽地又笑了,笑意荡在唇边,“世子借此能把眉眉顺理成章接回侯府,杜氏母女亦能处置了。只要一个苏沁贞烈,带发到寺庙内清修,杜氏陪同的借口,侯府彻底安静。眉眉独自一人在家中,世子应当可放心,不用太过牵挂。”   苏临面上就又添了份难堪,是被他再度戳破想法的难堪。   他确实是可以早点现身,同样拿苏沁母亲来抵罪,但他由动手,会有顾忌。他得顾及杜氏反扑攀咬,反倒闹成别人看苏家的笑话,同样还是会累及妹妹的闺誉。   林以安的立场就不一样了,他先是林恒礼的三叔,事情直接出在林家,即便杜氏母女招供,外人都会认为是卫国公府保名声,屈打成招用个庶子顶替给长房遮掩丑事。   被看热闹的还是林家。   父亲派他回京,也只是嘱咐他暗中盯着,看林家先替妹妹澄清。然后等一切打点好,重新找个由头栽赃林恒礼,他们苏家就能釜底抽薪顺势退亲。只是如此一来必然要拖时间,极大可能还横生变故,没有林以安快刀斩乱麻这招来得方便,还能一举将杜氏母女处置了。   这就是他在边上冷眼旁观的理由。   眼下被人揭穿,是羞恼的。   “即便没有林三爷那些算计,眉眉亦不会嫁入林家,所以你林三大可不必协恩图报。但苏家人向来恩怨明了,卫国公府若是真容不下你,我苏家会替你谋一条出路,让你不受嫡母和兄长为难。”   事到如今,也没有好再婉转的,苏临直接把自己报酬的条件展开说。   哪知,林以安拒绝了。他摇头笑着说不必:“我既然敢做下,就有能担当的本事,而且,林某总该要让世子对我改观的。”   改观?   苏临听他居然就此挑明对妹妹的心思,一手狠狠就捏住他肩膀,力气之大,让林以安没能忍住闷哼一声。   “林以安,你配不上她!”   苏临被触及逆鳞,面容可怖,仿佛要生生再折他一臂!   “一刻钟了!我要进来了!”苏眉的声音骤然从外头响起,门板也被吱呀一声推开。   她风一阵就跑进去,苏临来不及松手,化爪为掌,轻轻在林以安肩头拂了拂:“怎么掉了只虫子。”   顺势把手收回。   苏眉就看看兄长,又看看林以安肩头,上前把他肩头褶皱一片的地方也抚了抚:“兄长也不知道轻些,把夫君的衣服都弄乱了。”   苏临对她的殷切直想翻白眼,林以安缓过那股剧痛,配合着说:“兄长是习武的人,手上力气自然比常人大些。”   一句兄长,差点把苏临噎得要再挥拳头打人。   苏眉此时又道:“夫君和兄长似乎相处得不错?”她的担心好像多余了。   林以安凤眼微微一转,眼角余光扫过苏临铁青的脸,嗯一声:“与兄长相谈甚欢。”   苏临:……   他刚才应该直接撕了林三的嘴。   **   林以安嘴上占便宜占了个痛快。   苏临不似吴子森那般耿直,也只有直来直往才能占点上风,何况两人把彼此心思都挑明了,也没有必要再遮遮掩掩。   但便宜是占了,那到底也只是便宜,嘴上痛快后,再面对苏眉他又觉得羞愧。   强忍了这么些日子,在今早她当着众人喊自己一声三爷时,伪装起来的高墙轰隆隆就在心间坍塌了。   本来就是自欺欺人的不牢固,纸糊一样,不堪一击。   其实他做那么多,不还是掺杂着私心吗,包括和吴子森承诺时的模棱两可,不都是有意为自己铺垫后路吗?   林以安承认自己是卑鄙的,所以羞愧不安,但他心中还有一份清明,不让自己深藏的龌龊真正去玷污她。   苏眉在大舅子和夫君的相安无事中放松,却又被林以安再挑起一阵揪心。   “眉眉还记得先前答应我的,要联手教训那个小混蛋?”他微微笑着,笑容却很淡,“现在该走下一步了,你且跟兄长回去侯府几日,等我把事情好好安排安排。你在这儿,我就有了软肋,反倒不好施展了。”   “夫君又在赶我走吗?”本还高高兴兴的小姑娘,笑容霎时荡然无存。   他心中有万分不舍,知道她此次离开林家,就轻易再踏入不得,可她这一回确实该离开了。   林以安骗她说不是,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只有眉眉赶我,哪里有我撵你走的事。而且你兄长难得回来,在外人跟前不能轻易现身,他不好总来我这儿探望你。等你兄长离开的时候,事情也该了了,到时再接你回来可好?”   “他为什么不能轻易现身?”苏眉不解,指着苏临道,“你所说的和他相谈甚欢,就是谈着怎么把我哄走?林以安,你又哄我?!”   她说着,立刻就要炸毛。   苏临亦为林以安处处为妹妹打算的举动诧异,不知为何更气了,怒道:“他那是哄我!”   以为这样就会对他改观吗?!   林以安他做的是什么春秋大梦!   被抢了发作机会的苏眉有点懵:“……”   她怔愣片刻,好像有点懂了,指着自己鼻子问:“所以我是被夫君用来讨好大舅子了吗?”   林以安在她南辕北辙的理解中闹得想笑,心里的离愁反倒被冲散了,遂抬头朝苏眉温柔地问:“眉眉会不要我吗?”   这问题其实是犯规的,她还记不清事,回答的话又岂能当真?可林以安就是想问。   苏眉快速摇头:“怎么可能。”   “那就是了,我不可能撵你,你不会赶我,又何来哄你一说。就是让你先回娘家陪陪兄长,我把该料理的事情料理了,就这么简单。”得到明知是假的话,林以安心头还是无比满足,牵唇笑着,目光在她面容上贪恋的流连许久。   于是苏眉就在自己错解的话意里被说服了,依着林以安,先跟兄长回侯府。   离开前,她寻了单独与他说话的空,拽住他袖子不舍地道:“等我回去哄他几日,我就回来,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我把苏家的护卫也留下一半,要是他们敢为难你,他们会直接把人打出去!”   林以安低头看她白生生的指头,心念一动,探手去勾了过来。如孩童做承诺那样,勾着她轻轻一晃,就松开。   发乎于情止乎于礼。   他道:“那眉眉等我去迎你回来。”   他手松得快,苏眉想要再牵一会都不能,遗憾地望着他收回藏在宽袖下的手,视线落在他有温柔弧度的双唇上,心头重重一跳。   在心跳中,她倾下身,看见他浓而纤长的眼睫,感受到了他双唇的温软,还有她熟悉又贪恋的气息。   她也不知怎么就真的亲下去了,心里第一个念头想的是,原来……他的唇也很温暖,和他的人一样。接下来才是亲吻真正的感受。   那是陌生的触感,镜中花水中月一般叫人迷离,交织出令人陌生的酥麻。那股感觉直冲上头,她脑海里就仿若有烟火绽放。心头擂鼓一般,轰隆隆的,头蒙蒙的,人也飘飘然的,似乎要站不住,惊骇得她本能要躲,立刻就退开来。   她睁着一双眼,在这种奇怪的感觉中惶惶,又羞臊难忍,心头更是滋生出一股罪恶感!在种种情绪下,她连林以安的脸都不敢看,下意识的反应是……拔腿就跑!   她冲出了房门,双手揪着衣襟,大口大口喘气。   缓了片刻,她才茫茫然地想,自己跑什么?   她亲了自己的夫君,她为什么要落荒而逃?!是这么想,可发软的双腿不足于支撑她再回去,只能捂着脸在原地无措,胸腔内快要爆炸的那种情绪根本无法舒发。   吴子森正好从廊下过来,见表妹似乎有些奇怪,上前想问问怎么了,哪知脖子就一紧,被她揪住前后的摇晃。   吴子森:“……”   表妹又怎么了,快别摇了,他想吐!   而此时的屋内,林以安亦在怔愣,她唇上胭脂的甜香还纠缠着他的呼吸。方才苏眉那一下,蜻蜓点水般,说实在,他甚至记不清她是怎么倾下身来,又是怎么退开的。   他指腹按在了唇上,唯有这抹久久不散的甜香在提醒他,刚才究竟都发生了什么。   “真是个……胆大妄为的小丫头。”他低喃,耳根处一片滚烫。   **   卫国公府还在混乱中,吴子森带着苏眉趁乱离开,石头看着人离开了,才回来给林以安禀报。   林以安依靠在床头,望着已经坠上小小果子的杏树,嗯了声。   石头还站在他跟前,一动也不动。他侧头瞥了一眼,被这小子的失魂落魄逗乐了:“你在难过什么?”   “我在替三爷难过。”石头哽咽着道,“三姑娘待三爷最好,她走了,就没人再像她那样对三爷好了。”   林以安一怔,片刻后,深邃的眉眼内不见伤感,反倒荡着绵绵柔情:“正因为她的好,才不该难过。”而是该庆幸,庆幸能得到过她的温柔以待。   石头啊了声,没听懂,继续低头抹眼泪。   此刻,外头却来了一帮气势汹汹的府卫。   **   苏眉坐在马车上出了卫国公府的门,还趴在窗边不断探头去看,换成苏家护卫衣裳的苏临冷哼一声,对妹妹的依依不舍生闷。   “你快些坐好,一会该撞到头了,而且姑娘家就该矜持!”他闷声闷气地提醒。   苏眉还是再看了几眼,直到连卫国公府所在的胡同都不见了,才转身坐下,朝沉着脸的兄长啧一声道:“别人这个年岁都当爹了,你还要人哄,还好意思给我说教呢。”   她究竟是为了哄谁高兴才会离开夫君,回娘家小住的,他心里就没点儿数么?   说着,她伸出三根指头在兄长眼前晃了晃:“你,也就这个岁数了,不能再多了!”   三岁奶娃娃似地黏人,还不许她犯相思,简直没天理!   被呛一顿的苏三岁:“……”   林以安狗贼,还他乖巧的妹妹!   作者有话要说:  六千多字的长章,二更合一,今天没有更新啦,明天(15号)晚上9点更新   我准备以后都努力双更,正好空一天理理剧情,多码字好存稿子~~么么哒~~   ————   感谢在2020-06-12 17:59:25~2020-06-13 16:17: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大吉大利今晚吃梨、素心、不忘初心、酉禾酉星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何处归程 25瓶;喂喂可乐 5瓶;josie 2瓶;ayaka、观云、玄天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6章   好好一场宴会横生事端, 还是彻底丢掉颜面,无法挽回的事端,饶是在皇宫见惯一步败落就粉身碎骨的嘉禧公主也没能经受住。   她强撑着头晕目眩将宾客送走, 心头是从未有过的无力,只能暗中祈祷那些人还得顾忌她公主的身份,离开国公府后把嘴巴闭紧一些。   等人离开,她才有去探望长孙的空隙,一路再赶过去,屋内隐隐传出哭声。   是她那个不中用的儿媳妇,伏在床前哭得双眼红肿。   “你是在哭哪门的丧?!恒礼有你这个拖后腿的娘,是造了什么孽!”嘉禧公主把苏沁出事怪在长媳妇身上。   可不是就得怪她。先前设宴就毁在苏沁身上,今日还毁在苏沁身上, 长媳这个当家主母当的到底是哪门子的家!   出事后,李氏又恨又羞又惧, 被婆婆责怪,反倒哭得更大声, 听得嘉禧公主怒火中烧。也不管她什么体面不体面, 上前一巴掌狠狠就扇她脸上。   “你再哭一声,我今日就先让老大把你休了!”   嘉禧公主咬牙切齿,目光更是淬了毒一般, 把李氏扇得歪着头发愣。   局面闹成这样, 她们林家连留下杜氏母女都不行,只能憋屈地在众目睽睽之下放她们出府。而且吴子森手里还有先前威逼得到的退亲书和庚帖, 和苏家的亲事彻底无法再挽回了。   嘉禧公主憋屈得很, 扇了儿媳妇一巴掌亦还无法泄愤,甚至更加恼怒。在这间,有人来禀报吴子森带着苏眉已经离开, 即便心里做好准备,还是气得险些眼前一黑就要昏厥过去。   “林家有你这个蠢妇,儿子的忙一点帮不上!还有个反骨的,帮着外人来拆自己家的台!”她气喘吁吁地骂着,眼神森然,“去,把那个贱种给我捆过来!”   她在宫里算计人的时候,那个贱种的娘都不知道还在哪里,她又怎么会不知还有谁在背后推波助澜!   她真是小看这个庶子了!   林以安对来势汹汹的府兵一点也没觉得意外。   如若嫡母不派人来,才不寻常。   石头紧张地护在他跟前。苏家的护卫得过苏眉吩咐之余,苏临亦让他们尽力看护林以安,此时就跟那些府卫对峙着,守在他的房门口。   苏家护卫甚至已经准备拔刀,林以安却平静地让石头去喊人来抬辇:“请他们也散了吧,他们到底是苏家的人,留在林家被传出去不像样,没得再连累三姑娘。”   都这个时候了,他还在为苏眉打算,石头眼泪哗哗的,但也拧不过他,到底是出门跟苏家的护卫说明。   苏家护卫面面相觑,领头的再三思索后说:“三爷不让我们插手林家事务,我们唯有遵命,但我们主子吩咐不得离开林家,我们就在此处尽责守着。三爷再有什么吩咐,我们亦还是会听令。”   林以安没多劝,笑着道一声谢,跟着府卫离开。   林恒礼的住处在国公府的东边,纵向穿过用不多时便也到了。   林以安极少踏足这片区域,坐在步辇上还有心情赏景。   嘉禧公主听到来人禀报他到了,冷笑一声,扶着惠嬷嬷的手道:“把人押过来!”   先前没动手捆人的府卫终于没再给他留情面,一左一右把他给架了下来。   石头哭着冲上去揽林以安的腰:“你们不能这样,三爷腿伤有伤,没办法站着!”   可他还没碰到林以安,就被一把推到边上,摔得站都站不起来。   林以安被拖着丢到嘉禧公主跟前,小腿断骨处传来剧烈的疼痛,咬紧牙关仍忍不住闷哼出声。   他艰难地用手肘撑起上半身,冷汗淋漓。   嘉禧公主见他狼狈,心里的恨意总算得到一丝丝的舒缓。   可这如何够,她冷眼盯着脚下的人,冷漠地扬声道:“请祖宗家法来!”   竟然是连问都不问一声,直接就要打。   林以安闻言面上神色依旧淡然得很,只是把伤痛的狼狈再藏深一些,不至于让自己真变得那么可怜和无助。   卫国公府是马背上立的功勋建立的,家法不像其他人家,一顿藤条便罢了。拎上的是成人手臂粗的长杖,效仿的军营军法,但凡犯错,一轮就先得挨上十棍。   “打!”嘉禧公主转身,到主位上坐下,用看猫儿狗儿的眼神睥睨着庶子。   随着她一声,撑着身子的林以安霎时往前磕了一下。   长杖落下,皮肉与骨头一块发出闷响,那种闷响打的不但是身子,要连同一个人的傲骨都给敲下去。   林以安咬着牙,硬是挨着没吭一声,石头在外边哭得嘶声力竭,他只在心里默默数着数。   单薄的背被砸得离地面近一寸,他再撑着自己起来,脑海里浮现苏眉总为自己哭的模样。心想,还好把她支走了,若是被她瞧见,恐怕又哭得他想喊她小祖宗。   然而本来只是他维持自己最后一丝尊严的举动,在嘉禧公主眼里却是成了十足的挑衅。   府卫数到十下,她铁青着脸厉声道:“再给我打!”   一个贱种,今日她就是活生生打死了,也只是清理门户!   府卫闻言,却有点犹豫了。   三老爷伤着大家都清楚,万一再打下去,真要出现什么意外。他们就有些犹豫,毕竟卫国公还是算关注这个庶子,那日夫妻俩撕破脸皮的事他们有耳闻。   这一犹豫,无疑让嘉禧公主火上浇油,“你们是死人吗!是要我也给你们扒一层皮!”   府卫被骂得一激灵,深吸一口气再朝着林以安背后砸下去。   十下已经差不多是他的极限,再遭重击,林以安被震得五脏六腑都发麻,喉咙一甜,咳出一口暗红的血。   府卫吓得一哆嗦,长杖脱手,重重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跪倒哆嗦着:“夫人……不、不能再打了!”   “给我把他拖下去,也重重的打!你来继续打!”嘉禧公主快要被气疯了,眼睛都是血丝,一抬手指向另外一个府卫。   她的长孙毁了,谁也别想阻拦她!   林以安疼得气息微弱,死死攥着拳头,盯着自己咳出的那口血,再次撑着从地上要爬起来:“你继续打。”   得令来拖人的府卫都一愣,跪在地上帮着求情的更是红了眼。   “好!果然是铮铮铁骨,不亏是个能吃里扒外的人!”嘉禧公主被他泥菩萨过江还护人的举动气笑了!   林以安先前一直没有作声。没有反抗,确实是因为做了有损林家声誉的事,而且这事还掺杂了他的私心。   于情,他愧对先祖,所以他领罚。可于理,他帮苏眉不算错,林家对苏眉的种种算计让人不耻到极点,是个有血性的人怕都不能袖手旁观。到了此时听到嫡母毫无一丝反省的责怪,亦是笑了。   “公主只道我吃里扒外,可又曾想过忠义侯是那等吃闷亏的人。公主信不信,没有今日的事,往后林家只会遭难更大的祸事?”   单单是苏临暗中回京,就证明了苏家不会放过林家,那便不是今日单纯的丢点脸面,或许倾覆也就是一瞬!   特别是嘉禧公主一心一意想要帮衬豫王,滋生豫王的野心!   忠义侯若真要恨毒了林家,此事就是递到他手上的刀子,要林家命的刀子!   他帮了外人不假,可又何尝不是在努力在两家之间做一个缓和?   嘉禧公主此时哪里还有理智可言,听他居然还敢口出威胁,抬手抄起杯子就要砸他。   外头响起一阵脚步和请安声,是卫国公回来了!   石头见到一个能为自己家三老爷做主的人,哭着朝卫国公一劲儿磕头:“国公爷,救救我们三爷吧,他要被活活打死了!”   嘉禧公主心头一惊,手上的茶杯没能砸出去,就先看到丈夫瞪着一双烧着熊熊怒火的双眸进来。   “你果然把我的话当耳旁风!”卫国公冷冷睃着她,快步上前,把已经快昏厥的小儿子给扶起来。   边上的府卫立刻上前搭把手,将林以安抬着放到椅子里。   林以安闭着眼,一阵一阵地低咳。卫国公见他嘴角未干的血迹,再侧头看一眼地上的血迹,心头的愤怒翻涌,可在愤恨妻子的狠毒之余又再眼神复杂看了眼小儿子。   他直直走到上首另一把椅子里坐下,嘉禧公主手里的杯子这才放下,是准备好好给丈夫掰扯一回。   林以安就是罪不可赦!   不想,卫国公先开口了:“你现在还要打要杀,你今日打杀了他,明日你长子就得给他赔命!”   “国公爷好魄力,宠妾灭妻,还要用嫡子给一个为祖上蒙羞的庶子赔命?!”嘉禧公主嚯地就站起来,不打算忍了,“那我今日就去宫中,请圣上来断一回家务事!”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宠妾灭妻,嫡庶颠倒,卫国公免不得是真要被下老脸责难。   “你去。”卫国公却丝毫不在意往门口一指,在妻子气得直抖中嘲讽地笑,“快去。去和圣上说你怎么算计苏家三丫头,才有家里这出闹剧。你再去和圣上说,是你坚持让老三替换老大去尽孝心,帮我给故人送生辰礼,才会遭遇断腿之祸。你快去跟圣上讲清楚,讲清楚每一件事,老大在牢里就可以彻底不用出来了!”   嘉禧公主本还以为他要袒护庶子,正要发作,却被最后一句话惊着了。   “什么叫老大在牢里就不彻底不用出来了?!”她声音有不自知的尖锐,让人十分不适。   卫国公又看了一眼小儿子,拍了拍膝盖,沉声道:“你知道老大干了什么事?居然买通山匪要中途伏击老三,结果那些山匪还牵扯上刺杀太子的事!锦衣卫昨儿才从山匪头头嘴里审出来,圣上隐忍一晚,当朝把老大下狱了!”   “……怎么会!”前刻还嚣张得要打要杀的嘉禧公主脚一软,直接跌坐在地上。   惠嬷嬷连扶带拽都没能把人扶住。   “你去啊,和圣上说你们还算计苏家。虽然如今无战事,但敌国在开春后就蠢蠢欲动,苏家父子守在边陲,你们就在后头算计人女儿。圣上为了安抚苏家父子,你用你的狗脑子想想,老大会加一条什么罪!”卫国公见她怕了,一手指着她更不屑的嘲讽,“圣上若不是看在林家有开国功劳,恐怕当朝连我都给抓起来了。圣上是对太子多有不满,可在刺杀储君的事上,圣上绝对不会偏私,不然天下人要如何看待,他日史书恐怕也要添一笔骂名!老大居然能撞这上头,即便匪夷所思的巧合,但买凶要残害庶弟的名声就不可能逃掉!”   他每说一个字,嘉禧公主脸色就惨白一分。   一直站在东侧屋门口偷听的李氏更是先承受不住,两眼一翻昏厥过去。   丫鬟婆子惊叫,嘉禧公主猛地看向还在止不住咳嗽的林以安,爬起来就扑过去要撕打:“是你!是你算计老大!你个心狠手辣的贱种!”   卫国公惊得忙站起来要扯开妻子,嘉禧公主却还没碰到林以安就在惊惧交加中也昏迷过去。   屋里霎时乱做一团,卫国公站在堂中,看看被抬到一边坐下的妻子,再去看脸色白得近乎透明的庶子。   “以安,老大的事你知道吧。”他沉默片刻,幽幽叹息一声问。   林以安没有隐瞒,低声回道:“知道。”   “苏家三丫头的事,你参与了多少,你大哥的事,你又参与多少。”   嘉禧公主不糊涂,卫国公更不可能糊涂,他只是想知道真相。   “儿子都知道,父亲把我逐出林家吧。”他一句话都不辩驳,垂了眸,将眼底地难过遮掩。   他先前就和苏临说过,他既然敢做下帮苏眉的事,就有担当的能力。   他知道大哥会出事,在柳四送来那厚厚一沓的供词里,他就知道。但他没给父亲说,说了也无用。   太子一心就想要给林家教训,让嘉禧公主看清楚局势,让她知道豫王那里沾不得,如今只是抓了他大哥敲打已经是看在他替着挡一劫上酌情了。   所以他索性也把太子对林家的敲打利用起来。   毕竟太子让他大哥下狱的理由牵扯着他,外人可能当是太子有意为难林家,可只要他父亲去推算他出门的时间和太子遇到刺杀的时间,他又帮了苏眉,父亲肯定能联想到他帮太子暗中做了一些事,所以这也算他为自己谋得的一条退路。   卫国公在他话落后却又陷入沉思。是震惊他承认得痛快,也是在重新考量这个儿子的本事。   林以安在他心里从来都是被为难那个,而他一贯也是逆来顺受,纵容嫡母再刻意为难,皆云淡风轻面对。这份不露山水的心思……细细想下来,他两个嫡子居然都不及一半,更别提只有阴谋诡计却毫无掌控大局能里的长孙!   “以安,为父在你心里,就如此无能和不辨是非吗?”卫国公在沉默后又是一叹,威严的面容染上伤感,“为父能不知储君对林家的不满吗,又能不知事后忠义侯要如何恨林家?还是你认为我,丝毫看不出你暗中实则是维护林家的心?”   本做好面对处罚的林以安一愣,卫国公继续道:“你是我儿子,没有人能把你逐出林家,即便将来你兄长继承了这个爵位,他也不能!此事不可再提,你且先回去休息。”   卫国公很果断地拒绝他所想。他如何不知小儿子做下那些事,还是觉得心里有愧于林家,心里倒是真存着一份纯善,让他这个当父亲的都感到惭愧。   说罢吩咐人好生将他送回去,还让拿名帖请太医,然后看也不看妻子,也没理会长孙拂袖离去。   长子的事还得他操心,哪里有空管这些蠢物!   林以安对父亲的决断是有诧异的,心里又有什么情绪滋生着。似感动,又似释然,他垂着眸,压着胸腔里翻涌的血气,指尖在酸涩的眼眶上按了按。   可林家如今确实不适合他再呆着了。   带着纷至沓来的思绪,他慢慢坚持不住地陷入一片黑暗中。   石头的惊叫都没能喊醒他。   **   苏眉重新回到侯府,有些不适应的在自己闺房呆了一日,然后亲自动手把一些摆设重新摆置。   紫葵帮着她哼哧哼哧抬高几,不解道:“姑娘让婆子来搭把手多好,您身子才见好些,累着了可怎么办?”   她说不,把东西摆到想要的方位,才扬着眉笑道:“要自己动手,才有家的感觉。我以前常跟着夫君捯饬屋子,他腿脚虽然不便,但也从来没有假手于人啊。”   紫葵闻言直想叹气。   许郎中不是说姑娘脑后的血包散了,大概率就能记起前事,可怎么感觉姑娘反倒臆症更严重了。   在林家,也没见林三爷捯饬什么,她倒说得信誓旦旦。   小姑娘可不知她满脑门官司,自己跑去把花瓶再抱过来放在上头,左看右看,满意地不断点头。   苏临过来就见到妹妹摇头晃脑的样子,不知道她在高兴什么:“这花瓶好看?”   苏眉回头,见到兄长,已经没有昨日的抵触。   到底是亲兄妹,相处相处,不可割舍的血缘就有奇妙的反应,倒也就让她一心一意也重新去喜欢兄长。   “好看啊,夫君教我的摆设法子,能不好看么?”她笑得灿烂,但不妨碍苏临对那花瓶立刻充满嫌弃。   他啧一声道:“什么夫君,又胡说八道!”   “没拜堂也是夫君!就好像我明明记不住你了,但你还是我兄长一样!”她理直气壮反驳。   苏临霎时无语,好像说得还真有几分道理。   他愣了愣,忙呸一声:“那不能相提并论!”   这丫头越来越多歪理,容易把人绕晕,以前怎么没觉得她这般古灵精怪!   苏临记忆里的妹妹,永远是温柔可人,贴心得很。   苏眉却懒得跟他争论。她能理解的,兄长嘛,妹妹嫁了别人,肯定会觉得失落。何况她母亲早逝,父亲不在的时候就是他看护自己,感情肯定比别的兄妹也更深一些。   她撇开这个话题,往他身后看了看,奇道:“怎么没见表哥跟着你。”   自打回家,本来是她小尾巴的吴子森就成了兄长的小尾巴,总是形影不离。   他是刚解决杜氏母女的事,把她们送到庄子里去软禁,中途还有发生一些事,他难得动气,不想再见到母女俩,就让吴子森亲自押送。   毕竟是糟心事,苏临不欲多说,只道:“他忙去了。”   苏眉哦一声,让他坐下喝茶,然后自己带着紫葵说要去找什么东西。   苏临是偷偷回的京城,即便现在边陲没有战事,亦不可高调,在家里出现时都是先屏退下人。故此也就呆在妹妹屋里先休息,静下心来思索杜氏嘴里说的几句话。   哪知苏眉这一去,竟然是半个时辰过去,眼见到用晚饭的时辰,她还没见人。   他正要派人去问问,一阵香气就随着脚步声从廊下飘来。   他坐在炕上往外看去,就见到妹妹发间绑着的缎带在眼前飘过,然后她高兴地声音从外头传来:“哥哥快来用饭!”   他心念一动,想到什么,立刻站起来往外间去。   果然见到她笑意盈盈地跟着紫葵在摆饭,一道一道放在圆桌上,水晶肘子、红油羊肉汤、清蒸鲜鱼等等摆了五六道。   “紫葵说我原来就常常给哥哥下厨,只要哥哥在家,总爱做这几道菜。我今早研究了下菜谱,才重新下厨的,有厨娘帮忙,虽然不太记得做法了,应该不太难吃。”   她说着,把筷子送到兄长手上,站在旁边一脸期待。   苏临心头猛地一震,铁血汉子在妹妹清澈的目光中居然眼眶发烫。   他拉着她也坐下,先给她夹了一筷子鱼肉:“眉眉吃。”   夕阳从院子外照进来,拖出一道长长的光带,兄妹二人坐在那片暖光中,仿佛又回到以前两人总一块这样凑堆陪着用饭的温馨时光。   他每道菜都细细地品尝,不管咸了淡了,都是一句好吃。这些都是妹妹的心意,味道自然天下第一!   苏眉此时就有点佩服兄长了,她自己吃得不是皱眉,就是吐舌头,结果他面不改色扒了三碗米饭!   “哥哥,你是……真对我好啊!”饭后,她捧着茶感慨。   也只有亲哥哥才能做到这样不嫌弃她手艺了。   “你现在倒是知道了?”苏临心里高兴,面上还是那副严肃的样子。   苏眉就捂嘴吃吃地笑:“我明儿再给你做!再过些天就能也给夫君做着尝尝!”   刚才还感动一塌糊涂的苏临,就觉得自己一颗真心喂了狗,气得把杯子重重往桌子上一搁,去瞪她。   小姑娘已经笑得东倒西歪,丝毫不惧怕他道:“你们男人吃醋都是暗搓搓的么,高兴就高兴啊,哄你高兴我也欢喜,你就不能笑一个?!”   被她揭穿,苏临面上有些挂不住,斜眼去看偷笑的紫葵,好半会才抵拳咳嗽一声道:“为兄甚是欣慰。”   苏眉笑得更得意了,不过心中确实是在琢磨着要给林以安也练手几样菜,回去了好给他展露展露。   在晚间梳洗过后,她就趴在床上看话本,一边看一边犯相思,探头去问正在点安神香的紫葵:“夫君那头有回信吗?”   她早上就给林以安以信寄相思,等了一天,却没等到回信。   她琢磨他是不是在忙先前说的事,所以耽搁了。   紫葵摇摇头说:“不曾有人送来。”话落,不动声色去看她一眼。   今儿世子爷跟她说,想要把姑娘直接带到边陲,那里有也有府邸,把她喊去是问她近来的情绪。然后再和许郎中合计可行性。   如果姑娘知道要离京,也不知到底会是个怎么样的反应。   说不担心是假的,特别是她现在还心心念念都是林三爷。   苏眉闻言失落地躺倒,话本也不香了,索性睡觉。想着也许梦里能遇到夫君呢!   哪知这一睡,一夜无梦,香甜得连身都没翻,醒来后心情更低落了。   紫葵特别留意她的情绪,见她那样多半知道又想起林三爷了,就找来缎子说要跟她做香囊,转移她的注意力。私心地想,是不是要跟世子说说,哪怕先送姑娘到保定吴家也行,万一有个什么,还能就近找到林三也,循序渐进总比猛然断了来得保险。   吴子森昨夜歇在庄子未归,苏临还是一个人过来妹妹这儿,见她在做香囊,冷哼一声就开始吃味。   苏眉有七窍玲珑心,看着手里丑丑的香囊,在兄长跟前面前晃了晃说:“这个是给兄长做的,兄长排第一!”   紫葵望着姑娘眼里狡黠的笑,同情地去看一眼已经激动得捧着香囊左看右看地世子。   嗯,真有点儿像三岁的孩子,也太好哄了!   苏眉完美避开大舅子和夫君间的争风吃醋,偷偷捂嘴笑,此际一个护卫焦急前来。   苏临一见人,认出是在放在林家的,不动声色把香囊挂腰间就往外去,把护卫引到芭蕉树下问:“怎么了?”   “林三爷不太好。”护卫把林家发生的事都说了。   林以安挨了十一棍,雪上加霜,昏迷到昨天傍晚才醒。今日还在高热,太医也守在卫国公府,说高热今晚不退,恐怕要熬不过去。   苏临眉心一跳,又问:“怎么会任他被打,你们呢?!”   护卫道:“林三爷不愿意属下插手,说我们离开院子大刺刺出现在别人跟前,被传出去,要毁三姑娘的名誉。”   “你们又上当了!”苏临脸色变了变。   林三是故意挨那顿打!   第一反应是朝妹妹的屋子看,哪知这一看,就看到小姑娘扶着门框正看着自己这边。   他心头突地一跳,示意护卫现在就离开,想着妹妹应该认不全放在林家的人。   不想,苏眉对林以安的事上心,谁在那儿守着,她门儿清。   她提着裙子就跑过来:“是夫君那儿送信来了?”   护卫收到世子的眼神,支吾着不知道该怎么回。   苏临深吸一口气,扯出一抹笑来:“无事,就是派他来说林家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苏眉将信将疑地打量两人,然后做出想要回屋的样子,苏临不知有诈,暗松一口气。   结果她忽然扭头,朝院门方向喊:“夫君!”   护卫一愣,苏临最听不得她乱喊,反驳她中露了口风:“又胡说八道,他躺着下不来床,你唬谁!”   苏临话落,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暗暗喊了声糟糕。再一看妹妹抿着唇,冷冷盯着自己,心虚得更厉害。   “哥哥,夫君究竟怎么下不来床?!”   苏临在她的逼问中连冷汗都下来了,难道要告诉她,过了今儿她可能就要变成寡妇了?!   作者有话要说:  林三:谢谢兄长认可,我不会让眉眉变寡妇的!   苏临:……我没有,我不是,你滚!   ————   推基友的新书《女儿身》BY左耳听禅   徐家长子徐陌青性情阴鸷,狠厉毒辣,是个只能依靠轮椅行走的残废。   霍云腾跟这个小残废向来不对付,一直想找机会好好收拾他一顿。   直到有一日他跟徐陌青一起被困在了深山老林,冷笑着等他坐在轮椅上尿裤子的时候,却看到那向来张狂跋扈的人眼角通红,紧咬着唇,发出一阵压抑的低泣声。   那时他才知道,这副看似刀枪不入的钢筋铁骨之下,包裹的竟是一副娇柔女儿身。   一句话简介:沙雕玛丽苏,男主二百五   ————   七千多字大长章~么么哒~~   ————   感谢在2020-06-13 16:17:31~2020-06-15 21:07: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45894136、我儿子长得像老头、麻脸乌鸦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赵明川的小娇妻 5个;一尾 4个;指尖 2个;41154681、阿宅菇凉、夜来听雨、君见笑兮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宝宝爱吃肉肉 20瓶;何处归程 17瓶;玄天、ayaka、41963140、甜甜小脑斧、大杯雪顶香芒茉莉茶、绿豆沙甜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苏眉从兄长犹豫的神色中感到不安, 恼怒地瞪了他一眼,当即转身高喊:“给我备车!”   夫君怎么样了,她要亲自去看!   就在转身的此时此刻, 她恍然明悟。   她还是上当了。   什么让她回家陪兄长,什么让她来帮忙缓和大舅子和妹婿之间的关系,这些恐怕通通都是他支开自己的说辞!   他肯定背着她干了什么事!   风声在耳边刮过,无来由掀起她更剧烈的心跳,裙裾下的步伐如夏日骤来的雨,愈发地快。   紫葵闻声而出,见她往外跑,一边喊着姑娘一边追赶上去。   苏临暗骂一声要坏事,亦拔腿跟上, 就算要去林家,也不能让她就那么去!   好不容易才从林家那个火坑出来, 她再大刺刺登门去探望林以安,被有心人瞧见宣扬出去, 先前的谋划澄清通通都会化为乌有。   妹妹疯癫的事情再也瞒不住!   “眉眉, 你先听我说!”苏临人高腿长,不过片刻就将已经走至游廊的小姑娘追上。   苏眉被他拽住,狠狠甩开他, 扭头与他对视的一双眼里都是雾气。   “哥哥……”她朝他喊了一声, 眼泪就开始落下来,心里难过极了, “我因为记不住你感到愧疚, 我知道我不该眼里只有夫君一个。可没有他,又哪里有现在的我,可能你没回来, 我就先被林家的那对母子磋磨死了……”   “你又胡说。”苏临被她悲伤的语气说得一滞。   她哑声:“我怎么又胡说?明明就是我说的那样……要不是夫君,林恒礼、林恒礼……”   林恒礼……苏眉说到这儿的时候忽然卡壳了,嘴里喃喃念着这个名字,心里明明对这个人有怨恨,可她却又不太清楚自己要说什么。   林恒礼对她做了什么?   她身子在灌木丛边上就一矮,她蹲下,抱着头,表情痛苦。   她刚才是怎么提起来说林家母子磋磨她……她试图去回忆,有什么东西就在她脑袋横冲直撞,就像夏日的蝉蛹,要破土而出。那种汹涌,让她难以承受,疼得整个人都发抖。   前一刻人还好好的,下一刻却直接霜打了一般。苏临被她吓一大跳,连忙蹲下身将她抱起来:“眉眉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紫葵见过小主子类似的模样,在她撞到脑袋后醒来的时候,急得一鼻子都是汗地说:“世子,可能姑娘头痛的毛病犯了!快找许郎中,快!”   苏临想也没想,抱着她拔腿狂奔。   好在许郎中就安排在不远的客院,从种着一片蔷薇花的小道穿过去,很快就到了。   许郎中正拎着木瓢给花池浇水,见两人奔来,还抱着一个苏眉,立刻就知不好,二话不说把东西丢了让他们先进屋去。   苏眉已经疼得不知何时昏迷过去,整个人都缩成一团,许郎中更是一刻不敢耽搁,给她号脉后开始施针。   “小妹只要着急,就会这样吗?!”   苏临是第一次见她这样,心有余悸,袖下的一双手不受控制的颤抖着。   紫葵在边上帮着许郎中递银针,回道:“并不是,多是在有关三爷的事上,姑娘着急,就会难于控制情绪。”   上一次是姑娘发现林三爷受怠慢,早饭只要稀米粥气的。   “三姑娘记忆里只有三爷,虽然有句话小的不该说,但如今的三姑娘就是对三爷用情深切,对他的事会十分敏感。”许郎中下了最后一根针,抬袖子抹了抹额头的汗。   苏临脸色变得极为难看,望着昏厥中依旧蹙紧眉头的妹妹,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他想不明白,妹妹从来没和林三接触过才对,怎么就会一眼把他当成密不可分的人,全心全意相信对方。   有癔症和癫狂的人他不是没见过,但他们疯癫状态下多还是与往事有牵扯,比如丢了孩子的,失去至亲的。即便神志不清了,嘴里念叨的和行为举止都还是围绕着那些诱因。   怎么到了妹妹这儿,就变得毫无关联和常理可言?   许郎中专注着苏眉的情况,慢慢捻针,失去意识的小姑娘此时嘴里嘟囔了句什么。   苏临耳尖,以为是她醒来了,躬着腰去喊她:“眉眉?”   “三……叔。”苏眉嘴里又喊了一句,苏临却一愣。   三叔?   他们兄妹可没有三叔,唯一一个二叔外放在他处,已经两年没回京城了。   忽然他眼里闪动一抹光,想到一个人,林三?   按着先前眉眉与林恒礼定亲,她确实该称呼林三爷为三叔。   这是在做梦?   但不管是什么,这一句三叔让他心里有了隐隐的期待,这声称呼对于妹妹来说,才是正常的!   然而苏眉嘟着嘴,似乎在不满意什么,偏偏一句呓语都没有了。   她小脸苍白,先前因为头疼出了一身的冷汗,额发湿透,乍一看羸弱得跟瓷娃娃似的。   苏临在床前站了一刻多钟,见她不再吭声,转身在屋里找来铜盆,要打点热水给她擦擦脸。   刚要出门去,就传来许郎中惊喜地声音:“姑娘醒来了!先别动,小的还没起针,头疼不疼……”   苏临闻言一喜,心里那份期待更是翻腾,当即放下铜盆,折回床边去看她。   小姑娘正睁着一双微红的眼盯着帐顶,眼神带着些许茫然,似乎还在辨认自己身在何处。   他欣喜地道:“眉眉,我是哥哥……”   苏眉在他说话时眨了眨眼,然后就气呼呼瞪他:“知道你是哥哥,但你别想拿亲情一说,来遮掩你故意隐瞒夫君情况的过错!亏我还一心一意哄你高兴!”   一盆冷水就兜头把苏临那份期待给浇透了,喜色僵在脸上,好不滑稽。   许郎中大概猜到他在想什么,同情地叹息一声:“世子,三姑娘即便能想起事,也不是一跃而就的,多给她一点时间。而且不能让姑娘情绪过于激动,搞不好要起反作用。”   苏眉已经在边上催促郎中起针:“我要去找夫君,谁也别拦我!”   后面一句是说给苏临听的,顺着许郎中的话,有恃无恐,让苏临无奈至极。   最终苏临只能退一步,是真怕妹妹再有个好歹,给她乔装一番后往林家去。   马车缓慢行上大街。此时已经过了早饭的时间,外边就少了苏眉上回听到的热闹吆喝声,她双眼盯着因为颠簸微微晃动的帘子,想起上回离开林家是和林以安置气。   倒还算巧,都是早晨,一回是离开,这次则是往回赶。   上次还半路遇到别人议论纷纷,说她和林恒礼定亲,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林家人,除了她夫君,没有一个好东西,就知道算计他们!   她心里不满地迁怒一番,盯着窗户看的双眼又蒙上丝丝的茫然。   她可能是急疯了,不然刚才怎么会梦到奇奇怪怪的事。   虽然梦里有夫君,但她却朝他喊三叔……似乎梦里的她也没有觉得不妥,还高兴地在笑着。   “真是疯了。”她在思绪中抬手敲了敲自己脑袋。   苏临被她吓一跳,忙去拦下她的手:“好好的,打自己做什么?!”   她看看被他挡下手,然后抬起另外一只胳膊,朝他脑袋毫不犹豫地砸了一下:“哥哥疼不疼。”   苏临:“……”   这不是废话吗?!   他无语凝噎,她却很满意地点点头:“果然那就是梦,现在才是醒着的。”   作者有话要说:  往下翻,第二章 ~   ——   感谢在2020-06-15 21:07:09~2020-06-16 21:08: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roise 10瓶;甜甜小脑斧 2瓶;观云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兄妹俩往林家赶, 林家此时却是乱作一团。   不单单是太医说林以安病得凶险一事,还为林以宗在大牢里担忧。   皇帝当朝发怒,把人直接关到诏狱里了。   那个地方京城谁人不知, 就是人间炼狱,但凡进去的,能有几个是好皮肉出来的。卫国公虽然恨长子暗中对小儿子下绊子,结果招来更大的祸事,可再恨,那也得想办法捞人不是。   然而锦衣卫那帮煞神平素就难相与,更别提如今是有罪入狱,饶是卫国公想尽办法,别说去探监, 就连一句口风也没得到。   为此,嘉禧公主晕死活来几遭, 卫国公同样急得嘴上也撩了泡。如若要长子要定罪,卫国公府势必得受牵连。   卫国公最担心的是皇帝利用长子来给豫王彻底脱罪, 最开始指向行刺太子的人就是豫王!   最终没有办法的办法, 就是让嘉禧公主进宫一趟去探皇帝的口风。   林家出了大事,守卫亦比平时更森然,苏眉到西府门就被拦住。   门房上上下下打量眼前普通的马车, 即便有随同的苏家护卫解释, 说这是给林以安请来治伤的郎中,亦坚持道:“我们三爷有太医医治, 可从来没听说又再外头寻郎中。”   苏眉闻言急得想要掀开帘子亮明身份, 被兄长一把阻止了。   苏临隔着帘子,冷声道:“有没有,你去询问你们国公爷便知。你若不愿意也成, 只管拦着,等耽搁了为你们三老爷治伤的时间,后果也由你自个儿承担。”   他一番恫吓,门房犹豫了,到底是怕担责任,转身去通报。   还好此当口嘉禧公主正在更衣准备进宫,卫国公还没离府,听到来报说是苏家护卫跟着过来的,当即想到应该是苏眉来探望小儿子。   他没有犹豫,让人放他们进府,还差人把林以安跟前的太医先给支开,好方便她能跟小儿子相处。   虽然如今苏家和林家毫无关系了,但对于记不清事的苏眉,他多少替小儿子存了一份私心。   他看得出来,小儿子实则对苏家的小丫头上心了。   苏眉一行总算顺利进府,马车更是让直接停在林以安院子前,方便她进出。   马车才刚停在院门口,苏眉就着急得连脚凳都来不及等,直接从马车上跳下去,看得苏临一颗心都颤颤巍巍地在后头喊‘慢一些’。   为了避人耳目,许郎中也在列。苏临打扮成年轻的郎中模样,苏眉也做男儿装扮,身上还挎着个笨重的药箱,扮演药童。   她跌跌撞撞往里去,苏临进去扫视一圈,发现守院子的都是苏家人。   护卫已经得知是卫国公把闲杂人等清出去了,跟他耳语几句,他这才算彻底放下心来。   苏眉心心念念都是林以安,刚闯进去,就先被屋里浓郁的药味闹得不安。   石头见到她,眼一红,哽咽着喊了声三姑娘,就呜呜地哭道:“公主什么也不说,就用家法把三爷打了。太医说三爷情况不好,要是再不退热,三爷他、他……”   “混胡说!”跟着前来的苏临厉喝一声,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就怕石头说出真话,再引起妹妹情绪激动。   石头被喝斥得一缩脑袋,泪眼模糊打量来人。   可他不认得苏临,见他郎中打扮,即刻又露出一丝喜色:“三姑娘是不是找来神医了,你快请,快来看看我们三爷。”   说着就推着他往里间去。   林三的小厮傻乎乎的,苏临被他推得无奈,只能示意许郎中也跟上。   苏眉一颗心七上八下。石头的话被兄长打断,但她心里明镜似的,林以安肯定是不好,一双眼含着雾气忙不迭往里头走。   林以安平素就喜静,不管她什么时候过来,他都是安安静静靠在床头。有时在看书,有时是在欣赏窗外的景致。   眼下屋内依旧安静,可她转过那绣青竹的屏风,不见那个温润的身影,只见低矮的帐幔后微微隆起的弧度。   “夫君……”她一步赶一步,来到他床前。   可能是所谓的近乡情怯,她犹豫了片刻,才鼓起莫大的勇气去掀开帐幔。   光线一点点照亮他面容。他毫无声息地趴睡在床上,总带着温柔的一张脸毫无血色,眉峰拧成几道褶子,是伤势疼痛带来的不适。   他奄奄一息,苏眉一颗心狠狠绞痛着,仗着嘴,夫君二字卡在喉咙里怎么都发不出声,压抑的不安到极致便成了巨大的惶恐。   她愣愣看着他,脑海里是他朝自己保证,说会迎她回家笑着的温柔模样。   苏临来到跟前,也被气息微弱的林以安惊了惊。   先前他只当是护卫有所夸张,等到亲眼所见,才知其实严重得多。   他常在沙场,知道受重伤的人都是什么样。   就跟眼前的林以安差不多,气息几乎不可闻,鼻子下端和下颚都带着灰青色……一种生命力在衰败,不祥的颜色。   “眉眉。”他收回视线,见妹妹愣着,担忧唤了她一声。   苏眉闻言,愣愣地朝他投来视线,依旧木头人一样没有说话。而且她脑海里还闪过一些乱哄哄的画面。   好像很多人很多人围着她,一道坚定地声音在说:“她可以醒来!你们只管用药!我在,她一定能醒来!”   是夫君的声音。   她双眼发直,有点分不清身在何处。   许郎中此时挤了过来,她被撞了一下,脑海里那些画面也被撞不见了。她低头,看到许郎中在帮林以安号脉。   许郎中在为他微弱的脉象愁眉不展,先前他也照顾过林以安的身体,现在内伤更甚,委实凶险!   放下他烧得滚烫的手腕,许郎中直接去掀被子想查看他的伤势,哪知太医为了方便照顾,居然没把他的中衣再穿上。   林以安背上青淤交错的棍伤就暴露在三人跟前。   苏临惊得立刻要去捂妹妹的眼,却已经晚了。   苏眉在狰狞的一片伤痕中脚一软,咚地一声撞在床沿,可她顾不上疼,颤抖着去抓过林以安的手。   压着她的惶惶在面对他伤势时全化成悲怮,一声卡在喉咙里良久的夫君终于喊了出来,“你又骗我,我生气了。”   她脸贴在他胳膊上,红着眼眶,声音低低地,整个人在床边缩成了一团。   苏临见她悲伤的模样,担忧更甚,想着要怎么去安慰她。   正是此际,她却又哑着喊了一声许郎中。她亦慢慢从地面上站起来,秀媚的小脸苍白,用一双怎么都控制不住颤抖的手帮他把被子再掖上。   “夫君他的伤,可以治对吧。他好像在发热,是不是要先退热,要用什么药,你开方子,我帮你煎药。”   她红着眼,可出人意料的没有再落一滴泪,眼里闪动着执拗又坚定的光。   伤了就治,夫君肯定会没事!   刚刚她似乎也看到自己生病了,夫君不也临危不乱,说只要用药,她就能醒!   她现在不就好好的!   所以她不能哭,哭哭啼啼又不能治伤,也不能乱!   她此刻的坚强让苏临和许郎中诧异,哪里又不知,她其实在强撑。   许郎中沉默了片刻,幽幽叹一声道:“三姑娘,我尽力。但要知道太医现在用的是什么方子。”   石头一直在边上小声抽泣,听到这话忙说:“太医的方子这儿就有,我给您拿!”   他跑到外间,很快捧来一沓纸张。   许郎中一页一页地翻,越看眉头拧得越紧,苏临问了句如何。   “宫里请来的自然是圣手,只是他们有他们的顾忌,治伤从来都是保守为主,用药都极为温和。”许郎中说,“但是温和的药向来达不到即刻压制的作用。”   一点一点的养,也得要病人等得起啊。   苏临听懂了,犹豫片刻再问:“换药方能行?”   许郎中摇摇头:“小的不敢保证,现在已经很凶险了,要压制,只能激进用药。可这也得病人能承担,才能熬过去。”   话到这儿,苏临又沉默了。   他不能给林以安做这个主,就连卫国公都没让太医换药,太医也没提,估计是想着不到最后一刻都不下猛药。   “石头,能把国公爷请来吗?”苏眉回头看了一眼林以安,神色极为平静。   石头自然是愿意去的,二话不说转头去请人,但他最终失魂落魄回来,说卫国公送嘉禧公主进宫去了。即便立刻折回,也得等小半时辰。   “许郎中,你写方子抓药,我去熬药!”她在面临选择中一咬牙。   许郎中却没有她的决心,踌躇着不知该不该真冒险一试。   苏临坐在窗边的圈椅上,他观察了妹妹许久。   好几回,她明明就要哭了,又硬生生把眼泪逼回去,让人看着就心疼。就在她做决定那刻,他竟然也恍惚地跟着动摇了。   先前他认为这是对妹妹使的苦肉计。可谁想到卫国公府的家法是仗责,对身受内伤的人来说,无疑是要送命的!   他不知道,但林以安清楚知道自己要面对什么,又怎么可能不知嫡母会怎么惩治他,他却硬是把苏眉支走。连命都可能不保的情况,又何谈苦肉计。   “许郎中,你去吧,我担着。”苏临扭头去看庭院那颗杏树。   他这两天就一直听妹妹唠叨,说等杏子熟了,她和林以安酿了杏酒孝敬他这个做兄长的。   林以安到底有因为妹妹受此一难,真让他出事,才是如他的意了!   许郎中听他发话,索性也心一横,嗳地应声拎着药箱到外边写方子。   本就安静的内室没了人说话,越发无声得让人心慌。   苏眉在床沿坐下,盯着林以安看了片刻,用手指轻轻戳了戳他脸颊:“你一会乖乖喝药,喝过了就醒来,我正生气呢,你得醒来把我哄好。”   苏临默默看着她自言自语,不知她此时的冷静和坚强是好事,还是坏事,一颗心总为她揪着。   很快,许郎中写下方子,药多是现成的,跟着石头就在林以安的小库房里凑齐了。苏眉就让人搬来炉子,坐在杏树下给他熬药。   令人安慰的是,林以安还能自主把药给咽下去。   许郎中没有完全把握,还是把药量减半,准备先看看情况。   一回药灌下去,小半个时辰后就见林以安开始发汗,梦呓,甚至出现抽搐。   苏眉被苏临拉开。苏临亲自上前按住林以安,塞了布巾在他嘴里,防止他咬着舌头。   许郎中一身冷汗在边上观察,足足有一刻钟,床上的人才安静下来。   “起效用了!再等半个时辰,若是三爷高烧在退,我们再灌一次!”许郎中号脉,在紧张的气氛中带来好消息。   苏眉靠着床边的柱子慢慢滑倒坐在地上,刚想哭,就暗暗用指甲掐了一下大腿,跟自己默默地说:再等等就好,夫君吉人自有天相,一切都会化险为夷!   苏临亦长出一口气,把林以安嘴里帕子取下来,忽闻两声咳嗽,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他张嘴吐了自己一身。   那是污血和汤药。   苏临脸都绿了。   气得差点要把帕子再塞回他嘴里去!   苏眉却被吓愣了,还是许郎中再三保证说这是疏通,是好事,才平缓了情绪,让石头找衣服给兄长换上。   等到第二次灌完药,苏临已经做好准备,怕他再吐自己一身,换了个方位按住人。   漫长的等待后,床上的人总算在所有人的期待中睁开了眼,石头当场就哭得哇哇地,苏眉趴在床边亦喜极而泣。   许郎中说,只怕他在昏迷里失去抗争的意志,等人恢复意识,说明高烧就不能奈何他。只要人清醒,一切都好说。   所以最难那关他挺过来了。   苏眉终于再也忍不住放声痛哭,哭得撕心裂肺,还不忘责怪他:“我差点就要当寡妇了!我都想好了,你真把我丢下,我就养他十个八个美男,气也要把你给气活过来!”   林以安只感觉自己睡了沉沉的一觉,睁眼看到床边的小姑娘还以为在梦里,好半会才发现苏眉是真的床边。   她怎么又哭了,还胡说什么要养美男?   他答应了吗?   虽是这么想着,又哪里能见她掉金豆豆。   可真是小祖宗,还得哄她别哭。哪知他刚要张嘴,只感觉胃里酸水翻涌,苏临眼尖,心道不好连忙把妹妹拉开。   结果就是妹妹拉开了,自己却来不及再避让,刚换不久的衣裳又作废了。   “——林以安!”苏临狼狈站在床前,脸黑得像锅底的咆哮。   林以安被震得耳膜嗡嗡作响,不假思索地立刻闭上眼装死。   他好像把‘大舅子’开罪得更狠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么么哒~   ———— 第29章   “还好老天保佑, 夫君你总算醒来了。”   林以安醒来后,苏眉便坐地上,双手交叠垫着下巴趴在床沿守着他, 腻歪着怎么都不愿意离开一步。   他不知是第几回听到她说这话,每听一回,心尖都要跟着颤一下。如同是饮了壶温酒,为她待自己的好而微醺,四肢百骸都流淌着她给到的温暖。   他还有些虚弱,一说话嗓子就得痒痒,痒起来非得咳嗽到五脏六腑颠倒似的才能停下,在感动中唯有报以微笑当是回应。   她呢,见他笑, 也就自然而然跟着傻乐。露出几颗洁白的牙,梨涡深深的, 让人见着又忍不住被她那份纯粹的快乐感染。   于是,她方笑罢, 他又跟着笑, 两人对望着就那么一块儿乐来乐去。   “他臭烘烘的你闻不见,拱那么近!”苏临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咬牙切齿的, 连牙根都在发酸, 上前就要把妹妹给拽起来。   其实苏临是夸大其词了,林以安早在石头伺候下洗漱净面, 就是神色看着萎靡。可他生得白净, 反倒给他添了病态中的俊美,男人病西施的模样亦是赏心悦目的。   苏眉心里高兴,被他拉扯也没见生气, 还摇头晃脑地笑,“我夫君香着呢,你就尽埋汰吧。而且谁生病不是这个模样,我生病的时候,夫君也没嫌弃我不好闻,丢下我不管不问呀。”   “又混胡说,有人自个儿咒自己的吗?”苏临斥了一句。   “你才天天胡说。”她终于不满反驳,倒是引来林以安侧目。   他是有些认同苏临的话,她什么时候生病了?即便是摔到头,他怕坏了她名声都不曾踏进过她屋子的。   难道她癔症越来越严重了?   林以安自己身上还不好,就又开始操心她。   一声打雷似的腹鸣就响起,把他刚提起来的心都给惊下去,看着捂上肚子的小姑娘错愕。   苏临亦是一愣。   苏眉捂着肚子,脸都红了:“我……这会觉得有点儿饿了。”   有点儿三字说得颇为心虚,声音都弱了不小,然后又一声的鸣叫彻底地让她想找个地洞钻。   苏临就哭笑不得,伸手点了点她额头:“中午让你吃两口,偏不吃!怎么就没把你饿晕过去!”   他们来国公府的时候是早晨,之后一直忙着想办法把人救醒,一通折腾,眨眼就到了现在的傍晚时分了。可不是得饿了!   林以安闻言在一边失笑。   有时候她真是凭着一股莽劲儿干事,莽得可爱,莽得一头撞进他心里来了。   铁打的人也扛不住五脏六腑闹饥荒,苏眉很快就被饭香味给吸引走了,林以安也不再强撑着精神,在她离开用饭的时候又沉沉睡过去。   苏临陪着妹妹一块儿用饭,吃了几口,看看天色就严肃道:“人也醒了,你该放心了。一会儿我们就回府去。”   “我不回去,我要在夫君这儿。”她吃得腮帮子都鼓鼓的,还倔强地回绝。   苏临头疼地看她:“于理不合!他千方百计才给你澄清了闺誉,你留这儿,所有功夫那不白搭了?!”   苏眉夹菜的筷子一顿,想起来林以安为什么会受这样的苦,双眼慢慢眯了起来:“是啊,留这儿也不妥。”   “你心里明白了就好。”   “留这儿不又得叫他那个嫡母磋磨他!我带夫君一块儿回侯府!”   苏临刚松口气,就被妹妹南辕北辙的想法噎着了。   敢情两人就还没说一块儿去!   “你和他回侯府,和你留在卫国公府,被传出去不都一个意思吗?!”他无力地扶额。   苏眉一脸无所谓:“那正好,索性都知道好了,把堂拜了,明媒正娶,他们还能怎么传!”   “眉眉……”苏临觉得妹妹根本说不通,在林以安的事上,就是十头牛也拉不回她那倔脾气!   正是他想着索性强行把人带走时,屋内响起十分轻微的声音。   像是风吹了窗户。   苏临却是飞快地丢下筷子,转身就往内室去。   他对于这种声音十分敏感,这是有人潜入的动静,在他一回被敌国派来的杀手行刺后,他更是练就时刻警惕的习惯。   在他冲进内室时,果然见到有一玄衣人站在林以安床边,听到他来的动静显然吓一跳,立刻就要逃。   苏临一招一式都是沙场上杀人用的,手一翻便凭空多了把匕首。来人逃离得快,他动作更快,飞身堵了窗子,闪着寒光的匕首直刺来人眼睛。   对方吓得连忙后退,不小心撞翻了床边的高几,花瓶落地,摔了个粉碎。   林以安被惊醒了,苏临终于看清来人的脸,诧异道:“柳四公子?”   苏眉听到打斗声,心惊胆战跑进去,就见到屋里多了个玄衣人,用吃惊地语气朝她兄长道:“苏世子!”   两人皆震惊地看着彼此,一个娇小的身影忽然挡到中间,面不改色道:“你谁,认错人了!他不是苏世子,他是给我夫君看病的郎中!”   她睁着眼说瞎话,心里记挂着的都是林以安说过的,她哥哥现在不方便暴露身份。   两人被她说得皆一愣,刚才还乱吃飞醋的苏临心里温暖,把匕首收回来,摸了把贴在下巴的山羊胡子道:“你认错人了。”   柳四:“……”   他看起来很傻?很好骗?   然后又上上下下打量挡在中间的苏眉,“那你是苏三姑娘?苏眉?”   苏眉也不知为何脑海里出现话本里那些词,可能是因为气氛使然吧,一拍胸口道:“对,行不改姓坐不改名,我是苏眉!”   柳四:“……”   苏家三姑娘果真是摔了脑子怪怪的,哪里学来的跑江湖那套说辞。   林以安没想到自己只是打个盹,就又起事端了,压着要冲出口的咳嗽问,“你怎么来了。”   如今被苏临撞个正,想遮掩过去也不可能了。   柳四就挪回到床边,居高临下看他:“还能说话,哪个王八蛋送的消息,说你要熬不过今晚上,吓得我巴巴地送药来。”   林以安此时却朝他眨了眨眼,示意他闭嘴。   结果柳四不解其意,还自顾地道:“你就是知道我手上有几颗疗伤圣药,非得全给我霍霍完了才高兴是吧,还敢用这破身子去扛家法。林三爷,你可真能耐!”   柳四一顿阴阳怪气地埋汰,林以安已经闭上眼。   柳四很可以,苏临这下听着,估计又得误会他真的演苦肉计哄骗他妹妹了。他是知道自己死不成不假,可天地良心,他真没算计小姑娘的意思!   果不其然,一字不落听着的苏临嘴角泛起冷笑,拽着妹妹就往外走:“回府!以后不允许你再见他,他把你当傻子耍呢!”   看着怒气冲冲的苏临,柳四呀地一声,有些回过味了。   信可能没送错,错的是他来晚了一步。   苏眉被兄长忽然起来的脾气闹得莫名,一把甩开他手,哒哒哒跑到床前站定:“大胆郎中,我走不走,上哪儿去,岂能是你说了算!”   苏临被她装疯卖傻到底给气得太阳穴一阵阵跳,但他还真不能当着柳四面反驳,私离军营,那是重罪!   他怎么也不能够亲口认了自己的身份。   柳四同样被苏眉翻脸的举动闹懵了,愣愣看着兄妹俩。   这亲兄妹的,怎么还要打起来的样子?   “眉眉,你是该回家去。”林以安咳嗽了两声,强压不适着劝她,话刚落,又忍不住咳个昏天暗地。   苏眉听得揪心,忙帮他顺气,委屈地道:“我不回去,你赶我走一回,就得出一回事儿。你在哪里,我在哪里!而且我还在生你气呢,你不哄我就罢了,还赶我,林以安,你良心被狗吃了!”   柳四和苏临听到这句话都倒吸一口气,你那是在跟人生气的样儿吗?!   说是撒娇差不多。   林以安咳得没法开口说话,屋子里也就没人再说话,紧张的气氛又带了那点儿尴尬。   苏临把拳头握得咔嚓作响,后悔今儿让妹妹跑来,平白被林以安当猴儿似的耍。   人家后路打算得很好呢,居然连柳首辅家的儿子都搭上线了,出手就是救命的药。若是没有断腿,指不定以后卫国公府还得仗仰他鼻息过日子了!   苏临如今对林以安的评价就只有心机深沉四字,可谓是厌恶到极点。   也是在同时,暗暗分析着林以安是怎么跟柳四搭上线来往的。   柳首辅得皇帝重用,被朝中清流派所拥趸,其权势可想而知。且柳首辅为太子师,在皇帝此时对太子颇有不满中,依旧被信任,地位丝毫不动移,就凭这份能耐便无敌手了。   柳四虽然不是柳家孙辈年长的,但他上头那些兄长都是庶房叔伯所出,他就是柳首辅最得意的嫡孙。柳首辅对几个儿子都极为失望,把他从小带大,颇有要把他培养为接班人的架势。   可无人知晓的是,柳四居然还有一身轻身功夫,还溜进卫国公府一个不受重视的庶出老爷屋子里。   林以安究竟跟柳四在闹什么名堂,还是过命之交那种。   苏临沉默地思索着。   他是武将不假,可武将不掌握朝堂动向,哪天怎么死的都可能不知道。朝堂上盘根错节的联系,他知道不少,偏偏此时无法把两人联系在一块。   忽地,他双眼一亮,看向林以安的腿,面上就又带着不可置信的错愕。   可是他猜想的那样?!   林以安不知此时‘大舅子’在探究他,缓过一口气来,再温声去劝苏眉:“眉眉别闹小脾气,今日先回去,你也不想我受的这些罪都白受了吧。”   柳四听着他的温言细语,再想到他让自己寻的南珠,心里啧一声。   先前还嘴硬的人,现在深陷了,也不知道打脸不打脸。   不过他先前犯了错,估摸着让苏临误会林三了,便帮着他说嘴:“就是就是。三姑娘,柳某常常在外头行走,你的事都听说了。你好不容易摆脱了那个林恒礼,那都是林三拿命博来的,你应当珍惜他这一片心意,即便你要陪着他,也该是光明正大,才不算辱没了你们彼此。”   “你少在边上跟着撮掇!”苏临听出不对味儿来。   该死的柳四,明着劝人,暗里哄骗他妹妹要给林三名分呢!   他苏家女婿,说当就当的吗?!   “你这郎中,怎么老插嘴别人的家务事?”柳四学着苏眉噎回去,把苏临噎得眼睛都冒火。   可苏眉被吓怕了,好说歹说都不愿意再离开林三半步,她摇头道:“别人不说出去,谁又能知道我在这儿?”   于是,问题再回到起点,兄妹俩继续僵持着。   林以安这边都凑到一块,乍看还挺热闹的,进宫去的嘉禧公主却是冷板凳从早晨到坐到现在。   她递了牌子,皇帝并没有驳回,还让身边人把她请到乾清宫的偏殿去。   当时觉得皇帝侄儿还愿意见她这个姑母,长子的事未必真那么严重,在宫人上茶后说让她稍待,说皇帝正在忙政务时也没多想。   可皇帝一忙,就忙到现在,她如何能不惶惶?   在嘉禧公主记忆里,还是首回被皇帝晾在一边不闻不问。   她心里早急得乱做一团,到了这个时辰,更是坐立不安,频频抬头往外看。   晚霞的光在屋顶折射着,镇脊的神兽威风凛凛坐落在上方,她看出去,那神兽似乎也睥睨着她一般。威严的双目看得她一阵脊背发寒,连忙又收回头。   皇宫她不陌生,但还是首回感受到如此巨大的不安,回想起母妃小时候偶尔会叨念的那句:“这就是吃人的地方,常常连骸骨都不会留。”   每次母妃说这些话,宫里都是刚刚出过事。哪位妃子失宠了,哪位妃子暴毙了,公主皇子不好了。   她小时候最害怕的,就是听到母妃说这句,因为这句话代表着不祥。   嘉禧公主不知不觉就出了一身冷汗,再三思索,站起身朝外头守着的小太监说:“你帮本宫去看看,圣上那头这会可是得空了。”   “殿下久等了。”   她话刚落,一道和气的声音就在前头传来。   嘉禧公主心中一喜,扭头见到正是皇帝身边的总管太监,她笑着喊了声:“章公公。”   章公公亦笑吟吟地,朝她做一个相请的手势:“公主随咱家来。”   嘉禧公主这才如愿以偿见到皇帝。   皇帝去岁才过了三十五的寿辰,常年养尊处优,身形微微发福。见到曾经助自己坐稳皇位的姑母前来,嘴角牵着一丝笑,给她赐座上茶。   嘉禧公主小心翼翼谢过,挨着椅子边坐下,想着要怎么开口,皇帝倒是先提起来:“姑母是为了表哥来的吧。”   “是。”嘉禧公主索性直接承认,放下茶跪倒,“臣妇听说后便夜不能寝……”   “姑母是该睡不着,毕竟朕也没有连着两晚都无法安眠,午夜梦回,都是登基前逆党挟持的一幕幕。若不是姑母扶持,朕如何能有今天……”   皇帝打断了她的话,面上的笑不知何时散去,一双锐利的双眼直直盯着她看。   匍匐跪地的嘉禧公主一愣,准备谦虚两句当年扶持的事。她本是当姑侄俩感情还在,毕竟皇帝都翻出旧事,不就是在安抚她,可一抬头,对上他带了凌厉的目光,整颗心不可控制的猛跳!   不,皇帝不是给她叙旧情!   嘉禧公主立刻发现不对。   当年……扶持……这两词快速在她脑海里打转,让她脑袋嗡地一下,重重就磕到地上:“圣上!臣妇不敢!臣妇与林家,从来都是忠于圣上!”   皇帝哪里是在跟她叙旧,分明是在敲打她。话里的意思是,当年她能扶持皇帝,是不是如今也能扶持其他人……这个其他人,唯独能指向的就是她母家叶家,叶贵妃所生的豫王!   她不知道皇帝为何这样猜疑,是因为老大的事牵扯到刺杀太子那伙人?!   但不管是起因是什么,这对林家来说,那都是粉身碎骨的罪名!   嘉禧公主脸色惨白,整个人都抖得如同筛子,额头冒出大颗大颗的汗珠,又滴落在金砖上。   所以皇帝才故意晾了她许久?!   “姑母这是做什么,朕是说了什么叫姑母误会了吗?”皇帝的声音十分温和。   可是掌控生杀大权的帝王,又怎么可能会有温和的性子,他连自己的嫡子都猜忌!   嘉禧公主越发卑微地伏地,颤声惶恐道:“臣妇……”   却是说了两个字,不知该如何往下说,似乎说什么都可能会触怒皇帝。   “姑母起来吧。”哪知皇帝却让她平身,她六神无主,不敢违背地战战栗栗谢恩。   还没站稳,就又听到他说,“最近不太平,有人刺杀朕的太子,豫王就查出来有牵连,如今卫国公府也被牵扯在其中,朕多少对这事有存疑。朕会彻查,但大表哥的做法实在不妥,和家里的庶弟争什么长短,没得让外人看着笑话。”   “真算起来,若不是先帝后来立了朕的母后为继后,朕也是个庶出的皇子。便是姑母,生母也非元后,怎么就对家里的庶子不能宽容,闹出这么个大笑话来。”   “朕还听说,林家和苏家亲事作罢了。”   皇帝说了一长串,听着没有什么关联,但又把林家最近的事都串一块,让嘉禧公主有些摸不着头脑。   “亲事作罢了也好。”   就在嘉禧公主还在绞尽脑汁想这番话是什么意思时,皇帝补了一句。   她如醍醐灌顶,已经明白皇帝什么意思了。   意思就是她长孙和苏家退亲了,现在对林家来说反倒是好事,让他猜忌的心少了!   嘉禧公主眼皮直跳,有些头晕,想起昨儿自己仗责林以安,他嘴里说的那些话。   她以为那是恫吓,可眼下终于明白,那就是事实!   皇帝此时似叹非叹的吁出一口气,“到底是朕的表兄,朕也是要脸面的。姑母想要此事了结也简单,让林……以安,是叫这个名字吧,让他出面上疏诉情,说相信兄长,是有人挑拨兄弟情谊,此事大家都体体面面结了。也能让豫王少受莫名的指责,闹得他和太子同样被人挑拨关系。可朕还听说,卫国公请了太医给他治病,这个节骨眼怎么就病重,不妥啊。”   嘉禧公主脚一软,整个人踉跄地再跪倒。   她仗责庶子的事皇帝肯定知道,指不定连苏家怎么回事也清楚。对现在没有兵权的林家来说,皇帝当然是更看重守边陲的苏家,皇帝这是在骂她蠢,看不懂局势妄为,还把长子又坑了一把。   如果林以安现在有点儿三长两短,她的长子戕害庶弟的名称恐怕真要洗不清了!   是啊,她怎么就忘记了,皇帝的生母出身同样的低微,也曾被欺辱过……林家触怒了皇帝,连带让皇帝对她管教庶子都不满了!   本来是后宅很小的一件事,但在皇帝的猜忌里,就会被无限放大!   “送公主出宫吧,再晚,要落锁了。”皇帝把话点透了,负手在身后,踱步离开,没再看嘉禧公主一眼。   卫国公送妻子进宫后,知道她不会那么快出来,还回府一趟询问过小儿子的伤势再折回到宫门等人。   宫门外的灯笼已经亮起,他从白日等到天黑,心随着身后的落日一沉再沉。终于在最后落锁的节骨眼,看到她被人扶着慢慢出来。   卫国公当即上前,见她脸色惨白,在逐渐深浓的暮色中宛如幽魂,心惊地问:“究竟怎么说?”   “老、老三……”嘉禧公主只说了几个字,身子一软,在惶惧中软倒,不省人事。   她在打人的时候如何能想到,最后能救长子的,居然是被她骂下贱的庶子!   卫国公没有能得到答复,暗气妻子如此不经事,忙喊人赶车回府。   而林以安屋里,兄妹俩还在那头对峙呢,谁也不想退让,偏偏苏临还不敢强硬地把妹妹弄走。   苏眉现在也还算半个病人。   林以安呢,陷入两难。   苏眉不听他哄了,是他作孽一而再地失了信,人家姑娘不信他了,那是他活该,也是半点办法没有。   三人不尴不尬地,唯独柳四把热闹看得津津有味。   苏临不肯松口软下态度,索性就直接揭林三的老底,想让他知难而退:“我怪哉林三爷怎么能够应对嫡母游刃有余,原是为殿下立犬马功劳了。”   此话一出,连看热闹的柳四都变了脸色。   他们暗中帮太子做事,自然不能对别人宣之于口,原本他还高兴自己拿捏到苏临小辫子,如若苏临真不让步还能以此威胁他。   实在是林三以前过的日子太苦了,好不容易有个可人的小丫头心疼他,怎么着也得帮他一把成好事。   哪知他想法还盘恒在脑子里,自家的底先露了。   苏临是怎么猜到的?!   林以安闻言无奈极了。   他在苏临见到柳四时就已经预料迟早得被知晓,他帮苏眉退亲当日,吴子森在场,吴子森知道有人拿了他兄长和豫王的把柄威胁。   这样的事,吴子森势必会告知苏临,苏临顺藤摸瓜,只是看到他腿伤可能还不敢确定自己与谁来往,但见到柳四那肯定全都联系起来了。   不管如何,柳首辅都是太子的老师,这个关系在那儿,暴露是迟早的。   只是苏临察觉得太快。   苏眉挨着林以安,听不懂兄长的意有所指,却有自己想法,扬声道:“那说明我夫君有出息,我脸上有光!”   苏临:“……”   他怎么就有个尽拆台的妹妹!   柳四本来紧张极了,听到她与有荣焉的话没崩住,扑哧笑出声。   苏家三姑娘是个妙人啊!   林以安也想笑,只是不敢,艰难地抬手去拍了拍她脑袋:“和兄长说正事呢,你就别跟着闹腾了。”   苏眉似懂非懂,去拽住他胳膊,把脸贴上头,打了个哈欠。   随便他们说什么,反正她今儿就不会离开夫君一步。   此时此刻,苏临总算明白吴子森跟自己说妹妹难缠是如何的难缠。打不得,骂不得,还哄不住,比让他去攻下敌军的城池还棘手!   “苏世子。”林以安打破这片尴尬,“原本我该现在就让眉眉离开的,可既然你已经提到殿下,今儿恐怕还得说明白了,我才能让你离开。”   “你威胁我?”苏临脸一冷,宽袖下的手已经摸上刀子。   柳四察觉他的举动,不动声色往林以安那边走了两步。   一道小小的呼噜声横插进来,把弓张弩拔的气氛搅个彻底,三人都朝声音源来看去。   苏眉贴着林以安的胳膊,闭着眼,长睫在眼睑上投下扇形的弧度,睡得极为香甜。   明明上一刻还在说话的人,此刻就梦周公了。   三人看她缩在床边的睡姿,已经不知该用什么话来形容心情。   林以安凝视着她的睡颜,一抹柔色在眼眸中升起,“她是被闹累了。世子,让她睡吧,只是睡这儿不妥。柳四,劳烦你背我,我们出府去……”   柳四犹豫:“你的伤能行吗,而且你现在出府合适吗?你在林家的事不处理了?!”   “无碍,事情自然是要处理的。”林以安笑笑,轻轻将她嘴边的碎发捏开,“但已经不是她说了算的时候了,既然主动权在于我,要怎么处理,当然是她来就我。”   他愿意受仗责,是因为做了损林家声誉的事,不代表他不会对嫡母反击。   他生母的死因,嫡兄对他下的狠手,一样一样,他可从来没有忘记过。   “老狐狸。”柳四嘟囔一声,应下当苦力。   苏临到底是退一步,准备先离开林家再说,也把妹妹背起来。苏眉在他背上挣扎了一下,林以安见着,在她耳边轻声哄道:“眉眉安心睡,我就跟在边上,哪儿也不去。”   她闻言却还是强撑着睁眼,见确认他还真在自己边上,这才含糊不清恩一声,趴在兄长身上再次入眠。   短短的路,即便是在柳四背上,林以安还是疼得直喘。   等上了马车,他朝外说:“到侯府去。”   “林以安,你再说一遍,上哪?!”苏临愣了。   凭什么去他家,这不是引狼入室?!   林以安就很无辜地看着他。   他不是不叫苏眉留在林家吗?而且现在除了忠义侯府,哪里能是说话的地方?   苏临:“……”   他是不是又被算计了?   在马车徐徐离开时,谁也没瞧见本该是睡梦中的苏眉极快睁开眼,嘴角扬起一个得逞的笑。而醒来的嘉禧公主和卫国公赶回国公府,结果扑了个空。   作者有话要说:  苏眉:计划通!   今天的更新,两章合一了,么么哒~   ——————   感谢在2020-06-16 21:09:08~2020-06-17 20:12: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昆西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萌萌哒的容嬷嬷、Yin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指尖 6瓶;喂喂可乐 5瓶;溜溜球 3瓶;隔壁家的本本 2瓶;观云、josie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待苏眉一行回到侯府, 月亮已经升了起来。   她趴在兄长背后睡得香甜,脸上还带着满足笑,恬静又美好。   苏临将她安置到床榻上时瞧见, 无奈地摇头,“怎么越发古灵精怪,有林三在,就那么安心?”   他心里吃着味,吩咐紫葵照看好,转身到林以安落脚的客院去。   林以安确实没说错,既然提起太子了,那就该彻底说个明白,且看看他那双腿究竟是怎么伤的。   客院内只有正房亮着灯, 昏昏扑在窗纸上,那种压抑色调仿佛在配合室内的凝重气氛。一直到三更梆鼓声响, 苏临沉着脸推门出来,柳四脸上倒显得轻松, 一双狐狸眼眯着笑:“苏世子, 再会了。”   苏临木然地点点头,还没彻底消化朝堂里暗暗掀起的风波。   太子遇袭的算计里居然有除去皇子的人参与,他甚至不敢去试想, 如若没有林以安的计谋去帮太子挡一劫, 朝局会如何动荡。   真到那种时候,他妹妹还身陷林家, 苏家又要如何地被动?!   苏临迎着夜风, 不知是庆幸还是后怕,对林以安的那份厌恶也渐渐消散在夜色下。   人都散了,石头帮林以安换药擦身, 一番收拾后又过了两刻钟,主仆俩这才吹了灯歇息。   四月的夜,草虫还未苏醒,除了风声就只余寂静。   一道小巧身影在浓浓的夜幕遮掩下从灌木旁穿梭而过,她对周围环境十分熟悉,朝着一处小院径直跑去。   虚掩的院门被她推开,力道轻柔,并没闹出什么动静。   她就那么一路,没有惊动任何人,来到呼噜震天的石头跟前,然后绕过他和屏风踢掉绣鞋,爬到帐幔低垂的架子床上。   “……夫君。”苏眉小心翼翼避开林以安的腿,钻到最里侧,去推了推他肩膀。   他伤着背,还是趴着睡的,到底是刚从昏迷中清醒,又费了不少精神,此时沉睡得身边多了人都毫不知情。   苏眉又推了他一下,他依旧睡得很沉。   她就不满地伸手去戳了戳他脸颊,“我偷偷跑出来见你,你倒是睡得香,不解风情!”   这话说得好像他醒着,就能成什么事。   说过后,她自己反应过来,臊得捂了捂脸,然后又抿着嘴偷笑。   她原本是假意睡着,递兄长一个台阶,彼此都能退一步。她离开林家,她夫君也能顺利到侯府来,谁知在马上被颠得真睡着了。   夜里忽然惊醒,发现自己在闺房里,就生出迫切想见到他的心情。   她在他身边躺下,一手支着下巴,一手又去戳他脸颊,一路跑来的不安都在此刻化作踏实的喜欢。   帐中昏暗,他面容略有模糊,可她的指尖能感受到他的轮廓。   仿佛就像得了新的玩具,指尖从他浓眉扫过,来到挺拔的鼻梁,又拨一拨弄他眼睫。她欣喜地发现,他每一处都吸引她,最后指尖流连在他唇边,忆起之前她蜻蜓点水的一吻。   回想起来,都是惊心动魄的滋味,她呼吸跟着变得慌乱,有些口干的舔了舔唇。   下刻,她一把拽过被子,把自己也拱进去,心跳得极快地想:夫君还病着呢,她在想什么禽兽的事!   而且,这种事情就该两人都醒着的时候尝试,才能彻底品出其中的美妙吧。   上次她猪八戒吃人参果一样,啃一口就跑了,光顾着自己激动,他呢?   两人即便没拜堂,也相处许久了,可她脑海里完全没有关于这些亲密的片段。也不知他是不是喜欢自己这种主动,还是两人真的什么都没有发生。   苏眉胡思乱想,最终压下蠢蠢欲动的冲动,决定等明儿。   等他醒了!他们再好好亲一回!   于是,她在期待中紧紧挨着他,听着他绵长的呼吸声再次入眠。   身边有着林以安,她梦乡里亦和他纠缠不清。不是什么让人面红心跳的画面,单单是倚着他身边,一声声朝他喊夫君,这个梦便是甜蜜又温存。   林以安是在她在一声叠一声的呼唤中醒来。   他迷蒙地睁开眼,有微光透过帐幔,恍惚间好像见到藏在心里的那个小人儿就在身边。他好笑地自嘲,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此时苏眉在梦里又喊了一声夫君。   又甜又软,能让人酥了心。   他闭了眼,心想这真是无药可救,都醒来了,还有幻听缠绵在耳边。   整夜维持一个侧趴着睡的姿势,他骨头都是僵硬的,便在自嘲中想要动动手脚,缓和不适。这一动,就碰到一片温软。   他大脑空白片刻,猛地回过味来,连伤势都顾不上,把被子一掀。   苏眉就缩成一团,挨着他睡得正香。   可能是被子带走了不少温度,她瑟缩了一下,又朝他贴得更紧,将他当成是温暖的源头。   “三、三姑娘!”   林以安慌得连称呼都变了,下手将人推醒。   苏眉正在梦里痴缠,好不容易勾得他倾下身来,是情|动的水到渠成,结果他忽然就在眼前消失了。   她茫茫然睁开眼,不知今夕何夕,心中还有没得逞的万般不爽。   小姑娘,打小娇生惯养,脾气是有的。只不过满心满眼装着一个人,只对他生不出火气来,如今睡眼惺忪,分辨不清眼前人,立刻便要撒气。   然而才瞪眼,就见到他清隽温润的一张脸,那股火气如同夏雨,急骤来急骤去,尽数变作欢喜。   “夫君没消失。”苏眉自然地伸了胳膊,去勾住他。   雪白的手腕从长袖中探出真貌,细腻得如同一方质地极品的白玉,晃了林以安的眼。   他在她还半梦半醒的娇憨中大骇,想要退开,偏偏伤势不允许,只是一动疼得闷哼,连撑着的胳膊都失去力气,朝她倾了下去。   他将那个温软的身子压了个严实。她承受他重量时低呼,带着少女独有的娇,在这帐中宛如靡靡之音,这拥挤的小片空间霎时尽是旖旎。   温软在怀,饶是他成年后过得清心寡欲,此时亦被撩起羞耻的情|动,促使他意乱情迷。   他不知在哪里听说过,再自持的人,一但动了情便会连羞耻心都抛之脑后。什么君子之风,什么铿锵意志,只须眼前人一颦一笑就能给勾得粉碎,彻底跌倒在她跟前,把深藏的想法都彻底的、恶劣的暴发出来。   林以安惶恐。可她还使出更多勾人心神的法子,攀着他,一点点靠近,大胆地邀请他,“夫君……你不亲亲我吗?”   轰地一声,林以安的理智已经崩塌半边。他凤眼内有暗光涌动,一手无声无息去轻轻捏住她攀着自己的纤细手腕,指尖在一寸一寸地移动,缓慢却带着浓郁的侵略意图。   苏眉只觉得被他抚得发痒,缠绵的动作,撩得人连心尖都发痒,有种被折磨的难耐。   她终究不满了,先前攀着他时是还未清醒,此时此刻已经被他折磨得再清明不过,幽怨得一层水雾淹没眼眸。   他是不喜欢吗,不然为何迟迟不动,亲她一口就有那么难于下嘴?   她发恼地仰起了头,要迎难而上,林以安此时亦攀上了她指间的缝隙,与她十指相扣。   可她的唇还是落空了,他扣着她的手,偏了头,她的唇擦过他耳畔。   苏眉愣了愣,下刻他温热的呼吸洒落在她耳畔,听见他说:“这个时候占了你的便宜,来日你若后悔可怎么好?”   他终究是在关键时刻守住一份清明,克制住在心里疯狂滋生的念头,连声音都是压抑的沙哑。   苏眉再度愣了愣,盯着帐子上的竹叶绣纹片刻,低声道:“夫君是指我们没有拜堂吗?”   明明被他躲开了,可她心里却涌起一股甜蜜。   她从他的态度中寻到解答,夫君不是不喜欢她的靠近,是太过恪守礼法,明明这是爱极了她的表现。   林以安在她的追问中沉默,虽然两人的认知带着偏差,可这话也不假,遂顺着她的话点点头:“是。”   说罢,自己先松开她,吃力撑着身子要挪开。   事情就坏在这个当口,忽来的脚步声响起,还有房门被踹开的声音。他心里一惊,一句糟糕还没能出口,帷帐已经被掀开。   “——林以安!”苏临震怒地咆哮要掀了屋顶。   **   “哥哥怎么不问清楚就责怪,我夫君不要面子的吗?你还差点打他!”   在苏临来到的一阵鸡飞狗跳后,苏眉站在屋里气呼呼瞪着兄长。   “你倒是理直气壮!”苏临捂着胸口,这会都还没能从刚才的场景中缓过来。   要不是见到妹妹时,她衣衫整齐,他恐怕真拔剑杀人了。   苏眉被斥一句,想到刚才帐子里的事,羞赧一笑:“维护夫君,不该理直气壮吗?”   林以安在后头听得心惊胆战,用被子蒙了脸。   被小姑娘的哥哥‘抓奸’在床,想起来都臊得慌,何况他真的差点没把持住,要犯下大错。   “你给我闭嘴!”苏临头疼,痛苦地闭上眼。   昨夜见她真睡着了,又从林以安那里得到一些辛密的事,思绪都被牵到朝堂上,完全忘记这丫头现在贼大胆。   望了去设防,她还真就给他闹出幺娥子,直接爬人家床上去!   刚才还说什么……说什么是她要轻薄林以安,被他以两人没拜堂为由拒绝了。   苏临只要回想起来都替她臊得慌。   也亏得林以安还算正人君子,不然就他赶过来这空,妹妹估计早不清白了!   但话说回来,两人同床共枕一晚是事实,他要怎么跟父亲交待?   苏临恨不得回去昨夜,把自己打一顿,苏眉望着脸上阵青阵红的哥哥,心里的小算盘又噼里啪啦算开了。   是啊,她都和夫君睡了,不就是名副其实的夫妻了么!   所以,她不用担心父亲会跟兄长一样,嫌弃夫君腿伤,嫌弃夫君出身低微了吧。   不然,她还能嫁谁?   这么一想,她脸上的笑就更灿烂了,还走上前拍拍兄长的肩膀:“哥哥,你放宽心,父亲那儿我会去说明白。我轻薄了夫君,总是要给他一个说法的,不然我不就成了负心女。我苏家清白,怎么能因为我给列祖列宗蒙羞!”   苏临被她大义凛然的‘安抚’气得差点要吐血,抖着手指了她半天,也没能再说出一个字来。   吴子森从庄子回来的时候,就见到表兄丧气地模样,很奇怪出什么事了,问道:“是表妹病情不好吗?还是林家还纠缠不休?”   “你表妹好着呢!”这会还正亲力亲为要给林三喂药。   苏临咬牙切齿地回了句。   吴子森更加莫名。不过表妹一切都好,他就放心了,说起把杜氏母女送到庄子的事:“那杜氏哭了一路,倒是苏沁冷静,硬是一滴眼泪都没掉,之后都还算顺利。守庄子的都是我们的人,翻不出风浪来。”   说完,又想起一事,急急道来:“边陲好像有异动,我刚才进城,似乎见到加急军报往宫里送。”   苏临闻言心猛地一跳。   他回来前,敌国蠢蠢欲动,多是试探性的骚扰,派那么点兵卒跑一趟,被他们一赶就缩回去了。   离他回京又过去近半个月,不知道边陲现在又是怎么个光景。   “你看清楚是哪边来报信的?”他脸色沉沉地问。   吴子森摇头:“没完全听清楚送信那人嘴里喊的军号。”   苏临还是有不好的预感,而这预感,就被一封偷偷加急送他手里的信证实了。   边陲果然有异动!   他得尽快赶回去,不然父亲缺了臂膀不说,还极大可能被人发现他私离军营。   如此一来……苏临看向林以安所住的客院方位,多日没能做下决定的事,当场便有了决断。   “我明日就要出发回军营。”他朝吴子森说,“此事你不能告诉眉眉。”   吴子森先点了点头应好,很快反应过来:“不是,表哥你不让告诉表妹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要把表妹带走?!”   苏临没有说话,深深看了表弟一眼。   吴子森知道自己猜对了,连连摇头:“不行,表哥你没见过表妹离开林三的样子!许郎中说可行吗?万一表妹就此真的一直疯疯癫癫下去……”   “难道就任她黏着林三?你别忘了,即便澄清了,林三也还是林恒礼的叔父!外人只要再听到一丝风声,她这一生仍旧是毁了。”   苏临打断他的话,不再讨论这个问题。   “要不,你让表妹到保定府吧,有祖父祖母看着,你也该放心。”吴子森舍不得苏眉一路奔波,更舍不得她远离京城。   “谁也看不住她!”苏临拒绝提议。   妹妹是神志不清,可照样把人耍得团团转!   苏临就那么单方面决定把苏眉带走,吴子森有心无力,闷闷地躲进房里补觉。   也是在此时,有人报信到紫葵那边,说是卫国公府来人找苏眉。   卫国公和嘉禧公主回到府里,发现林以安不告而别,派人问过后,只说有先前来看病的郎中马车离开。   卫国公一琢磨,就知小儿子可能是被苏眉带走了。   带走的原因是什么,他懒得深究,甚至还乐见其成,便好生休息一晚,今日上门来寻人。   紫葵正懊恼昨夜睡死,没看住人,犯了大错。听到通报,急急忙忙先给苏临禀报。   苏临正为边陲的情况烦忧,闻言没好气一挥手:“让他们滚,我苏家不招待他们林家人!”   全然忘记后头就收留了个林以安。   可来的人是卫国公和嘉禧公主,根本不是那么好打发的,于是在两方僵持下,连苏眉都知道林家人登门。   林以安此时用过药刚睡着,她蹑手蹑脚出了屋,冷笑一声就去找兄长。   见到哥哥,她直接就包揽接见的事:“哥哥你不宜露面,我就见他们一回如何,我会把他们打发走的。”   说罢就抬头挺胸,颇有气势往见客的前厅去,苏临怕暴露,想跟都没法跟,只能派了护卫前去。   卫国公和嘉禧公主先吃了闭门羹,然后得知苏眉愿意见他们了,总算松口气。   “你一会见着人,客气一些。”卫国公边走边嘱咐妻子。   卫国公清楚妻子是什么样的性格。她身为公主,骄傲惯了,何时做过低头的事,今儿要向庶子低头,心里还不知多恨呢,自然是要先敲打敲打。   嘉禧公主紧绷着脸,没有吭声,每迈出一步,对于她来说都是羞辱!   而她不知道的是,真正的羞辱还没降临。   苏眉就站在游廊尽头看着夫妇二人由远而至,花一样娇的小姑娘,却是气势凛然,见到两人怒喝一声:“来人,给我打出去!”   什么叫骗狗进来打,这就是了。   谁打她夫君,她就狠狠打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  小长章~今天的更新~~~么么哒~   ——————   感谢在2020-06-17 20:12:13~2020-06-18 21:08: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浮生若梦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赵明川的小娇妻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花一样的小姑娘, 喊打喊杀起来毫不含糊。   跟着苏眉的护卫都曾见过林家怎么算计自己姑娘,他们多是孤儿,自小被忠义侯府收留精练, 学了本事才不至于饿死街头。对于忠义侯府里的主子,他们是爱在心头,如今有机会为小主子出一口恶气,根本不管对方什么来路一窝蜂真冲了上去。   卫国公看着气势汹汹的护卫们都傻了眼,脑子还没转过弯为何要打自己,嘉禧公主已经被冲撞得狠狠摔地上。   夫妻两人求上门来,本就低调,如今身边就那么三四个婢女,根本不顶用。   一时间游廊上女人家的尖叫不断, 嘉禧公主气得整个人都在抖,在混乱中怒喝:“放肆!我乃当朝天子的姑母, 你们居然敢犯上!”   护卫们听到这声呵斥,愣了一下。   苏眉的声音在后方传来:“那公主就把我绑了上金銮殿, 让圣上为你做主呀。”   她说着, 一步一步走到夫妻俩跟前,嘴角啜着笑打量狼狈的嘉禧公主。   嘉禧公主摔那一下,凤凰步摇也歪了, 刮下几缕头发, 被风吹得飘飘荡荡。   她看得心里高兴,两眼一弯, 笑意更深了, “可是公主你做了见不得光的事,心虚,不敢。既然耐我不何, 今日打你就打你了,可没听说过报仇还要挑时辰的。”   “赶出去!”   她说罢一叉腰,把娇蛮的劲儿全使出来了。   嘉禧公主被她刀子般的话狠狠扎心头,气得哆嗦着一个反驳的字都说不出口。   眼见苏家护卫摘下腰间的刀,真要横刀赶人,卫国公忙道:“老三媳妇,好歹一家人,有什么不满,也好好商量着不是。”   气势汹汹的小姑娘神色一顿,拿一双眼直直瞅着卫国公,他那句老三媳妇已经在脑海里过了不知道多少遍。   卫国公见她盯着自己瞧,换上和蔼地笑道:“老三媳妇,她犯浑,我可没老糊涂,上回你不还孝敬我来着吗?”   他嘴里说的孝敬,就是苏眉给他一口气送了十个美人的事。   他拿此事当众来套近乎,嘉禧公主踉跄着后退了两步,比被人扇了两个巴掌还要难堪。   她丈夫怎么能这样羞辱她!   “林海廷!”嘉禧公主气得冲上去就要挠他。   卫国公是真厌烦这个总在大事上犯蠢的妻子,连皇帝都敲打她了,还拿捏什么公主的架势!双手一架,把她推开。   武夫出身的人,没拿捏好力度,嘉禧公主就那么被推得尖叫着扑在美人靠边上,竟然直直翻了出去。   尖锐的惨叫刺得人耳膜作疼,苏眉嘴里倒吸一口凉气,看着栽进灌木丛里的嘉禧公主都觉得疼。   乖乖,她这公公果然是个明白人,大义灭亲啊!   卫国公也没想到妻子那么不经推,愣了一愣,更觉得被她丢尽脸。   好好的撒什么泼,平白叫外人看笑话!   卫国公嫌恶地一拂袖子,示意婢女快去把人扶起来,又看向还盯着妻子看的小姑娘道:“老三媳妇,老三在你这儿吧,我就见见他,说几句话。”   苏眉啊了一声,收回视线,伸手指了指被丫鬟扶起来的嘉禧公主:“我是个恩怨分明的人,打我夫君的是她,她滚就成。”   卫国公连连点头:“还是老三媳妇明理,老三有你这贤内助,是三生修来的福气啊。”   “您谬赞了。”小姑娘抿唇笑,手指揪了揪衣角,白皙脸颊上浮现一抹可疑的红晕。   那娇娇的模样,实在是可爱极了。   卫国公瞧着,哈哈哈地笑。   虽然这样哄一个小姑娘十分不耻,可他刚才都是心里话啊,他是真喜欢苏眉。如若小儿子真得她陪伴,也算了却他一桩心事。   目睹了前因后果的紫葵此时只想捂脸。   姑娘啊,你被人骗了啊!怎么就被一句老三媳妇给收买了!   前院的事报到苏临那儿,苏临亦直想捂脸,妹妹是真的实心眼儿就赖着林三,卫国公那个老不羞居然也能喊出口!   可他还能怎么办,不能现身,唯有憋着叫人盯紧林以安那边的情况。安慰自己的想,等明天,明天他把小妹带走,也就没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了!   在苏临得到消息的时候,卫国公已经来到林以安床前。   他正深眠。昨日退了高热,此时身上还是温温的,面上没有一丝血色,卫国公看得直想叹气,想起他刚出生时羸弱的模样。   他是早产,生母跌一跤,他被迫早了一个月临世,生出来时小小一团,看着都没猫儿大,哭起来都没有声音的。   老话都说七活八不活,他母亲生下他第二天就走了,当时多怕他真活不下去,把京城大半的郎中都请到府上守着。   卫国公在往事中长出一口气。万幸他很顽强的活下来了,可家里有个厉害的嫡母,即便自己心里喜欢极了,也只能把他尽量放得远一些,暗中派人看护。   那么多年过去,卫国公心中的愧意之深,很难跟人道明。此时触景生情,免不得想找人诉说,一句埋在心里许久的话到底见了天日。   “当年不是我与他嫡母赌气,借着醉酒耍混蛋,又怎么会叫他母亲大好年华就去了,也不会有他挨的那些苦。”   苏眉见林以安额头冒了汗,正拿手帕帮他擦拭,听到这话愣了一愣,然后很赞同点点头:“对,国公爷知错便就行。”   小姑娘直来直往的说话,卫国公也一怔,片刻后又乐了。   他才哈一声,就被苏眉阻止。她比了个噤声的动作,漂亮的脸蛋上很是不满:“国公爷别吵着夫君休息。”   卫国公忙把笑声给憋了回去,倒也配合去抿上嘴,扭头往外走。儿子在休息,这儿确实不是说话的地。   他原以为苏眉会跟着出来,结果走了好几步没听到身后有动静,一回头,就见她低着头,还在温柔地帮儿子拭汗。   卫国公怔怔看了片刻,微微一笑,到明间坐下。   好一会,苏眉才款款从内室出来,朝卫国公福一礼后坐到他下手。   “国公爷先前说的那些,夫君倒没与我说过,不过夫君提起您,都是对您这个父亲的钦佩。但钦佩有的,怨也有的。”   她轻声细语,说话时还往里头瞧,那小心翼翼的模样像是怕惊扰了里面正安眠的林以安。   卫国公倒没想到她会与自己提起这个,而且还是儿子曾经跟她说起自己。   他来了兴致,学着她压低了声音问:“以安是怎么说的?”   怎么说的……他这一问,苏眉神色顿了顿,精致的眉拧着。   夫君是怎么说来着?   她蹙眉苦恼,发现自己只有那么一个印象,详细地又说不出来。   这样的情况不是没有,那天她和哥哥说着说着,便想不起来自己为何会有那样的一说,这种滋味实在不好受。她便很认真的较起劲儿,继续尝试去回想夫君当初是怎么说起卫国公。   卫国公发现她忽然沉默,好奇地打量她,见方才还脸色红润的小姑娘一脸痛苦的模样,小脸亦一片惨白。   “三姑娘?”卫国公担忧地唤她一声。   不想,一声三姑娘撞入苏眉的耳中,让她打了激灵,反倒误打误撞成了一个介入点。她脑海里终于忆起一些零零碎碎的画面。   “三姑娘,你若再往某的衣衫上摸泥巴,某是真要生气了。”   林以安坐在轮椅中,她双手黑漆漆的,也不知是做了什么,正偷偷朝他袖子摸去。   他揭穿她正要下手的恶作剧,她被发现抓包,丝毫不心虚,还快速把他飘荡在半空的袖子一把拽住。   一方雪白的袍子就染了她乌黑的掌印。   她盯着那片污迹,笑得得意:“那你就生气呀,我就想看你生气,而且你这一身白袍要穿到什么时候,我给你做的衣裳你都不愿意穿!”   他似乎就十分无奈,两指拎了拎弄脏的袖子看一眼,然后拿出帕子,一点点擦拭污迹。   多余的泥土被他抖了下去,可印子却越擦越大片,是没法去掉了。   她见他固执一下接一下地擦拭,又觉得过意不去,蹭啊蹭,蹭到他脚边抱着双膝坐下,歪着头看他,欲语还休。   不想,他手里的帕子忽然就朝她脸上抹来,她被抹皮肤发痒痒,反手去摸被他帕子蹭过的地方,然后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手是脏的。   她肯定变成小花猫了!   她瞪大眼看他,他收回帕子,低低地笑:“生气了,报复你。”   不知为何,她看着他的笑,眼泪就那么哗哗掉下来:“你别笑了,你难过就说难过啊……他死就死了,死前还把你从林家除名,让你背了那么些骂名,你怎么还为他难过,还为他服丧!这衣服不要再穿了!你穿着它,就没有真正高兴的时候!”   她哭着,又恨恨站起来,二话不说就要去扒他身上的衣服。   他坐在轮椅上一动不动,衣襟都被她扯歪了,好好的端方公子,在阳光下显出几分狼狈来。   他不反抗,她却更难过,气咻咻地,衣服也扒不下去了,甩手站在边上默默地哭。   也不知是哭了多久,她手被轻轻牵住。   他将她拉到轮椅上一块儿挤着坐,下巴抵着她发顶,是一个颇为亲近的依赖姿势。   他声音温柔:“眉眉不哭了。他做得未必是全对,可他从来没有亏待我,我心里也有怨,可他同样有让我钦佩之处。身为人子,为他守孝,也是应该的……你想想,没有他,何来我林以安?”   “你巧舌如簧,专哄人!”   他呼吸近在耳畔,让她心跳得厉害,哼哼唧唧地回了一句,却逗得他真的笑开来。笑声在他胸膛微微震荡,她挨着他,能确切地感受到他此时是真的高兴。   **   “……三姑娘?!”卫国公被忽然掉眼泪的小姑娘吓着了,走到她跟前轻轻推她。   苏眉愣愣地,抬着头泪眼模糊,好半天才从记忆的悲伤情绪剥离。   她去摸了摸脸,待视线清晰,盯着面前的卫国公,好半天憋出一句话来:“你不是死了么?”   是被记忆混淆,分不清过往和当前。   卫国公:“……”   小姑娘家家的,忽然咒他干什么?   就在卫国公无语之时,她又睁大眼瞪他,一拍桌子站起来:“你要把我夫君从林家除名?!来人,把他也给打出去!谁稀罕你那破林家!”   卫国公:“……”这丫头是犯病了?!   林以安被她拍桌子的声音惊醒,听到她要撵谁,然后就听到父亲无奈解释的声音。   苏眉被石头喊到屋里去时,眼睛还红红的,扑到床边就开始控诉:“你不要认他了,他临死前还要把你从林家除名,害你那么伤心!”   不认他?哪个他?谁又身故了?   林以安被说得满脸茫然。   卫国公慢慢来到站在儿子床前,笑得一脸尴尬:“为父好好的,活着,也没说要赶你走……”   苏眉也闹不清楚怎么回事,但不妨碍她扭头恨道:“左右要死的,要害得我夫君伤心!”   卫国公:“……”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在晚上10点左右,努力写长一些~~   ————   感谢在2020-06-18 21:08:15~2020-06-19 16:53: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昆西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苏眉的话让人反驳都有点困难。   人总归有一死, 亲属伤心也是对的,听着不好听,可道理是这个道理啊。   卫国公站在那儿, 被噎得不上不上,还无法跟她较真,最终讪讪地扯开个话题。   “以安醒来了,为父有些话要与你说。”   林以安被苏眉没头没脑的一顿脾气闹得有些懵,这也不是第一回 ,愣愣神便先揭过,请父亲坐下。   待卫国公落座,父子俩不约而同看向苏眉。   小姑娘没有回避的意思,就杵床沿坐着, 还警惕盯着卫国公看。   林以安知道她把父亲当成假想敌了,不过就是林家的破事, 也没有什么必要回避,遂与父亲说:“她不碍的, 您来是为了世子的事吧。”   听听, 一家人,兄弟俩,喊得多生分。卫国公咳嗽一声, 半责怪道:“什么世子, 那是你兄长。我知这话说出来你心里可能会不舒服,但还是得挑明了说, 你真觉得老大会买凶伏击你?”   苏眉听到买凶二字, 耳朵都竖起来了,双眼滴溜溜打转。   林以安看不见她表情,沉默片刻才回道:“儿子不全信, 但买凶伏击一事已出,还是锦衣卫审出来的,有人伏击我必然是真事。”   “你所言甚是。”见小儿子并没有被仇恨蒙蔽,卫国公心情松快不少,“你……母亲为此去找圣上求情,圣上已经对林家猜忌了,但还是顾念一丝情分,想让你为兄长上疏一封陈情书,就把此事当做有人陷害挑拨揭过。”   “我夫君受了委屈,还要给她儿子陈情,她怎么不做春秋大梦,搞不好能当个女皇帝呢!”   林以安还没有回答,苏眉已经气呼呼跳了起来。   “眉眉,慎言!”林以安被她那句女皇帝吓得不轻,忙抬手将人拉着重新坐下。   她被他严肃的语气凶着,委屈巴巴转脸看他:“我帮你,你还凶我!”   “是实在说得不像话了,这是大不敬,知道吗?”他懊恼刚才语气太过强硬,放柔了声音安抚她。   卫国公就坐在一边看儿子哄人,一边继续等他下文。   苏眉还有些气鼓鼓的,让林以安心里更过意不去。   她一心一意想着他,不愿意让他受一丁点的委屈,若是辜负了她这份心,他真是罪该万死。   况且……他眸光一暗,与父亲道:“我与世子同出一源,与林家荣辱与共,世子出事于我而言并没有好处。我可以为他上疏陈情,但公主必须应允我一件事。”   卫国公隐隐猜到小儿子想要什么,不自觉站了起身。   林以安道:“公主愿意把身边的惠嬷嬷交于儿子,儿子便立刻依言行事。”   “你这是要把你生母离世的原因揭出来,公布于众?”卫国公猜中了,还是忍不住道,“以安,她到底是皇家公主,即便你告到金銮殿上,反倒可能累的是你以后的仕途!皇上到底受过她援手,如何可能会真的惩办她什么?”   “那父亲就该觉得,儿子要为了所谓的仕途隐忍?儿子以为,明主惜才,又如何会因后宅私怨而去断他人才志?”   卫国公被驳得哑然无语,怔怔地重新坐回去,良久都没有再说话。   苏眉此时冷笑:“国公爷也不是怕什么阻碍夫君的仕途,其实国公爷怕的是自己当年做下的悔事被揭开,一个欺男霸女的名声逃不掉,感到羞耻,在外人那儿抬不起头罢了。”   人啊,都是自私的,哪怕嘴里说得多愧疚,真正遇到关乎名声利益的,想的还是自个。   她的话宛如一把利刃,将卫国公内心都给剖了出来,就那么呈现在本就愧对的小儿子跟前,难堪得老脸阵阵发热。   林以安听父亲劝说时早知深意,先前亦猜着不会顺利。毕竟他生母是个身份卑微的丫鬟,虽说是平民百姓卖身进去,但在主子眼里都一样。   一个卑微的女子,被强占了,被主子看上眼了,外人眼里恐怕还认为那是飞上枝头的好事。他托生在生母肚子里,成为国公府的老爷,哪怕是庶出,也是他的福气和造化了。如今还妄想替生母平反,替生母正名,那就是不知好歹。   所以他父亲不愿意的私心,他能理解,真到了这个时刻,也没有什么好伤心的。只是苏眉嘴里的话撩起他心湖里的波澜。   她看事比许多人都通透,但有一点,他并没有告诉她任何关于生母的过往,她又如何得知生母是被父亲欺霸?   就如同她先前说起院子里那颗杏树,明明是不该她知道的,他从未宣之于口的,她确总是能道个清楚明白。   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疑惑再次填满他心头,甚至让林以安没有耐性去应付父亲了:“儿子只要惠嬷嬷,父亲回去与公主商议吧。”   他下了逐客令,表明自己的决意。   卫国公沉默着站起来,深深看他一眼,到底脸色不太好的快步离去。   “亏我先前还觉得他是好人呢!”苏眉在人走后,朝着门口冷哼。   林以安靠在床头,盯着她那张还为自己而愤愤的小脸,有奇异的感觉,心念一动,试探地问:“你怎么编排说他身故,逐我出林家。”   她歪了歪头,居然是满面愁容:“夫君,我可能真是生病了。明明我记得他就是身故了啊,你还为他穿白守孝,亲口与我说对他有钦慕也有怨,还开导我说,没有他,何来你。可他好好的……”   说着,一双眼惶惶地看向他,“我不会是要不久于人世了吧,看到的是以后要发生的事?!”   老人说,临死前的人能看见后事,难道就是她那样的?   “胡说。”林以安为她嘴里不吉利的话心头一跳,整颗心都揪了起来,又问,“你说知道我院子里的杏树……能确定是我亲口说与你听的?”   “难道夫君没有陪我摘过杏子,酿过杏酒?”   她把眼瞪得更大了,脊背发寒打了个颤。   林以安先前问过,受她一顿批判说他是负心汉,说过的话自己却忘记了。当时只当她癔症严重,此刻再次得到答案,结合她刚才的表现,那种怪异感更强烈了。   苏眉却是捂了胸口,歪到他身上,哀哀地叫唤:“夫君,我感觉我可能真要不行了,我呼吸难受,头晕目眩。可我舍不得你啊……”   苏临被喊过来的时候,急得快疯了,耳边都是紫葵说的什么姑娘忽然卧床不起了,嘴里还一直念叨她不久于人世云云。   “眉眉!”   他急匆匆跑见客院,来到床边就看到林以安一脸无奈的靠坐在床头,而他心心念念的妹妹躺到里侧,一张小脸惨白。   “你怎么躺这里!”苏临又急又气,要去拉她。   她往里头拱,不愿意起身,带着哭腔道:“我都快要走了,你怎么还不让我跟夫君安生相处一会。我舍不得夫君啊,我死了,别人还欺负他怎么办。”   苏临听着她死啊死的,眼皮直跳:“混胡说什么,阎罗王哪里敢留你!”   林以安头疼,揉着额头轻声喊了声世子:“她脉象平稳,那些话是自己吓自己,至于原因……”   他把来龙去脉告诉苏临,苏临讶然,不可思议地问:“这都是她自个说出来的?”   “正是,然后她非得说自己要不久于人世了。”林以安摇头失笑。   她言语里很多事是既定的事实,所以不能说她是撞倒脑子后的癔症,自己瞎编乱造的。   正是因为这样,才更让人不安,毕竟她说得有鼻子有眼,皆像亲身经历。   可他们真正接触就只有这短短月余,何来那些交心的话。   林以安按着苏眉的逻辑去推敲,猜测的事还有一项,苏眉认定他是夫君,是不是与她自己都理不清的‘记忆’有关?   这个猜测让他心里有欣喜,却还是不敢当真的。   苏临在床边愣愣看着还在碎碎念的妹妹,难道妹妹摔一跤,还摔出未卜先知的能耐来了?!   许郎中就再被喊了过来,一通忙乱,为她号脉施针,暂时让她情绪镇定下来。   小姑娘眼角带着泪痕,一手拽着林以安的袖子,可怜巴巴睡了过去。   许郎中摸着胡子说:“三姑娘一切正常,没有任何病症,脑后的包亦早就消了,身子骨再健壮不过,不会有她忧虑的那些事发生。但如果她一直郁郁不得纾解,倒是会影响精神,从而变得忧思过甚,那个时候就真对阳寿有影响了。”   郎中一番话,让林以安和苏临都表情严肃。   “你说……眉眉真是未卜先知?”沉默了许久,苏临忍不住开口,排解心里那大大的疑惑。   林以安亦不知怎么解释,总归她身子更重要,思忖着说:“世子还是多留意三姑娘情绪吧,那样的能耐,林某以为绝不是好事,此事不能让外人知晓。既然解不了这个迷,不若顺其自然,她每日高高兴兴的便是最好的。”   苏临点了点头。   世人多忌讳怪力乱神的事,妹妹本也有伤在身,什么未卜先知还是太过荒谬了。   可他很快又想起一事。   如若真有什么未卜先知,那妹妹认定林以安是夫君,就是说往后他真是自己的妹夫?!   苏临在设想中慌乱了,林以安倒先跟他说起别的事来。   “叨唠一日,林某也该离开了,而且让家人找上门,总是给你们添麻烦的。”   “你回林家?”苏临敛神问道,他摇摇头,“既然出了那个家门,也没有什么回去的必要。我与城南郊外的净空寺有些交情,那儿山清水秀,远离京城的喧闹,也是个养身体的好地方。”   “林三,你的腿伤究竟是能治不能治?”苏临岔开了话,没头没脑道。   林以安神色一顿,细细打量他几眼,仿佛想从他神态中找出他发问的原由。   片刻后,他笑了,温润的眼眸熠熠生辉:“世子是希望它能治还是不能治?”   苏临被他反问得错愕,后知后觉自己泄露了什么情绪,羞恼道:“依我看,治不好才安生!”   “这样……”他还是笑,笑得眼睛弯弯,狡黠得像只狐狸,“或许要让世子失望了?”   “你若真有那能耐,本世子才真要高看你一眼林三!”苏临恼到最后,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许郎中已经透过底,他多半都是要躺着了,“而且你如何与我苏家何干。我明日就启程回边陲,会把眉眉带到边城,正好让她安心养病,今晚我就不送你了。”   既然林以安能告诉他今晚离府,选的还是晚上,说明他也不想叫妹妹知道,他是要不辞而别。   他不借着妹妹的病情为私心做纠缠,苏临是欣赏的,同样没有顾忌的把离京一事如实相告。   不过这就出乎林以安的预料了。   居然是要把苏眉带到边城吗?   林以安就去看一眼睡着都委屈巴巴嘟着嘴的小姑娘,这回……是真要分别了。   尽管不舍,他现在依旧没有立场阻拦或者做下什么承诺,能让苏临放下心把苏眉留在京城。   “如此……林某就祝世子和三姑娘一路顺利。”   在施针中昏睡的苏眉被兄长背回了屋,紫葵已经在收拾行囊。   苏临要赶回边陲,原本准备快马加鞭,但决定带上妹妹,就得改改计划,起码要先陪妹妹走过一半的路程再加急赶回去。   所以苏眉得坐马车,但东西还是不能多,紫葵便多带衣裳少带首饰一类的累赘东西,好能轻便赶路。   在苏眉醒来的时候,东西一切都已经暗中打点好,大家在她跟前只字不提,还如同往日一般在她跟前伺候。   吴子森补眠醒来,一看都近黄昏了,急匆匆去找表妹,不想错过最后相处的时间。   不想苏眉跑到林三那,只好吃味地再追了过去。   醒来的苏眉还是有点儿闷闷不乐,林以安给她念了一本讲述精怪的话本,才把她逗得精神一些。   吴子森就是这个时候过来的,就见她身下坐着一个天青色的软垫,捧着脸趴在林以安床沿,杏眼含笑,那模样又娇又俏。   他心里就抽疼了一下。   不为别的,只为表妹眼里没他,表哥和姑父那边亦不是多愿意让他此时定下亲事。说不得她点头,来日生悔,毁的是两家感情。   “表妹……”他来到她跟前,不嫌地上脏,学着她盘腿坐下。   “表哥回来了,夫君刚才念的一段故事有趣,我让他再给你念念。”她笑得没心没肺,完全不知少年忧愁。   吴子森听到她居然差使林三给自己念书,心里就有些高兴了,点点头正要说好。   她已经摇头道:“不对,我的夫君,为什么要给你念话本。”   说罢把林以安手里的话本拿过来,塞他怀里:“自己看,你认字儿吧。”   吴子森那点感动碎了一地,幽怨地看她。   林三在边上挑挑眉,已经猜想到吴子森也知苏眉要离京的事,虽然觉得相处就这点儿时间了,还戳进来另外的人,但吴子森不也是个可怜人。   他们两人其实能归到同病相怜那类去了。   于是三人相处得倒也和平,晚间又多了个苏临,林以安这客院热热闹闹的摆了席面,是三个男人才知道践行宴。   林以安身上有伤,不宜多饮酒,苏眉还拿出管家娘子的气势,就让他饮了那么一小杯。   苏临和吴子森倒是频频碰杯,表兄弟二人颇有不醉不归的架势。   林以安看着,有些担忧两人,特别是吴子森,他上回几杯就做不了自己的主了,这喝多了真没问题?   夜渐深,苏眉已经靠着林以安不断地打哈欠,这场宴这才算散去。   苏眉让小厮把吴子森扶回屋,自己则跟着兄长往后院走。   苏临喝了酒,眼角微微泛红,与妹妹肩并肩漫步在月下,是难得的惬意。   想着明日带她离京,恐怕得伤她的心,免不得就心里有愧,咳嗽一声道:“眉眉为何就认定林三了。”   “哥哥问这个做什么?”原本还笑吟吟的小姑娘,瞬间机警得像炸毛的猫,“我不会离开的夫君的!你不同意也不行!我已经轻薄他了!”   苏临听着她一连几句的表态,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没事提这个干吗。   可不提都提了,他不问个清楚还是有些不甘心,即便知道妹妹此时说的话是在不清醒的状态。   他道:“好好说话,姑娘家总这样,不知道臊吗?我就是不明白,林三腿脚不便,你有什么好喜欢的,就那张脸?哥哥能找千百个比他更俊的!”   “你肤浅不肤浅啊,我是看中他的皮肉相吗?那不过是添头!”苏眉啧一声,“我喜欢夫君就是喜欢,因为他一心一意待我啊。你不能总因为他的出身和身体来评论他,你当他愿意生在那样的人家吗?”   什么添头,不还是有看上人家皮肉相的意思吗?   苏临不服气想反驳,可她接下来的话,让他又陷入沉思。   是啊,前阵子不是林三在林家帮着周旋,妹妹现在还不知是怎么个光景,等到他回来或许已经被林家用别的方式逼迫了吧。   论起这事,苏临不得不承认林以安即便有私心,但不做小人,品行端方,有令人钦佩之处。   “算了,反正跟你说不通。”苏临无法反驳,索性不说了。   管什么林三林四,明天统统滚蛋!   兄妹二人到岔路口便分开,各自回屋。   紫葵伺候着她沐浴梳洗,然后又去给她铺床。   她原本还觉得困倦,这会反倒来了精神,就拿着话本坐在炕上对着灯火看。   这看着看着,忽然见到窗边冒了个头,吓得她险些就要尖叫。   吴子森忙嘘了声:“表妹,是我是我……”   苏眉看清他的脸,这才魂魄归位,探身出去跟他说话:“你鬼鬼祟祟……”   话才开了个头,就被他用手捂住嘴,然后神秘兮兮地说:“表哥不让我告诉你,他明天要偷偷把你带到边城去!”   苏眉睁着双水灵灵的杏眸,心里震惊。   他还捂着她嘴,摇头晃脑,打了个酒嗝:“表哥真狠心啊,居然不让我告诉表妹。”   就这么说着,总算松开手,嘴里还叼念着表哥真狠心啊,就飞身翻上庑廊。   苏眉连忙再探头往屋顶看,可被瓦檐遮住视线,哪里还能看得到他的身影。   表哥这是……喝多了?   然后来通风报信?!   “姑娘,该歇下了,在灯下看书对眼睛不好。”紫葵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苏眉忙收起脸上的惊色,点点头应好,然后揉了揉额头说:“帮我把安神香点了吧,怎么有些头疼。”   紫葵担忧道:“头疼吗,要不要请许郎中。”   “不用,睡一觉可能就好了。”她面色如常的点点头。   待香点燃,紫葵在床下打好地铺,躺了进去,一夜好眠。   次日清晨,苏临早早来到妹妹院子,许郎中跟在他身边,把昨夜调配能让人昏迷短时间的药粉攥在手里。   然而,等小丫鬟进去喊醒紫葵的时候,他们才发现床上哪里还有人影!   苏临探手摸了一下被褥,没有丝毫温度,心里喊了声糟糕,小丫头听到风声先跑了!   “快找人!”苏临紧张吩咐下去,开始在想妹妹能躲哪里去。   而此时的林以安,正慢慢由石头驾驶马车往南城门去。   他在昨夜散宴后不久便离开侯府,夜里有宵禁,自然出不了城。他就在马车上将就一夜,待城门开启十分才开始赶路,他带着离愁,并不知苏眉就那么凭空消失在侯府里。   作者有话要说:  苏眉:表哥,我会记住你的大恩大德!   吴子森:奇怪,我怎么睡屋顶上?   ————   感谢在2020-06-19 16:53:23~2020-06-19 22:14: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喂喂可乐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   姑娘在家好好的就丢了, 把她身边人都急得心慌眼赤。   护卫们满府找了一圈,苏眉没找着,倒是见着在屋顶睡得昏天暗地的吴子森, 将人拎到苏临跟前。   “你怎么睡小妹屋顶上了?!”苏临见着表弟,大概猜到是妹妹是怎么听到风声的了。   吴子森被喊醒,还迷迷瞪瞪的,揉着眼睛自己也没闹清楚情况。   他这不靠谱的模样,苏临真是肠子都悔青了,怎么就忘记表弟肚子里盛不了杯酒的事。   “派人赶上林三了吗?去卫国公府的呢,沿街去找的人呢?”苏临放弃跟还没酒醒的表弟说话,询问派出去的人有无消息送回。   然而时间流逝,等到一一回禀的时候, 皆无苏眉消息。   苏临再也坐不住了,抬手拿起长剑扣腰间上就要出门。   “表哥!”总算醒酒的吴子森忙一把拽住他, 知道他的用意,劝道, “你不能上街, 万一被人认出来,不是闹着玩的。”   “眉眉可能会遇上危险!”苏临低低地说,一双拳头攥得死死。   “我去, 我一定能把表妹找回来!”吴子森不松手, “她一个姑娘,没有马车, 又不认路, 未必能走多远!”   吴子森说罢就要往外跑,苏临却是忽然想到什么,一把推开表弟, 带着升起的希冀朝林以安先前住的客院去。   他可能先入为主了,妹妹未必真会跑出府!   也是在此时,林以安收到消息火急火燎地返回侯府,打听到苏临所在,连忙让人把自己送过去。   而来到客院的苏临,在吴子森不解中把四周再找了一圈。   花池树荫,小小的院落根本没有任何发现,护卫跟着他身边说:“就差掘地三尺了,真没见着姑娘。”   他没有放弃,在外头转一圈,又回到屋里。   找人的时候衣柜箱笼都被打开过,屋子里正乱糟糟的,他巡视一圈,发现确实没有能藏身的地方。   他不免就失望,担忧再次笼罩着他,压得他呼吸都略不顺畅。   难道是他想错了?   妹妹不是这个意思,而是真的伤心,出逃去寻林以安了?   他站在架子床边,心里的悔意翻江倒海。   其实昨夜他碾转反复,想了许久,也曾动摇想把妹妹留在京城,再多寻几个医术高明的郎中为她治病。可他又害怕被外人知道妹妹现在的情况。   世人对女子太过苛刻,从来不会去设身处地先为她们考虑,她们只要遇到有丁点于闺誉有碍的,过错都只会全归责于她们。甚至连亲族都会对她们苛责,认为她们为给家族蒙羞。   所以他不敢把妹妹留京城,即使最后……最后她嫁给林三,也逃不过世人的尖酸刻薄。   苏临恨对女子带着太多恶意的狗屁规矩礼法,亦恨自己找不到两全办法的无能。   见过妹妹因为林三出事而痛苦的模样,他怎么可能无动于衷,若能替代,他宁愿是自己为她受过。   屋子里传出砰地一声像响,他一拳狠狠砸在床柱子上,架子床剧烈抖。吴子森在边上看得心惊胆战,都怕那床就此散架了。   苏临悔恨地盯着自己脚尖,堂堂七尺男儿,竟是急得眼中泪光涌动。   脚下的影子在他眼前模糊,忽然有什么砸落在他脚面上。   他被惊了一下,待定睛一看,那是细白的一只手,手腕一直延伸到床底下。   “小妹?!”   苏临跪地,匍匐着侧头看向成年男子根本钻不进去的狭窄缝隙,他找了近半个时辰的小姑娘正闭眼在里头呼呼大睡。   护卫和他都直觉那床缝隙太低矮,以至于忽略,又怎么会想到她居然钻里头去了!   苏临又惊又喜,喊人来抬高床,自己弓着腰钻进去,把失而复得地小姑娘抱了出来。   她乖巧地躺在他怀抱里,眼皮红红的,恐怕哭了不少时间,也许是熬了一夜,这才把自己熬得在里头睡得昏天暗地。   又或许……知道他要带她离京,寻林以安不见,情绪激动,昏厥了。   不管是哪一样,苏临都自责不已,让人把许郎中请过来。   匆忙往回赶的林以安也到了,正好见到苏临将她安置在床上,而她被一番动静闹醒,睁着双红肿的眼盯着床边的两人看。   一个要暗地里把她带走,一个不辞而别把她丢下,如今倒是都齐全了。   她就在两人心有余悸的表情中冷哼一声,把被子往头上一蒙,谁也不搭理。   苏临和林以安在她明显生气的举动中愣了愣,随后相视一眼,苏临就伸手去拉她蒙头的被子:“这样不透气,一会憋着了。”   “索性这样死了,不用被亲哥哥蒙骗,不用被夫君抛弃,一了百了!”   小姑娘闷闷的声音传出来,是真生气。   林以安听着那句抛弃,心里酸楚得很。   他何尝想过抛弃,她又哪里知道自己做下决定时多难过,总要顾及她的闺誉不是?何况,他怕自己把持不住,真做下出格的事,她来日后悔,那他要如何挽回?   两个男人在床前沉默,许郎中来到,他们退到一边,等号过脉象说一切都好,皆松了口气。   床上的小姑娘还捂着脑袋,根本不理会他们。   有护卫此时过来,询问苏临何时出发。   边陲有异动,苏临耽搁不得,如今苏眉找到了,出发是必然的事。   苏眉隔着被子听到问话,鼻子一酸。她知道的,如若哥哥真要带她走,她反抗也没有用。   正是知道,昨夜来找林以安却不见他,心里才绝望。她曾想过偷跑出府,可出去又如何,她就两条腿,能跑哪儿去,指不定没一会就被抓回来了。   而且她是个姑娘家,外边坏人多,她负气出逃搞不好要掉进贼窝,那样才真的再见不到夫君了。   所以她才躲起来,就赌一把林以安听到消息会回来找她。   如若他真狠心不回来,她离开也就离开了,就真当他是负心汉罢。   可如今她算赌对了,他自己现身了,可其实她还是满盘皆输。兄长要带她离开,他肯定还会袖手旁观。   毕竟他昨日都不辞而别了,说明他是真舍得她离开京城,男人负心,有一回就有二回!   苏眉想着,悲从心来,眼睛酸涩难忍,却又干涸得一滴眼泪都没有。也不愿意自己总是流露懦弱的一面,唯能蜷缩在被子里,控制不住地轻颤。   林以安望着床上那小山包似地一团,长睫微垂,忽地闭了眼,再睁开时朝苏临道:“世子,林某厚颜无耻,想要照看三姑娘。”   同时,苏临的声音亦响起:“眉眉,哥哥要回边陲去了,你不送送哥哥吗?”   两人话虽不同,已不约而同表达了自己的意思,不由一阵错愕相视,最终都在彼此的面容上看到笑意。   床上的小姑娘没有回应,苏临弯腰,去拍了拍她蒙着的脑袋,柔声道:“你在京城不可任意妄为。一日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就还是苏家的姑娘。若有人欺负你,你只管派人送信到边陲,哥哥永远在你身后。”   这个世间到底还是怕强权。以权欺人,说来不耻,只要苏家屹立不倒,他人必钳口结舌!   说到底,是要他这做哥哥的争气,才能护妹妹安然。   苏临心中豁然开朗,忆起自己对母亲的承诺,要让妹妹和顺喜乐一生。这是母亲最大的夙愿,亦是他的。   他一番嘱咐,终究耽搁不得,见她闷头不说话,只能无奈笑笑,轻叹一声转身离开。   遇到他先前那样蛮不讲理,换谁都该生气的。   就在转身时,袖子忽然被扯了扯,他脚步一顿,苏眉扯着他袖子慢慢探头:“我送哥哥。”   往边陲去的队列最后变作苏临只带随行的两个亲卫。   苏眉把刚才回院子拿的一双袜子递给马背上的兄长:“忘记了不少事,手艺可能没有以前精细,但比先前给的那个香囊好一些。你不要见笑。”   苏临去接过,爱惜地在手上抚摸了一会,叠好就揣胸前:“回吧,风大,仔细一会又头疼。吴子森无差事前,就让他呆你身边当个护花使者,你若想去保定小住几天也可,上别处散散心也可,出门记得把护卫带上。”   该说的话都说完,苏临扭头深深看了眼不远处的林以安,扬鞭嘴里清叱一声,打马疾驰离开。   兄长的马蹄声远去,苏眉在垂花门处怔怔站了片刻,喃喃道:“其实我也舍不得哥哥。”   一片袖子就落在她眼前,是吴子森摸了摸她的头,“没事,表哥陪着你。”   她还是有些失魂地点点头,总感觉这画面似曾相识,但她不太愿意去回想,隐隐觉得是不太好的回忆。   她就垂着头,十分丧气的样子,踱步往回走。   “……眉眉。”林以安见她走过,唤她一声。   从刚才,苏眉便没怎么搭理他,他心头略不安。   是那种患得患失的不安,从一开始遇到她就有,只不过现在尤为强烈。   苏眉闻声倒是脚步顿了顿,侧头去看一眼步辇上的儒雅公子,一挑眉,长长哼了声:“是三姑娘!”   林以安猛地一怔,唇边的笑就带了苦涩。   小姑娘是真生气了。   他默了默,重新拾起笑意,“那……三姑娘想不想出门散散心?林某知道一个山清水秀的去处,那儿是清净之地,也适宜三姑娘养伤。”   苏眉却在他说过后扭头就走,留给他一个高傲的背影。   林以安抿抿唇,心里琢磨着,要怎么才能去哄好一个姑娘家,便听到走出几步的小姑娘与表兄道:“听闻净明寺山清水秀,适宜出家,我去当个姑子吧。”   吴子森被吓得脚下一踉跄,后边的林以安笑出声,朝她背影喊道:“那我舍发陪三姑娘,去当个和尚。”   小姑娘忽地转身,叉腰恶狠狠道:“佛门不收负心汉!死了你那条心!”   林以安笑容越发灿然,眼角眉梢都是因她而染上的温柔。   公子如玉,润泽无声,苏眉为他舒朗的笑心中怦然,裙下的双脚险些不受控制就要朝他织就的温柔网扑去。   她深吸一口气,朝他再冷哼一声,哼得惊天动地地响,扭头就跑。   她是几句话就能哄好的吗?!   她是只看皮肉相的人吗?!   他又抛下自己一回,这次决计不会那么容易就原谅他!   她要狠狠折磨他,也叫他尝尝什么是心碎的滋味!   小姑娘如是想着,一张脸却不争气地泛起红晕,回味着他刚才那诱人的笑。   ……还是好想扑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馋恩人身子石锤~第二更在晚上10点左右~   ————   感谢在2020-06-19 22:14:10~2020-06-20 17:57: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指尖 3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思思 15瓶;吃素、麻酱Masami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苏眉要去净明寺, 紫葵带着小丫鬟和婆子再一番收拾。   好在先前就拾出一箱子衣物,如今把要用的日常物什再装箱笼,并没多花时间, 一行人便赶在中午前到了地方。   净明寺在京城并不多出名,不如其他香火鼎盛的大庙,却就胜在这份远离尘俗气息的清净,最适合散心和修养。   林以安先到寺里来安排落脚的住处,特意挑的后山那两个单独院落,待她过来,冒着热气的餐食也送到房间的桌上,贴心又妥当。   紫葵帮着她净手,看着桌上有荤菜, 眼里都是笑:“三老爷细心,没让我们住在里边的客院。寺庙里戒荤腥, 可这后山就出了范围,菩萨不会怪罪, 不用守戒律。而且奴婢打听过了, 这里原本多是供给进京赴考的读书人落脚,干净得很,姑娘住得也放心。院子后头还有个小厨房, 今日的菜虽然是外头买的现成的, 但往后姑娘想吃什么,咱们都能做。”   吴子森饿得已经坐下大口大口用饭, 闻言点头附和:“紫葵这话倒不假, 林三是有心。”   也不知酒醒没醒,居然帮着情敌说话。   苏眉不置一言,擦干手坐下, 看了眼上头的菜色,发现多是自己爱吃的。   他倒是真用心了。   她心里微微发甜,面上还端着,默默用饭。   ——还是不能轻易原谅他要丢下自己。   苏眉用过饭,一路劳累,昨夜躲床底下生气整宿,这会就支撑不住了,跑床上抱着被子昏昏入睡。   吴子森见她休息,回到隔壁去。   先前在林家是没有条件,不能离开表妹身边,如今出来了,该避嫌避嫌。而且姑娘家院子里住个大男人,总是不方便。   石头正在为林以安上药,吴子森跑过去,看了看他的背,啧地一声:“三爷你这细皮嫩肉的,哪里像个男人。”   林以安忽然被埋汰,不怒反笑:“世子衡量男人,是单看个背?”   这话说得让吴子森挑眉,上上下下再打量他一把:“反正不壮实,像个娘们,姑娘家多还是喜欢身强力壮的。”   他进来就挑刺,林以安思忖片刻,大概明白为什么,但笑不语。   吴子森见挑不起他的脾气,一拳打到棉花上似的,反倒自己不爽利了,转身到边上的椅子坐着,幽幽道:“林三,凡事总有先来后到的,但小爷我就不跟你讲这个了。你为表妹谋划了许多,可见真心,所以我们各凭本事吧。可是你不可以利用表妹现在神志不清妄为,若叫我知道,真让你当不成男人!”   林以安听着他这番交心的话,笑得温润:“吴世子放心,我已和苏世子约法三章,林某虽然有私心,但绝不会当背信弃义的小人。”   有他的保证,吴子森心里总算舒服一些,丢下他到隔壁厢房住下。   林以安在他离开后,却陷入沉思,让石头去找了面铜镜来。   石头不明所以,举着镜子按他的要求东挪挪西挪挪,也不知他在看什么。   林以安对着铜镜里自己的那白皙肤色和匀称的四肢,心里到底是犯嘀咕了。   姑娘家真不喜欢这样的身板吗?   看起来不像孔武有力,但他也不是一般书生那般羸弱。好歹是武将世家出身,自小有练拳脚功夫,只是跟吴子森那种实打实摔打的武将相比……身形委实没有对方显得高壮威武。   他人生第一回 对自己的相貌身形产生怀疑。   人一旦产生了某种不自信的念头,得不到肯定前就会挠心挠肺的苦恼。林以安自己琢磨半天,那种不确定实在是煎熬,便厚着脸皮让石头背着自己到隔壁院子去见苏眉。   小姑娘生他的气,他也不可能就那么窝着躲着,总该要让她消消气,要打要骂他都受着就是。   此时正是夕阳西斜的时候,山里的气温比不得没有遮挡的城池,日落时便起了风,山风把门窗吹得作响,带来一阵凉意。   苏眉坐在窗边赏远处的山景,被吹得打了个喷嚏,才刚掏出来帕子捂鼻子,就见到林以安过来。   她眨巴眨巴眼,啪一下把窗子给关了。   林以安吃了个‘闭窗羹’,兀自苦笑,让石头就把自己背到那扇窗子下。紫葵好心递了张椅子出来,才没让他狼狈到要席地而坐。   他靠着窗子,抬头看了眼被霞光染成一片红的天色,试图引她露脸:“三姑娘,山里太阳落下时景致与京城不一样,连树叶都是被染成彩色的,有时呈现出七彩的光晕,你不瞧一瞧吗?”   屋里的人并没有回答。他笑笑,又继续说:“我在国公府的时候,不时会帮父亲跑一些庶务,有时要离京一两个月,折返时我就喜欢到净明寺来住几天。尤其喜欢落日时分到后边的小潭边坐坐,还能垂钓,别有一番野趣,三姑娘要不要去那边瞧一瞧,”   他话落片刻,还是没有听到回应,失落着长叹一声:“看来三姑娘今日是没有兴致了,是林某冒昧,叨唠了。”   苏眉在屋里静静听着,一双手把衣角都拧成了麻花,听到他这句后,扭头去看窗户。就见他被石头重新背起的身影倒映在窗纸上。   他这就要走了?!   没有恒心!   苏眉抿紧唇,气呼呼鼓起脸颊。   正是这个时候,窗户忽然被敲响,又传来他的声音:“三姑娘,林某这便先回去了。”   苏眉就真恼了,啪一下推开窗,怒道:“你走就走!啰啰嗦嗦作甚,还要我留你不成!”   然而她怒了,林以安却抵拳在低低的笑,“不敢不敢,我自个儿留自个儿成不成?”   见到他脸上的笑,苏眉怔愣片刻,明白自己这是上当了,一张脸涨得通红,探手又要把窗关上。   他快一步挡住,望着她被遮了的半张娇颜,真诚道歉:“三姑娘,我错了。往后只要你不赶我走,我绝不会再离开你半步,可好?”   可好?   “不好!”苏眉抓起他的手,放到嘴边狠狠一咬。   把昨日的委屈都发泄在这上方。   林以安疼得暗暗抽一口气,却一动不动,任她出气。   她咬着还不解恨,还用牙齿狠狠磨了磨,才把他手丢开,哑声道:“你言而无信,上回你也这么说的,我不信你了!”   最终还是把窗关上,挡他在外头。   林以安低头盯着手上那拍牙印,无奈摇摇头,让石头又把自己放下,就那么守在她窗前。   夜幕渐渐降临,吴子森跑过来蹭饭,见林以安孤零零坐在那儿,很没同情心地挑眉笑。   屋里的灯火都亮了起来,从后头小厨房端上来的饭菜香味随着夜风充满整个小院,石头坐在林以安身边,肚子咕咕直叫唤。   “三爷……我饿。”石头可怜兮兮看向屋子。   林以安动了动发麻的腿,“你先回去用饭。”   石头闻言连连摇头:“不,我就不信三姑娘那么狠心。”   于是主仆二人就那么挨着饿,一直等到月上中天,吴子森都离开了,也没能见苏眉一面。倒是紫葵出来劝他:“三老爷,您还是顾念自己的身子,先回去吧。我估摸着姑娘气两天,也就过了。”   “多谢紫葵姑娘了,我不打紧,倒是我这小厮可怜陪我受罪,你给他找些吃的垫垫。”林以安婉拒她的好意。   其实就这么坐着,和在屋里坐着是一样的。   昨日她枯等他一夜,还是钻床底下躲着,当时该多惶惶。   所以,相比较之下,他压根就没受什么苦。   紫葵叹气,往后厨去给主仆二人拎来一个食盒,里头放着三菜一汤,还温着的。   林以安见到那些吃食,心中越发难过。   她说是生气,其实还顾念自己的,不然哪里来码得满满当当的饭菜。   明明生气,还心软,真的是……性子软得轻易就能被人哄骗走。   石头是真的饿急了,端起碗就要吃饭,抬眼却见自家三爷没动,又犹豫地放下筷子。   “快吃吧,不能辜负她一片心意。”林以安在这时弯腰去拿起筷子,很认真的,一口接一口吃了起来。   苏眉还挨着窗边坐着,听到他的话,心里发酸。   紫葵回到屋内,见她眼里隐隐有泪光,轻声跟她说:“姑娘,你这不是折磨三爷,是折磨自己呢。”   她难过地咽呜:“就是,我明明要折磨他的,怎么变成折磨自己了。”   紫葵见她心里明白,便默默站在跟前不再多说。   从姑娘记不清事开始,其实就无比依赖林三老爷,那份依赖,紫葵觉得就是出自真心的。即便姑娘记不清事,她这个认知却越来越根深蒂固。   而在这些日观察林三爷,除去出身和腿脚不便,确实是个可以依靠的人,起码对姑娘也是一片真心。   她私心倒是希望姑娘多跟三爷相处,但身为婢女,她不能多说。那就是没有越了规矩,不知自己的身份了。   只看姑娘自己怎么想吧。   紫葵还在思绪纷纷,坐着一动不动的人忽然就站了起来,连绣鞋都没套牢,就匆匆忙忙往外去,中途一只鞋子就落单在地上。   林以安正惆怅地逼着自己用饭,其实他哪里来的心情吃饭,心里乱乱的,根本就是食不知味。   正难以下咽,便听到屋里紫葵喊了声姑娘:“鞋子掉了!”   他动作一顿,苏眉就风一阵跑到跟前,也不说话,微微喘息着,直勾勾盯着他看。   林以安被她挡了光,缓缓抬头,在她不明情绪的目光中情绪翻涌。他又低头,看见她裙摆下果然一只脚穿着绣鞋,一只脚露着雪白的绫袜。   而她还一动不动,双脚却已经不安地慢慢靠拢,着绫袜的那只脚慢慢蹭到绣鞋上,可爱又难堪似地扭动着。   他所有的情绪便化作了本能,弯下腰,从食盒里夹了一筷子醋溜湖鱼递她唇边。   “你尝尝我最爱吃的这道菜。”   他仰着头,眼前昏暗,一双凤眸却如辰星般明亮。   她就那么跑出来,站他跟前了,他许久也不说话,正难堪得想哭,不想他一语双关,让她没忍住被逗笑了。   醋溜醋溜,他吃醋呢。   可是小姑娘嘛,有时就是忸怩的,即便笑出来,还是要孤傲一番。她推开他的筷子,嫌弃地说:“谁要用你用过筷子!”   林以安见她可爱的别扭着,心里好笑,露着大失所望的神色,默默把筷子收回来。   下刻,他眼前却更昏暗了,方才还嫌弃他的小姑娘,居然弯了腰,张嘴叼住他要收回去的筷子,用舌尖将那鱼肉卷入了口中。   林以安耳边就嗡地一声,思绪都慢了半拍。   他……他真的只是逗逗她!   他手一抖,一双筷子没拿住,吧嗒就掉地上,为刚才他主动的那种亲密面皮发热。   苏眉慢条斯理嚼着鱼肉,睨着他难得露出慌乱的神色面庞,灿然一笑:“这醋味不错,难怪三爷爱吃。”   话落,若无其事从他身边走开,连裙摆都带着姑娘家的矜持,只荡出小小的弧度。可她刚进到屋里,就往门板一靠,捂着脸开始吃吃地笑。   夫君刚才是害羞了吧,还好她镇定,不然就该被他发现自己其实比他还臊得慌!   不过是共用一双筷子,怎么就没出息得心脏都要蹦出胸膛了。   苏眉捂着脸的手慢慢放在胸口的位置,深深呼吸,一边还默默念叨着:她要冷静,一定要冷静。   这才哪到哪,就觉得不可自持了,等真亲起来,她不又得落荒而逃?!   想到亲一字,她感觉一股血气直冲脑门,在跟前见她臊得满脸通红的紫葵惊呼:“姑、姑娘!你怎么淌鼻血了!”   同样在外头发愣的林三被喊回神,听闻她淌鼻血,心里一急,想要站起来过去看看。可腿脚不变,他刚要抬脚先踉跄了一下,倒是踢着掉在脚边的筷子。   他定定望着往外滚了两圈的银筷子,方才她用舌尖卷了鱼肉的娇态浮现在脑海,后知后觉明白苏眉可能联想到什么才好端端血气上涌。   他面上越发滚烫,心跳得厉害。   她个小丫头,脑子里到底都装了些什么旖旎的事!   也太、太过胆大了!   他正想羞于想象,耳边亦传来石头惊慌地声音:“三、三爷!你怎么也淌鼻血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二更~~大家晚安呀,明天见。   对了,昨天忘记说了。晋江出了抽奖功能,我设定了21号开奖,抽奖参与条件打开书籍文案界面可见!   ———— 第35章   情窦初开, 向来有主意的林三爷也有做不得自个主的时候。   就比如那横流的鼻血,用帕子堵了许久才见消停。   石头打来热水,小心翼翼帮他擦拭, 末了左右端详着说:“三爷,是不是换的药方太过燥热了,明日开始,我给你做些去火的汤羹吧。”   林以安对着灯烛,两指轻轻按了按太阳穴,末了笑出声,嘴里迸出傻子二字。   也不知是在打趣石头,还是在打趣自己毛头小子似的冲动。   于是,来到净明寺的第一夜, 林以安和苏眉都难得睡得踏实香甜,再睁眼, 已是山雀早起觅食的清晨。   山里早晨雾气散得慢,破云的日光照下来, 四周还是朦胧的景象。   林以安起了个大早, 不似往常那般安静坐在床上看书,而是让石头背着,叫开隔壁的院门。   苏眉坐在窗边梳妆, 乌黑的头发还披散在脑后, 玉梳被她握在手心里,每抬一下手, 腕间一对碧翠的镯子便发出清灵悦耳的碰撞声。   那声音一下一下, 直撞入林以安心头,隔着迷蒙的雾,想象着她皎然地面容。   等到走近了, 小姑娘的鲜活俏丽又让他生出一股子的情怯。   昨晚的椅子还在,石头自觉地将他就背到窗下,苏眉目光盈盈看向他,腼腆一笑。   林以安正踌躇着要怎么来句开场白,见她一笑,腹稿也来不及打,脱口一句:“三姑娘……”   还笑着的小姑娘愣一愣,忽地扭回头,手里的玉梳也重重砸妆台上。   “哪来的登徒子,喊着一声姑娘,就敢清早上门来?打出去!”   林以安被她说变就变的脸闹得脑子嗡一声,喊姑娘不是她说的吗,下刻琢磨出味儿来,抵拳低低地笑。   她听见笑声,撩着眼皮子拿眼角余光瞄他,正好被他捕捉个正。   “眉眉昨夜睡得还算习惯?”他改了口,偷瞄他的小姑娘嘴角荡出一抹笑,很快又被压下去,矜持地道:“谢三爷关切,一切都好。”   林以安为她故意端着的样子逗乐,顺着她的小心思道:“林某脸皮厚,早早赶来,就是想蹭眉眉屋里的一顿饭食,不知眉眉能否赏林某人一个脸。”   他伏低做小的,本就装模作样的小姑娘反倒装不下去了,扑哧一笑,转身趴到窗边瞅着他笑道:“夫君俊俏,秀色可餐,求之不得。”   “又胡说八道。”林以安被她那句秀色可餐说得赧然,抬手去刮了刮她秀挺的鼻梁。   温润的肌肤在指下滑动,他心头莫名发慌,连忙把手收回来,耳根微微地发烫。那样亲近的动作,于他们来说,才真是冒昧了。   苏眉亦一怔,却是捧了脸吃吃地笑,像得了糖的小孩子,心里甜得紧。   可两人想单独用早饭是不能够的,吴子森像横杀出来的程咬金,用早饭时大刀阔斧坐在两人中间,把两人隔了个千山万水似的。   苏眉哪里看不出来他是故意捣乱,偷偷翻了个白眼。   一个薄皮的小肉包就横跨过吴子森那道楚河汉界,放进她碗里。   她抬头看过去,林以安正搁下帮她夹过小肉包子的筷子,换上另外一双筷子再用饭,她就挑挑眉道:“昨儿不也没嫌弃你么。”   说罢,很不满将那肉包子咬掉一半,还磨了磨牙。   倏地提起昨夜,林以安尴尬得一阵咳嗽,直咳得吴子森一头雾水望着两人。   他们两人是在打什么哑谜吗?   待用过早饭,苏眉就吩咐着丫鬟婆子收拾东西,真要往水潭那边去。   吴子森有意表现,偏不让石头受累被林以安,堂堂一个世子,马步一扎就把林以安给捋上背。   末了还掂了掂他,话里有话地道:“林三爷这体重,还没我先前练的铜锤重呢,太瘦弱了。”   林以安在他背上服气。先前觉得自己毛头小子,如今看来,有比他更孩子气和争强好胜的。   苏眉在边上听着,在表哥有意表现的笑容中忧愁:“夫君受了不少苦,这几日我都让她们炖鸡汤吧,好歹滋补滋补。”   和吴子森想象的反应差了个十万八千里,让他直接就愣在当场。   表妹不应该要夸他强壮才对吗?!   林以安平白得了便宜,没忍住笑出声。   感慨吴子森果然是武将家的孩子,心思跟那直肠子似的,一门直到底。   到了谭边,吴子森气得差点要把林以安给丢水里去,累得坐倒直喘气。   苏眉听着他牛喘,很贴心地说:“表哥受累了,一会别勉强,和石头换着背吧,鸡汤我留你一份。”   吴子森:“……”   他究竟都干了些什么?!   吴子森暗恼得不行,扭头去瞪让自己丢了形象的林以安,却见他吩咐石头去砍竹子。   很快,石头拖着两根翠竹回来,他一手拿了砍柴的刀,开始修理起竹枝。   苏眉多在深闺,没见识过这是要做什么,好奇蹲在他跟前,盯着他看得认真。   吴子森也被吸引了,主要是林以安手上有条不紊的,十分熟练,一看就是把一件事做得再熟悉不过才有的动作。   看着看着,苏眉先悟了:“夫君是要给我做钓竿吗?”   竹枝被削得圆融,连一点毛刺都没有。他又让石头升起火,烤了烤,确定柔韧不易断裂才笑着找出早带来的丝线回道:“是,不是说来垂钓的吗?”   苏眉就得了新玩具,迫不及待往谭边跑去,要试一试身手。   吴子森还蹲他跟前,有些佩服道:“你居然还懂烤火这法子,我也是从一些工匠老师傅那儿听说过,给我也做一个,我和表妹钓鱼,午饭就有了。”   他倒不记仇,林以安笑着说好,如法炮制,给他也做了个钓竿。   苏眉已经在谭边大呼起来:“上勾了上勾了!大鱼,我要拽不动!”   她身边的紫葵连忙帮着她扯线收杆,吴子森急急忙忙跑过去,两个姑娘家使出吃奶的力气还真把鱼给拽了上来。   那鱼一蹦三尺高,正好朝着吴子森身上拍去,来帮忙的少年公子就被水和鱼尾拍得狼狈,胸膛都湿透的愣了站在那儿。   苏眉哈哈哈地笑,可笑着笑着,那种似曾有过的感觉又席卷上来。   她眼前一花,吴子森变成了坐在轮椅上的林以安,他正低头无奈看着在腿上蹦跶的鱼,然后摇摇头伸手要把那尾鱼给丢开。   一个人急匆匆的跑来,她并不认得,只听那人说:“三爷,国公府的人正四处找您和三姑娘,您嫡母说,若不把三姑娘送回去,便要逐您出林家。”   苏眉脸上的笑就凝固了,心里没来由地升起一股恐慌。   林以安此时用两指捏着鱼尾,随意将它丢地上,淡淡地说:“由得她闹,此事她做不得主。”   他语气不屑,却让她感到安心,将她心里那份恐惧驱赶。但她还怔怔站在那里,双脚灌铅一样沉重,直至那人离去,她也没能挪动一步。   他倒是抬头看着她笑,玩笑道:“三姑娘别担心,林某说能护你,就一定会保你安然。莫不是,你是怕林某两袖清风的,养活不了三姑娘?”   他开着玩笑,她眼眶却湿润了,喃喃地回了他一句:“三叔又取笑我,明明手里握着商行,富贵着呢。你在家里时骗我那么些体己,现在我真两手空空了,你不养,我也要赖着你!”   他笑意更深了,语气却极为无辜:“当时三姑娘一心接济,林某哪里能不知好歹,拂了你的心意,叫你伤心。”   “——三爷,国公爷找过来了!”①泡②沫③独④家⑤管⑥理⑦阿⑧蓉⑨整⑩理   苏眉还在恍惚中,被石头咋咋呼呼的声音给唤得回神,有些茫茫然地眨了眨眼,就被戳在眼前的大脸吓得往后退一步。   如若不是紫葵扶一把,她非得摔倒。   她心有余悸地道:“表哥你靠那么近干嘛?”彻底清醒了。   吴子森也被她吓一跳,抚着心口说:“是你忽然就不动了,喊你也不应!”   苏眉被他一说,表情有变得有些呆滞,回想着刚才看到的东西。难道又是什么以后发生的事吗?   她紧张地去寻找林以安的身影,却见卫国公已经大步走来,而他神色轻松地朝石头说:“无妨,是我留的消息,告知我在此处养伤。”   石头这才镇定了些,紧紧挨着他。   “夫君……”苏眉想要过去,不想胳膊被人拉了一下。   吴子森将她带到一边,低声道:“可能是国公爷与他有要事,我们就在这儿看着,林家的事,我们过多插嘴,才是给他添乱。”   苏眉就心里七上八下地紧紧盯着父子俩所在方位,脑海里又把刚才的画面重新再细细回想一遍,心里冒起大大的疑团。   即便那是以后会发生的事,为何她会喊夫君为三叔,这是跟了谁的称呼?   这已经不是第一回 听到自己喊这个称呼,她疑虑着,已经想到一个人,那便是林恒礼。   林家人里,她接触过的就是林恒礼,那她喊林以安三叔……苏眉梳理着各种可能,心里越发不安,杏眸内的光渐渐暗了下去。   卫国公见到小儿子,还见到水潭边站着的苏眉表兄妹,倒没过多去问,而是朝他长叹一声道:“以安,回家来吧,我给你找的郎中已经到京城了,如今就在府里。”   “父亲过来,只是说这事吗?我以为,是公主那边有信了。”林以安手里还握着镰刀,垂着头依旧在削竹子。   他准备编个篓子,等一会小姑娘钓更多的鱼,也好有个兜着的东西。   卫国公神色一顿,显出愧疚来:“以安,你兄长已经保出来了。是……你母亲她,喊人临摹你的笔迹,往宫里送去陈情书。为父劝不住,但为父能保证,你回府来,没人再敢为难你。”   林以安闻言,勾着唇忽地笑了。   他仰了头去看父亲,一双酷似生母的凤眸内却不见笑意,卫国公被他看得心里莫名发毛。   他笑着,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说道:“公主叫人临摹我的笔迹?在我书房内找的笔迹吗?这可糟糕了……我昨夜想着,到底是兄长,虽然有罅隙但也不能因为他真害了林家,便连夜写了份陈情书。”   他缓缓地说着,卫国公的脸色一点一点变得难看,随后显出一种带着惶恐的狰狞来。   而林以安还是那般悠然的笑着,喊了声石头,问他:“那封信可是让人送下山了?送往镇抚司指挥使手上?”   石头点点头:“三爷交代今早一定要送出去,正好有师傅下山,就劳烦他们跑一趟,确实天不亮就送出去了。”说着还抬头看了眼天色,“可能这会已经到镇抚司了。”   卫国公面上的惶恐就深深埋到了心头,连声调都带了惶惶:“以安!两封信笔迹不一样?!”   “或许是吧,我书房里的字迹,多是对着大家字帖练的。公主若是找人临摹的那些,那肯定是不一样的,镇抚司指挥使收到之后,怕会觉得奇怪,送到圣上跟前。圣上一对比两封陈情书,公主找人替笔的欺君之罪怕是没法隐瞒。”   林以安说着,手里的镰刀歪了一下,差最后一点就能劈匀称的竹条就那么被切断了。   他可惜地盯着手里的东西看,把它丢弃在脚边。   “父亲,你瞧……不是我不顾念亲情,如若她少一些算计,何来的横生枝节。林家……儿子应该不会回去了。”   他丢下东西,唇边的笑意已经散去,平素温和的人,面容轮廓都因强势而冷硬。   卫国公心狠狠地颤了一下,在欺君后果的恐惧中抬手一巴掌扇了过去。   “——夫君!”苏眉惊叫着跑了上前,伸手去推了一把卫国公,把林以安护在身后。   卫国公有些怔懵地盯着自己手掌,掌心上传来的麻意提醒他究竟都干了什么。   他打了个激灵,连忙去看小儿子,只见他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抬了袖子,轻轻把嘴角的一丝血迹拭去。   “以安……”卫国公喊了他一声,在他面无表情中说不出是恨还是悔,“你知道她不会轻易交出惠嬷嬷,你知道她会找人代笔一封陈情书,是不是。”   “对,我知道,而且我也想知道,父亲会怎么做。如今也都知道了。”林以安闭了眼,靠着树杆,已经不想再多说。   对林家人,他其实也没有抱多少希冀,唯独是父亲,他以为父亲起码会站在他身边一次。   如今看,是他高估了自己。   不过就是一介庶子,有什么资格去奢望更多,家里喂一口饭,让他安然活到现在,已经是父子情深了。   卫国公抖着手,明白自己刚才冲动之下的迁怒已经无法挽回,家里如今也不知是什么情况。他是一家之主,淫|浸官场多年,即便被情绪左右,也还是有一丝清明先去权衡大局。   他转身,没有犹豫地离开,走了两步,却还是留下一句:“没有老子允许,你一辈子都得绑在林家!”   苏眉气得不行,蹲下身拾起石头狠狠朝他丢了过去。   正好砸中卫国公的肩膀,砸得他踉跄一下,却依旧没有回头,匆忙离开。   而此时的国公府,嘉禧公主正在长子院子里,心疼着亲手给他包扎胳膊上的伤。   “那些个煞神,怎么真敢朝你动手!”她怒骂着,林以宗倒不见生气,安慰道,“并不是他们伤的,是押儿子下狱时,儿子不慎撞伤。牢里不让请郎中,就那么放着,才恶化肿了起来。”   嘉禧公主闻言冷哼:“都是那个贱种拿乔,还真以为能拿捏我不成,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这边正骂着,管事急急忙忙跑来,说是有圣旨。   林以宗焦急得就站起来,嘉禧公主镇定地把他按着坐下:“急什么,多半是圣上下的安抚圣旨,毕竟你是被人污蔑才有的牢狱之灾,圣上哪里能真叫我们林家受委屈,不然就得寒了宗亲们的心。”   嘉禧公主自得,长子回来心情自然是好的,笑着吩咐人设香案,自己回去穿戴好诰命服,从容地领着一家人去接旨。   手里握着旨意的公公见她姗姗来迟,眉头皱了皱,高喊一声接旨,在众人乌泱泱跪倒一片时扯着嗓子宣旨。   谁知旨意开头便是一句带着斥责的林家妄为,嘉禧公主心头重重一跳,不敢置信抬起头,以为自己听错了。   然而宣旨的太监一句一句把皇帝斥责的话道来,责令她禁足三月,林以宗更是被冠予一个莫须有的罪名,被停职三月,夺了手上办差的实权。   每一字,每一句,都刺入嘉禧公主耳中,让她失态地爬起来就要去抢圣旨,想看看清楚。   宣旨的太监被她气得喝道:“大胆!公主即便为圣上姑母,亦不能如此藐视圣上龙威,咱家回去定当禀明圣上!”然后越过她,居高临下盯着止不住发抖的林以宗,在他匍匐着磕下头高举双手时,才把圣旨稳稳当当放到他手中。   “世子,好自为之。”太监丢下阴阳怪调的一句,冷哼着拂袖离去。   长房的人皆一脸惶恐,林恒礼看着母亲软软倒地,这才清醒过来,忙喊丫鬟婆子扶起祖母和母亲。   林家二房夫妻相视一眼,把已经吓哭的几个晚辈遣回房,着人打听卫国公此时在哪处。   家里这是出大事了啊!   卫国公那头匆忙离开,也还是晚了一步赶回家,苏眉在人走后,心疼地去潭边掏了帕子给林以安捂着红肿的脸。   她按着帕子,气得双眼通红:“他这算什么人父,怎么可以对你动手!我就该多砸他几下!”   林以安一直闭着眼,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听着她在耳边带着哭腔的碎碎念,眼皮终于动了动。   吴子森在边上看着,心里很认同表妹的话。   那真是个混账父亲,庶子就是不儿子了吗,居然还有脸迁怒。认同中,又同情林以安,知道他被当众扇一巴掌心里肯定也觉得难堪,默默走得远远的。   紫葵看了看离开的吴子森,又看了看自己姑娘,也拉着石头挪到远处站着,给两人一个独处的空间。   苏眉手中的帕子都捂热了,她见他脸颊越来越浮肿,准备去凉水里再淘淘帕子。哪知刚站起来,就被他伸手又拽了回去。   她没蹲住,跌坐在他腿边,紧张地又要挪开:“压没压着你的腿!”   他拽着她胳膊,弯下腰,埋头在她肩膀上:“眉眉让我靠一下。”   在苏眉的认知里,他从来都是温润从容,像不可被摧毁的一座大山,在他身边就总感到安心。此时他微弱和轻颤的声音,掀翻了她对他固有的印象。   那个坚定自信说能护她的男子,也会流露出脆弱的一面,无助着想找一个依靠。   她心揪着疼,伸手去圈过他的背,哑声道:“他不值当你难过,那个破林家,不回去就不回去了。我不是和你说了,他最后还是要赶你走的,倒不如早早断了干净!”   她其实是找不到话安慰他了,不管她记起的那些东西是真是假,是如何古怪,她都不管了。   因为林家就是要害他伤心,长痛倒不如短痛!   她通透得很,林以安靠着她单薄的肩,亦觉得她小小的身躯有奇怪的力量。单单是这么挨着她靠一靠,听她说一番不算安慰的话,居然真没有那么难过了。   是啊,他早就打算好要离开,早晚的事儿,倒真没必要这般矫情。   不过就是挨了一巴掌,父亲教训儿子,天经地义罢了。   他就低低笑出声,苏眉却在他笑声中轻颤了一下。   她感到脖子有不同于肌肤相贴的那种温热,砸了她一下,落成小小一片,然后又逐渐发凉。   “夫君……”她难过地喊他,林以安却已经抬头,重新靠着树杆坐,嘴角勾着一抹温柔地笑道:“嗳……”   他居然回应了一声。   从来不曾听过他回应的苏眉都愣了,他笑着慢慢去牵了她的手,捏着她指尖说:“离开林家,我就不是什么老爷了,你还喊我夫君,悔不悔啊。”   她在震惊中还没能回神,下意识地回道:“不是老爷没关系,我有嫁妆养你。”   林以安似乎是诧异,凤眸微微睁大了些,旋即笑出声:“那不就成吃软饭的了。”   苏眉眨了眨眼,总算回神了,毫无预兆地一把就去拧他胳膊:“你又要骗我体己呢,说!你手里的商行是怎么回事!”   不管她先前看的画面是真是假,该拷问还是得拷问,都说男人有钱就变坏,她要防范于未然!   被拧得抽气的林以安就愣了。   她……怎么知道他暗中捣鼓了个商行?!   作者有话要说:  眉眉:交出私房钱!   林三:??!!   ——————   感谢在2020-06-20 21:41:09~2020-06-21 20:57: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石上青苔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素心 10瓶;喂喂可乐 4瓶;昆西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眉眉如何得知?”林以安愣了片刻, 心跳得有些快。   并不是心虚的那种律动,而是震惊。   他经商一事,即便是太子, 都以为他只是小打小闹求个温饱,她却把商行二字直接点了出来。   苏眉本还说得理直气壮,被他反问,反倒成了眼神闪躲那个。   她眼神飘忽,在他明净的目光中支支吾吾道:“就是那么知道了。”说到最后声若蚊蝇,垂了头闷闷不乐,手指缠着衣角,表现出不安。   “没有不让你问的意思。”林以安就觉得好笑。   他的秘密被人发现,明明该紧张不安的是他才对。他伸出一根指头在她眉心轻轻点了点, “是你想起来的?又是‘我’与你说的?”   “不说你跟我说的。”她总算放过已经皱成一片的衣摆,摇摇头, “是我自己说出口的,或许也是你曾经跟我说过吧。”   不然又怎么会有她先资助一说。   原本以为他生气了, 可他动作亲昵, 苏眉也松口气,顺势拽住他那根指头,学着他刚才捏自己指尖的动作。   “总之, 我是怕你又骗我体己才要打探的!”她的理直气壮就回来了, 还哼一声,“我养你, 和骗我体己去资助你是两回事儿!”   林以安哑然, 他骗她的体己?这又从何说起?   不过她总是语出惊人,很快就不纠结这些,温润的眼眸染着笑, 打趣道:“我以为眉眉是想要帮我打理家业才问的。”   打理家业这四字在夫妻间是稀疏平常的家常话题。   夫妻不就是那样的吗,相互扶持,男主外女主内。贫穷时女主人家要精打细算,一块银子掰开两半的花,富贵时更要细致用心,协助打理好家业才不至于让子孙到时面对一堆的糊涂账。   可在苏眉和林以安现在情况来,不管贫穷还是富贵,这四个字都成了另一种暧昧。   她脸颊微微发烫,为自己想得过于久远的事赧然:“你这就让我给你打理家业了吗,不是还没拜堂呢……”   她害羞着,望向他的双眸又分明写满期待。   这种直白的可爱,让他忍不住反客为主,把她手指重新攥回到手心里,“嗯……你不打理也行,但你不怕男人有银子了就变坏,在外头一掷千金,你还没嫁我,我就先败了家?”   他手心就被她用指甲抠了一下,不疼,反倒有种说不出的痒痒和酥麻,仿佛挠进了他心里,连心尖为之轻颤。   “你倒敢想!”她挠了一下觉得不够,再又给了他一下,逗得他直笑。   这一笑扯着嘴角的伤口,疼得他倒抽口气,想起来那狠狠地一巴掌。   林以安神色渐渐变得严肃,就那么牵着她手说:“眉眉,我有一堆的麻烦,你真不悔跟着我?”   她反应迅速,几乎是他话音刚坠地,就已经把头摇成拨浪鼓似的,“少年夫妻老来伴,有过同甘共苦更能走得长远!还是说,你这是后悔说让我打理家业,要找理由反悔了?”   她气势汹汹,林以安感慨又好笑,“只是怕你将来反悔。”若说他会反悔,那必不可能,甚至非常愿意她知道自己更多的秘密。   届时即便她记起所有事情,她也难与自己彻底割离。   林以安承认自己这个时候起了卑劣的心思,为自己不耻,又无法控制那份想要占有她的念头。一面羞愧,一面还诱哄她。   小姑娘不知自己已经掉入某人的陷阱,把手抽了回来,在他眼前摊开:“你少东拉西扯,快快上交账本!”   林以安盯着她白皙的掌心片刻,将自己的手放到上面,还往下压了压道:“账本送来估摸着要几天,我先把自己抵押给你可行?”   她拇指轻轻去蹭他手背,若即若离的,带着让人遐想的暧昧,挑着眉神气道:“那我就先将就将就。”   她把从话本里得知的流氓动作学了个满分,林以安被她不老实的动作摸得耳根发烫,咳嗽一声把手收回来。   他落败而逃,她笑得越发得意,回味起来又免不得面红心跳,拎着帕子跑到潭边,一边淘洗帕子一边回想他害臊的样子。   原来男儿也会害羞,那姿态,比姑娘家还要腼腆诱人。所以话本里的男狐狸精,是不是就像她夫君刚才那般,欲语还休,连眼波都是多情缠绵的模样?   她想得心头一片火热,鼻子又有些痒痒,连忙打住那些想入非非,专心把手上的帕子泡凉再回到他身边去。   吴子森在远处虽然看不清切,但好歹能看出表妹殷勤讨好的举止,这头同情着林以安,那头还得拈酸吃醋,臭着脸重新过去。   苏眉在这时提议要回去,被卫国公一搅和,好心情到底没有了。   林以安却道自己无碍,“说了出来散心垂钓,哪能这会回去,你不是要给我补身子的?我记得先前这潭里有乌鱼,那鱼对伤口愈合有奇效,据说喝它熬的汤和其肉,等到往后阴天下雨,伤口都不会作疼和发痒。”   “真的?”苏眉当即又来了兴致,兴冲冲再拎起鱼竿继续到水潭边上要掉乌鱼。   吴子森在他跟前撇了撇嘴,偷偷揭发他:“你这张嘴可真会骗人,也就表妹养在深闺里,好哄骗。你嘴里的乌鱼明明是南方靠长江流域盛产,还没听过我们京城的水潭里能蹦出来。”   林以安被揭穿谎言,心不跳脸不红,一手按着她贴在自己脸上的帕子,微笑道:“世子你是在说眉眉头发长见识短?”   “林三!你别给我添油加醋扭曲我话里的意思!”吴子森即刻脊背发寒,警惕瞪着他。   他哦了声:“原来世子不是这么个意思,是我小人之心了。”   吴子森闻言,盯着他带笑的眉眼,实在是有些佩服地道:“林三,你才跟父亲闹翻了,这片刻就又云淡风轻的。你究竟是心宽,还是太有城府了?林家不会罢休吧,起码你嫡母不会。”   被连着暗算,谁能忍得下这口气!   他居然还真点点头,深以为然道:“是,所以世子晚上睡觉警醒一些。”   “你什么意思?!”吴子森背后刚下去的那股寒意,又从脚底板涌了上来。   此时他脸上的帕子已经被捂得发烫,他放下手,将那带着姑娘家幽香的帕子慢慢叠好,叠方正了放进袖子里,才缓缓地道:“就是那么提醒一句。”   吴子森垂眸思索着,苏眉那头又有鱼儿上钩,高兴地大喊:“快来帮我捞鱼啊!”   吴子森被打断思路,先跑去帮忙了。   而林以安则靠着树杆,趁这会没人打扰,细细再回想苏眉刚才的每一句话。   资助他。   是要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才会能资助他?   也唯有她在林家,才能常常见到自己,而资助与她嘴里先前说的我养你,又有很大的区别。   大约就是一个为外人,一个为内人……所以,如果她真的未卜先知,或许并不是他先前想的那样,她嫁给了自己。   琢磨着,他神色渐渐变得冷厉。   苏眉到最后钓到四尾大鱼,当然是没有林以安所说的乌鱼。她不知那是他为了不让自己扫兴,哄自个的,小脸上写满失落。   林以安又变着法子哄她高兴,让石头找来一块平整比较薄的大石块,洗干净了,把鱼处理好就在石板上给她烤鱼吃。   这等新奇的做法,让她看得不眨眼。等鱼烤好,她是猫儿舌头,被烫得直吸气,还舍不得停片刻,边哈气边喊好吃。   小姑娘即便嘴馋,也是可爱的,让林以安心里得到大大的满足。   吃饱喝足,要折返的时候,苏眉趁其他人都在收拾的东西,偷偷来到林以安身边,靠近了叫他瞧:“我嘴都烫肿了。”   林以安被她说得心头一跳,凤眸微微斜过去,瞧见她鲜艳欲滴的唇,忙又把视线抽回来咳嗽一声:“并没有。”   “是不是你没瞧清楚。”她凑了前去,林以安被惊得忙往后挪。   小姑娘的心思实在是太好猜,他不能真去占她便宜,可背后是树杆,还能挪哪里去?   正是又紧张又怕她的时候,吴子森过来了,疑惑地问:“瞧什么?表妹哪里伤着了吗?被石子还是树枝刮到了?表哥瞧瞧……”   大好气氛被破坏,苏眉急得直瞪眼,吴子森还以为她疼的,大呼小叫着让她快给自己看看。   林以安望着鸡同鸭讲的两表兄妹,眼底荡着笑意,在小姑娘气得要动手打人的时候,借着袖袍宽大悄悄把手探了过去。   苏眉都已经把石子握着手上,准备让表哥尝尝厉害,结果手背一暖,被人把整个手都给裹住了。   他掌心温暖,带有奇异的安抚力量,让她再大的火气都霎时散个干净。   她回头,却见他双眼正抬着望天,仿佛是在看天色。面上一本正经,但袖袍下藏着的一双手正缓缓动作,修长的手指从石子边缘滑过,撩起她一阵心跳。   吧嗒一声,她手不自觉一松,石子就落在地上,还滚了两圈,正好就撞上吴子森的鞋子。   她盯着滚走的石子,莫名地紧张,连呼吸都禀住了。   明明更大胆的事她都干过,眼下不过就是被他牵了手,却如同做贼心虚一般,生怕被别人发现。   吴子森见到石子,疑惑地咦了一声,林以安已经不动声色收回手,朝不远处地石头喊:“我们得快些回去了,看着这天怎么阴了下来,可能是要下雨。”   苏眉听着耳边的声音,心跳如擂鼓,把头扭到另一边,也装作若无其事地说:“应该是要下雨了,夫君可别被风吹着,刚才你手就凉得很。”   林以安霎时咳得惊天动地。   苏眉忙捂了嘴,恨不得把舌头都咬了,她怎么就不打自招了,简直此地无银三百两!!   有人嘴瓢,有人没深想,两人暗地里那点儿小动作总算没暴露,回去的路上还心有余悸地离了八丈远。   临近傍晚的时候,雨终于落了下来,淅淅沥沥的,缠绵在天地间。   卫国公府里,受到责罚就昏厥过去的嘉禧公主脸色如这天一般阴郁,两个儿子和长孙都围在她身边,不断劝她莫要着急动气,保重身子为先。   “我要如何保重!家里这是出了妖魔鬼怪,要我们的命啊!”嘉禧公主拍着床板叫唤。   林以宗在诏狱吓得不轻,如今被夺了实权,精气神都败了,整个人蔫蔫的,没有吭声。   林二老爷见兄长受挫,母亲也连吃了挂落,哀声道:“父亲却还不愿意告诉我们,如今他人在哪儿,是要保他到底了。”   “他真是老糊涂了!老糊涂了!”嘉禧公主恨道,眼里见了泪,“如今林家真要成为满京城的笑话了!宗亲要怎么看我们林家,恐怕往后见到我们都先躲得远远的,老大只要再熬一年就该调任了,结果出了这档子事,冤孽啊!”   可她骂卫国公的话没人敢接,屋子里霎时陷入一阵古怪的沉默。   事情已经无法挽回,圣旨下了那就不可能撤回,饶是嘉禧公主再恨都没用。等痛骂过丈夫后,她才缓了一口气道:“把那个贱种找出来!把今日跟着国公爷出府去的人都问一遍,我倒要看看他今日究竟去过哪里!”   **   一场雨下了整夜,苏眉半夜还加了一床被子,起身洗漱后第一件事就到隔壁去看林以安。   昨夜他又有些低热,偏偏他自持得很,说什么也不让她守在跟前。许郎中虽说不碍,但她哪里能真地放心。   哪知去到他屋里,居然扑了个空,看着被褥叠得工整的屋子,那种似曾相识,让她连心都快停跳了。   紫葵眼尖,见到枕头上压了张纸,忙过去拿起来,“姑娘,好像是三爷留的。”   苏眉在想,那厮是不是又不告而别了!   她吓得手都是抖的,待看清眼前的字,才算冷静下来。   他去见寺里的主持了,说是早有约,信末尾的必归二字下笔苍劲有力,墨汁都透了纸背,像是一个郑重的承诺。   苏眉长长出一口气,对自己这种患得患失好笑,到桌子那边坐下,这才坐下就发现桌面上也压着一张纸。   她疑惑着去看,发现和在枕头上压的纸内容是一样。   她捏着纸,笑开了。   他是不是害怕自己没瞧见着急,所以才又写了一张,这么想着,她站起来开始在屋里打转。   这一转,就收获了十余张写了一模一样内容的信纸。   他在几乎能一眼看见的地方都压了字条。   这种无声的体贴,让她甜到心里,抱着那些纸直接就扑到他床上,把他盖过的被子扒拉着盖到身上。   他身上熏的不知是什么香,上回她就觉得好闻。她满足地捧着一沓纸,想着一会等他回来一定要问问。   而在住持禅房的林以安手里正拿着一个石盅,正细细地在碾磨什么,他手上一边均匀用力,一边跟住持说话。   “大师认为……真有前世今生吗?”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晚啦,马上抓虫,红包雨谢罪,下章更新前都会有红包哦~~~   ————   感谢在2020-06-21 20:57:37~2020-06-22 21:34: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喂喂可乐、满天星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南瓜果冻 5瓶;观云 4瓶;昆西、Hermine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前世今生……”住持净无正翻着手上的经文, 闻言似起了兴趣,把手边一片翠绿的竹叶夹在经书里,将书合上坐得越发端严, “林施主怎么说起这事了,贫僧先前偶然和施主聊起因果,施主当时所言还曾在耳,难道施主对那番‘因果不在法只在事在人为’的言论有改变了?”   林以安手中动作停顿片刻,有些惭愧地笑:“林某无悟性,是凡俗之人,仍旧坚信抛去事在人为的因果报应是自欺欺人。方才之言,只是林某人最近生出的一个疑惑。”   “愿闻施主细说。”净无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号。   林以安低头看了看石盅里药草的碎叶, 把从苏眉嘴里那些支离破碎的言语重新在心里整理一番,思来想去, 能用一句话概括:“历经前世,不过忘川河, 未走孟婆道。”   净无闻言沉吟着道:“施主想要说的不是前世今生, 而是遇到什么奇人了。”   林以安一愣,颇诧异地问:“大师为何断定是林某遇到的?大师见过这般的人?”   “贫僧倒没见过,只是曾听云游归来的师伯说过一二。大千世界, 无奇不有……前朝不也有传言, 前朝开国皇帝便是知晓后事,乃带着天恩归来为人间降福祉的真龙天之子, 才统归十国四海。”   “也许那是前朝皇帝的杜撰呢, 毕竟登上极为的,都皆称为天之子。”   林以安摇摇笑。   哪位皇帝不是把自己推得要与神仙并肩,不过都是帝王愚弄百姓的权术, 加深他人对自己的畏惧,在心理上先把对方的意志给压垮了。   毕竟人不可与神斗争。   若真是仙人,又何来朝代倾覆,又何来历来不泛上演的夺嫡之争。当朝天子甚至为了帝位而生无端的猜忌,对太子,对朝臣,对其他皇子……如此可见,都是欺人欺己的话罢了。   净无亦微微一笑:“林施主所言亦有可能,但世间从来不缺能窥破天机之人。不管是林施主所说的返生还阳,还是上天厚待赐予奇能的人士,必定是有的。这也算一种因果,有因得果,不管他们是上述哪一类,后世或者会再遭大难。这亦是一种因果。”   净无近来都在参悟因果之说,这番话越发玄幻。   林以安愣在当场,再三品咂之下毛骨悚然,急急地问;“大师最后话里所指的难道就是天机不可泄露的因果缘法?会于阳寿性命有碍?!”   “贫僧亦未能悟透,皆是从师伯口中听闻的一二。”   他神色就变得极为复杂。   会说起所谓的前世今生,只是他一个大胆猜测。   毕竟未卜先知只是知后事,苏眉说的却称是‘自身经历’,他才会往一句未喝孟婆汤的老话去想。   如今听到净无嘴里那句再遭大难,早忘记自己只是疑惑猜测,在关系苏眉的安危中,已自发全当之为真!   “大师,失礼了,林某先告辞。”他面上是难掩的焦急,把石盅抱手里,“等药调配好,会遣小厮再送来。”   说罢唤来在庭院守候的石头,一路归心似箭地往后山去。   苏眉此际还窝在他床上,跟前多了个得知她过来的吴子森。   吴子森拎了张椅子放在床边,坐也坐得不规矩,椅背朝着前方,倒坐着整个人都趴在椅背上,支着下巴看一直傻笑的表妹。   “你就那么喜欢他,姑娘家家的也不知羞,还往男人床上钻。”他张嘴就一股醋味,熏了满屋。   苏眉哼道:“这是我夫君,又不是别的男人。”   “表哥离开前说的,没有父母之命,你就还是苏家的姑娘!你一口一口喊人夫君,哪门子的夫君!”   吴子森咧牙继续嫌弃,苏眉拥着被子坐起来,“你也别话赶话的就想教训我,我就认他当夫君了!”   吴子森在她说不通的执拗中倒吸口气,片刻后露出伤感叹道:“我还巴巴说你,其实自己也是个傻的。”   可不是个傻的。   喜欢的姑娘满心都是别人,自己戳在跟前看她跟人暗送秋波,有时见她高兴还跟着乐,时常想着她高兴便是最好的。   也不知是安慰自己,还是自欺欺人呢。   苏眉见他忽然就不高兴了,收了凶巴巴的表情,有些同情地看着他,劝道:“表哥,天涯何处无芳草……哦,不对,用你身上应该是说天涯何处无竹柏,我和夫君心意相通,你何苦为难自己。”   正在悲伤的吴子森差点要被她气死,到现在她还认为自己看上的是林以安呢,这究竟是什么脑子?   平时看着明明机灵得很!   “若不是祖父一直不松口让我定下你,哪里来的林恒礼、林以安,你简直朽木不可雕也!”   吴子森气得吐露心声,少年的爱慕直白得让人愣神。   苏眉张大了嘴,诧异看他,看了半天,抖着手指指他又指指自己。   “你、我?”   话都说出口了,吴子森索性把憋在心里的话都倒豆子一样倒出来:“是啊,我跟你,有林以安屁事!原本以为林家混蛋,我就能趁虚而入了,你痴傻疯癫了更好,为了有人能照顾你下半辈子,祖父父亲便会应下我们的亲事。结果你跑去瞎认夫君,你真要气煞我也!”   他也不知道,怎么次次都是自己晚了一步。   初初家里出事,吴家不想连累苏家,狠心和苏家断了来往。他自小就喜欢的表妹也断了联系,日日都担心她要嫁给别人,结果就传来林恒礼与她定亲的消息。   那阵子他可真是颓废啊,忽然又收到林以安的信,峰回路转,以为自己机会来了。结果还是扑了个空,别提在有希望后又失望那种感受多难过了。   苏眉听得瞪目结舌,指着自己的手指又一阵抖,失声道:“那我天天凶你,你不得很难过?”   说完,脸上已经一阵红一阵白,看着他的目光带着愧疚和不好意思。   姑娘家嘛,被人告白总是有些害羞的,何况自己还把人当成假象情敌,大大咧咧许久,想想都觉得过分。   屋子里就陷入一种不尴不尬的安静。   少年人到底是面皮薄,说完之后扭头看窗,目光不断闪动着,赧然中又忍不住想偷偷去看姑娘反应。   苏眉呢,比他多了点尴尬,在那股害臊的扭捏过后,她手指抠了抠被面道:“表哥,你也瞧见了。你图个啥呢,我不知情趣得很,夫君他知道吗?”   “谁知道我图个啥,可能就图你小时候尿我一身,想着以后把你弄到手再报复吧!”吴子森耳根越来越烫,心口不一地气道,“他当然知道!可他就仗着你先入为主,整天在我跟前作威作福!我就等你哪天想起来,把他给甩了!”   “你胡说什么呀,我能是那样负心的人吗?我和夫君也相处很久很久了……”苏眉嗔怪道,话到一半却停了下来,一双眼滴溜溜地转着,“不是,表哥,你说林家混蛋,是指林恒礼那混账东西吗?什么叫瞎认夫君,不是我和夫君私奔吗?究竟是我和林恒礼定亲在前,还是我私奔在前,然后才摔着忘记了很多事?”   关于定亲这项的时间,夫君并没有告诉过她,上回宴会遇到的闺秀们都说的是在她及笄后不久就定的亲,还恭喜她来着。当时她怕自己的失忆露馅,敷衍几句扯别的话题上去了。   如果和林恒礼定亲在前,那才是多久以前就认识夫君,还与他私奔?   “夫君的腿,似乎是前阵子才伤着的对吧。”她暗暗一琢磨,就发现很多事情和自己原先认为的并不一样。   在她想起来的那些事情里,夫君都已经伤了腿许久了!   她怎么会一直忽略了腿伤这件事?   苏眉脸色变了变,吴子森在她连着两问中后知后觉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扭头看去,表妹果然脸色苍白。   不会又要犯头痛和昏厥吧!   他从椅子里一蹦三尺高,着急来到她跟前道:“你乱琢磨什么呢,许郎中说你不能过多耗费神思,是我吃味气得慌不择言,想哄你丢下林以安呢!”   他好好的,争个什么长短,表妹身子要紧。其实就和他想的一样,表妹高兴高兴的就好,记不记起来事其实也不要紧的。   因为有件事他自己再明白不过。   皇帝不退位,他们吴家就不敢轻易与苏家结亲,当年的幕后人根本还没能揪出来。吴家在没有完全准备的时候起复,势必还得引来腥风血雨!   所以,即便苏眉疯癫了,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家里长辈不会应承这门婚事。是他……是他太过理想地认为,自己的机会来到了。   长辈能让他到京城来退亲,又何尝不是作为对他这个吴家未来的家主考验?   吴子森后悔自己没能沉住气,在表妹跟前胡说八道,苏眉却已经警醒,即便有他补救的话,疑问已经深入到心底。   “表哥,我头疼……”她慌了神,想要回想,脑袋就又钻心的疼。   吴子森连汗都下来了,忙朝外喊:“紫葵,喊许郎中!”   林以安刚被石头背进院门,就听到吴子森的话,急得到了屋里,不顾自己腿伤就跪在床上去看脸色惨白的小姑娘。   苏眉见到他,捂着头的双手就变成把自己挂到他身上的支撑。   她扑在他怀里,难受地说:“表哥在胡说八道!”   吴子森在边上拼命点头:“对对,我胡说八道!”   林以安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大约猜到他可能说了什么引起苏眉试图回忆往事的话了。   好在苏眉并没有往前那种凶险,稍被刺激就控制不住情绪和昏厥,许郎中过来号脉后,依旧施针。再让紫葵煎药和点上安神香,让她先睡上一觉。   迷迷糊糊睡觉前,苏眉还固执地跟林以安说:“我不会抛弃你的。”   林以安勉强露出一丝笑意,点头道:“我知道。你不赶我,我也不会离开。眉眉安心睡,睡醒了,让厨房把昨日鱼再做一桌全鱼宴。”   小姑娘这才闭上眼,陷入昏睡。   吴子森一头都是冷汗,在确定她入睡后,跟林以安全盘托出,末了自责道:“是我一时冲动了。”   许郎中把针收全,倒是神色轻松:“三姑娘恢复得其实不错。先前总受刺激昏厥,多是因为淤血的事,如今只是单单头疼,想起之前的事就只是个时间早晚。而且三姑娘不是已经渐渐开始记起事了,不用外接刺激,她自己便能记起来那种。”   一番话像是沉入林以安心湖的石头,压得他整颗心都沉甸甸的。   许郎中说的不假,苏眉昨日不就自主想起往事,只不过是有关于他的。或许什么时候,她就能真正清楚记起其他事来。   吴子森在边上听着,一击掌:“林三你要来报应了!”   引来林以安幽怨的目光。   “其实……不管怎么样,只要表妹健健康康的,高高兴兴的,我便也无所谓了。”吴子森也就是图个嘴上痛快,气过人后长叹一声,耸耸肩,做出潇洒的模样。   林以安看着,攥着苏眉的手越发用力,哼笑道:“吴世子无所谓,林某人却不能够了。”   从净无那儿出来,他心里就只有一个念头,不管如何,他都要守在她身边。   吴子森渐渐瞪大了眼,嘿呀一声骂道:“林三,你无耻!”   说好公平竞争呢?敢情就他一个人傻放心呢!   林以安不置一词,那默认的样子让吴子森跳脚。   苏眉一睡便是两个时辰,她睁开眼的时候,发现屋里只剩下林以安。而他居然是趴在床沿,正睡得香甜。   他睡着的时候亦是温和无害,粗翘的睫毛上有一层流光,微微一颤,那光似流水,会跟着荡漾。   她似乎没有这么近的打量过他,甚至能看清他净白脸上的绒毛。   她不眨眼地盯着看,心里想着她的夫君长得可真的俊呐,心头一热,大胆地想法又涌上来。   她向来是个行动派。秉着呼吸,慢慢地……慢慢地把唇靠了过去,然后飞快地在他眼角一啄。   亲、亲到了!   苏眉高兴得差点要尖叫出声,捂着脸往床里侧滚,不想太过激动,一头就撞床板上了。   咚地一声,林以安被惊醒,她抱着脑袋低呼出声,把他吓得忙撑着身子往前探:“眉眉怎么样了,可是又头疼?!”   苏眉抱着头,做贼心虚,臊脸上滚烫得都快把她眼泪给蒸出来了。   可臊归臊,小姑娘是个极有胆色的人,在他靠近的时候居然主动把胳膊缠过去,颤颤着再贴到她刚才轻轻碰过的眼角。   她身上淡淡的馨香围拢着他,林以安只觉得眼角一热,被她碰到的那处肌肤像是起源的星火,霎时撩便他全身。   她红着脸退开,眼角还有着盈盈水光,紧张又腼腆地朝他笑笑:“你说没拜堂,不能越了礼法规矩,这……这不算越规矩。”   说完,却是激动得头晕眼花,双手失力,软软靠在他肩头张小口小口地呼吸:“夫君,我好像又犯病了。”   这回亲的还不是他的唇呢,她怎么就那么不中用啊!   然而,更大的眩晕朝她袭来。   她眼前一花,竟然是被他拥着,跌进被褥间,耳边是他近在咫尺的呼吸声音。   那呼吸声沉沉,渐渐又变得紊乱,像是要失控的节奏,让她的心不由自主地跟着悸动。   他明明只是拥着她,一动不动,却像是一种暗示。无声的暗示,掀起她羞涩又控制不住的期待。   “夫、夫君……”她颤颤地闭上眼,抬了下巴,给到他予取予求地邀约。   林以安连指尖都在颤抖,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特别是听过许郎中那一袭话后,那种能让人失去理智的占有冲动一刻不停歇的冲击着他。   听到她娇滴滴地喊夫君,见到她有意的配合,他连眼都红了。   苏眉就感觉到他的手动了,轻轻抚上自己的脸颊,流连过唇角,最终扣住了她的下巴。   她忍不住在他动作中发抖,双手揪住了他的衣襟,把眼角闭得更紧了。   唇上有了属于他的暖暖温度,可她却察觉到什么,猛地睁开眼。   他低着头,望着她的双眸如浩瀚深海,里面有汹涌的浪涛,有蛰伏的危险,让他看起来十分具有侵略性。可在她看过去的时候,那份让人莫名生惧的侵略意图又化作绵绵柔光。   他拇指轻压在她唇上,笑了:“可不能就这么让你得逞了,得吊着你的胃口。”   苏眉睁大了眼。   她、她都这样了,他居然还不亲下来!   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她一口就咬住他的指头,还用牙狠狠磨了一下。   他却不知疼似的,还低低地发笑,翻身躺回在她身边,一手支着头看她,那按过她红唇的拇指放在唇边,舌尖轻轻扫过:“嗯……甜的。”   苏眉脑子嗡地一下,啊地叫唤一声,臊得扯过被子蒙住自己,连绫袜里头的脚趾都蜷缩到了一块。   林以安在边上看着那个小山包笑得温柔。   其实不拘她记起来什么,或许她记起来了,才更公平。   有了那么一场插曲,苏眉一直到吃晚饭时耳根都还是通红的,也把吴子森一番话引起的疑惑抛之脑后。   林以安已经恢复那个镇定自若的模样,不时给她布菜。她盯着他的筷子,不知想到什么,把头慢慢低了下去,就差没埋饭碗里了。   林以安失笑,一颗心暗暗跳动加剧,却还慢悠悠地道:“明儿我们就下山,我带你去看账本。”   羞得蔫吧的小姑娘霎时像得了雨露而绽放的花骨朵,抬头惊喜道:“可真?!”   作者有话要说:  先更个长章,二更应该在晚上十点左右~~   ——————   有小可爱在问眉眉啥时候想起来,剧情水到渠成的时候就该想起来拉~~   ————   感谢在2020-06-22 21:34:44~2020-06-23 17:58: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南瓜果冻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夜深人静之时, 山林里的一丝丝声音都会被放大,风把窗子刮得作响,石头抱怨着找了根细细地木枝往缝隙一卡。   咯吱咯吱的动静总算消失, 他又站了一会,确认安生了,才慢慢踱步回床边去。   林以安正靠坐在床头,双腿裤管被卷起,露出长出新肉的伤疤。石头不是第一回 看,仍旧为上方的狰狞心惊肉跳。   “三爷,还是先前那样敷上药,用夹板再绑紧?”石头把他调配的膏药端来,蹲下身仔细看他伤口, “血痂已经掉完了,应该不会再像以前那么受罪。”   先前伤口未愈合的时候, 伤药上在上头,能疼得林以安整晚都咬牙, 一晚上得汗湿几套里衣。   林以安朝腿上看了一眼, “你上药,夹板我自个绑。”   石头应好,仔仔细细把伤药都给铺上, 然后又在上头包了一层透气的棉布, 把夹板和绳子递给他。   然而石头还是想以为然了。   林以安绑完夹板便疼得脸色惨白,鬓角都被冷汗打湿, 让他愣在那里。   “三爷, 你怎么看着比先前更难受?!”   林以安舒出一口气,笑笑:“现在不疼,往后想疼都没有办法了。帮我去拿套里衣, 再打点水,我擦身。”只是把夹板绑得以前都紧罢了。   等他收拾完,又已经过去小半时辰,石头帮着他把腿放好,担忧地说:“你今晚上药,疼成这样,明儿怎么下山去,应该和三姑娘约晚一些的。”   “这夹板一上起码得十日,哪能让她巴巴等十日。而且这儿也不适合久住,到庄子上去吧,那边风景也还好。”   林以安闭眼,今夜还是得养养精神,不然明日被她瞧见憔悴的模样,估计又想要掉金豆豆。   石头不太明白地追问一句:“三爷以前来都要住上一个月的。”怎么就变成不能久住了。   然而林以安没有再回答,石头满头雾水地爬上一边的长榻。   林以安从不无故放矢。嫡母视他为恶,昏聩得一而再用不利于林家的手段去做事,总觉得天下人都比她愚蠢,如今虽然再次自食其果被皇帝处罚,但肯定对他更恨之入骨了。   他来净明寺,一是因为到了和主持约定制药的日子,二是想让苏眉散散心。如今两样都已经达到,实在没有必要冒险再住下去。   即便他嫡母有顾忌不能明目张胆再闹杀人灭口的事,可苏眉在,他就不能冒险。   林以安把嫡母的心思猜了个透,嘉禧公主那边确实还在想尽办法挖出他身在何处。   林以宗那天领她命离开去调查父亲都去过哪儿,结果是一无所获的。   跟着他父亲出门的都是心腹,即便他身为世子,是下一任家主,亦无法支使他们。反倒还叫父亲察觉自己的举动,被狠狠地骂了个没脸。   卫国公不但把长子骂了个狗血淋头,还到妻子那边,当着丫鬟婆子和侍疾的二儿子、长孙跟前把她痛斥一通。   嘉禧公主面子里子都丢个彻底,险些要跟他打起来,是林恒礼跪倒在地抱着祖父的双腿,才阻止了这一场闹剧。   林二老爷在父亲拂袖离去后亦顺势告退,刚回到屋,就见妻子徐氏急切地迎上来。   徐氏道:“怎么听说上房那边闹起来了,究竟怎么会闹到这个地步,世子那边的差是不是真要黄了?能想办法转你身上来吗?”   “你这婆娘,胡说什么!得到消息这般快!”林二老爷睃她一眼,徐氏反应过来,知道自己说得太过了,忙扯出笑道,“老三实在是不成样,一家人怎么算计起来下这般狠手!”   林二老爷见此才缓和脸色,伸手示意她更衣,透了丝丝地口风:“母亲和大哥是要和他斗到底了,就不知道父亲最后做何打算,父亲刚才还维护他。”   徐氏眼珠子转了一圈,嘿一声地笑:“又不是第一回 斗,我们这都看了多少年了,只不过没想到世子居然也不嫌弃脏了手,居然要买凶灭口,还撞锦衣卫手上,真是亏大发了!”   说着,她又咝地一声抽气:“你说,那真是世子买凶的吗?好好的,他那随身的小印都能丢,对方又有他的印信,还真是让人怀疑不是,不怀疑也不是啊。”   “锦衣卫都审出来的,还能假么。”林二老爷嗤笑,终于露出看热闹的那种惬意神色,“别聊这些了,被人听到总归不好。这些日子让书儿他们几个认真些做功课,他们这个年岁的时候,老三已经是举人,名副其实的老爷了。我们是二房,想沾祖宗的光也沾不全,武将不如文官,还是正经走科举比拼命去熬资历当个武夫强!”   “都认真着呢,老爷放心!”说起儿子,徐氏是自豪的,“不过书儿那边今年也十五了,是不是该想着说门亲事了?”   夫妻俩的话题,便全侧重到了儿子亲事上,两人高高兴兴的,与被惶恐笼罩在头顶的长房判若两家人。   林以宗得知父母又闹一场,匆忙赶过来。   嘉禧公主已经冷静,林恒礼在她跟前劝了许久,见她总算缓和了脸色,低声继续说道:“祖母,我们此次中计决不可再乱阵脚。父亲是被陷害的,我们还是先揪出那个针对我们的人为上,不然往后再在后头捅一刀子,那才叫他得意。我们不能在一件事上栽两次跟头。”   他如是说着,完全不知道自己就是在一件事栽了两次跟头,林以宗在边上听得安慰,亦跟母亲细细说接下准备应对的打算。   林恒礼从上房出来,已经是月上中天,这样的暗夜里,居然来了个不速之客,让他听闻后脸色一变,连忙前去迎见。   来人一身简便的长袍,站在银灯下等候有些时间,见到他时脸上的笑并不算热络。   林恒礼忙拱手问安:“见过豫王殿下,殿下怎么这个时候冒险过来了。”   “你们不敢往外送书信,也只有我来了。你放心,一切都安排妥当,这点能耐都没有,我这王爷也当到头了。”   豫王开口就带着不满,让林恒礼心里一惊,小心翼翼打量对方的神色。只见豫王一双桃花眼里果然没有笑意,还暗暗带着愠恼。   “殿下英明,文韬武略,自然是处处慎密的。”   他又一礼,说着好话。   豫王冷哼一声,问道:“你且给我交代一句实话,先前闹得风风火火的,苏家三姑娘疯癫一事真还是假?”   这话一出,向来对豫王知无不言的林恒礼沉默了。   此事不单单是林家脸面,涉及的还有苏家吴家,所以他祖母早早就嘱咐,即便是豫王也不得告知实情,况且……自打那日昏厥过后,他就时常会梦见苏眉。   梦见她被自己关押,梦见自己总耐心地去讨好她。梦里那种讨好不是出于算计,醒来后那份希望她对自己笑的急切情绪依旧真实,以至于他每回梦醒心里都空落落要怔愣许久。   渐渐的,他对那些梦习以为常,同时对苏眉的怨恨离奇地被梦里情绪左右,提起她多是惋惜和不甘。   所以豫王让他说真话的这个时候,他第一反应是不愿意提及。   那种奇怪的维护心理,他也说不清道不明。   最终,他在豫王逼问的目光中道:“殿下,苏家三姑娘一开始确实摔傻了,后来却是好了。不然我们如何能顺利开的那个宴会,只不过我不才,被人算计,丢了这门亲事。”   “出息!苏家决计不能丢,但你已经丢了,那本王唯有去想别的办法了。你可知又有人提起想立苏眉为太子妃一事,父皇似乎已经在考虑。太子出行归来,果真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父皇为了堵言官的口,给太子立正妃是势在必行的事了。如今边陲恐怕要兴战,立苏三为太子妃,同样也是给苏家一个定心丸!”   豫王急急地说,林恒礼一愣,袖中的手慢慢握成了拳。   豫王着急离开,就为得到确切的一句话,他耗费大量精力打点才离开王府,在外头同样是不宜久留。   “既然她已经恢复正常,那我自有打算,不可能白白把苏家父子拱手让人!”   说罢,没多留意林恒礼的神色,挥手转身快步离开。   望着豫王远离的背影,林恒礼脑海里还有些乱,扶着桌子慢慢坐下后,一点一点去琢磨刚才听到的消息。   太子也盯着苏家?   **   “夫君,这里是到哪里去的路?”   苏眉坐在马车里,好奇得不断往外边看。   昨儿林以安答应带她到商行查账,她就一直期待着。   倒不是真要把账目攥手里那种小家子气的想法,而是她从来就没有见过商行的运作,听说还是做的还是和水相关的生意,就越发好奇了。   “当然是要到渡口去,今日正好有我们的货要到京城,既然都出来了,带你到渡口再转一圈。”   林以安靠着车壁,好笑地看着她兴奋的模样。   ①泡②沫③独④家⑤管⑥理⑦阿⑧蓉⑨整⑩理   连脸都红了,笑容一直就没落下,到外边来走走,她就那么高兴?   吴子森抱着剑,冷眼看两人,不时也往外看两眼。心想林三一个庶子,能做什么生意,多半就是卖卖茶叶绸缎一类的。   于是一行人就到了地方。   紫葵帮她带好帷帽,扶她下马车来。   苏眉一下车,就先被渡口卸货的壮汉给惊住了。   他们在停靠渡口的船和道路上不停来回穿梭,从船上搬运东西的时候,还会喊口号一般,发出嘿呵一声。那样的叫喊,有着让人跟着热血沸腾的奇异感染,让她看得入迷。   林以安不方便下车,便靠在窗边问她:“如何,是不是没见过这种热闹。”   她激动地连连点头,吴子森也是第一次见,说道:“有点儿像练兵的那种架势,气势差一些。”   苏眉看过卸货的热闹,又四下打量,还看到挑夫和一些卖东西的百姓。   正觉得哪哪都热闹时,忽然一阵香风扑鼻而来,紫葵和吴子森都把她挡到后边,但她在缝隙还是见到另一种盛景。   她跟前居然走过四五个穿着薄纱的姑娘,那些姑娘身材窈窕,细细的蜂腰,衬得身前更是波涛汹涌。   她盯着那从眼前颠过的圆瓜,倒吸了一口气。   不知为何,她下意识地低头看自己,双手还不由自主比划出方才见到那弧度带来的尺寸,在自己身前比划了一下。   她在对比中又倒吸一口气,忽地回头问林以安:“夫君,你常到渡口,都能看到那些大圆瓜吗?”   所以她怎么引|诱,他才不为所动?   林以安:……什么大圆瓜?!   作者有话要说:  苏眉:我好像发现了华点。   林三:???   —————— 第39章   小姑娘有时总是问些让人不能理解的话, 就比如现在。   林以安被她大圆瓜三字问得怔懵。   他正琢磨那是什么瓜,正巧有担着箩筐的中年人路过,边走边叫卖:“甜瓜, 又脆又甜!”   他目光往前一扫,见到箩筐内绿油油的圆瓜。   虽然不大,但圆滚滚的。   他收回视线,朝卖瓜的那儿指了指:“是那个吗?那也叫菜瓜,你没吃过?我让石头去给你买了尝尝……”   结果话还没说完,小姑娘已经满脸绯红,余光瞥过去,瞧见那小小的瓜险些要跺脚,气呼呼道:“你不嫌弃那瓜小吗?”   林以安莫名, 不是她说的圆瓜,怎么又嫌弃小?   可姑娘家就得哄着顺着, 他再去看了眼那些瓜,点点头:“好像……是有些?”   苏眉就捂了胸口, 一副大受打击的模样, 再问:“你是不是也喜欢更大更圆一些的。”   “是……吧。”林以安再次顺着她的话回。   ——男人果然还是喜欢刚才那些女人那样的!   本来兴高采烈的小姑娘就那么蔫了,热闹也不看了,垂头丧气地爬上马车。   林以安在边上看着她忽然就闷闷不乐, 越发摸不着头脑。   但她不愿意逛了, 他便也不勉强,吩咐转道到一处酒家去。   差不多该到午饭的时辰, 可不能把人饿着。   林以安心细体贴, 到了酒家直接从后边的胡同进去,避免过多的人认出他们一行。   吴子森见着马车驶入巷口,心里已经明了这酒家可能他的地盘, 默默记住地方。   果然,马车竟然是直接进到后院,有人亲迎出来,将他们带到单独辟开的另一处院落。   吴子森这才发现是把后边的宅子打通的,如若没人带路,从外边是绝对看不出来的。   苏眉还在打击中,心不在焉,林以安想了想,在点菜时特意低声吩咐什么。   等到上菜时,吴子森就见到半个大冬瓜被端上来,站起来啧啧称奇去研究:“这是什么菜色?怎么皮都不削就上桌了!”   上菜的人就是刚才相迎的老者,他两眼一弯,笑吟吟给介绍道:“这位公子,这是厨子刚想出来的新菜式。别看这冬瓜皮还翠绿,是用了法子让他受热不变色,这瓜里面还大有来头呢。”   说着献宝似地揭开上方的紫砂盖,肉汤的鲜香味就在屋子散开。   这半个冬瓜里面被掏空,里面煨着半只鸡。   林以安已经伸手去拿了个空碗盛汤,盛上小半碗,送到苏眉跟前:“你尝尝,找不到你要的大圆瓜,这道菜色胜在新颖,你将就将就。”   苏眉看着跟前的汤碗,又抬看看那大半个冬瓜,抿抿唇,最后拿出一副壮士断腕的决心般,连着喝了两碗汤。   ——就当这是以形补形了!   林以安见她胃口还算不错,总算松一口气。   用过饭,苏眉恢复了些精气神,林以安见时间差不多,让驾车的人再出城往城郊去。   苏眉看着远离喧闹的城池,好奇心又被提起,撩着帘子一边看外头的景致一边问他:“我们这是要上哪?不是要去你商行看看的?”   “那些地方人多口杂,刚才码头卸货你瞧见了,就不必再去了。账本我已经让人送到庄子,我们今儿就歇那,你慢慢地看。”   他温声解释着,苏眉回想了一下,发现自己满脑子只剩下大圆瓜了,连刚才卸货卸的是什么都没有丝毫的印象!   “林三,你这是狡兔三窟啊?”抱着剑闭目假寐的吴子森忽然开口。   林以安笑笑:“情势所逼,总该留点底牌。若是连自己都保全不了,何谈以后?世子你说是也不是?”   吴子森当然明白他嘴里的以后是指什么,不甘心地冷哼一声,又闭上眼不跟他耍嘴皮子。   自打吴子森说了心里话,苏眉再面对他时就多了份忸怩,也不是不亲近,就是多了避讳。吴子森心里是悔的,可悔也晚了,谁让他嘴快呢。   两人话里暗藏针锋,苏眉听出来了,一双杏眼瞅瞅这个,又瞧瞧那个,最终索性靠到紫葵身上闭眼睡觉。   结果梦里也是滚动的大圆瓜,追着她,嘲笑她。   “眉眉,眉眉……”林以安轻轻去拍在梦里出不来的小姑娘,把她喊醒。   苏眉一额头的冷汗,见到他,一个激灵,总算是清醒了。   “是做噩梦了吗?”他担忧地摸摸她额头。   苏眉原本略苍白的一张脸,霎时涨得通红,双手挡着自己身前,不敢跟他对视。   从马车下来,林以安还是觉得小姑娘有些奇怪,然而姑娘的心思你别猜,猜也猜不透。   他只能满腹疑问领着她和吴子森往宅院里去。   吴子森就见到刚才的老者居然也跟来了,还比他们来得快,见到林以安笑着迎上前说:“三爷,一切都准备好了,姑娘安排在上房,表少爷住东厢房。”   一句表少爷让吴子森裂着嘴倒抽一口气:“林三,谁你家表少爷?”   林以安回他一个微笑:“你上回在林家自己认的。”   吴子森一头雾水,“你别哄我!我不是表妹!”   石头忙为自家澄清道:“世子,是你在家里喊我们世孙喊表侄儿呢,你忘了?”   把自己坑得不轻的吴子森眼珠子都差点瞪出眶了。   什么时候的事?!   他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林以安并不彻底点透,低低笑着,侧头跟还红着脸的苏眉说:“一会到院子,你应该会喜欢。”   喜欢?   苏眉不解,被他一提,抬眼打量左右,见到这是十分精致的庄子。   他们正走过一处石桥,两边是引入院子的活水淙淙,还有鱼儿在莲叶下流连,不时扑腾探出头。   她望着池子,视线停留在那粉粉的尖荷上,一种熟悉感涌上心头。   “姑娘,到了。”   她还在回头盯着那片荷花看,老者的声音响起,她收回视线,走过月洞门双眼霎时就亮了。   “……这,它怎么在这儿?!”   她露出惊喜的笑,提着裙摆朝庭院中间跑,围着一颗缀满青果的树转了两圈。   “是家里那颗杏树!”   她不会认错。   吴子森此时亦是诧异的,眼前的院子,居然和林三在卫国公府住的那院落一摸一样。   林以安由人抬着到树下,见小姑娘欢喜的笑,心里是说不出的满足。   他抬手拍了拍树干:“昨儿让人移过来的,很小心,一颗果子都没掉。眉眉想要酿杏酒也好,做果脯也好,都方便了。”   苏眉已经看到树边上翻动过的新泥痕迹,站在树下笑得灿烂,无意识地便说出让人吃惊的一番话来:“这才是我们的家!上回你把我再带回国公府的时候我就想说了,怎么家里的池塘不见了,过些天就可以采莲子了!”   林以安神色顿了顿,抬眼打量四周。   这院子看似和国公府的一样,却还是有不同的地方,比如进深和宽度,是国公府的一倍。   当时他修建的时候让人尽量还原,仿佛这样才让他有归属感。   唯独缺的那颗杏树也被他移过来了,往后这儿就真是他的家了。   他看着熟悉的院子,在她无意透露的往事中展露笑容,双眸倒映着明净的晴空:“是,这才是家。”   不管她经历了什么,她记忆里有这个家,那他就更不必惶惶。   甚至该庆幸,他与她有着许多的相关,那些相关,不可割裂!   从净无那儿离开就一直忐忑的心此刻不再空悬,稳稳地再落回他的胸腔。   林以安笑着,看她高兴地又跑进去东厢房,然后抱了一个花瓶出来。   吴子森奇怪跟在她身边问:“你抱它作甚?”   她很认真地说:“这花瓶价值近千两,前前朝的!我得供起来,万一叫你砸了,我可对不住子孙后代!”   “……”吴子森一阵无语,指着又跑进上房的小姑娘气道,“她是不是又病重了,居然说那花瓶值千两,得卖几个你才能有这个价!”   林以安亦诧异她居然还想起这样细枝末节的事,靠着步辇低笑,而后同样认真地和吴子森说:“那真的值近千两。”末了又吩咐站在身边的老者,“秦叔父,劳烦您把账本都送到上房来,给姑娘过目。”   “你也疯了吧!”吴子森压根儿就不信。   这两人,一个敢说,一个敢认!   他们伯府这样近千两的物件也就那么一两件!   但看到秦叔让人抬了三个箱笼过来,打开全是账本时,他脸上一阵火辣辣。   ……这,林三到底是做什么生意,才能有这么多的账本?!   林以安此时可没有时间关注吴子森,而是细细观察着翻看账本的小姑娘。   他发现,小姑娘对这些账本感兴趣,却是真的第一次见账本,随手翻一页都在认认真真地看。   他免不得又疑惑了。   难道自己不曾给她看过账?   来到庄子,苏眉总算把连梦里都不放过自己的大圆瓜抛到脑后半天,捧着账本和林以安研究了半天。   她这才知道,他说的水上生意,居然包括从茫茫大海上运回来的物件。   那些东西她听说过,都是外邦国家的玩意儿,价值万金的都有。不过那些东西一年也就一趟,一般都是走运河的各州府精细物件,茶、布、粮、瓷器等等五花八门,所以账本才装了那么几大箱。   实在是涉及得多,数量惊人。   晚间沐浴的时候,她泡在浴桶里,还有些回不过神地和紫葵说:“你说夫君怎么会那么能干,他是庶子啊,怎么能有那么大个商行?我先前还想着,离开林家,我拿嫁妆出来经营几家店铺,好贴补家用。”   紫葵对于姑娘时时都念着林以安的心思已经习以为然,不过确实也惊讶林以安的富贵,思索片刻后道:“或许三爷身后有人支持吧,奴婢觉得三爷十分聪慧,白手起家也有可能的。不管如何,三爷毫无保留地给姑娘看,对姑娘是十分敬重的。”   苏眉听闻敬重二字,脸上的笑就一垮,伸手往水面不满地打了一下:“谁要他这种敬重!也太敬重了!”   都不肯亲她一下,还……还喜欢大圆瓜!   想起这个,她就低头看了眼自己身前,双眼一转,想起刚才在东厢房看到挂着的仕女图。   “紫葵!你来,我跟你说!”她朝紫葵高兴地招手。   紫葵疑惑着附耳过去,一张脸在她嘀嘀咕咕的说话中渐渐红了。   “姑、姑娘……不能,你才刚及笄,还会长身子,哪里需要那样!”紫葵听完后连连摇头。   苏眉眼角亦染着一抹红晕,热气氤氲中,那张脸娇艳欲滴。   “你只管给我改就是!”她一锤定音。   次日清晨,苏眉早早起来梳妆打扮,然后让紫葵给自己穿上昨天连夜改的襦裙。   她穿上后,对着镜子左看右看,对身前终于鼓鼓地那处露出满意的笑。   果然,只要把腰勒得紧一些,再挤一挤,就能显出大圆瓜来!   这样的玲珑身形,她再走两步,腰肢一扭,夫君肯定要被她连魂都给勾走了。   她想象着,捂嘴偷笑,然而就那么一抬胳膊,身前那片鼓鼓的地方豁然一松。   “姑娘,衣服!”紫葵眼睁睁看着好不容易才改好的衣襟滑落,扭头不忍直视。   苏眉只感觉上身发凉,心惊着低头看去,一马平川,坦坦荡荡。   刚起身梳洗的林以安就听到隔壁厢房传出小姑娘惊天动地的哭声,隐隐约约地,还听到……大圆瓜?!   作者有话要说:  林三:那到底是什么瓜?!   ————   今天的更新~没有二更拉~最近码字码得多,手伤又犯了,我今儿稍微歇歇~小可爱们晚安~   ——————   感谢在2020-06-23 22:48:36~2020-06-24 21:19: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fumifumi666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喵喵咕咕、巧丽明目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上房的动静让林以安心惊, 连发都未束就匆忙过去。   吴子森亦被惊动,两人来到门前,相视一眼, 敲响房门。   片刻,门吱呀一声开了,却是只开了一条缝隙。   紫葵尴尬笑着从那缝隙里两人,婉转地让他们先离开:“姑娘无事,就是现在不太方便见表少爷和三爷。”   林以安听着里头还断断续续地哭声,眉头紧皱着道:“你们姑娘到底怎么了,方才还听闻她喊什么圆瓜,那究竟是什么瓜。紫葵姑娘不妨说出个详细,林某即刻就派人去寻。”   小姑娘馋一个瓜馋成这样, 他有什么不好满足的。   千金万金,只要能让她欢喜, 他都能舍出去。   哪知紫葵闻言整张脸都红了,急急地说:“三爷不必寻, 寻着了, 那也不是姑娘要的。您别问了,您回吧,奴婢再劝劝姑娘, 姑娘能想开的。”   说罢砰一声把门关了, 留下门口的两个大男人面面相觑。   “表妹怎么馋成这样啊。”吴子森盯着门扇一阵无语,摇摇头回屋去了。   林以安还在她门口停顿片刻, 思索着紫葵刚才的话。   寻不着, 寻着了也不是她要的。   那究竟是个什么稀罕宝贝。   他回头,想喊守在廊下的人把自己抬回去,屋内又隐约传出小姑娘不高兴地声音:“不……夫君……小的!他自己说的, 大的好!”   中间一段声音有些低,后头又骤然拔高,总算是听清楚了些。   居然提及他。   可是什么叫大的好?   他又说过什么东西是大的好了?而且紫葵刚才的样子,实在是奇怪,像是有什么事不好说,回避着他们。   难道是有关于姑娘家的,才要在他们跟前避讳。   林以安带着满腹疑问回屋,石头帮他重新梳头,他盯着铜镜片刻,忽然眸光一闪,倒吸了口气,呛得直咳嗽。   “三爷是哪儿不舒服吗?”石头被他一声接一声的咳嗽惊着,忙丢下梳子去倒水。   林以安却是连个水杯都捧不稳,咳嗽得手都是抖的,刚上身的衣裳被泼湿小半边。   石头吓得扭头要喊许郎中过来看看,林以安忙拽住他:“别去!”   说了两字,又咳嗽一阵才算停了声。   铜镜倒映的少年公子面染桃色,连眼角都染上了一抹淡淡红晕。林以安平缓着呼吸道:“一会去请三姑娘到屋里来用饭。”   他总算是闹明白小姑娘昨儿到今都在别扭什么了。   她……她的脑袋瓜里究竟装的都是什么!   林以安吩咐完,又喊来秦叔,让厨房重新准备几份早点。   等到苏眉来到他屋里的时候,小姑娘除了眼角带着一点点红,神态还算正常,就是笑容没有往日灿烂了。   林以安打量她几眼,耳根发烫着移开视线,问她:“昨夜歇得还习惯,认床吗?”   “还好。”苏眉声音低低的,嗓子还有些哑。   一看便是情绪不高。   正说着,吴子森也凑过来用早饭,厨房重新做了几样早点,此时也送到了。   秦叔和石头帮忙布菜,吴子森不把自己当外人,先跑过去,瞧了眼就乐道:“林三,你这吃的都是什么。包子做那么一小个,我一口能吃三个,都要成馄饨了!还有这是什么,眉眉爱吃的金银酥么,怎么也那么一小口。”   苏眉听到他一口一个小字,把帕子扭成麻花,林以安看着想笑,扬声朝外道:“这叫精致,我这人在国公府时将就多了,其实还是喜欢过得精致些。”   吴子森在外头啧了声:“矫情!”   林以安没有再回他,而是探手过去把苏眉还在扭帕子的手给牵到掌心,低低咳嗽一声,在小姑娘殷殷望过来时说:“眉眉别瞎想,只要是你,如何我都喜欢。”   话落再咳嗽一声,松开她手就扬声喊来石头把自己背出去,颇有落荒而逃的味道。   林以安严格律己多年,任他也没有想到,自己坦露爱慕之意居然是在这种情况,实在是太过羞耻。   苏眉手心还遗留着他的温度,愣愣的,没能从他表白的话中回神。   刚才……夫君在说什么?   在说喜欢她?!   只要是她,他就喜欢。   是这个意思吗?   没有大圆瓜也喜欢!   她手微微一颤,松了帕子都没有发现,整张脸就火辣辣地烧了起来,伸手去捏了捏耳朵。   夫君说……喜欢她呢。   她抿唇羞赧地笑,下刻又猛地站起来就朝外跑。   林以安才刚坐下,她从后方揽住他的脖子,红着脸在他耳边低声回应他刚才的爱慕:“眉眉也最喜欢夫君了!”   “干嘛呢干嘛呢!”吴子森刚吞了包子,气得连忙要去分开两人。   苏眉哈哈笑着躲开他,直接扑到林以安怀里,抱着他的腰不松手。   林以安为她刚才的回应心跳剧烈,她黏在自己身上,更是紧张得绷得一动不敢动,红着耳根看表兄妹二人拉扯不休。   一场早饭就在略混乱中度过,苏眉昨儿看了一些账本,林以安准备教她继续往下查账,结果来了个不速之客。   柳四大摇大摆翻墙进来,连进屋子都是翻的窗,差点还把刚磨好墨的砚台给打翻了。   林以安见苏眉被吓一跳,一双凤眼带着不满就睨了过去:“青天白日,有门也不走,你这毛病改不掉了。”   “又嫌弃我呢。”柳四眯着眼笑,就那么无赖地坐在桌案上,说着还直勾勾去看案边坐着的小姑娘,“三姑娘也在啊,你别靠他太近,小心被他卖了。”   苏眉被他打趣的话闹了个脸红,垂了眸,反驳道:“夫君舍不得卖我。”   柳四被逗得扑哧笑出声,“你怎么知道他舍不得?我瞧着未必哦……”   “柳四,你再胡说八道,打你出去。”林以安警告一句,目光锐利。   他听出柳四话里有话,这人什么脾性,他最清楚不过,从来都不会无来由地起话头。   思忖着,他安抚似地拍了拍苏眉的背:“眉眉先去歇会儿,我与他说几句。”   苏眉点点头,站起身离开,离开前还故意推了一下书案,是在给柳四示威。   柳四嘿呀一声,目送她离开后又笑:“她真挺好玩的,比一般姑娘家有趣,又娇又可爱!”   “柳四!”林以安语气霎时沉了下去,“不要拿她来玩笑。”   “啧啧啧,这哪到哪,你就护那么紧了。”柳四不以为意地挥挥手,“那接下来有得你护的了!”   “你什么意思?”   “怎么,你的探子还没给你送信来呢?反应有些慢了吧,还不是得小爷巴巴跑这一趟。”   柳四难得找到埋汰他的时候,怎知话刚落,秦叔就拿着一封信过来,说是探子送来的。   林以安挑挑眉,柳四脸都黑了,这打嘴巴也来得太快了!   “看吧看吧,看完再说说你感想。”   柳四想到信里写的内容,脸上再次露出笑意,那得意的模样十分欠揍。   而林以安的反应,确实如同他的预料,在他啪一声把信拍在书案上时,柳四终于笑出声:“林三,你要怎么护?!上回你可让我传的话,不用太子殿下帮忙说亲的,如今别人要给殿下说亲了。啧啧……小姑娘娇花一般,与英俊的殿下亦是极相配的!”   林以安在柳四看热闹的笑声中,忽地也勾着唇笑了:“那我就直接与殿下说,我反悔了就是。”   这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吗?   柳四的笑就僵在脸上。   林三那么不要脸的吗?他不是一直端着,这会为了个姑娘还真的不要脸了?!   “柳四公子,殿下不是傻子,即便这个时候陛下愿意指婚了,殿下也不会真定下苏家。那不摆明公告天下,殿下是与豫王不合,只会让陛下越发忌惮。”   林以安把信慢慢再收起来,在抽屉里找了个火折子,把桌边的蜡烛点上,把信给烧成灰烬。   柳四盯着落在桌案上的灰,好半会才道:“其实这是陛下设的圈套吧。陛下先前就对苏家起了猜忌,后来苏家跟林家定亲,这才放下心,结果你那小姑娘和林家又退亲了,还查出你兄长买凶一事。不管买凶真假,陛下对苏家疑心又起了,连带着对太子更不满。指婚可能是真,却同样埋了把刀子,万一边陲战事有不好的消息,那太子和苏家都不会好过!”   “明明就是亲父子啊,怎么……”柳四说道最后,幽幽叹息,是替太子难过。   “让殿下先在世家中再选几位吧,如若殿下愿意,家中如今不在朝中任差的最好。比如南边几个出过大儒的世家。”   柳四双眼一亮,也不要他赶了,跳下桌子头也不回道:“我这就给你送信,顺便占一份功劳!”   柳四来去匆忙,林以安却没有他心思简单,只要替太子考虑便好。   他还得为小姑娘考虑。   皇帝想要把苏眉指给太子当正妃,那么消息肯定就在皇子们传开了,但太子不能明面拒绝。   即便太子把苏眉从太子妃名单里剔除,她亦极大可能会被召进宫里去,得把选妃的流程给走一遍。   皇宫,不是个好地方。   他最害怕的,还有别的皇子,比如豫王一应的。   苏家可是块肥肉啊。   林以安陷入思绪中,苏眉正坐在杏树下乘凉,秦叔送过信后,给她搬了桌子,还在边上给她煮茶喝。   苏眉看着秦叔手里的蒲扇,那种似曾有过的熟悉感又开始在心头涌动。   她心跳了跳,压在心底两天的那个疑惑也跟着再度涌动。   夫君的腿究竟是什么时候出的事来着,她盯着秦叔手里的扇子入了神。   不想,秦叔此时忽然开口,硬是把她从思绪中给拉了出来。   “我许久不见三爷这般高兴了,三姑娘不知道,我劝了三爷许久让他离开林家,他都没有下定决心。昨儿他让我想办法把杏树拉过来,您不知道我当时怎么想的……三爷啊,是把姑娘放在心尖上了。”   苏眉听着他的感慨,倒是把刚才想起来的问题又抛到一边了,可耳边很奇怪的,再次响起秦叔嘴里刚才那句:三爷啊,是把姑娘让在心尖上了……   这句话好熟悉。   她似乎回答过,是怎么回答来着?   一段记忆就那么猝不及防出现在她脑海中,苏眉看到了那个同样坐在杏树下的自己,微笑着回秦叔的话:“可不是,三叔太念旧情了。总把帮过他的人都装心里头,明明我那是自己闹的乌龙,他也把那份资助的情记着,为此还得罪了嘉禧公主,我实在是过意不去。”   秦叔手里的蒲扇就顿了顿,旋即摇头:“三姑娘,我不是你说的那意思。”   她不解,秦叔便朝她笑了笑:“三姑娘,你不觉得我们三爷总是一个人,孤苦伶仃的,身边缺了个知心人。”   “你这么一说,还真是。”她似明悟地点点头,“秦叔,三叔有喜欢的姑娘家吗,我似乎没听他提过。”   秦叔的笑意更深了,点点头:“有的……”   “有?是哪家姑娘,若我认识,或许还能给三叔说说媒?”   苏眉见到另外一个自己如是说着,吓得她一个激灵,从那回忆中清醒。   她要给夫君说媒?!   秦叔话落片刻,都不见跟前的小姑娘说话,疑惑地看过去。哪知就见她蹭地站起身,朝自己脑袋啪地拍过去:“你疯了吧,给夫君说媒?!”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更新~~码得慢,更新晚了~今天么有二更~~   ——————   感谢在2020-06-24 21:19:53~2020-06-25 21:44: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麻酱Masami 5瓶;枣泥粽子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总是有与自己认知相反的记忆出现, 苏眉说不惶恐是假的。   她往脑门一拍后,就捂着脸蹲下,发出苦恼的呻|吟:“怎么会不一样呢……”   秦叔被她吓一大跳, 连蒲扇都丢了,要把人扶起来:“姑娘怎么了,是不舒服吗?”   林以安此时来到,见她把脸埋在膝盖里,探手去摸摸发,问道:“眉眉怎么了,头疼吗?”   “姑娘刚才还好。”秦叔懊恼,刚才他就不该多嘴说那些。   是不是那些话让三姑娘觉得不好了?   三爷和他说,三姑娘情绪不能过激, 时不时会头疼。   林以安轻轻摸着她的发,先前还高兴的小姑娘宛如入定一般, 根本不给他回应。   这又是怎么了?   他望着她给自己留的后脑勺低叹一声,弯腰往前倾去, 直接把蹲着一动不动的小姑娘给抱了起来, 让她坐在自己腿上。   苏眉总算抬起头,眼角微红,双手去抓他衣襟, 抿抿唇说:“你背后还有伤啊, 你想抱我先跟我说,万一把伤口挣开了怎么办。我这么坐着, 你腿上不要紧?”   还有心思关切他, 瞧着不太像身体不舒服。   林以安在她责备中就笑了:“那我下回提前说?”   “唔……好像还挺羞人,你说要抱,我一口答应显得多不矜持, 还是别说了。”她很认真地思考了片刻,白皙精致的小脸上染了抹红晕,手指也在他衣襟不好意思地抠了抠。   那痒痒的感觉,直达林以安心里,心尖都为她酥了。   “你刚才怎么了,有什么烦心事?”他已经占人小姑娘便宜,压下想再去握住她手的冲动,低头去看她的眼睛。   她那双眼即便黯淡也是灵动的,在他看过去时不自在闪躲,流光从深处闪动,提醒着林以安,她果然藏了心事。   可她不提,闪躲过后又大胆地迎向他的目光,在阳光下灿烂一笑:“姑娘家烦心地事多着了,比如我家夫君什么时候才和我拜堂啊,我都在想孩子的名字了,却还要日盼月盼……烦着呢!”   撒谎……林以安怎么会看不出来她哄骗自己呢,小狐狸一般,在他跟前道行还是浅了。   而且扯谎还扯得古灵精怪,拖他下水。   林以安心里无奈,面上不动声色道:“侯爷起码还得留你两年呢。”   苏眉就不满哼哼一声,靠在他肩头闭上眼说:“我怎么就困了。”还真打了个哈欠。   她既然不愿意多提因何事烦恼,林以安便也不问,让人就那么抬着步辇,把她送回屋。   她自己爬上床,把鞋一踢还真要蒙头大睡。   林以安笑笑,从她屋里退了出来。   吴子森闲闷在庄子周围转一圈,回来发现表妹居然青天白日歇下,颇诧异:“她是不是又头疼?”   “并没有。”林以安把她看到一半的账本夹上金叶子,然后重新归置在案头,准备等她有精神了再继续教她,倒是有空跟吴子森说事了,“世子进来跟家里联系了吗?”   “前儿才收到家书,不会催我回去的。”吴子森霎时警惕,他失笑,“世子怎么对林某还这么大的警惕心,林某害过你?”   “没害我,就是把卖我了,我还傻乎乎帮你数钱而已。”说起这个,吴子森觉得他真不要脸。   林以安又是一阵低笑,随后换上严肃的表情道:“世子恐怕要回忠义侯府一趟。”   吴子森闻言眉头蹙起,身子亦微微向前倾,心里有不好的预感:“是出什么事了?”   **   “姑娘,你又不睡了吗?”紫葵站在桌案边,被苏眉喊来研墨。   苏眉在林以安离开没多久后就爬了起来,顶着在被子里拱得乱糟糟的头发,找到笔墨要写东西。   她要把自己脑海里那些奇奇怪怪的事都写下来,她想看看,究竟是哪里不对。   紫葵见她埋头写字,磨好墨后就去拿来团扇,站在她身后,一下一下帮她扇风。   过了清明,一场雨后天气就开始变热,有着紫葵为自己打扇,苏眉鼻头还是冒出几颗汗珠。   倒不是不凉快,是看着自己写下的东西心不静。   她盯着纸张,看到最后直接丢了笔,然后发泄似地把纸都揉成一团。   “姑娘,写了那么久,怎么就要丢掉?”紫葵忙要去拾起来,她阻止道,“都烧了,不能留。”   她确实是理清楚了一些头绪,其中最重要的便是,她脑海里那些所谓的记忆,都不是现在发生过的。是以后要发生的事。   虽然那里头她是跟在夫君在一起,可她确实也称呼夫君为三叔,两人最亲密最亲密的一回,就在她看到卫国公身故之后扒他衣服的时候。   他在那些记忆的片段里,首回喊她眉眉,首回牵着她坐在他身边。   苏眉在烦躁地吩咐一句后,整个人蔫巴巴地趴到了桌子上:“怎么会呢,怎么会呢?!”   她碎碎念,想不明白既然是以后的事,明明现在两人已经很亲密了啊,那以后又怎么能够会生分到那种程度。   难道……她就有了可怕的猜想。   她喊林以安三叔,难道在以后会嫁给林恒礼,夫君守着礼法,只能远远护着她!   可秦叔对自己说的那番话又不太对啊,她当时怎么表现得丝毫不知夫君曾经和自己一块生活过的模样。   好歹也私奔了。   苏眉小脸都要纠结成一团了,只感觉一团乱麻,最后站起来怒气冲冲往外去。   吴子森刚和林以安商议了一些事,迎面就见发丝凌乱的表妹跑来。   她来到他跟前,打住脚步,咬牙切齿地问他:“你说我要买凶把林恒礼干掉,得手的可能有多高?”   吴子森被她森然的语气惊得整个人一抖,干、干掉谁?!   当然,苏眉也就是气极了,不能真干这种有违法纪的事。说了那么一句,人渐渐冷静下来,不屑地一抬下巴道:“他不配我动手!”   一挺胸,又恢复精神去找林以安了。   既然那是以后,说明现在还没有发生,那她就让那些事情不会发生就好了。   最重要的是,她要是跟夫君把饭煮了,那就更不可能嫁别人了!   林以安再见到她的时候,就被她用一双发亮的杏眼盯得心颤颤。   “眉眉在看什么?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他呼吸都放缓了。   小姑娘似乎对他有什么不太好的意图。   他话落,苏眉双眼一弯,露出甜甜地笑说:“夫君脸上好像是沾了东西。”   林以安下意识反手就要去摸,哪知小姑娘动作比他更快,已经探身过来,下刻哎哟一声居然扑到他跟前。   “什么东西绊着我了。”苏眉夸张喊一句。   他就想起她在嘉禧公主跟前那浮夸的演技,警惕心大起,可早有算计的小姑娘稳准狠地一手直接扒了他腰带。   林以安直听到一声轻响,腰带上的玉扣松了,他内心惊骇,忙要把小姑娘扯着的腰带夺回来。   他这一动,本来借力趴他腿边的小姑娘就被掀开了,掀得她失声惊叫,双手乱舞往后倒。   林以安在惊险地一幕中喊了声糟糕,胳膊快速往前伸去,总算把人给捞了回来。   “你又要胡闹什么!”林以安按着她靠在胸膛上,心都要停跳了。   这么再一仰到,后头就是桌子腿,再撞上去可是能闹着玩的?!   他斥责,苏眉也在后怕,搂着他脖子愣了好大一会才缓过来。   林以安觉得她真的是太过胆大妄为,去把她手里的腰带抢回来,重新扣好,在她心虚看着自己的目光中忽然抬手。   苏眉吓得缩脖子,林以安在她害怕中冷笑一声,手上用了些力度去掐她脸颊,掐出两个浅浅地红印子。   “再闹,把你给送回侯府去!”   他鲜少这样疾言厉色,苏眉被扯着腮帮子委屈得直眨眼:“疼疼疼,夫君别掐脸啊,还得见人呢。”   “你现在倒知道羞了!”林以安到底是心疼的,没好气松开手。   苏眉捂着腮帮子,见他冷着脸,下刻就抓了他的手,挨着自己的臀部轻轻拍了一下。   “你打这儿吧,这儿别人看不见。”   林以安就被掌心笼罩着的触感闹懵了。   “——苏眉!”他将她宛如烫手山芋般地要丢开,把她从自己身上拉了起来。   苏眉同时也大喊:“夫君,淌血了!淌血了!鼻子!”   他后知后觉又去捂鼻子,一张脸红得能滴血,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他这辈子都没这么狼狈过!   是日,林以安把苏眉丢出自己的西厢房,连晚饭都不让她过来一块儿用。   苏眉知道自己大意,让他看穿心思了,忍不住长吁短叹,就坐在他窗下学他哄自己那样,拿了本话本给他念书。   一边念还一边改词儿,只要是柔情蜜意的词,就在前面加自己名儿。   什么眉眉对你的心,此生不渝,眉眉要与你共婵娟相守到白头。   林以安在屋里听着她朗朗的声音,真是尴尬到想一头撞昏过去,实在是消受不了,去把窗打开苦笑道:“小祖宗你饶了我吧。”   小祖宗得寸进尺,把脸探了过来:“那你亲我一下。”   林以安倒吸一口气,最终闭了闭眼,仰头在她鬓角处落下轻轻地一吻。   罢了罢了,再不由着她,还不知她要闹出什么更匪夷所思的事来。   苏眉耳畔有他的呼吸撩过,那吻蜻蜓点水,却重重撞在她心上。   “夫、夫君亲我了!”小姑娘高声欢呼,林以安捂额,他的清白真的全毁她手上了。   也好在吴子森已经下山去,不然恐怕要给他来个一剑穿心。   而刚到忠义侯府的吴子森猛地打了个喷嚏,“谁念叨我,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侯府门房认得他,连忙帮他牵马,请他进去。   管事得知他回府来,直接就拿了厚厚一沓帖子送到他手上:“表少爷,姑娘什么时候回府?这两日不少人给姑娘送帖子,要请姑娘去赴宴呢……”   作者有话要说:  手指关节还是有点儿疼,码字很慢,有二更,估摸着10点半左右?   ————   感谢在2020-06-25 21:44:50~2020-06-26 19:13: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犹记惊鸿 10瓶;柚子茶 7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邀请苏眉去赴宴的人家都是相熟的, 卫国公府请宴那日也都到了场。   吴子森把帖子都翻看过一遍,都收起来,往自己落脚的客院去。   这些人可能是想探探当日后续, 当然里头有真心和苏眉交好的姑娘家,多半是想安慰她。吴子森边走边想,还是派跟着自己回来的护卫把帖子送到山上去。   林以安有时的确料事如神,比如苏眉会受到各家宴请的帖子,比如回到京城在路上听到的议论。   连百姓都知道皇帝要给太子选妃,而苏眉就在名单之一。   他听着免不得替苏眉心急,派人连夜再细细打探,最后得知皇帝即便要给太子选妃,也得寻个由头, 准备在端午的时候把龙舟办得热闹些。   现在离端午还大半个月,届时大臣家眷也会收到邀请, 有心的自然会携着家里的姑娘去凑个热闹,只是忠义侯府要特别一些。长辈都不在家中, 宫里到时传个话, 苏眉连个拒绝的借口没有,不去也得去。   林以安就是怕这个,才让他先回京城走一趟, 听听各方消息。   吴子森犯愁, 不想让表妹进宫去,卫国公府长房也在犯愁。   那日豫王到国公府去, 自然是瞒不过府里的长辈, 林恒礼亦没敢隐瞒,当即就报到父亲和祖母那里去。   听到豫王居然对苏眉有什么心思,嘉禧公主当时就骂了一句荒唐。   算起来豫王和林恒礼是表亲, 即便是忌惮太子,怕太子得到苏家这个有力的臂膀,也不该豫王自己动心思。   她的长孙才跟苏眉退了亲,豫王后头去检,这叫什么事,是打谁家的脸?!   嘉禧公主急了两日,拖着病体让人四处打探消息,没想到后来都不用打探,果然听到苏眉在给太子选妃的名单里。   如此一来,嘉禧公主哪里还坐得住,整个人急得热锅上的蚂蚁似的,想着有什么办法能让豫王打消念头。   不然,他们卫国公府真的是京城的笑柄,她这辈子都抬不起头来。   可惜她再急也没有用,被皇帝下令罚在家思过,外人都不敢到国公府来。先前门庭若市的卫国公府,冷冷清清了几日。   不但如此,她派人去查林以安的行踪亦一无所获,甚至在林以安让人把杏树运走的第三天才发现,他居然还有在国公府一手遮天的能耐,没有惊动任何人就把东西运出国公府。   嘉禧公主气得当场摔了茶杯,把这会才发现异常来报的人骂了顿狗血淋头。   “泼妇,现在你那猪脑子该明白,以安真要害林家,你还能坐在这里耍当家主母的威风?!”卫国公在边上冷嘲热讽,在妻子怒视下站起身甩甩手就往外走,边走边朝外头的小厮道,“走走,爷今儿到嫣儿那去,省得成日对着个脑子不清醒的。”   他心里也有气的。因为嘉禧公主,连带着他也不用上朝了,直接告假省得被皇帝拿来宣泄怒火,那真是得不偿失。   卫国公在出了门之后,那副嫌弃的表情慢慢又化作懊恼。   不要说嘉禧公主找人,那日打了小儿子一巴掌之后,他也再没有找到人。   那日他匆忙赶回来,仔细想想是自己太冲动和不该,若换了他是小儿子的立场,自然也要恨毒了嫡母。可小儿子并没有,还存着对林家养育的感恩之情,时刻还是把林家放在第一位,不然嘉禧公主真不不知道要吃多少亏。   他在家思来想去两日,就又带着寻来的神医再去净明寺,却被告知小儿子已经离开了,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好好一个人,就那么凭空消失了般,这决定是早有计划的。   卫国公懊悔之余还不得不承认,小儿子有能挑起林家大梁的能耐!   然而再懊恼,再悔,小儿子如今是真的想要跟林家割裂。   “得想个法子,想个法子让他露脸。”卫国公边走边自言自语,忽然想到苏眉可能要成为太子妃的事,把心腹喊到跟前吩咐道:“你盯着忠义侯府,看看苏三姑娘在不在家,确定她在家中,就来跟我联系!”   怎么就忘记了,他那小儿子舍不得苏眉,多半也听到风声,估计更得跟紧人家小姑娘。   屋里的嘉禧公主却差点被他给气昏过去。   那个什么嫣儿,就是苏眉弄进府来‘孝敬’那老东西的。   “他……他简直为老不尊!难道现在林家这个样子,不是林以安所赐吗?!”   林恒礼至此至终都在边上默默听着,对祖母这话皱了皱眉。   林家被皇帝一而再敲打,其实并不能全怪林以安,父亲和祖母甚至还有他,都得为这件事负责任。   谁能想到,皇帝面上看着是疼豫王,但是一旦真正他自己名声和帝位受到威胁,那便是冷酷无情,比一般人更加自私。   所以,皇帝对谁都猜疑!   林恒礼日日受那些梦境纠缠,很奇怪的,就常常会站到不同立场去考虑问题,对苏眉莫名地又多了一份执着。他沉默片刻,最终还是把这几日想说的事说了出来:“祖母,孙儿还是想挽回。”   正发怒的嘉禧公主一愣。   挽回什么?!   **   “赴宴吗?”   苏眉正在庭院里数杏子呢,就收到护卫送来的一沓请帖,好奇翻了翻。   那上头的人家她都认识,林以安先前让她背了个滚瓜烂熟,这里头还有上次在国公府帮她怼那个什么郡主的小姐妹。   她看着精致的帖子,有些拿不准主意。   按她现在的情况,去赴宴还是可能会出篓子。   可是又想起那天的热闹,那些闺秀围着她亲热说体己的模样,又有些心动。   林以安在边上看着,手指轻轻在步辇的扶手上敲了敲,给她下定决心的助力:“你不是都记得很清楚了吗?还是说现在又忘记了?”   “当然没有,夫君小瞧人呢。”她立刻反驳,她虽然记不清楚一些事,但是现在记住的就不会忘!   林以安凤眸里荡着笑意,抬着头鼓励道:“既然没有,想去就去。她们本来就是你的朋友,而且你也不能一直藏着躲着。”   小姑娘原本就是过着众星披月的生活,这些人都是她人生中的一部分,谁也没有资格去替她剥离。   更何况,他有些希望她记起所有的事。   那样……他才能真正去了解她。   现在苏眉让他心动,另外一个苏眉依然会,会让他更加不能放手。   苏眉倒没想到他居然这般支持自己,还是踌躇地:“可是,我记不起她们了啊,我这样去赴宴,就有欺骗的嫌疑。我心里会过意不去。”   林以安倒没有想到这层,轻叹一声道:“那便不去了?”   她就纠结起来,直到晚上也没做好决定。   次日一早,吴子森又拍了个护卫来,说陈家姑娘都打发婆子上门来给她问安,担心她真是身体不好。   苏眉总算下了决心,跑到林以安跟前说要下山去。   “我让他们安排好,把你送回府。”林以安并不意外,这就要把秦叔喊来。   她却愣了:“夫君不下山吗?”   “我现在不太方便露面,有你表哥在,你在京城我也放心。”   她就很认真捧了脸:“你真的放心吗?你知不知道陈姐姐的兄长,有名的才子,玉树临风,到现在还没说亲呢,明年要下场科考。既然我去陈姐姐家,那么张家妹妹也会去,紫葵之前和我说,张家妹妹在家宠得很,每回出门她兄长都会跟着的。和陈家哥哥也有来往,据说才貌不比陈家哥哥差。”   林以安眉头一挑:“你想说什么。”   “夫君啊,外头多危险啊,你不跟着,你就不怕我被外人勾了魂?!”   她很认真很认真地提醒。   林以安哑然失笑。   最终,苏眉还是一个人带着护卫离开,离开前一步三回头,说赴宴后就会再回庄子来。   林以安坐在庑廊下目送她,在她身影消失不见后,目光沉沉。   陈家哥哥,张家哥哥?   她倒是喊得甜。   那些都是徒有虚名的少年哥儿,她总不能分辨不出来吧!   作者有话要说:  果然手速好慢,马上抓错字~   ————   感谢在2020-06-26 19:13:24~2020-06-26 22:51: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尐野人 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从庄子回京的路上, 苏眉不知叹了多少回气,走到半路就恰好遇到来接的吴子森。   她撩着帘子看表哥笑容灿烂地一张脸,后知后觉地惊讶道:“你故意把请帖送庄子, 就是为了让我离开夫君回京来!”   吴子森脸上的笑就变得有些不自然,眼神闪躲着去望天,含糊道:“怎么能说是故意,本来就是有人找你,给你送去不是应该的吗?”   “你变了,你不是我那个憨厚的表哥了。”苏眉此刻心情是说不出的后悔,直接朝外喊要折回。   她平时聪明得很,这次却中计了!   吴子森在边上忙说别,“表妹, 你都能想到,林三那老狐狸能想不到我是故意的吗?既然他放你离开, 说明他也支持你去多散散心的。”   他的话稳准狠地一刀扎苏眉心口上了。   她刚才就在想怎么夫君一点也没有吃醋的意思,她肯定会见到外男的, 还让她离开, 是不是其实没有她想的那么在意自己。   要知道他出去能见到别的姑娘家,她肯定醋得要把整个庄子都淹了!   吴子森简直是在她伤口上撒盐,气得她嘴一瘪, 重重把窗帘摔下。   她这个时候是不能回去, 话本里也写了,男人啊, 得到了就不懂得珍惜。她现在回去, 不就是让他更觉得自己离不开了!   苏眉坐回原位,把腰杆挺得笔直,双手把略凌乱的裙面抚平, 一张俏脸端得一派严肃。   紫葵原本还担心姑娘闹脾气,转眼就见到她端庄自持的模样,暗暗吃惊。   姑娘这样还真有点儿忘记事情前的气势了。   苏眉自个儿和林以安较上劲儿,林以安在她离开后就一直心神不宁,每隔一刻钟就喊来秦叔问沿路安排的人妥当不妥当,有没有什么消息送来。   秦叔两条老腿就不断来回,到后来都忍不住笑着揉膝盖,打趣他:“三爷若真放不下心,现在出发还能赶在关城门前进城。”   林以安闻言垂眸,继续去看手里的书,仿佛没听见那番话。   秦叔朝他握书的手看去。   他们三爷有一双好看的手,修长白皙,连骨节凸起那块都是精致优雅的弧度,而如今那骨节上是一片狰狞的青白色。   也不知是他是用了多少力气来压下想追上去的冲动。   秦叔就不再劝了,摇摇头离开,心想三爷和三姑娘的事恐怕还有得磨,忍不住替两人惆怅。   **   苏眉从庄子一路赶回侯府,在家歇了一日,次日才出门去赴宴。   陈家二姑娘闺名陈淼淼,起这个名儿的时候说是因为大师批命她五行缺水,陈大人笔一挥,就有了淼淼二字。   而陈淼淼也人如其名。淼淼,水急势大也,她脾气比一般闺秀都要来得强势和急躁一些。   那日在林家的宴会上,她就不满清宜县主趾气高扬的为难,帮着苏眉还嘴讽刺了几句。或许也有着陈大人身为大理寺少卿的原因,陈家兄妹身上都是一股正值,总是看不过不公。   苏眉坐在马车上细细回忆在林家宴会那日,一并把以前背下陈淼淼的喜好重新在心里默默念一遍。   刚做好准备,她便到了陈家大门。   跟着一路护送过来的吴子森刚报上家门,后边就再来一辆气派的马车。   “眉眉姐姐。”   苏眉正想着是不是张家四姑娘,张诗敏到了,就听到她与自己招呼的声音。   苏眉探头去看她,只见在身后的马车窗子探出一圆脸小姑娘,朝自个笑得灿烂挥手。边上还跟着位年若十七八的少年,正无奈对着张诗敏轻声斥着叫坐好。   那少年见到她,在马背上就朝她拱手一礼,喊一声苏三姑娘,优雅有礼。   苏眉眨眨眼,想这就是张诗敏的兄长了,微微笑着点头,重新在马车上坐好。   她们一行入了陈家,马车一直到垂花门前才停下,她还没下车来,已经听到吴子森和张家大公子相互问好的寒暄声。   等她扶着紫葵的手站稳,张诗敏高兴地上来挽住她胳膊,姐姐姐姐地喊个不停,说想她好几天了。   苏眉听着,心里涌动一股欢喜,对这样一幕亦觉得十分熟悉。   在垂花门边上候着的陈淼淼甩着帕子过来,朝亲密的两人哼一声,吃味地说:“我这请了几趟才把你请来,来了却又看不见我似的,就和这娇气包你侬我侬,要气煞我也。”   陈淼淼拖着长腔,把苏眉说得一怔,忙想抱歉要向她见礼问好,哪知陈淼淼先一步挽住她左胳膊。   “好了,现在一人一边,算公平了。我暂且原谅你。”   苏眉左拥右抱,又再愣愣神,下刻嫣然一笑,倒是晃了两人的眼。   张诗敏如释重负地在边上说:“姐姐笑了,太好了。你不知自打那日后,我们就多担心,如今总算是放心了。”   “那个臭水池出的臭王八,眉眉为何要因为他消沉,不过是先前摔倒身体未大好。敏儿你想多了,而且今日不许提什么林家木家,一个相关的字都别提,脏了我耳朵!”   陈淼淼啧一声,横眉竖眼地一通骂。   张诗敏连连说是,苏眉就被两人挽住要往里走。   吴子森此时与她告别,“我晚会再来接表妹。”   却不想张大公子拦了他:“世子鲜少进京来,张某厚着脸皮想与世子交个朋友,不若今日就借陈府这宝地,借陈兄的光请世子喝杯酒。”   “你倒是会狐假虎威。”一道带着调笑的声音从众人身后传来,是陈诗敏兄长赶到,朝着吴子森和两位到家里来做客的姑娘一揖,笑道,“进了我陈家都是客,客随主便,没有茶都不喝就要走人的道理。”   吴子森实则也担心苏眉应付不了与昔日好友相处的场面,如今既然得主家邀请,也就顺势留下。   公子哥儿自有他们相处的一套,苏眉他们就分成男女各一边,在花园赏花喝茶说话。   陈淼淼和张诗敏久不见她,先关切一通她的身子,听她说脑袋鼓了个大包,两人还站她身后去扒拉她头发看。   当时苏眉淌了不少血,如今那块伤口虽然已经愈合,可到底还是留了个指甲盖打小的疤痕。   “还好头发能遮住,换了别的地方,又遇到那混账东西,真是一辈子都毁了!”   陈淼淼不让别人提林恒礼,自己倒是气愤得一直放不下。   张诗敏抓着机会,笑着就要拿茶灌她,陈淼淼斜斜看过去,激她道:“茶有什么好喝,也就你这个豆丁离不开,你要是罚我喝酒,我还能觉得你有点本事。”   “眉眉姐姐,她又欺负我,我过了端午就及笄了,哪里豆丁了!”张诗敏喊得惊天动地地响亮,把远处的三位公子都喊的往这儿看。   张大公子抱歉朝两人笑:“舍妹被宠坏了,在家也这样大呼小叫的,实在不成体统,见笑见笑。”   陈大公子道无碍:“小姑娘家,活泼些才好。我那妹妹倒不大呼小叫,就是一张利嘴,三两句能把你气死。”   吴子森握着杯子,遥遥看着苏眉的身影,露出笑道:“这么一说,我家表妹性子倒是十分可爱了。”   两位公子神色一顿。   这吴家是武将,所以不懂谦虚吧,他们那只是客套话。   不过他们有点儿认同吴子森的话,苏眉在闺秀中是出了名的温婉美人,美人可爱,在理。   两人就都点点头,引得吴子森骄傲地挺了挺胸。   这头才说着,有婆子跑来给陈大公子汇报:“公子,我们实在是劝不住姑娘,她要带两位姑娘喝酒!”   陈大公子第一反应就是不允许,吴子森插嘴问道:“我表妹怎么说。”   婆子被问愣了,默默回去又问了一遍苏眉的意思,回道:“三姑娘说也想尝尝。”就很无奈。   吴子森笑得灿烂:“那就给她酒,馋猫一样,馋一回不好受了,下回就不馋了。”   在场的两位公子就有些一言难尽地望着他,保定那边风气也太豪爽了,而且姑娘家万一真喝醉了,是不是不太好。   可吴子森心里都是表妹高兴就好,他已经把表妹得罪了,哄她高兴了,自己日子就能好过!   于是,陈大公子也不好说什么,吩咐婆子给拿果酒,不多饮不至于醉。   这边给了准话,三个小姑娘那头便没有了顾忌。   头一回这样喝酒,学着长辈们玩酒令,喝到中间又认为太过按部就班,久了就枯燥不好玩儿。陈淼淼便提议酒令继续,输的人要加一样以诚待人。   谁输了,赢家发问,问起什么都要如实回答。   苏眉先前还觉得自己没问题,怎么摔了脑子,连带读的书都给摔掉不少似的,后头渐渐吃力。   “眉眉又输了。”陈淼淼脸颊微红,也不知是酒意染的还是激动的,“我来问我来问,眉眉心目中的郎君是怎么样的!”   “就是夫……夫君那样的。”她捂着嘴,打了个小小的酒嗝,说了句实话。   张诗敏嚷嚷着:“罚酒罚酒,姐姐这说了跟没说一样。”   她连连摆手:“就是夫君那样的,我没说谎呀!”   然而两人可不懂,又灌了她一杯,灌得她喝完后又捂嘴打嗝。   婆子真怕了她们的没节制,上前阻拦不叫再喝了,还拿出长辈来,才算把三个玩儿上头的小姑娘给劝服。   苏眉从来没沾过酒,果酒也没有。   以前出门赴宴,她都是只有紫葵在身边,生怕自己沾了酒要闹笑话,从来严以律己。今日有吴子森一句话,尝了回新鲜,没收住嘴,这会就觉得头晕乎乎的。   张诗敏说要去官房,陈淼淼见她走路都歪的,不放心跟着过去。苏眉就让紫葵扶着,沿着湖边走走吹风。一趟走下来清醒总算不少,想着在中午的席面上应该不至于失态丢脸。   娇俏的小姑娘饮过酒,胭脂一般的红晕就在脸上久久不散,那双杏眼顾盼间流露的风情足于让任何人心动。   苏眉本就生得美,只是往前太过端庄,那份美总给人疏离感。   可今日的苏眉在陈大公子和张大公子眼里却是大大的不同了。   或许是因为她酒后露出的娇态,连声音都是柔软的,直让人连耳根都发酥。   陈大公子算是常见到她的,往前家里人不是没试探过他,想跟苏家结亲。是他觉得自家门第比不上苏家,觉得会委屈三姑娘,想都不曾想就压下念头。   如今那个念头在见过她不曾流露的一面后,就像春天的野草,开始在心头疯狂生长。   现在苏眉跟林家退了亲,他们家是不是能够有一点儿的机会?   陈大公子觉得自己俗不可耐。但这念头滋生归滋生,很快就先被想起的一件事给兜头浇了盆冷水。   他怎么就忘记了,她极大可能要进东宫!现在京城都传遍了,苏眉被皇帝看中,多半要给太子为正妃。   别人都说苏眉这是大难过后的后福。   于是,这一桌子的美味佳肴,陈大公子就吃得毫无滋味。   而吴子森从头到尾都笑着,高兴地想喝醉了的表妹果然不记仇,还给他布菜呢!   不想,到末了,他把满满一碗菜吃个精光,苏眉很神气地说:“表哥记下刚才的菜名了么,记好了,回头我要给夫君做的!”   一句夫君差点没把吴子森吓个好歹,一桌的人都诧异看过来。   他结结巴巴忙解释:“表妹醉了,夫子,夫子!我姑父给她寻了个夫子,没事儿就让她听夫子的课,打发时间……”   苏眉就睨他一眼,托着腮幽怨地想起林以安。   不过夫子好像也没称呼错,她敢和昔日好友来往,多亏他的教导。   “我想夫子了。”她抿抿唇,难过地道。   吴子森肠子都悔青了,用过饭,忙不迭就要带着她告辞,就怕她再口出惊人之言。   陈淼淼和张诗敏没想到她酒量那么差,抱歉地送表兄妹到大门处,陈大公子和张大公子亦一同和吴子森告别,相约下次相聚的时间。   苏眉打开着马车的窗子,趴在窗边跟好友道别,说着说着还要掉眼泪,愧疚得不行:“我对不住你们,下回再见你们,我一定记起来。”   喝多了的小姑娘云里雾里,再次酒后真言。   陈淼淼和张诗敏一头雾水,都当她是真醉得不轻,没有深想。   陈大公子跟吴子森话别后越过他,把用干净水囊装着的解酒汤递到苏眉跟前,极力压着脸上的热气道:“三妹妹,舍妹顽皮,灌你喝了那么些的酒,实在抱歉。这解酒汤是府里厨房的独门配方,比外头都好使些,你路上喝一些,应该就不会那么难受了。”   “还是陈兄考虑妥当,谢过陈兄了。”吴子森大大咧咧地道谢,让陈大公子一阵羞愧,逃也似地重新回到妹妹身边。   见大家面色如常,暗暗庆幸那番关心的话有妹妹在里头而冠冕堂皇,没把心思在别人跟前显现出来。   苏眉就此别过,吴子森骑着马,十份郁闷地瞥了马车好几眼。   差点差点就要捅娄子了,他不该让表妹喝酒的!   酒后吐真言,真的不骗人!   吴子森懊恼着,领头刚走到陈家胡同口,被一人拦住。   他们一行停了下来,他和苏眉就听到林以安的声音从早候在此处许久的一辆马车内响起。   “眉眉,要与我共乘吗?”   吴子森还没反应过来他怎么就下山来了,苏眉已经掀了帘子跳下车,朝着那边过去,嘴里还喊着夫子。   林以安在车门边捞她一把,将她拽了上来,奇怪地盯着她道:“什么夫子,又胡言乱语什么?”   苏眉见着他就没有骨头一样挨了过去,脸颊在他肩头蹭蹭,去闻他身上那淡淡的熏香味,无由来的觉得踏实。   “夫君就是夫子。”她伸出指头,虚虚点了点他。   她挨近了,才发现她喝了酒,味道倒不薰人,反倒带着一股子果子的清香,有甜甜的味道。   他把人从肩头拉起来,左右打量她,气笑了:“可真行,一眼不见,成醉猫了,还把人送的东西揣胸口呢。那么宝贝?!”   苏眉晃了晃脑袋,低头看自己胸前,忽地就笑得灿烂,那青葱似的手指朝自己一指:“夫君看,大圆瓜!它自个长了!”   林以安就忍不住扶额,她真是醉的不轻,说的话越发火辣得让人面红耳赤。   她一出刚上演下一出紧接着而来。   夫君喊出来后,也回想起自己正生他气,把他猛地推开,自己气呼呼坐到他对面。   “陈家哥哥真好,人果然长的好看,才学也好,不负盛名。张家哥哥也好,那双桃花眼也太温柔了,我特意问了敏妹妹,张家哥哥还没说亲,大我两岁,配我似乎也不错。”   成了醉猫的小姑娘还不忘打击报复,掰着指头开始数别的男人家的好。   林以安即便知道她醉了,亦被她说得太阳穴一跳一跳。   更何况,他亲眼看见陈大公子给她递那个水囊,如今还叫她揣着呢!   她离开庄子这两个晚上,他就没睡踏实,那种牵肠挂肚从来没有过,才有他急急追回京。   然而小娘子还真的去赏别的美男了,瞧连人家桃花眼都看得真切呢。   “眉眉,过来。”他气得有些咬牙切齿,声音沉了下去。   苏眉呵呵一笑:“不去,你个糟老头子。”   林以安煞时挑了眉,胳膊一伸就把人捞到怀里,按着她肩头不让她动,低头在她耳畔道:“眉眉刚才喊我什么?”   “三叔是糟老头子。”   林以安真真被气得心脏疼,抬了她下巴,让她看清楚自己:“你瞧瞧我怎么就老了,眉眉,我今年八月才及冠!”   “嗯……比陈家哥哥还年长。”   林以安倒吸一口气,把往下滑的小姑娘一把托起来,抓了她的手放嘴边轻轻啃一口,发泄一般。   苏眉被他咬了指尖,整个人都跟着颤了一下,低头瞧见他晦暗不明的目光,有些紧张地咽了咽唾沫。   “眉眉说,该喊我什么。”   他异常认真,俊朗的五官是与平素温柔相反的霸道。   那一句不是询问,而是威胁。   苏眉心头一跳,本就滚烫的脸颊不知为何更烫了,那热气让她连眼眶都湿润起来。   她唇动了动,还是挣扎了一下问:“那你在意我吗,你是不是醋了……”   她那么在意他,可她离开他却不阻拦。   好伤她的心。   林以安一愣,低头又去吻了吻她的指尖,长叹一声:“在意啊,不在意又怎么能日思夜想……”巴巴赶回京,在这胡同口守株待兔!   本还幽怨的苏眉顿时弯眼就笑了,边笑着边趴到他肩头,在他耳边喊:“以安哥哥……”   那一声哥哥又娇又甜,化作麦芽糖一般,缠绵在林以安心尖上。   作者有话要说:  早起的咕咕有更新,五点就起来码字的我骄傲得抬头挺胸!   昨天欠的债补上了!!!   ————————   感谢在2020-06-26 22:51:13~2020-06-28 08:04: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123 40瓶;roise、坚定大师兄股股民 10瓶;重名氏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等回到侯府, 苏眉已经抱着林以安脖子睡得香甜。   她窝在他颈窝,本就娇小的身形再团成一团,像个半大的孩子。林以安一手轻轻托着她腰, 不至于让她滑落,两人之间亦能留出一小片距离,一手则轻轻给她打扇。   吴子森撩开帘子就见到两人胶黏着的画面,险些要气个好歹。   等钻进马车,发现林以安到底还是秉持着君子风度,只是那个画面一眼看去太过缠绵,脸上神色才算好看些。   苏眉就从林以安身上被转移到吴子森背上。   她在睡梦还若有所察似的,在离开他的时候还往虚空中捞一把。   林以安把自己的手伸过去,让她捏着自己一根指头, 在她身边笑得温柔。   可腿脚不方便的弊端还是太过明显。   下马车的时候,林以安不得不抽回手, 由石头半背着转移到步辇上,再赶上吴子森步伐。   这短短的距离, 苏眉已经适应了别人, 睡得比方才还沉。   林以安跟在吴子森后头,看看那个甜美的背影,又低头去看双腿, 一手抚上膝盖, 眸光发涩。   把苏眉安置好,两人都没有离开她的院子, 而是在外间坐下。   吴子森嗤笑一声, “还以为林三爷多能为大局忍耐呢,这就下山来了,也不怕被人守株待兔。”   “我这已经来晚了, 世子怎可让眉眉在外喝酒?”林以安对他的嘲讽不以为然,画着青竹的扇子微微一扇,那双好看的凤眸斜斜睨过,带了丝锐利。   被人抓着错处,吴子森低头摸摸鼻子,尴尬咳嗽一声说:“我这不是担心你被林家人找着么。我回来两天,你知道府门口有多少人守着你,赶走一个再来一个,前赴后继啊。”   他林以安真有排面!   林以安摇摇扇子,并没有说话。   就这片刻,管事便寻了过来,为难地朝吴子森禀报道:“表少爷,外头来了两个人,一个是郎中,一个自称是卫国公的心腹。”   吴子森就用‘你看是吧’的眼神扫向林以安。   身为当事人,林以安仍旧是那份淡淡的神色,也不问管事来人说了什么,完全把自己当成了局外人。   管事见他不动声色的,只好自己把卫国公心腹的话一字不差道来:“国公爷说那日是他错了,不该迁怒三爷,国公爷知道三爷心里难过,不见他就不见了,可身上的伤不能耽搁。让三爷把那个神医留下。”   林以安闻言手上的扇子依旧不急不缓,表情寡淡极了地说:“劳烦管事替我传句话,就与那个侍卫说,我从来不会因为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   管事愣了愣:“就这一句?若是他们不愿意离开呢?”   他就看向吴子森:“吴世子,别人在你表妹家门口撒野呢。”   吴子森瞪眼:“林三,你又拿我当垡子,自己不得罪你父亲,让我去得罪!”   不过气愤他爱算计归气氛,吴子森骂过后就跟管事说:“不用管家动手,我吴家人不是吃素的,只要是林家人敢靠近侯府一步,小爷都给通通打出去!”   他出面确实最合适,如今满京城都知道苏家和林家掰了,他身为苏眉表兄,无人给她做主的时候打林家人,那不就是光明正大的打!   打了也不怕牵扯出林以安来。   林以安点点头,扇子啪地一合,轻轻点了点桌面道:“孺子可教也!”   吴子森翘了嘴角,下刻猛地反应过,恶狠狠瞪他:“去你的,用得着你夸我。得了便宜还卖乖,你真够讨厌的!”   丢下话,跟着管事一块离开了。   林以安等人走后弯腰去摸了摸腿上的夹板,再过一段时间就三个月了。   希望能赶在端午前吧。   **   “他真那么说?”卫国公得到心腹的回禀时,黯然失神。   小儿子是铁了心要离开林家。   既然神医也不留下,难道是他已经找到法子治腿伤?   是太子那边的人?   卫国公琢磨着,心腹很无奈地说:“吴世子也在,我们的人不可能再靠近侯府一步了。吴家养的护卫比别家的都要警觉,总是能把我们伪装的人揪出来,属下回来前就是被打到大街上的。估摸着晚些外人就要传我们国公府放不下苏姑娘的事……”   “那些有什么紧要的,别叫那只母老虎知道以安在侯府就是。”卫国公叹气,最终还是提笔写了封信,让心腹再暗中送到苏家去。   不到傍晚,李氏那里果然就听到说林家护卫到苏家的事,气得把儿子喊来,问是不是他派人过去了。   林恒礼拧着眉说没有:“儿子怎么可能会在这当口让人到苏家去,那两家只会结怨更深。”   不过片刻,就有下人来报,说嘉禧公主在和国公爷吵架,因为国公爷下午没有与她商议,就派人给苏家送赔罪礼,还被人打了出来,被人看足笑话。更还放下话要嘉禧公主出面,去跟陛下说把林以安的母亲提为贵妾。   卫国公娶了公主,纳妾一事就不由自己,后院里根本没有别的有名分的女人。即便当年林以安母亲也仅仅是口头被身边伺候的人喊一声姨娘,其他人皆用一个秦姑娘来称呼。   李氏脸色变了几变。   那不就是对外坐实上回在林家宴会上发生的事,就是林恒礼的错。   她一眨眼,急得落下泪来,锤着心口哭道:“国公爷怎么可以这样,这不是让恒礼往后都抬不起头做人!国公爷这是怎么回事,难道真要把长房的世子位拿去讨好三房那个吗?!”   林恒礼抿紧了唇。   他大概清楚祖父要祖母给林以安母亲提位的事,是不想让林以安离开国公府。   一个瘸子,祖父苦苦挽留,甚至连他这个长孙都推出去了,或许林以安真不是他们想的那么简单。甚至……对国公府有极大利处。   林恒礼听着母亲哭声,安抚她:“您不用担心爵位的事,这话也不能叫外人听见。祖父不是糊涂到要宠妾灭妻的人,这必然有祖父的用意,母亲您什么都不要说,也不用做,只待祖母自己做决定。”   他们是长房,是嫡是长,爵位就该是他们的,除非是皇帝一道旨意给罢了。只要皇帝不发话,即便是他祖父也不能说把世子位换人就换人。   他现在不担心其他,只担心一点。   林以安在外头,确实对林家无利,他在外一日,长房的脊梁骨就得被戳一日!   他想着,揣着对苏眉那份不甘的心,去见父亲。   父子俩就是书房商议了许久,下人先是听到自家世子骂人的声音,后又听到世子不断叹气,父子俩最后一块儿出来去了上房。   是夜,林以安把父亲送来的信来来回回看了几遍。   上面说一项,让他沉思良久。   他父亲说,他要娶苏眉,离开林家反倒更让人对小姑娘指指点点。   他父亲把林恒礼负了苏眉的事坐实了,为他们俩以后的嫁娶铺路,所以他现在开始不用有负担外头会再传对小姑娘名声不好的流言,只待他明年科举得到名次,他父亲就能正式跟苏家提亲。   届时他有这个父亲为后盾,以后在朝为官的路亦好走,而且还现在就已经应允成亲后给三房分家。   他和苏眉可以单独在外头过日子。   条件样样下来很诱人,起码有一点林以安不得不承认。林以安和卫国公府三老爷的名头相比,自然是后边让人有忌惮,小姑娘在后者也不会显得太过委屈。   可和林家绑一块,苏家与林家就不能分割了。   他那出剪子,把信一点一点碎了,然后又让石头找来火盆,把那些碎纸片一把烧光。   他要娶小姑娘,自然不会让她受一点的委屈,他会给她挣体面!   林以安盯着火舌,眼神坚定,忽然一阵风从窗子吹进来,把化为灰烬的纸灰吹得满地都是。   “我的好哥哥,你在做什么?背着我烧别的女子给你的爱慕情书?”   酒醒的小姑娘推开窗,探头探脑朝他笑。   他被那一声好哥哥闹得耳根微烫,想起来下午她在马车内的痴缠。   他就朝她招了招手:“眉眉进来可好?”   苏眉当然求之不得,提着裙摆翩然而至,走一步还故意停一步,像是在磨他耐性似的。   石头已经捂着嘴笑着出门去,还贴心地把门给带上。   林以安好整以暇坐在那儿一动不动,唇角勾着抹笑看她慢慢走近。   就在她离自己还有三步的时候,他忽然探手一抓,将她纤细的手腕握在手心里,用力把人拽到身边坐着。   “夫君怎么猴急猴急的。”她捂嘴笑,眼波流转地打趣他。   那风情,勾人而不自知。   他指尖轻轻摩挲着她腕骨凸起的那一小块,下刻倾身低头。   苏眉呼吸一滞,眼前的光暗了下去,唇上是他手心的温度,而他落下的吻隔着手掌。   林以安极认真地落下这一吻,即便没有任何实质性意义,可这就是他要定下她的印记。   “眉眉。”他退开来,贴着她唇的手亦收回,“以后你反悔也无用了。”   苏眉愣愣的,明明他只是挨近了自己,明明什么都没有,可刚才那虚无的一吻仿佛就真落到她唇上。   她心跳着,擂鼓一样,莫名觉得口干,脑海里尽是他俯身下来,被他气息包围的那种飘飘然。她就咽了咽唾沫,双眼发亮地说:“要不……生米煮成熟饭,我就真的不能后悔了。”   林以安:“……”   作者有话要说:  三爷:能不能纯洁点,我只是想先谈个恋爱,你却总馋我身子。   ——————   今天的更新~~   ————   感谢在2020-06-28 08:04:27~2020-06-28 21:16: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水清清浅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小姑娘总是热情又大胆, 在他跟前说起话来毫无顾忌,让他时常控制不住地去想。如若真有前世今生,前世两人相处时, 他是如何纵容,才能让她变成眼前这种肆无忌惮性格。   这种难于消受的温情,都是他前世造的孽吧。   林以安招架不住苏眉,早早把人赶回屋去,坐在灯烛下无声叹息。   他自知在她跟前,他快要难于把持地失控了。   接下来几日,林以安都尽量在有吴子森的场合里跟苏眉碰面,就怕自己真要做出过分举动,折辱了她。   卫国公那边送信过来后没能收到他的回应, 仍旧在派人暗中送来东西或书信,一直到第五日, 林以安收到父亲说皇帝同意纳他母亲为贵妾的消息。   他看着信,面上的温和尽散。   他父亲这是逼他回国公府!   原本娘亲无名无分, 他离开林家别人也不会多言, 只当他身份尴尬,自立门户罢了。   如今他生母有了贵妾的名分,他林以安便摆脱不了林三老爷这身份, 更何况这是皇帝金口玉言允许的!   嘉禧公主是如何会愿意去找皇帝提这事?   最不可能的事成了真, 林以安十分不能接受。   他心里说不出是愤怒还是失落,怔怔地, 连石头在边上喊了好几声都没有回应。   苏眉那边很快也得到消息。   吴子森放了不少探子在外头, 这个消息多半是卫国公故意放出来的,他那边自然第一时间也听到风声,急匆匆去跟苏眉说了。   “他这是要算计夫君什么?还拿我已故的婆母来做文章, 他就不怕婆母半夜去掐死他!”   苏眉气得脸通红,提着裙摆就朝林以安的客院跑。   等来到地方,她就见着他愣神的模样。   他眉眼间的温柔没有了,嘴角的笑容亦不见了,坐在书案前,孤零得让人心疼。   苏眉抿了唇,鼻头发酸,跑上前去拉他的手。   低头时,她看到卫国公给他的那封信,就又松开他手,一气之下抓起信撕了个粉碎。   撕碎了还不解气,还狠狠跺上几脚,再朝地面啐一口:“老不羞!果然要欺负我夫君!”   林以安总算在她激动的情绪中回神,见她那维护自己的气愤模样,方才沉入底的一颗心缓缓有了温度。   “你这么跺地,脚不疼么?”他主动去拉了她的手,在她白玉似地指尖捏了捏,反过来先安抚她。   苏眉在此刻倒吸一口气,“麻、麻了!”失力地歪倒在他椅子边。   本来心情极差的林以安被她耍宝给逗笑了,将人扶着,在圈椅里挪出一块儿地方。   “快坐下,把脚架上来,我瞧瞧。”   苏眉闻言动作倒迅速,就是屈膝抬腿的时候哎哟叫唤,是真在跺得太用劲,又疼又麻,抽筋了似的。   “你忍着些,我给你按按穴位。”他低低地笑,温凉的双眸终于再染上暖意,修长的手指隔着她的绣裙帮她捏腿舒缓。   苏眉不是没被人捏过腿,紫葵总爱睡觉前帮她按按,说有助于血液循环,晚上能睡得香甜。   可林以安的揉按似乎很不一样。   她盯着他好看的双手,目光随着他手游离。   被他轻按过的地方是不麻了,却是发酥发烫,让人脸红心跳的感觉。她忍不住地联想,到了洞房花烛那晚,他这双好看的手是不是还会落到别处,也同样带起这种羞人、让人想叫喊的酥麻?   “夫君……不麻了,你、你松手吧。”她忙咬了唇,脸颊上热浪滚滚。   林以安正按着穴位的手指一顿,小姑娘乘机就把腿缩回来,用裙子遮掩得严严实实。   他抬头看过去,她和他的视线刚碰上就立刻离开,左闪右躲,就是不愿意跟他对视,一张染着红晕的小脸娇艳欲滴。   林以安缓缓眨了眨眼,在她害臊的表现中察觉到什么,把还在半空的手也收回来,抵拳咳嗽一声。   “有个穴位是不太好受。”   嗯,胆大妄为的小丫头,居然败在一个穴位上了。   ……可她这反应,也太敏感了些,是他怕她疼,按得太轻柔的缘故?   林以安又咳嗽一声,打住那些不该往下想的画面,往椅子另外一边再靠了靠,手心也热得发汗。   “过几日,我恐怕要回林家一趟。”他沉默片刻,开口驱赶走围绕着两人的尴尬。   她一听果然连臊都忘记了,紧张道:“不行!她要是再打你怎么办?!”   “她既然都忍着被满京城看笑话的屈辱去给我生母抬为贵妾,那她就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落人口舌,动手她是不会再明面上动手了。”   林以安眼里闪过一抹暗光,很快就又露出淡淡的笑。   苏眉却放心不下:“那我要跟你回去。”   “傻丫头,你跟我回去做什么。我挨了一顿打,就想要你清清白白,你倒自己要跳到墨潭里,非得把自己滚成黑泥鳅一样才高兴?!那我之前千辛万苦的,为了什么?”   他是头回拿自己来劝她,苏眉一愣,旋即就不高兴地抿了嘴:“你就仗着我心疼你是不是!”   “嗯,是的。”林以安点头,大大方方地承认。   苏眉睁大了眼,这一刻仿佛看到了在他跟前理直气壮又肆无忌惮的自己。   自己敢各种出格和不矜持,不就是仗着他宠自个。   她嘴里咝地一声,感同身受林以安在那种时候总是无奈的心情了。   他跟着自己也学坏了!   她简直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根本就没有跟他闹的理由。   于是,学坏了的林以安终于大获全胜一回,在小姑娘气鼓鼓离开时都收不住笑意。   然而,任谁也没有想到,在林以安决定等父亲再来信要自己回家才露面时,林恒礼登门了。   管事来给苏眉禀报时,表情复杂:“林家少爷打扮成小厮模样,我们的人赶也不走,表少爷亲自去了也不管用。老奴真怕小少爷把人打了,再闹出别的麻烦来,吃亏的还是我们。姑娘,您看这究竟怎么办?”   苏眉嫌恶道:“泼他一盆洗脚水!让表哥快回来,打这样的人脏手,不值当的。”   管事明白她的意思了,洗脚水是不敢泼的,井水兜脸浇了过去。   林恒礼霎时就在苏家门口变成了落汤鸡。   吴子森抱着肚子哈哈地笑,准备看他气急败坏跳脚的狼狈模样。   哪知林恒礼神色不变,只是抬手把脸上的水抹了,然后拧一拧因为吸水变得沉重的袖子,又继续朝管事道:“劳烦你跟三姑娘说一声,我是为三叔父的事而来,有能帮到三叔父的恳切之言,说完我便走,绝不会死皮赖脸打扰她。”   这话说得吴子森一愣,就连管事也踌躇了。   他们三姑娘对林三爷的事上心,免不得还是要再去传一回话的。   吴子森就准备去找林三,让他应付他的林家人,哪知刚走到一半,就遇到已经匆忙从苏眉那头过来的管事。   “表少爷。”管事喊停他,“还好赶上了,姑娘说要见,还吩咐不许你找三爷出面。说他现在不宜暴露在家里的事,担忧他真要回去,会被嫡母找后账。”   吴子森脚步停在原地,最终先赶到见客的前厅,在苏眉身边坐下。   他倒要看林恒礼来说什么!   说得不对,他就替林三关门打狗!   林恒礼再次进侯府,没有身为世孙被簇拥的排场,而是一步一个湿脚印,可他却没露丝毫的难堪。   管事在边上悄悄打量着,发现他比先前更沉稳内敛了。   自小被呼风唤雨的金贵人儿,居然能把所有脾气都压下去,这样的人……可怕。   管事最后对林恒礼只有这两字的评价。   林恒礼一路被带着走过熟悉的路,来到苏家前厅,见到抬着下巴,端坐在高位的小姑娘。   有些日子不见,她脸圆润了一些,越发水灵娇俏,与他梦里那个冷漠瘦弱的苏眉仿若是两人。   才这么想着,他心脏忽然就像被人用手揪了一下地痛。   “大侄子怎么一身是水,掉沟里了么。”苏眉拿斜眼看他,还故意捏了捏鼻子。   林恒礼缓了呼吸,在小姑娘的举动中往后退了三步,温声道:“谢三姑娘关切,今日冒昧前来,就是有几句话要与三姑娘说。”   他居然还怕熏着她一样往后躲,差点让苏眉惊掉眼珠子,不敢置信看他。   吴子森一张脸早沉了下去,冷冷盯着林恒礼。   这样的举动,跟无事献殷勤一样,都是带着算计的!   “我知三姑娘爱慕我三叔父,可三叔父为了姑娘连家和前途都不要了,实在太不明智。而且一家人,哪里来的隔夜仇,三姑娘劝劝我三叔父,让他回家来吧。长辈们已经既往不咎,而且明年开科,他不回家,被外头言官先参一本,那连科举都参加不成。”   她不说话,林恒礼便先把厉害说来。   只是这样一样,就让苏眉紧张。   是啊,夫君要入仕,就得参加科举。   可他的腿……苏眉想起本朝就没有身上有缺陷的官员,这是不是代表无缘了。   林恒礼把她心思拿捏得相当准确,此时继续道:“而且三叔父的腿伤不能放任,祖父已经寻得名医,强留人在府中,就等他回府好医治。三叔父的伤已经快三个月了,再晚,怕真要留遗憾……”   苏眉的心情越发紧张,卫国公居然给他请了神医,为什么他不告诉自己!   还平白在这儿耽搁那么些日子!   关系林以安的身体,她从来不含糊,即便不愿意他回去,可她不能自私地不让他治伤!起码要先把神医的事情搞清楚!   “我……”苏眉终于愿意跟他正式对话,想要套更多的关于神医的消息,哪知被带着愠怒地声音给打断了。   “世孙既然要劝我,你就当面与我讲。世孙撇开我,非要见三姑娘,莫不是心里有什么其他打算,还想着欺三姑娘年纪小,又关心则乱,心软好利用?”   林以安的声音从外头传了进来,吴子森见到他不请自来,反倒松一口气。   苏眉急急就站起来上前不满地瞪他:“你怎么不说神医的事!”   林以安的步辇停在堂中央,在她责问的眼神中,去把她袖下的手拉了出来,手中的折扇不轻不重,啪一声落在她手心。   “瞒着我见外男,一会再跟你算账!”   本还生气的小姑娘错愕,下刻就捂着嘴吃吃地笑。   夫君吃醋了啊!   还外男呢,她就回头指了林恒礼:“那是大侄子,不是外男。”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更新,又晚了,没有二更~~还在养手指,手速太慢了~~   ————   推本基友现言小甜饼,《你是我的小欢喜》by沈庭梧   搜索笔名和作者名偶读可以找到哦~转移你们催更的注意力(不是)   文案:近日乐坛出现个面具新人,因一首《人海》风靡乐坛。   众人对这新人的来头众说纷纭,却谁都不敢往星创巨头徐嘉言身上想,   直到有一天,她新专发行,再登乐坛榜首,网友扒出她背后之人竟然是五十多岁,两女一儿的君鸿高层,徐嘉言终于忍不住出来替她澄清:那是她爸。   网友:可不就是爸嘛!干爸的爸   徐嘉言:……   最近星创底下人发现他们老总很不对劲,总是抱着手机,顶着星创偌大的蓝V大号在网上喷人,   而喷的最多的就是那个骂“狐狸不是妖”的人,   有天,公关部终于忍不下去,委托助理去劝,不料却被老总反喷回来:我帮老婆你们也有意见?   众人:??   护短喷子徐VS娇软歌手夏   ——————   感谢在2020-06-28 21:16:56~2020-06-29 21:20: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4400464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林以安给人的印象素来是温雅自持, 今日那番带着浓浓占有欲的话彻底推翻了他在林恒礼心目中的形象。   如若不是真喜欢极了,他也不能说得自然又带着他人所没有的温情。   林恒礼整颗心都沉了下去,有被林以安不留情面揭了底的难堪, 还有一种浓烈的屈辱的感。   自此日日梦见苏眉后,他总是潜移默化地安慰自己,往后她还是会成为自己的人……只要他努力就能!可林以安把他这份笃定给敲碎了,像一块完好的白玉,被磕碰出不可修补的裂缝,让他惶惶得不懂应对。   林恒礼维持半天的沉稳终于崩塌,脸上跟开了染坊一样,神色几度变化,在苏眉指过来时已然是一片铁青。   与林恒礼相比, 林以安却是另外一番心境了。   他凤眼微挑,瞧她指着侄儿的手, 再去给牵了回来:“一日未成亲,那便是外人, 传出去, 于你名声不利。往后别谁人都让进府,真为我好的人,我自然会跟他主动联系。”   说着, 扇子又往她手心上再拍一下。   人都说关心则乱, 这话一点儿不假。   林以安心里高兴,可也担忧, 怕小姑娘再为自己一头热, 以后还遇上这种事。   苏眉夸张地哎哟叫唤一声,朝他挤眉弄眼地说:“夫君你真当我是傻子不成。我放他进来,一是他穿成小厮的模样, 他想宣扬,也得拿出证据来。不然以后毁一个人名声,是不是都可以说哪天什么阿猫阿狗上门来,就是去见那个姑娘家,说出去得有人信呀。二是,这里是侯府,我的地盘,所以我敢让他进来。在外边若有人拿你先来说事,我肯定二话不说先把他牙都打掉了,我真是那么好哄骗的人吗?”   她是看着年纪小,可心里有谱着呢,没有把握的事,她不会去冒险的。   林以安见她自信地说出一二来,仔细一琢磨,还真是……她在林家即便闹脾气,也都有着后盾,当时在林家的吴子森和苏家护卫都是。   他就笑了。   是啊,小丫头聪明着呢,这样一看,关心则乱这话用他身上才对。   “嗯……眉眉聪慧,是我误会你了,给你赔礼。”林以安朝着她拱手一揖。   苏眉颇像那么回事清清嗓子,然后一手叉腰,一手指着他说:“回屋再收拾你!”   林以安就为她再次口吐虎狼之词扶额。   小姑娘家家的到底从哪儿学来的这么多奇奇怪怪,又暧昧的话!   他该考虑没收她的那些话本了。   吴子森在不远处打了个寒颤,忍不住出声道:“你们够了,我还在呢,当我死了呢!”   然而在场最尴尬的只有林恒礼,苏眉那句话暗指,她这是把他骗进来,关门打狗。他刚才还为自己进了侯府而自得,如今脸都被打肿。   林恒礼把颤抖的手藏到袖子里,深吸一口气,勉强把那份羞恼给压下去,走向林以安道:“原来三叔父是在侯府,若是得知三叔父在,我便不会来叨扰三姑娘了。”   三言两语把自己的算计盖过去。   林以安微微一笑:“也是,听闻大哥找我许久,若知我在侯府,也不会让你打扮成这个丢林家脸面的模样,偷偷摸摸找上门来。”   他暗讽长房无能,林恒礼被噎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苏眉在边上盯着他目不转睛,阴阳怪气说话的夫君也很俊!   最后,林恒礼怕自己再呆下去,那些假装出来的好脾气得尽毁,朝林以安一拱手道:“既然三叔父在,那番话你也听见了,还请三叔父多考虑。我在此处不宜久留,否则真传出对三姑娘有不好的言论,就是我的罪过了。”   说罢还朝苏眉有礼地一揖,这才快步离开。   也不用人相送,自己熟门熟路地滚蛋。   “我是不是要养几条大狼狗!”苏眉望着林恒礼远去的背影,喃喃一句。   林以安听着,侧头打量了一眼她的神色,居然是无比地认真。   **   不管有没有林恒礼前来一事,林以安都决定要回林家一趟。   有些事情,既然躲不开,那便面迎风雨。利用都是相互的,且看是阳谋阴谋,谁更胜一层罢了。   在林恒礼离开后,他回林家的时间边也跟着推前。   苏眉见他吩咐打点那一小包的衣物,闷闷不乐地说:“夫君真要回去,我又不能去见你,想你可怎么好?”   林以安何曾又舍得,不过离她两日,就急得挠心挠肺。可一时的分别,才可能换来长久,他不舍得也要舍得。   婆婆妈妈的,成不了大事。   他伸手摸了摸她发髻上的珍珠步摇。   圆润的珠子衬得她小脸莹然,让人更舍不得移开视线。   不知何时开始,他已经习惯这个带着温存的动作。他指尖轻轻滑过珠串,笑得温柔:“你做个小荷包,想我一回,就往荷包投一颗红豆。到时你再送我,我便知你的心意了。”   红豆最相思,他居然还有这样浪漫。   苏眉就靠他肩头,很认真地说:“那荷包不行,我得让紫葵给我找几个水缸来。把那红豆也换成家里厨房那种吧,反正都叫红豆,送完你了,你回头还能熬粥喝,不浪费。”   “我家眉眉还是管家的一好手。”   还能熬粥喝,她煞不煞风景?!   林以安被她逗得哭笑不得,她却很骄傲:“是的,即便知道夫君有家底,可我也不能败家,我要给子孙后代多攒家财!”   “你可真是……不知臊。”他摇头失笑。   如若等她回想起来那天,又是怎么个光景啊?!   会不会臊得翻脸不认人?   林以安觉得或许会的,那个时候,他要该怎么办,死缠烂打怕是少不得。   苏眉跟着他在那摇头晃脑:“往后成亲了还有更羞的事呢,我就当提前锻炼锻炼了。”   越说越不靠谱,林以安忙打住话题,让石头拿来两本账,递给她:“我从管家那知道你名下有铺子,是侯爷的亲信在帮着打理,你也学过管家。可那些都是有人帮手的,多是按部就班,沿用早先的章程和规矩,不会出什么乱子。”   “我手上有一家刚要开业的铺子,还没有上正轨,是卖一些胭脂水粉,多是异域和海上来的东西。你拿着这个练手,我会让秦叔暗中跟你汇报进展,经营上有什么难处或主意,你直接跟秦叔商议。”   苏眉接过账本,兴奋得双眼亮晶晶:“真的?你不怕我给你搞砸了?”   “你就当这是我用来哄你欢心的礼物,既然是给你的礼物,怎么处置都是你的自由。”他如是说。   “你还真一掷千金啊,果然男人有钱就便坏,这都会哄姑娘了。”   她得了便宜还卖乖,林以安拿扇子轻轻拍她脑袋:“还是傻点儿可爱。”   林以安其实是怕自己不能陪她了,她会觉得无聊寂寞,找个小铺子给她打发时间罢了。   苏眉哪里又不知道,当时不说,回到屋子就捧着账本叹气,知道他这一离开,一时半会是真见不着了。   但在次日他离府的时候,还是笑得灿烂,跟他约法三章:“不许见外女,不许喝酒,不许被欺负了不告诉我!”   林以安就被她嘴里的外女二字逗笑了,这话改一改,该他叮嘱她,上回是谁喝成了个醉猫?   林以安便那么暗中离开侯府,在京城兜了半圈,才闹出声势回林家去。   卫国公早等着他回来,听闻他进府了,当着一应人的面乐呵呵亲自去迎,给他造足了势。   “回来就好,外头养身子哪里有家中来得方便,神医已经在你院子边上的客院住下,你快先回屋歇一会,为父这就让他过去给你瞧瞧。”   卫国公拍拍小儿子的肩头,笑得欢喜。   那欢喜不是假的,发自内心,林以安默默看着,只是神色淡淡点了点头。   在林以安回家去当天,苏眉还真让紫葵搬了个大缸进屋,把满屋子伺候的都逗笑了,她在笑声中很认真的往缸低丢进去一颗红豆:“想夫君一次!”   林以安光明正大回了林家,林大老爷不过三天后就重新到衙门当差去了。   这是嘉禧公主丢掉自己当即主母的尊严保全了皇帝的颜面,换得儿子一回喘息。什么兄弟反目一事,就那么消散了,大家也不再盯着林家的热闹看,皇帝那头在这当口亦正式宣布端午节要君民同乐。   端午当日会亲临龙舟大赛,官员百姓都可参加,只是声势就闹得极大。   柳首辅私下是不同意的,边陲那里可能要生战事,还要耗费银子和大量人力去办端午龙舟,而且这事真正是皇帝想洗脱自己对太子苛刻的名声,顺带给太子选妃,让世人看看他是如何爱重儿子。   柳首辅实在为这事烦透了,可劝谏两回无效,他便识相闭上嘴了。   皇帝不会改变决定。   苏眉很快便收到中宫那边派人亲自送来的请帖,吴子森看着她手上华贵的烫金帖子,眉宇不展。   还真是让林以安说中,她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拒绝出场。   苏眉拿着帖子也很苦恼,想到的第一件事是:“我是不是要重新去背那些乱七八糟的各家关系!”   这比读书科举还为难人!   林以安得知此事的时候,正在拆掉脚上的夹板,手指一寸寸在小腿上按揉着移动,在摸骨头生长的情况。   作者有话要说:  又更新晚了,今天还是只有一更。明天就七月了,半年过去了~~下半年大家也要平安喜乐,大吉大利!   ——————   下一章更新前有红包哦~   ——————   感谢在2020-06-29 21:20:57~2020-06-30 21:43: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风之颂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如初 36瓶;来吃糖的小美人 35瓶;深海未眠~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林以安在对自己的腿伤上, 一直表露的都是云淡风轻,可这三个月是怎么熬过来的,又暗中付出多少努力只有他自个清楚。   他隔着皮肉一寸寸摸着腿骨, 按到断骨的伤处时,又反复地来回。在他确认的动作中,眼底有一抹微光慢慢变亮,最后化做灿然。   他心念一动,手撑着床板试着双腿一点点的用力。   “三、三爷!”石头刚端了盆热水进来,居然就见到林以安站在床边。   他惊得险些要把铜盆都丢了,激动跑上前,热水荡出来洒了满地。   “三爷!你能站走了!”石头高兴地喊。   林以安额间有细微的汗珠,朝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别喊, 没到那种程度。”   说着,他就扶着床柱子再重新坐下。   几个月不站立, 还是疼得吃力,但起码骨头接上了。然而这是开始, 并不是结束, 还得观察几日,如若后续不好,他也仅仅是只能做到站那么片刻。   林以安靠着床头长长呼出一口气, 回想起当日他用计谋中途和太子换了身份, 然后遇险的那一幕幕。   对方不但是要来太子的命,更是做了两手准备, 用那大刀要将太子一双腿彻底废了。这样太子即便遇到山体崩裂被埋后救出, 那储君也要换人了。   皇帝本就对太子不满,不可能再让一个残废的太子继续呆在储君之位。   所以他替太子挡了那一刀,又被埋在山脚, 即便先前有准备,但世上就没有万全的事。   一开始,他多少是绝望的,可后来一想他所求,不过是要一方势力保自己余生自由罢了。所以残了与他来说并不是多重要,便尽人事听天命,用自己这些年学来的医术一点一点摸索着自我救治。   如今已经最好的情况,换作是先前的林以安,他可能就满足了,可如今还有一个等着他的小姑娘。   林以安想到苏眉时,唇角有不自知勾起的弧度,连目光都是柔和的。   他又再次扶着床头借力重新站起来。   石头把热水放下,想帮忙扶他一把,却被他摆摆手,就那么摇摇晃晃努力去迈出三个月以来的第一步。   窗子忽然咣当一声响,像是被风吹得关上发出的声音。   林以安忙要坐下,还是晚一了步。   柳四的诧异和惊喜不比石头少,“林三!你腿好了!”   “别嚷嚷。”林以安扶额,这真是个大嘴巴,本来还想瞒一瞒的。   “这是好事,你怕什么。你还真把自己给治好了!”柳四激动上前打量他的腿,好像隔着衣裳就能看透里头似的。   “这离治好差远了。”林以安被这样直勾勾的打量,有些不自在去揉按了一下膝头。   柳四却不管,这于他来说就是天大的好消息,抚掌笑道:“殿下知道了不知要多欢喜,昨儿还说苏家小丫头要出席端午宴的,你若不能去,他真怕把你家小丫头给弄丢了。到时他上哪儿给你再找一个去。”   “越说越不靠谱了。”他听这乱糟糟的话,大概知道柳四来是做什么的,抬起下巴问道,“殿下已经打算好了?江南那边几家大儒的姑娘相看如何,有没有联系上的?”   “嘿,今儿来就说这事呢。”柳四咂吧咂吧嘴,“其实他们多多少少都有心思的,朝里南边的四品以上大员少么,不少!连一品大员里都好几个,很多他们心里想做的事,不都是转化到那些朝臣那儿了。什么志国伟略、宏图大志、为百姓谋福祉,有些是真谋的福祉,有些呢,其实也是他们私心作祟,喜欢这种掌控他人带来成功的满足感。殿下只是有那么个意思,放出风声,就有人来推举哪家那家了。”   说道这儿,柳四又是讥讽地笑:“还那么瞧呢,有那么一两家正好在京城里走亲戚,端午能露个脸。”   “那殿下选妃的事便也稳了。”这些都是林以安想的差不多,倒没有显出多惊讶,“不管如何,拉拢武将,还是比文官来得方便。何况,谁知道圣上抛出苏家,究竟是怎么个意思。本来圣上对苏家先前就有猜忌,如今愿意松口,搞不好后面真厌恶太子了,给两方安个罪名也方便。”   武将能有什么罪名,最大的不就是拥兵自重,结党造反。   这就是要命的,比文官扒拉出来的罪名更要命!   所以不见得皇帝是真心为了维护自己名声,而收起猜忌了,反倒是暗中布下杀阵。   太子能登基,苏家以后也会成为太子的心病。太子不能登基,苏家就是能斩杀太子的利器。   林以安就叹息一声:“不知道忠义侯得知后,是个什么感想,多是更心寒了。”   他找人送的信,差不多也快到那边了。   柳四对皇帝的变|态心理不惑和气愤:“那不是他亲子么,虎毒还不食子!他怎么就恨不得对太子杀之而后快?!”   林以安也不太能理解,但想想自己家里的情况,他不过是个无威胁的庶子,嫡母不也恨不得他化作一捧黄土才安心。   “或许,帝王家本无情吧。”   所有的不解最后都只能化作这句话,从他口中长叹着道出。   柳四带来了太子近来的打算,和如何保证端午那日,不让苏眉受到选妃的波及。   林以安庆幸太子是个清明的人,不然其他皇子只要听闻能指婚一个手拥兵权的正妻,恐怕即便知道是陷阱,有风险也要往里跳。   富贵险中求,权力亦一样。   等两人说完端午当日的事,柳四便要走了,林以安吩咐他小心些:“进来国公府的守卫不是闹着玩儿的,你要被我那嫡母揪到,非得扒你柳家一层皮,别忘了她现在还向着豫王。”   “你这国公府就跟我家后院事的,我轻身功夫进来又长进了,你安心就是。端午那日,你去不去。”   柳四最后确认。   林以安沉默片刻后说:“我到时再通知你吧,太子的安排,我信得过。”   柳四挑着眉走了,他坚信,林以安最后还是会去的。   所了差不多半个时辰的话,林以安嗓子干得难受,端起茶杯想要喝水润润后,还没挨近唇边却又搁下了。   “石头,我们出门一趟。”   **   端午的请帖发了下去,京城各家也变得热闹起来,即便是低迷许久的卫国公长房亦从一潭死水中苏醒。   嘉禧公主把两个儿媳妇都喊到跟前,叮嘱道:“我们家里适婚的姑娘也有,虽然都在明年及笄,可今年打算起来也不错。太子那边我们肯定不能凑热闹,可豫王和其他皇子,再则大臣家里的公子,都可以先瞧瞧。我听闻柳首辅家四公子就还未说亲,都已经及冠的人,多半今年要定下的,还有大理寺少卿家的……这些你们都自己要心里有谱,懂么?”   李氏抿抿唇,没作声。   这是要把女儿拿去联姻了,豫王那边,她不想。   二夫人徐氏笑道:“有母亲在,哪还要我这笨头笨脑的操心,我就全赖着母亲给我那姑娘做主了。”   “就你会躲懒。”嘉禧公主笑骂一声,被捧着,心中却是受用的。   这不就斜眼去看长媳,家里几回出事,都是她管的,这真是个什么当家祖母,现在还想着自己做主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就这一眼,嘉禧公主便决定长房姑娘的婚事,不能让李氏沾手!   徐氏偷偷瞥见婆母对着大嫂忽然便凌厉的目光,借着帕子遮挡着,把勾起来的嘴角给按了下去。   两房要为家里适婚的姑娘相看佳婿,林恒礼那边却也在给另外一个姑娘想办法好觅个夫婿,而那个夫婿人选,正是豫王。   自打知道豫王准备和太子抢苏眉后,他便焦急不安。   豫王不像太子,手段都是阴狠的,端午那日人多,谁也不敢保证会出什么事。特别是苏眉长辈都不在身边。   所以,他要先断了豫王的后路,至于怎么断,一个他厌恶得想起都要作呕的人,便浮现在脑海里。   他有个能彻底断了豫王娶苏眉的好算计,这日便开始谋划,把自己培植的人都派出去准备行事。   卫国公府各房各院都开始变得活跃,陷入旋涡中的苏眉正对着厚厚一沓的纸苦恼。   她手中毛笔在纸面上沙沙写着小楷,写着写着,那些小楷就便了样,左一撇线条,右一撇线条,最终有了个模糊的轮廓。   是一位男子的面庞轮廓,她就往里头添加五官,画了两笔觉得不太好看,也画不出那个神态来,索性直接把眼睛画成夸张一个圆,再加了两个八字胡。   她看着看着,自己就先乐了。   这有点像上次夫君恼羞成怒的模样了。   她正笑着,眼前的光就被什么挡住,黑了一片,脑袋也被人用手敲了一下。   “好你个苏眉,离开前给我甜言蜜语地说着,这才几日,就偷偷绘哪个情郎了!”   原来是前来的林以安没让人通报,坐着步辇送廊下过,就瞧见她在瞎涂鸦。即便知道这话的是自个,但实在是丑得叫人生气,索性不认!   苏眉听到他的声音,惊喜抬头,“夫君!”   哪知她光顾着高兴,伸手就要隔着窗子拽他,手上的笔被一抬,上头的墨就飞到林以安脸上和身上了。   林以安:“……”   她肯定在打击报复。   苏眉啊了一声,忙把笔丢了,伸手去把他袖子上的墨想擦点,结果把自己也糊了一手。   她尴尬地看着自己黑乎乎的手,在林以安盯着自己的目光中,咽了咽唾沫:“夫君,你瞧……这真是不小心,要不你先进来换身衣服吧。”   说着,好像觉得哪儿不对,又补了一句:“我不会偷看的!”   林以安:“……”成吧,这更不能换了。   他无奈笑着,进了屋,第一眼先看到那个大大的缸,缸里的底已经铺满了红豆,还真是厨房用来熬粥那种红豆。   苏眉见他盯着缸看,腼腆笑着道:“夫君,这就能熬一锅了,你要不要喝了粥再回去?”   林以安再也忍不住笑出声,把她牵到跟前,很认真地去握了她的手:“我也想你了。”   同时,苏眉手腕一凉,低头去看,发现腕上多了一串圆润的珠串。   这是……南珠?   作者有话要说:  补昨天的更新~~么么哒~   ————   感谢在2020-06-30 21:43:28~2020-07-02 11:21: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尐野人 20瓶;roise、指尖 10瓶;43896694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南珠珍贵, 连小儿都知。而她手上那串南珠颗颗都有食指指甲盖大小,每一颗都圆润泛着柔和的光泽,阳光一照还有彩虹般的晕彩。   这无疑是顶级的南珠, 即便是宫里最得宠的娘娘,恐怕也就那么一串吧。   苏眉惊讶地抬着手腕看,眼中倒映着珠子散发七彩光晕,震惊反倒多过于惊喜了。   但在林以安心里,对这珠串却不太满意地。   “让柳四找了不少,一开始是穿成能佩戴的长珠链,可我仔细一看,发现里头多是南珠中的次品。就挑出这几颗好的,给你串成了手串。”   他说着, 也不知是愧疚还是遗憾没能给她最好的,叹了口气。   “你、你你你败家!”苏眉在他话落后一蹦三尺高, 还把慌忙把珠串脱下来,然后在他不解中在房间里没头苍蝇一样乱转, “紫葵, 快快,找盒子,下头垫上最好的缎子, 我要把它收起来。可别刮着碰着了!”   她要把珠子给收起来, 林以安反倒诧异了,在她经过身边时手一捞, 见人拽住拉到跟前:“别忙活了, 刮着碰着,我再给你找就是。”   “不!这不单单因为它是珍贵的南珠,它还是你送我的定情信物, 我舍不得让它碰坏一点儿!”   苏眉很认真捧着那珠串,他在定情信物四字中一愣,旋即低低地笑,是被她的话取悦了。   林以安心头暖暖的,暖得发甜。   他拉着她,郑重地,把珠串再重新套进她的手腕上。   珍珠的荧光与她肌肤相映衬,恰似三月梨花雪,配着她一袭明艳的柿子红襦裙,是这人间最美的芳菲。   林以安眸光在她纤细的手腕停顿片刻,忙收回被吸引的心神,抿嘴微微一笑后说道:“既然如此重要,又是定情信物,收起来才显得它无用。你若真喜欢,就常佩戴着,就当睹物思人……也好比那鬼画符强。”   他平素内敛稳重惯了,说这番话时免不得带了些赧然,连耳根都在发烫。   苏眉见多了他无奈的模样,如今这种明明白白的单纯情动,让她心里越发欢喜了。   她的夫君多好啊,连说个情话都害羞,可真叫人要稀罕到心坎里去。   她忽地就扑到他身上,勾着他脖子,与他额头相抵:“以安哥哥说得是,定情信物就该随身戴着。”   她一句哥哥喊得他连脸都染上绯红,不自在偏过头咳嗽道:“快些下来,成何体统,我似乎还染了风寒,别给你传上了。”   可她黏上了就跟出锅久了又遇水的糯米团,就那么粘着他别想扒下来了,还晃着他左摇右摆地说:“那我更要挨着你了,夫妻一体,有难同当!”   晃动的动作实在是不雅,还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暧|昧。林以安呼吸有些乱,忙拉住她胳膊让她停下,然后挪动身子让了一半的位置给她坐着。   “姑娘家的,矜持一些。”   他将她缠在自己襟扣前的长发细心地分离出来,全给她拨到脑后。   苏眉心里想着,她就不。   夫君总跟入定的老僧一般,她若是再矜持,两人猴年马月才能真正煮成一锅饭?!   她非要撩拨得他不能自持,让他彻底从了自己,那样她就高枕无忧了!   小姑娘心里算盘打得啪啪啪作响,林以安见她不说话,余光一扫,正好见到她眼冒精光。   他心里咯噔一下。   这小丫头肯定又在想什么稀奇古怪的事!   接下来林以安便知道了,她一会说耳坠子掉了,问他是不是落身上被衣裳勾住,在他跟前又是撩袖子,又是抖裙子,还非要他帮忙找。   一会儿又说绣鞋进沙子了,不舒服,蹬了鞋子,向上回一样把脚搁他身前,还大胆的用那双玲珑小足勾他。   林以安被她撩得连呼吸都快停顿了,实在是受不住她这种折磨,沉沉地喊了她一声:“眉眉。”   “夫君怎么了,是不是累了。这步辇太小了,要不到我那长榻上去吧,你坐一边,我坐一边,还宽敞。”   苏眉笑得灿烂,青葱似地指头朝前头那张梨花木长榻指过去,一派天真的模样。   林以安看着那张榻,眯了眯眼。忽地,他手指缠上了她的手腕,将她人往怀里一拉,低头在她发间落下一吻。   “眉眉,我真欺负了你,你就该哭了。”   她耳边是他胸腔里剧烈的心跳声,还有他说话时发出的低低震动声。   两道声音混合在一块,让她也跟着心跳剧烈,莫名的。她能察觉到这个时候的他很危险,可又让人想要深陷进去的魅力。   她就要去圈他的腰,“你不欺负我,我才想哭,得担心你是不是在外头有大圆瓜了。”   林以安用着极大制止力才没能乱了礼法,却被她一句话给闹得笑了,整个人因此也轻松下来。   把她偷偷摸到自己身后的手一抓,将人推回原位:“有你哭的时候,现在老实坐好了,我有话跟你说。”   来到她这儿温存了半日,险些被勾得魂都丢了,正事也差点忘在脑后。林以安在心里狠狠鄙夷了自己一番,开始跟她说端午的事。   吴子森因此也被喊了过来,见到两人亲密坐一块,那醋缸子都翻了:“我总算知道你把我的人都派出府去是为什么了,你这是好方便会人呢?!”   苏眉被戳穿算计,装傻充愣地眨眨眼:“表哥你说什么,不是你的人比较厉害探听什么的,也是你自己拍胸口说外头的事都交给你,你怎么反倒来怪我污蔑我。你良心不会痛吗?   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就她那样的,吴子森差点被气歪鼻子。   究竟谁良心不会痛?!   表兄妹还是往常那样,一个总是被另外一个死死压制着,林以安在边上低低地笑,惹得吴子森一记冷眼:“林以安,你还笑,你良心不会痛吗?!”   林以安很不给面子地笑得更大声。   等再从苏家出来时,他就揉着肚子笑不出来了。   苏眉真把那些红豆先煮成一锅粥,说这样还有些盼头,不然看着一层一层积累的豆子,就感觉自己被抛弃了一般难过。   小姑娘的感情纯净而炽烈,林以安身陷其中,在出了苏家大门后,免不得还是心底生了些许的惶惶。   苏眉屋里灯火明亮,表兄妹俩坐在明间,她眉宇间少了在林以安身边时那种娇憨,而是蹙着眉尖神色严肃。   “表哥,我们家握着的那点兵权就如此重要吗?我怎么跟个香馍馍似的,谁都想揣兜里?”   吴子森静静听着他的话,神色亦沉沉,低声说:“表妹以前比我更明白呢。”   不然她不会小小年纪就比任何人都端庄内敛,谨言慎行,轻易也不见外人,怕的不就是被人利用,要卷入朝堂是非,连累父兄。   说到以前,苏眉神色越发严肃,连唇线都抿得笔直。   那些涌上她脑海的碎片记忆里,她确实时刻端庄,唯一一次出格的,便是扒林以安那身孝服。   “表哥,当日你也会去对吧。”苏眉忽然问。   吴子森就显出难为来,她一眼看去,懂了。   他未必能去,因为吴家如今还没有起复,没有回朝堂,跟着她到端午宴去势必对吴家要造成不好的影响。   她便说道:“表哥,我明白的。我一个人能行,会有护卫和丫鬟,而且夫君也会在场对不对。他已经安排好了,我不害怕,我不能让外祖父和舅舅跟着涉险,那样我就是吴家的罪人了。”   吴子森忙说道:“我已经给家里长辈去信了,是因为事关重大,我不能贸然行事,所以要先请示长辈。表妹放心,那一日,我肯定能在你身边!”   苏眉还是坚定地摇了摇头,“如若父亲和兄长在,他们肯定也不会愿意吴家为我涉险,即便外祖父同意了,他也不会同意!即便外祖父同意,我也不会让你跟着我。”   不过片刻,软团子一般的姑娘家仿佛就年长了好几岁似,吴子森陷入一阵深深的无力感。   皇权之下,那种挣扎不得的窒息感,他们真的宛如待宰的羔羊一样。   离端午也就过十日的时间了,苏眉每日都跟着紫葵学规矩,把以前忘记的慢慢都给捡起来。贵人跟前,不能有一丝错误,即便她心里抗拒,但也做好了会被皇后喊到身边的准备。   她每日都紧绷着,事事尽量做到最好,有时累得晚上一沾着枕头就睡到天亮。   有时睡下还会梦见那些所谓的前世今生,几乎都是她和林以安相处的种种,在这种梦中醒来,她就会抱着被子想。   怎么她家夫君总是很正经,是不是她不够努力,所以在那个时候两人一个喊三叔,一个喊三姑娘。   那么忙忙碌碌,连相思都不那么苦了,不时收到他的来信,就会高兴得可以抱着信读一天。唯一不满地是,林以安自打那日之后就没有再出现过。   苏眉忙碌,林以安亦没有闲着。自打见过苏眉后,每日都艰难地坐着为双腿恢复行走能力的锻炼,时常疼得汗如雨下,夜里都因为疼痛无法入眠。   卫国公寻来的神医亦真是有本事的,本来他要瞒着已经能站立的事,神医却是一眼看穿。   可那神医并没有把此事告诉卫国公,而是暗中帮着他慢慢调养。   按神医的话说就是,医者,尊重患者本意也是医德之一。只要患者不愿意,他就没有必要对谁去说什么。   神医品行高洁,林以安反倒羞愧自己先前过多的猜忌。时间一久,两人颇有要成为忘年之交的势头,不时还会坐下一块儿讨论医术。   卫国公那头被瞒得死死的,三四日就跑一趟来探望。父子俩也不多说其他,卫国公有意引导小儿子入仕,说得也都是朝堂里的事,林以安几乎都是静静听着不发表意见。   他沉得住气,不泄露自己一定点儿的情绪,卫国公也能沉住气,坚持地来。   卫国公相信坚持不懈还是能打开小儿子的心扉,缓和父子间的紧张气氛。   林家长房二房都冷眼看着卫国公频频到林以安的院子去,看着平素都被下人无视的林三爷在家里的地位水涨船高。   林恒礼对祖父的作为倒从不多做评价,而是一直静心为自己要谋划的事情做安排。   而这项安排,在他把信出去五日后,终于得到了回音。   他看着那娟秀字体,嘴角扬起一抹嘲讽地笑。   果然,人还是都会为自己考虑的,他的计划没有任何不利于她的事,他早就笃定对方会为往后余生再谋划一次。   收到那封回信,暗中涌动的一场算计就无声无息地在进行,然而,这种无声无息还是没能瞒过林以安。   秦叔派人把消息送进府,他仔仔细细来回看了几遍,把信懒懒往书桌上一搁,吩咐石头:“你还像以前那样给秦叔传消息,告诉他不要插手,也不用跟吴子森说。有人要作死,拦不住的,我也不是佛祖,渡不了她一世。”   石头虽然不明白是什么事,但是跑腿他在行啊,一字不漏重复一遍,兴冲冲出门办差去了。   就在端午前两日,京城有个美谈,说是豫王在外踏春时救下一个美娇娘,可那个美娇娘受惊忘记了事,豫王便先把人带回府去,如今正满城帮着那姑娘找家人。   此事传得沸沸扬扬,甚至连戏班子都跟着热议开始演英雄救美人的故事,去晚了的人,连站的地儿都找不着,戏班赚了个盘满钵满。   林以安暗中再去苏家时,在街上就被这些事灌了满耳。   到了苏家,再见吴子森,就先被他拉到边上耳语了几句,说的居然也是豫王的事。   “我觉得,她自找的,那能是个什么好去处,但是有利于表妹。我就装聋作哑了。”   林以安失笑,原来大家都等着看热闹呢。   他笑着,吴子森又问:“你觉得谁在这后头捣鼓?总不可能真有大善人,要救表妹出火海,而且用这种下作手段的,也不可能是什么善人。”   比如他和林三,就不屑用这样的手段去毁一个姑娘家。   林以安做出认真思索的模样,片刻后摇摇头说:“等我查出来,给世子说。”   “嘿,还以为你林三无所不能,结果也不知道嘛。”吴子森得意一抬下巴,率先进苏眉屋子了。   林以安挑挑眉,果然还是没心没肺的少年郎啊,真叫人羡慕。   苏眉再见到林以安,显然是有心事,笑容也比往日少了。   他免不得又在劝慰,吴子森在边上异常自责,想着怎么乔装打扮一下,继续跟着表妹。   这日,林以安在苏家留得久一些,好不容易让小姑娘笑开了,才不舍地跟她告别,低头在她耳边承诺:“眉眉明日即便没见到我,也要相信,我一定是在你身边。”   苏眉回他一个灿烂地笑,挥手目送他离开,然后摸了摸下巴在想,明天可别把他吓着了才好。   那也是她临时起意,毕竟以其被动,不然化作主动。   又过了两日,被人期盼已久的端午宴就那么来到了,京城长街一早就开始热闹。   百姓往赛龙舟的大运河分支赶,达官贵人亦坐着车往目的地赶,城门一时被堵得水泄不通,官兵们来回走动引导才算让众人顺利有序出城。   苏眉就是大部队中的一员,至于吴子森,在她有先见的情况下,被她药倒了。如今还抱着他刚换一半的护卫衣裳呼呼大睡呢。   她身边的紫葵从上马车开始就十分紧张,将她抓得紧紧的,一刻也不放松。   苏眉撩着帘子往外看,看见了外头一路的车马,不时还有意气风发刚出城就开始赛马的少年郎从跟前疾驰而过,轻快地气氛让她反倒越发沉稳了。   “紫葵别怕,顶多是摔一下,我们都抓稳即可。只要你不说漏嘴,那么谁也不会知道这是有意的,不用去端午宴,大家都省得麻烦了!”   她放下帘子,拍了拍紫葵汗津津的手背。   紫葵咽着唾沫做保证:“奴婢就是摔个粉身碎骨,也会保住姑娘。”   “你这也太夸张了。”苏眉被她逗笑。   车子就那么慢慢走到半途,而苏眉没发现,自己边上有一辆不起眼的马车一直跟着。   到了这个时候,紫葵就越发紧张,连鼻头都在冒汗。她还想再安慰几句,忽然就听闻前头马儿发出烦躁不安的嘶鸣声。   马车被颠了一下,苏眉立刻一手抓住紫葵,一手去死死扶着车窗。   一切都在她设想中,却又来得突然。她所在的马车开始剧烈颠簸,胸腔里的一颗心也跟着要被颠出来一样,外头传来护卫控制马匹的动静,还有随行护卫帮忙的叫喊。   可那马疯了一般,人围得越多,就越发不听使唤。   马车上的苏眉被颠得七晕八素,最后眼前一阵天旋地转,是高高抬起前蹄的马儿终于把马车给甩开,车厢没能稳住往侧边惊险地倒下。   翻腾中,她没忍住尖叫出声,和紫葵两人抱一块死死扣住能借力稳住身形的地方。   然而这一抛,还是被抛得失重撞在车壁上,她头晕眼花,等到车厢不动了手都是在抖的。   好在护卫及时砍断与马车连在一块的绳索,疯马自己逃了出去,把一路上的拉车的马都惊得不安。   整条路上尖叫和叫骂声不断。   苏眉所在的车厢翻在一边,尘土飞扬,亦挡了后路,不少人停车看是哪家出事了。紫葵已经吓得面无人色,钻出马车,哆嗦着与护卫道:“快快再找马车,姑娘撞到头昏过去了!得快点找着郎中,我们要回京找郎中!”   在紫葵说话的时候,旁边一个马车钻出来一个妇人,下来走上前拉了她手说:“姑娘不嫌弃,就坐我马车回京城给你家姑娘找郎中。我马车上就我一人,你也不用担心不便,让你们的护卫赶车就是。”   说罢,在紫葵手心暗中写了一个林字和三字,就走回马车,撩起帘子给她看,也是给外边的人看个清楚。   里头果然空空荡荡,紫葵想着手心那两个字,又是由自家的护卫赶车,不假思索就小心翼翼把装昏迷的姑娘给背出来。   而众人看见苏家三姑娘紧闭着眼,脑后居然有血迹,都淌到耳朵边上了,纷纷议论起来。   那位妇人让了车,就跟着苏家其他留在原地收拾的护卫站在一块,目送她们往回京的路上折返。   苏眉刚进马车,就睁开眼,嫌弃地那帕子捂自己湿哒哒的头发:“这些鸡血好腥啊!”   不过一切都很顺利,除了翻车那刻真被吓着外,并没有受太大的苦。   这样躲过端午宴,谁还能找她麻烦,给皇后去信告罪此事就算过了,反正太子也有要选定的人选。   她也算是帮忙了。   只是在她正得意的时候,马车里那面柜子忽然就被打开了,露出脸色铁青的林以安来。   苏眉惊喜地想喊夫君,就被他先抓过手,重重往她手心打了一下。   “你怎可这般胡闹!真摔着,被抛出马车,被马蹄踩一下,是好玩的!”   他手发抖着,是在后怕,特别是她脑后触目惊心的血迹。   甚至在出事的时候,他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就眼睁睁看着马车翻了。   他急得差点就要下车去,在最后一刻才反应过来,好好的,怎么可能会马匹有问题。谁家的马出门不是再三检查,更何况是还有养马经验的苏家。   所以他立刻明白小姑娘昨日心事重重,其实是瞒了他要做算计。   是躲避宴会的一个聪明办法,却也是不要命的聪明。   林以安打过她后,忍不住将人重重拥进怀里,呼吸不受控制:“你真是……”   真是太让人担心了。   他哑了嗓音,闭上眼,人实实在在地被他拥着,那份后怕才一点一点地散去。   苏眉拿下巴硌他,还撒娇:“夫君,你不夸我还打我,我被晃得头晕呢。”   林以安长叹一声,从那暗柜里挪出来坐好,然后拉着她让她头枕着自己双腿上躺好:“你躺一会儿,回家了再跟你算账。”   她才不怕,还扬眉挑衅地笑。   不过头晕是真的,刚刚晃那几下,真的难受。而且她好像还撞着胳膊,先前没感觉,这会隐隐作疼。   但苏眉忍着没说,怕再把他吓个好歹,索性闭上眼,在他腿上安心地歇着。   昨夜她紧张一晚,就怕和许郎中的密谋先被表哥知道了,这会惊险过后,也渐渐来了睡意。   苏眉马车出事,不少人看见,无意间就成了她的证人。   等报到皇后皇帝那儿,两人皆吃一惊,随行的豫王更是暗恼。   不知说苏眉这是好运气还是倒霉,怎么就总是摔着?   摔得时机还挺凑巧,能给她省一堆的麻烦!   但大家都说看见人摔晕了,还听说摔出破脑袋,皇帝有意也罢,谁有算计都好,都化作一场空。   苏眉豁出去免掉许多麻烦,自己却还是被麻烦找上来了。   林以安在送她回府后,就见她一直睡着没醒,就那么守了她一个时辰,竟然发现她在发低热。   许郎中过来,说可能是受惊所致。   林以安拧着眉头,亲自给她煎药,边看火,边叹气。   不好好收拾一下她,她都不知道什么叫怕,她真的太过胆大妄为了。既然受惊,那方才她肯定是害怕的,也恨自己怎么昨日没发现她的心思!   林以安不停地自责着,昏睡中的苏眉此时却是坠入混乱又冗长梦境里,等到她挣扎着从那片梦境逃离出来,已经又是小半个时辰之后。   紫葵守在她跟前,见她醒来,高兴地直抹眼泪。   苏眉听着她的声音转动双眼,茫然躺了大概有一刻钟,浑身一抖,在紫葵不解中拉了被子就把自己蒙得严严实实。   屋里就响起了苏眉躲在被子里发出的崩溃叫喊声。   作者有话要说:  大长章来了~~码得晚了一些~   ———— 第49章   苏眉躲在被子里崩溃地叫喊出声, 尴尬得脚趾头都蜷缩着,十指一下一下抠着身下的被褥,把上好的绸缎刮出一道道丝。   她这几个月究竟都做了什么?   她对着恩人喊什么?痴缠着恩人都干了些什么?!   她缩成一团, 每问自己一句,脑海里就会出现自己强行赖在林以安跟前的画面。   她甜甜地喊林以安夫君,耍小性子强迫他亲昵的喊自己眉眉,恃宠而骄的蹬鼻子上脸,让他给自己赔礼道歉还罚他在窗台下念话本。   甚至……甚至还差点来了一场霸王硬上弓!   “啊——”苏眉被子里挥舞双手,像是这样就能把记忆里的画面给赶走。   可惜只是徒然。   她越不愿意回想,那些羞人的种种越是徘徊在脑海里散不去,仿佛在控诉她到底干了什么荒唐事。   一件一桩,都是她洗不清的罪证。   苏眉!你要遭雷劈的!   你怎么能够仗着疯傻去亵渎恩人!   更要紧的是, 她似乎、似乎把三叔撩拨得真动了情,这究竟是怎么样的罪孽?!   她捂住滚烫的脸, 臊得热泪都从指缝中渗了出来。   她没脸再去见林三叔了!   苏眉在被子里又是尖叫又是扭动,紫葵手足无措站在床边, 吓得心都要跳出来了, 连忙去揭那水红的锦被。   才掀开一条缝隙,苏眉察觉,飞快拿手再去拽回来, 又团成一团还往床里侧滚。   紫葵急道:“姑娘, 天热了,你这样要闷着的。有什么, 你先出来, 我们再说好不好。”   苏眉不吭声,心想倒不如就这样闷死一了百了。   她羞从心中来,最后又都化作悲, 就那么躲在被子里呜呜地哭。   此际,有脚步声从外而至,是林以安在走廊听到她失常的叫喊声,让人把自己挪到屋里去。   紫葵见到他过来,双眼一亮,不用林以安问便把自家小主子醒来后的情况给说了。   “三爷,您劝劝姑娘吧,她素来最听您的。”   苏眉听到三爷二字,在被子里抖得更厉害了,排山倒海般的臊意扑得她连呼吸都困难,浑身肌肤都在发烫,仿佛像是下了油锅,要被煎炸了。   可如若能真煎了炸了,她也认了,偏偏她清醒着,甚至能无比清楚地听到林以安在床沿坐下的声音。   床榻往下一沉,发出轻微地声音,苏眉的心跟着那一声重重一跳,把眼闭得紧紧的,羞愧的眼泪从眼角不断掉落。   林以安坐下,侧身看着她裹着严严实实的被子,亦十分不解。   好好的又怎么了,还抖成这样,是马车侧翻惊吓,情绪太过激动了?   他盯着那水红的被子看了片刻,探手轻轻去扯了扯:“眉眉,别怕,我在这儿呢。”   不,我不想您在这儿,您在这儿,我更怕!   苏眉自认自己是聪慧机灵的,可现在所有的机灵劲儿在这事上都不管了用了!   只有本能的,在亏心种把自己藏起来,不让他看见。   林以安扯了一下被子,她就像个自己会动的雪团,一扭一滚,缩成团把被子裹得更是密不透风。   他暗暗皱眉。她再裹紧一些,真要憋得闭过气去。   “眉眉,你与我说,究竟怎么了。我也没真生你的气,当时被你吓得魂都丢西天去了,实在是太过冒险,才气得打你手心让你记一次打。你出来,我们都既往不咎如何。”   他可不能眼睁睁见她跟自己过不去,放柔了声音哄她。   哪知水红色的团子丝毫不见动静,他看得直想叹气,正是这个时候,团子就一阵左右晃动。   似乎是她在里面摇头……   他忽地就笑了:“敢情你一觉醒来,就记恨我打你那一下了?”   苏眉咬着唇,在他无奈地声音中又点点头。   不管怎么样,先把他骗走,不然,她打死也不会出来的,起码要给她一点时间缓和缓和!   林以安真是要被她逗乐了,又问:“所以你不要见我?”   苏眉又一阵点头。   他视线落在锦被上那修长多姿的兰叶上,凤眼流光,似乎是想到什么,会心一笑。   林以安就拍了拍膝头,说:“既然讨你嫌了,那我就先回避回避,但你要把药喝了。这是我熬了半时辰才熬好的,再置气,也不可以拿自己的身子来置气。”   说罢,还真唤来人,要把他再挪出去。   紫葵站在床边盯着还稳坐不动的林以安,见他只说不动,同样是会心一笑,叹气道:“三爷先在外间喝杯茶,奴婢再劝劝姑娘。”   苏眉竖着耳朵偷听,果然听到床榻响了一下,然后是几道不一地脚步声慢慢远去。   这是……真出去了?   她咬了咬唇,对林以安又多一分愧疚。   她又骗了恩人一次,更加羞愧难忍,同时,林以安嘴里那句讨她的嫌而回避,还勾起他曾经对记不清事的自己说的那句承诺。   他说,只要她不赶他走,他就会一直陪着她。   苏眉心里暗喊一声老天爷,心里翻涌的复杂滋味已经不单单愧疚二字能诠释。   她会伤三叔的心吧,如果她现在告诉三叔,她都记起来了,那之前她对他有多痴缠,现在就会有多让他伤心吧。   此时此刻,苏眉真地悲怮难忍。   她从来都没有想过让三叔伤心,她感激他都来不及,怎么会把事情弄成这样!   她呜呜了两声,忍不住想要大哭,被裹着的弊端终于显现出来。被子里实在是透不了气,索性一掀被子要哭个畅快淋漓!   她准备来个破罐子破摔,摔碎了,等哭过发泄够了再想个办法看能不能拾起来补一补,想一想还有什么能挽回自己罪行的法子。   然而她刚吊好嗓子冒个脑袋,嗷地才喊出一声,就如同被人扼了喉咙,声音戛然而止。   “啊——”   下刻,她大哭的力气全部变成了惊慌失措地尖叫。   是根本没有走,还坐在床沿的林以安吓得。   这啊一声,同样吓得林以安险些要摔下床,两人都惊疑不定对视。   她泪眼朦胧,他为她的眼泪惊诧,两两相望,连时间是都停滞一般。   到底是林以安先回过神,人往床里挨。他生得手脚修长,胳膊一伸就把面无人色地小姑娘给拉拽了过来。   苏眉在他手掌隔着衣裳都能透过来的温度中打了个激灵,愣愣地,一动也不敢动,就那么被他拽到跟前。   他找出手帕,认真地给她擦眼泪:“怎么那么娇气,打一下手掌心,就哭成这样了?”   还生气要赶他走,这小丫头是不是真被他宠坏了。   他心里是这么想着,给她擦干净脸,又低头拉过来她的手,细细检查她手心。   “还疼么。”他一边检查,还低头朝她手心吹气。   他的温柔以待,是苏眉熟悉的那种温柔,可又或许是不熟悉的!   当年那个林三爷,已是二十四的成年男子。他对自己的温柔,总还带着如同长辈宠溺小孩那种感觉,或许应该称为纵容。   如今的他,还未及冠,这种温柔是出于对她有情。   有情二字刚跳动在心头上,苏眉就难堪地红了脸。   这、这是她造的孽,她到底该如何面对三叔。   她怎么能去勾年轻的三叔,欺骗他的感情,她曾经嫁过人,如何配得起高洁的他!   苏眉心里就过不去亵渎恩人这个坎了。   林以安在她心里,从来都是长辈,恩人,她的命是他救的,还照顾了她几年……   林以安还在低头给她手心吹气,温热的呼吸宛如羽毛,轻柔撩动着她的肌肤,让她一颤,快速抽回手。   “不、不疼了!”她把手紧紧攥着,人也往后挪,直挪到背贴着墙才停下。   他见此没有再去拉她,而是略有疑惑地去打量她。   小姑娘还是那个小姑娘,刚才还惨白的脸,这会又红得染了胭脂一般,娇艳动人。就是看着自己的一双杏眼,有遮掩不住的不安。   他生气真有那么可怕,至于让她睡醒一觉还吓成这样。   明明在马车上,她还亲昵枕着他腿睡得昏天暗地的。   “还发热吗?”他就探手,“眉眉把额头贴过来,我摸摸温度。”   她就在哪儿把头摇成拨浪鼓。   林以安在此时终于发现,她哪里像是在生气,离得他远远的,更像是在疏离。   在半空中的手被他缓缓收回。   他心里隐隐涌起不安,依旧温柔地看着她,十分仔细地,可眸光却没有了刚才那种明亮,被浓浓地一层疑惑所笼罩着。   他在探究,想从她一举一动中分析出原因。   苏眉被他看得心头怦怦地跳,有种要被他看穿的虚心和窘迫。   猛地,她又想起他句承诺,想到自己会伤他的心,喉咙一紧。   林以安就看到她拿脚去一点一点把被子又勾到跟前,然后双手快速抓起被子,再次蒙到头上。   他一愣,她颤颤地声音已经从被子里传出来:“我不热了,就是有点头晕。夫、夫君今儿还得和殿下见面的吧,不见您,他恐怕会着急。您不用管我先的,我不害怕,也没有生你的气。您先去忙您的……”   她强忍着羞意,夫君二字出口的时候,都有种要臊得昏厥过去的错觉,头晕目眩的。可说完婉转让他离开的话,她又觉得不妥,跟不记事的自己相比,有大大地不一样,便又补上一句。   “等您忙完,再过来找我!”   她鼓起莫大的勇气,把谎言圆了。   可她却没看见,床沿坐着的林以安剑眉早拧在一块,眉峰勾勒出一道山川,目光亦沉了下去。   屋子里有片安静,苏眉紧张得连呼吸都屏住了,不停地在想,是不是被发现了。三叔伤心,她该怎么办,她究竟要怎么做。   她现在脑子里乱糟糟的,不愿意让他伤心,所以才有方才一出假装自己还是那个不记事的苏眉,准备等他离开再慢慢想有无两全的办法。   她要是现在就被拆穿,那三叔只怕是更伤心。   她这是犯蠢了吧!   苏眉急得手心都是细汗,在她焦急中,林以安终于说话了。   “是眉眉提醒我了,我确实约了殿下见面。”他声音温和,和平时无异,“你乖乖喝药,等今日过了,我再来探望你。”   他说着,还是再朝她伸过去手,轻轻拽她被子:“我都要走了,你不看一眼啊。”   苏眉闻言心头一跳,犹豫中到底是把蒙头的被子放下。   他俊雅的五官慢慢在眼前变得清晰,熟悉又陌生,让她再度想起自己干的那些荒唐事。窘迫中,她羞红了脸,勉强勾出一抹笑,却笑得比哭还难看:“您路上慢点……”   连声音都弱弱的。   林以安笑了,伸手去怕了怕她脑袋,这回真喊来人,当着她面离开。   苏眉听着走过廊下的脚步,看着他从窗子过的身影,心头一抽,又疼又酸,抱着膝盖出神。   紫葵端着药回来,见她霜打了一样蔫蔫地,想问她究竟是什么心事。   结果,紫葵还没说话,她就抬起头,眼泪汪汪地说:“紫葵,从今天起你离我起码要十步远!别挨我太近,我估计要挨雷劈了!”   紫葵手一抖,险些把药碗给摔了。   “姑娘你又胡说八道什么,老天爷是随便乱劈人的吗?!”   苏眉点头。别人她不知道,她这恩将仇报的人,多半是要挨的。   林以安此时已经上了马车,刚坐下,他握了一路的拳头被攥得越发地紧,脑海里都是刚才苏眉异常的表现。   她居然对他加了敬称。   他闭上眼,嘴角浮起一丝苦笑,大概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可真正面对的时候,还是有点儿难受。   马车缓缓地驶出侯府,他在晃动中顺势靠了车壁,闭着眼一动不动。   怎么会只有一点儿难受。他也跟小姑娘一样,明明已经知道她记起事情来了,明明知道真相了,还在自欺欺人地先去逃避。   他手慢慢抚上心口,是很难受。   远去的马车内响起一声长长的叹息。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应该在十点左右~~   ————   感谢在2020-07-02 22:01:02~2020-07-03 17:53: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月半 10瓶;josie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姑娘, 您渴了吗,喝口水。”   紫葵端着茶杯,送到还呆坐在床上的小主子跟前。   外头霞光漫天, 柔和的橙红色斜斜照进窗户,把放置在窗台的白瓷花瓶都染成了暖色。   从林以安离开到现在已经过了快四个时辰,苏眉就那么蜷缩在床上,除了喝下他离开吩咐的那碗汤药,一动也不动。   她依旧沉默着,紫葵没得到答复,担忧地把杯子搁到高几上,又问:“姑娘,您该饿了, 奴婢让厨房给您做了爱吃的糖醋鱼,您梳洗梳洗, 一会儿好用饭。”   她回府时睡得沉,头发上染着的鸡血只是简单擦了擦, 用一块布包起来, 就连衣裳上也还有沾上的鸡血。   紫葵话落好大会,她还是沉默不言,忍不住叹气, 甚至开始在想再去请林以安过来。   起码姑娘还是听林三爷的话, 那一碗药不就乖乖就喝光了。   紫葵正琢磨着,一动不动的小姑娘终于有了动静。   她亦长长叹了一声, 在紫葵惊喜看过来的视线中挪动发麻的双脚, 慢慢往床沿靠。   “我要沐浴。”苏眉坐到床沿,自己就弯腰去穿绣鞋。   紫葵欢喜地出去吩咐小丫鬟穿水,再进屋帮着她先把头发放下, 把外衣褪下。   热水此时被送了进来,苏眉安安静静的,任紫葵把自己扶到净房,踩着凳子泡到木桶里。   温暖渐渐传到四肢,她又长舒一口气,紧绷半日的精神缓缓放松,然后趴在桶沿,让紫葵帮自己清洗头发。   整个下午,她想了许多。   错已经犯了,不能逃避。   这事太过羞耻,但到底是她干下的,她不能推卸责任,就是在如何处理上犯了难。   她将错就错,救命之恩以身相许了?   可她又过不去自己心里那道坎。   她曾经嫁过人,那个人还是林恒礼,她用自己来报恩,岂不是辱没了他?   林三叔在她心里一直是不可亵渎的君子,在前世她卧病不起时,他就已经是太子最得力的帮手。   他有鸿才大略,他帮太子从废黜又重归东宫之位,只等太子登基,他即使腿脚不便也能在朝堂上有一席之地。到那个时候,他配公主都配得。   今世肯定也会如同前世一样,他会得从龙之功,步步青云。所以……她如何能去毁了他真正该有的姻缘。   苏眉苦恼又难过,想了一个下午,仍旧主意全无,没忍住问紫葵:“你说,若是一个人救了一个曾经嫁人的女子,那位公子还未婚配,日后有大好前途,能遇到比那个女子更好的妻子人选。那个女子知道这一点,还该以身相许吗?”   紫葵正帮她梳通头发,闻言手顿了顿,很认真地思考了片刻才说道:“这得看那个女子以身相许的报恩意图出于什么吧。如若她真的喜欢那位公子,那位公子也喜欢她,那她就是公子心目中最好的妻子了。如果是意图不轨,单纯想靠公子来享后福,那就是毁人姻缘,要遭人唾弃。”   “你的意思是,两情相悦吗?”苏眉伸手去拨了一下水,在哗哗的水声中,心头一跳。   可三叔是被她撩拨得动了情,是被动的,而她呢……心悦三叔吗?   她脑子嗡地一声响,这个问题让她脸颊止不住就发烫。   她知道自己敬仰林三叔,钦慕他的才情,可是爱慕……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曾经嫁人的过去,还有那副日渐衰败的身子,她从来就没有去考虑过这种事情。   即便现在跨越礼法去想一想,亦觉得自己不可以去爱慕他。   这世她虽然没有嫁林恒礼,可和他定过亲,她真以身相许不也还要连累他被人说三道四!   那是她的林三叔,怎么能够被外人指指点点!还是因为她!   苏眉猛地摇头,把脑海里那个什么狗屁以身相许的想法给晃掉,明明已经萌芽的心动霎时被她掐死在摇篮中。   于是,她又回到最初的纠结,这个事情怎么办才好?   难道她终究要当个负心女,害林三叔伤心?!   她就很想哭,眼睛又干又涩,然而哭也没有用,不管如何林三叔都会发现她记起事情的。拖的时间越久,对他来说,才越不公平吧。   她也再做不出哄骗他的事,那真是天打雷劈也不能饶恕的罪过了。   究竟如何才能两全,现在委实是太尴尬。   她又想起自己各种痴缠林以安的画面,臊得连脚趾头都在水里蜷缩了起来,实在还是没有勇气去见林三叔。   或许,她能找个中间人,先在两人之间缓和一下?   可她要找谁。   吴子森?   她下意识就摇头。   表哥对她有特殊的感情,林三叔知道的,她让表哥出面,到时他更要误会她心狠,反倒把他伤得更深了呢?   或许长辈最好,有很多她不好说出口的话,可以由长辈宣之于口。比如她觉得自己曾经和林恒礼有过婚事,配不上他,又比如可以让长辈更直白地问清楚,他于两人之间的事有什么样的打算。   起码,她不能光自己一面的想以为然,还是要听听林三叔的想法。可这些话,让她当面问,她是问不出口的,所以请长辈出面最好不过。   然而她父亲远在边陲,不可能回京来,那就只有……她想到了在保定的外祖父外祖母。   颓废半日的苏眉总算打起精神,梳洗干净后,她先祭了五脏庙,然后直奔吴子森的院子。   她早上把吴子森药倒,许郎中也受牵连,被他一块恼着不见。她下午发热,他也还负气不露面,虽然她师出有名,但药倒他还是挺叫他伤心的,免不得要去哄哄人。   然后,她明儿就出发去保定。她重生一事有些匪夷所思,很多话肯定不敢和外祖父外祖母说的,还得想想要怎么把前因后果整合一下,不至于在老人跟前错漏百出,让老人还要额外费神思担心她。   **   吴子森的脾气向来来得快去得快,苏眉主动露面,说了一箩筐的好话,他片刻后便也不计较了。   只是语气还有些幽怨:“表妹以后再这样,再多甜言蜜语也哄不好我了。”   苏眉连连点头,跟他说想到保定见外祖的事:“京城事多,就对外说我到外祖家养伤,等事情平息,我再回京来。”   吴子森自然赞同,“那我吩咐一声,让他们准备好,明儿就启程。”说过后就察觉到奇怪,斜着眼看她,“你怎么舍得你的林三爷了?”   一提林以安,苏眉就为自己的混账事脸红,含糊不清说一句:“又不是不回来!”丢下话,落荒而逃。   “怎么表妹怪怪的。”吴子森盯着她远去的背影,满脸疑惑。   是夜,林以安收到了两个消息。   第一个是有关太子定下太子妃的事。   和他想的一样,太子当场就选了一位大儒的孙女。   众目睽睽之下,太子选定的人,连皇帝都不好拒绝。皇帝若是拒绝,那势必得让不少文官心里生芥蒂。   而且太子当时的选择,中规中矩,即便是皇帝亦不能说太子有意跟自己对着干。   一个家里无人在官场的太子妃,不正是对皇帝最没有威胁吗。   皇帝即便心里有不满,也都忍着气当场赐婚。   太子那边的事算是了了一桩,林以安面上却没有什么喜色,今日苏眉记起来事,对他委实是重击。   他回府后仔细地重新回忆一遍,对她还瞒骗自己的做法层层剖析,隐隐还是悟出了一点。   她明明记起事,还假装是那个喜欢自己的苏眉,像是在害怕伤到他。   只是他对这个结果不敢确定,他怕这个是自己臆测的。他对她带着感情上的偏颇,只要是她,都觉得是美好的,他害怕自己的猜测其实是建立在这美好上的又一种自欺欺人。   ……可真是个让人犯愁的小姑娘啊。   难道她还能装一辈子不成?   那还真便宜他了。   他又叹一声,也不知这是今日第几回叹气了,伸手去拿刚刚送到的信。   在他拆了信读了几行,一张俊脸铁青,重重把信拍回在桌案上。   ——她居然准备偷偷去保定?   要不是他有人在暗中盯着被吴子森派出去的探子和吴家护卫,发现他们连夜都被喊回忠义侯府,小姑娘还真的无声无息地开溜了。   林以安嘴角一勾,被她气笑了,也是嘲讽自己。   瞧瞧,刚才还想着她是不想叫自己伤心,才假装什么都没想起来,先把他支走,再想办法。   她倒真是想办法了,却是想怎么开溜。   怎么就能那么狠的心,把话本里那些负心汉的本事学足了!   撩了他就跑,没有这么便宜的事。   原本还踌躇不定的林以安,被她要往保定去的消息一激,反倒激出了斗志。   林以安盯着那封信眯了眼,手指一下一下敲着桌案。   左右决定好不轻易放手,他等的不也是她清醒这一刻,既然如此,那何必退呢?   **   清晨,苏眉院子里的下人都起了个大早。   她们姑娘今儿要去外祖家,大家忙碌着把出行的箱笼再重新检查一遍,准备装车。   苏眉亦起了个大早,让紫葵还是把自己的头包了一下,怕在出城的时候遇到人,被人看穿。   昨儿的事,往大了说,是欺君之罪,装也得装出撞到头的样子。   她从屋里出来的时候,额头就多了一圈的棉布,脸上还打了层珍珠粉,显出那种病态的苍白来。   下人们忙忙碌碌,管事在这个时候也跑来,急匆匆和她禀报道:“姑娘!三爷来了!已经从进了府!”   苏眉心头一惊,她、她现在不能见三爷,不然铁定要穿帮,她还怎么让长辈出面调和这尴尬的事!   而且他怎么会一大早就过来。   她本就心虚,一心虚便不断往林以安是不是发现自己清醒的事上想,更加没勇气见他!   “紫葵,我们从园子那里走!快走!”她拉了紫葵的手,二话不说,先想到要逃。   紫葵都愣了。   她们为什么要走,为什么要躲着林三爷?   然而苏眉根本没时间解释,两人一路跑得气喘吁吁。穿过园子,还有一条路通往垂花门,应该刚好能和林三叔错过!   苏眉在心里打算得很好,可惜天不遂人愿,更何况林以安真要算计起来,那就是十拿九稳。   刚穿过花园石子路的苏眉就猛地停下脚步,惊恐望着那个已经在等候自己的年轻公子。   林以安一袭青衣,坐在步辇上,朝她微微地笑。   那笑容温和,在清晨的柔光下,他那张本就出色的脸,更是笑出一种颠倒众生的俊美。   她手却猛然一抖,心颤颤地往后退。   她下意识地觉得,林三叔其实在生气!   她后退着拔腿就想再跑,结果端坐在步辇上的人手一撑,就那么站了起来,三两步追上她,大掌圈住她胳膊。   苏眉被他直接拉了回来,鼻头还撞在他胸膛上。   她整个人都有些懵,被他堵住了去路的懵,被他追上来就更懵。   林以安一手轻轻捏着暗中想逃跑的小姑娘,一手伸向她下巴,把她那张写满茫然地小脸抬了起来。   他站起来,比她要高一头,天生的身高压制,让她轻颤着回神。再对上他那双带着淡淡笑意的凤眸,心虚得更是浑身一阵狂抖。   “三、三、夫君……”   她脑子里乱哄哄的,有被抓住的害怕,还有尴尬。   情绪交织到一块,她甚至紧张到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林以安听着她这不伦不类地叫法,低笑一声,停留在她下巴的手指慢慢移动,来到她耳垂边,用指尖轻轻地去捏了捏,倾身问:“三夫君?敢问眉眉的大夫君,二夫君又是谁?我要吃味的……”   作者有话要说:  林三:呵呵,你还想要几个夫君?   眉眉:咬掉舌头重新喊可以么~   ——————   感谢在2020-07-03 17:53:10~2020-07-03 22:05: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阮晏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章   耳垂传来不属于她的温度, 一阵酥麻未过,又因他俯身在耳畔说话时扫过的呼吸而颤栗。   苏眉在心虚害怕中本就脚发软,被他靠得那么近, 还说什么吃味这样直白调情的话,到底没撑住,膝头一软,咚一声身子矮了下去。   居然跪坐在地上了。   林以安可没想过她那么不经撩拨,一个能对他要使出霸王硬上弓的小姑娘,此时此刻居然被吓得骨头都软,连给他扶住她的反应时间都没有。   他错愕片刻,低头瞧见她敷着珍珠粉都遮盖不住红晕的小脸,想到什么, 微微地笑,亦半跪下来, 神色认真道:“眉眉这就要老天为证,先跟我把拜天地这礼全了吗?”   他的打趣一句接一句, 促狭得宛如变了一个人。   苏眉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他知道了, 林三叔察觉她记起事情来了!   她臊得用手去捂脸,哀哀地求饶:“您饶了我吧,我罪大恶极, 罪不可恕, 您别说了……我、我错了。”   她双手把脸捂得不漏一丝缝隙,露在外头的一双耳朵红得欲滴血。   这种场景, 林以安莫名觉得熟悉, 这不就是她时常把自己闹得羞愧难当的模样。   兴许是真被她无声无息就要开溜气疯了,他瞧着她这幅模样,居然觉得好笑。   果真是风水轮流转, 世间事不可预测啊。   “眉眉何错之有?”林以安逼问,今日是铁了心要先好好收拾她。   瞧她还敢不敢闹始乱终弃那一套!   苏眉被逼问得直想哭,她嘴里是说知错了,可错哪儿,她一时竟然理不清,说不出个通顺的句子。   她捂着脸,嘤嘤两声:“我是怕您伤心,昨儿才瞒着您的。”   既然不知从何说起,倒不如先老老实实认错,或许还能得个从宽的处理。   苏眉真觉得自己是罪人,林以安一听她这话,气笑了:“你不提还罢,这一提更是把我当傻子哄不成?你说怕我伤心,既然怕我伤心,还做什么要私逃的事?你这是准备下狠一把手,跑得我找不着人影,直接叫我心死吧……”   什么心死不死的,她被说得更觉得难堪,把脑袋晃得跟个拨浪鼓似地澄清:“没有逃,是想去请救兵!”说着,悲从心中来,越发觉得自己没脸见他,“我知道我可恨呐,连承认错误都要找人在中间调和,可我不敢见您,您是救我命的恩人啊,我怎么可以做出亵渎恩人那样天打雷劈的事!”   她边说边晃脑袋,眼泪也跟着被晃出来,在掌心内热滚滚的淌下。   林以安就愣了。   搬救兵?①泡②沫③独④家⑤管⑥理⑦阿⑧蓉⑨整⑩理   保定有什么救兵,只能是她外祖了。   “你想让你外祖怎么在中间调和,难道是向我施压?好真当个负心女,不为我的清白负责任?!”   林以安大概明白她的意思了。她估计想让长辈来缓解两人之间的尴尬,可这事经过长辈,若她先和长辈说了不喜欢他的意思,那吴家两老可不就是要对他施压,叫他死心!   苏眉真要在他句句指责中羞得晕过去,连脑袋都开始晕乎乎地,哽咽着再解释:“没有您说的那样,是我配不上您……”   她话落,让林以安再次愣神。   配不上他这三字从何说起?   若要用这三个字,也该是他。也是这样一句话,打开了林以安一直藏在心里未解的那个结。   她是带着前世记忆回来的,所以她的配不上,是指前世她嫁了林恒礼吧。   他一直不太愿意去想她真嫁了林恒礼的事,眼下她提起来,用这种卑微的语气,让他对她的心疼要翻上百倍。   话说透了,说到这份上,他再大的气都消了,何况还是他误会在前。   她是真怕伤了他的心,谋划着怎么样才能让他好受呢。   他的小姑娘,待他不管是怎么样的情分,都是将他放到心尖上的。也不知道自己做了几辈子的善事,才换来这世遇到她。   “你腿这么跪着不疼?还真是准备救命之恩以身相许,先和我把天地拜了?”   他见她还捂着脸,眼泪都淌到下巴,手掌底下那张脸都发洪水了!   她闻声没挪开手,在他以身相许四字中心惊又赧然。   果然,林三叔是真喜欢她,她……她要不就真把自己许他了吧,不要名分也成。起码他不会伤心,等他往后再有了喜欢的女子,她也不会成为他的负担。   苏眉在愧疚中开始胡思乱想地犯糊涂,林以安见她一时不回话,视线扫过去,还见到昨日还在她手腕上的那串南珠不见了。   他眸光微微一暗,长时间的跪着,腿脚早承受不住地隐隐作疼。见到她空荡荡的手腕,刚调整好的心态又泄气了似的,他往她跟前一歪,席地而坐,揉按着膝盖抬头望天。   今日天气十分晴爽,头顶的天一片湛蓝,开阔的视野总能有抚平人心的力量,他渐渐又冷静下来。   身边的小姑娘还在跟自己打官司,一声不吭的。   他幽幽叹一声:“眉眉,我不需要你以身相许……”   他声音惆怅,低低的,让人听着莫名的觉得伤心。   苏眉心头一抽,心里想,她真叫他失望伤心了,捂着脸的手终于无力地放下,目光怔愣。   正是她不知该说什么才能赎罪的时候,他侧过头,涌动着失落的凤眸里缓缓荡出一抹笑意。微光从他眼底升起,如同两人头顶的朝阳,开始散发灼人的温度。   他眼眸明亮,灿若晨星。   “眉眉,我比你想的更贪心,我想要你以心相许。”   他的话夹在晨风中,清晰的被送她耳边,她呆呆的,露出越来越多的茫然。   仿佛没有听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林以安笑着,忽然抬手去摘了她耳朵上的鎏金耳坠,“你也不必紧张和有负担,现在的你不喜欢我也没有关系,我会努力,让你愿意与我交心。所以,你现在不用急着给我任何回复。”   她伸手去摸空荡荡的耳垂,余光朝他瞄过去,发现他居然就那么大大方方把她的耳坠子放腰间的荷包里!   比他刚才说的那句什么要以心相许更直白大胆。   她颤颤地伸手过去:“那……您拿我耳坠做什么?”   林以安已经快她一步,把荷包系回腰间,朝她笑得灿然:“有来不往非礼也,你都收了我的定情信物了,自然我也得有你一样,这样才叫公平。”   不、不是!   这是什么无赖的话!   林三叔变了,怎么会耍起无赖来了!   她有些焦急,“您这不对,哪里有就这样拿姑娘家的贴身之物。”说罢,在他霎时落下的笑容中心头一惊。   她记不清事时,做的比这些事更过的都有,他这又算得上什么?   为往事尴尬的羞臊又涌上脸来,带起一阵阵热浪。   她抿紧唇,忽然想起什么,强忍着羞意去翻袖子,在里头寻出一根用五彩线编织的手绳。   这是端午人人都会佩戴的五彩绳,有辟邪纳福之意。   她双手递了过去,小声地说:“这是我编织的,愿三爷往后事事顺意,百毒不侵,健康长寿。”   其实这本该昨儿就给他的,是那个记不清事的自己先前就编好的。但是昨日她忽然想起来事,把他先忽悠走了,这五彩绳便就还搁在身边。   她原本想要拆了再重新编一条,毕竟这一条还带着另一种心意,可晚上纠结许久,神差鬼使地还是留下它。   她把东西奉上,视线也不敢停留在他身上,撇着头伸着手的模样有些滑稽。   林以安望着她手心里精巧的手绳,说不感动是假的。   这是他首回收到亲近的人亲手编织的五彩绳。   往年在林家,那些五彩绳,都是他父亲打发下人编一条。用料精致,可也仅仅是只有那一份象征性的精致。   他郑重地从她手里接过,自己就先戴上了。   “眉眉手巧,我会好好珍藏的。”他感慨似地一叹。   在这个时候,多想去抱抱她,让她知道自己此刻激动的心情。   可他怕吓着她了。   苏眉手心被不属于自己的温度轻轻碰了一下,她缩回手,不自在清清嗓子道:“那……您能把我的耳坠还我了吗?”   她耳边就响起他一声低笑。   “所以,手绳才是眉眉送我的定情信物?”   苏眉被他这种熟悉的声调闹得再度捂住脸,余光瞥到侧边的假山,一点一点往边上挪。   她记不清事时也是这么跟他耍赖的,她简直是给自己挖了个坑,无法招架!   林以安见到她螃蟹似地横着挪动,忍不住笑出声,打趣道:“你这要干嘛去,那儿没池塘,没法溜走。”   苏眉捂着脸,无地自容地想:没有地洞可钻,可旁边假山有山洞,好歹能让她钻一钻!   然而,她想钻山洞也是不可能的,林以安手一伸,就将她拽了回来。   “好了,不闹你了。你不是要去外祖家的,一身都蹭着灰,赶紧回屋去换一身衣裳,到保定晚了,长辈还得担心你。”   他居然就那么放她离开,苏眉惊诧地看过去,只看到他唇角与眼角的温柔,心头怦地一跳。   林三叔……怎么可以这么好。   她眼眶都酸了,这才想起来他的腿,连忙从地上爬起来,要去把他也拉起来:“您的腿是好了吗?!”   前世多少年过去了,他都是坐在轮椅里。   林以安看着她伸来的手,一只手掌按在膝头上,另一只稳稳去握住她,很艰难地起身,下刻就踉跄着朝她倾身:“不见得是全好了,这会钻心地疼。”   苏眉很自然就一手去圈住他的腰:“您快靠着我,我扶您到步辇那儿去。”   林以安侧目去看了眼搭在自己腰间上的手。姑娘家,哪哪都是柔软,一颗心是,双手亦是。那份柔软让他心里充满了暖意。   可……他这种引|诱的行为,是不是太过不折手段,失去君子之风。   正当他感到羞愧时,苏眉关切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三叔您脚下慢些,有颗石子。”   说着还一脚去踢开那石子,等它滚远了,才带着他迈开步子。   林以安在这阵温柔中猛然闭眼。   什么君子之风,见鬼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也是在十点左右   ——————   感谢在2020-07-03 22:05:44~2020-07-04 17:54: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roise 10瓶;43896694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林以安放纵了自己一回, 一边羞愧一边纵容自己沉溺在她给的温柔关切中,直到被她扶回步辇,她的手从腰间抽回, 恍若有失地靠进椅背。   “我让人来抬辇。”苏眉微微喘着,抬袖擦了擦额头的汗,“您先到花厅歇一会儿。”   先前都是不进她闺房,她就急得扁嘴哭,如今却叫他坐花厅。   林以安惆怅叹气,却懂得欲速则不达的道理,顺从地听她安排。视线从她身上离开的时候,清晰听到她松一口气的呼气声音。   他忍不住想笑,难道促狭地想, 她现在该知道当初他的滋味了。   紫葵在边上愣愣看完全程,这才后知后觉她们姑娘恢复记忆, 又惊又喜地拉着她确认。   苏眉本想瞒到外祖家再说的,如今都在林以安跟前穿帮了, 她便不藏着掖着, 感激地握着紫葵的手道:“那段日子实在委屈你了,若不是你果断,我也不能在三爷身边。”   话出口, 才觉得暧|昧, 急急忙忙打住,遣人把林以安送到花厅去。   主仆俩小段的话中, 林以安又探出一个消息, 那便是吴子森亦不知道她恢复记忆了。这表明她对吴子森就只有兄妹之情,让他安心不少,唇角那抹笑容越发的温柔。   一路再到侯府的花厅, 苏眉都没好意思再和他说话,偶尔偷偷瞄他,在他察觉时又立刻挪开目光,脸颊绯红。那种小女儿的娇态很美,让他看到不一样的她。   不管是哪个苏眉,都有她的魅力,温婉的时候,让人想沉溺在她那种柔和里。先前那种活泼可爱,是叫人恨不得将她捧手心,让明媚的笑永远停留在她脸上。   林以安在步辇的微微晃动中发散神思,在想她记不清事时在自己跟前的无拘无束,是否与前世两人相处的气氛有关。或许,那才是真正她隐藏起来的性子。   他琢磨着,不知不觉到了花厅,苏眉腼腆笑着说要先去换衣裳,逃也似地跑走了。   他望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摇头失笑。   下人上茶来的时候,吴子森收到消息,也跑花厅来了。   “哟,林三爷居然会在花厅,简直稀奇啊。”吴子森见面就呲打他。   他捧着青花茶碗,悠哉地吹了吹茶沫,放到嘴边认真品一口,才抬头看他:“比不得表少爷有福气。”   可不是傻人有傻福,还被瞒着呢。   吴子森听不懂他的哑谜,担肯定不是好话。装作不在意地一撩袍摆,就在他跟前翘着二郎腿坐,又得意道:“表妹说要到我府上去小住几日,京城就拜托你盯着了。”   他笑得真小人得志,引得林以安一记冷眼,不咸不淡地回道:“自然,亦会帮着你打探,吴家什么时候适宜起复。”   打蛇打七寸,林以安清楚怎么捏住吴子森的死穴。   只要吴家不能重回朝堂,那么说明吴家就不敢涉险和苏家结亲,他一句话噎得吴子森脸色铁青。   “你……幼稚不幼稚!”打嘴炮,揭人短,是君子所为么?!   争风吃醋的林以安,吴子森还真是首回开眼了。   林以安抿唇不语。   幼稚啊,但他连君子都不准备当了,还在乎幼稚不幼稚?   花厅的气氛就充满火|药味,苏眉换过衣裳再回来,便被冲一脑门,一眨眼先看到表哥朝林以安投去的忿怨目光,忙紧张地走到林以安跟前。   “表哥,我们出发吧。”   她虽然没有多说,可那保护的姿态明显,就跟护小鸡仔似的,把吴子森看得牙酸胃疼。   “走走走!按我说,你就该到家里住个半年,半年过了,京城乱七八糟的事亦过了。”   吴子森明显拿话气人,林以安不上当,很体贴地朝跟前的小姑娘说:“可不是,殿下成婚了,事情未必就真了了。你安心在外祖家住下,过个半年,估摸着大家也把你淡忘得差不多,起码能躲开不少有心思的人。”   苏眉被他事事为自己考虑感动,却也不能真那么自私,遂说道:“就小住几日回来,您在京城呢,林家那样,我也放心不下留您一个。”   林三叔从来都是考虑她,他腿伤刚有起色,她本就伤他的心了,哪里还真能在保定住上半年。   他不得多想自己真忘恩负义,躲着他么。   她心思单纯,知恩回报,反倒让林以安脸红。   他可真是卑劣啊,居然利用她的善心。   吴子森当场气了个脸红鼻子歪,一摔袖子,先出门去了。   见他负气的背影,林以安挑了挑眉,在苏眉上马车前,还是忍不住低声与她说:“过些日子家里的杏子就该熟了,我等着跟你一块儿酿杏酒。”   苏眉听懂了他的暗示,面上好不容易散去的热气再度聚拢。她忙放下马车窗子帘子,缩了回去,隔着帘子和他告别:“您快回去歇着!”   她还知道害羞,林以安心情就好了许多,嗯地一声,让人把步辇往后抬了几步,让出路叫马车好通行。   马车传来微微的颠簸,苏眉听到车轱辘碾过石板地的声音,不知为何心头一紧,猛地朝车窗看去。   她正想再掀起帘子,骑马的吴子森故意走到她边上,将窗子挡了个严严实实。   她看着马匹倒映在帘子上的高大影子,霎时清醒过来,忙挺直腰,端正在马车内坐好。   紫葵把她的举动看在眼里。   刚才两人在花园里地对话紫葵可一句没落下听见了,同时明白过来昨夜姑娘打的那个比方,其实就是在说她自个吧。   “姑娘,林三爷真是这个世间难得的公子,有情有义,对姑娘也十分照顾。”紫葵试探地出声,然后默默观察她的神色。   她原本是端坐着的,听到这话,霎时像泄气的皮球,蔫蔫靠着车壁道:“我知道呢。”   回了这样一句,就没下文了。   紫葵再去看她,发现她不知何时闭上眼,蹙着眉心,似乎十分烦恼。   紫葵便闭上嘴。   姑娘这会可能还不知道自己对林三爷究竟是怎么样的心思吧,她还是别多话了,让她自个安静的考虑,比她多嘴强。   苏眉的马车渐渐远去,她不知道的是,林以安的马车也跟在后面,直到她出了城门,才让石头打道回府。   在回林家的路上,他听到了一件事。   豫王救的那个姑娘的家人,找到豫王府去了。   他坐在马车内,嘴角就扬起一个讥讽的笑,豫王府可能正热闹呢。   也正如他所想,豫王府内气氛异于平常,豫王在厅堂见杜氏,神色阴沉,心里懊恼。   昨日在他参加端午宴的中途,就收到府里的人来汇报说他救下的那个姑娘家人找来了,他一问名姓,来人支支吾吾说了五个字——忠义侯继室。   五个字差点当场让他失态。   如若只是单单知道那姑娘居然是忠义侯继女就罢,问题是,他前一日没能在美色跟前把持住。喝了几杯她的谢恩酒,就在朦朦的醉意里把人搂上了榻。   她亦柔顺,说救命之恩是该以身相报,又说自己可能被家人抛弃,不然为何会穿着尼姑服落水,至今无人来寻。   她落泪的模样梨花带雨,楚楚可人,更是激发他的保护欲。   如此美人,又无人来寻,还带发修行,搞不好真是原本在家里出了什么变故。   那他即便睡了,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麻烦,顶多就是豫王府里多一双筷子。   他后院的美人不少,可那都是宫里出来的,贵妃母亲塞进来的,古板守规矩,哪有这般柔顺又主动的美人称意。   所以他睡得舒畅又心安理得,在她院子里留到近四更天,才回的自己屋歇下。   结果第二日,就听到她家人来找,还是那么个来头的家人。   豫王当场就又惊又恼,加之苏眉半途惊马摔了,真正要的人没能算计到,更是一口戾气堵在胸口。   他从端午宴回府,就准备拿苏沁问个清楚。   怎么就会那么巧,让他遇到她落水,她还忘记了事。   侯府两姐妹都相继忘事,难道祖传的不成,可即便是祖传,也传不到苏沁这个继女身上!   豫王直觉自己是被人算计了,准备拷打苏沁问个清楚。   哪知婆子上了针刑,苏沁昏死多次,都只是哭着问他她究竟哪里做错了,那肝肠寸断的模样让他便对自己被人算计一事有了动摇。   他让人先把她关了起来,去见杜氏,哪知走到半路,就听到说苏沁拿着簪子自戕,把脖子扎出血。   他担心她真在王府出个好歹,不好跟忠义侯交代,连忙折返,见到她奄奄一息躺着,哭红的眼肿得核桃似的。昨夜在身下婉转承欢的女子,如今就花败一般,到底让他还是起了怜悯之心。   结果这一留,怎么就又留在她院子一宿,现在才来见杜氏,不用他说杜氏也明白他跟苏沁都有过什么。   这会子说尴尬挺尴尬,但更多是懊恼和憋气。   他和苏沁有了夫妻之实,还被人找上门,恐怕不出一日京城就都知道他救下的是忠义侯继女。他想要和苏眉成亲的事,几乎不可能了。   杜氏还在紧张地想着要怎么开口,也不知道女儿到底有没有抓住豫王的心,把帕子扭成麻花,干巴巴坐着。   “本王不知苏姑娘是忠义侯的继女,但本王不是那起子占人姑娘便宜的人,既然已经和姑娘有了夫妻之实,那本王一会便进宫禀明父皇。纳了苏姑娘。”   一个纳字,那就说明苏沁只能当他的妾室了。   按她的出身,即便被人喊着忠义侯女儿、苏家大姑娘,但到底不是苏家人。为皇子妾室,也不算辱没她。   杜氏一听心里咯噔一下,果然是只会纳女儿为妾,可还是鼓起勇气,拼一把,拿着帕子抹那说来就来的眼泪:“沁儿出了事,我这做母亲真的痛心,但也好在有王爷相救。先前她在林家出了那样的事,本要在庄子里跟青灯伴一生,结果居然在出门摘果子时被贼人掳去,然后落水不记事了。她真真是命苦,我一会就回侯府,让人给我们侯爷去信,说明王爷的大恩,还给我们沁儿一个容身之所。”   这话听着处处感激,可豫王不蠢,哪里没有听出来杜氏是觉得女儿当妾委屈了。不然也不会提前林家的事。   京城谁人不知林恒礼差点轻薄了苏沁,才有她远离京城去庄子的事。   一个妾室,恐怕会让忠义侯连带觉得他这个林恒礼的表哥,在羞辱他们苏家。   豫王咬咬牙,到底只能许诺稳住杜氏:“夫人也别伤心,沁儿到底是忠义侯的继女,如今姓着苏,我也不能叫她失了体面。我还未娶正妻,不可能有侧妻先进门,就先委屈委屈苏大姑娘当个贵妾,他日等正妻进门,我再禀上去,提她位份。”   皇子们能有侧妃,虽然也是个妾,却能上皇家玉蝶的。   杜氏用帕子捂着眼睛,将眼底地精光遮住,长叹一声,起身朝豫王谢过。   女儿说一定不能着急,能要个贵妾就是现在最好的局面,等她怀了身孕,到时就不愁自己在王府的地位。   豫王见杜氏还算识趣知礼,心里略满意,差人把她带去见苏沁,当然还不让暗中观察母女俩,结果发现苏沁真的连母亲都不认得,那点怀疑又再散去一半。   次日,豫王果然去见父皇,把事情都一一说来,当然瞒了自己已经和苏沁有夫妻之实的事,只说敬佩这样的女子,既然救了她就是缘分,要纳她为贵妾。   一个妾,皇帝略听两耳,又听闻是忠义侯的继女,二话不说就点头了,还意味深长地提点他:“如若她能替你生下一儿半女,朕再给她算功劳。”   豫王只说应是,心头却跳得有点快。   父皇这个意思,到底是让他拉拢苏家,还是让他远离苏家?   等走出乾清宫,他背后已经汗湿了,被风一吹,浑身都在发凉。   很快,林以安那边就知道苏沁要成为豫王贵妾的事,而杜氏也顺势回到侯府,要为女儿备嫁。   说是备嫁,其实就是个妾室,一顶轿子也就抬出门了,连个正红都不能穿,能备出个什么名堂。   杜氏不过是想重回侯府,要再把侯府把持住,借着女儿入王府的势,让下人再重新听她这个‘主母’差遣。   林以安手中的折扇一合,微微地笑,他到保定见小姑娘的理由送上门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更新完毕,晚安,么么哒~~   ——————   感谢在2020-07-04 17:54:46~2020-07-04 22:18: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红绿香江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前几日卫国公为了讨好, 把保定府的田地也交到他手上打理,即便没有豫王要纳苏沁一事,林以安同样能用查账的借口到保定府走一趟。   不过就缺了个上门到吴家的借口。   林以安一直都是行动派, 机会送到跟前,没有不把握的道理。   保定府离京城不算远,着急赶路,马车一日也能到。眼下已经过了晌午,半途到客栈歇一夜,次日一早进府城,还能在吴家久留那么些时间。   打算好,他换了身绣松竹纹的直裰,带上石头, 连护卫都没喊,径直离开林家。   他出门的事很快就传到卫国公耳中。老奸巨猾的卫国公立刻意会小儿子是做什么去的, 不就是苏家那个小丫头到外祖家了么,这是巴巴追过去呢。   卫国公好笑, 嘴里羡慕道:“到底是年轻啊。”随后想起吴家老伯爷的喜好, 连忙去翻书房,捧出自己珍藏已久的兵法。   林家多半是不能再上沙场了,他藏着何用, 倒不如给儿子拿去做个人情。   “快, 快马追上你们的三爷,把东西给他, 他会明白的。”卫国公小心翼翼把书装入匣子, 派人给送过去。   林以安刚出了城门就被父亲的心腹追上,等接过的东西打开一看,翻了几页, 心情有些复杂,重新把书又装回那个紫檀木打造的匣子里。   苏眉在外祖家还不知家中已经出了大事,正陪着外祖母、舅母和丫鬟凑成一桌,在打叶子牌。   “吃牌了!”她在舅母放下牌的一刻就伸手抓过来,笑吟吟推牌。   吴老夫人闻言忙凑前眯着眼看,也笑了:“得,今儿我们眉眉手气回来了,要杀得我们片甲不留,把昨天揣兜里的,都得给掏回去。”   宁远伯夫人白氏一挑眉头,把钱袋子直接往桌面一放:“我就不信了,下把眉眉还吃我牌,这都归你!”   白氏同样出身将门,待人接物都是豪爽做派。   苏眉去瞅了瞅钱袋子,抿嘴一笑,伸手去洗牌:“那就看我能不能得到舅母给的买胭脂钱了。”   保定天气比京城要干燥,这几日未曾下雨,过了晌午还是被太阳蒸出一波一波的热浪来。小姑娘今日穿了件素纱单衣,外头罩了件水色半臂,越发衬得她如枝头初发的花苞般娇俏。   吴子森不爱玩女子打发时间的叶子牌,就拉了张椅子坐在一边,只盯着巧笑倩兮的苏眉看了。   他也是回到家了,才知道表妹居然已经记起事情。原本是欢喜的,可欢喜过后,发现表妹还是对自己像先前那样。   亲近有的,但仍旧恪守礼法,甚至比先前更让人觉得疏离了。   见她这样,他那些欢喜就都散得无影无踪。   瞧瞧表妹现在连笑都不露齿,也太端庄了。这样端庄的表妹,根本就不可能主动对自己有男女之情,恐怕又得回到先前和林恒礼定亲前的状态。   一切都以姑父和苏家的立场考虑她自己的亲事。   表妹原本不就是那么一个懂事温婉的姑娘么。   吴子森靠着椅子,余光瞥过去。   苏眉居然这就又在吃他母亲的牌,即便明明很高兴,也就是抿着唇笑。   他怎么觉得,还是不记事的表妹可爱,这样的她,跟个木偶似的。   吴子森莫名觉得生气,听到苏眉在那儿说谢过他母亲送的买胭脂银子,他唰地就站起来,“表妹要买胭脂?走走,表哥带你到街上逛逛,我知道哪家胭脂铺子好。”   白氏被儿子忽然插话吓一跳,轻轻抚着心口,睨他一眼。到底明白儿子的心思,没给他拆台,还帮着他跟苏眉道:“眉眉来家两日,也没有出去瞧瞧。保定不及京城热闹,却也有不少你没见过的玩意儿,让你表哥带你出去透透气。”   吴子森在心里感激娘亲,笑得灿烂等她答应。   苏眉犹豫着,片刻后还是摇了摇头道:“恐怕这几日是不太行,表哥忘记了,我是说来养伤的,被人看见我在外头乱逛,免不得要出岔子。”   她提起来,大家才想起京城出的那遭事,吴老夫人推了牌,拉她的手:“不去了不去了,眉眉就忍耐忍耐,陪我老婆子唠唠嗑。”   牌局到这儿便散了。   白氏暗中可惜,没忍住再去睃了儿子一眼。   什么傻子,居然忘记眉眉是来躲祸事的,他还巴巴让出门,不知道说到园子里去采荷、钓鱼?!   苏眉已经被老人拉着往里间去,白氏叹息一声站起来,路过还怔愣在原地的儿子,恨铁不成钢道:“随了你爹的呆脑瓜子,不出门,游湖去啊!”   丢下话,去厨房看给两位老人熬的滋补汤羹怎么样了。   吴子森被亲娘嫌弃,脸上阵青阵白,看看里间的方向,到底是转身先离开。   刚才他又不是没有看见表妹离开时松口气的样子,即便不出门,她也不会跟自己去游湖。   她……总不能还是想着林三吧。   要真想着林三,也不会躲保定来。   吴子森心里头乱糟糟的,整日都心神不宁。   虽然他早看开了,可看开了和真的要与喜欢的人错失交臂是两码事,还是会难过的。   而苏眉被外祖母带到里头,她神色明显也有不安,老人早在刚才就看穿她了,让她坐到自己身边,笑着直接戳破她:“怎么,对你表哥愧疚?要不,我做主,你还是嫁到吴家来好了。又当我外孙女,又是我孙媳妇,想想都圆满!”   她心头一慌,没想到外祖母会直接点出来,小脸涨得通红,连连摆手:“不、不,我配不上表哥!”   “是配不上,还是不想配?”老人嗯了一声,煞有其事的明知故问。   苏眉羞愧得把脑袋都要埋胸口了,蚊子一般地小声说话讨饶:“外祖母,您别再开我玩笑了。我是真觉得自己配不上表哥,也……对表哥只有兄妹之情。”   老人听到她终于实话实话,哈哈哈地就笑了,摸摸她发,把她给揽到怀里,宝贝儿一样搂着。   “就才对嘛,一家人,哪里有什么不好说的。他是个二愣子,满家子,谁不知道他心思。可他呢,又是个顾大局的人,有担当得很。你不用对他觉得愧疚,感情这事,从来就没有公平一说,他通透得很,自己会想明白的。”   吴老夫人说着,眼睛忽然一转,低头觑她:“既然你不喜欢你表哥,你心里喜欢谁?”   老人的问题一个比一个尖锐,直击人心,苏眉被问得满头是汗,拼命摇头:“没有谁!”   “可真?”吴老夫人半信半疑,“我还想着,你是不是和那个林三相处久了,可能对他日久生情呢。”   “您不能再拿我开玩笑了,林三叔哪里是我能配上的,而且他是我救命恩人!”她说着,有些结巴,一张脸热得都快要把眼泪给蒸出来了。   吴老夫人低头看着她这娇羞的样子,也不知在想什么,沉默片刻终于不再发问了,乐呵呵笑着搂着她喊心肝:“既然来了,就多住几日,侯府冷冷清清的,回去作甚。”   只要外祖母不接着问,她自然什么都应承,点头如捣蒜。   晚上苏眉就留在吴家上房,陪着外祖父和外祖母用晚饭,直呆到伺候两人睡下,她才扶着紫葵的手回到自己的住处。   吴家人口简单,她的表姐外嫁了,如今就家里小辈就吴子森一个,其实也挺冷清的。   一路往住处去,四周安静,让她莫名觉得失落。   她在月下驻足,茫然看向周围,虽然本就是陌生的地方,可她还是总感觉少了些什么。便又拾起脚步,把来得奇怪的情绪抛到脑后。   待沐浴过后,她已经困得睁不开眼。   紫葵帮她擦干头发,见她打哈欠,笑道:“姑娘在家就没有天天起那么早的时候,在三爷跟前也没有,一时怕觉得吃力。”   家里有长辈,自然要晨昏定省。虽然老人吩咐不让她守这些礼,可她多年不见外祖,怎么可能真仗着老人宠自己,就真享福去。   “早些睡,补补觉,习惯了就好了。”她说着又打了个哈欠。   等到头发干的时候,已经迷迷蒙蒙的,被紫葵扶到床上,一沾枕头就睡得香甜,到了深夜还做着同样甜美的梦境。   梦里是前世的一个春日,她在庄子里已经躲一年多了,身体也越来越差,那日难得有精神到庭院里晒太阳,抬头居然看到树上挂了个纸鸢。   她让人取下来,那纸鸢断了线,也被树枝刮破了,不知是谁人丢的。   她想起来自己好多年没有放过纸鸢了,还是哥哥几年前回京陪她放过一回。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情,她把破纸鸢悄悄收了起来。到了第二日,她却被林以安一早给喊醒,说要带她出庄子去踏春。   庄子后山有瀑布,还有一片树林草地,多半是去那儿。   她自然是愿意去的,熟悉好与他一道出门,结果他是带她下山,来到一片平坦地草地上,变戏法似地拿出个画着仕女的纸鸢。   “我昨夜画的,画工不太好,你将就着看看,但肯定能飞起来。”   他在阳光下的眉眼温柔,似织就了一个网,把她都围拢在那片温情中。   她有些心惊。   他昨夜似乎是半夜才回来的,还做了纸鸢,怕是一整夜都没合眼。   而且她也没说要放纸鸢啊。   她从他手中接过纸鸢,想说谢谢,他却先问道:“喜欢吗?”   “喜欢!”   她当然喜欢,朝他露出灿烂的笑。   他也笑,比她似乎还要高兴。   林三叔似乎一直都是这样,心细如尘,把她当小孩儿一样哄着,捧在手心里疼着。她高兴时,他眼眸里的笑意会满溢,染在眉角眼梢,温柔得会让人心跳加速。   可惜他腿脚不便,她跑不动,纸鸢是下人帮忙放上天的。然后他握着卷线的木柄,她坐在他身边勾着线,两人通力合作,把那纸鸢放得高高的,在蔚蓝开阔的天空中只剩下一个黑点。   “姑娘,姑娘醒醒。”   梦到的美好过往让人沉溺不愿意离开,苏眉被紫葵推了好几下才清醒过来,睁眼发现居然外头天已经大亮。   居然是这个时辰了。   她慢慢坐起来,还陌生的房间,她从梦里脱离的那种恍若有失越发浓烈。   “起吧,外祖父这个点已经打拳去了,倒还能给外祖母簪个花。我们路过花园时摘几支。”   紫葵应好,打来热水的小丫头刚进屋来,紧跟着一个婆子急匆匆过来见她。   “姑娘,外头有个自称林三的人来寻姑娘,世子爷那边已经先去见了。”   三叔?!   苏眉诧异,看窗外的天,他怎么会这个时辰过来的。   也太早了,难道半夜都在赶路吗?!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出去游泳了,更新晚了,有二更,渣手速,应该在十二点前能更新的~~   ——————   感谢在2020-07-04 22:18:28~2020-07-05 20:55: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指尖 5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roise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章   “姑娘, 不着急,表少爷已经去见三爷,肯定会把三爷请进府里来坐坐。这才是待客之道, 而且老夫人和老太爷不也说想见见三爷么,三爷可是帮了姑娘大忙。”   紫葵被她催着梳洗,忍不住笑劝她稍安勿躁。   苏眉被她说得莫名紧张,心头突突地跳,压下心里的急切,梳头的手都慢了,否认道:“我怎么就急了。是三叔来得太早,怕他有什么要紧事!”   紫葵不拆穿她,叠声道是:“是奴婢狭义, 以为姑娘是怕老夫人误会什么,不让三爷踏入吴家呢。”   “你这更是在胡说八道了。”她放下梳子, 让去取那套绣粉莲的襦裙。   苏眉这头在慌乱梳妆,吴子森已经见到赶一路来的林以安。   年轻公子还坐在马车上, 撩着帘子, 露出半个身子,即便是这样也能看出来他与平时不同的装扮。   他穿了紫色圆领袍子,雪白的中衣领子遮挡住喉结, 显出他精致又不失阳刚的下颚轮廓, 剑眉下的一双凤眼明亮温润。   “哟,什么风把林三爷给吹到我府上来了。”   吴子森一挑眉。林三个娘们唧唧的, 居然学姑娘家出门还得打扮一番, 肯定没安好心!   林以安矜持温和地笑:“若不是有要事,林某也不至于失礼直接上门来。京城和侯府都有变化,关系眉眉, 我自当要跑一趟。”   “侯府?什么事?难不成是苏沁?!”吴子森倒是一点就透。   毕竟苏沁母女那儿,是他故意给放了水,让她溜出去的。   本意是她既然能给苏眉挡灾,彻底断了豫王娶苏眉的路,才毫不犹豫让人离开。   “还请世子给林某喊个步辇,我一会与世子和眉眉细说。”林以安却不现在告诉他。   吴子森被堵得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   这只花孔雀,果然醉翁之意不在酒!   可不让人进去是不可能的,事关侯府,他一点都不敢掉以轻心。   苏眉紧赶慢赶,到会客的前厅时,林以安已经喝过一回茶,吴子森脸色不好地坐在一边。   她快速跨过门槛,脸上当即露出明媚的笑,朝他喊:“林三叔!”   吴子森对她这个称呼就很莫名,“你瞎乱喊什么。”   喊他林三叔,那不就是她和林恒礼还有什么关系的意思?   林以安在边上淡淡地笑,一双凤眼温柔朝她看去,颇赞同吴子森的话,说道:“可不是,足足差一个辈呢,眉眉或者喊我林哥哥?”   林哥哥三字一出,吴子森当即悔得恨不得咬掉舌头。   他瞎在那儿指点什么。   他怎么因为林以安年轻,就忘记他在林家的辈分,人家确确实实跟他们差了一个辈啊!   苏眉却被他那句林哥哥闹了个脸红,还后知后觉想起来见到他连行礼都忘记了,连忙又蹲身要给他问好。   她规矩得很,林以安早有心里准备,见她矮下身时,手往前一伸:“妹妹不必多礼。”   居然自己就把高一辈的辈分给抹掉了。   苏眉愣在那儿,蹲下去不是,站起来不是,他托着自己胳膊的手心温度透过薄薄夏衫传递到肌肤上,是一种道不清说不明的暧|昧。   她猛然从那片温度回神,把胳膊收回来:“您……这不太好。”   哥哥她是喊不出来的,光是想就觉得臊得慌。   她先前是怎么会唤他以安哥哥来着……苏眉被迫想起那些尴尬的过去,直想捂脸哀嚎。   她到底都造了那些孽啊!   “这有何不好,一回生两回熟,多喊几回就顺口了。”他不介意她躲开自己的手,闲闲地靠回椅子里,眼里的笑意更甚。   可不是一回生两回熟,他不要脸多了,那些越规矩的话也能张口就来,越发泰然自若了。   “林三,你真的……太不要脸!”吴子森唾弃他。   他啪地打开扇子摇了摇,一派潇洒从容,竟是给素来端正的人添了丝矜傲不羁的气质。   苏眉红着脸撇开头,走到他下首的位置坐下。   吴子森看明白了,林三为了他表妹,豁出去老脸了!   他正恨得牙痒痒,就被苏眉的说话声又给吸引了注意力:“您清早过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这是正事,吴子森忙敛起吃味的心情,林以安亦恢复往日那副温和内敛的模样,慢慢跟她说苏沁母女的事。   苏眉越听越诧异。   那个到庄子里礼佛的母女居然又折回杀出一条路,眼看又要兴风作浪了。   “您怎么和表哥一样胡闹,本来就早有安排,何必放她出来?!豫王居然还真要纳她为贵妾,那岂不是两人已经……已经……”   不清白这三字,卡在她嗓子眼,怎么都不好意思说出来,双眼还偷偷去看林以安。   她躲躲闪闪的目光让他心里好笑,小姑娘是想起毁了自己清白的事吧。   她不好意思,他却大大方方的,点头接道:“他们间肯定不清白了。消息送到你父亲那样,等到你父亲知情应允,来回也差不多一个月,时间再晚些,搞不好她就大着肚子进豫王府的门。”   苏眉怎么总有感觉,他那句不清白是在敲打提醒自己。   肯定是她心虚愧疚的错觉。   林以安此时继续说道:“原本我想着她在庄子真的能思过,与你名声来说好的。结果她还是不死心,为了断豫王的心思,我只能将计就计,倒不知她心思更活跃,用这种手段先作践自个儿。她怎么不想想,豫王真能让她先行诞下庶出的孩子吗?!即便豫王愿意,宫里那位也不会愿意,所以她出阁的时候恐怕还要闹出什么事情来。”   “您的意思,即便苏沁怀了身孕,也会被落掉?”   苏眉心惊,没有想到那么深地一层。   吴子森目光沉沉,冷笑道:“那也是她自找的!居然真那么蠢,以为能用孩子来绑住豫王,她怎么不想想苏家现在个什么处境?!”   “我得回京城。不管豫王怎么想,苏家都不能因为苏沁而出事来!”苏眉明白事情轻重,当下做了决定。   一边的吴子森大大翻了个白眼。   他要跟林三势不两立!   果然就是来哄骗他表妹!   林以安倒是说了声不急,然后朝吴子森一拱手:“林某既然到府上来,没有不拜见长辈的道理,还请世子通报一声,我给老伯爷和老夫人请个安。”   “你倒是一套又一套,套套不落空啊。”吴子森简直是服气了。   他笑得无辜:“世子在说什么?”   苏眉听到他说要去见外祖父外祖母莫名又开始紧张,哪知他表哥还真的去让人通报,只能捏着帕子不说话。   两位老人得知他过来,听过孙儿和外孙女口述他一些事,对这人是好奇的,自然要见。   于是三人挪步,朝上房走去。   林以安依旧坐着步辇,吴子森身为主人家,在前头带路,也是不想多看见他那张脸,省得生气。   这样一来,倒是苏眉陪在他身边。   他坐在步辇上,见小姑娘一直垂着头,他忍不住打趣她:“怎么,又要找地缝?”   “你!”她被说得霎时羞臊难忍,也是恼羞成怒了,怎么总提呢!   抬头就瞪他,连敬称都没有了。   林以安折扇抵在唇边失笑,还是这样的眉眉可爱。   他就倾身,朝她那边偏,低声说:“别拘束着自己,世人的评价哪里有自己高兴来得自在,我家眉眉永远都比其他的姑娘好。”   他上刻还挪揄自己,转眼就夸上了。   她被说得不好意思,暗想这人可真懂打一棍给一甜枣那套。   她气也气不下去了,不由自主想起早间还做着的那个梦,那个属于他们的回忆。那里头的自己,已经被他纵着野丫头一样。   苏眉就挺挺背,端出一派大家闺秀的优雅来,细细地声回道:“您谬赞了。”   “怎么还您啊您的,是以安哥哥。”他扇子啪一下,轻轻敲在她脑门上。   苏眉抬头摸了摸脑门,下刻整张脸都红得要滴血。   这话的调调她太熟悉了!   这不就是她强迫他喊自己小名儿时的对话吗?!   苏眉再也忍不住抬袖遮脸,挡住他看自己的目光。   呜呜……她还是找个地洞钻吧。   作者有话要说:  林三:反调戏技能get!   ————   二更,小可爱们晚安呀~么么哒~   ———— 第55章   吴家两老生了一儿一女, 女儿命薄,生下外孙女就撒手去。余下的儿子又只得一儿一女,孙女远嫁, 家里就越发冷清,因为这个缘故,两老就变得喜欢热闹,   林以安被引着往上房去,刚到上房门口就听到里头小丫头和婆子们在嬉闹,一道经历时光却依旧洪亮的声音指挥着:“躲柱子后头了,快快,她又跑了……”   他听着里头的热闹,略有诧异。   他嫡母亦是儿孙满堂了, 可国公府的上房从来没有过这种热闹。在他印象里,只要有嫡母在场, 任谁都不敢大声喘气,宛如深处一潭死水中。   他就侧头去看苏眉, 见表兄妹俩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 心里了然,这在吴家应该是常态。   听着院子里头那些热闹,林以安不知为何起了向往。   ——这样才像是家吧。   守门的婆子远远就见到他们, 已经先通报过, 林以安的步辇被抬进去,园子里嬉闹的声音霎时就安静下来。   蒙着眼正摸人的小丫头不过十岁的样子, 听到周围没有声音, 有些焦急道:“你们不出声就是作弊!”   吴老夫人正坐在庑廊下,见到外孙女带着人来了,朝那些停止动作的丫鬟婆子示意继续, 自己则笑着继续指挥:“你转身,往前,对……往前……”   满院子的人都看出来老妇人的意思,放松下来哄笑成一片,有人还故意去引着小丫头往林以安那边去。   抬步辇的下人已经先把他放下,他看着那个小丫头朝自己摸来,摸上步辇,再碰到自己的袖子,亦配合着不动。   “我抓到了,抓到了!”小丫头高兴地就扒拉下来蒙眼的红布,却发现自己居然抓了个陌生公子的袖子,吓得啊一声松开,快步跑到吴老夫人跟前去。   吴老夫人哈哈哈大笑:“你可了不得,抓着贵客了!”   被吓得脸都白了的小丫头这才从老夫人身后探出半个脑袋,林以安微微一笑,手撑着步辇扶手,准备站起来给吴老夫人行个大礼。   哪知老人快他一步抬手道:“别动别动,你腿脚现在不便,别在意那些虚礼。”说着指指小丫头,“给我行礼,倒不如替我赏这个小丫头。”   林以安哪里会拒绝,本来就是游戏嬉乐,老夫人这也算不排外,让他参与了。   他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小钱袋子,招手把小丫头喊到跟前,给她递过去:“你赢得的彩头。”   小丫头犹豫着,老夫人一看那个小钱袋,就明白他这是有备而来啊,连打赏下人的赏钱都准备得妥当随身带着。   “快快接下,存起来,等过两年了好买胭脂衣裳。”吴老夫人笑盈盈发话,小丫头双手接过,朝他福一礼,又跑回到主子身边。   苏眉在边上抿着笑,挨着林以安道:“叫您破费了。”   “我就怕送不出去呢,这该说是我的荣幸。”他却很欢喜似的,说话间还用意味深长地目光看她。   苏眉本没多想,被他那么一瞧,悟出他话里有话。   他……是指能替她外祖母赏下人,就不是外人了。   这不是外人,那不就内人?   她脸一热,发现他真是要叫人招架不住,明明说话等她回复的,却总有意无意地引导她想起他的意图。   他分明是在摇旗击起战鼓,要对她攻城略地呢!   苏眉想明白他的意图,就起了反逆心理。   她又羞又窘迫,可能有心虚的原因,偷偷去看外祖母一眼,发现老人视线正在他们间流连。她紧张得不得了,窘迫中真的恼羞成怒了,提着裙摆就往前走,在经过他时,故意偏了偏一脚踩他脚面上!   还碾了一下。   林以安被踩得倒吸一口气,抬眼只看到小姑娘气呼呼地背影错愕。   自打记起事就一直矜持并用敬称喊自己的小姑娘,居然对他动粗了!   他愣了片刻,打开扇子,在扇子后发笑,眼角眉梢都染着对她纵容的温柔。   不在他跟前端着的苏眉,才是她隐藏的真正性子吧,果真是可爱极了。   苏眉踩他一脚泄愤,走到外祖母身边,结果回头一看,他居然用扇子挡住脸,肩膀在微微颤抖。   那是在笑吗?   她对他那么不尊敬,他居然还能笑……苏眉不可思议瞪大眼,不知他有什么可笑的。   心里嘿呀一声,更觉得生气了。   有着小插曲活络气氛,林以安来见吴家长辈的紧张心情得到缓解。   说出来可能别人都不信,他居然是紧张的,只是藏得好,没显露在外。   待他被请进上房花厅,吴老太爷也从练武房回来,衣裳都没换,一身臭汗就坐到妻子跟前。   吴老夫人不过和林以安刚说了几句寒暄的话,见自家老头子那么不讲究,催着他回去更衣再过来。   吴老太爷哼哼唧唧半天才站起来,离开前还不善地冷眼看向林以安。   林以安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心里大概明白吴家两老待自己的态度了。   老夫人看着和善,刚才亦有示好的意思,可和老太爷一组合,典型一个□□脸,一个唱白脸……他这趟可能不太好过。   “武夫都习惯了邋遢,失礼了。”吴老夫人端起茶,吹了一口,和林以安解释一般。   他当即道:“老伯爷这是真性情。”   全程看在眼里的吴子森冷笑一声,看不出来林三还挺会拍马屁。   苏眉是个通透的,哪里会没看出来外祖父外祖母的打算,心里那点儿羞恼霎时散去,有些担忧看向他。   吴老夫人听闻只是笑笑,没有多说别的,而是家常似地和他说话。   问他年纪,平时都在府里做什么,有没有别的营生。   林以安都从容回答,面上的笑意不卑不亢,在说到营生时亦如实说有一些产业。   可苏眉却暗暗急了,忙跟着后头说:“其实三叔早是举人老爷了……”   花厅霎时安静了下去,在场的人都齐齐朝她看过去,把她看得恨不得又想要找地缝!   她多嘴什么啊……可她就是听不得有一点儿对林三叔有偏颇的看法。   外祖母刚才问他做什么营生,不就是因为他腿脚不便,觉得他不可能出仕了吗。   她就莫名为他委屈。   这要多伤他的心。   吴老夫人静静看着外孙女,片刻后就笑了:“三老爷居然年纪轻轻就是举人,果然是后生可畏。”她不过就试探试探,倒还真试探出外孙女的心思来了?   “老夫人这要折煞我,不过是运气好,碰巧中了罢了。”林以安亦从怔愣中回神,细细一品小姑娘方才的用意,心田里一片温暖。   她真是……时刻都维护着他,真不知是他做了几辈子的善事,才能得她的真心相待。   苏眉此刻缩着脖子,不敢再乱吭声了,直到外祖父回来,老人说要摆早饭,邀请林以安上座。   林以安婉拒,把自己的来意说明。   “你现在就才说了三言两语,老夫还有许多事想问你,你若无要事就先留下。大男人的,想留就留,藏着掖着心思,反倒要叫人更看不起。”   吴老太爷丝毫不给面子,拆穿林以安的心思。   不想林以安在他的不留情面中很磊落地说:“不瞒您,晚辈一开始是打算久留,才连夜赶着到保定来。可后来一想,到底是不妥,故而才有刚才的话。”   他的坦诚叫吴老太爷怔了怔,不知为何想起多年不见的女婿,当初那小子求娶他女儿的时候……是不是也这样的?   林以安对苏眉的心思大家都心知肚明,只是没有捅破那层窗户纸,他坦坦荡荡,吴老太爷反倒有脾气都不好发作了。   呵地冷笑一声道:“矫情!听说你酒量不错,许久没人陪我喝酒了,你留这儿用个午饭吧。那对母女的事,你也得说清楚。”   恭敬不如从命,林以安索性不推拒,和老人一块到西侧厅落座。   他来得早,昨夜本想留在客栈休息的,想想又觉得费时间,索性一路赶到城门,就在城外那么将就一晚。   昨儿的晚饭也没有用,就是两块点心充充饥,到了这个时候,说不饿太假。他落座后,吴老太爷说家里没有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他便边用早饭边说。   一场话说完,他用了两笼的包子,倒真的一点都没有客气。   苏眉在边上看着,知道自己先前猜对了,他真是一夜都赶路,才会大清早上门来。她心情复杂,默默再给他添了碗米粥,吴家两老看着,又开始琢磨外孙女对林三的真正心思了。   观察这么久,多少看出端倪。   若说小姑娘不动心嘛,对他实在是太过关切,可偏偏她又总是在他的视线中露出窘迫的神色,有点躲他的模样。   他们这外孙女是对林三半开窍?   两老试探的目的达到,本就是爽直的人,也不再打配合做过多的探究,而是认认真真考虑着苏家如今的处境。   “圣上心思还是不明啊,只希望边陲战事一切顺利吧。”吴老太爷摸着胡子长叹,说罢扭头去看在边上一直没吭声的苏眉,“三丫头准备什么时候回去?”   她啊了一声,仿佛从什么思绪中才回神,慢悠悠地回道:“明儿就启程吧,先前出了那么些事,有些糊涂账该算清楚了。”   和杜氏母女的账确实该算算,前世林三叔说的。她该活得恣意,她糊涂的回到人间,又糊涂过了一段日子,是该清醒,好好谋划往后了。   她总不能永远都躲在林三叔的羽翼下,恩她是要报的,所以她一定要多助他。   吴老夫人点头赞同:“眉眉说的是,你才是苏家真正的主子,该叫她们知道自己的位置。若是老实的,那自然是一家人,可如今看,是做不成一家人了。”   得到外祖母的支持,她腼腆一笑,正笑着,余光扫见林以安在看自己,心头一跳。原本不露齿的笑霎时变得灿然。   林以安在她的笑容里微微失神,敏感察觉到她的转变。   小姑娘这会儿都想了些什么,似乎就变得开朗多了。   不管是为什么,他都跟着欢喜,情不自禁地亦露出温柔的笑。   用过早饭,吴老太爷带着孙儿把他喊到书房,关起门来说朝中事务。   林以安自打在苏临跟前暴露,对苏家和吴家便没有好隐瞒的,一样一样把事情说下来,带着自己的分析,让吴老太爷对他印象好了不少。   他机敏有计谋,年纪轻却又懂隐忍,除去一个出身,在他这个年纪的公子哥儿中是个拔尖的。   这么一看,他傻愣愣的孙儿更不可能争得过人了。   老太爷忽地感慨。   罢了,年轻人的事年轻人自己处理吧,吴家现在也一身骚,两个小儿女的事本就八字都没有一撇。   说到最后,林三想起来自己带了礼物,吩咐在门外等候的石头去取来。   石头很快去而复返,手里捧着一个紫檀木的盒子,里头放了本兵书,那兵书的名字都和卫国公送来的一样。   但卫国公送来的紫檀木盒子是牡丹纹的,他手里这个是青竹纹的,并不是同一本书。   他把打开的盒子送到老太爷手中道:“这本兵法孤本晚辈留着糟蹋了,也是无意中得到的,今儿就借花献佛,希望您收下。”   吴老太爷看清书名一愣:“你怎么也有一本?”他也有!   说罢,想到什么……脸色霎时不好看。   难道说他那本是赝品?!   他可是花了一千两啊,还是瞒着家里的那老婆买下的!   林以安没有想到是这种情况,表情略略尴尬,然后很果断盖上盒子,气愤非常地说道:“晚辈居然上当,得了本赝品!”   吴老太爷:“……”小年轻,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不错,很有前途!   作者有话要说:  林三:拍马屁拍马腿上了,怎么办,在线等……急!   ——————   二更应该在十点半后,先去吃两口饭在回来继续码~   ——————   感谢在2020-07-05 22:52:11~2020-07-06 19:29: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素心 2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章   林以安最后的举动算是力挽狂澜, 但之后书房内的气氛还是有那么点儿尴尬,直到午饭时辰,上了酒桌, 气氛才算有所缓和。   老爷们喝酒,苏眉就窝在外祖母身边,陪着老人吃小灶。想到明天就要离开,她心里多有不舍。   如若不是因为林家的事,她恐怕还不能名正言顺到保定走这一趟,前世她连成亲……甚至离世都不曾见过外祖家的人。   今日回京,再过来,恐怕又要有诸多顾忌,她添了离愁, 就越发腻在外祖母跟前。   吴老夫人也有七八年没见过外孙女,当然也舍不得, 祖孙俩用过饭,老人喊下人抬了一口箱子。   她在老人鼓励的目光中去打开, 发现都是衣裳, 有些半新不旧,有些是簇新的,里头还有骑装!   “这些都是你母亲在家时的衣裳, 她嫁人时说颜色太明艳了, 不端庄,就没有带上。我一留就留了这些年, 时不时让人拿出来晒晒和熨烫。”   她听着外祖母的话, 蹲在箱笼伸手去抚摸那些衣裳。   母亲在她很小的时候病逝,她已经记不太清她的面容,都是看父亲书房里那副画像, 再一点点在脑海里描绘出眉眼。   她母亲是个美人,眼神温柔笑容温婉的美人,父亲总说她像足了母亲。   可如今这些明艳的衣裳在眼前,她脑海里那个温婉的美人就化作眉宇飞扬的女子,在马背上的母亲肯定十分英气。   她就有些不确定父亲说她与母亲相像,究竟是面容还是性子了。   父亲肯定见过英气活泼的母亲,而温婉的妇人,应该是为了父亲才改变的吧,可见母亲对父亲的感情之深。侯府当家主母,确实更需要端庄又善交际的性子。   而她也以母亲为榜样,总怕自己做得不好,而坠了母亲的名望。   那套红色的骑装在她指尖下,让她莫名生出一种奇怪的向往。   吴老夫人见她对骑装爱不释手的模样,慈祥笑着把她拉起来,拍着她手背语重心长:“眉眉,其实你母亲在我眼里是个傻丫头。她觉得自己为喜欢的人放弃一些东西,值得,可我一直以为不值得。”   这话深奥,苏眉听得半懂不懂,老人却不再多说,只是瞅着她笑:“外祖母希望眉眉遇到一个不用你去做改变的如意郎君。”   苏眉被笑得有些不好意思:“瞧您说得,都还没影的事……”   吴老夫人笑得更高兴了,嘴上附和她说没影儿没影儿,可表情显然不是的。   她哪里会不知道外祖母或许是误会她和林三叔了。   最后她在那箱子衣裳里就只取走一套骑装,余下的还是让老人继续保管,这些也是老人的念想,她肯定不能全带走。   这边祖孙俩说了不少往事,前头老爷们喝酒喝醉了刚散场,吴老太爷被扶回来的。   苏眉早吩咐厨房煮好解酒汤,外祖父回来刚好就用上了,她在床前伺候着老人喝过解酒汤,就被外祖母推了出去。   “你表哥和林三还不知成什么样,你去看看那边,他这糟老头有我呢。”   她就朝放下浅蓝帐幔的千工床看一眼,“那孙女先过去瞧瞧。”   吴子森的酒量是真不行,他喝醉了都干过什么,她记得一清二楚。至于林三叔,倒还真没见他过的醉态……她思忖着离开上房,刚跨出门槛,就隐约听到内间传来呜呜地哭声。   再侧耳一听,居然是她外祖父,在念叨着什么一千两。然后又传来外祖母的说话声:“出息,一千两就哭,你藏多少体己银子真以为我不知道吗,是懒得管你……”   她听到这儿就快步离开,嘴角忍不住翘起一个弧度。   外祖母和外祖父的感情可真好。   上房这里井井有条,客院那儿却是乱套了。   吴子森喝醉了就扒拉着林以安不放,一会是骂他装模作样,一会又说怎么没有早点认识他,然后就开始呜呜地哭。   哭自己就那么把表妹拱手相让了。   哭得那一个眼泪鼻涕横流,林以安即便没有洁癖也有点无法直视他,还得拿出帕子给他擦脸。   吴子森哭到最后,自己扯过帕子,恨恨地说:“林三,你要对表妹不好,我就让你头上一片绿!”   林以安眉毛一挑,险些抬脚把他给踹一边去。   苏眉就是这个时候过来,尴尬地停在门口,进去不是,不进去也不是。跟林以安对上视线时笑得干巴巴的。   最后硬着头皮进屋,去把歪一边的吴子森扶座好:“他醉了胡说八道的,您别往心里去。”   林以安喝得也不少,比平时都多,眼角染着一抹艳|色的红,倚在椅背里,嘴角啜了笑道:“自然,眉眉可不会叫我伤心,他做梦去。”   苏眉被他故意混淆说辞,心道他又开始了,并不接他这话茬道:“您也喝醉了,一会醒酒汤就送来,您喝过后好好歇一歇。我瞧着也别出府再找客栈,外头不比家里方便。”   她在自己跟前又端起来了,林以安低低地笑,“眉眉这样不可爱。”   说话到这儿,苏眉抬眼认真地打量他。   这个人是不是也醉了?   这仔细一瞧,只见他凤眼迷离,嘴角勾着笑,温柔的与你对视,就有种多情的味道。   她看得心头一跳。   林三叔长得真是好看,这么直直地看人,像是能把人的魂都给勾走了。   她忙瞥开视线,正好紫葵领着小丫鬟把醒酒汤端来,她着人给吴子森灌了一碗,再让婆子将他背到床上安置。   林以安优雅端着青花小碗,一边吹气一边慢饮,这样瞧着,似乎是意识清晰的。   她慢慢挪到他边上坐着,想到自己的决定,跟他说:“您是不是挺苦恼太子的事,其实如今朝中并不是豫王一个要注意的……”   她话刚开了个头,林以安脸色就变了,手上的小碗快速往桌上一搁。苏眉眼前一花,他已经探手过来,捂住她的嘴。   “眉眉什么都别说,那些不重要……”他神色无比严肃,捂着她唇的手还不知为何在轻颤。   “您先松开啊,您得先听我说什么。”   他指尖也沾染着酒香,随着她的呼吸慢慢吸入,让她也有着微醺的错觉。   他说不,“你什么都不要说,即便是经历过,也不用说。”   她原本还以为他是因为朝中事,所以不想让她多说,怕犯什么忌讳。可听到最后,分明……他分明知道自己要说什么。   可他怎么会知道?   难不成?   苏眉心里有个震惊的想法。   她先前记不清事时,早表现出自己知道后事,当时他只当自己是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可他如今的态度和那句‘经历过’,并不是觉得她有异样能力,而是知道她……重活一回?   林以安仿佛有看穿人心的能力,在她震惊中慢慢露了笑,“这是我们间的秘密。”   他声音低沉,仿若是在诱哄。   她却越发紧张了。   林以安此时松开捂着她唇的手,重新靠回椅子里,笑容温柔:“眉眉,你比那些事都重要,我只要你喜乐安康……你懂我的意思吗?”   她紧张的心情因为那句喜乐安康消散无踪,鼻头忽地发酸。   “不就说几句,有什么打紧的,你这么惯着我,我又该变成肆无忌惮的野丫头了……”   她喃喃着。   她怎能不明白,他是怕自己泄露天机,有不好的报应!   他目光就再次落到她身上,凤眼流光,是无比的郑重:“惯坏了……我娶。”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晚安~~   ————   感谢在2020-07-06 19:29:29~2020-07-06 23:05: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789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   “您倒真敢许。”她红着脸, 因感动而涌动泪意都给臊回去了,嗔他一眼道,“可我不会上您的当, 您这次失算了。”   林以安喜欢极了她为自己害羞的模样,嘴上却很遗憾地道:“真的失算了吗?”   苏眉便不再接他话茬了。   他最近心思似乎都花在她身上,总是安排一个又一个的陷阱让她钻,再这么说下去指不定她又扑咚一声,掉进他挖的坑。   那他岂不是更要得意,让她更不能招架。   小姑娘沉默,看向他的目光暗藏警惕,林以安看得哭笑不得。   他是不是逼得太紧,叫她要把自己当洪水猛兽了。   屋内变得安静, 庭院种着的木莲树被风吹得微微作响,树影斑驳印在窗纸上, 室内光线跟着摇摆不定,林以安眼里的光亦变得明明暗暗。   静了片刻, 他便敛神, 把视线从正低头把玩腰间荷包流苏的小姑娘身上收回,这才缓缓开口问:“你当年离开林家时是什么年纪?”   苏眉听他发问,以为他又想听自己说了, 双眼一亮, 抬起脸很快地回道:“十九!那年宫里……”   “眉眉不是答应不多说的吗?”他连忙打断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他铭记净无大师说的因果, 不愿意她去透漏过多的经历, 如今她已经不会再嫁给林恒礼,这个因已经不在,即便透漏了也不会有什么因果轮回。但不会让她多说一句。   他居然只问这个, 苏眉感到失落,眼里的光都暗了下去。   林以安见她把情绪都写面上,探手过去,在她发髻上轻轻摸了一下:“什么时候,你有空跟我去见净无大师吧,我觉得,你们可能谈得来。”   她就躲开他的手:“我蠢笨,没有佛缘,怕在大师跟前闹笑话。”   他手心一空,微微怔愣,旋即就笑开了,朝那个明显在耍小性子的小姑娘说:“嗯……这会子就惯出脾气来了。”   他居然就那么又绕回来了,苏眉张了张嘴,有种深深地无力。   “您、您就不能正经说话吗?”   “难道我们这不是在说正经话吗?”   他反问。   这样的对话,苏眉觉得很熟悉。   这不就是她在林家时,她总腻歪在他身上,然后他窘迫得恨不得逃开,无奈地说让她坐好说话的场景吗?   如今两人是彻底反过来了!   苏眉想捂脸,自己造的孽,终归是要还的。   “您休息吧!”她唰一下站起身,落荒而逃。   林以安把人给逗跑了,自己反倒笑个不停。   他似乎就找新的乐趣,喜欢看她为自己面红耳赤的,这种嗜好似乎有些恶劣了。   他再次反省自己的所作所为,在过了小半时辰,他让石头给她送去一本话本。是昨儿出门在街上的书屋买的,说是最新的话本。   苏眉这会才缓和心情不久,收到他送过来的‘赔礼’,一颗心又忍不住跳动剧烈。   她‘啊’地一声,抱着书倒在床上,然后又把书举在眼前,慢慢再用它盖着脸。   林三叔真的……太会惯着自己了!   紫葵就在边上看着小主子一会抱着书叫喊,一会又抱着书在床上翻滚,最后红着脸打开话本,不过翻了两页就把书猛地合上,再重复以上。   苏眉合上书,心情极为复杂!她怎么一看话本,里头才子和佳人就自动替换成自己和林三叔,她该不会真得癔症了吧!   于是小姑娘紧张得去请许郎中,倒把吴老夫人给惊着,忙派人到跟前问是怎么回事。   她只得红着脸去见外祖母,好说歹说,才让她老人家放心下来。   林以安到底没有留在吴家过夜,等酒气散得差不多,便把还醉猫一样的吴子森喊醒,让他陪着自己去给长辈告辞。   苏眉正好就在上房,见他为了避嫌还是要离开,心里有莫名的滋味。   她踌躇片刻,难得主动说:“那我送送您。”   吴子森醉得不轻,可很奇怪的,醉后的事他居然还记得。   他敲了敲脑袋,说不出的懊恼,怎么就和林以安交心了。再抬头看向往外走的苏眉,他亦难得没亦步亦趋。   罢了罢了,还不如大大方方的,不然他不和林以安一样娘们唧唧。   他们爱怎么相处怎么相处吧,又不妨碍他待表妹好。   苏眉便又和林以安独处,他还坐着步辇,她跟着边上,不时会偷偷去瞥他一眼。   她频频看自己,林以安忍着又要打趣她的冲动,直到垂花门进了,才声音温柔地说:“明儿我会在城门处等你们,一路回京,有个伴儿。”   她裙下的绣鞋轻轻蹭着地面,脚尖打了个转,点头应好:“那您晚上让石头注意些,再外不比在家里,要多加堤防,特别是晚上。”   林以安说无碍:“我去铺子的一个掌柜家借住一宿,离这儿不远。”   她总算放心,目送他上马车,在他回头看深深看自己一眼的时候,后知后觉自己刚才絮絮叨叨嘱咐那些,像极了送夫君出门的小妻子。   她扭头就跑走,林以安的笑声还是被风送到她耳边,叫她硬生生又停下脚步,转身恼羞成怒,凶巴巴朝他吼:“再笑明儿你就自个走!”   林以安被她带气势地一吼,笑声还真的立刻止住了,错愕怔愣。   待小姑娘再离开,他才打开折扇挡着脸,笑得肩膀直抖。   被吼了吧,他自己惯的。   **   苏眉到保定府不过几日就要赶回京城,箱笼没全打开,收拾起来便宜。她才刚回到外祖母跟前,紫葵就来回话说一切都打点好了。   吴老夫人拉着她的手不舍:“等你空了再来看看我老婆子,你表哥还随你回去,你可别嫌他烦,多少还是能干点事儿。”   “瞧您说的,表哥事事为孙女考虑,我闹一大滩的麻烦,要说嫌弃,也该表哥是嫌弃我。”她知道老人是不放心她一个人回去应对继母继姐。   “他巴不得的。”老人哈哈地笑,根本不避讳孙儿的那些小儿女心思。   苏眉被外祖母点破表哥待自己有情,很奇怪的,居然没有丝毫臊意。她暗暗诧异,怎么会不一样。   外祖母也婉转地试探过自己是不是对林三叔有意,或是他待自己有意,当时她臊得恨不得想找条地缝钻,可为何换成是表哥就没有。   她不知不觉就有些出神,被老人喊了两声才喊回神,有些心惊自己的区别对待。   晚上,吴老太爷酒醒,让厨房再又摆了一桌,为外孙女践行。吴家上房内的欢笑声直到二更天才散去。   次日一早,苏眉辞别长辈打道回府,还未曾走到城门,变见着那里停着一辆不起眼的青蓬马车。   她示意车夫靠前去,果然见到石头坐在车辕上正捧着个包子往嘴里塞,她就朝对面的车窗喊:“三叔?”   林以安闻声两指撩开帘子,“开窗。”   她忙打开,他把买的糕点给递过去:“早上用过饭了,就在路上垫着吃一些。今儿是赶回去,还是半途歇一晚?”   吴子森先不客气薅走一个油纸包,打开一看居然是糯米糍,咬了一大口,口齿不清道:“还是歇一晚吧。”   苏眉把他手里剩下的那个糯米糍给抢了回来,放下窗子和帘子,捧着雪白的团子也放到嘴边咬一大口。   里面是红豆馅儿的,仿佛能甜到心里去。   既然不赶路,一行人就不急不缓往出发,在太阳落山前顺利到达一处驿站。   苏眉拿着父亲的名帖投宿,见石头也正要递名帖,先一步和驿卒说:“都是一道的,劳烦安排三间单独的屋子。”   林以安见她不拿自个当外人,眼底都是笑意。   驿站条件亦有限,三人的屋子没能都安排到一块,但安全是不用多考虑。   当苏眉进屋打开窗往外一看时,才发现虽然大家没能并排住,但她和林以安的屋子是正对着,中间隔了一个天井。   她开窗时,林以安正好也打开窗户,看到她先是露出温柔地笑,晃眼便从窗边消失。   等她在见到他时,他手里拿了个荷包,朝着她径直砸了个过去。   她下意识伸手去接,有些沉甸甸的,奇怪着打开,往手心一倒,竟然倒出一小捧的红豆。   是红豆生南国那个红豆……   她耳边骤然响起他要回林家前说的那些话:你做个小荷包,想我一回,就往荷包投一颗红豆。   原来……他自己也存红豆呢。   她嘴角往上翘了翘,很快又压下去,一本正经把红豆收回去,故意当他面朝紫葵喊:“你把这红豆煮了,林三叔估计是馋红豆粥了。”   林以安听着她故意撇清关系的话,挑了眉。   她还真能装傻充愣,不知这相思红豆有毒?   他就又从窗边消失,过了一会,把装着字条的一个小荷包给丢过去。   苏眉还是接了,先倒出来一块银子,愣了愣,再伸出手指去够,发现里面还有张字条。   她打开一看,手猛然颤抖,直接抓着那颗压重量的银子就给砸了回去,还啪一声关上窗子!   被她抖在地上的字条上赫然写着:谋杀亲……   亲后面的字迹被涂抹了,成了一块黑乎乎的墨迹,可那个字是什么不言而喻!   ——谋杀亲夫!   苏眉想:他怎么能说出口的!   作者有话要说:  林三:没能说出口,写的!   ————   今天没有二更拉,我缓缓,整理整理思路去~~这几天写得太快了~~花生脑子有点跟不上,明天早点更新~   ————   感谢在2020-07-06 23:05:07~2020-07-07 20:54: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麻脸乌鸦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roise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章   苏眉因为谋杀亲夫一句玩笑臊得躲屋子里没再露脸, 连吴子森要过来陪她用晚饭都拒绝了,更别提林以安过来敲门,直接就给他个闭门羹吃。   林以安盯着那道敲不开的门, 知道自己过了。   那时她记不清事,把自己错当夫君,是她唯一的依靠,他拿来玩笑,换做是他自个也得要羞恼。   放任自己的后果就是……孤零零一个人对着美味佳肴没胃口,林以安想,要不和吴子森那小可怜凑一桌算了。   想法才起,驿站的杂役却带着秦叔遣来的人找过来。   来人是秦叔的小徒弟。他经常在外头跑,晒得一张脸黝黑, 见到他先笑着问安,齐整的牙齿就显得特别的白。   “三爷, 给到姑娘那边的铺子出了些问题。秦叔找不着姑娘,只能派我来找您先, 毕竟您吩咐这铺子就让姑娘做主, 他也不好径直拿主意。”   有句话叫瞌睡遇枕头,林以安望着递到手里的信,心念一动。   把这个送过去, 小丫头总不能不见他。   可这念头刚闪过, 他就压下去了,哪儿能事事都算计, 那真是太过了。他就扭头交代石头:“你把信给姑娘送去, 给姑娘说秦叔送信来的缘由。”   石头接过信,快步离开,绕过天井到对面厢房。   林以安听着动静, 隐约听见石头在门口解释什么,厢房那边开了门,很快就把门再关上了。   门板摩擦门框的吱呀声穿过天井时似乎被拉长,有种空洞的感觉。   林以安见石头回来,只说信三姑娘收了,他心里空落落,摇头一叹。   苏眉收下信很快便拆开来,一目十行,明白铺子遇到什么麻烦。   这才刚开业几日,就因为和别的商家有利益冲突,用最下作的手法,说是铺子里的胭脂水粉把次充好,骗银子。   而且那个铺子里不单单只卖胭脂水粉,还有林以安的商行从西洋带回来的小玩意儿,和女子相关的小物件都一同在那个铺子里。妆镜,精致的西洋妆盒,熏香等都有,一句以次充好,那些比胭脂水粉更贵的小玩意儿更要受牵累。   外人不都得认为铺子里卖的都是骗钱的次品!   她看得心里来气,不过前世今生她都极少打理铺子上的事,清楚对方的招数,但回击的度就有些拿捏不好。   她盯着手里的信,最直接的解决办法就是报官,她知道林三叔的东西都是过了明路的,报官不会有问题。   可对方已经都敢闹上门,说明掉包东西后肯定被毁尸灭迹,不会让官府查到猫腻。到时公堂对薄,他们也没有实际的证据,搞不好还要再被反过来诬告。   她寻思着,忽地一挑柳眉,心里已经有了打算。   她当即和紫葵说:“去把三爷请……”话说一半猛然又打住。   这个时候请他来,他不得更得意!   苏眉咬了唇,纠结得很,可关乎铺子生意,那都是三爷辛苦积攒的银子,不能真叫她就那么霍霍了!   紫葵听了一半,见她脸色不太好,便问道:“姑娘是要请三爷过来吗?”   她站了起来,裙摆扫过地面。   “还是我过去吧,三叔腿脚不便。”   他得意就让他得意吧,是她先下的手,不管他怎么打趣逗她,她都该受着。   苏眉鼓起勇气要出门,哪知门再被敲响,吓得她连连后退,还是紫葵去开的门。   石头在门口规矩地站着,见到她站在不远处,露出大大的笑朝她道:“三姑娘,我们三爷说同行捣乱不要紧的,常有的事,让您别着急。他说您可以直接交给秦叔,秦叔就可以解决。”   苏眉抚着胸口,把被吓得憋在胸腔的那口气慢慢呼出来,心情更加复杂了。   他明明可以借商议事情过来的,可他送信派了石头,解决事情还是派了石头。   刚才不还逗她呢,怎么这会倒躲着她了。   苏眉想到一个躲字,心头一抽,是不是刚才自己砸的那块银子,真砸到他身上了。砸疼了吗,他是不是伤心了。   喊他夫君的是她,如今抛弃他的也是她,三叔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不过是一句玩笑,她却做出最伤人的举止,朝他砸东西,会被他以为自己厌恶极了吧。   这么一想,她一阵紧张,几乎是夺门而出。   她窜到林以安跟前时,还把他吓一跳:“眉、眉眉怎么过来了。”   他抬着眼,就见小姑娘因为短短的距离跑得气喘吁吁。他落在她身上的目光越发的温柔:“不是让石头跟你说别着急吗,不是大事,快坐下,喝水吗?”他一面说着,一面就要站起来想给她倒水。   她看着他吃力撑起身子,一把去拽住他胳膊,把他重新往椅子里拽:“你动什么动,我喝水不知道自己倒吗?”   她凶巴巴的,林以安被那声音斥得微愣,只当她还在闹脾气呢,便又柔声道歉:“眉眉别生气,是我不该太过……”   “明明是我太过了……”她把他扶好坐下,垂着头站在他跟前,“我始乱终弃,完全没有顾及你的感受。”   她手不安地卷起了衣角,在他跟前像个犯错的孩子,林以安怔怔看了她片刻,旋即失笑。   他还是撑着站起身,将一副愧疚得都快哭了的小姑娘轻轻拥到怀里。   “傻姑娘,你那个时候生病呢,我呢……明知道你生病,还动心,不堪的是我,和你有什么相关。”   苏眉额头抵着他胸膛,鼻头发酸:“你怎么不知道生气,还转过来安慰我,你才傻……”他再对她这么温柔,她真要扛不住了。   什么嫁过人,会为他招惹是非,恐怕都要被她抛到脑后。   她被外祖母提醒,她对他恐怕也有着另一番不明的心思,只是她克制着,不敢去想。   矛盾的情绪在此刻彻底被激化,她在理智与动情的撕扯中咽呜了两声,记起事后的压力如同山洪爆发,她哇一声哭了。   抱着他的腰,哭得惊天动地。   林以安被她忽然大哭又再一跳,整颗心都在抖,见石头回来,忙让他关门关窗。   他低头看一眼怀里她毛茸茸的脑袋,眸光闪动,对她的情绪爆发能理解。   小姑娘醒来后记起所有的事,包括她之前的经历,那些于她来说大多是痛苦的吧。还发现自己‘恩将仇报’,撩拨了他,又觉得自己嫁过人,配不起他……   她自责,羞愧,为难,他都看在眼里。   她一直强撑着,在花园被他堵着的时候就哭过一场,可那一场纯粹是臊哭了。这次才是真正的发泄,其实她对自己也不是真的毫无所动,不然哪里来的为难呢。   倔强又爱顾忌太多的小姑娘,让人心疼,却也让他更舍不得放手了。   林以安没有说话,任她抱着,手轻轻拍她的背。   这种时候什么都不必要说,也是他逼得太紧,才让她为难压抑,其实她想开了也就想开了。   到底是急不得。   林以安同样自责。自己的患得患失变成一种执拗,只能从她身上找到安全感,才那么一而再地激进。   或许他现在的情况也是一种病态。   两人不约而同的自我检讨起来,只是一个眼泪决了堤,一个面上看着淡定,心里愧疚得不行。   谁也没有说话,苏眉哭声渐渐低了,他还在轻轻拍着她的背,帮她顺气。   他这种无声的温柔,让她终于止了哭,她把拱在他怀里的脑袋微微抬开一些,看见被自己哭得湿哒哒一片的衣襟。   她盯着那片小水塘似的深色,本该不好意思的,却莫名扑哧笑了出声。   “林三爷,姑娘家哭得那么伤心,您不知道开口哄哄的吗?”   她哭过后居然都学会自我打趣了,林以安低头,见她还垂着脑袋,只能看见她的刘海,沉吟着道:“若我说,这会我腿站麻了,脑子也麻了,不会哄人了,你信不信。”   “这么呆,那你这辈子恐怕是讨不到媳妇了……”她伸了一根指头,戳了他一下,然后松开自己不知何时圈上他腰的手,往后退了三步。   他为她的话心头一跳,略紧张地抬眼看她。   她站在烛火的光影里,笑得明媚,眼角还残留着一抹红。眸光流转间,那艳色也化为勾人的风情。   勾得他忍不住伸手,将她再拉回来,一点一点用力攥紧她的手问:“现在哄,来得及吗?”   被他温暖的手心握着,还是害羞的,可她已经没有了先前那种忸怩,歪了歪头,笑得越发灿烂:“应该来不及了,而且亵渎恩人这事也太刺激了点,我总得缓缓……”   林以安在她敞开心扉的一番话中慢慢也笑了,看向她的目光越发缱绻宠溺,说道:“嗯,大事,是该好好认真地想想。”   她看着他的笑,心里温暖,更觉得无比轻松,仿佛回到了前世两人相依为命的时候。   她可以在他跟前肆无忌惮,他依旧是那个宠爱自己的林三爷,即便他不知前世,也依旧宠着自己!   她挣开他的手,一把就去捞了他的袖子,然后在脸上胡乱地抹一通,气呼呼地说:“那些个人动到我头上了,我非得给他们教训吃才能解气!”   她恢复精气神,倒还真有点儿先前在他身边那种嚣张跋扈的样子了,整个人仿佛都会发光。   林以安附和道:“是,该给他们教训吃。”   苏眉便拉着他再坐下,凑到他跟前嘀嘀咕咕一通,灯影摇曳,两人几乎额贴额的身影被拉长照映在墙上。   **   次日一早,三人按照约定的时间分别出门来,准备出发。   苏眉哼着小曲儿,走到林以安跟前时朝他嫣然一笑:“三叔早呀。”说着,还顺手把他束发上有些歪的簪子扶了一下,然后又走到吴子森跟前与他打招呼。   她动作自然又亲近,林以安抬手去碰了碰被她摸过的簪子,嘴角忍不住上扬。   昨日之后,两人关系似乎没有改变,可明明还是藏了细微改变的……   三人快速用过早饭后启程,预估着晌午就能到京城。   她这头不急不缓地赶路,却自有人焦急。   杜氏回到侯府就发现,如今府里的人面上是听自己的话,可很多吩咐却都只是听听,并不见行动。自己在侯府呼风唤雨的权势不见了,可不是得着急。   她一早就来到女儿跟前抱怨:“那些个逢高踩低的,我非得好好整顿他们!他们不就是等着那个傻子回来主事吗,我倒要看看,那个傻子能主什么样的事来!”   苏沁在庄子关了一段时间,比先前更消瘦了,那股子楚楚可人的姿态越发明显。她闻言,却没有像以前那样和母亲同仇敌忾,而是很冷静地说:“您不用管这些,只等我顺利出阁,到了王府以后,我自然能给你赚回你该有的体面!”   苏家本就不是她们母女的地盘,何必争。   以前的她太狭隘了,她和苏眉就是不一样的,那是真正的贵女。她改变不了出身,但不妨碍她用自己的本事,来做到高人一头!   豫王年轻力旺,他们有了好几回,也许她肚子里就已经有了豫王的血脉了。到时,那才是她的出头之日。   苏沁遭了一场变故,早抛弃了什么小女儿家争风吃醋那套,对林恒礼更是不屑。等以后让他也得喊自己一声表嫂时,恐怕他脸上表情会更精彩。   林恒礼挑唆她去勾引豫王,她做了,但她也不会去给林恒礼做证人,出卖林以安。   林恒礼根本就抖不过他那个三叔,她不会再自寻死路!她什么都不说,不碍着苏眉,相信林以安也不会无缘无故再整治自己。   苏沁想,她的好日子,这就真正要来了!   苏沁心中有详尽的打算,可杜氏不是啊,听女儿这么说,只当是安慰,心里越发焦急了。   正是她焦急又没有好办法的时候,拿了她不少银子的一仆妇还算忠心,真的守在城门,守到苏眉进城,连忙给她禀报。   杜氏听到苏眉二字,下意识的头皮发麻,咽了咽唾沫说:“快快准备迎三姑娘回府!”   不管怎么样,先把面上功夫做足。   苏眉不知道杜氏正等着自己呢,进城后已经是用午饭的时间,便想着在外头吃了再回去。   将军上战场,也得先把肚子填饱不是。   林以安知道后自然还是带她到上次的去处,众人刚落座,今日正巧在店里的秦叔笑吟吟就朝苏眉道:“老奴还吩咐厨房给三姑娘做那个圆瓜白玉汤。”   刚抿了一口茶的苏眉差点被呛死在当场。   林以安是唯一知道她之前挂在嘴边的大圆瓜指的什么,同样忍不住耳根发烫。   作者有话要说:  苏眉:当场去世!   林三:当场殉情!   ——————   小长章~~晚上更新应该在9点~~尽量写长一点儿,一块更~   ——————   感谢在2020-07-07 20:54:14~2020-07-08 13:19: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枣泥粽子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9章   好好一场午饭, 被白玉汤给搅和得苏眉和林以安两人都只埋头吃饭,尴尬得即便相互布菜也一句言语交流都没有。   吴子森根本没察觉两人间的尴尬,想起先前苏眉爱喝这个汤, 连着给她盛了两碗。   她含泪全喝了,还得装作若无其事说谢谢表哥。   酒饱饭足,重新蹬上马车,苏眉真觉得自己是又死了一遭才活过来。此时就该和林以安道别了,她趴在车窗那边瞧他的青蓬马车,果然见他坐好后也撩开帘子。   两人隔着窗格子相视,她眨眨眼,朝他忽地露出笑:“三叔回家要好好保重身子,若有什么, 你派人送信给我。我若有事,也喊秦叔稍给你。”   林以安听着她不用敬称, 心情越发轻松,这就代表这彼此的关系更近一步, 她已经不全是把自己当恩人对待了。   他眼底笑意涌动, 点点头,想说什么,可又觉得似乎没有什么重要的要说的。   “眉眉。”他就喊了她一声。   她嗳了一声回应, 认真等他下文, 结果就只见他温柔的笑着,目光专注又缱绻, 看得她一阵心跳。   “你要没别的事, 我就回了啊……”   她有些不好意思,语调软糯,娇嗔一般, 听得林以安心尖都酥了。   他满足地笑:“回吧,等你空了,我们再去净明寺。”   她又嗳地应声,缓缓放下帘子,才放到一半,又撩起来,朝他喊:“十五吧。”   他一愣,很快明悟过来她说的是相约的日子,再看向她的一双凤眸亮极了。   “那……我们到时还在城门处见。”   他的目光仿佛带着烫人的温度,她瑟缩了一下,慌乱点头,快速放下帘子。   吴子森见两人终于说够了,扬鞭打马,率先领在前头开路。   苏眉的马车远去,林以安在巷子内目送,直到她离开大约半刻钟后才吩咐石头回府。   苏眉吃饭耽搁了不少时间,就把杜氏晾在府里干等,越等越着急,连午饭都没传,要把这个‘慈母’装个彻底。   在杜氏肚子里不知道打了几回鼓的时候,外头终于传来急促的步伐声,她一个激灵站起来,不等人到跟前便问道:“是不是三姑娘回来了!”   跑得气喘吁吁的婆子说是:“吴家表少爷也跟着来了,应该是要小住。”   吴子森也跟着来了,杜氏头皮更是发麻。   自己把柄在别人手里,即便女儿可能要一跃嫁入皇家,她亦在苏眉跟前气短。   “快快,跟我去迎表少爷和姑娘。”杜氏争强好胜的心霎时被打压掉一半,准备亲自去探探。   她一路走出垂花门没见着人,焦急继续往前赶,结果还是没有遇到苏眉表兄妹,一问之下才知道她抄了近路回院子。   赶得脚酸的杜氏脸色铁青,满头满脸的站在大太阳下,狼狈极了,连下人看她的眼神都变得古怪。   她心里的怕意就被恨意给遮盖了不少,气得咬牙切齿,暗骂了一句。   ——那个不知好歹的疯子!   那头,苏眉回到自己院子刚坐下,看着婆子们卸下箱笼的紫葵亦回来了,一脸解气地和她说:“姑娘是没瞧见继夫人在前头气得直跺脚的模样,连妆都晒花了,好不狼狈!她真有心迎姑娘,又怎么会等姑娘进府了再赶出来迎,这下自己给自己个没脸了吧!”   苏眉闻言并不意外:“她就是那个性子,恐怕被表哥和三叔上回整治得不轻,心里又怕又恨。不理会她,我回来只是不想叫苏沁闹出什么事,怕她丢了苏家的脸,让人多盯着苏沁就是。”   母女俩带来的破事惹人心烦,而且事情闹得整个京城都沸沸扬扬的,苏沁又失了清白,进王府的事,只能顺势而行了。   父亲不在家,杜氏心里恐怕恨不得立刻让苏沁进豫王府,倒不如她顺水推舟,等杜氏问起,就让苏沁早早定个日子,离开苏家为好。   紫葵明白姑娘的意思,是怕苏沁珠胎暗结,郑重道:“姑娘放心,奴婢会让人盯住了,许郎中也在,隔两日便给她把脉一回。”说着,又想起另外一件事来,“外头都道大姑娘忘记事了,是不是也让许郎中瞧瞧,还有就是……继夫人恐怕还不知道姑娘已经记起事情了,您看这事是说还是不说。”   经过林家一事,府里的下人都认为苏眉已经好了,她回府住了那么些日子,也没有人起疑。杜氏却是知道她为了应付宴会特意装的,母女俩此时此刻估计还想着哄她呢。   “许郎中跟着一路奔波,这会也累了,等明儿再让他去瞧瞧。至于继夫人那儿,叫她知道了哪里还有什么趣。”苏眉微微地笑。   紫葵亦抿嘴笑,姑娘肯定又有什么稀奇古怪的主意。   车马劳顿,苏眉沐浴后歇了个午觉,刚醒来就听到廊下有说话的声音,再侧耳一听,竟然是苏沁的声音。   很快,有人就朝内室来,她从床上坐起身,紫葵见到她醒来,便径直上前撩开纱帐,与她低语:“大姑娘来了,说要见您,她身边的丫鬟还给她介绍奴婢呢,倒真像记不清事一样。”   苏眉略一思忖,起身随意披件衣裳就出去见人。   苏沁已经被请到明间坐着,穿着一件素色襦裙,低垂着头,露出修长的脖颈,五官还是记忆里那种明艳,只是多添了份楚楚动人。   她没有说话,神色淡淡走到主位坐下,支着胳膊托腮看苏沁。   苏沁正偷偷打量她,却没有先前紫葵说的,眼神有不认识人的那种茫然,反倒目光明亮。   她就觉得,苏沁应该是葫芦里有药卖,索性继续不说话。   她之前不记事,把人狠狠收拾一顿,现在什么态度都适合。   苏沁见她不说话,实在看不出个所以然来,试探性开口道:“三妹妹,你还记得我吧。”   “记得,那个觊觎……我夫君,被我狠狠打一顿的继姐嘛。”她还要在杜氏母女跟前装记不清事,夫君二字喊得直烫嘴。   苏沁被她点出先前犯的事,手一抖,先入为主地想,果然苏眉还疯疯癫癫的,也不知她是怎么被哄回家来的。   “那都是误会。”苏沁很快就镇定了,居然直接暴露出自己是清醒的事,苏眉听到这句话微微眯了眼。   苏沁已经继续说道:“先前的事三妹妹也知是公主指使,我实在是迫于无奈。也不瞒妹妹,我是逃离庄子的,并没有失去记忆,一切都是林恒礼策划,想让我接近豫王。我已经没有出路,嫁给豫王,是我唯一的出路,所以我听信他,算计了豫王。”   坐在她下手的少女不打自招,把一样一样把事情说出来,这点苏眉是真的诧异。但她依旧懒懒靠在那儿,并不说话,准备听下去。   哪知苏沁此时站起来,扑咚朝她一跪,“三妹妹记不清事,我难辞其咎,在此给三妹妹磕头谢罪了。”   说完还真的咚咚咚在地上重重磕了三下,苏沁在抬起头来时,额头已经红了一大片。   “你嫁到豫王府,不就是皇子的人了,虽然只是个贵妾,但也足够压我一头了吧。你还来给我求饶做甚?”   苏眉终于开口了,嘴角微微扬着,似笑非笑。   苏沁在她略奇怪的表情中抿抿唇,仍旧实话实说:“我能嫁豫王,是因为我如今姓苏,嫁过去了依旧还得要娘家的帮助,所以求妹妹放我一条生路。”   在她真的有孩子之前,忠义侯府就是她的靠山,她一日没成侧妃,都一日离不开这个靠山。哪怕真当了侧妃,豫王更看中的,应该也还是她身后的忠义侯府。   苏沁心里明白自己的处境,所以才会放下尊严,带着一丝希望,跟条摇尾乞怜的狗一样来求苏眉,求一个疯癫的人!   “你没睡醒吧。”苏眉呵地一笑,挑着眼角冷冷盯着她说,“你爱嫁谁嫁谁,但苏家不是你娘家,我也不是你娘家人。”   她冷酷的话让苏沁脸色变得煞白,跪在地上发抖着。   苏眉并不吃这一套!她的希望彻底破碎,悲悲地想着:苏眉是个疯子,她怎么能指望跟一个疯子谈和!   这不是自取其辱吗?!   然而苏沁不知道的是,苏眉此时比谁都清醒,只是装疯癫,彻底断了她的那些荒唐念想,不多跟她纠缠罢了。   毕竟一个疯子,讲不讲道理,全看心情!   苏眉话落,把自己在林家的那种嚣张跋扈发挥到淋漓尽致,扬声就喊:“打她出去!她哪里配姓苏,可和我苏家没有一点儿关系!”   院子里候着的婆子哗啦啦都涌了进来,苏沁急得眼都红了,刚张口要说什么,就被激灵的婆子直接拿帕子给堵住嘴,连拖带拽把人给丢出去。   送上门来的助攻,苏眉这威立得十分顺利。   苏沁被丢出去不到一刻钟,府里下人就都知道苏眉说她并不是苏家人的那些话,母女俩攀上皇子府带来的那点威仪霎时散个精光。   杜氏得知后,急急忙忙到她那里,看着她红肿的额头,恨铁不成钢道:“你怎么傻到跟那个傻子跟前胡说八道,如今那些话恐怕明儿就得传出府去,叫豫王听见,不得要出大问题!”   女儿能让豫王当机立断纳为贵妾,当然少不得忠义侯的原因,杜氏最爱钻计,又哪里会不明白女儿真正的依仗是什么。这不也准备自己伏低做小,先让女儿顺利出嫁再说,结果……   她气得跺脚,苏沁已经哭过一场,眼角通红地说:“我不去这一趟,这些事就不会发生了吗。娘你还是想办法,赶紧把这些事都如实告诉侯爷,一并说是我们帮着挡了苏眉一劫,让侯爷念在曾经的救命之恩,再心软一回!苏眉的话算什么,要紧的是侯爷的话!”   苏沁徐徐地说,显然是已经想好对策。   杜氏被她说得一愣,站在那儿半天没动,苏沁就急了,“你快去啊!”   结果杜氏还是不动,苏沁经历了人事,从母亲为难的态度中终于察觉到什么,惊道:“难道娘亲你跟侯爷自那次之后,就再没有过亲近吗,侯爷并不宠你?!”   可侯府一直没有其他的女人,也没听说她继父在外头有女人,她就一直认为母亲在忠义侯跟前是能说上话的。   难道忠义侯就只是给了母亲一个继室夫人的名分?!   所以,这么些年,她还想盼着有个弟弟,结果母亲肚子迟迟没有动静。   杜氏瞒了多年的事终于被女儿知道,一张老脸都红了,扑在桌子上哀哭:“他什么时候碰过我!”   这些日子的落魄,让她居然说出了惊天的秘密。   这下轮到苏沁瞪目结舌:“不、不是你救了侯爷,侯爷又不小心喝多与你有了夫妻之实,才……才能改嫁过来的吗?!”   杜氏闻言宛如连哭都忘记了,忙去捂住她嘴,拼命摇头:“你胡说什么,胡说什么!”   娘亲怕成那个样子,苏沁就都明白了。   难道当年娘亲也用了什么计谋,让忠义侯误会,才不得不娶她过门的!   苏沁在苏眉跟前被羞辱都没觉得有多难堪,此际是真感觉天都塌了,如果被忠义侯发现……如果被发现,那她和母亲都会被赶出侯府吧,到时还提什么让苏家站在她身后!   不能让她继父知道,千万不能让他继父知道。   苏沁胸口发闷,在惊恐中一口气没提起来,昏厥过去。   苏沁院子乱作一团,吴子森刚刚睡醒去找苏眉,听紫葵说了表妹整人的事,痛快地一拍手说:“该!看她还敢不敢把你当傻子哄!”   “表哥,不会说话就不说了。”苏眉幽怨地看他一眼。   吴子森讪讪地笑:“我看她们也难能再起风浪,姑父那儿我们都早早去了信,她要嫁就嫁,碍不着我们。”   “未必呢,总感觉她们太过有恃无恐,或者就是因为当年救了父亲一命吧。”苏眉靠在椅背上,长长出了口气,“也不知父亲对杜氏到底有多少感情。”   她母亲走得早,家里从来没有别的女人,直到她八岁时父亲带回来杜氏,说她以后会照顾自己。那个时候哥哥也要上沙场,吴家又出事退隐不再和侯府联系,家里没有女主人确实不妥,她当时算懂事得早,难过几日便也接受了父亲的安排。   只是她始终不爱和杜氏亲近,因为她感受不到杜氏的善意,杜氏看她的目光,朝她笑的时候,总是带着功利和虚伪的。   关于杜氏和父亲的事,也就在兄长那儿听过三言两语,仅仅知道她救过父亲的命罢了。   吴子森明白她的忧虑,冷笑道:“表妹你别担心,姑父不是糊涂的人。就从表哥能直接把杜氏丢庄子上,便知道姑父心里向的当然是表妹你,嫁到豫王府此事更是可大可小,姑父会有决断的。”   “希望父亲是这么想的吧,苏沁还是早出阁的好。”她幽幽再叹一声,不再去想这些烦心事,拉着吴子森坐到廊下下棋打发时间。   表兄妹这么一厮杀,不知不觉天色渐暗,朦胧的天光温柔,苏眉见紫葵吩咐人掌灯,恍惚想起自己在林家也跟林以安下棋的一幕。   当时她还把人给扑了,结果打翻煮茶的炉子。   那个时候,她怎么就那么大的胆子呢。   苏眉没忍住发笑,想起来觉得不可思议,可再细细一想,也能理解当时的自己。   那么宠自己的人,当然做什么都肆无忌惮。   “吃子!赢了!”   她还陷入回忆中,被吴子森激动的一声给喊回神,低头一看,自己的半片江山都没有了。   苏眉柳眉一挑,想起那个总会偷偷让子的林三叔,一言难尽看向大大咧咧的表哥。   吴子森才是一辈子都追不到姑娘那个!   她丢了棋子就问他:“表哥有什么打算。”   这两日表哥明显不像以前那样爱黏着她,她看得懂,应该是放弃了。可他待自己的真诚,自己是真无以为报,想想自己可真是个坏姑娘啊,始乱终弃一个,还得再负一个。   吴子森自然也听明白她话里有话,嘿呀笑道:“你还操心我不成,其实我早知道的,吴家要起复,免不得还是要联姻。到时哪个姑娘嫁我,我就娶哪个,娶回家了,就认真待人家。你放心,我也不能叫人姑娘委屈。”   他其实通透得很,维护家族利益,是每任家主必做的事。他祖父、父亲不也是这样盲婚哑嫁,两对夫妻现在不也和和美美的,即便是他嫡亲妹妹,也是当年定下的亲事,远嫁了。   苏眉听着他的话,不知该怎么说,心情莫名沉重。   吴子森让她想起了前世,前世她嫁给林恒礼,更多不也是因为觉得对侯府有利,当时不假思索地就应下了。   她表情难过,吴子森反倒笑了:“表妹啊,起码表哥我有过机会,也努力过了,没有遗憾……”   “呸!这话听着不吉利,多大年纪,什么遗憾不遗憾的!”苏眉忙呸他一口,让他吐三口唾沫再重新说过。   吴子森被她逗得直笑,前俯后仰的,最后还是顺从的补了一句百无禁忌,刚才沉重的话题就那么跟着散去了。   待用过晚饭洗漱过后,苏眉因为中午补了一觉,并不觉得困,就把林以安在吴家给的话本再取出来,挨着灯慢慢地看。   看着看着,她忽然想到什么,趿着绣鞋跑去翻柜子,从里头翻出一个荷包。   她把荷包打开,红着脸,再取了一个自己常佩戴的,从第一个荷包里取出一颗红豆快速放进自己后拿的那个,然后系紧,把两个荷包又分别再放回原位。   紫葵去查看各处回来,就见姑娘站在一边傻笑,脸颊还红红的,奇道:“姑娘您在找什么,奴婢帮您找?”   她紧张得忙回身,假装若无其事道:“没事,不是什么紧要的。”   而在林家的林以安,亦心有灵犀一般,把一颗红豆投入新准备的荷包内……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刚才去看了一眼新放的预收,发现《我渣了皇帝后》木有几个小可爱收藏,难道那本文不刺激么~哈哈哈哈,我总感觉好刺激呀~~~各种想写,甚至蠢蠢欲动想双开!   你们真不要瞧一眼吗~~强取豪夺,女主提了裙子不认人,狗男人火葬场的类型~~   《我渣了皇帝后》   文案:   男主版:   朕心里有个白月光,朕要把人夺过来,可她只想着怎么渣了朕。   女主版:   祝滢滢和离后,打包好自己的嫁妆,到皇城脚下开了家酒肆。   那时新皇刚刚登基,她总能听见后宫美人如何如何争宠,如何如何想生下新皇的长子。   她把手边的算盘打得噼里啪啦作响,看着账本的进项微笑:还是银子比男人香。   **   后来,她发现最近总来店里的某个公子真俊呐,还老对她抛媚眼。   她就琢磨,往后生意越做越大,要是有个孩子,或许还能做成个百年老字号。   于是桃花一度开,她把人吃干抹净,准备擦擦嘴就一拍两散。   哪知被人蒙头一兜,再睁开眼,她成了当朝贵妃。   祝滢滢盯着龙椅上的九五至尊颤颤道:“民妇有眼不识泰山,陛下当我是个屁,把我放了吧。”   皇帝挑着那双桃花眼,朝她笑得暧昧:“之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   再后来,成为皇后的祝滢滢发现,其实权力比银子更好使。   皇帝却十分不满:“看来是朕不够努力。”   **   后宫和前夫都是工具人   1V1   ————   感谢在2020-07-08 13:19:38~2020-07-08 21:23: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不忘初心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不忘初心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0章   京城进了五月, 迎面刮来的风已经带着夏季的温度,紫葵撑着伞一路沿着树荫走,回到苏眉跟前还是热得满头满脸都是汗。   屋里当差的丫鬟都是小机灵, 快速淘了帕子递过来,再退下,给主仆俩独自说话的空间。   苏眉有苦夏的毛病,这个天就懒懒地不想动了,只穿了件薄薄的纱衣,倚在铺了竹席子的炕上。天光透过来,把她纱衣下的胳膊照得白玉一般,有着细腻的荧光。   “你先喝口水再说。”她撑着坐起来,要给倒水。   紫葵哪能让她动手, 把擦汗的布巾往胳膊一答,自己上前。一气儿喝完一杯水, 总算呼吸都顺畅,慢慢把事情说来。   “许郎中去诊脉, 说大姑娘底子好着呢, 上回即便落水了,也没有留下什么损伤的。而且继夫人还日日让小厨房给她炖滋补的汤羹,如若真已经珠胎暗结, 这一胎肯定安稳。”   “怪不得她会觉得豫王府是条好出路。”苏眉扇了扇手中的团扇, 又问,“你们过去时, 继夫人在?她有说什么?”   紫葵嗤笑一声:“昨日大姑娘来了一趟之后, 母女俩表面沉着气,其实一早偷偷派人出府送信去了。管事派人跟着,确定出了城, 那必然是要往边陲送的。奴婢在大姑娘那边时,她并没有说什么,可面上是焦急的,送信太久,大姑娘真大着肚子出门,以后也得被人看轻。估摸着,她忍不了几天,就想来试探姑娘对大姑娘出阁的事,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又不是我女儿,我能有什么意思,就是有,我也不能说啊。不然以后她倒打一把,跟父亲说我也想要苏沁早点出阁,就先让人嫁了,我还得落个挤兑继姐的名声。那我可真冤死了!”   所以她才索性继续装疯卖傻。难道一个傻子说怎么做,她们母女就要照办么,那才是把外头的人都当傻子!   紫葵终于明白她不说出来自己记起事的缘由了,捂了嘴笑道:“可她要找过来,姑娘您怎么说?”   她们姑娘还是想要苏沁早点离开侯府的,这不挺难为的。   “狗逼急了会跳墙,我就看她们母女俩会不会跳了。”她眨巴眨眼,露出个俏皮的笑。   接下来两日,杜氏母女在侯府仿佛不存在似的,一点声气儿都没有。   苏眉极有耐心,做一个守候猎物的猎人,就在自个院子里看话本,莳花弄草地打发时间。   今儿秦叔派人来传话,说铺子里都按她的办法做好准备,那个人已经连着闹了三天,也差不多是时候要收网了。   苏眉也想看看自己能不能做出点实事来,便跟秦叔说明日就按计划行事,然后吩咐套马,说明日要上街去。   在家闷得慌,正好看热闹去。   她这边一放出话说明日要上街,沉默两日的杜氏终于按捺不住了,果然打着探望的借口登门来。   杜氏耳闻过苏眉疯起来时,连林家的世孙都打了,在她跟前十分的小心翼翼,说话都是斟酌再三才开口。   苏眉却懒得听她那些唠唠叨叨的过场话,直接问:“你究竟要说什么,那么大个人了,连话都说不清楚的吗?那你还管家?不是得把我苏家的底子都给败了!”   她张口就先扣大帽子,把杜氏噎了个面红耳赤,急道:“三姑娘这说的什么话,府里我也只是过问过问每个月的用度,详尽的都有总管事在打理,银子不过我手,哪里来的败家业一说!”   苏眉见杜氏急得哼哧哼哧的,哦了一声,“原来你不管家的啊,嗨——那你跑来究竟要说什么?”   杜氏被她傲慢娇蛮的语气差点噎死,她这分明在羞辱自己,这真是个傻子吗?比猴都精!   “三姑娘,我来是想跟你说,你继姐出阁的事……”杜氏只能委委屈屈地说,“侯爷不在家中,我心里没有主意,豫王府那边也等着我们定下日子呢,送信到边陲再回来,确实要耽搁不少时间……”   “你心里没主意,我就得给那个曾经勾引我夫君的人出主意不成?我劝你死了这条心,她嫁不成,我才高兴呢!”苏眉闻言当即呸了一口,打断了话一顿挤兑,就扬声喊人,“来人——”   哪知她话还没说出来,杜氏吓得站起来,自己提着裙子跑得飞快,跑到门槛还差点被绊倒,绣鞋都掉了。   苏眉透过窗子看得真真的,扑哧笑出声。   她两世为人,还是第一回 见到这对母女那么狼狈!   大快人心!   紫葵在边上亦哈哈的笑,笑够了,才问道:“姑娘,她这就走了,那大姑娘出阁的事,不也就真要耽搁了。”   “耽搁不了,苏沁是什么人,我这头走不通,她还有手段走另外一条道。放心吧,不出两日,豫王府就得有消息来。”   她见过杜氏之后,是真的一点儿也不着急了,拉着紫葵兴致勃勃翻箱笼,准备明日出府去的衣裳。   紫葵见她翻出来那五六套的衣裙,她还左看右看不满意,奇怪道:“明儿姑娘不是说上街也不露面的吗,既然不露面,哪一套都成。而且姑娘长得好,穿什么都好看。”   苏眉脸在发烫,含糊不清道:“难得出门,还是想更好看些。”   于是主仆俩挑了半下午的衣裳。紫葵见她忽然热衷打扮,后来还让人喊来府里的绣娘,找出几匹时兴的缎子,让绣娘再给她做衣裙。   苏眉这边忙忙碌碌一下午,林以安那头同样没有闲着。   他手里的商行刚刚起步,琐碎事不少,而且他并不在商行里露脸,很多事要靠秦叔去传达,有时总会出点小问题。   他这头商行的事还没有理顺,就收到苏眉明儿要开始对铺子闹事的收网,他闻信凝眉思索了片刻,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伸手到边上的烧蓝小圆盘子捏了颗红豆。   那颗红豆被他放入解下的荷包内,门口又来一个探头探脑的小厮,是卫国公身边的。   石头把人引进屋来,那小厮恭敬行礼问安后说明来意:“国公爷说府上明儿宴客,说三爷许久没有在外人跟前露面了,正好明日见见,都是和林家来往已久的几个世家叔伯。”   林以安对这些不感兴趣,只说一声我知道了,就让石头把还想得准信的小厮给送出院子。   卫国公听完回禀后,长叹道:“他的心可真是一点儿都不在林家,若不是为了那个小丫头,他恐怕真的连门都不踏进来。”   这些日子他努力地想和小儿子拉近关系,可所有的努力,都有着落拳在棉花上的无力感觉,根本毫无进展。   卫国公这儿还愁着呢,嘉禧公主把长媳和二儿媳妇都喊到跟前,同样在说明儿宴客的事。   “那都是多年的世交了,难得在出了那么些事后,还来走这一趟。正好惠贞明儿也来,清宜多半要跟着她母亲过来的,来的人多,老大媳妇最近精神不济,老二媳妇你就帮衬些吧。”   嘉禧公主的话让李氏心头猛地一跳,婆母这是什么意思!   向来都是长媳管家,重要的宴会,却让二房的也插手!李氏虽然明白婆母对自己很失望,可从没想到会把管家权还分出去给二房的!   她首回有了危机感,愣愣地看着婆母。   二夫人徐氏心里笑开了花,等了那么久,终于等到机会了,却神色惶恐道:“哪里呢,我从来就没管过家的,我只会给大嫂添麻烦……”   嘉禧公主轻哼一声:“你二房的事不是你自个在管的?而且明儿来的汪家,听闻和柳首辅走得近,上次端午,你们不是没能和柳首辅家的女眷搭上话的,你们二人想办法借汪夫人媳妇的道子,让她引荐引荐。”   端午宴上,嘉禧公主本想先给自家孙女相看个好孙女婿,结果相中的柳家连话没都说上一句,现在有机会,当然不放过。   林家出了几场事,现在必须要尽快恢复元气和威望,联姻是很好的办法!   徐氏心思活跃,当然也想自家姑娘嫁个好的,当即应下了,还假惺惺和李氏说要她多点拨,气得李氏只能咬牙暗恨。   在告退的时候,李氏却被嘉禧公主留下。   嘉禧公主对这个长媳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但长孙的婚事还是个问题,最近不见他有什么动静,便私下来问她这个当母亲的。   李氏一问三不知:“儿媳也不知恒礼到底怎么想,他也不愿意与我说。”   “他自然不愿意与你说的。”嘉禧公主知道自己白问了,索性挑明了道,“你这当娘的就没发现他还是对苏家那个丫头放不下吗?先前跟我说什么他还想努力试试,可苏家基本上是没有希望了,明儿清宜过来,他们是表兄妹,清宜好歹是个县主……靖勇侯府虽然不及当年,眼下还是能在圣上跟前上说几句话,实在不成,你明儿就试探试探惠贞的意思,看愿不愿撮合他们这对。”   清宜县主对林恒礼有情,他们这些长辈是知道的,可是惠贞郡主未必愿意。要是愿意,当初听闻林家要给说亲时,就先上门来了。   李氏为难道:“您这不是让儿媳舔着脸去求这门婚事吗?!”   婆母贼精贼精的,明明她跟惠贞郡主更亲近,人还得喊她姨母。结果呢,她不去,让自己去!   嘉禧公主重重一拍桌案,怒道:“自然是要你问了,我才好知道她的意思,不然我头一个上去,被拒绝了,恒礼的婚事能成吗?迂回你懂不懂,你究竟是什么猪脑袋!”   李氏被骂,委屈得不敢再说话,最后红着眼离开的。   上房发生的事,林恒礼很快就知道了。   自打林以安回府,他就四处安插暗线,祖父祖母院子里也有的,有风吹草动,他这儿都能知道一二。   听闻长辈又要把自己配别人,心里恼火得很,可这许久不见苏眉,他即便有话想与她说也寻不找机会。   好不容易他才摆脱豫王对自己的猜忌,所以他不敢贸然就找苏眉,可如今再见不着苏眉,家里长辈就要乱点鸳鸯谱了。   清宜县主刁蛮得很,如何适合当林家未来的主母,恐怕得把京城女眷得罪大半,这根本不是贤内助!   更何况……他发现,自己对苏眉莫名涌动的感情越来越多,他不想要其他女人当他妻子!   林恒礼急得在屋里踱步,他必须想个办法见苏眉!   **   苏眉不知道自己还被一坨恶心的东西肖想着,心情很好地期待明儿上街。   她早早沐浴洗发,等头发干了也不要紫葵催促,自己就爬上床让熄灯睡觉。她这种积极,紫葵终于有些明白了。   女为悦己者容,姑娘难道明儿还约了林三爷?   可她一整日几乎都在姑娘身边,姑娘见了谁都知道,没看着和听着说约林三爷的事啊。   紫葵琢磨来琢磨去,在想是不是自己想多了,而且表少爷今儿有事离府了,说过两天归来。更不可能约了表少爷。   所以,她猜的究竟对不对?   到了次日清晨,苏眉一觉醒来,精神奕奕,洗漱后自己就在妆台上选发饰。   把妆匣翻了个遍,还是没有个决断,顾盼间,她一眼看到那个装着林以安送的南珠手串的锦盒。   她伸手去打开,随着光一点一点照进盒子,那串藏于黑暗许久的手串又露出光华。   她盯着看了良久,到底还是重新合上,心里也已经有决定要带什么样的发饰了。   紫葵见她从妆匣里挑出珍珠步摇和耳坠,什么都没问,按照她的意思一一给佩戴好。   末了觉得还是太过素净,就在她发髻上再扎了两条配衣裳颜色的彩缎,看起来娇俏又可爱。   一切都准备妥当,她连早饭也不在家里用,临出门前又回头看了一眼那个装着南珠手串的锦盒……   林以安给她的铺子对面就有一家小酒楼,她已经定好朝街的厢房,早饭午饭都是现成的,可以让她不挪动呆到看完热闹。   她到大酒楼的时候,伙计们正在外头摆摊子卖早点呢,包子豆汁一应都有。   她带着面纱下马车,紫葵去和掌柜说了定好的厢房号,便有跑堂的小伙被招来,笑容灿烂地引她们上楼去。   苏眉每走两步,还往后瞧一眼,似乎是在等什么人一样。   直到看不见一楼的大堂了,她才在面纱下自嘲一笑。   她本就没有给他去信相约,居然会期待就那么遇见他。   先前被他惯多了,才给了她这种错觉,觉得自己只要有小动静,他就能意会。   苏眉抿抿唇,跟着跑堂的小伙子一路到厢房,跟着她上楼的几个护卫自觉站在门口值岗,跑堂的比了个请的手势。   紫葵去推开门,她率先进屋,刚走进去摘下面纱就察觉不对,她左手边似乎站了人!   她第一反应是要退后,结果那人比她更快一步,手一伸就轻轻拽了她的胳膊。   “眉眉约了我来,怎么又要走?”   熟悉的声音响起,让她生生压住了想要叫喊的声音,转头看清楚他清俊儒雅的面容,惊喜中很自然朝他扑过去。   林以安显然是被她扑得措手不及,倒退一步才稳住身子,将人稳妥接住。   他身上那似松似竹的熏香味道萦绕在苏眉鼻端,那么清晰,甚至还能感受到他的体温……苏眉就猛然地清醒过来。   她、她怎么就直接朝林三叔扑过去了!   苏眉脑袋嗡地一声响,一张脸肉眼可见的涨得通红,忙松开还揪着他衣襟的不安分爪子,当即就往后退!   好不容易才能与她亲近,林以安是舍不得她退开的。   他笑吟吟地看她退了两步,然后手忙脚乱装作整理衣裳躲避尴尬,刚刚收回来的手就又伸到她跟前,“眉眉,我还不能久站,这会脚又麻了,你扶我一把?”   苏眉垂着的头抬了抬,倒没有忸怩,而是满脸绯红地把手伸了过去。   这是一种不用言语的讯号,林以安心头跳得剧烈,后知后觉她今日有特意装扮。妆容精致,还少见的抹了口脂,那艳红的颜色仿佛有勾人心神的作用,勾得他可耻的有要一亲芳泽的冲动!   但理智还是有的,他不能放肆,唯有攥紧了她的手,像拉扯着风筝的线一样。一点点,慢慢的,将她拉到自己跟前,然后与她并肩朝本就没多远的方桌去。   到了桌子那边,他还不松手,她也恍若没有察觉似的,就那么继续跟他并肩坐。   等坐下了,她小小声地说:“我才没有约你。”   林以安哦一声,拖出长长的腔调,“是我厚着脸皮打听到你定了这儿的包厢,不请自来——”   她脸滚烫滚烫的,附和道:“可不是。”   他却又道:“都怪来办差的人嘴巴不利索,给掌柜的报了个林三姑娘,我就以为那是林三与三姑娘了。”   心思被他点破,苏眉连辩驳都不能,虽然觉得羞,可心想着总不能一直在他跟前占下风吧,   她索性心一横,抬脚就踩他鞋面上,理直气壮地威胁道:“你若还想牵着就闭嘴!”   左右都已经亵渎恩人了,她还在意恃宠而骄吗!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更新,大姨妈来了,这也差不多是两更合一的字数~~就当我双更了吧~~   ——————   感谢在2020-07-08 21:23:41~2020-07-09 20:58: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只胖天鹅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1章   她恫吓的人模样他不是没瞧过, 可瞧过和亲身感受一回的滋味是不同的。   虽然先前她也有凶巴巴地朝自己吼,那也只是连羞带恼,如今她是理直气壮, 叫林以安实在是没反应过来。   他微微张着嘴,一双凤眼睁得也比平时大,错愕地愣着。他生得好看,即便这幅模样显得有点儿呆,却也不碍瞻仰,反倒比平时温润笑着时的一成不变更鲜活。   苏眉恃宠而骄,要扳回一局,结果把人都给说愣了,自己也一愣。   难道她刚才的样子气势太过, 面目狰狞,丑陋得把林三叔给吓着了?   她霎时紧张起来。   姑娘家就没有不爱俏的, 更何况是在在意的人跟前,她甚至已经要抽手, 想把腰间荷包里的小镜子拿出来照一照。   林以安在她手刚有动作时又攥紧了她, 她耳边便有低低的笑声。   她杏眸轻瞥,见到他微垂着头发笑,他右手牢牢握着自己, 左手握拳抵在唇边, 笑声也越来越愉悦。倒不是她想的,她面目狰狞把人吓着了的情况。   “你……笑什么。”她就有些茫然, 也莫名觉得泄气。   她都凶成那样的, 他居然还笑?   那么没有威慑力的吗?!   林以安闻言,用指尖捏了捏她的手,然后两指慢慢滑到她拇指上, 力度适宜地从她指根捏按到指尖,再又换到食指。从容道:“我在高兴,高兴我的小姑娘回来了……”   如若他的手指是星火,那他的话便是已经燎原的熊熊烈焰,忽地就扑向苏眉胸腔内的一颗心。这火带着情,它的炙热不烫人,却同样能把她一颗心都给融化了。   一句我的小姑娘回来,高兴下又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心酸呢。   苏眉喃喃跟着念了一遍,觉得自己真的是混蛋啊。   “可是光是人回来了不成,林某人脸皮厚,也霸道,我还得要她的心。”他悠悠接了一句,含笑的凤眸瞥着她,那目光比嘴里的话更叫人心头狂跳。   她抽回被他捏按得极受用的手,扭过头不跟他对视。   “回到半道儿,又被吓跑了!”   她心剧烈跳着,莫名的口干,抬手要去倒水。   他却快她一步,依旧笑着,眼眸比方才还亮,倒了水双手捧着赔罪似地递给她,问:“现在还能让它回来么。”   “你见过吓跑的兔子主动跑回来?”她快速接过,一口气喝个精光,那豪迈,仿佛喝的不是水而是酒。   林以安被她比喻得又是一阵笑,身子侧坐着,把手搁在桌子上支着脸去看她:“那少不得要想办法哄诱了。”   他这哪里是哄诱,明明是当着面抛诱饵!   苏眉第一次发现自己嘴笨,居然不知道要怎么堵回去,睁大了眼看他,此际外头忽然爆发一声大喝。   “你这害人的奸商,居然还有脸继续开铺子,你不给我说法,你们就一天也别想给我做生意!”   这是又开始闹事了!   苏眉立刻把要从拌嘴上争个长短的事给丢一边,探身要往外看。   林以安拉了她一下,“听着先,别露脸,平白叫人瞧了去。”   她有些好笑。   嗯,这话是有点儿霸道了。   又乖巧地坐回原位。   下边的叫骂声一直持续着,不过就只有叫骂,没有别的其他大动静,苏眉猜应该是铺子里的掌柜还没有出面。   她安静地坐着,听着那个人中气十足的骂骂咧咧一刻种,这段时间紫葵已经吩咐好跑堂的小伙上什么早点,亦走到窗前看了一眼道:“这男人长个吊眼还五大三粗的,真不是个善茬。”   苏眉没忍住,还是探头去看,正好就瞧见铺子里有人出来,霎时来了精神。   林以安见她双眼亮晶晶的,没有再拦,也侧耳去听动静。   铺子里的扬掌柜慢悠悠走出来,朝那壮汉道:“你来我铺子门口闹了三四日,我叫你拿出证据来,你却拿个粉盒子就说是证据,怎么劝说也不听,我瞧你分明就是要来闹事的,哪里是要来说法的!”   那壮汉见终于有人撞上来了,阴阳怪气一笑:“是你心虚躲着不敢见我,我在你这儿花的银子,东西也在手,那不是证据是什么?!我存了许久的银子来买你一盒子珍珠粉,结果里头都是胡粉,毒|粉!把我婆娘的脸都抹烂了流脓,你们今日必须给我个说法!”   经常走这条街的人早知这事儿,一开始还停下来看热闹,可那个壮汉闹了几天,对方还是开着门做生意也不理会他。即便没有人再敢进去买,也不曾关过一天铺子,渐渐地就不看这热闹,今儿见掌柜的出来两方终于交锋,都纷纷停下。   不一会,人群已经在店门口围了半个圈。   苏眉听着壮汉的话,嘴角啜着淡淡的笑,静等后续。林以安知道她的计划,这个时候正好去看她,见小姑娘目光明亮,十分有信心,也弯了唇笑。   掌柜的在他叫骂过后,依旧不急不缓地说话:“既然你说是我们铺子里买的,今儿街坊都在,那就让大家来辨个真假吧。”   围观的百姓就想看热闹呢,当即有人起哄:“那就辨真假瞧瞧,也叫我们开开眼,看那十两银子一盒的珍珠粉究竟长什么样!”   大家都纷纷跟着附和,壮汉是个警觉的人,狐疑盯着掌柜在看,隐隐察觉到有不对。   掌柜话落就扬手,喊来一个伙计,把柜台上放着的同类珍珠粉都拿了出来,让伙计拉开一方绸缎,自己把瓷盒子里的珍珠粉全倒在绸缎上。   “来来,大家瞧瞧,这粉质的细腻程度,我们卖十两银子已经是让利想先把名声打出来的。就这样一样珍珠粉,别家起码得卖到十五二十两一盒,他张口就来以此充好……大家伙再瞧瞧其他的。”   掌柜边说着,边又打开其他盒子的珍珠粉,没有再倒出来,而是让伙计兜着绸缎自己那粉盒,一一从看热闹的众人跟前走过。   壮汉还以为有什么手段澄清呢,结果就这样,二话不说就把揣怀里的粉盒拿出来骂道:“睁大你的狗眼,这就是你们家的,你拿来去给大家看看啊!”   那个壮汉激动地也把粉倒出来,没有绸缎帕子,只能用衣服兜着给人看,还添油加醋地说:“街坊们要小心些别挨着捧着,我婆娘的脸可没得治了!郎中说烂得见骨头了,也未必能再长出新肉来!”   这话吓得看热闹的人连连后退,掌柜见他兜着衣摆凑过来,倒一点也不怕,还伸手快速去把他放上头的盒子直接拿了过来。   盒子在掌柜手里上下一翻,掌柜呵地就笑了:“你说这就是我们家买的。我们家每个盒子内里都会印上印记,肉眼是看不见的。用火一烤,红色的印记会发紫,等温度下去就会再消失。”   掌柜的说着,避嫌一般,把从壮汉那拿来的盒子放到地上,朝众人道:“还请众位街坊见证一下。”   原本兜着珍珠粉的伙计立刻回铺子里,拿来火折子和蜡烛。   掌柜当着众人的面演示,盒子内侧遇到火,原本洁白细腻的瓷胎竟然真的慢慢显现出印记,赫然是铺子的名号——花琼二字。   “瞧瞧,出来了!”   “看见了吗,看见了吗?!”   “哎哎,别挡着啊,我也看看!”   “怎么没有了,我还没有看到呢……”   掌柜这一手露得太新奇了,变戏法似的,大家争先恐后往前挤,后头的人错过了时机,不少人没瞧真切的,又开始起哄让掌柜再拿火烤。   掌柜当着众人的面再演示一遍,接着就要弯腰去捡起地上的盒子,准备拿火来烤。   壮汉心忽地一跳,要去抢,但还是慢了一步,只能眼睁睁看着掌柜那蜡烛仔仔细细来回烤那盒子,也没有出现那个神奇的印记。   众人再度哗然,开始对壮汉指指点点了。   掌柜这才笑吟吟和壮汉说:“你瞧清楚了,你这并不是我们铺子的东西。既然你要说法,那我们就去衙门,找官老爷要个公平公正的说法,也省得你总说是我们害的你家夫人。”   壮汉被众人指指点点得心里发恼,同时还震惊,铺子里的东西怎么还有印记。   他满头大汗,但脑子还是好用的,忽地怒道:“既然你们有印记,怎么前几日不澄清,被我挡了几天的生意,名声都臭了,才来澄清!搞不好是你们换过了东西!这些盒子,肯定是你们先在换的!”   壮汉一言像是提醒看热闹的人,大家本来议论纷纷,霎时都安静的,齐齐看向掌柜。   在楼上的苏眉眯了眯眼,嘴角的笑容更深了。   掌柜回道:“那是因为这几日我们去调查了一下,发现你是在渡口上干力气活的,有时能得到一些残次的物件,或许也能兜售些银子。可即便这样,你也得三四个月才能存得一两银子,敢问你怎么舍得十两银子买一盒珍珠粉?”   “不是我势力看不起这位爷,而是我们家也有便宜的珍珠粉,质量是要比十两的差一些,卖二两银子左右。但抹在脸上亦比你家娘子往前抹的胡粉要好,这位爷不买二两银子的偏砸了身家买十两银子的,实在是说不过去。”   “我、我在赌坊赢了钱,舍得!怎么了!不行吗!”壮汉没想到居然会被查,梗着脖子硬邦邦回了过去。   “那我们就去衙门走一趟,看看这位爷究竟是从哪家赌坊赢得钱,又赢了多少,不但在我们这儿买十两一盒的珍珠粉,还在勾栏院里连宿三晚,砸出去更多的十两……”   掌柜朝壮汉弯了眼笑,直笑得对方毛骨悚然,拔腿就想跑。   但哪里知道掌柜早做好准备,人群里居然窜出几个同样高大的男子,一把就将人拦住,直接一推,将人给推了来了。   壮汉被推得摔倒,脸色早变了!   “我就是在你家买的珍珠粉,你管你爷爷我是怎么来的银子!”   掌柜却不管他叫唤,示意人拿绳子来要捆他,壮汉见此才真怕了,居然哭了出来:“是我见钱眼开!掌柜的饶了我吧,我还有一百两银票存在银庄里,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小人猪油蒙了心,被人唆使来买珍珠粉,然后来污蔑你们的!”   此话一出,人群就跟沸腾的开水一般,哗然一片。   掌柜还想着要多折磨,这人才肯说实话,却不想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这就让招了。   他就让伙计取来笔墨,按着他说的话写到纸上,然后让他盖手印:“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但我们也得留证据,衙门可以不去,可你的口供还是得要。”   掌柜如此一招高拿轻放,倒是让不少人意外,个个都道这东家肯定是个善人。   壮汉哪里能不应,也不认得字,但掌柜让认字的百姓给他读了,果真一字不假,还写明不报官,二话不说按了手印。   不想,掌柜收好口供后,又朝众人深深揖一礼,面露惭愧道:“杨某在此跟诸位说声对不住,诸位刚才看的瓷盒子确实是东家新换的。可不这样做,就诈不出此人的毒心思,杨某在此给诸位赔礼了。”   说罢,又再深深一揖。   人群里静了静,不知是谁先带头,拍手叫好:“杨掌柜和东家是实诚人!你今儿不说,我们也不知这是一场计谋,可你还是坦坦荡荡说了,经商不就该有一诚字!”   安静的众人都跟着拍手叫好,不少人还帮着骂壮汉,羞得那汉子捂着脸一溜烟挤出去跑了。   杨掌柜朝众人道谢,高声道:“今日多得大家帮忙见证,才还我们清白。今日本铺子让利五成,不管任何物件都是原价的五成,还会给大家派发我们铺子限数量的花字牌,以后到铺子里来买东西都是让利一成,就当是我们谢过大家的帮助。”   在场的百姓闻言皆高兴,甭管买得起买不起的,都进到店里看看,领个花字牌。买得起的占了大大的便宜,买不起的也能涨涨见识,还有得个稀罕的让利一层的牌子,那牌子不记名,就是转让也能赚点儿银子。   一场下来皆大欢喜,还不废吹灰之力把花琼的名声给宣扬出去。   苏眉见着下头铺子里人头涌涌,笑容灿烂无比,还为自己想的宣传法子自豪。   “三叔瞧见了吗,起效用了!今儿的事肯定一传十传百,我们准备的那三百个花字牌,估计明儿就得被人领光!一个花字牌就要买够一百两银子呢,半年的利润先到手了!”   她高兴得去拽了他袖子,脸颊上的梨涡因笑容而显露,又俏又可爱。   林以安就觉得手指痒痒,伸手轻轻去戳了她脸颊一下,“瞧见了,眉眉真棒,有经商之才。”   苏眉被他手指点得也痒痒,捂了脸,笑得更甜蜜了。   林以安被她的笑容感染,望着她亦弯了眼,两人对视着笑的模样,活像两个没心没肺的大傻子。   紫葵在边上忍俊不住,把来送早饭的伙计拦在外头,心想,还不知要笑到什么时候去呢。   让他们再笑一会吧,别打扰了。   但再高兴,五脏庙饿了就得造反,苏眉笑着笑着,肚子打鼓,咕噜一声再清晰不过。她笑容霎时就僵住了,哪知一声不是来自于她肚腹的打鼓声也响起。   林以安也愣住,两人安静的相视片刻,扑哧再笑出声。   “怎么吃的还不来!”苏眉脸发热,嗔一声。   紫葵适时过来,将早点一样一样摆好,林以安给她夹了蒸饺子,“据说他家这个饺子做得最好,你试试。”   左右丢人已经丢过了,也不是她一个丢人,苏眉大大方方拿起筷子就吃饭,林以安便安安静静给她布菜。   又给她盛了碗粥,他忽然说:“眉眉,家里的杏子快熟了……”   她动作一顿,咬着筷子装傻:“哪个家,我家没有杏树。”   林以安失笑,厚着脸皮继续道:“侯府没有,我们家有。”   苏眉忍不住了,笑了开来:“你这话被我爹爹听到,非得要扒了你的皮!”   这话说得林以安神色渐渐得严肃,思忖着:是啊,他怎么忘记了,真正难搞定的是岳父!   他的自信满满霎时被打击掉一半,苏眉见他紧紧皱起眉头,笑容越发灿烂。   让他一副十拿九稳的样子,她是那么好诱哄的吗?   她就一边咬着饺子,一边看他热闹,林以安忽然一叹:“早知道,我当初就该从了你,现在就不用犯愁了……”   苏眉就差点被呛出个好歹,满脑子都是自己对他要霸王硬上弓的画面,捂着脸要钻桌子底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林三:副本难度增加…愁……   ——————   大姨妈要我狗命,今天也只有一章,那个双更的谨汉三很快会回来的——   ——————   感谢在2020-07-09 20:58:04~2020-07-10 22:43: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roise 10瓶;您太客气了 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2章   祭好五脏庙, 铺子里的事结束,苏眉就觉得再呆在酒楼也没有什么意思。   她偏头去看了眼街上的车水马龙,食指沾了茶水, 百无聊赖地在桌面胡乱写字。   林以安漱过口,抬头就见她一手支着下巴,一手在桌子上写写画画,眼尾还带着方才羞臊过后的一抹红晕,恬静又娇媚。   刚才他认真考虑过如何搞定岳父这个事,多半还是得等到明年,他有功名在身,才有脸去提亲。   还有近一年时光,想想都是挠心挠肺的难熬。   而且一年里又会遇到什么变故, 无法预估。前儿柳四还跑他跟前说前方战事一触即发,这次对方决计不是小打小闹, 忠义侯多半一两年都不能回京城,所以他连接触人的机会都没有。   也不知苏临回到军营, 对父亲究竟怎么说的他。   想要把小姑娘顺顺利利娶回家, 真是比扶持太子顺利登基还难。   林以安暗暗叹一声,见她还在无聊的写字,先把那些烦心事袍在脑后, 当下还是多珍惜和她在一块的机会吧。   “眉眉还记得我答应带你上街买话本的事吗?择日不如撞日, 这会书画铺子也营业了,你要去吗?”   他抬着眸, 带着期望地看她。   苏眉手指上正无意识地在桌面上写了两横和一撇, 被他一喊,盯着那个快成形的字心跳得厉害,立刻一阵乱涂, 把字迹彻底给抹掉了。   “好、好啊!”她紧张地应道。   要不是他出声,她估计已经把夫君两字给写出来了。   她刚才究竟在想什么?!   苏眉的动作没有瞒过林以安,只是他再看桌面的字,已经看不出样儿,暗暗猜测她写了什么,怎么一副心虚的模样。   两人都站起身,苏眉这才想起来问他:“你怎么没坐步辇了,腿不疼了吗?”   林以安松开扶着桌子的手说:“疼啊,用那个不方便,还容易叫人认出我。到时传出去,于你不好。”   苏眉嘴里说了句逞强,手已经搭过去,扶着他胳膊:“你慢些。”   林以安心间温暖,嘴角的笑越发温柔。   紫葵还是把她的帷帽给戴上,看着两人相互搀扶着慢慢下楼。   林以安看了眼热闹的街道,在她耳边说:“你那马车太显眼了,到我那儿去吧,将就着挤一挤。”   她心里就想,究竟是马车显眼呢,还是他想和她挤一挤?   不过,她倒挺乐意跟他挤的。   “那你不许再翻旧账。”苏眉低低地说,耳垂又开始发烫了。   林以安低笑,满嘴应下。   他出门用的马车就在侧边的巷子里,石头一直在那儿守着,刚吃完两个大包子,见到他们过来忙拿帕子擦干净手。   “姑娘好!我们是要上哪儿?”   他跳下车辕,朝苏眉弯腰见礼,见到她十分高兴的模样。   其实不过那么两三日不见,苏眉也莫名觉得亲切,帷帽下遮挡的面容上是满满的笑意。   “去书斋。”她自然地就接上话。   林以安在边上笑意越发的深,就喜欢她这样大大方方的,不分你我,比腻在一块儿都亲近。   两人前后上了车,苏眉让紫葵和护卫先赶到附近找地方歇脚,准备就单独和林以安相处。   其实她还是有些不死心,想跟他说说自己前世听闻的一些事,朝堂的,边陲的,各州府的……她正琢磨着怎么开口,马车忽然颠了一下,上回马车侧翻的恐惧浮上心头,下意识就要去先抓住东西。   林以安比她动作更快,胳膊一伸,将人捞到身前,低头便见她花容失色,一张脸惨白惨白的。   石头的声音此时传进来:“姑娘没事吧,窜出来一条狗,还有……”   他话还没说完,苏眉似听见有鸭子的叫声,然后是狗嗷呜嗷呜的惨叫,街上的路人笑声四起。   她听得好奇,缓缓神,林以安用折扇去撩开一角,她顺着缝隙往外看,正好见到一个雪白飞扑起来的身影。   那不是鸭子,居然是只大白鹅!   在追着狗拼命的啄,啄得那只大黄狗上窜下跳,几回都要跳到石头身上去,马车是这样被逼停的。   大黄狗被追得渐渐跑远了,后头还有人气喘吁吁跟着跑,也不知是大黄狗的主人,还是那只大白鹅的主人。   她看得目瞪口呆,林以安见她那模样就知道她在想什么,跟她说道:“乡下里很多人都会养鹅,既能看家,还能卖个好价钱。”   “它居然比狗还凶啊!”   等到动静彻底听不见了,苏眉才惊叹一声。   她眼睛瞪得溜圆,那惊奇的表情太可爱了,林以安没忍住将人又往怀里拥了拥:“可不是,改天我让人找个快孵出来的鹅蛋,你从小养着,就只认你。”   他身上的温度包裹着她,苏眉脸颊升温,垂眸一看,发现他绕着自己肩的手握成拳。一会儿想往前伸,一会儿想搭她肩头上,似乎无处安放。她再细细看两人现在的姿势,说是拥着她,其实不过就是他胳膊弯着搭着她往前倾,她整个人的重心是靠着他臂膀的,两人身前还能放下半臂的距离!   林三叔真是……明明恨不得跟她亲近,又还时刻保持着距离,再暧昧也不敢越礼法。   这样的公子,任何姑娘家都会动心吧。   她想得赧然,石头再驱车,车轮发出沉闷的转动声,传来微微的颠簸。她顺势哎哟地喊一声,往他身上再靠过去,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林以安猛地吸了一口气,无处安放的手更是僵在半空不敢动了。   而他怀里的苏眉红着脸,却在无声地,吃吃地笑,眼里有小小的得意。   不用嘴上讨个胜负,她知道了让林三叔兵败如山倒的诀窍。   林以安就那么艰难的维持了一路,半个身子都麻,听到书斋到了,他莫名松一口气。   果然,最难消受的就是美人恩。   苏眉在他怀里靠了这许久,反倒把自己弄得更不好意思,马车一停稳,抓过帷帽戴上自己就先跳下车去。   林以安紧跟随后,听到有人惊喜地喊了声:“三……妹妹。”   陌生的,少年人的声音。   他正要露面,想看看是谁,结果被一双白净的手快速往车里一推。   林以安措手不及,被推得直接坐倒,吸了口凉气。   外边的苏眉紧张地看着陈家兄妹,笑得干巴巴道:“淼姐姐,陈哥哥,好巧啊——”   林以安一听对方的名姓,心里冷笑。   方才还靠着他,跟自己你侬我侬呢,这会就跟别人哥哥长妹妹短了,还把他推了回来!   陈淼淼刚才分明还看见车里好像有人要出来,穿着男儿的衣裳,可这会走近却不见人,见礼后奇道:“是吴世子也在吗?”   林以安就那么坐在马车的地毯上,也不动,端看她怎么回答。   苏眉头皮发麻,直咽唾沫,可不能叫他们见到林三叔,不然肯定得联想到先前那些传言,要败坏林三叔的名声!   还好急智还在,想起那日她在陈家喝得半醉不醉,喊夫君时被吴子森遮掩过去的事。   她就指着马车说:“那是我家夫子,带我来买书本笔墨!”   兄妹俩都哦了声,点点头。   陈淼淼就有些可惜地道:“那我就不扰你与先生了,等哪日你再上家里来玩。”   陈大公子闻言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朝她一礼,遗憾地先跟着妹妹离开。早在听闻她在去端午宴的路上出了事,他就想探望问问,结果对妹妹旁敲侧击的打听时,知道她去外祖家养伤,竟不知她又何时回来的。   太子妃已定,她肯定不用入宫了,还是能经常再见的!   陈大公子最后压下心里想跟她多说话的急迫,瞒过妹妹自己的心思,头也没回地走了。   苏眉见两人走远,然后又上了马车,才靠着车壁长舒出一口气,下刻又紧张地去看马车内。   “三叔……”她没事吧三字还没说出口,就对上他似笑非笑的凤眼,最重要的是,林三叔坐在地上!   她推的!   “我可真是能者多劳,又是眉眉的三叔,还是眉眉的夫子……”   他一句话说得颇咬牙切齿,有股森然的冷。   苏眉忍不住脚颤颤往后退一步,把帘子甩了回去,扭头就往书斋钻,跑得飞快。   林以安本还想借机索性让她说个明白,怎么他就不能见人了吗,结果小姑娘比他想得还没出息地逃了!!   他愣在那儿,片刻后摇头失笑。   他是飞醋吃上头了,一听她喊别人哥哥,居然还想露面,那不是得坏了她名声。自己什么时候也变成个毛头小子,冲动得差点不顾后果。   到最后,林以安也没有再下车,派石头去陪着她买了几本话本,再见到她鹌鹑一样垂头钻见进来,什么醋意啊气啊都飞了。   可真是没出息,见不得她有一丁点儿的不高兴和拘束。   此时已经临近中午,苏眉还想用过午饭再回去,林以安想了想,拒绝了:“京城指不定就遇到熟人了,别人瞧见,得让别人对你说三道四。还有几天就十五了……”   到时远离京城,便少了很多顾忌。   苏眉有些失落,不过也是这么想。只是恰好想法与他相反,想的是怕害他名声,害他被人在后头指指点点。   他一路将人送到侯府才转道回去。   苏眉到垂花门下车,开始期待十五那天了。她刚要往后院去,管事听闻她回来,找过来,急急禀报道:“大姑娘偷偷摸摸出府去了,弄成个丫头装扮,外头有马车接应。”   她闻言挑眉:“嗯,急了,跳墙了。”   那她就更不用操心苏沁能不能早点出阁的事了。苏沁出府能去哪里,偷偷摸摸的,怕是要和豫王私会,这一私会孤男寡女的要有什么事,不言而喻。   她这会儿倒希望苏沁能说动豫王,早点滚蛋!   苏家有暗涌,正在宴客的国公府亦同样是暗流涌动。   李氏和徐氏,长媳和二房媳妇暗中较劲,都想在婆母跟前得脸,好提高自己在家里的地位。   而林恒礼那头亦在作怪,不知怎么就凑到祖母跟前,提起来林以安的婚事。   “您总觉得他不好拿捏,倒不如就直接给他找个知根知底的放他屋里。他如今生母是贵妾,您再给他找个世家里的媳妇,庶出也不打紧的,正好配他身份,起码先是折了他一翼,不怕他将来还攀别的亲家威胁到我们。”   嘉禧公主不是没考虑这个,前不久不就是想把苏沁送他跟前去的。   “可眼下,你祖父未必能让我在他婚事上做手脚了……”嘉禧公主不无惆怅地说,视线扫向远处几个娇俏的姑娘身上。   来的那些个世交今儿带的也有庶出的姑娘,心思肯定也有的,就差撮合。   林恒礼嘴角翘了翘,道:“暗地里肯定有点麻烦,可若是明面上呢?您也知道,这些都是世交,让对方明着提了,祖父恐怕也难能拒绝。”   嘉禧公主双眼一亮,可不就是这个理,一切明面上的,再让对方先提,那偏心的能为一个庶子跟世交关系给弄疏离了吗?!   她心里当即就有章程了,只是今日还不成,太急了,难免要出意外,还得再谋划谋划。   “我瞧着傅家的不错,那姑娘柔顺,就是胆子有小,却正合适。”嘉禧公主微微一笑,“我就约傅家后日再来一趟。”   胆小的姑娘没主见,正好拿捏。   林恒礼见祖母答应下来,便又告退,假意说在场姑娘家多,还是要避嫌。他刚离开园子,就把心腹喊到身边来,吩咐道:“偷偷给苏家三姑娘送封信过去,就说家里要给三老爷说亲了。”   既然不能见着她,那就找个办法逼她现身。   她还疯疯癫癫的,放不下他三叔父,收到这个消息,肯定得冲到府上来。   他只要守株待兔即可。   至于林以安会不会知道祖母的打算不要紧,他祖父不完全糊涂,傅家真应下后日来,那祖父就得为国公府深思熟虑。   这是一石二鸟之计。   傍晚时分,苏眉果真收到一封自称是林以安跟前的人送来的信,但字迹亦陌生,信里赫然写着说林家要与后日给他议亲。   她盯着那些字,心跳都漏了一拍,连忙就站起来。   可就在她焦急站起来后,却静止站在那儿。   林三叔要议亲,送信给她,却只说了那么一句,没头没尾的,是要她做什么?   如果是有事想让她帮忙,应该说明白吧。   她扶着桌沿又慢慢坐回去,再三思索后,认为这信根本就不是林以安送的!   既然这信不是林三叔的人送的,分明醉翁之意不在酒,另有所图。   图的是……她?!   苏眉出神地想,琢磨着,可能议亲也是真。   那就走着瞧,看看到底是谁谋谁了!   她抿唇哼了声,朝外头的小丫鬟交待道:“去帮我把管事喊来,我要让他给我找点东西……”   林家那老虔婆真敢强迫她的林三叔,她就当回大闹天空的孙猴子,给搅个天翻地覆!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二更在晚上的9点~~   ——————   感谢在2020-07-10 22:43:55~2020-07-11 12:49: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在下没有昵称?20瓶;零零柒情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3章   苏眉见过管事后,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屋里的丫鬟婆子已经开始准备摆晚饭。   她又喊来吴子森留在侯府的护卫,问他的情况:“你们世子有送什么消息回来吗?”   护卫拱手道:“回姑娘, 并没有。世子说慢则三天回来,明日就是第三日,世子应当会回府。”   苏眉盯着摇曳的烛火看,喃喃一句:“神神秘秘的,真让人担心。”   她有些不放心吴子森,可能是他在自己跟前显得太憨厚直爽,那傻乎乎的样子,很好骗。   待护卫离开,紫葵又得到一样消息, 在她耳边说:“大姑娘暗中回府了,下马车都是被背下来的。”   被背下来的……苏眉虽然没有过那些经历, 但该懂的还是懂,甚至连避火图都看过。   她有些不自在, 更升起莫名的一阵恶心, 轻轻按了胸口道:“还是暗中注意着就行。”一点也不想再听到有关于苏沁的事。   而苏沁那边不知自己被盯着紧,早就暴露行踪,回到屋里沐浴都是杜氏帮的忙。   杜氏看着女儿身上那些痕迹, 非但不觉得臊, 眼里还都是赞许。   苏沁迷迷糊糊中见到母亲眼里藏不住的得意,不知为何心脏一缩。自己在豫王身上百般讨好的画面涌上眼前, 她的卑微和他的放纵是无比鲜明的对比, 正跳动的心脏钝钝地痛,让她死死闭上眼,强迫自己不再去回想。   但不管如何, 好歹她这一趟没有白跑。   在半夜时分,京城忽然下了一场暴雨,伴随着雷声。苏眉一夜睡得极沉,次日醒来看见湿哒哒的庭院才知昨夜有雨。   紫葵帮她梳头,说起昨夜,面上都是笑:“姑娘昨儿可能是累了,奴婢还怕您被吓醒,在床边守了良久。迷糊间听到姑娘唤了一声,还以姑娘醒了,结果姑娘只是在梦呓……”   梦呓?   “我做梦了?”苏眉回想,没想起来自己还做了梦。   紫葵但笑不语,没有再接着说,怕把她们姑娘说臊了。   昨儿她在梦里喊夫君呢。   这么几天下来,紫葵其实已经看明白了。   姑娘是对林三爷有感情的,那种感情不知是怎么滋生的,远比姑娘记不清事时还强烈。只是她们姑娘有点儿瞻前顾后,也不知究竟在顾忌什么。   可能还是怕她们侯爷会不喜林三爷出身的缘故?   苏眉可不知自己被紫葵看穿了心思,一边打哈欠一边又让人去问有没有吴子森的消息,得到的仍旧是没有任何动静。   她在用早饭的时候,管事倒来了一趟,跟她说事情已经办好了,东西也按她说的安排妥当。   苏眉点点头,觉得身上还是乏得很。今日比昨日凉快,便让人搬了长榻到庑廊下,窝在上边看话本。   才翻了不到十页,杜氏身边一个婆子满脸高兴跑来,进院子就在大声喊:“恭贺姑娘了,方才豫王府的人先来见了夫人,说十日后就是吉日,宜嫁娶,大姑娘出阁的日子就定在那天。一会豫王府就会派人来过礼。”   苏眉被那婆子说得都有一阵恍惚,挑眉道:“哪里来的蠢货,她出阁跟我恭贺什么!而且嫁娶?豫王是要聘她当正妃吗?若不是,你把你嘴巴闭紧些的好,一个妾,哪怕是贵妾,也用不得嫁娶二字。要是不小心落入往后豫王妃的耳朵,你家姑娘在豫王府还能有好日子过?!没得还得连累我们苏家,说我们狂妄!”   婆子本是听杜氏吩咐,让来挫挫三姑娘的锐气,结果劈头劈脑就被一顿训,还是真犯了大忌,吓得连忙跪地求饶。   紫葵怕那婆子要惹得自家姑娘心烦,忙把她给赶了出去,回到她跟前说:“姑娘,府里要操办吗?”   “豫王府让操办就操办,我们不用管,就这么交代管事的就行。皇家忌讳多,我们自己做主容易出错。”   紫葵一想可不就是这个理,连忙去召集府里的管事,着重说明,让他们知道轻重厉害。   豫王府那边果然很快就来下定,罕见的是居然还动用了礼部官员,章程正儿八经的,乍一看还真像是苏沁嫁到王府去。   苏眉根本不露脸,随便她们那边折腾,等完了,听管事来说一声,告知了豫王府的意思,更是不管了。   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才不管这些屁事,没得占得自己还一身臭味。   到了下午,秦叔亲自来一趟侯府,是林以安昨天收到她的消息,打探清楚,明儿嘉禧公主那儿确实又要设宴。   “三爷让老奴传达,说要姑娘放心,他心里只装着姑娘,不会叫姑娘伤心的。”   秦叔转述时脸不红气不喘,苏眉听得直拿团扇挡脸。   林三叔到底都跟秦叔说了些什么,他怎么能把这些孟浪的话说出来!   秦叔见她害羞的举动,眼里笑意渐深,识趣地告辞。   在离开的时候,他看着刚刚露出的新月咧嘴一笑。三爷是让传话让三姑娘放心不假,可没有后面那些的,但三爷表达的就是这个意思,他这可不算胡说。   苏沁出阁的事有定论了,嘉禧公主想要乱点鸳鸯谱的事亦有安排,苏眉唯一挂心的是都了傍晚也没出息的吴子森。   她总有不好的预感,那日吴子森收到一封信就脸色铁青离开,也不告诉她究竟发生什么,一去几日,连个消息都没有。   不过前世她这憨厚的表哥倒是在她病逝前都好好的,那个时候吴家因为边陲战事亦起复,在太子重回东宫后力荐,到边陲助父兄一臂之力。后来太子肯定是登基了,所以即便今世她改变了自己嫁给林恒礼的事,但这些应该不会有变动。   她安慰着自己,又等到快要二更天,留在府里的吴家护卫终于过来报信。   “姑娘,世子回来了,说太晚了,今儿就不扰您休息。说明儿再跟你说详细……”   苏眉听见他回来,心头终于一松,问道:“一切都可好?”   “世子一切都好,姑娘放心。”   苏眉这才不再强撑着困意,打着哈欠上床歇下,准备看明日林家的热闹。   到时候也不知道会不会把林三叔吓一跳!   苏眉带着对明儿的期待陷入梦乡,梦里她还是庄子里,攀着梯子在摘杏子,林以安在树下紧张得时不时伸开胳膊,就怕她掉下来。   她摘好杏子下地来,他连衣襟都紧张得汗湿了……   **   翌日,已经和傅家通好起的嘉禧公主起身后过问宴客的事。   这事虽然是为个庶子定下亲事,本不需要她太费心思的,可傅家到底是世交,该给对方做脸面还是得做。   四处都回禀一切都好,嘉禧公主再吩咐让两个儿媳妇记得出席作陪,李氏听闻后心里就不太痛快。   让他们给三房那个做脸,简直辱没他们嫡长!   居然是年岁越大活得越回去,连一荣俱荣的道理都不懂了。   徐氏乐得在婆母跟前装乖巧,得到消息便先过来陪着婆母,说能在婆母跟前学点本领,把嘉禧公主捧得极为受用。   林恒礼那边也守株待兔,让人盯住了几个府门,就想等苏眉上套。   至于林以安,他收到苏眉先前的来信已经安排好,直接把事情甩到卫国公跟前,就看看他那父亲这回究竟要怎么做决策了。   各方都伺机而动,嘉禧公主那边却先收到几个大箱子。   红木的箱子,十分精致,似乎有点儿沉,被管家送到院子里,管家给她转述送箱子过来的人留下的话。   “他们不报家门,只说是家里的主子吩咐给公主送来的,有些事不好明着说。但公主见过东西后,就会明白。”   嘉禧公主听着一点也没诧异,把手里捧着的茶吹了吹,喝上一口,语气傲慢道:“恐怕又是哪家有什么事求到我这儿来,我且先看看是什么东西,便知他们所求是什么了。”   原来早前不少当官的想谋晋升都会先来她这儿探探门路,特别是小皇帝刚登基时,送东西来的人海了。   她是见怪不怪,只是现在她跟皇帝关系有些微妙,大不如从前,还是先看看对方送的什么东西。从贵重程度,就能品出对方求的是什么。   里头肯定还会留下信物,到时两方能接头。   今日要宴客,这箱子肯定不能大大方方放这儿,她便先处理要过目。   惠嬷嬷闻言,带了几个小丫鬟上前,都站在箱子跟前,一块去把箱子开了。   那木箱厚重,外头什么都看不清,但是在打开一瞬间,众人不是先被什么金银珠宝闪了眼,而是听到一阵聒噪的叫声。   似鸭非鸭,比鸭子还有更有气势和浑厚。   众人被那阵忽然来的声音吓一跳,还没反应过来这些都是,就有丫鬟失声尖叫。   一只早被窝得气了脾气的大白鹅腾空飞起,翅膀正好扇她脸上。   这一声叫喊仿佛像将军发出的军令,刺激了在箱子憋了许久的大白鹅,通通暴躁地飞腾出来,看见不是同类就扑上去咬住不松口。   任谁也没有想到箱子里头居然都是鹅,还是个个肥壮的大鹅,院子里的人一时间被追得啄得乱跑,哭爹喊娘。   嘉禧公主被外头混乱惊着了,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这哪个混蛋送的东西!”   而且那些箱子里有乾坤,居然能把里头的声音挡得外头丁点都听不见,分明是有心算计!   她正骂着,有七八只大鹅摆着腚居然冲进了厅堂,吓得屋里的丫鬟又是一阵尖叫,连忙要把她挡住。   结果她们越是叫喊,越让那些鹅受刺激,腾飞得比一人都高,朝人群就英勇冲过去。   嘉禧公主耳边都是尖叫和那些鹅发出的嘎叫,被丫鬟推来拥去,左闪右躲,连连失声喊护卫。   忽然,她眼前一黑,一只大鹅居然直拍她脸门上。她被鹅毛先塞了一嘴,头皮就一阵被撕扯的痛,是被那只大鹅啄住头发。   她放声尖叫,整个人都在剧烈颤抖,怎么都甩不掉那只大鹅,反倒被咬紧得疼得她连头皮都要被掀掉一般。   护卫在院子外听到动静,终于握着刀冲进来,抬刀就要砍鹅颈,结果那只鹅成了精一样,瞬间松开嘴,噗啦噗啦扇着翅膀子逃得飞快!   护卫也顾不得去追那只鹅,要帮忙把厅堂里的其他大鹅给弄开。   这些东西,咬住人就不松口,实在彪悍得很。   结果护卫一扭头,就看到嘉禧公主惨白着脸,张着一张大嘴,发出啊、啊、啊的惊恐音节,而她的嘴角赫然有颜色古怪的半湿半干的东西……   **   “什么叫公主被鹅给气晕了?”卫国公正在通房那儿睡得香甜,被喊醒听到禀报,一头雾水。   护卫神色古怪着,把所有的事情都说来,当然把嘉禧公主咽了鹅留下的不干净的东西一事也硬着头皮说了。   卫国公先是愣了片刻,等回过神时差点就先笑出来。   昨日小儿子已经告诉他今天傅家来意,他亦做好应对。   小儿子心里有人家苏家小丫头,他怎么可能还在乱点鸳鸯谱,只是准备今日再好好给那个又开始不安分的妻子一个教训的,哪知他还没开始教训呢,就有人先他一步了。   这种法子……他想到的自然是那个连自己都敢砸石头的苏眉。   实在是太古灵精怪,闹得出人意料!   卫国公敛了笑,心想小儿子难得还愿意试探自己的态度,说明对自己没有完全失望,那他肯定是要挽回父子关系的。   他咳嗽一声吩咐道:“那些鹅都找找,还活着的可别弄死了,都给我找齐了,我得养起来!”   护卫一愣。   他又问:“公主还能起身见客吗?”   护卫:“怕是不太能了。”   “嗯,傅家人今儿也不会来了,让他们都别忙活了。”   一场暗涌,大白鹅就那么大获全胜,把卫国公府真的搅了个天翻地覆。林恒礼收到消息时愣了半天都没有回神,当即就往上房赶,哪知还没走到一半,遇到有意在半路等候的林以安。   他望着这个坐在步辇庶出的三叔父,眼皮一跳,抿紧唇就从他身边走过去,不准备给予理会。   哪知他刚走过他跟前,胳膊就被狠狠一拽,整个人都被硬生生给扯了回去,还没来得反应,眼前一黑。   林以安扬着手,狠狠就朝这个不知所谓的侄儿脸上重重扇了过去。   林恒礼本就被得踉跄重心不稳,耳边响起啪的一声,竟然是被扇得双眼发晕,往后滚了一圈才稳住身形。   地面被他滚得扬起了沙尘,他被那不留余力的一巴掌扇得脑袋都在翁嗡作响,嘴角还淌出了丝丝血迹。   “下回再叫我知道你算计她,我扇的就不是一巴掌了。”林以安冷眼看着他的狼狈,慢慢收回高抬的胳膊。   林恒礼的脸已经肿了起来,此时他感觉到火辣辣地疼,林以安的威胁话语和着脑子里嗡嗡作响的声音,远得像似在天边。   他愣愣地,大脑到现在还没能回神。   他怎么也想不到,林以安居然会为了苏眉敢和自己动手,是诧异,是震惊,是羞恼,情绪过多太过复杂,反倒让他反应越发的迟钝。   而就在此时,细小轻柔的脚步声从林恒礼身后传来,林以安看到她纤细的身形,亦是诧异。   她怎么还是到国公府来了!   “你……”   他正要说话,林恒礼忽然啊地发出一声惨叫,让他的话都卡在了喉咙,凤眸微睁地看着刚才她抓起一把沙尘就扬林恒礼面上的手。   她扬了灰腌他的眼还不算,还用力地踹他一脚,恨道:“别拿你的狗眼看我!”   那彪悍的模样,比她记不清事还要骁勇几分。   林以安喉结不由自主地滚动了一下。   小姑娘真正生气的模样……嗯,有点可怕。   苏眉踹过人后,拍了拍手走过来,眨巴眨巴眼看他,红了脸问:“我……是不是太凶了。”   林以安心头重重地一跳,极快地道:“不,打得好!”   作者有话要说:  林三摸着颤颤的小心脏:命保住了!   ——————   推基友的书《女魔头她只想送快递》BY狂暴黑羊,开心沙雕文~   自从在某个雷雨天不小心开着快递车冲到了修真界,林昭昭就成了整个修真界让人闻风丧胆的快递女魔头。   你好,是归元宗掌门吗?您儿子的人头请签收一下!   你好,是圣魔宫宫主吗?您失散多年的亲爹请签收一下!   您好,是妖族孔雀殿下吗?您有份红烧雀翅请签收一下~   托某位大佬的福,林昭昭对于在修真界送快递的报酬特别满意,直到有一天,她接到了一个棘手的任务——给传说中杀人不眨眼的华泽魔尊快递一个猛男夫君……   林昭昭:亲,您的男人请签收一下!   华泽魔尊直接扬起了手中的刀:退货!差评!假一赔万!   一地鲜血中,林昭昭瑟瑟发抖:亲,我真的只是个送快递的,有事请找老板!   ——————   感谢在2020-07-11 12:49:57~2020-07-11 20:32: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指尖 10瓶;溜溜球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4章   有着林以安那句打得好, 苏眉笑容越发灿烂,这种被惯着的滋味真的会让人上瘾。   “你怎么还是过来了,不是叫你好好在侯府呆着。”林以安见到她虽然欢喜, 但还是不认同她的做法。   林恒礼一而再地放肆算计她,林家对她来说是龙潭虎穴。   她闻言抿抿唇,笑意收敛了许多,那张芙蓉面却越发像染了胭脂一样的艳。她朝他又靠近两步,低声说:“因为你说过,你会护着我……而且,我也带着护卫,是确保自己能全身而退,才过来的。”   她相信林三叔, 亦相信自己!   龙潭虎穴里,有林三叔啊。   林以安略带严肃的表情霎时就为她的话融化了, 去握了她手,轻轻捏她的手背:“但还是要谨记,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两人双手相握, 一道阴冷的声音从后边传来:“三妹妹……”   苏眉想要回头,却被林以安又捏手示意,他抬头看过去时一瞬间, 表情变得冷峻无比:“你若还想在林家安稳当你的世孙, 就别再生事,她已经与你无关。”   她极少见到林以安会露出这种冷厉的目光, 原来……那个总在她跟前温润儒雅的男子, 也会发怒的,还是为了她。   她心里霎时就跟吃了糖一般,甜丝丝的, 低头去看他握自己的手,把一切都交他。   林恒礼擦去嘴角的血,慢慢站了起来,一双进了灰尘的眼通红,里面涌动着无数的不甘。   他面对叔父的威胁,恍若未闻,而是依旧用赤红的双眼盯着苏眉的背影道:“三妹妹,我娶了你对不对,你到最后还是我的妻子对不对……”   苏眉毛骨悚然,终究没忍住回头去看他。   他……怎么会说这种话!   林以安亦是神色一变,胳膊一用力,将那个手都在发抖而不自知的小姑娘拽到怀里。   她跌坐在他身边,被他环肩拥抱,耳朵也被他用手捂住了,外界的声音在这一瞬间都消息得无影无踪。   她原本心跳如雷,在他温柔地怀抱里,慢慢又变得平静。   她闭上了眼,双手紧紧攥住他的衣襟。   林以安看向林恒礼的眼神比方才更加森然,用更笃定且肯定的语气道:“林恒礼,收起你那些臆想,以后她只会是我的妻子。要是一巴掌扇不醒你,那我就彻底拔了的你爪牙,废了你!”   林恒礼此时神思确实略恍惚,因为那些总是夜夜都反复的梦境,他在林以安话落还欲抬步往前走,是跟在他身边吓瘫软的小厮一把去抱了他的腿。   “世孙,您跟三姑娘退亲了!”小厮带着哭声劝他。   现在满府的人都知道国公爷要扶持三老爷,刚才三老爷直接就动手,说明真的有恃无恐,而且后边还站在苏家的护卫,个个连刀都出鞘了。   世孙和苏家彻底结仇,苏家人要是见他对苏三姑娘有威胁,肯定不会手下留情。   到时又是个什么光景,小厮可不敢想。   万一林恒礼再受伤,他就真的不用活了。   林恒礼被一抱,差点又踉跄要摔倒,也是这一下,让他彻底清醒过来。   林以安让人胆寒的视线落在他身上,他打个了激灵,脑海里重新把刚才的威胁言语组织在一块,让他清晰意识到自己有把柄落在这个三叔父手中了。   而且还是能让他彻底不能翻身的把柄。   ——是什么?   林恒礼僵在原地,神思清明了,那个被嫉妒冲昏的脑袋也开始运作。几番思索,他唯一想到的,最有可能的,也是他现在最害怕的一件事,是关于豫王和苏沁!   他整颗心沉了下去。   如果林以安真的知道了豫王苏沁与他相关,还有证据,那么豫王不会放过他的。即便是他表哥,关系到夺嫡,挡了道,那是至亲都可以手刃,何况他只是个表亲!   林恒礼抖了一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虽然明白自己今日不可能再跟苏眉多说话了,可还是不愿意在她跟前太过狼狈丢脸。   他咬了咬牙道:“废了我,这府里也轮不到三叔做主,倒是三叔也要知道一损即损的道理!”   真让豫王知道他从中坏了能与苏家联姻增大势力的事,林以安也是林家人,必然要跟着受牵连!   丢下挽回尊严的一句话,林恒礼终于走了,垂着头,没有再看苏眉一眼。   所有的不甘都化作了一个认知。   不管苏眉疯着,还是以后会恢复清醒,都真的不可能跟他有关系了。   他,斗不过这个庶出的叔父!   林恒礼终于远去不见,林以安还是维持着原来的姿势抱着他的小姑娘,只是松开了捂着她耳朵的手。   刚才情急捂住,是怕林恒礼说出更多的混账话,勾得她想起难过的事。   还算林恒礼识趣,没有再多说,从刚才林恒礼神思恍惚来看,和苏眉那种清楚记得往事的举止不一样。或许,真是林恒礼失心疯臆想。   不管是什么,人走了,他都松一口气。   林以安低头去看她,她亦察觉似的抬头。两人目光相撞,他说道:“眉眉别多想,我瞧着他的模样,是真的得癔症了……”   哪知他话还没说完,她就目光游离,不敢与他对视,甚至松开攥紧他衣裳的手,要站起来。   她这是故态复萌,又开始想要疏离他。   所为何事,他清楚得很,还是林恒礼那个小混蛋勾起她伤心的过往,又让她起了自己于他来说是累赘,配不起他一类的顾忌!   林以安直接就去捏过她的下巴,把她头摆正了,让她想躲也不能躲。   “苏眉,不管你有过什么经历,我在意却并不介意。在意是因为那些往事让你难过,而我无法把它们抹去,觉得自己无能,真正配不起你的人是我。觊觎侄儿曾经定亲的姑娘,低微的出身……但我会努力,努力尽早得到你父亲的认可,去提亲,让你可以骄傲地和别人说,林以安是你的夫君。”   苏眉在他的郑重怔愣,感动……甚至有一丝地恍惚,说话也不经大脑了:“我、我还没同意让你去提亲……”   林以安原以为她听过后还得掉金豆豆再纠结纠结,结果她居然大煞风景说没同意他去提亲,他简直要被她气笑了。   捏着她下巴,低头在就她耳垂上咬了一口:“救命之恩,就该以身相许,不用你同意!”   他下口并不重,刺刺的,更多的是酥麻,在牙齿的啃噬中蔓延到她四肢。   她霎时软在他怀里,整张脸都烧了起来,满脑子都是——那个正人君子林以安,坐怀不乱的林以安,占她便宜了!   远处的苏家护卫都倒吸一口气,齐齐转身,当自己什么也没有看到。   而林以安首回那么霸道的,就一路将她拥在怀里,即便回到住处都不曾放手。   苏眉在震惊中慢慢回神,不好意思地想要拉开两人间的距离,却又被他给按了回去,耳边是他意味不明的低沉声调:“刚才你话说得漂亮,可不按我们间的约定,跑到国公府来一事,还是要跟你算账!”   她瞪大了眼,在心里哀呼:男人的嘴都是骗人的鬼,先前还说要惯着她,现在就要开始教训她了!   于是,某个犯错在先,后又感动到自我膨胀,口不择言的姑娘,被押着哼哧哼哧读话本。直读得她口干舌燥,两腮嫣红。   “……夫、夫君待我情深意切,我、我亦爱慕夫君,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夜……您饶了我吧!”   苏眉被话本里那些郎情妾意的词给臊得想给自己扇耳光,她为什么要有违约定,跑来卫国公府。   她错了,她知错了还不成吗。   小姑娘羞得把书都丢了,直捂脸哀嚎。   坐在她身边的年轻公子弯腰,将脚边的话本拾起来,侧头在她耳边把那句话念完整:“愿我如星卿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苏眉恨不得自己还长两只手,把耳朵也捂住,他怎么还改词!   全然忘记自己当初是怎么改着词儿,把他说得同样面红耳赤,恨不得找地缝躲起来的事了。   最后,林以安还是舍不得教训太过,逗她一逗便放了她,跟她说起一件早上得知的大事。   “你爹爹和兄长三天前跟敌国正面交锋了一回,据说战况还十分激烈,两方伤亡都不少。”   苏眉一颗心霎时就被提了起来,“战况如何,我方伤亡多少,我爹爹和兄长呢?平安吗?!”   林以安说:“侯爷和世子的消息是好的。”   然而,他话刚落,她却不知想起什么,直接就站了起来,惊恐地说:“我要回侯府去!”   林以安见她神色不对,忙问:“侯府怎么了?”   “你说三天前和敌国交锋,吴子森三天前说出门办事,昨天夜里才回来的!今早我去见他,护卫说他没起,我怀疑他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   按理来说,吴子森在京城,三天时间也去不太远的地方。但是她心思敏感,父兄三天前交战,吴子森也有个三天,就十分巧合,没有见到他人,她就是觉得不安。   林以安闻言稍稍一思索,亦扶着扶手站起来说:“我与你一块儿回去看看。”   搞不好还真让小姑娘胡乱猜测给猜中了,吴子森或许和边陲战事有什么相关。   两人匆忙往侯府赶,到了侯府,苏眉径直往客院去。吴家护卫想拦都拦不住,急得跺脚地看苏眉去推开自家世子的屋门。   屋里有浓浓的血腥味,许郎中就趴在明间的圆桌上睡着了,苏眉闻到那股混合药味的血气,心头重重一跳。林以安亦不要人再抬着,拉着心惊胆战的小姑娘快步到内室去。   躲着苏眉的吴子森,脸白得似一张纸,奄奄一息躺在被窝里。   床边一盆还未端下去的血水,边上凌乱放着绷带,剪子,还有一支沾着皮肉的尖利箭头。   “——表哥!”   苏眉脚一软,林以安将她扶稳,然后伸手到他脖颈处探他的脉搏。   吴子森察觉到有人在床前,迷蒙睁开眼,第一眼先看到林以安,咧嘴一笑道:“林三,我活得好好的,等着给你送帽子呢。”   林以安差点反手掐死他。   也正是这个时候,一封跟着送往朝廷战报一块发出,加快送到侯府的家书也到了。   苏眉缓了缓神拆开,只看了两句话,眼前就阵阵发黑。   “爹爹重伤……我、我要去边陲!”   前世临去世,她最惦记的就是父兄,可惜没能再见他们最后一面。她重生回来,亦还没见过父亲一回。   林以安亦心中一惊,忠义侯重伤,难道……是瞒着皇帝的?!   作者有话要说:  注: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摘自宋·范成大《车遥遥篇》。   ————   今天没有二更拉~~小可爱们晚安~   ————   感谢在2020-07-11 20:32:40~2020-07-12 20:48: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roise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5章   忠义侯与敌国交战的战报是早上送达, 林以安再三回忆,太子派人送来的消息里确实没有忠义侯重伤一事,此时朝中应该还是无一人知晓!   他心惊着把苏眉扶到床沿坐下, 说一声失礼了,把她手里没看完的家书拿过来,一字一句地斟酌。   家书是苏临的字迹,受伤的情况没有详细说明,只是把消息传回来告诉苏眉和……吴子森,并要求表兄妹俩务必保守秘密。   忠义侯恐怕真伤得不轻,也是给表兄妹有个心理准备的意思?   他攥着信纸,低头去看了眼边上锐利的箭头,视线再扫过吴子森, 就见他亦怔愣在那儿,久久不能回神。   “你这三天被侯爷亦或是苏世子派出去做什么了?!军营里出了什么事, 还是说有什么人要趁战事作乱?!”   他把信折好,塞回急得红了眼眶的苏眉手里, 苏眉还喃喃着她要去边陲。   吴子森瞳孔微缩, 脑海里是自己截杀混入京城准备作乱的敌国探子的场面。   林以安也太过聪明了,只是两样事情,就已经联想到关键。   所以, 他想瞒也瞒不住。吴子森虚弱地开口道:“军营里有圣上的人, 这本也正常,君王不可能完全松开兵权, 耳目安插是为保皇权安稳。可偏偏那个人已经被敌国所收买, 开战前姑父察觉到不对,一再试探抓出来了。那人死前发了消息出来,余党想要趁战乱给侯爷扣罪名, 我去把送信和想混入京畿的那伙人端了。”   那伙人个个武功高强,主要还不是中原人武功的套路,他虽然算被表哥锻炼出了临危不惧的本事,也曾和那些人有比划过,最后是吃了暗箭的亏。   没有伤及要害,但失血过多,才把自己弄成这丢人的样子。   林以安猜测得差不多,唯独没有猜到居然是皇帝的人先反叛了。   “侯爷……得多心寒。”他扶着膝头,慢慢也在床沿坐下。   吴子森后知后觉,惊喊:“林三!你刚才是站着的?!”   喊过后头晕目眩,还扯着伤口,疼他得直哼哼。   苏眉一直没把林以安能站起来的事跟任何人说,要不是他今日紧张,也不会叫人发现。   林以安没理会他的大惊小怪,而是侧头去看已经安静下来的苏眉,说道:“圣上想把你点给太子为妃其实是假,太子发现圣上应当是想拿当天做幌子,搞场意外,让你填进后宫的。侯爷重伤瞒着朝廷,是人之常情,你先别着急,我们还得等两日看看后续战况。”   所以那天他乔装要混进去,太子亦早在各处做好准备,甚至还找了个身形面容与她相似的女子,准备随时把她替换出来。   这些他没有跟苏眉和吴子森说,但忠义侯那边不敢瞒,去信里都写了。   可能也是因为这件事,忠义侯对皇帝在军营的耳目十分在意,警惕下发现暗中还有反叛一事。   “我做不到不着急。”苏眉摇头,即便她知道父亲不可能真出事,她还是不能安心,“不管战况如何,我都要去边陲看看,如若圣上真想把我纳进后宫用来制衡父亲,那我更得离开京城。后宫是什么地方,我进去,只要圣上想要收拾,我再警惕聪明也应付不了,一个随便的罪名就能牵连整个苏家……”   “惹不起,我躲还不行吗?”   说到最后,她是真的委屈。   前世就是因为皇帝各种猜忌,她才毫不犹豫嫁给林恒礼,想着绝不给家里拖后腿。结果国公府与豫王狼子野心,她还是成了他们手中棋子,只是从一个火坑跳一个火坑罢了。   她究竟怎么招惹他们了,一个个的,尽逮着个女子欺负!   林以安明白她心里的难过,心疼地去握了她手,“去边陲也是个办法。战乱起,侯爷有很多事情是兼顾不到的,但你在那边肯定能帮他做好,做好了……或许苏家就能进退自由了。”   他话里有深意,苏眉侧头去看他,见到他眼中有光芒万千,燃起了她心中的那份希冀。   “我真要成负心女了。”她对他总是第一时间为自己的打算感动,想到自己这就要丢下他离京,眼眶一酸,愧疚难忍。   林以安失笑,抬手摸了摸她的发:“做你的春秋大梦,想也别想。”   “你们……能照顾下伤者的心情吗?还有林三,你不是神棍,别总是玄乎的说话,有什么掰开了,细致的说,别显得就你一个人聪明……”   吴子森弱弱的抗议从他们身后传来。   苏眉刚才还难过,这会就被逗笑了,扭头朝他道:“不,是只有你一个人笨。战乱起,父亲要全力迎战,百姓流民不能完全兼顾,未必通通都能得到照应。我是父亲的女儿,到了地方不管是布施还是做好接济难民,都可以用父亲的名义组织起来。”   话落就见她表哥摇头晃脑,啧了一声:“卫国公府不都在任武职么,怎么出了个尽玩心眼的。”   这话摆明着就是在骂林以安狡猾钻计,苏眉瞪他一眼,林以安笑笑,回头去掀开他被子,看准伤处两指按了下去。   杀猪般的叫声响彻里屋,吓得吴家护卫都冲了进来,却只看到林以安很认真的在说:“伤口并没有多深,只是箭头有血槽放的血多了。这会就开始发热了,我一会再给你开一副专治发热的方子,好保住你的脑子。”   ……这是在给他们世子看伤啊。   护卫默默退了下去,完全没发现他们家世子在床上就只剩一口气。   “你、你……”吴子森喘着气,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这个人下手太狠了。   苏眉一点儿都不同情他,让他管不着嘴。   林以安则朝他微微一笑:“吴世子,刚才林某人给你当场表演的耍心机可还满意?”   吴子森痛苦闭上眼,他怕了,成了么。   **   苏眉要去边陲的事,基本就那么定下来,可说是要去,还是有许多事情要做。   府里现在她就放心不下,苏沁还有几天要出阁,但她不想耽搁,最终思来想去,把紫葵留下。   “家里有你在我才放心,我一行甚远,不知何时回京来,你就留在家里和管事盯紧各处。”   紫葵听着她的吩咐也是万分不放心和不舍:“您不带着我,那些小丫头没出过门,奴婢在家中亦不安心啊。”   “我出门在外,带着护卫,有什么不放心的。而且那是边陲重地,重兵把守,我父亲兄长都在,你更不用担心。你在家里,把侯府打理妥当了,那就是让我们没有后顾之忧了,懂吗?”   她拉着紫葵的手,耐心劝慰,紫葵这才把眼泪咽回去,重重点头道:“奴婢明白的,大姑娘出阁的事,绝不会让出乱子。豫王府说怎么办,奴婢都会让他们白纸黑字写下章程,按着上头做事,如果是继夫人又作妖,那奴婢拼了命也不会叫她得逞!”   “瞧这话说的,我往边陲去也不是上战场的,你反倒就要挥刀杀敌了!”苏眉被她说得直笑,主仆俩拉着手又说了许多话。   她把该交代的都交代了,重新回到吴子森屋里。   林以安正坐在他床前自己跟自己对弈,时不时探手摸摸昏睡的吴子森额头。   “表哥现在就开始发热,温度又高了吗?”苏眉走上前,看了眼烧得脸都红的吴子森。   “没事,他牛犊子一样壮实,烧肯定退,就是怕脑子之后更不好使。”   林以安神色淡淡,但话里还记着仇,苏眉还是首回见他这样小心眼,忍不住捂嘴笑:“你这是吃味了吧,因为我在关心表哥……”   他闻言捏着棋子的手一顿,承认得很大方:“是啊,吃味了,眉眉要补偿我吗?”   说着微微抬头,眼角微挑,凤眸内光芒流转,竟是勾人的风流模样。   苏眉心头一跳,忸怩地揪了衣角:“这里,不合适呀……”   她这会儿倒是上道了,还大胆地说不合适,林以安起了逗弄她的心思,霎时变得一本正经:“眉眉在说什么不合适,你关切我一声腿疼不疼的,还得找没人的地儿说吗?”话落,又微微诧异望着她,“难道,眉眉想的是什么其他……”   他最近真是满肚子坏水,逮着机会就要闹得她面红耳赤才算罢。苏眉被他说得脸颊滚烫,忙伸手去捂住他嘴,“你想的什么,我就想的什么,再胡说八道……我就不回来了!”   小姑娘拙计尽显,只剩下威胁一套了。   林以安在她掌心中低笑,“眉眉舍不得我。”   她转着眼珠子,左瞥右看,眸光闪烁,并不回答他的问题,答案却已经那么无声的说出来了。   吴子森是到下午的时候慢慢降热了,林以安见他渡过最危险的时刻,便和苏眉告辞。   “明儿就出发?我明儿还在城门那等你……”   他声音温柔,明明还不到明天,她居然就开始先难过了,絮絮叨叨地说:“你的腿还是先别叫他们知道了,在府里受气了,你就去找表哥吧,他不敢不收留你。不对,你自己有庄子,有商行,不用他收留,那你无聊时就把他喊出来作伴,打发打发时间。”   吴子森中途醒来过,说明天也要回吴家去,在侯府并不方便,也没有再留下的借口。所以在她离开后,侯府其实就是个空壳子了。   林以安耐心的听着,小姑娘还在拉着他袖子不愿意放手,从初夏的事开始给他打点到冬天,说得口干舌燥,自己也觉得再说下去不像样,猛然就将他推开道:“我留着点话,明儿再说,你快回吧……”   作者有话要说:  苏眉:我还能一口气说几十年!   ——————   二更在晚上9点左右~   —————— 第66章   林以安回府的一路, 都是哭笑不得的心情。   苏眉给他絮絮叨叨交代了许多,完全将他撇下,是没有考虑过他或许也能往边陲跑一趟的可能?   聪慧坚强的小姑娘, 遇到困难也只想着一人迎战,即便字里行间都是对他的不舍,仍旧强忍着不愿意给他添一点儿的麻烦。   真是让人疼到心坎里都不够。   林以安回到国公府下车时,还长叹一声,想着也唯有他主动一些了。   哪知他刚下马车,还未曾坐到步辇上,就来了护卫把石头给拽过去,死死押着。   石头被吓得叫了声,护卫已经朝他道:“三老爷, 得罪了,可今早您无缘无故打了世孙的事, 还是要到老夫人跟前解释一声。老夫人已经等候多时。”   原来嘉禧公主早上忽然被送来了一群鹅,过后傅家人居然也没有过府来, 只送了一封信直接道明原先说好的事不合适。她在一只跟前受了屈辱, 自己的打算莫名其妙就黄了,再听说林以安打了长孙,苏眉又曾来过。   种种联系到一块, 嘉禧公主自然就觉得全是林以安在中间作梗, 怒火攻心下,早前教训挨的疼就也跟着记不得了。   正巧卫国公下午有要事出门了一趟, 嘉禧公主可不得又下了狠心再整治近期扎眼的庶子。   所以石头就是他们的人质了。   林以安嗤笑, 在步辇上坐好,才缓缓开口:“公主要拿我问罪前,还是先去问问世孙, 他到底愿不愿意我到公主跟前解释。”   嘉禧公主料定他会不配合,所以才早吩咐护卫,不管用什么方法也得把人带来。   然而护卫们虽说听令嘉禧公主,可卫国公维护林以安的意思也看在眼里,如今再听他那么一说,双眼一亮。   三爷这是在给他们点拨,给他们找一条不为难的明路!   他们找世孙去劝公主就是,三爷既然能这么说,肯定和世孙之间就已经有结果。   护卫没有过多犹豫,吩咐压着石头的人两个护卫一声原地候着,自己快步去求见林恒礼。   不过一刻钟,他满头大汗跑回来,让人松开石头,什么话都没再说,而是朝林以安恭敬一礼,带着人走得干干净净。   石头吓得一身冷汗,颤颤看着远去的护卫,害怕道:“三爷,他们不会再回来为难你吧……我、我这就派人找国公爷!”   这个家,连公主也不能违背国公爷的意思,国公爷一定能制止嘉禧公主。   林以安拿出帕子让他擦擦汗,安抚道:“别怕,不会再来了,不过你还真要往外走一趟,帮我暗中去给柳四送个口信。”   主仆俩这边先回了院子,石头把屋子里的事都打点好,匆忙离开。   而嘉禧公主那边果然没有再来人。林恒礼好劝歹劝,将祖母劝消停,自己才疲惫地坐轿子离开,他那半张脸,现在肿得跟个发面似的。只能躲在轿子里,才不让人看到自己的狼狈。   今儿事情闹得不小,二夫人徐氏还在嘉禧公主跟前侍疾,内中详细知道得一清二楚,带丈夫回来时幸灾乐祸将事情说一遍。   二老爷闻言面色淡淡,心里想的却是让长房三房闹吧,闹个天翻地覆的,他才好有机会捡漏子。   今日他大哥那头差事出了点问题,居然还是推到他这边,让他顶了锅挨一通斥。   大哥无能,他可没有义务被拖累!   卫国公府一日都不算安宁,入了夜,长房夫妻那边更不知为何闹了别扭,吵得不可开交,连林恒礼过去都没停歇。   柳四偷偷溜进国公府的时候,还听了几嘴墙角,才乐呵呵跑到林以安跟前。   林以安等他半晚上,见人终于来了,指了指空椅子让他坐,开门见山道:“我要离京城一段时间,你跟殿下那边说一声。”   “你上哪去?”柳四诧异,刚坐下又从椅子里弹跳起来。   “我暗中去边陲一趟,至于做什么,不方便多说。”   苏家的事,即便他给太子做事,他亦不会泄露一句。   柳四自己就想差了:“你要去提亲?”   林以安想,其实也可,如果不怕被忠义侯再打断腿的话。   柳四见他沉默,就当他默认了,反倒还真的不再多问,而是很仗义地说:“你只管放心的,大胆的说聘礼,我给你兜着底!”   卫国公府庶出的林三老爷,在别人眼里都是个可怜虫,这不,可怜到连聘礼都得跟兄弟讨。   林以安简直要被气笑,却破天荒没有呛回去,反倒说了句谢谢:“这份情,我记心里。”   “天,林三爷居然朝我说谢谢了。”柳四表情浮夸,下刻想到一事,就又冷了脸,“你知道你那嫡母要干嘛?居然要把你家长房还是二房的姑娘,你侄女,塞我家来!”   “即便是个天仙,就你侄女这个身份,我打一辈子光棍也不会要!”   娶了,那他不是一辈子都得矮林以安一头?!   林以安十分认真地看了他一眼,劝道:“我倒觉得可以娶,我侄女个个性情都不差。”   柳四翻了个白眼。林三这厮把他当傻子哄呢,他刚才居然还真心实意的想帮他。   “你个忘恩负义的小人!”   ‘忘恩负义的小人’在边上微微一笑,提醒道:“既然有端倪,你让你家的长辈都得小心些,别着道。我那嫡母的手段,有时真的太过阴损。”   柳四被他笑得浑身一抖,郑重记下这个提醒。   林以安要离京,日子肯定不短,把太子先前为难的一些在下午就整理好,厚厚一沓给递到柳四手上。   “有什么你再找秦叔,自有人会送信过来。”   “你倒真是潇洒,我也想四处走走啊——”柳四十分羡慕地拉长声,跟他说了声一路顺利,马到功成,便离开了。   石头听着动静,确定人走了,才探头探脑说:“三爷,都打点好了,国公爷那里,你真不说一声?”   林以安坐在窗边,扭头去看天上那轮明月,沉默地摇摇头。   到了次日清晨,苏眉起了个大早。   她要到边陲去,并没有明说,还是借着外祖家的名头,说要跟吴子森再回保定小住一段日子。   这消息落在杜氏母女耳中,便是她懒得管她们的事,眼不见为净。杜氏巴不得她走快些。   她不是去游山玩水,东西都尽量少带,就只装了一辆马车。护卫们都装扮为普通随从,丫鬟亦只带了一个紫葵觉得最稳妥的,便那么出府往城门去。   吴子森跟着她一块离府,早在外头避人耳目另外准备一辆一模一样的马车,在出了城门趁人多乱哄哄的时候转移。   他还虚弱着,不舍地与她说一定要珍重,与她分道扬镳,先往保定府去,为她打掩护。   林以安是等吴子森离开才现身。   他做书生打扮,登上苏眉的马车,小丫鬟早到另外那辆装着行礼的车上避开,两人有个独处的说话地方。   苏眉首回见他不是束冠,而是带了方巾,新鲜得一直盯着他打量。   他沉默片刻,问她:“眉眉就没有什么要与我说的?”   提起这个,离愁瞬间袭来。   苏眉抿抿唇,昨儿其实已经说了一大车话,今儿再说都是空泛而无意义。   她拿一双杏眼巴巴望着他,欲言又止,林以安亦安静等待。   他在想,小姑娘今儿会不会按着她自己的内心想法,留下他。   两人相望无言,一个目光温柔,一个却为难又不舍。   “三叔……”安静中,苏眉到底是先开口,可喊了他一声,又抿紧唇。   这种时候,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她眼里忽然就多了一份无畏,抬起胳膊,身子朝他柔软地倾压过去,圈上了他的脖子。   她在不记事未能成功的事,在记事后一直不敢做的事,在此时此刻,实现了!   林以安眼前微暗,唇上一片柔软,连呼吸都是不属于自己的甜香,那么让人措手不及,亲密不可分地将他笼罩着。   他后知后觉,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心跳,剧烈的跳动声仿佛在耳边炸开了。   苏眉还圈着他的脖子,双唇已经离开,到底是姑娘家,这种主动已经是她最大的极限。她将自己滚烫滚烫的脸埋在他颈窝里,颤颤地说:“三叔明白我的心意了吧,我……我等你来提亲。”   如果这都还不明白,他不就是个棒槌?!   林以安原本只是想让她开口留下自己,结果……她送上了大胆的告别礼,大胆到让他也有些不能控制的情绪。   他手慢慢地去圈了她的腰,微微侧头,唇就落在她鬓角上,呼吸在她耳边缠绵着。   “眉眉……”我与你一同去。   他不想等她开口了,因为他比她更舍不得放开。   不把她送到边陲,这么多个日日夜夜,他恐怕都不得安眠。   他在她的诉情中放弃了挣扎,正欲开口,窗外却响起石头的问话:“三爷、姑娘,我们现在就启程吧,再晚一些,怕是赶不到定好的地方投宿。”   林以安到嘴边的话霎时都卡住了,提起勇气却还仍旧臊得不行的苏眉猛地抬头,用惊恐地眼神看他:“石、石头刚才说的,我们出发……是指哪个我们?!”   林以安沉默地看着她,她在他的沉默中,伸出指头,咽着唾沫指了指自己,然后又指了指他。   “……我、们?”   “是。”林以安终于给了肯定的答案。   虽然这话不是从自己嘴里说出来的,有些遗憾,但她能明白就成。   苏眉闻言,胳膊霎时被什么刺疼似的,松开他脖子,拔腿就想跑。   ——林三叔要跟她一块走!可她刚才做了那些事,这一路上要怎么面对他!   刚才那种要离别的难过,才让她做出豁出去的举动,想着要分别许久,即便大胆做了也有一阵子见不着,不至于太过不好意思!   结果林三叔要跟她一块走?!   苏眉崩溃得恨不得跳车。林以安早防备着她这种鸵鸟心态,一伸胳膊就将人给架了回来,在她臊得浑身都在发抖中说:“眉眉占了我的便宜,就又要抛弃我了吗?”   语气幽怨还带着几分委屈。   苏眉猛地再一抖:……   这种负罪感是怎么回事?!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小可爱们么么哒~~   ———— 第67章   苏眉的尴尬一直到他们投宿都没能缓解, 钻进客房就没再踏出过一步。   石头早在中午停下用饭时就察觉到问题,把客房各处都看一眼,确定没有问题后, 疑惑地问林以安:“三爷,您把姑娘惹生气了吗?她怎么像是躲着你?”   午饭的时候姑娘就缩在一边,埋头扒了一碗白米饭,三爷布的菜根本没用一筷子。   林以安坐下伸展双腿,含糊不清道:“是吧。”   小姑娘脸皮薄,他占了天大的便宜,不能再出卖她,就当是自己惹她生气了。   “姑娘家要哄。”石头还真信了,为他出谋划策, “您也不要觉得不好意思,一会儿我让他们做好姑娘爱吃的, 您亲自送过去,姑娘再有气也都消了。”   “你小子说得头头是道, 你哄过姑娘?”   他被逗笑了。   石头摇头:“没有啊, 我上哪哄姑娘去,我听府里的管事说的。他是那么哄他家婆娘的。”   “少听那些乱七八糟的。”林以安用手按着腿上的穴位,撇开这个话题吩咐他, “去跟苏家的护卫说警醒些, 让我们的人也别放松。”   苏眉是隐瞒身份往边陲走,驿站自然住不得, 所以他预先定好路程, 一路上到哪个点落脚都有规划。但都是外头的客栈,不比驿站安全,任何时候都马虎不得。   石头应声, 跑去跟住在两边的护卫都说一声,就去张罗两位主子的暮食。   在客栈的伙计把饭食送过苏眉那儿去时,石头还一脸惋惜地盯着自家三爷,仿佛在说他怎么不懂把握机会,把林以安逗得直笑。   夜幕降临,苏眉屋子早早就熄了灯。   她是首回出远门,这几天天气热得越发明显,她本就苦夏,加上早上干了那样大胆的事,在林以安跟前拘束又紧张,她早在用晚饭时就精疲力尽的困得直打瞌睡,等用过晚饭洗漱后沾枕头就睡沉了。   石头打热水的时候瞧见她屋子里黑乎乎的,回来跟林以安禀报道:“姑娘好像睡下了,今儿这么赶路,可能累得不轻。”   林以安正在屋子里慢慢走动,闻言朝隔壁那面墙看了眼,想起下午的时候她就蔫蔫的,思索片刻道:“我们也早点歇吧。”   他们没法改变行程的进度,不然越到后面,情况越不好控制。   边陲开战了,势必引起恐慌,时间拖得越久,路上就会越不安全。   **   苏眉是困极了,可到半夜闷热,她就睡得不踏实,在被热得迷迷糊糊,半梦半醒之际还听到屋里有什么动静。   不在耳边,是在屋内回响的声音。   喀嚓喀嚓的那种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被啃噬着,听得久了,让人毛骨悚然。   她在此时彻底清醒了,紧张坐起来,推了一下睡在外边的小丫鬟小苑。   “你听听是什么声音。”   但是那道声音在她一说话的时候就消失不见。   小苑揉着眼睛坐起来,“姑娘说什么?”   苏眉侧耳,那声音消失了,反倒让她更觉得害怕,而且这还是个陌生的地方。   她就道:“你点灯,四处瞧瞧有什么。”   小苑以前就是紫葵调|教,学会了紫葵的谨慎和吃苦,在苏眉的吩咐中立刻就清醒了,下床摸索着找到一边放着的火折子去点灯,准备把屋子再看一遍。   哪知火光刚亮起,就有什么从她脚边窜过,那个黑影还扑向苏眉。   苏眉的尖叫响彻整个二楼,门口的护卫立刻推门冲了进去,林以安亦被惊醒,连衣裳都来不及披上拔腿就飞奔到隔壁。   苏眉被小苑抱着,身上裹着被子,护卫刀剑出鞘,紧张问怎么了。   林以安就是此时到的,见到她惊魂未定的模样,脸色惨白,一颗心跳个不停。   小苑见惊动那么些个人,还把林三爷也吓得跑过来了,忙把自家姑娘往自己背后再藏了藏,干巴巴笑道:“没事没事,是一只大耗子,朝姑娘扑过去,吓着了。你们快赶赶,赶完应该就不会再来了。”   这个客栈不大,还有些老旧,即便是二楼,耗子能爬屋梁什么的,闯进来亦正常。   护卫都松口气,在屋子里敲敲打打,连房梁都爬上去看了一遍,确定没有耗子的影子,就都退出去。   林以安早退到屏风前,非礼勿视。   见护卫已经确定安全,他这才与还在发抖的苏眉说:“眉眉别害怕,明儿我在路上让人买点药材香料,往后都给你配一副熏香,晚上点着,准不会再有那些东西扰你清梦。”   苏眉知道他一直站在外边,听到他的声音,莫名觉得安心,又不太好意思。细细地回道:“林三叔你快回去歇下吧,是我大惊小怪了……”   她一个娇娇的小姑娘,别说耗子,估计连个头大一些的蚊子都没见过,吓成这样再正常不过。   是他疏忽了才是。   他自责着应一声,转身离开。   “……小苑,你说它是不是真不会来了。”   他在走出房门前,苏眉还怕得轻颤的说话声从背后隐约传来。   他离开,关上房门,小苑安抚她的声音越来越模糊,都被门板挡住了。   石头在屋外等他,想问苏眉情况怎么样,就见自家三爷走得极快,他连忙跟上。   然而刚进屋,石头就见他居然在收拾床铺,然后把被子往怀里一抱,扭头又出去。   “三爷?您这是干嘛去?!”   林以安没有回答,而是抱着被子来到苏眉房门口,与值守的两个护卫说:“我在姑娘外间守着,她吓得不轻,恐怕一夜都要睡不好。”   护卫面面相觑。   他们见过自家姑娘记不清事时至于林以安亲近的场面,那种依赖,他们看着都要脸红。如今林以安提出在外间守着,在苏眉先前举动的潜移默化下,他们都没觉得这很出格,何况他们姑娘现在也还是很依赖林三爷。   两人相视一眼,虽然心里不觉得什么,但还是守着职责,说要去给苏眉禀报一声。   苏眉听到敲门声,再听护卫进来说了林以安的事,心里一暖。   虽然林以安总能给她安心,可她怎么能让林三叔守在外头打地铺,太委屈他了。她正要拒绝,林以安却料事如神一般,已经来到屋内,隔着屏风与她说:“小苑还跟你一块儿,我在外头,你快睡吧。”   他这并不是商议的语气,苏眉还反应过来,他被灯烛拉长的影子投在墙壁上。那道影子已经弯下腰,听外头的动静,是把被子都铺好了。   她哪里还能说得出来拒绝的话。   今天他见自己并没有让跟着出发,就已经觉得委屈,认为自己要把他又丢下。   现在她再赶他走,辜负他一片好心,恐怕他得更伤心。   “小苑再去抱一床被子,别让三叔受凉了。”   小姑娘温柔地声音从屏风后传出来,弯腰整理被子角的林以安唇角微扬。   说来也奇怪。   在林以安来到后,方才还难以入眠的苏眉竟在躺下后很快就再睡着了,一觉睡到天亮,被小苑喊醒说要出发时还睁不开眼。   她再登上马车,发现林以安已经正坐在当央,她愣了一愣,昨日那些尴尬竟然不知何时消散,下刻就无比轻松地朝他笑:“三叔久等了!”   小姑娘笑容明媚,精神不错,林以安亦跟着笑,在她坐下时轻声提醒她:“不是说好,出门在外,要喊哥哥?”   苏眉眼角微挑,“要在外人跟前喊,现在不让你占这个便宜。”   她都学会顶嘴了,林以安彻底放下心,递上包好的芝麻团子。苏眉当即就要接过,他却往后一缩:“喊哥哥,有好吃的。”   他这是威胁还是哄诱?   她眼眸一转,往车壁一靠,哼一声道:“那就不吃了,饿着吧,反正也没有人心疼。”   林以安倒没想到她居然还有这样一招,愣了片刻,失笑把芝麻团子给送到她嘴边,哄道:“三妹妹快吃……”   罢,她不喊,他还不能自己贴上来么。   喊她妹妹了,四舍五入就是她喊自己哥哥的意思了。   林以安很会安慰自己,苏眉被他逗得直笑,到底是就着他手小口小口把早饭吃了。   今日比昨日赶得更快,离京城越远,道路也变得坑坑洼洼,颠得苏眉白了一张脸,可她一路上一句辛苦都没有说,硬是扛着。   到了傍晚时分,她被扶下马车时,林以安听到她长长出一口,心疼又想笑。   是夜,苏眉梳洗后倒床上连手指头都不愿意动一下了,敲门声此时响起。   小苑去开门,见到是林以安抱着被子又来打地铺守夜。   苏眉听到他的声音,挣扎着爬起来朝屏风后的人说:“不是说熏香了,耗子就不敢来了吗?”   林以安把被子铺好,一本正经回道:“我说过吗?”   小苑目瞪口呆,苏眉扑哧就笑了,亦一本正经在后边点头:“是我记错了。”   小苑:……难道她也记错了?   之后的一路,夜里林以安都为她守夜,没条件时就打地铺,有条件的客栈就能睡在长榻上。   苏眉一开心疼地劝他,一两晚就好了,怎么能日日如此。可林以安回道:“有眉眉在跟前,我才能睡得踏实。”   倒像是两人是同床共枕似的,也让她哑口无言。   他们一行走了半月,边陲的路程还有小半,离得边陲近了,每日都能听到更多的战事。苏眉中途还接到兄长两封信,都是关于父亲的,说他情况一直反复,让她恨不得都张了翅膀飞。   最后在她担忧中,林以安在她不安和催促中不得不又再加快行程,等来到边陲所在,苏眉也熬得下巴尖尖。   边城城门早就重兵把守,紧紧关闭着,他们来到城门前还没来得及报上身份,就听到里头一声高喊:“开城门!”   他们的马车立刻移到一边,苏眉探头往外看。   马蹄踏得大地震动,她一眼就认出领头的青年公子,朝他挥手要喊兄长。   然而先下马车要去交涉的林以安快她一步,已经慢慢走到路中央,朝被惊得勒住缰绳的苏临笑道:“兄长近来可好?”   苏临见那个还真的重新站起来的林以安,气得当场瞪了眼。   他个占便宜的混蛋!   今日敌国疲惫,停了战,苏临本要出城去接运军饷顺便再寻几个郎中,结果先遇到一个林以安。   他忍着火气,下马来,苏眉亦已经下车,高兴朝他跑去。   不想没跑两步,一阵头晕目眩。苏临见她摇摇欲坠,连忙扶住她,正要开口,就见妹妹捂着胸口一阵干呕。   苏临心一抖,朝亦愣在当场的林以安咆哮:“你就是这么照看眉眉的?!”还拔了剑。   他这就把那混蛋的三条腿都砍了!   林以安:……   似乎有那么点儿……误会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就只有一更拉~~手指敲键盘敲多了,还是不太行~   ———— 第68章   城门处差点要上演一场血溅三尺。   苏眉挡在林以安跟前, 解释了四五遍,总算说清楚误会,可回想起兄长刚才暴怒的场景还心有余悸。   她把林以安又拽住往后再退几步:“哥哥你快放下剑, 我看得眼晕。”   林以安简直比窦娥还冤,一脸无奈地站在边上。   苏临气咻咻,见妹妹脸色实在难看,到底担忧和心疼,终于收起长剑让人扶她上马车进城。   苏眉记挂父亲,进城后不愿意歇着,找了一处方便的地方梳妆打扮成男儿模样,随着兄长到军营去。   忠义侯重伤,怕离营会让军心不稳, 每日都坚持出现在瞭望塔上看战况,亦是迷惑敌人。   本来就难愈合的伤口, 在他每日强撑着走动中情况越发糟糕。苏眉到军营时,亲兵正给他换伤药, 他腹部溃烂的伤口暴露在她眼前, 让她当即落了泪。   忠义侯这几日一直在低热,见到女儿时反应迟钝,没能藏着伤口, 惹她哭得伤心, 一时手忙脚乱不知要怎么安慰。   林以安此刻已经来到跟前,看到忠义侯化脓溃烂的伤口, 眉头紧皱, 朝难过的小姑娘说:“眉眉快别哭了,万一眼泪落到侯爷伤口上,侯爷还得难受。”   他总是最懂怎么哄她的, 苏眉闻言立刻就抬袖子抹眼泪,比忠义侯说了一车安慰话的都管用。   忠义侯一怔,这才注意到那个声线温润的年轻公子。见他察觉自己的目光,先揖一礼,一双凤眼温和,有玉树之姿。   林以安落落大方任他打量,亦有话直说:“侯爷身上这个伤口余毒未清,为何当时处理伤口时没有剜掉周圈的坏肉,任其发展到如此恶劣的程度。”   他说的是实话,却让苏临和忠义侯都神色凝重,苏临诧异道:“你怎么看出来是余毒未清?!”   “林某人不才,习得一些岐黄之术,正常化脓的伤口不该还染着一圈黑紫色,溃烂分明是因为毒素。”   他谦虚,忠义侯却还是拧着眉头:“林以安?”   “是。”   林以安对这意味不明的点名道姓依旧四平八稳。   可苏眉紧张,她下意识就是往他跟前站,想把他挡身后。   忠义侯知道女儿不记事的时候依赖林三,如今不是说她清醒了,怎么还一副维护的模样?!   “眉眉过来……”   忠义侯就朝女儿道,结果见她咬着唇摇头,一步都不离开林三。   忠义侯神色沉沉,不过到底没有勉强,朝林以安说:“当时血止不住,伤口太深,差点伤及内脏,军医不敢下手,说再挖势必要穿洞。”   林以安闻言给苏眉一个安抚的目光,从她身后出来上前去认真查看忠义侯的伤口。   “侯爷之后剜过腐肉,可是已经无法愈合对吗?”   现在看的坑洞下方有新鲜肉芽,可还是紧贴腹腔,仅仅是薄薄的一层肉。   他说的都对,忠义侯越听越奇怪。自己曾经瞒着身份,办成小兵给别的郎中看伤,那些郎中都只是说创面过大,开的各种金疮药,然而都没有用处。   他倒是说出关键。   苏临也盯着林以安,不知怎么的,视线忽然扫向他的腿。   林以安在此时撩起裤管,给忠义侯看自己腿上那几道伤疤。   他伤口早已经愈合,可那蜈蚣似的疤痕狰狞,让人看着心惊。   “侯爷您看,林某也曾受过这样的伤,对方用的是同样的毒。”他揭开父子俩已经猜测到的真相。   忠义侯一凛:“这伤……你是替太子受过的?!”   苏临早把事情都告诉了父亲,忠义侯知道林以安暗中为谁办事。   他闻言点点头:“这伤不在林某身上,那太子殿下就已经不是太子了。也好在林某伤过,专研出了解毒之法,不然侯爷恐怕要受全身溃烂的折磨。”   至于到最后,自然是活不成。   “如此狠毒!”苏眉听得头晕目眩,一颗心都要从胸腔跳出来,还想起了前世。   前世林三叔迟迟没能站起来,难道是与他治伤时间的关系吗?   苏临更是出了一身冷汗,林以安见那已经发展到半个手掌大小的溃烂伤口,不敢耽搁,让苏临带自己去军营处先配药。   苏眉见状也要跟上,刚迈一步就天旋地转,最终被林以安勒令休息,才委屈巴巴目送他离开。   “眉眉……”忠义侯等屋子里的人都离开,喊了女儿一声,欲言又止。   苏眉许久没见父亲,趴在他床边,柔声回应:“爹爹,女儿不孝,让您担心了。”   “你都记起来了?”忠义侯到底是问出这句话,带着不确定。   她听出父亲的意思,腼腆地笑:“我知道爹爹想问什么,是的,女儿都记起来了。他待女儿很好,不论是现在还是……以前,女儿没有受谁蒙蔽,也没有失心疯,他是能够值得托付的人。”   她诚实得很,一番话更是情真意切,反倒让忠义侯怔愣。   忠义侯望着女儿那张酷似妻子的面庞,沉默良久后长叹一声:“是为父对不住你,让你受了许多的委屈,如今还得累你到这战乱地来,一路不知又是吃了多少苦。”   “女儿不苦,来见爹爹哪里有什么苦的。”她去拉了父亲的手,还像小时候一样,将自己的手放入父亲掌心,“爹爹,我知道您担心女儿,他人也来了,您可以慢慢观察他的为人。不过我还是希望您要先把身子养好,其他事情先放一边。”   “说来说去,还是怕我为难他!”忠义侯像是怒了,瞪她一眼。   苏眉晃了晃他的手:“当然也怕这个!”   忠义侯被她气得哭笑不得。苏眉可不敢太过,父亲伤着呢,不能让病人心情恶劣,就扯开话题说自己一路上遇到的趣事。   结果没说几句,就被父亲给赶到一边的长榻上让歇下。   苏眉委实是难受,没有再强撑着,躺下时便困意袭来,可她还是挣扎了一下,去回想前世这个时候的事。   前世这个时候并没有父亲受伤一事,是父亲瞒着,还是今世事情在转变。   转变的原因呢?   难道是因为她和林恒礼退亲,引起各方不同的反应,让父亲注意到内奸,从而让战况也变得激烈。   如果是这样……她心里莫名就慌得很,想着一会一定要找机会和林以安说说前世的事,即便他阻拦她也要说!   待林以安配齐药回来的时候,她却没能支撑住,睡得极沉,连三人在屋里议事都不曾被吵醒。   忠义侯时不时看熟睡的女儿一眼,随后总是会再去打量林以安,林以安当什么都不知道,从容不迫接受他审视同时还能思路清晰分析如今边陲和朝廷的情况。   “吴世子截杀一波,只能是威慑,麻烦还在后面。侯爷的伤要赶在麻烦来到前恢复,但军营的药还是不齐,林某用了药性相同的替换,效果还是不如原本的方子。林某今日就出营,到附近看看能不能找到要用的草药。”   林以安用出营寻药结束这场议事,忠义侯眯了眯眼,忽地笑道:“林三爷不会协恩图报吧。”   救了他女儿,又救了他,苏家劝他的恩情真是还不完了。   林以安没料到未来的岳父如此直白,他略有错愕,下刻亦笑了,微微抬着下巴道:“如若侯爷真不愿意将眉眉嫁我,我恐怕真要协恩以迫。”   “你倒敢认!”   “林某爱慕眉眉,这有什么不敢认的。”他在忠义侯冷声中不急不缓回道,“只是林某会先通过努力,取得让侯爷的认同,让侯爷看见我是个可以托付的人。如果到时侯爷认同了,仍旧不愿意,那林某人自然要用些手段……”   “轻狂!”忠义侯变了脸色。   一个要娶他女儿的人,居然当面说他会为难,还威胁要用手段。   简直没有见过比林以安更轻狂的人了!   林以安但笑不语,仿佛就那么认下那两个字。   边上的苏临见两人针锋相对,莫名的,对林以安倒有些佩服了。   起码……他往后若是要求娶哪家姑娘,他是不敢就这么跟岳父说话的,那不是找抽么?!   气氛就那么陷入奇怪的僵持中,忽然一道比林以安刚才那番话还理直气壮的声音传了过来:“他大胆都是我纵的!”   三人齐刷刷回头,发现苏眉不知何时醒来,就那么睁着双圆溜溜的杏眼,正盯着他们看。   忠义侯脸色铁青,林以安没忍住,扑哧笑出声,引得未来岳父又一记冷眼。   “女生外向啊!!我这还治什么伤?!”忠义侯哀哀地喊一声,背过身去长吁短叹。   苏眉好笑地掀了毯子下地,走到父亲跟前,摇了摇他胳膊说:“可女儿的大胆都是您娇纵的……”   忠义侯冷哼,嘴角却慢慢扬了起来。   **   林以安要去寻药,苏眉送他出军营,满肚子的话要跟他说。   他看出来了,在她开口前先一步道:“眉眉,我有话要与你说。”   她歪着头看他,他走前两步,看了一眼边上不远的苏临,压低了声音:“侯爷的伤药是齐全的,你乖乖在军营等我两天。正好我有事要处理,两天后再回来,耽搁不了侯爷的伤,所以你不要担心……”   苏眉霎时睁大了眼。   林、林三叔……居然骗她爹爹!   作者有话要说:  林三:这叫苦肉计~~兵不厌诈,怎么能说是骗呢~   ————   今天的更新~~今天还是木有二更~ 第69章   林以安带着谋划离开军营, 苏眉回到父亲跟前还有些愣神。   忠义侯见她失魂落魄的模样,冷哼一声道:“怎么,就那么一刻都舍不得?”   她这才敛神, 把林以安离开前说的事藏在心里,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爹爹您在说什么,只是觉得他人生地不熟,就带着一个同样不熟悉地方的小厮去寻药,怕是不好找。”   “一个大男人,连这样的事都做不好,往后还有何用处?!”忠义侯又一声冷哼,下刻语气竟然缓和不少,“不过几日军营都没有的药, 必然是因为稀缺。”   苏眉听在耳中,既紧张又想笑。   父亲这就开始自我说服, 对林三叔的印象变好了。   她就有点儿理解林以安肚子里那点坏水了,果然岳父大人也得哄, 就是被发现了, 估计林三叔要吃不完兜着走……   苏眉替他心虚,干巴巴地笑,不再继续接这个话茬, 转而说起侯府里那摊子恼人的事。   “爹爹, 苏沁已经出阁,豫王到底怎么想, 女儿不知道……可继夫人和她走这样一步, 可以说彻底和我们离心了。”   边上的苏临从舆图中抬头道:“她们母女何时与我们一条心过,不过就是借势往高处爬。豫王倒是动的好心思,娶不着你, 娶个有点关系的,还往军营送了四五回信,安的什么心圣上能不知?”   一个贵妾,能碍皇子什么,又不是正妻,所以豫王一点都不吃亏!   忠义侯提着儿女提到自己的继室,心里有那么点儿不自在,倒不是有感情,就是尴尬吧。   他轻咳一声道:“这事为父肯定不会犯糊涂,不然上回也不会让她直接到庄子去。一回两回的,我忍了,可事不过三……再是有恩,都全了。”   父亲这么一说,苏眉听出乾坤来了:“什么一回两回?爹爹,难道她还做过什么不好的事?”   在她说话间,苏临眸光微沉,忠义侯含糊道:“都过去了,眉眉也不必放在心上。”   父亲不说,这事就在苏眉心里成了个疙瘩,在吃晚饭的时候仍旧在回想杜氏这么些年有什么不该的举动。   思来想去,除了满脑子官司,丝毫没有个头绪。   **   “三爷,我们已经连着跑了大半个城的药铺了,都说没有能治伤的药,这该如何是好?”   太阳只余一丝斜晖,石头背着个小包袱愁眉苦脸看自家主子。   林以安站在长街当中,兴战的原因,最热闹的时分,街上亦行人寥寥。   “找个地方先投宿,明儿再说。”他不急不缓迈开步子,就近找了家小客栈。   客栈内亦空空荡荡,掌柜缩在柜台里打盹,石头喊了他一声才清醒,连忙堆起笑容问:“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   说着,朝里头大喊:“快出来迎客!都在里头躲什么懒!”   这边声音刚落,里头一个瘦小的中年男子跑出来,连声抱歉:“在劈柴呢,两位客官是吗,请跟小的来。”   掌柜骂骂咧咧回到原位,石头回头去扫了他一眼,往楼上客房走时与那瘦小男子道:“这里不会就你一个人了吧。”   “可不是,一兴战事,大家都躲啊。而且啊,先前就传出来说大将军受重伤了,城里有钱的更是往外跑避难,就怕扛不住。三四年没打仗,一打起来,谁不怕……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哦,养精蓄锐,恐怕对方势必不罢休的!”瘦小男人倒是善言辞,说起来滔滔不绝,“大将军又伤了,小将军年轻啊,所以大家都紧张。倒是客官怎么还往这儿走,听着像是京城口音……”   石头当即闭紧嘴巴,不多话,林以安温和一笑:“你听差了,不是京城来的。”   瘦小男人闻言知不能再问,谁愿意多说,应该是来寻亲一类的吧。这位年轻公子相貌英俊,还故意穿着细布衣裳当寻常百姓打扮,只是一双靴子忘记替换了。   寻常百姓,哪穿得起这样面料的靴子,都够十件细布衣裳的!而且那细布衣裳也掩盖不了这位公子天生的不凡气质,家境肯定也不一般。   瘦小男人视线扫过林以安的脚,乐呵呵笑着带他们到厢房,又报上菜名问还有什么需要。   林以安权当不知自己被打量了一遍,点了一荤一素,但特意吩咐一定要多送热水来,他必须沐浴。   瘦小男人都答应下来,慢吞吞回到楼下,被掌柜问了几句,听到说只要了那么点菜,连酒不曾要,眉头拧紧,打发他下去干活了。   林以安就那么在客栈安安稳稳睡了一晚,次日一大早就出门去,临离开前还把房钱先结了,但留下话晚上可能还会回来。   掌柜自然高兴,这是半个月来第一次有人住宿,说了一通吉祥话送他出门去。   林以安今日聘了个牛车,到另外半个城依旧一家一家药铺走访,还和周边的街坊百姓打听有没有什么赤脚郎中。   在他离开半日后,生意萧条的掌柜又遇到一批来用饭的客人,还点了丰盛一桌酒菜,叫他高兴得眉开眼笑的。   还和那桌人说了会话,感慨生意艰难,那桌汉子都热情,一再细问,说得更多了。这些日子就迎了一个留宿客人的事自然当诉苦说出来,瘦小男人来上菜时,正好听到他们在说林以安,随口搭了句说那位公子可能是京城人士。   而依旧一无所获的林以安,亦发现有人跟在自己身后,倒是石头一路看着新鲜事,没有察觉。   到了傍晚时分,林以安果然又回到客栈。   客栈冷冷清清,掌柜还在柜台里打瞌睡,石头只好再喊醒一回,依旧是那个瘦子男人领着他们上楼,又给张罗饭菜热水。   他在外头走一日,沐浴后便上床准备歇下。   在临睡前,他又翻出两个荷包,从一个里头捏了颗红豆往另外一个荷包里放,然后压在枕头下。   一个荷包已经瘪了下去,另外一个却鼓鼓囊囊的。他盯着那鼓鼓的荷包温柔地笑,脑海里是离开军营前小姑娘诧异的表情。   她肯定认为他学坏了,居然来岳父大人也敢诓,若要他明天还不回去,小姑娘估计更加着急。   明日一早,还是早点赶回去吧。   他如是想着,带着相思入梦,却不知苏眉那头已经是着急了。   虽然他口中有要事,可他来边陲,没有熟悉的人,还有什么要事?   她那日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就一直忐忑不安,今夜入睡前想着如若明儿他还没有回来,就让父亲派人去找找。   夜里,她正睡得迷迷糊糊,被忽然而起的号角与战鼓声惊醒。   小苑边披衣裳边走到她跟前:“姑娘,好像是敌袭!”   话才刚落,外头就响起一道洪亮的声音:“小公子,世子迎战去了,让您安心在帐子里呆着。”   她一直做男儿装扮,说是投奔的亲戚,准备找点事儿做,大家都当她是个小少爷。   苏眉连忙应了一声,可是安心是不能的,她连忙穿好衣裳,急急往父亲那边。   忠义侯正撑着低热跟几个副将议事,她就安静地在外头等着,直等到父亲与副将们一块出来,她这才迎上去。   “您要去瞭望台吗?”   她个儿娇小,副将里头有见过她的,一眼就认出人来,诧异得去看父女俩。   “你小孩子家家的怎么跑出来了,吓着了?敌袭是常有的事,只是今夜忽然,派的兵多,声势浩大而已,快回去吧……”   苏眉却心头一紧,不知为何想到林以安。她就朝父亲道:“爹爹,借一步说话!”   忠义侯事情已经安排妥当,就示意副将先离开,准备再安抚女儿。不想她已经先急急道:“爹爹,三叔离开说,您的伤药是齐全的,说他另有要事,两日后归来。他不是出门寻药的,忽然敌袭,我心里不安,您能派人出去找他吗?”   “他不是出门找药的?”忠义侯霎时瞪大了眼,被欺骗的怒气刚要升起来,外头一阵震天的拼杀声响起,一个念头极快涌上心头,把怒意霎时又给冲散了。   林以安离开前再三确认兵力和防守,然后那小子就说寻药去了,他哪里是寻药,是给敌国下药差不多!   下一幅安让敌国安心的药,也是让他们确定自己‘药石无救’的猛药!   “那小子!”他明白林以安的用意后,一时不知该夸他果断还是要生气,虚虚实实一招,玩得比他们这些老将都熟练。   父女俩正说着,有人速速来报,说苏临已经包抄了对方一翼,对面没能反应过来正往后退。   “不能让他们退!冲上去,狠狠地打!”忠义侯知道这是个机会。   敌国认为有机可乘,才临夜敌袭,当然这也有试探之意。   敌国增兵,已经试探出他们的防守,他们这边若是小胜就收兵,对方肯定认为他重伤不治,苏临才不敢贸进。那后面的战事就该被动了。   但林以安的计谋面上看着是要让敌国认为他危急,更深一层的意思还是要在蛊惑敌国,要让他们反过来去相信,他这个主将十分平安。   不然苏临追击,万一出现意外,军营就会连主事的人都没有了,防线就会崩溃。所以只有他在后方一切都好,才会有追击举动。   这样的心理战术,简直要让忠义侯叫好。   最重要的是,唯有林以安才能让对方放低戒心。   城内肯定还有敌国探子,林以安远道而来的事一查便知,都从京城都来人了,他势必是‘病危’!所以林以安出去寻药,比苏临出去寻药更具迷惑性。   士兵去传令了,压抑近一个多月的忠义侯终于放声大笑。   苏眉不知男人们在计较的战事,紧张地咽了咽唾沫。   ——父亲难道被林三叔气疯了?!   作者有话要说:  林三:讨好岳父真不容易啊~~   ————   腱鞘炎又犯了,码字速度非常慢,二更在晚上十点~~不管写多少字,都那个点更新~   ————   感谢在2020-07-15 21:26:01~2020-07-17 12:10: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孟夏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0章   “——报!”   “——世子生擒敌国赫炎副将!”   报信的斥候一路举着红色旗帜策马回营, 用兴奋又洪亮的声音带着捷报。   苏眉在见过父亲后就忐忑回到住处,忽闻外边欢呼声炸响,连忙钻出营帐, 见到士兵们都在举手欢呼。   她隐约听见斥候的声音传来,不知是谁先喊起口号,等她回神时,耳边已经是震天齐整的一句小将军威武。   “姑娘,似乎是世子立功了!”   小苑激动得抱着她胳膊跳了起来,苏眉站在一边,虽然远离士兵,可那一声声口号亦让她热血沸腾。   很快,苏临便带着俘虏回营, 等清点好人数已经天大亮,苏眉在营帐里等父兄。   她坐等右等, 父兄没等来,倒是先等到林以安回来了!   “林三叔!”她惊喜看着从外进来的年轻公子, 高兴得直接扑了上去, 搂着他胳膊就打开话匣子了。   “你怎么这才回来,路上有遇到什么难事吗?我担忧你,跟爹爹坦白了, 但爹爹似乎也没有太生气的样子。还有……哥哥刚才打胜仗了, 你进军营来的时候听到了吗?!”   她絮絮叨叨,让林以安心里亲切, 抬手去捏了捏她脸颊, “嗯……好像补回点肉来了。我一进军营就听见了,世子爷威武,居然生擒了敌国第一力士。”   “你也听说过这个力士!他前世是将军, 统帅五万大军……”   她刚说一半,嘴巴就被林以安捂住,抬眼见到他心惊胆战的模样,才反应过来他不允许自己多讲。   “眉眉再不守信诺,我可要罚了……”   林以安心有余悸,听不得她提起未来的事一丁半点。   苏眉拉开他的手,不以为意道:“哪里有那么多好顾忌的!在你出营前,我就想跟你说的,即便我不说……但很多事情已经因为我退了林恒礼的亲事改变了!林三叔,我们到军营来,父亲发现反叛者,都是因为我才有的!”   她越是这样说,林以安心里越不安,神色一点点变得凝重,更不愿意她开口了。   他去握了她的手,很用力,“不管如何,眉眉……只要不是你无法选择的情况下,你都不要去多提。你不怕,可我怕……”   他心里一直藏不安,患得患失,他已经经历过一回失去,即便现在她与他交心,他才更害怕……   苏眉大概能懂他的意思,见他欲言又止,浑身上下都透露出不安,是感动也是惆怅。   如果不能说,那她重活一回的意义是什么?   连带着的,她自己都觉得茫然。   “咳咳咳!”   两人正手拉手说话,忙完公务回来的忠义侯进来就瞧见这个场面,眉头狠狠一挑。   苏眉听到父亲的声音,连忙把手缩了回来,腼腆地朝他一笑:“爹爹忙完了?兄长那边怎么样了,我不好去看他,他有没有受伤。”   在她说话间,林以安已经朝忠义侯一礼。   忠义侯就那么受了,先睃了一眼方才不够矜持的女儿:“他无事,上战场哪里有不受伤的,都是皮肉小伤,两天就好了。”说罢,手往身后一背,“你这个点回来,天不亮就出发了?”   林以安拱手说是,正想着是不是还要说点什么客套话,就听到忠义侯再说:“你奔波两日,辛苦,先去歇着吧,有什么晚点再说。下午有一场议事。”   这话明显话里有话,特别是下午的一场议事,连苏眉都听出来了,她露出诧异的神色。林以安自然明白忠义侯的意思,是他这回算是立了功,想听听他后面还有什么见解。   他却是再一拱手,朝忠义侯道:“侯爷抬举,可林某不能不知天高地厚。军营的事是机密,林某自作主张已经是犯了大忌,承蒙侯爷不计较,愿意记林某这次的好,林某人已经心满意足。”   他居然是推辞,忠义侯眉峰一皱,认真打量他,仿佛是在思考他是以退为进还是别的。   哪知他又再说:“林某人到底是太子阵营的,与侯爷过多牵扯便极难公私分明。林某人先前的胆大妄为其实何尝不是是为了讨侯爷一个好印象,出发点也是因为对眉眉有私情,才有意卖弄。”   “你倒真是坦坦荡荡,什么都敢宣之于口!”忠义侯听笑了。   之前觉得林以安自负自大,如今再看,他是有这个本事才能卖弄才能自大,就连心思都不怕说出来!   说起来,是真狂妄。   然而他再狂,忠义侯还是不得不承认。林以安是有能耐的,对于有才能的人,忠义侯也免不得生了欣赏和爱才之心。   但如若这样就想要娶他女儿,那是不能够的!   偏生林以安还像有看透人心的能耐,既然接着话茬道:“是……问心无愧的,自然敢宣之于口。而且林某人来边陲的原因,一是护送眉眉,二来便是要让侯爷觉得我乃可以托付之人,当然得以诚待人。”   “读书人倒真是舌灿莲花。”忠义侯脸色几变,实在是没有话可以反驳。   苏眉在边上听得直想笑。   前世她正经和林三叔说话时,什么时候占过便宜,她能占上风的时候,不都是全靠撒娇。   林以安神色不变,淡然地点点,居然就真那么承认了。   忠义侯:“……”   一场你来我往,忠义侯勉强算是认同林以安确实是个坦荡有君子之风的人,便道:“既然你有你的原则,那我便不勉强,不过你总往眉眉这儿来,实在有违礼法……”   “侯爷,今儿我回军营,亦是来告辞的。”他忽然说告辞,把好不容易挑着刺的忠义侯又说愣了。   这个人……这个人怎么处处堵他的话?!   “林三叔!这个告辞是?!”苏眉紧张地去拉了他袖子。   林以安侧头温柔地看着她:“眉眉,你安然到边陲,我就放心了。我说过要向侯爷提亲,可如今我只靠一张嘴,是无法实现诺言的……所以,我该回去做我该做的事,起码得有个体面,才好意思向侯爷开这个口。”   “我……”她不舍的话也全被他堵了回来,幽怨看了父亲一眼。   忠义侯被看得郁闷。   林以安这个混小子,自己要走,却闹得是他棒打鸳鸯一样。   忠义侯索性就出了帐子,给他们两个人单独的相处空间,连小苑都识趣地离开。   也是在两人离开后,林以安忽然伸手轻轻去捏了她的下巴,倾身道:“眉眉,我又骗了侯爷,我可没有他想的那么坦荡……”   比如,他现在想做的事,就已经违背了他所谓的原则。   苏眉眼前微暗,一颗心在他贴近中怦然——   作者有话要说:  手残没救了~抱歉,晚了,下章更新前发红包!   ————   感谢在2020-07-17 12:10:24~2020-07-17 22:22: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麻酱Masami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1章   苏眉明白他倾身的意思, 在怦然的心跳中十分配合。   她将双眼紧紧闭上,任他来索吻,连呼吸都屏住了。   林以安在即将碰着她唇的时候, 却是笑了出来。   本来不该的,寂静的营帐,两情相悦,就是催化甜蜜的最佳气氛。可她这种全力以赴的模样,像是应对考试的学生一般,让他实在是忍峻不住。   他笑出声,苏眉把眼偷偷睁开一条缝隙,正好见到他弯弯的眉眼,愣着不知为何。   “你、你笑什么……”她忍不住发问。   林以安松开勾着她下巴的手, 将她给拉到怀里:“眉眉太过乖巧,亲下去要有负罪感。”   她趴在他胸膛, 不可思议地说:“我刚才那样不对吗?”   难道她应该要矜持一些,害羞一些, 然后半推半就的比较好吗?   他低低的笑声从胸腔里发出, 在她耳边轻震,“应该是对的,可总觉得应该不是你那样的反应……”   她闻言更不懂了, 那究竟是怎么样的反应?   不就是唇碰唇, 亲一个,她不也亲过他吗, 当时两人又是怎么一个反应?   她想不透, 已经收了笑的林以安却在此时忽然低头,在她鬓角先落下一吻。   骤然而来的亲密让她身子一僵,是不同于刚才的紧张。   方才就觉得林三叔真亲下来, 那就是再自然不过的,可被他向刚才那样偷袭……她刚品咂出另一种滋味,下巴又被他挑起,在她鬓边流连过的唇吻上她的嘴角。   一触即离,宛如拂过水面的风那般轻。   这瞬间,她连心尖在剧烈颤抖,比方才明知道他要亲下来时更让人难耐。   “林三叔……”她无意识喃喃一声,恍惚明白他的意思了。   他的唇还未远去,在她喊自己的时候复又低头碰上她水润诱人的红唇,声音低哑:“眉眉该喊我什么?”   他引导着,她颤颤闭上眼,“以安哥哥……”   平时难以喊出来的称呼就那么脱口而出,她像是一个讨夫子奖励的学生,在期待着他要给自己的奖励。   他的吻终于落到了实处,可他不是夫子,亦是与她一样,首回去学习这种亲昵。   他小心翼翼,在唇齿相依中探索,终于尝到他渴望已久的甜。   他呼吸早已不受控制的絮乱,而她在唇舌被掠夺中心跳不已,脑子昏昏沉沉,在这个时刻竟然是特别想要呼喊他的名字。   却不想他在此时忽然退开了,将她狠狠拥进怀里,用下巴轻轻蹭着她的发顶,像是在找安抚。   “不该让你喊的……”他低低地说着,语气里亦带着一种被压抑的狠劲。   苏眉埋头在他身前,呼吸里尽是属于他的气息,让她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该要害羞。   也好在他不再有动作,只是抱着她,她听着他在耳边的呼吸从急促到平缓,很奇怪,她心里居然起了一股莫名的满足。   她拿头撞了撞他,“可你喜欢听不是吗。”   竟然过了这半会,还接他的话茬。   林以安哑然失笑,伸了手指去摸她的唇角,把方才亲昵的痕迹都揩去,然后松开她,拉着她手到一边的桌子前坐下。   苏眉这会是真的觉得害羞了,抿着唇低头,心底在想,原来书上说的唇齿相依是这般的亲密。   让人不好意思,却又觉得彼此更加亲近。   “我一会就该启程了,你在边陲好好听侯爷的话,有什么难处就派人往京城送信。”林以安攥着她的手,去捏了捏她的指尖,“边陲不比京城,出行一定得让护卫紧跟着,一步也不能离。再有便是……你得时刻记得,我清白都毁你手上了,不能再去祸害别人,添罪孽。”   他说得严重,居然把罪孽二字都拿出来用,苏眉被逗得一笑,眉眼还染着方才情浓时的媚。   “既然毁一次是毁,你要不再让我毁多几回。”   说着,视线扫过他比平时都红艳的唇,不自主地抿抿唇。   她真是大胆,此时此刻还来勾他!   林以安深吸一口气,抬手去刮她鼻头,认真地道:“甜头不能多给,给多了就不惦记了。我且都先记着,等下回见着你,你再来连本带利的讨。”   这是做生意不成,还得记账讨账。   苏眉那些羞涩都被他给抹去了,笑倒倚在他肩头说:“我要一成息,每日都在本子里记着!”   “希望到时眉眉别反悔,好好的账变成烂账就行。”   到底是被当夫子的人,总是要比姑娘家懂得更多,一句话一语双关,意味深长。   苏眉不知自己已经跳进他挖的坑了,还疑惑了片刻,却没再深想,满口应下。   两人这才说了会话,外边的小苑就隔着帘子说忠义侯请林以安过去。   忠义侯算着时间呢,就怕林以安欺负了自己的女儿。   苏眉应了声,依依不舍道:“我在军营门口等你。”   她哪里不知道这就是父亲的借口,可两人该干的不该干的都有了,再舍不得,她亦心满意足。   **   往忠义侯那边去,其实就是走个过场,顺便再见了苏临一面。   苏临伤得不重,胳膊被划了两道子,早已经打好绷带,得知他要走还特意拿酒来敬了他一杯。   “一路顺利。”苏临话不多,尽在杯盏中。   忠义侯亦跟他喝了一杯,便让苏临送他出营。   苏眉早等候在那儿,兄长在,她也没有表现太过肉麻,在他跟前小声说:“我等你来提亲!”   这一别,她不知道时间,但她知道,他肯定不会让自己等太久。   林以安温柔地笑着,从袖子里掏出一个荷包,还有一颗黄灿灿的杏子。   苏眉盯着那颗杏子诧异,他把东西都放她手心里:“今年没能陪你摘杏子,先用它抵。”   石头在边上瞧见那颗杏子,扑哧笑了,眨巴眨巴眼跟她说道:“姑娘不知,三爷早上摘它的时候,差点就被狗追上咬着了。”   那狼狈的画面一下就浮现在苏眉脑海里,她没有笑,而是眼眶一酸,握着那颗杏子,目送他登车离开。   马车远去,渐渐从一个黑影到消失不见。   苏临见妹妹还迎风站在傻傻地看,手掌在她头发上揉了一把:“回营吧,别瞧了,一个男人,有什么好放心不下的。”   苏眉抬袖抹了一把眼睛,咧牙朝兄长呵一声道:“你不懂。”长那么大都没有姑娘家喜欢的人,怎么能懂得林三叔的优秀,她的担心!   苏临:……①泡②沫③独④家⑤管⑥理⑦阿⑧蓉⑨整⑩理   他不懂什么?   怎么好像还被嫌弃了?!   作者有话要说:  林三:果然活该单身   ————   感谢在2020-07-17 22:22:19~2020-07-18 21:22: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在下没有昵称?20瓶;漏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2章   苏临俘虏敌国的一大力将, 战事从一开始胶黏不休的状态转换为我方占了上风。   敌国折兵损将被震慑,士气不振,更是完全着了林以安的道, 相信忠义侯其实早已经治好伤,连着两日都龟缩在营地没再举战。   “不知他们是准备用条件把人换回去,还是谋划派遣主将硬打一场。”   苏家军军营里,副将们纷纷猜测敌国下一步可能做什么。   忠义侯看着沙盘,沉吟片刻道:“他们上回派出主将,谋算的是暗中伤我,估计会故技重施。”   “他们派主将上场,我们又不必要父亲您亲自迎战,他们能故技重施, 我们同样能!”苏临摩拳擦掌,觉得是个彻底压住对方的好机会。   这几年敌国蠢蠢欲动, 骚扰小战不断,不彻底痛打一次, 永远伤不了对方的胫骨!   忠义侯明白儿子的意思, 赞同地点头:“如若他们是这么想,那再好不过,还能趁着这次机会, 攻下关外一城, 到时他们会更被动。”   这么些年,他一直最想要的就是对方险要的沐城。   那个地方不管对我朝还是在敌国的地理位置, 都是易守难攻, 对方嚣张,不就是仗着这一坐城池。   本来他有三次机会都能发兵攻打下来,可每回都被皇帝打断了。   皇帝总拿敌国休战, 我方亦要休养生息,主站更是劳民伤财的借口制止,放弃最好的时机。   但真的是怕劳民伤财吗?   皇帝怕的是他们苏家立下大功,更不好把控。   因为猜忌,所以用边境安危来平衡掌控,要说寒心,忠义侯早寒了心。   所以这次他更希望敌国来势汹汹,一举逼退,边陲百姓才真正可以休养生息。   有着忠义侯的决心,副将们皆热血沸腾,军营里的议事一直持续到夜幕降临才结束。   苏眉送别后就回帐子里睡了一觉,将昨夜缺的眠都补回来,再醒来营帐内只有一盏昏昏的烛火。她翻了个身,把放在枕边的荷包打开,倒出一把红豆。   那些红豆是林以安的寄情,她一颗一颗地数,数着数着便想起早上两人唇舌纠缠的一幕,忍不住脸红心跳。   她就那么把林三叔给拱到手了,想想居然有点儿不可思议。   不过心里更多是甜蜜的窃喜。   然而甜蜜漫过心田后,还飘着一层名为相思的苦涩。   他们分开的时间恐怕很长,长到让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才有不顾礼法的举止。   苏眉想着,唰地坐起身,把床单上的红豆悉数再收回荷包,穿了绣鞋下床。   小苑去厨房那边刚拎晚饭回来,就见她醒了,笑吟吟跟她说今晚的菜色:“今儿小捷,厨房特意炖了肉汤,还有粉蒸肉,姑娘这几日都没吃好,正好补补。”   苏眉围到桌前,看着端出来饭食,伸手帮忙去摆碗筷。   小苑吓得连忙让她坐下,她却怀念地说:“以前我和你紫葵姐姐也常常这样。”   那个时候她已经知道林家人的狼子野心,被林恒礼关押在院子里,屋里的丫鬟都是他派来监视的,她十分不喜,将人都赶走了。屋子里就只有她和紫葵,两人每当用饭时都这样围坐着,一同摆饭说话,是难熬日子里的唯一一点温情了。   小苑不知这许多,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心想在家里时似乎没有见过这种场面。   不过姑娘高兴,身为丫鬟的当然不能一味阻拦,顺着她意思就是。   一边摆着饭,苏眉一边打听父兄的消息,小苑回道:“侯爷那边早就派人来说过,让姑娘自个先用。”   她这才坐下,想起林以安那个装满红豆的荷包,吩咐道:“看看能不能找个小篓子,我还想要些红豆。”   小苑一听就明白她是什么意思,先前姑娘在家里攒红豆然后熬了几锅粥的事还历历在目呢。   “那我去厨房问问。”   “不着急。”苏眉忙拦住她,“不能用军营里的钱,你明儿带着银子去问,买一些够用的,用完了我再买。”   小苑便把事情记下,主仆俩这日又在军营宿一夜,次日清晨,忠义侯早早过来,说让她搬到这边的宅子去。   “那宅子为了方便,离军营坐马车只要一刻钟,平时无事我们也能回去住几日。”   她在军营里不方便,苏眉乖巧应下,开始打听流民和边陲民生的事。   “这边是个穷地方,总是有战事还有流寇作案,流民一直都有,官府有固定施粥的时间。但是施粥不是个长法。”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爹爹说的对。”苏眉很认同,“县衙在哪个地方?改日要是施粥的话,我也去凑一份子,也是积德行善。”   至于怎么授人以渔的事,不是一时半会能有办法的。   她来边陲还带着目的,却不能盲目。   忠义侯不知女儿心里有许多的计较,说道:“我会派个熟知这边事务的人跟着你回宅子,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或者想要做什么,都可以让问他。”   这样最方便不过,苏眉应下,上马车要到宅子去时发现居然是兄长驾车。   她盯着他鼓鼓囊囊的袖子劝道:“又不是没有护卫,你一会把伤口给崩裂了。”   “昨夜就开始结痂了,没有那么娇气,别人送你我不放心。”苏临不以为意,等她坐好,清叱一声便稳稳驱马车离营。   宅子确实很近,只是父子俩都是粗人,平素对宅子不上心根本就没打理,宅子已经破旧得给人一种摇摇欲坠的错觉。   苏眉被带到二进的上房,苏临给她推开门的时候忽闻咔嚓一声,门板居然直直往里倒了。   门板砸在地上轰隆一阵响,还扬起一阵灰尘,吓得苏眉连连退了两步。   苏临:“……”   他不是记得上回让人来修门的吗,难道是他忘记了?   “哥哥去找个能固定门板的东西,左右有护卫在,我收拾收拾,今晚还是能住的。”苏眉见他脸色铁青,抬手挥开灰尘。   只不过想要真的收拾好,得废些时日了。   男人果然没有女人在跟前,样样都能迁就。   想到这儿,苏眉就看向兄长,问了个极其扎心的问题:“哥哥,爹爹就没说什么时候让你娶个媳妇?”   苏临愣在当场。   娶媳妇?   他貌似从来没有考虑过。   “父、父亲也没提过啊,我现在娶谁都不好。”苏临沉默片刻,心情一言难尽。   苏眉也沉默了。   前世她十九岁的时候兄长也没有娶亲,看来不单单是苏家被忌惮的原因,极大可能是兄长自己从没考虑过,而父亲一心应付皇帝和战场也忘记了。   兄妹俩就那么大眼瞪小眼的相视良久,苏眉抬手扶额:“我知道了,成家立业,我会提醒提醒父亲。”   她希望兄长能遇到个知心的,不拘是什么门庭。   哪知她话刚落,就见到兄长别别扭扭地撇开脸:“不必,没得连累了人家姑娘,等日子安稳了再说。”   她杏眸微微睁大,歪过身子去打量他的脸色,在他脸上看见可疑的红晕。   哥哥这是害臊了?!   **   苏眉就那么在宅子住下了,用了五天的时间,将宅子各处损毁的地方都修整好,简单添置一些日常能用到的家具物什。   “总算有个家的样子了。”她四处查看,见都工整了,感慨地笑。   小苑这几日跟着她跑里跑外,亦十分有成就感:“奴婢跟着姑娘学了不少东西呢。”   宅子里后来增添的一草一木都是苏眉亲手置办的,为此还跑了府城几趟。   主仆俩正说着,忠义侯派到她跟前来的关牡拿着张贴子找过来:“姑娘,知县夫人给您发了帖子,说邀请您明儿做客。”   她在宅子住下的时候就让人把自己来到的消息宣扬出去,又在县城走动,如今大家都知道忠义侯的女儿过来了。   她接过帖子看一眼,欣然应允:“你去跟送帖子的人说,我会去的。”   后宅妇人们的聚会最能打听到消息,让她能知道自己要帮父亲的忙,可以从哪个方向先着手。   一切都按着她的计划慢慢推进,在她见过知县夫人后,就顺利参与到施粥的事里去,一阵忙忙碌碌,居然眨眼就一个月过去了。   这一个月,敌国总是五六日发一回兵,都是刚交锋就开始往后退,仿佛把苏家军当成操练的对象了,还曾派人来谈判过。谈判都被忠义侯拒绝,就等彻底逼急对方。   战况不温不火,而她结识了不少当地的闺秀和有钱势的夫人们,了解到如今这么个小小的县城,其实内里关系亦复杂得可以。   最要紧的,其实此地不穷,穷的只是百姓,为了在战乱的边陲生活一再像当地富人低头,仅仅只需要糊口便出卖苦力,才导致的大家都认为边陲穷苦。   她看见内里的真相,心惊又难受,正好林以安回到京城的书信送来,她借着回信跟他倾诉。写到末尾,思念的情绪亦翻涌,便借着这信诉情,把信蜡封时,她两腮嫣红。   去信的林以安在七日后收到小姑娘的回信,柳四正好在他跟前,一听石头说是边陲来信,凑前去看:“你家小姑娘给你写的?我瞧瞧,你都是怎么哄人家姑娘的。”   结果脑袋刚凑过去,他就先看到信头赫然是一个唇印,胭脂艳红,那种直白看得他老脸一红。   “你、你……她……”   柳四连话都不会说了。   林以安望着那个唇印,亦一阵心跳,不自在地咳嗽两声,挪到另外一个地方去读信。   柳四在愤然起身:“告辞!”   他就不该伸那个脑袋,看他们你侬我侬!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更新,么么哒~~晚安~这两天过老干部修养生活~~   ————   感谢在2020-07-18 21:22:23~2020-07-19 20:40: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素心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澄明远水生光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3章   两人一别近两月, 林以安凝视着信笺,她一手秀气的小楷将这些日子积攒的思念分化不少。   他坐在窗台前,认真地读没一个字。   烛火的柔光在灯罩内幽幽, 他眉眼间笼着快要满溢的温柔,不时低笑一两声。读到她的为难处时亦会蹙眉思索,易位而处,深深体会到小姑娘的努力和一股坚韧。   信的后两页皆是她絮絮叨叨的家常,什么苏临把哪个闺秀吓哭了,忠义侯战场上又受伤了,知县夫人精明不好相处等等;然后是对他的各种关切,问他腿伤如何,嫡母是不是又为难他, 有没有出门去到处招蜂引蝶。   林以安失笑,可把他想得太过风流不羁了。   到了末尾, 是工整的一句诗——思君如流水,何有穷已时。   他的笑声愉悦, 满腔相思在此刻得到了满足。   他正欲准备重头再看一遍时, 发现信封里是还有东西。   用手指去够,又取出单独的一张信纸,上面郑重的写着信到即团圆, 冠冕之喜, 松柏长春。   林以安嘴角的笑微微落下,复又高扬。   她是算着时间寄的信吧, 明日正是中秋, 而后日是他的生辰。   怕他过节时冷清失落,还如此郑重。   苏眉的好总是表现在各种细腻上,林以安每当这个时候总想感慨他何德何能……   他心暖着重新再把信读一遍, 让石头拿来纸笔,一边思索一边落笔,跟她讨论如何为边陲百姓授之以渔解决根本。   写完自己的见解又另起新的一页信纸,先跟她说起苏沁到豫王府这两个月,已经传出有身孕的消息,随后便是跟她述家常。   他在府里的一个月其实没有遇到什么难事。嘉禧公主在他出门后就跟卫国公又闹了一场,父亲在他的事上态度坚决,不允许嫡母再私自做主,夫妻俩闹完这回后直接分居,几乎是水火不容。   他嫡母多半也彻底心寒,自此对他不闻不问,不过二房反倒时常会派人来询问他有什么需求,是把长房的掌家权分了一半,开始在府里各处逢源。   他把家里的事细致都写了一遍,末了问她‘眉眉可懂’。   林以安把笔搁下,盯着他发问的那四字一阵笑,凤眼里闪过促狭的光,脑海里还描绘出她读懂后面红耳赤的娇嗔风情。   估计她多半还要啐自己一口。   他把纸上的墨迹细细吹干,准备蜡封明日让石头一早给苏家送信的人带过去,哪知才找出信封来,就收到一个消息。   ——苏沁居然滑胎了!   林以安在桌案后看着赶在宵禁前送来消息的人,拧着眉头:“可确实?这消息是怎么知道的?”   豫王府里眼线难安插,除非是豫王故意宣扬出来。   来人却说:“是苏大姑娘今日见了她母亲杜氏,紫葵姑娘一直盯着她们那边,从杜氏身边人探听到的。”   他再问:“豫王府没有传出消息?”   来人点头说是。   林以安闻言心里就有计较了,让石头掩护人离开,自己靠在椅子里沉思。   早在先前他就知道豫王肯定不会留苏沁的胎,明儿是宫宴,苏沁虽然不会进出皇宫,可豫王肯定是要给皇帝一个交待的。   皇帝因为他纳了苏沁,近来有意无意敲打着,豫王不会不明白他的父皇为先前的事和苏沁还在猜忌,所以苏沁滑胎是必然。   只是豫王府却在滑胎后秘而不宣?   是苏沁没有告诉豫王,还是豫王故意不说?   如果是故意,这里头难道还有什么说法?   他想入神片刻,再抬眼看见自己写的信,重新抽出纸和研墨。   苏沁的事,自然还是要告诉苏眉,即便有什么,他的消息也会比豫王或者杜氏快一步送到军营。   次日一早,书信便被送走,林以安亦起了个大早,是卫国公差人过来,让他一块儿准备祭祖。   祭祖当日各房都要先到祠堂去亲自大扫和摆贡品。   原本除了年节的祭祖,其他都是从来不参与的,但卫国公硬要抬举他林三老爷在家里的地位,今年要求他务必过去。   他想了想,除了让他嫡母不高兴外,于他来说没有坏处,便答应了。   何况他清楚的知道,现在他还无法脱离林家,能多争取一些在府里的威望就多争取吧,算是为往后铺路。   他梳洗用过早饭便先到外院去找父亲,卫国公正别妾室伺候用早饭,见到他眉开眼笑,然后惋惜地说起中午的宫宴。   “神医到底怎么说你这腿,究竟何时能好,难得这会宫宴陛下让家眷都参与,你这又错过了。”   林以安回京后出现在人前,必是坐在步辇,没与外人说自己的腿伤已经康复。   他闻言并不觉得有什么遗憾的。   现在不是他出风头的时候,这些年难捱的日子让他比任何都明白韬光养晦的重要。   他淡淡地一笑:“总会好起来的。”   卫国公安慰自己似地一叹道:“是是,总会好起来的,能赶上科举就更好了,就明年了!”   居然对他有无限大的期望。   林以安大概能明白父亲的用意。   他腿伤过,肯定不适合再担任武职,即便靠恩典能换武官,却也没有发展。他早已经是举人,倒不如直接科考入仕。   父子俩这边慢慢往祠堂去,嘉禧公主那头早亦是被儿子儿媳和一应小辈簇围着往祠堂走。   她一边走,一边吩咐晚点进宫时的注意,心里在这个时候还惦记着柳四,想着今日一定要想办法和柳家夫人搭上话。   中午还得入宫,祭祖进行得很快,各种就散去了。   林以安见到嫡母时忽然也想起柳四来,就给他去信,告诉别掉以轻心,还是要提防着别叫人给黏上。   哪知信送出去后,居然就直接把人招来了!   还是风风火火,带着一马车谢礼跑来。   林以安被人请到厅堂里时,柳四激动就上前握着他手说:“早前三弟在街上出手相救,我早该来感谢的,以后三弟若有什么难事,你只管到来寻愚兄,一定都给你办好。”   三弟……愚兄?   柳四这缺心眼的当他没听出了这是在占自己便宜?!   生生就把辈分给拉平了称兄道弟?!   林以安手掌用力,死死捏着他的骨头笑道:“柳四公子怎么如此客气?”说罢,压低了声音,“你这是恩将仇报!”   不过片刻,他就想明白柳四的用意了。   和他平辈了,又有所谓的相救之恩,他嫡母再强势也得顾忌脸面,不能把矮柳四一辈的姑娘给塞过去。   这是彻底就断了他嫡母想走柳家的路子。   可拿他来当跳板,林以安此时恨不得给柳四一脚。而且两人之间适宜现在来往吗,柳相难道不怕他嫡母另谋门路,再黏上柳家,那黏上的就还有豫王!   柳四被他用力捏得骨头咔咔作响,疼得想大喊,面上却只能笑着:“三弟才是客气呢,还喊什么四公子。”   边上还有外人在,林以安即便气也没能太过,松开了手,客客气气请柳四上座。   他倒是想看看柳四要怎么编排一个相救的故事来。   柳四呢,早就想好了,完全没有错漏的故事娓娓道来一遍,说给在外头的林家眼线听的。   林以安听着在心里冷笑,他这个月拢共就出那么两趟门,一回就遇见要被人绑票,他察觉故意用马车惊扰他们,然后传递消息施手相救。他这是把皇城脚下当土匪窝呢,还绘声绘色,他听得都差点要信了!   不过那日他确实是惊了马车,倒是让做了篇好文章。   事情能圆得过去,可林以安心里更气了,柳四目的达到,亦宫宴为由急急忙忙就要告辞。他皮笑肉不笑寒暄两句,送他出门去,柳四这才讨饶地说:“三爷,我这也没有办法了。而且我祖父说了,你明年科举,现在和我们家接触也好,殿下也是这个意思。何况你在林家不得你嫡母的喜欢,圣上即便知道我们来往,也不会多想,卫国公还得谢我呢!我这不是也帮着挽回你们林家在圣上眼里要跟着豫王造反的形象么。”   “改日林某设宴,好好谢谢您柳四公子!”林以安凤眼斜过去,把人给赶走了。   柳四一出门,浑身舒畅。   能算计林以安一回,不要太爽!   且看看林家那个老虔婆还怎么打他主意,除非老虔婆去求她最看不起的庶子啊!   要不是在还在林家大门口,柳四都想仰天大笑三声。   很快,嘉禧公主那里就得知此事,气得手都在抖:“那个就是天生来克我的孽种!”   好好一条路,怎么就这样断了!   柳四这头是没有后顾之忧了,林以安却感到头疼,有种被赶鸭子上架一般的错觉,柳首辅也不怕把他捧杀了。   林以安这边有小意外,苏眉那头正在县城处施粥。   今日十五,她和知县说好,中午的粥由苏家来派,还准备了咸鸭蛋每个人都派上一个。   她这里做的事,知县那边已经有人禀报。   “苏家姑娘财大气粗,居然还在今日派咸鸭蛋,殊不知要让那些刁民吃叼了嘴,往后更得指望我们!”   知县摇着扇子,赏着刚买到的一副山水画,阴阳怪气道:“让她派就是,最好多派几回,让她知道这些刁民是养不熟的白眼狼,出点事儿,我这边才有能有搭上忠义侯的机会。苏家军驻扎许久,从来不和官府来往,实在是太过孤傲了。”   “可不是。”禀报的心腹跟着嘿嘿一笑。   知县亲近苏眉心里有着小算盘,殊不知苏眉心里的算盘比他还大,小苑借故派发咸鸭蛋已经在流民当中得知了不少事,一一回禀告诉她。   “姑娘,我们果然被知县夫人给坑了。她拿我们那么些银子买米,账面是对的,可每回派的都是稀汤寡水的粥,先前我们听说一碗水十粒米的传言,如今看来一点都不夸张。”   苏眉穿着细布衣裳,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脸颊晒得通红。   她和知县夫人接触多了后就察觉到有异样,每回她说想要到现场看看,都被推脱用不安全为借口,里头怎么可能没有猫腻?   所以今日她故意要单独施粥一回,就看看知县他们究竟怎么回事。这个时候,知县估计也在想着她蠢笨如猪,就是个乱发善心的贵女。   她望着一边正小心翼翼剥咸鸭蛋外壳给孩子吃的妇人,他们面上洋溢的那种高兴,是绝对伪装不来的。   他们恐怕真的很久没有这样饱餐一顿。这样下去,即便她不有所行动,这处的流民迟早都得作乱,到时还不是要她父亲分心出兵平乱。   可能知县和知府都是打的这种主意,施粥的功劳他们享,出乱子了就得她父亲来收拾摊子。   她抿抿唇。她心里已经大概有了章程如何能让流民安定一些,那就趁这么个大好节日,来个一不做二不休!   “我知道了,方才我看见他们似乎还有领头的人,你找个机会,把他们喊到一处。我晚点儿见见……”   作者有话要说:  手疼从早上八点慢慢磨到现在才磨一章来,更新晚了,抱歉哈~   剧情过度两三章,我努力让三爷快点来提亲!   ——————   感谢在2020-07-19 20:40:08~2020-07-21 13:14: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风之颂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4章   今日是中秋, 县城内还办了赏灯,百姓们受节日欢庆的气氛影响,纷纷出门上街来。   城内喧闹, 苏眉在城门出眺望郊野,是与之鲜明对比的冷清。   她想这世间事也是奇怪。一边战火连天,一边欢庆热闹,又有一边受尽苦难,仿佛一个世界都分成了三份,让人感慨万千。   “姑娘,他们已经在那边候着了。”小苑过来,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敛神,把帷帽戴上, 带了四名护卫随行,到相约见面的那个较为隐秘角落。   还没走进, 便已经看到两位高大的青年男子在那处。他们来回走动,似乎十分不安, 待见到她时又都站定, 忙把头垂下。   见到他们紧张,苏眉在白纱下神色越发温和,上前便与他们说:“怎么称呼两位。”   一位露着两条胳膊膀子的青年忙道:“小的叫易青, 他叫温田, 不知姑娘找我们何事?”   易青说罢还手忙脚乱地行礼,苏眉道不必多礼:“易大哥, 我把你们喊到这儿来, 是想着解决你们一直不能落户的问题。”   此言一出,易青和温田都诧异地睁大了眼。   “姑、姑娘说的是可真?没有知县同意,我们如何能落户?”温田激动得结巴。   苏眉很确定地点点头。   易青亦激动无比, 与她道:“姑娘可知我们是如何变成流民,居无定所的?原本我们也有田地和宅子,五年前一场仗不知为何传来要破城的消息,我们离得军营进,纷纷变卖田地带着东西出逃。”   说起五年前的事,温田在边上十分气愤地跟着道:“我们跟着大伙儿逃跑,还有临县的人,大约有两千户人,都是拖家带口的!但是等我们走到州府半路时,却是传来大捷的消息,我们再返回家乡田地都已经易手,再买回来要五倍的价钱,我们连一亩地都买不起了!”   “是!”易青说起往事咬牙切齿,“当时是贱卖的,都想着命重要,我们不愿买地的人。但姑娘您知道吗,我们买不回地之后偶然打听到,当时根本就没有破城的可能。既然没有可能,又是谁假传的消息?!”   “我们后来才明白,是被人坑害了!”易青这个高壮的男子忍不住哽咽。   温田拍了拍他的肩膀,叹气:“我们后来去找衙门报官,知县受理了,可地是我们自己画押卖的,又查不到传出流言的人,知县也没有办法。再后来,有人过于激动,居然在城里到处放火,连县衙和放户籍的地方都被烧了。”   “当时知县认为事出有因,没有追究,还努力帮我们周旋,让我们在买田地的商人那边干活。”   “那些商人雇佣我们,一开始还是能温饱,我们当时想着顶多干几年也就能再买地重新有个家,哪知知县调任,他们就不结算工钱了。”   温田原本还安抚易青,说到这里自己也忍不住眼角赤红:“一开始不结工钱,后来便直接驱赶我们,把我们的行礼全都一把火烧了,里面还有我们买卖地的契子。我们只能再去找新知县,新知县调查来调查去,说管不了,我们闹就被镇压,很多人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落草为寇,被斩杀了。”   “我们一部分人没有一块起义,但没有户籍证明,各处都不接纳,最终只能一直徘徊在家乡附近。不到半年,那个新知县犯了事被革职离开,是现在的知县开始施粥,军营有时也会救济我们开仓,我们才饱一顿饥一顿。”   这里头的事苏眉已经调查过,但详细一听,只觉得心惊胆跳和说不出的愤怒。   这分明就是从流言四起的那任知县开始坑害这些百姓,他们上当了,申述无门。那些商人她也调查过名姓,发现全都是查无此人,都是改头换面做的买卖,只为了那些田地。   如今田地已经再易手到这州城的首富穆家手里。   所以穆家极大可能就是当年策划者,只是她没有证据,再者,此任县令全靠这些流民来做官声,也有可能和穆家来往。   不过这些都是她猜测,还不能确定。   苏眉压下心里的怒火,这些猜测自然也不会和两人说,而是直言道:“我有办法给你们落户,但是你们要先闹起来。不要害怕,不会有人伤你们,你们只管找知县闹,说要重查户籍一事。”   温田和易青相视一眼,都露出震惊,瞪目结舌的,半天没有说话。   他们不说话,苏眉就在边上安静等待,小苑等了半刻钟有些急了,一跺脚道:“你们是呆子吗?姑娘帮你们,你们却傻愣着。”   俩人被说得脸发热,易青支支吾吾道:“不是,我们,我们……”   我们了半天也没有说过所以然来了。   苏眉温和一笑,朝他们道:“我明白两位大哥的担忧,毕竟你们上过当,而且我只是个小姑娘,看起来不太可信任。不过你们不相信我,也该相信我爹爹和兄长,这么些年,我知道爹爹时常也会开仓。只是军营用规矩,不得随意户籍不清的人进营地,他向朝廷也曾经上疏询问过能否把你们改为兵户,但别驳回许多次。而他亦不敢哪边陲安危开玩笑,私下收编,还请两位大哥也体谅我爹爹的难处。”   两人听她的劝说,仍旧面露犹豫,苏眉见状不紧逼,而是和两人再道:“你们可以先考虑考虑,不管何时来找我,我都会帮你们。你们要找我的时候,就在这处把三块石头堆一起,到时我们再详细商议。”   话毕,苏眉便转身挽着小苑的手往回走。   到这个点了,她也要回军营去,父兄说今日在军营等她一块儿过中秋,再晚父亲估计就要着急找人了。   易青温田目送她离去的背影,温田站在大太阳下,满头满脸都是汗,不知是急的还是热的,喃喃地说:“你说苏姑娘会骗我们吗?”   易青凝视着小姑娘纤细的背影,想到方才她话不多,但字字都带着真诚,摇了摇头:“我觉得苏姑娘没有必要骗我们。就如同她说的,苏将军从来没有为难过我们,而且我们一无所有,她还能骗我们什么?”   骗去军营是不可能的,边陲要地,万一他们间有奸细呢?那是祸国举动,所以苏姑娘肯定是想要帮他们。   “那你刚才干嘛不答应?”温田被这么一说,更着急了。   易青道:“这不是我们的事,是所有人的事,总该先商议商议。但商议也不能把苏姑娘给说出来,不然要让她心寒,让她和大将军怎么在知县跟前自处。”   两人面面相觑,最后嘀嘀咕咕几句,快步回到流民群里。   苏眉那边已经回城,很快就到住处,准备更衣到军营里去。却不想已经有客人等候多时,正是知县夫人和她的女儿,身边还有个陌生的姑娘。   那个姑娘年纪看着她相当,长着鹅蛋脸,穿着绫罗绸缎,带着金簪步摇,这个打扮和京城她惯见的贵女打扮差不多。   气质看着亦不是小门小户人家的。   她打量着,知县夫人已经笑开来上前拉着她说:“今儿过节本不该来扰你,可我听闻侯爷世子没有家来,正巧我金陵的侄女来探亲,我就想着姑娘不嫌弃就上我家来热闹热闹吧。”   金陵来的姑娘。   金陵那也是宝地,与京城一般设有六部,历来太子登基前都会在那边主事一段时间。只是如今的太子殿下迟迟没有过去,而那边六部多是原本的京官调任,这姑娘恐怕还真是京城人。   只是知县夫人这侄女来得有些蹊跷。   谁会这个时候来探亲,连中元节都不在家里过,还是在边陲战乱的时候。   她想了想,很快就明白了。   恐怕是人家是早盯上她兄长了!   苏眉不动声色,与那位姑娘见礼,然后才与知县夫人说:“谢谢夫人好意,但父兄在前线,我也无心过节日,还得在家里准备一些吃食给送过去。便不到夫人那边叨扰,过几日我再去给夫人赔礼。”   “哎哟,三姑娘这话就太过生分了,这是赔哪门的礼,是我们不亲自来失礼没有考虑周到。那我改日在家设宴,请姑娘再过来叙话。”   知县夫人拍拍她的手,笑吟吟就此告辞,倒是干脆得很。   那位姑娘连名姓也没介绍,亦跟着知县夫人朝她一礼,不见特别亲热地离开。   她目送三人,再一回想那位姑娘的面容,是个漂亮的,叫人一眼就不能忘。   待人离开,她匆忙换过衣裳,到军营时她父亲果然等急了,连声问是不是施粥被为难了云云,逗得她直笑。余光瞥见兄长时,促狭地扬高了声音道:“女儿是给哥哥相看去了,好美一姑娘,若我是男儿,当场就得向她提亲!”   苏临正喝水呢,被她一句差点呛出个好歹来。   “我、我不是说了,现在不娶亲!”说罢,缓了口气,又犹犹豫豫地问,“哪家姑娘?”   作者有话要说:  苏眉:口嫌体直……   ———— 第75章   有个心口不一的兄长, 苏眉被逗得乐了半下午,到月亮出来时,她与父兄到军营最高地赏月闲谈。   自打开战, 忠义侯就未曾放松过,他抬头灌了一杯茶,对月亮喟叹道:“愿岁月能静好啊……”   苏眉见他喝茶也喝出一股豪情来,抿嘴笑着又给他添一杯:“爹爹心愿会达成的。”   “我就没出息了,只愿家人安康。”苏临亦举杯敬明月。   苏眉同样再给他添一杯:“我与哥哥心愿相同,亦必会达成。”   “嗯……那我还得加一条。”苏临转着被子,似笑非笑。   她立马警惕起来,直接往他嘴里塞了快饼糕:“你想也别想!我和林三叔会和和美美!”   苏临嘴被堵了,在心里啧一声, 咬一大口月饼才道:“父亲,您瞧小妹, 这是中了林三的邪,越发不顾姑娘的矜持了。您还管不管了。”   他这是报中午的戏弄之仇呢, 苏眉脸热了热, 给父亲细心地把月饼切成小块,递过去讨好道:“林三叔好不好,爹爹心里有数, 爹爹是个明白人呢。”   高帽子一戴, 忠义侯默默闭上嘴。   林三怎么样先不论,但在女儿心目中的形象不能毁。   他今天就老老实实当个明白人吧。   一家三口, 笑笑闹闹, 过了个轻松的节日。   在京城那边的林以安便冷清多了。   林家人中午参加一场宫宴,再回到府上,对晚上的家宴便显得不那么热络。而他在家人跟前向来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从来不主动开口,宴后的赏月当然也不会参加,独自回到院子。   石头早在庭院里摆好糕点茶果,他便一个人对月独酌,冷清倒也自在,只是免不得想念远方的苏眉。   在想她是不是和父亲兄长正围坐着赏月,笑容明媚,眼眸又如月色一般柔和。他在想象中,忽地一笑,仿佛自己身在那样的场景,被欢庆温馨感染。   他一直在庭院里坐到三更天后,石头见实在是太晚了,忍不住上前劝他:“三爷,明儿是您大喜的日子,国公爷为此特意宴请,您还是早点歇吧。”   明日是他及冠的日子,父亲为了抬举他,确实广发帖子,那些人不看僧面也会看佛面,跑一趟或者送礼。   确实有得忙,只是他觉得厌烦。   林以安一言不发,把杯中酒一口抿尽,回屋歇下。   次日一早,卫国公身边的人便过来帮着打点,有着一整套的及冠礼章程要走,光石头一个人是忙不过来的。   等沐浴更衣后,宾客陆续而来。嘉禧公主没有出门,可身为儿媳妇的李氏和徐氏不能忤逆公爹吩咐,早早也跟着忙前忙后,迎接宾客。   林大老爷因为先前被告对庶弟下杀手,趁着这个机会当然要上演兄弟情深,再膈应父亲最近对庶弟的好,也在外人跟前笑着招待。   正是在林家热闹的时候,外头来了十分有气势的一行人,那行人抬着十个箱笼进林家,说是送给他的及冠礼。   十个箱笼一排开,即便习惯了富贵的众人亦觉得林以安这排场忒大了。   在他们心里,这就是一个庶子,卫国公抬举,那是林家的事,可谁能想到还有外人这般给他造势。   因此,那十口箱子吊足了众人的好奇心,原本只是客套寒暄营造出来的热闹气氛,瞬间变得沸腾,大家都真心催促着林以安查看贺礼。   林以安盯着那箱子,在想可能是太子或者是柳四的手笔,趁着他生辰要给他贴补一笔。   如果是两者,应该不会用到真名姓。   “不知你家主人是哪一位?”林以安在哄闹中询问。   领头者一礼后才微笑回道:“我们家小主子说,只要三老爷见到贺礼后便能明白。”   说罢,他将礼单恭敬地递上前,林以安示意石头接过来,让他宣读。   石头接到礼单后才扫一眼,就震惊得手抖。   绫罗绸缎,玉石金银,笔墨纸砚,而且其中一箱子是格式束发用的冠和簪子,除去这些,有三箱子都是字画。   在读书人眼里,钱财是身外之物,可若是大家手笔的字画那便是无价之宝!   石头一样一样读出来,手心鼻头都在冒汗,林以安想着这应该是太子的手笔了。   只是那一箱子束发用的冠……他觉得有点儿特殊,心里隐隐在想,或许是另有其人,而这个人是——   “成衣两件,鞋袜两套,荷包一对,香囊一对……”   他正想着,石头年出来的最后一箱子东西让他霎时就笑了。   原以为这是太子手笔,可这是小丫头给他的成年惊喜。   她居然还赶制这么些衣物,是在他离开边陲的时候就开始的吧。   众人先前听得哗然,只当林以安是与那位有底蕴的世家结交才有这些东西,偏偏最后一箱子东西是只有及亲近的人才会送的。   难道是他哪个长辈?   他生母家的长辈?   众人猜测纷纷,可思来想起,只依稀记得林以安生母的娘家秦家早没落,才有他生母卖身进国公府被卫国公看上一事。   可是对方说的是小主子,所以送礼的人可能和林以安年纪想当?   实在是奇了怪了。   就在众人猜不透之际,林以安笑着已经把礼单收好,与送礼的人说:“林某会亲自去信与你家姑娘,劳烦你走这一趟。”说着吩咐石头,“去带这位管事歇歇脚。”   大家都侧耳提着,却不想听到姑娘二字。   这些东西都是姑娘家送的?!   那是与林以安什么样的姑娘,才能送这些?!   叫人吃惊的事时时有,但都不比此刻令人震惊。   林以安与那为姑娘就此光明正大来往,莫非是早已经定亲?!   如若定亲,这样的手笔,是哪个世家大族里的人才能给他撑出这样的场面。   他们记得即便当年的林大老爷及冠,身为世子,也没有谁十箱十箱的送礼。   众人都在诧异送礼人的身份,只有林以安一个人忍不住嘴角不停地往上翘。   小姑娘古灵精怪,今儿说着送礼,实则在昭告天下,他林以安是她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码字好废手,恨不得自己能长八只,废两只还有六只呢~~   感觉自己快要退出江湖了,后面的更新可能都会少~~尽量保持日更~   ————   感谢在2020-07-21 21:25:41~2020-07-22 22:16: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冰泽雪霁、红绿香江 5瓶;十年踪迹十年心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6章   林以安一场及冠礼毕, 官宦人家都开始讨论起他这庶出的卫国公府三老爷。   苏眉那十箱礼物送得太过声势浩大,除去这个,后又来了太子改名换姓送来的三箱礼, 都是他们无法窥探的人,越是这般越是叫人记挂,挠心挠肺的。   可不知怎么传着传着,传成了林以安在外出时被一富商家姑娘看上了,那家人只想攀附卫国公府,所以才不管他腿疾也要往上贴。   石头听到沸沸扬扬的谣言,气得在他跟前团团转:“您说他们怎么跟长舌妇一般,就知道搬弄是非!肯定是府里大老爷那头传的,也就他们看不得您好!”   林以安见他气得脸通红, 放下手里刚接到的宴请帖子,不由得失笑道:“这样也好, 起码让人猜不到三姑娘,不会于她名声有碍。”   “三爷您就是太好脾气了!”石头还是忿忿不平, 但也明白自己拿那些人没有办法, 只能憋着气去看他手边那张烫金的帖子,“怎么豫王殿下还给您送请帖了,老夫人那头知道么?”   林以安闻言低头再看了眼请帖, 是有些诧异豫王居然给自己下帖子, 邀请他去赏花。   “不管知不知道,那处都去不得。”他把帖子给石头, 让收起来, “我晚些回一封婉拒的信就是。”   苏沁在那豫王府,滑胎的事还没有消息传出来,他更不可能过去, 谁知道他到底是何用意……   而外头叫人生气的传言,还真的就是长房搞的鬼,却不是林大老爷指使,而是李氏。   卫国公让林以安生母为贵妾,已经是狠狠打了他们嫡长的脸,前两日的场面,李氏只要想就怄得很,才有那些恶心林以安和苏眉的流言。   林恒礼是在接到说豫王趁着节日刚过办赏花宴的消息时,知道外头传言纷纷,再让人稍一打探,便知道是他母亲赌气在败坏林以安名声。   十箱礼物是谁送的,他当然能想明白,可自打那日被林以安狠狠甩了一巴掌后,再见到苏眉待他的态度,他已经彻底冷静下来。   那些没头没尾的梦境还在继续,每日醒来他仍旧陷入悔恨和不甘的情绪,但他不会再去自取其辱。   以前是他低估林以安,才会屡次落败,如今教训吃够了,彻底醒悟了,更懂得什么叫隐忍。   这方面,林以安是他的师父。   左右日子还长着,林以安与苏眉不可能那么顺利就能成事,他更不必急在这一时,眼下最要紧反倒是他做到让人不能小觑。   豫王已经给他许了话,又有祖母近来和圣上关系缓和,他预计九月就能顶上禁卫军里的一个差缺。   禁卫军是皇帝亲卫,比他父亲在五城兵马司当个只是巡防的闲职有前途得多,或许还能够让皇帝更信任他们林家,也能让祖父觉得长房能担起这个林家!   **   到了豫王府办赏花宴那日,王府所在的胡同皆是香车宝马,热闹非凡。   那场热闹,果然还隐藏了谋算,林以安终于听到和苏沁滑胎有关的消息。   传来的详细是在赏花宴当时,苏沁被英王妃碰下台阶,紧接着才发现有孕一个月,落了胎。   一个月的说法必然是掩人耳目,同时说明豫王是知道苏沁滑胎,所谓的英王妃不小心,恐怕就是豫王的谋划。   柳四收到消息,第一时间就跑到林家来,光明正大地进到他院子。   和他分析道:“你说豫王应该是报前阵子的仇吧,英王伸手到他挑着的户部,让豫王记恨了!”   林以安总觉得还有不对,沉吟片刻道:“太子妃还没过门也受邀请,我便跟太子殿下说了苏沁滑胎一事,太子妃肯定避开她的,我就怕豫王还有更深一层的算计。”   怕是一石二鸟之计。   而且太子妃还没法避开这场请宴是关键。   避开了皇帝会觉得她拿乔,所以豫王知道她避不开,此时此刻真不好说最后是怎么样的结果。   柳四听得啧一声道:“你恐怕想太多了,怎么就能扯到太子妃身上,说是大家都看着的,就是英王妃不小心碰到的。”   “如若是这样最好。”   林以安当然希望自己多想了。人在多虑的时候,还常常会想起一些细枝末节的事,比如此刻,他脑海里忽然跳出之前打断苏眉想说朝堂之事那一幕。   她当时已经说了半句,似乎提到了大皇子英王……林以安眉心一跳,在柳四离开前再三嘱咐他说:“让殿下密切留意英王和豫王的一举一动,户部和殿下现在担着的工部更不可以放松。”   柳四朝他挥挥手:“行行行,你还是留点儿精力想想就近怎么讨好你岳父吧,今儿说边陲又有捷报,这样下去,苏家恐怕越来越多人巴结了!”   林以安挑挑眉,把这个只想看他热闹的人给轰出去了。   然而,即便有林以安的提醒,在苏沁滑胎五日后,最让他担心的事还是来了。   太子妃倒没出事,出事的却是太子,被英王和豫王已经言官在皇帝跟前参一本。原因是之前户部被英王说账目不清的事,牵扯到工部,那事件是太子经手,英王不知哪里来的账目说太子领着工部私吞款项,而豫王多参太子一条。   说太子滥用权力,安插眼线在他府上,嫁祸英王妃推了他的贵妾,倒置苏沁滑胎。   一样一样下来,皇帝本也有心要敲打进来极受拥护的太子,硬是让太子在乾清宫外跪了一个时辰都没见,下令锦衣卫先去彻查。   这个消息到达边陲的时候已经又过了十日,苏眉拿着林以安的信去找父亲,心惊得说话音调都在微微颤抖:“爹爹,京城要变天了,太子殿下极大可能要受罚!”   在这之后,到太子被废黜应该还有个一年左右的时间!   她很想说出来,但林以安的话又回响在耳边,而且前世是林三叔和太子一起度过这个难关的,如果她插手,会不会让林三叔失去一个从龙之功的机会!   苏眉拿捏不定,小苑匆忙找过来,与她说:“姑娘,流民闹到知县那边去了,知县过来了!”   正说着,就有忠义侯的亲兵跑来禀报:“侯爷,知县在军营外求见,说三姑娘闯了大祸!”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更新~~晚安~   ——————   感谢在2020-07-22 22:16:49~2020-07-23 22:12: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雨涵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7章   女儿闯下大祸?   忠义侯为这句话挑眉, 去看站在边上恬静的女儿。   她笑意盈盈,扮做男儿,正悠悠地摇着手里的泥金折扇, 一派从容。   “我且去看看,你就呆这儿别露面。”忠义侯收回目光,抬手敲了她脑袋一下。   动作很轻,明显是溺爱的那种玩闹。   苏眉脆生生应是,目送父亲离开,然后坐在桌边在想京城里的事。   苏沁可真能作妖啊,直接作到太子头上。滑胎一事不用问,都能晓得是苏沁和豫王早商量好的,可豫王跟大皇子英王搞一块儿了?   前世英王可没少见豫王吃亏, 特别是在太子被褫夺储君之位后,就连她这个不常打探朝堂上事情的女子都知道, 两王闹了几场腥风血雨。   所以……她到底要怎么跟林三叔说之前的事呢。   她实在是怕说过之后,就和眼前一样, 许多事情不知不觉就改变轨迹, 让林以安少了扶持太子的从龙之功。那都是他的前途……   苏眉纠结得愁眉不展,宋知县那边已经唉声叹气地给忠义侯说起流民兴乱的事。   “那日三姑娘见是中元节,有善心, 给他们米粥和鸭蛋, 而且不限数量,这是好事。可下官先前就劝过姑娘, 那些流民无所事事, 都指望着县衙和城里富商救助,不能养叼他们的胃口。结果三姑娘这才一日,他们就得陇望蜀, 对县衙三日一施粥开始不满,对米粥也开始挑三拣四,如今已经开始聚众闹事,要求县衙还他们地!”   “可是那些地不是县衙买的啊,那都是他们自愿卖给商人的,下官在这中间好话说尽,结果还被他们砸石头。侯爷您瞧……这还鼓着个大包呢,如今他们堵了城门不让进出,您瞧这事,这事……”   忠义侯抬眼去看宋知县探过来的脑袋,果然见到鼓起一个大包。   他沉吟道:“那你的意思是,我女儿施粥还错了?!”   宋知县忙摆手说不是:“是那些人贪得无厌。下官是怕他们再跟几年前一样,要闹出又放火烧城的事,到时上头问下来怎么回事,您说下官怎么说才好?毕竟施粥两年了,没有出过事的,这对三姑娘来说,就是天降横后,好心没好报啊!”   “所以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既然不是本侯女儿的错,他们乱了,你平了就是,还巴巴说什么?!”   忠义侯冷哼一声,挑着眼斜斜看知县。   他是武将,平时不动声色都是让人打怵,更别提如今板脸,气势压得人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侯爷说的本官如何不知,可您知道的……县衙里才多少人啊,守城的多还是您手里的人。”   “哦,知县大人的意思是,本侯女儿施粥,流民贪心不足要乱,然后本侯再去镇压?!那叫什么事,是我们父女逼他们反不成?!”   忠义侯冷笑连连,宋知县汗都下来了,再三解释没有这个意思:“下官只是怕连累姑娘的名声,到时府城来人调查,到时三姑娘恐怕还得过堂被询问,是怕惊扰到姑娘。倒不如,我们县城的事,就先解决了。”   “来人!送客!”忠义侯懒得再听他唠叨。   说来说去,就是要他把那些流民给清了,那到时就是他知县的功劳了!   宋知县见他彻底不愿意商谈,只能苦笑着朝忠义侯行礼告退,等出了军营,上马上后他那唯唯诺诺的样子霎时就变了。   “果然武将都没有脑子,本官能坑害他们不成,这父女俩是自己坑自己!那就别怪我直接让府城出兵镇压了,倒是方便我办事……”宋知县嗤笑一声,语气里尽是对父女俩的鄙夷。   左右府城调兵来了,事因也是苏眉而起,上头早想把这帮刁民彻底打散,只是他不敢冒进失去民心。如今他的心事总算可以了一桩了。   宋知县心里已经规划出自己平乱之后的美好,让人抓紧赶回去。   忠义侯重新回到营帐,问正捧着脸不知在想什么的女儿:“他们乱了,你倒还坐得住。”   苏眉这才从纠结回神,抬头看高大的父亲:“知县走了?!”   忠义侯点点头。   她立马就站起来说:“那我也得赶回去了,不然要错过热闹。”   她就等着乱呢,倒看看究竟是谁坑害谁!   “走慢些,我让人去送你过去。”忠义侯扶了她一下,小姑娘笑容灿烂朝他挥手,“爹爹等我凯旋!”   他下意识跟着抬手也挥了一下,目送她纤细的背影远去。   原来被他捧在手心里的小团子,现在已经能独当一面,都开始为他谋划了。   忠义侯感慨又感动,还有为女儿的聪慧自豪,可那骄傲才刚起,他脑海里就浮现林以安那张脸。他一张脸当即就黑了。   ——他那么好的女儿,就那么被人要哄骗走了!   苏眉急匆匆让赶回城,几乎是知县一前一后达到。   她回宅子换回女装,挑了件朴素的襦裙,头发只用缎带一束,就准备出门去。   此时又送来一封信,居然是林以安的。   早前才一封,此时又一封。   她边往外走,边拆开看。   才看第一行就笑了。   林三叔太过了解她,这是后补的一封信,信里说不管她知道些什么,都不许跟任何人提后事。   卿安吾安。   末尾的四字是他待她最真挚的心。   苏眉拿着信,方才纠结的事霎时烟消云散。   其实何必纠结,她相信林三叔有这个本事处理好一切,前世他能,今生亦然。而她最好帮助他的办法,也并不是只有说出后事一种,她还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站到他身边,成为他的助力。   前世林恒礼的软禁和后来的病体拖垮了她,让她一直觉得遗憾。   苏眉把信贴身收好,戴上小苑递来的帷帽,登上马车。   城外亦易青和温田为首的流民还堵在城门处高喊,要知县彻查几年前被无良商人骗地一事,并要求县衙还回他们的户籍。   他们已经闹了三天,今儿其实有些疲累了。   温田望着身后逐渐没有力气的同伴,有些焦急,拉了易青到一边说:“你说三姑娘这方法真管用吗?我怎么觉得有些玄,三姑娘自那日派人告诉我们如何行事之后,就一直没有再见我们。”   易青抬手擦掉额头上的汗,回头看一眼跟着自己一块闹不平的伙伴,说没有过动摇是假的。   但他还是一咬牙说:“三姑娘说,快则三日,慢着五日,我们继续堵门!信三姑娘!”   温田听他这么说,也安了安心,继续走到城门处把木头树枝石头继续往门口堆。   正是这个时候,他忽然听到里头有人高喊:“流民放火烧城了!”   温田拉着树枝的手一顿,还没有反应怎么回事,居然就看到城门口不知何时出来一人,往他们架起的树枝堆里丢了一把火!   就这样一把火,慢慢燃起一片热浪,可温田心里却拔凉拔凉的!   “易青!我们肯定是上当了!他们有人放火,说是我们烧城!再晚些估计就要出兵征伐我们!”   把他们当成叛乱者,能就地格杀!   易青看着熊熊燃起的大火,心里咯噔一下。   难道三姑娘真的骗他们?!   此时登上城门的宋知县俯视那片火光,让人在城中奔波着高喊:“大家快往城里撤,我们救火。流民作乱,大家都在家里呆着,不要上街!”   那些声音隐约传来,宛如天雷在耳畔,易青往后倒退了几步,连忙回身招呼傻眼了的众人:“我们快走!快!!”   这里不能呆了,连县城郊外都不能呆了!   心里的恨亦滔天的涌动,让他红了眼!   果然官官相护!   忠义侯和知县勾结,这是彻底要清理他们,要他们的命!   他怎么能够就那么相信一个小姑娘的话,即便三姑娘可能是心善,但现在他们就是被这份心善害了!   易青高喊,温田亦嘶声力竭让大家快跑。   宋知县看着狼狈要逃窜的流民,让开了城门:“灭火,逮多少是多少!已经给临县都送过信,他们跑不出本官的手掌心!”   他正说着,城门下忽然喧闹,有人高喊:“你们是谁!做什么!”   宋知县觉得不对,连忙跑到另一边朝城里看,就看到一对人马抢了他带的人手里的水桶,快速灭火。   他还看到一辆马车就停在后边,而一个窈窕的身影正被人扶着下车来。   他心头一紧,猜到那可能是苏眉。   可她来做什么?   就当他没有想明白的时候,苏眉已经抬头看到城墙上那个满肚子坏水的县官大人。   她帷帽下的眼一弯,示意身边的护卫,那护卫当即高声喊:“禀大人,我家姑娘收到消息说城内有细作想要趁乱放火,姑娘特来禀报。”   宋知县一愣,就在这片刻,苏眉的人已经将火势压了下去,有人骑着马冲向那群逃窜的流民高喊:“不用跑,是细作放火,你们都是证人!快停下协助我们将军抓拿细作归案,这是为朝堂立功!”   以此同时,苏眉分出去的另一队人马,和知县派着满城报危的人作对,扬声把细作放火一事已经禀报知县大声喊出来,把知县派的人都给喊懵了。   宋知县看着转眼就扭转的局面,站在城墙上半天都没有回神。   忠义侯这个女儿在干什么?!   一句话就把他的算盘砸了个粉碎?!   哪里来的细作!   那明明是他的人放的火。   他的人……知县脚一软,已经有人快步跑来说:“大人不好了!我们的人被提到那个三姑娘跟前!”   知县眼前一黑,他……上当了!   苏眉在下边,望着被押来的瑟瑟发抖纵火犯,笑道:“你别怕,说不说实话都得挨板子,不过说了肯定能活命。”   纵火犯抖得更厉害了。   而被派出去找易青温田的护卫已经把人带在马背上,直接带进城。   易青见到那个只有过一面之缘的小姑娘。   她信守承诺,来了,可他们刚才居然怀疑她的用心……他眼眶一热,羞愧地朝她深深鞠一躬。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更新,晚安么么哒~   ———— 第78章   “姑娘大恩, 易青永世难忘!”易青羞愧又感激,一句话毕,还保持着鞠躬的姿势。   宋知县此刻从城楼上赶来, 满脑门都是汗,死死盯着苏眉跟前那个被派去放火的人,眼角抽搐着,思忖着该怎么把人给要回来。   那是他的把柄啊!   不想苏眉见到他,看了一眼久久不动的易青,细白的手指朝他一指道:“易大哥谢错人了,该谢知县大人。你们让人传话与我说有细作,这就把人抓住了,怎么说知县大人都得重赏的!”   她语速轻快, 把易青和宋知县说得愣在当场。   此时的易青早为她折服,唯她马首是瞻, 不管她说什么,那必然就是对的!   易青想也没想, 当即直起腰, 朝知县跟前一跪:“草民谢过知县大人!”   他这边高呼着,那些纷纷逃难的流民已经被追回来,都站在城门处惊疑不定地看。   苏眉见他们还傻愣愣的, 示意护卫, 护卫扬声高喊:“知县大人说众位报信有功,抓住细作有功, 要大赏, 还不快点谢过知县大人!”   宋知县这才明白苏眉真正的打算是什么。   这是威胁他,要把这些流民重新入籍!   宋知县刚想明白,城门外的流民已经通通跪下, 大声谢恩。   喊声震天,惊得不远处的树林飞鸟簌簌,更惊得宋知县一颗心直颤。   他……失算了。   失算了!   “三姑娘,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可否借一步说话?”   宋知县闭了闭眼,心里又羞又恨。   他怎么就着了一个小姑娘的道!   苏眉正等着他主动来谈条件呢,颔首道好,率先进了马车。她面纱裙摆翩然,那飘飘欲飞的轻盈,易青觉得,这就是菩萨了!   “三姑娘,您这是在为难我啊。”宋知县坐下后,什么都不说,先叫苦。   却不想听到那戴着面纱的小姑娘轻笑一声,徐徐道:“宋大人说什么,我不懂。我只知道本朝户籍十年一修,上头的那是黄本,但你们手里有个叫白本的东西,里面有哪些人,宋大人应该比我清楚。”   “不费吹灰之力的事,只是宋大人一句话的事,何乐而不为?且宋大人今日此举难道不是空手套名誉么?”   “抓了细作,宋大人与我父亲一块儿报上朝廷,可是要记功的。又立功又得民心,宋大人占尽便宜,我怎么觉得划算极了。”   宋知县越听越心惊。   忠义侯这个女儿,先前在家里做客时他不是没见过,因为她总是见人先笑,只当她是个不谙世事的天真姑娘。眼下一幕幕一桩桩,她聪明得实在可怕。   处处堵了他的退路不说,即便被她算计,还真得服气愿意认栽这一次。   而她嘴里所谓的黄本白本,其实都是登记户籍所用的册子。   黄本在京城户部,十年修一回,现在离修籍还有三年的时间。至于白本,是各州县官员手里的户籍本,各处州县就没有不贪图赋税的。   上缴给朝廷的赋税是按着黄本的定档给赋税,所以黄本上的百姓多为最低一档的赋税,而白本上那就是各州县自己定夺的赋税款项。   欺上瞒下,颠倒乾坤,全在黄白两本册子上。   所以即便这里说是东西烧了,但是京城那边易青他们还记录在案,只是之前的知县和富商与州城的官员勾结,骗了这些人的田地,导致脱户。田地虽然易主,但实际这些人还是在此处的县城落着户,占的赋税还是农户那一挡,商人借此法又省了一大笔钱。   如今要回来,确实就是他想办法改几笔就行。   宋知县把柄在苏眉手上,强硬不起来,最终只能长叹认栽道:“三姑娘,可这里白本不是我一人说了算,我也得回去跟专管户籍的商量商量。”   “我知道宋大人肯定可以的。人我就先让送到我父亲那儿,等宋大人改好了,您再来看执刑。”   苏眉可不跟他打马虎眼,一锤定音。   宋知县咬咬牙,到底只能是挤出笑,一拱手,下马车去。   所谓的执行,其实也不是要让那个放火的人死,牢里多的是罪大恶极等处死的,到时他带上把人换出来就行了。   这个三姑娘,怎么连这些门道都懂,难道是忠义侯给她说的?!   宋知县这么想着,心里又平衡多了。   是啊,一个刚及笄的小姑娘,哪里来那么厉害的手段,多半是忠义侯觉得流民不得安排,迟早要乱。一乱就得出兵镇压,有损名声,所以才出手。   宋知县想到这儿,又是长叹一声。不管是谁,给流民重新发放户籍文书已经是铁板钉钉上的事,他还得另外想一番说辞去忽悠州城的大人们。   就说堵不如疏,让他们重新落户反倒踏实可控,左右贱民起不了风浪。   宋知县下马车来时,易青和温田都还站在一边,城门外乌泱泱跪了一地,他头疼得很,语速极快地和两人道:“你们的事,本官会办好,办好之前,你们还是得在城外……”   “我会让一队护卫带够三日的米粮到城外去,助你们度过这三日。到时宋大人也可以直接在外边就搭棚现场办差。”苏眉的声音忽然从马车内传出。   宋知县脸更黑了。   这里少说几百人,给他三天时间,光是户籍文书填名字都要填断手!   可他能说不么,不能!   “姑娘真是个大善人,县衙这三日也会开仓运些粮食……”宋知县真是要咬碎牙,不得不再亏本一回,不能让苏眉把好名声全给揽了。   得饶人处且饶人,苏眉知道物极必反,见好就收,闻言很知足,让把放火的绑上,留下一队人马自己先行回宅子。   不必大动干戈流民户籍解决,就是最好的局面。   虽然宋知县可恨,但她也不是刑部的大人,没办法将人直接弄倒。且先这样吧,终有一日,这样鱼肉百姓,助纣为虐的贪官,会被送进大牢的!   事情办得比她预估的还顺利,苏眉心情十分不错。   回到宅子,她让人把自己先前就掏私房买的米粮给运到城外,才到书房想着怎么给林以安回信。   窗外的几株芭蕉刚植过来不久,叶尖有些枯黄,被太阳一晒,更显得蔫蔫的。   她盯着没精打采的芭蕉看了片刻,就想起宋知县那被打掉牙齿吞下肚的憋屈样子,扑哧一笑,先把今天的事在信里说了。   今日她这个计中计受林以安不少启发,在信还特意把他一通夸,一边写一边想象他收到信高兴翘嘴角的模样。   此事写完,便是恼人的苏沁,但朝廷的事她不多懂,更何况涉及到皇子夺嫡,她唯有在信中写明父亲对此事的态度。   她父亲虽然多的没说,可杜氏似乎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此事父兄都知道,是她猜不透罢了。   林以安再收到信时,太子已经被皇帝狠狠斥责,顺带夺了他手里上回南巡后要兼顾的两项工部项目,几乎把他在工部的实权架空了一半。   柳四为此气得顾不上犯上,在他跟前骂了皇帝好几句。   然,只要是人就会有偏颇,只是皇帝针对嫡子,是出于害怕自己被赶下帝位。当年皇帝登基不易,越是不容易,才会产生一种更可怕的执着。只要觉得那个人对自己有丁点的威胁,就恨不得处之而后快。   为此他倒觉得太子只要不是被逼得太狠,往后退退观猴斗也可,而且太子大婚在即,一切等顺利大婚再看局势。   至于苏沁,自打出事后,她地位不降反增,连皇帝都抬举她,让人送去补身子的药材时还直言说往后为豫王开枝散叶,他重重有赏。   这个赏,分明就是许侧妃位置了。   可见皇帝为她给打压太子贡献一份力有多高兴。   他把此事同样告诉苏眉,末了让她不要太过操心,还为她在边陲为流民做的事感到自豪骄傲。   调侃说希望她早日能成为自己的贤内助。   苏眉再收到信,为贤内助三字高兴得在床上打滚,而林以安还说那些流民如若有愿意离开家乡的,他商行缺人,可以雇佣他们帮忙跑商。   宋知县早已经按照约定把户籍文书重新办好发给每一个人,他们现在办个路引就能够自由来去各州府,若是愿意去倒也是个双赢。   于是苏眉便把易青温田找来,问他们的意见。   两人自然信得过她,听说是一个和善的商人,回去边跟众人都说了。   现在他们都在帮着军营种地,居住的地方都是木棚,实在是人多唯有军营外一片山地待开发,是忠义侯能做主的,忠义侯为了收容这些人又不至于坐吃山空,已经尽了最大努力。   不少人都在县城找活计干,因为战乱,也不好找活,还是过得十分贫苦。   如今得个机会,年轻力壮的,便提出要过去。   何况林以安还许诺他们一路的开销都可以用往后工钱抵,如此一来更多人愿意往外去。   事情安排妥当,两人一来一回的通信,竟然转眼年关将近,不过月余。   忠义侯为了攻下敌方那座城池,已经谋划几个月,近日就是关键,苏眉不放心回京城过年,早早就去信告知林以安。   林以安在暗中备考,只等明年开科,得知她不能回京来,看着信沉默了良久。   苏眉留在边陲过年,自然不会再让宅子变得冷清,她早早就备年货,忙忙碌碌的就那么到了年跟前。   这期间知县夫人还带着那个贵女来串门几回,倒是十分有毅力地打听她兄长的事,她也摸透了那个姑娘的家底,说起来是个可怜的。   那姑娘姓殷,京城人士,家里排长,二叔在金陵工部任职。只是她父母早早离世,如今殷家长房就只得她一人。   苏眉知道她家里情况后,便明白为何殷大姑娘来走这个所谓的亲戚,多半是被家里当成一个能攀附侯门的棋子。如若成了,那是殷大姑娘命好,她还得感谢家里给的机会,往后更得跟家里保持联系,让家人当她靠山。如若不成,毁名声的也是她,便是命不好。   丢了这么一个无父无母的姑娘,殷家不会心疼。   而每回殷大姑娘过来都沉默寡言,根本看不出来嫁人的急迫和热切,反倒让苏眉更想探究这个可怜的人是怎么想的。   就在年二十七,苏眉从军营回来,知县夫人热情地派人来说认识的好友家新宰了几头猪,让她派人过去挑几块肉留着包饺子。   她懒得多欠人情,只说已经定好别人家的,多了用不了给推掉了。   不想,才过了两刻钟,小苑跑进屋说:“姑娘,有人送肉来!”   她眉头拧紧,把手里的话本丢一边,没好气道:“他们可真是费尽心思,阴魂不散。”   她这就出去把人都给打发!   不准备留面子了。   哪知她刚一脚踏出宅门,就看见年轻的公子捧着手炉,站在马车边朝她笑得温柔。   她望着那个玉树般的身姿,似乎连刮在脸上的寒风都不冷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更新,晚安么么哒~   ———— 第79章   夕阳微斜, 林以安就站在那片柔和的光影间,凝望着在门口发呆的小姑娘,低低地笑。   这傻姑娘, 高兴得都愣了。   他就朝她喊:“眉眉。”   深情又缱绻。   一声呼唤,成了启动苏眉的机关。   她先眨巴眨巴眼,仿佛是在确认眼前的是真还是虚幻,等见到他依旧还在那儿,嘴角霎时翘起,提着裙摆直奔向他。   他亦迈步快速朝她走去。   苏眉扑到他怀里,孩子气地去摸他脸颊,激动地喊道:“夫、夫子。”   林以安一怔。   她已经垂头,都想把舌头给咬了, 耳根烧得滚烫。   好险,她差把夫君给喊出来了!   她亡羊补牢, 林以安怔愣后笑得肩头直抖,低头在她耳畔道:“眉眉不请我进屋吗, 一会整条街都要知道, 你抱着夫子不撒手了。”   她立刻被刺扎到一般,忙不迭退开。   分开后,又觉得别扭, 左右瞧瞧, 没见别人,伸手去牵他袖子, 将他往家里带:“三叔快进来歇歇, 你怎么过来了!”   林以安侧头看她欢喜的模样,一路奔波的疲惫都不见了,如实道:“想念眉眉, 京城太冷清。”   他说得淡然,苏眉闻言暗暗难过。   林家人口多,怎么可能会冷清。只是他被那家人视为外人、仇敌,他们的欢庆一堂与他不相干罢了。   她抓着他袖子的手就往上挪啊挪,挪到他手腕上,又藤蔓一般去缠他的手指,与他十指相扣。   “那你来得正好,我这儿也太冷清了。爹爹和哥哥未必能在家里过年,你来了,陪我热闹,陪我包饺子,陪我放烟火。”她声音很低,像是在自言自语。   这些低语却让林以安心里发暖,扣着她的手微微收紧,想要应好。   哪知刚要开口,喉咙一痒,咳嗽起来。   苏眉被他不断的咳嗽声惊着,连忙停下脚步问:“你怎么咳嗽?”   细细一打量他,才发现他脸颊微红,抬手一碰,竟然是滚烫滚烫的。   “你在发热!”苏眉紧张地收回手,二话不说拉着他就进屋,将他推到床上坐着,“你快躺好,我给你找郎中。”   说罢,着急要往外走,想要叫人倒茶来。   她刚走一步,被一股拉力拽得往回退,下刻腰间一紧,是被他从背后圈着腰搂住了。   “眉眉别忙,不要紧的。我自己就懂医术,不过是风寒,一两日就好了。你坐下,我们说说话。”   他脸颊贴着她的背,是依赖的姿态。   苏眉被他那么一搂,别说留下,就是给他暖被窝都愿意!   她转身,就要挨着他坐,结果他松开手后一指离床边五六步远的圈椅道:“你坐那儿,靠着窗子,开一丝缝隙,别过了病气。”   是……这么个说话法?   她幽幽看他一眼,在他坦荡清亮的眸光中乌龟一样挪过去坐下。   林以安在她幽怨的表情中愉悦地笑。   小丫头,满脑子的风花雪月,勾人不自知,哪懂得他的苦。   挨得太近了,他是真怕自己还忍不住做点什么。   苏眉知他看透自己的心思,也不觉得臊,而是更幽怨地瞥他一眼,那委屈的小表情要叫林以安心都化了。   小苑此时带着石头过来,站在隔扇外询问:“姑娘,三爷是住前头,还是住到二进的西厢房。”   前边是忠义侯在住,还留有书房隔壁的一间屋子,二进属于后院了,让林以安住这儿有那么些不符合规矩。   苏眉听到请示,后知后觉自己把林以安直接带进闺房,扭头去看他,果然见他在弯着唇笑。   这瞬间,她想找个地洞钻,实在是太不矜持了。   “我住到前边,石头去帮着小苑姑娘收拾收拾。”他笑过后率先说话,倒不把自己当外人。   苏眉坐在椅子上,脚尖在地上画着圈圈,“你明知道是我闺房也跟进来了,你自己本就心思不纯!”   她不服气被取笑,想找回些面子。   哪知他这短短的日子练就更厚的脸皮,点点头道:“是……可惜病着,不得不打消心思。”   她诧异,瞪大了眼看他。   林三叔……越来越叫人难以招架了!   可他一开始是动的什么心思呢?   苏眉就想到他从后边抱着自己的那一下,脸上微热,张口吐出一口气,忽地站起来朝他走去。   林以安还在想她过来做什么,便见她弯腰低头,在他眉心落下一吻:“我准你有心思!”   她说得豪放,他一眨眼的功夫却跑了出去,还是捂着脸跑的。   林以安被丢在那儿,一边笑一边咳嗽,白玉般的一张脸都憋红了。   之后好长一段时间都没再见着苏眉回来,也不知她在忙活什么。小苑给他打来热水,说外头还没收拾好,让他先在这儿沐浴。   他方才嘴上说得轻松,其实是烧得有些昏昏沉沉,小苑说什么都是苏眉吩咐的,他下意识跟着照办。   等他泡进热水,被与她身上相同的香味围拢时,他才恍惚想起自己用的净房、浴桶……都是她的!   他心头重重一跳,僵直着身子,在石头也要进来时阻止,自己快速清洗后便赶紧离开。   这种私密的地方,让人控制不住会去勾描一些旖|旎的画面。   苏眉再回来的时候,就见到他头发还湿着,石头正在帮他擦干。   只是他从里间挪到明间来了。   她疑惑地问:“三叔怎没从里头出来了,外边没有烧炕,只是一个炭炉,冷得很。你快回去……”   万一再冻着,不是雪上加霜么。   林以安闻言看了她一眼,没有回答,而是问:“外头的屋子好了吗?”   “刚让人烧上炕,估摸着还得一会儿才能暖和,你就在我这先歇一觉,等晚些再过去。”她一面说着,一面让小苑把熬好的药送过去,“不烫了,你快喝药。”   说罢,还上前要接过石头手中的布巾,想要给他擦头发。   他伸手去握住她的手腕,纤细的手在他掌心中,比上好的绸缎还要细滑。他拇指轻轻按压了一下,仰着头示意她靠近。   他神神秘秘的,她好奇心又重,就那么凑了前去。   “眉眉不要再留我了,你……懂么?”   他正病着在发热,呼吸滚烫,扫过她耳畔,仿佛带着融化人的温度。   她怔愣,一时没明白。他见她杏眸里有茫然,笑了一声,指尖摩挲着她细嫩的肌肤,更直白地说:“面对喜爱的人,我控制力微薄,想要得寸进尺,又不能得寸进尺……”   那种煎熬,比相思更摧毁人的意志。   苏眉再次呆在那儿,他已经退开,自己拿了布巾慢条斯理擦头发,一边用凤眼锁着她。   小半年不见,她长高了,更窈窕了。   像新抽的柳枝,腰肢纤细,走起路来婀娜的风情就能叫人错不开眼,顾盼间的娇媚更是动人。   他也是凡人,时刻面对她,如何能做到心静如水?   他深吸一口气,平复自己心里由相思转化为可实际施行的冲动。   鼻端有香风扫过,她俯了身,学着他刚才那样,跟他咬耳朵道:“那你就把我快点娶回家呀。”   林以安听到自己心跳如擂鼓,她笑吟吟站好,双眸璀璨。   他缓缓地笑了,“好。”   **   林以安待到头发半干时便到了一进的屋子,挨着床便沉沉睡过去。   苏眉在天黑时过去一趟,进去见他睡得香甜,偷偷伸出手探进被褥下,寻着他手轻轻一握,满足笑着又退出去。   她把林以安来到事派人去告诉了父兄,忠义侯派人送了信回来,信上只有四个字:注意分寸。   她盯着信笑半天,仿佛看到父亲写信时吹胡子瞪眼的模样,心里想,这个年一定很热闹!   林以安这一觉直接睡到第二天天明,醒来的时候,苏眉就坐在他床跟前,一双明亮的杏眼盯着他看。   他被看得冷不丁的有些打怵,就听到她幽怨地说:“你再不醒来,我就要开始打算是守寡呢,还是再去找几个跟你长得差不多的男人养着了。”   林以安失笑,他这一觉居然睡了那么久。   他正要说什么,小苑来提醒她,站在屏风后道:“姑娘,易大哥和温大哥过来了,说要跟着护送您施粥去。”   易青为首那批流民解决了,但还有一些零散的乞丐,而且城内也有不少贫苦百姓,她一直都还有在救济。而且今日是腊八,寓意更是不一样,她早就安排好城内城外都会设粥棚。   她扭头应了一声,见他坐起身,把滑下去的被子又往他身上拉:“我大概中午回来,然后就让易大哥和温大哥看着粥棚就行了。”   “易大哥?”   林以安似乎是在想什么,发出疑问似的。   苏眉说是呀,“就是先前没有了户籍的百姓,你不是还收了人进商行,他是那批人中领头的。”   他却又说:“温大哥?”   苏眉再反应迟钝,也明白他怎么回事了。扑哧一笑:“以安哥哥,不要小肚鸡肠,揪字眼!”   林以安挑挑眉,掀了被子下床:“我陪你去。”   她劝了几句,劝不动,只能由着他了。   等他穿戴好,她与他并肩走过游廊,易青和温田见到她,脸上是灿烂地笑。   温田把一直揣在怀里的布包打开,里头是还有冒热气的糕点,殷殷推到她跟前说:“三姑娘,这是高寿老人亲手做的糕点。我们这边有习俗,吃了老人做的糕点,来年百病不侵……”   苏眉正想要接,一双大掌先伸了过去,耳边传来他温和地声音:“谢谢,我拿着吧,东西沉。”   温田这才后知后觉似地去看苏眉身边多出的年轻公子。   这一抬眼,就瞧见那年轻公子用手帕包着捏了一块糕点,直接喂到他们敬仰的三姑娘嘴边。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更新~~   ———— 第80章   糕点喂到嘴边, 苏眉习惯性地张口,把甜糕咬了月牙一般的缺口。   “什么味道。”林以安微微地笑。   他开口,她后知后觉自己当着外人的面都做了什么, 脸上一热,伸手按按去扯他袖子。   示意他快别问了。   再偷偷去看温田和易青,两人正诧异盯着他们,让她连头都低了下去。   林以安恍若无人,见她不回答,就着她刚才咬过的地方把甜糕的小缺口变成了大缺口。   “红糖。”他尝出甜味,三两口就把那糕点解决,用帕子按嘴角,“走吧。”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一般自然, 仿佛两人常常这般不分你我。   苏眉垂头走得飞快,到了马车上一摸脸, 烫得能烙饼了。回想他刚才地举动,又觉得好笑。   林以安随后跟上来, 好整以暇地坐在她身边闭目养神, 她在边上忍了忍,还是没能忍住,扑哧一声笑道:“林三叔, 你有没有闻到一股酸味儿?”   酸味儿……他凤眼斜斜看过去, 哪里不知道她是在打趣自己,一派镇定地还动了动鼻头:“哪儿, 没有。”   苏眉乐不可支, 他无声无息地挨了过去,凑在她脸颊边上吸气,“嗯, 闻着了。”   “你才一股酸味!”他呼出的气息若有若无落在肌肤上,有些痒痒,她边笑边躲,“你还学会倒打一耙,你还我那个说要惯着我的林三叔!”   他也被逗笑了,重新坐回原位:“他们常常给你送东西?”   “倒也不是。”她如实道,“他们在军营外的山林开荒,哪儿有空往县城来,今儿多半是因为年关父亲给假了。而且他们也怕我嫌弃东西不好吧,偶尔送东西来,也只会送这些带有寓意的。”   说到这,林以安倒莫名理解两人。   那是在面对她时刻在骨子里的自卑。   他曾经也一度时这种心态,即便是现在,仍旧觉得自己还是配不起她。不过是私心作祟,让他明知卑劣也缠了上去。   苏眉可不知他此时满脑子的官司,问起他京城的事:“你来的时候侯府如何了?”   虽然府里有紫葵,来回传信时间太长,林以安现在说的,估摸着紫葵送的信正在路上赶着。   林以安伸手在袖子里掏出厚厚一沓的信来:“我来之前与紫葵姑娘说了,她应该把要紧的事都写在里头。”   苏眉接过,翻了翻,发现不但有紫葵的,还有吴子森的。再往下看,发现居然还有张家的来信。   她先拆开了紫葵的信,里面说杜氏因为女儿意气风发,不少夫人也巴结,时常到府里来听戏。   她冷哼一声,这就是所谓的老虎不在家,猴子当大王了。   她不在京城,杜氏越发无顾忌。   信里还说杜氏常常到豫王府里去,可见豫王对苏沁十分宠爱,末了说询问她何时回京,省得杜氏尾巴都要翘上天。   “紫葵估计在府里也为难了。”   看过信,苏眉叹息一声。   林以安知道杜氏的情况,确实是过于嚣张,淡淡地又说一件信里没有的事:“豫王掏私房给杜氏开了家酒楼,杜氏现在手里有银子,有些飘飘然了。”   苏眉思索片刻,把信收起来道:“豫王还真把她女儿放心尖,可别是这个酒楼还有他用,杜氏只是又被利用。豫王还给爹爹送节礼,前儿才送到军营的,被父亲原封不动退了回去。”   她觉得豫王心机深,大可不必这样讨好区区一个杜氏,而且父亲的意思十分明显。不收礼,一是给皇帝看的,二来是真不想与豫王有什么太深的牵连。   马车已经走到较为热闹的街上,传来一阵讨价还价的喧闹声,十分有年节的气氛。   林以安侧耳听了片刻,嘴角翘起浅浅的一个弧度,这才回了句:“或许是有他用吧。”   “不说他们了,没得扫兴。”苏眉哼一声,先把吴子森的信拆开。   他洋洋洒洒写了三页,都是家长里短,结尾的时候不知道说写错什么,涂了一块黑色的墨迹,后面接着写的是一句‘祖父祖母总念叨你’。   她边上的林以安忽然冷笑,引得她疑惑地抬头,就见他目光正落在那黑色的墨块上,神色不虞。   她看看信,再抬头看看他,越发地疑惑。   林三叔好好的,怎么不高兴了?   她不清楚怎么回事,可林以安是饱受相思苦的,当然明白吴子森的感受,那被涂掉的墨块多半是在写他思念小姑娘的话,觉得不合适就又涂抹了。   但明知道他会当面给她信,极大可能就陪着她身边,居然不重新抄一遍,而是留一块碍眼的痕迹,摆明了是给他找不痛快的。   “你祖父祖母在给他相看姑娘。”林以安在她疑惑中忽地笑了。   苏眉啊了一声:“也是该找了。表哥他总冒冒失失的,有个人看着他比较好,那我回信的时候是不是要恭喜他一声?”   他点头:“自然是要的。”嘴角的笑渐深。   吴子森有张良计,他自有过桥梯,他是那么好算计的么。   苏眉读完吴子森的信,终于拆到张家的信。   张家能给她写信的,自然是张诗敏。   展开一看,是询问她过年回不回京城,到现在,京城的人还以为她在保定府外祖家。   张诗敏还说今年还是跟往年一般,约上陈淼淼到元宵的时候去看花灯。   “今年我可能是去不了了。”苏眉把信放在裙面上,幽幽一叹。   林以安见她遗憾的样子,安慰道:“没关系,明年你肯定会在京城过年。”   她说:“未必呢,我也不知何时再回京。”   他凤眼明亮,但笑不语。   她可惜地继续拿起信往下翻,里头居然还提起林以安的事。   张诗敏说林家三爷忽然成了京城里的红人,也不知是哪家姑娘那么大胆,居然众目睽睽之下送男儿家东西。   说有机会一定要结识这样有个性的姑娘。   苏眉看得面红耳赤,林以安见她好好的又露出害羞的模样,奇道:“是张四姑娘与你说什么体己话了?”   她忙把信纸折起来,支支吾吾地说:“在问我有没有心仪的公子呢,家里有没有再给说亲。”   这一听就是推脱之词,林以安没有再多问,只是感慨小姑娘也有藏起来不让自己知道的心思了。   走了一路,看一路的信,粥棚也到了。   外边已经有闻信早早来排队的百姓,林以安听到动静,先把帷帽给她戴上,细心地帮她系好。   “去吧,累了就上来歇歇。”   他是陪着过来,但为了她的名声和不引起人注意,还是不打算露面了。   苏眉懂他的意思,点点头,在护卫簇围下进到粥棚,挽了袖子,亲自开始施粥。   温田和易青帮忙派粥,两人时不时往边上的马车看去,见到帘子被掀起缝隙,隐约能知道里头有人在张望。只是看不清对方的面容和身影。   温田想起刚才的一幕,低声道:“你说,那位公子是三姑娘的谁?跟三姑娘也太亲密了,没听三姑娘许人了啊。”   易青也好奇着呢,摇头说:“不知是哪家公子,但肯定出身不低。”   不然怎么配他们三姑娘。   “出身不低,还当着人面做那样的举止,实在太轻浮了吧。”温田闷闷地说,语气泛着酸。   易青听得心头一惊,正想要说什么,身后传来苏眉的声音:“什么轻浮?”   她只是刚好听到这两个字,朝队伍看去,以为是有人在占那里头姑娘的便宜。   温田吓得手一抖,易青忙替他解围道:“我们在说年后到京城的事,说话行事可不能叫人看着轻浮。”   “你们决定要去京城了吗,先前没听你们说?”   苏眉水润的双眸看向两人,虽然隔着纱,温田仍旧不敢抬头跟她对视,嚅嚅地回道:“是,我也没有家人了,倒不如去闯荡一番,还得劳烦姑娘跟那位东家修书一封说说,看他那儿还缺人吗?”   温田嘴上是这么说,但真正的用意还是想着苏眉迟早要回京城去的,他想继续追随她。   易青也是这么个想法,左右这里没有亲人,上哪儿都一样。一起流浪的伙伴有着落,他责任也落下了。   她闻言并没多想,觉得两人去另谋出路确实比在这儿种田有发展,便点点头,朝马车看了眼说:“这是小事,很快就能有消息。”   她正说着,马车那边晃动了一下,林以安居然也带着箬笠下车来,黑纱将他一张俊脸遮得严严实实。   “三妹妹这儿要帮忙?我来吧……”他说着,去接过她手里的长勺。   苏眉下意识是跟他往回走,温田紧张地看了一眼林以安,磕磕绊绊道:“劳烦三姑娘了,您与那位东家说,我们能任劳任怨,做牛做马。”   她脚步一顿,林以安已经回头。   刚才刚才他在远处虽然没有听两人说什么,却是看懂唇语,他盯着温田那心虚的模样,低笑一声。   温田:?   这位轻浮的公子笑什么?!   是看不起他要出去闯荡的上进心么?   下刻却听到他与苏眉道:“我就在这儿,要你传什么话。”   温田瞬间头皮发麻。   作者有话要说:  林以安:我瞧着像是你看不起我林·醋王·以安!   温田:跪!   ————   今天的更新~ 第81章   林以安的话一出, 温田再迟钝也明白他的意思了。   谁能想到,他想要寻的东家就近在眼前,他还背地里说人不是。   温田尴尬, 苏眉诧异林以安暴露身份,低声喊他:“三叔?”   他安抚地拍拍她肩头:“不打紧,我且听听。”   他既然说没关系,她便不多操心,应了声好:“那我接着帮忙打粥。”   林以安点头,示意温田和易青到一边说话。   苏眉时不时偏头去看他们,也不知林以安都在说些什么。   他面容被箬笠遮挡,身姿如玉树,依旧是给人平和从容的感觉。至于温田和易青……两人一直垂头, 很丧气的模样。   大概过了一刻钟,三人重新归位, 她好奇问道:“怎么,不合适?”   “倒没什么不合适的。”林以安温声, “总该给个机会, 才知道他们有没有能耐。”   “那他们怎么垂头丧气,我还以为你没答应呢。”   她疑惑地扫了眼变得畏畏缩缩的两人。   林以安牵唇笑:“可能是被我吓着了吧。”   苏眉想到他刚才忽然出现,挑挑眉, 深以为然。   她也被吓一跳。可惊讶过后, 心里是他因为温田和易青吃飞醋的甜。   林以安的小尾指就被她毫无预兆地勾住,温暖细腻的指尖轻轻摩挲, 让他的心在这片喧闹中跳动剧烈。   他手指微动, 想要回握,她却已经如同游鱼,从他手中逃脱。   他失笑。   小丫头故意勾他呢。   林以安站到她侧边, 也拿起大勺帮着打粥,两人一左一右,合作得十分有默契。   临近中午时分,两人才从粥棚离开回宅子。   有人来报信说今日有一场大战,忠义侯清早率军逼得对方不得不迎战。   他的目标很明确,就是攻下那座一再错失良机的堡垒。   苏眉紧张地攥了手,林以安给她倒一杯水,没有开口说什么安慰的话,安静坐在边上陪她等消息。   到了傍晚,终于传来一个还算好的消息,大军已经兵临城下,正扎营休整。至于什么时候攻城,还不知清楚。   而父子俩再骁勇,也免不得受点皮肉伤,苏眉知道这是常事,但还是听得心直打颤。   “来,喝口热汤。”林以安端了碗刚熬好的鸡汤,塞到她手里。然后坐在他边上,把手里一张面饼慢慢地撕成碎片,又递她嘴边说,“我若没有猜错,侯爷没有把握是不会在这个年关去攻城。”   她动了动僵直的脖子,张嘴咬住他递来饼,低头再抿一口鸡汤。   “我知道,就是担心……”   暖暖的汤水滑过肠胃,让她感到烫贴。   林以安明白她紧张什么。虽然他不曾一直在边陲,可他知道的消息里,忠义侯根本没有给朝廷说要攻下那座城池的打算。   皇帝一直不愿意进一步,宁愿总是受敌方骚扰,小站不断,其实就怕忠义侯声望过于太大。不愿意真正为边陲的百姓谋福祉。   边陲嘛,能守住就成,所以没必要培养一个功高盖主的武将。   至于忠义侯为什么选择在年关去攻打,正因为是知道皇帝心思,还有是因为过年朝廷会封印,没有早朝。   忠义侯直接打,可以说是时局所逼,即便报上去,皇帝反应也要更慢一截。兵部的令再发下来,他可能都已经收兵了。   忠义侯现在也是为以后的苏家谋一份出路。   既然已经被猜忌,那就彻底让自己更有底气,以此抗衡,且看皇帝能拿他怎么办。   对于果敢的岳父,林以安十分敬佩。   他在苏眉说出担心后微微地笑,依旧不多说话,只默默给她喂食。   一个饼差不多吃完,她渐渐地恢复精神,抬头看那个跟自己枯坐半日的男子,回神想起他还病着却只照顾自己。   她惭愧,彻底打起精神,跟他说明儿要把宅子布置起来。   次日一大早,苏眉便起来了,指挥着下人开始挂红灯笼,自己和婢女凑成一桌剪窗花。   林以安就在一边看脸上恢复笑容的小姑娘,眼底有笑意。   余光扫过桌子上的银剪子时,他眸光一动,让石头把剪子和红纸也拿来。   苏眉刚跟着学会一个花样,成型后高兴地拿过去给他看,结果见到他手上居然也拿着剪子,她新奇地睁大眼:“三叔也会剪纸?”   林以安手腕灵巧的动着说不会,话刚落,一个姑娘的小像已经完成。   柳眉杏眼,正是苏眉的样子,惟妙惟肖。   苏眉伸手就要去拿来看,结果他手掌往里一收,摘下腰间的荷包,把荷包放了进去:“不是给你的。”   她在边上瞪目结舌,缠了他一下午,让他也给自己剪一个他模样的。   林以安难得没有答应她的要求,气得她腮帮子都鼓起来了。   他这才笑着在她耳边说:“你对它想我,我还得跟它吃飞醋,不是给自己找不自在?”   苏眉怎么也没有想到居然是这样的原因,笑得倒在他身上。   夕阳落下,又是一日,过了今天便是除夕,院子里有人喊了一声:“下雪了!”   这不是今年第一场雪,苏眉闻言撩了帘子出去。冷风扑面而来,阴沉了两日的天空飘着大雪,在北风中打着卷,直往人脸上扑。   下雪了,父亲那儿……她抿抿唇,一个身影从前院一直奔跑过来,带着天大的好消息。   “姑娘,侯爷大捷!”   苏眉在惊喜中怔愣,一时反应不过来。林以安站在她身后,手搭上她肩膀:“你瞧,侯爷就是有完全准备的。我们收拾收拾,连夜赶过去吧,刚占了城,侯爷他们回不来过年。”   她转身,紧紧圈住他的腰,忍不住热泪盈眶。   林以安猜测得很准,忠义侯占了城池后,欢喜和疲惫过后是对女儿感到抱歉。   她好不容易离得近,却无法陪她过一个年。   他们父女多少年没吃过团圆饭了。   忠义侯望着还四处冒着火光的城池,后续还得收拾,估计一日一夜打扫不干净。   只能派人跟她说声抱歉了。   是夜,忠义侯还在强撑着跟副将一块布防,夜风刮过耳边,他恍惚地似乎听见了有人喊爹爹。   他抬手按了按太阳穴,是太累了吧。   连着两天几乎不眠不休,都出现幻听了。   急促的马蹄声渐进,忠义侯再次听见一个喊爹爹的声音,比方才还清晰。   他猛然朝声音发出的方向看去,就见到奔来的白马上有两个身影。   那白马越来越近,他终于看清楚上边的人。   “——爹爹!”   苏眉在林以安勒停马那刻,直接从马背上就朝父亲扑过去。   吓得忠义侯手忙脚乱去接住人。   他看看搂着自己的女儿,再看向那个笑得温润的林以安,心里啧了声。   无孔不入的臭小子!   忠义侯心里骂着,嘴角却翘了起来。   今年除夕夜注定是温馨欢庆的。   苏眉来到,忠义侯父子久隔多年,终于再吃上她亲手包的饺子。   苏临右手受伤,只恨自己左手不够灵活,抢饺子的速度赶不上父亲,生生急出一身汗。难得丢下兄长的包袱,在父亲跟前咋咋呼呼的让他筷下留饺子。   林以安跟着围坐在桌边,心里异常温暖。   似乎他就没有过这样的时刻。   他看得出神,一个饺子落到他跟前的碗里,侧头见到苏眉笑得灿烂:“我们以后都一块儿过年,我都给你包饺子。”   他拿起筷子,很郑重的把那饺子放嘴里。   结果咔地一声,让他脸色都变了。   苏眉听到那响声,乐不可支:“福气在三叔这儿了。”   林以安拿出帕子,吐出那枚包在饺子里的铜钱,牙还在发麻,却是笑出声。   还在抢饺子的忠义侯父子同时啧一声,把饺子丢嘴里,同时又都被什么东西给硌了牙。   都得了铜钱的三个男人仿佛都跟得了什么最珍贵的宝物,笑了一晚上。   风雪断断续续,除夕晴了半日,年初一早上便又是鹅毛大雪。   忠义侯给儿女都发了红封,林以安来给他问安时,他也同样给了他一个红封,同时也得知林以安这就要赶回京城。   苏眉笑容僵在嘴角:“为什么这么着急?”   “本来就是预计停留几日,早些回去,还有要事。”他温柔笑着。   忠义侯思忖片刻,想到今年要科举,明白他的意思了。   “既然有要事,你且回吧。”   于是,苏眉就在风雪中与他再度分别。   碍于父兄都在跟前,她没好意思跟林以安难舍难分的,在送他上马车时才不甘心地说:“你等我回京!”到时她再抱个够!   林以安伸手去刮她鼻尖,又递她一个鼓鼓囊囊的荷包,期待地回道:“好,我等着你与侯爷回京。”   **   一个月后,林以安回到京城。   今年的京城比往年都热闹,很多举子都赴京备考,各处客栈都住满了人,长街上一眼望去都是头戴方巾风度翩翩的读书人。   而林家二房的两个小辈也在备考,二房上下气氛都十分紧张,反倒是长房轻松自在。   林恒礼的差事已经到手,如今正在禁卫军里当差,经常有直面皇帝的机会,这对已经在朝堂中威望渐低的林家来说是好事。   为此,消沉了一阵子的李氏再度活跃起来,就连嘉禧公主因为长孙的关系,和长媳的关系亦再次变得融洽。   林以安回京城后几乎闭门不出,李氏得知,在背后讥笑,“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也要下场科举呢。可惜本朝没有听说过残疾的人当官,难道他要开创先河?”   总不能上个差都得让人抬着吧。   科举的事,林家人都把林以安给撇在脑后,就连卫国公都忧心忡忡,总来找神医问情况。   神医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给含糊遮掩。   而忠义侯打下敌国一座城池的时早已经在京城传得沸沸扬扬,皇帝在大臣面前强让自己笑着,回到乾清宫摔了不少东西,为臣子脱离掌控而恼怒。   可再恼怒的事还在后头,皇帝终于知道苏眉早去了边陲一事,此时此刻,皇帝才恍然明白。   忠义侯坚持打下城池,是因为察觉到自己准备再把他女儿纳进宫一事,寒心了。   皇帝一时不知该恼忠义侯,还是该反思自己,是他把苏家逼得太紧。   忠义侯父子在朝中和百姓威望已经达到一个巅峰,皇帝知道自己不能再妄为,只能咬牙,把这股气给咽下去,大力嘉赏忠义侯和边陲将士。   一件一件事过来,春去秋来,开科的日子便也到了。   这一日,考生们早早便在贡院外排起长队,林家二房为此准备许久,一早便派马车将兄弟俩送到考场去。   林二老爷看着排得长长的队列,再次让两个儿子检查一应用具。   在目送两人挤进队列的时候,忽然看到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徐氏见他发呆,扯了一下他袖子:“老爷在看什么?别太担心,他们一直都很用功。”   林二老爷摇摇头道:“应该是看错了。”   老三已经是举人了,要是科举,也就是只考会试,怎么还会参加秋闱呢。   而且他还瘸着呢。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晚了,下章更新前发红包呀~   楼上装修,电钻钻得我昨天偏头痛一天,神经跟着电钻在跳迪斯科!   ———— 第82章   紧张的科举结束便是中秋, 放榜在中秋之后,不少考生借着大节放松心情。   游湖蹬舫,酒肆楚楼, 都有他们的身影,其中多得又是自暴自弃的,只等一个结果好死心待三年后再战。   为此五城兵马司还增派不少人力维持京城的秩序,省得出什么乱子,让中秋前风寒病倒的皇帝更加闹心。   因为皇帝风寒,今年中秋宫里只有简单的家宴,嘉禧公主进宫一趟,林家少了这尊大佛反倒更为热闹。   二房两位少爷都自觉考得不错,在宴上笑脸一直没有落下。   林恒礼今日当值, 回到家中家宴已经进行过半,他连衣裳都没换, 解下佩刀便入席。   丫鬟们端来热水为他净手,刚才还热闹的厅堂安静不少, 林以宗坐在边上看举止越发有威仪的长子, 心里骄傲。   刚才听着二房夫妻夸了侄子一通,心里不太痛快,如今一看他一表人才, 前途大好的儿子什么郁闷都没有了。   “圣上圣体如何了。”林以宗让人给他端了酒, 询问起宫里的事。   林恒礼把擦手的帕子丢回给婢女,淡淡一笑:“看着比前儿精神好多了, 应该快大好, 我归家前见到祖母正在圣上跟前说话。”   经过近一年的缓解,林家众人已经把苏眉带来的鸡飞狗跳日子忘得差不多,特别是长房夫妻俩, 完全忘记当时被笼罩的阴影。   “在御前当差都用点心。往后圣上跟前有你,朝堂上有你的两个弟弟,我们林家的根基只会越来越扎实。”   林以宗摸着胡子给晚辈描绘出一副风光的画面。   林恒礼附和着说是,率先举杯敬在场的长辈,扫了眼空出来的一个位置,问道:“祖父呢。”   提到卫国公,众人表情都不太自在。   林恒礼离开就不说话了,明白多半是跑三房那边单独过中秋。   他手用力捏了一下酒杯,很快就若无其事再举杯敬酒。   腥辣的液体入喉,没人知道他脑海里是想着一个远在边陲的姑娘。   苏眉躲到边陲,躲了一年了,她是真不准备回京?   三房那个又是怎么打算?   他藏着满腹心思,林以安那头却已经把卫国公给打发走了,正在沐浴,泡着热水驱散方才沾的酒气。   热气将净房蒸得朦胧一片,他靠着桶沿,凤眸似乎也被雾气笼罩,眼神略迷离。   石头在边上给他加了些热水,不满地道:“国公爷灌您这么些黄汤干嘛,那玩意儿只有伤身。”   他们三爷向来不主动沾酒,瞧着这会都有些醉的样子了。   林以安低低一笑:“我若不愿意喝,也不会喝。”   千金难买高兴,既然心情好,放纵一回也无所谓。   石头不解地看他,他迷离的双眼里都是笑意,自言自语地说:“还有半年。”   什么半年?   “明儿是您的生辰,三爷准备怎么过?”石头想不明白,索性不想了,而是想起去年他及冠的热闹。   林以安缓缓闭上眼,“明日也是放榜日,闭门谢客。”   他懒得应酬别人,吵吵闹闹得叫人心烦。   本来他对生辰向来没有什么期待,今年唯一期待的,便是他的小姑娘送的生辰礼了。   那小丫头前阵子来信,抱怨说裙子都短一截了,秋装全部都得重新裁剪。他估摸了一下她的身量,让人送了几箱子成衣过去,也不知道她喜欢不喜欢。   想到苏眉,林以安心尖都是柔软的,洗净一身的酒气,他入睡前的唇角仍旧翘着。   **   寒窗十年,博一朝青云直上。   第二天放榜日,放榜的告示前天蒙蒙亮就不少人守着。   林家二房的少爷自然不用跟着其他一样去挤,派个下人过去守着就是。   这一等,等到太阳高挂,也还没等来人。   二房夫妻免不得就焦躁难安,两人不停地在厅堂里来回踱步,走得两位少爷亦额头都冒了汗。   正是焦急没有消息的时候,外头忽然想起一阵放鞭炮的声音,夫妻两齐齐看向外头,安坐的李氏心头一跳。   难道二房那两兄弟还真得到好名次了?!   她也跟着往外看去,嘉禧公主让人快些去门口看看,吩咐刚落,就见派出去看榜的小厮跑得直喘进来。   “三……三,中了!”   小厮喘得说话断断续续,让人听不清楚,只听到中了二字。   徐氏却高兴得一蹦:“三少爷中了?!”   那正是她嫡子,虽然妾室的儿子也养在她跟前,但肯定是自家儿子才是好的。   小厮闻言似乎很着急,摇摇头,张嘴想要说什么,外头已经是很大阵仗,有人高喊恭喜解元老爷。   嘉禧公主都从位置上站了起来,扶着丫鬟的手就往去,其他人都诧异地跟上。   二房那孩子居然中了解元!!   哪知还没走到影壁,就见来报喜的官员。   来人穿着青色官服,见到嘉禧公主居然亲自出来,连忙见礼,笑容灿烂地道恭喜:“公主大喜了。”   “赏!”   嘉禧公主闻言更是笃定了,欢喜洋溢在眉眼间,二话不说就先要赏。   那官员自然不会推辞,就当沾喜气了,在接上了赏之后在人群里寻找什么,徐氏已经把儿子给推了出去。   “快去快去,高兴傻了不成?!”   林三少爷被推出去,这才恍如从梦里回神,激动地看着来人。   青衣官员朝他拱手道:“恭喜三老爷。”   原本欢喜的林家人顿时都愣了,个个笑容都半僵不僵的挂在嘴角。   三、老爷?   青衣官员见面前的年轻公子愣在那,两只要作揖的手还停顿在半空,失魂又滑稽,也是一愣。   他疑惑地安静得诡异的林家人,不解地朝林三少爷喊道:“三老爷,这是……”   嘉禧公主抿了抿嘴,然后深吸一口气道:“解元可是名唤林恒书?”   林恒书?   青衣官员有些傻眼:“嗯?三老爷不是名唤以安?”   此话一出,林家人都倒吸一口气,嘉禧公主脸色铁青:“怎么可能。老三早年就已经是举人,如何会再成为解元!”   青衣官员终于明白了,感情林家还什么都不知道啊。   他脸上再次挤出笑道;“回殿下,名次出来的时候,阁老们也是这么说的。是首辅出来说,是他允许三老爷再参加秋闱,因为三老爷先前伤了腿,虽然有名次,但如若没有一个好身板,如何能为圣上效力。便让他二次再考,如若能撑过秋闱并得到比先前高的名次,才可以参加会试……为了公平,如若没有得到名次,那先前的举人名次亦收回,重回白身。”   官员每说一句,林家人的脸色都在变。   林二老爷猛然想起那日清晨送考看见的背影。   ——那、那真是老三?!   “荒唐!科举可是随便改规矩的吗?!我要进宫找圣上,这不是让林家要被广大考生唾沫都淹死!”   考过名次的人再上场,和作弊有什么区别。   官员闻言,脸色也变了,忙劝道:“殿下留步,这事陛下后来已经同意,才让下官过来传喜讯!而且每年的题都不一样,三老爷这样其实和每年落榜的考生重考是一样的,公平得很!”   就想俗话说的,是金子就会发光,林三老爷不就正是这个理。   “那是个瘸子!”嘉禧公主听到皇帝居然还答应了,已经彻底失去仪态,声音尖锐。   官员被刺得脖子一缩,呐呐道:“下官怎么听说,三老爷是走着进考场的。”   不然首辅也不会说要看他有没有为朝堂效力的身板。   估计也是怕腿伤留下后遗症。   嘉禧公主睁大眼,震惊得不愿意去相信。   正是这个时候,大门口来了一辆马车,同时,众人身后传来脚步声。   那脚步声焦急,来得匆匆,似乎是看到影壁前的许多人,停顿片刻再又拾步,依旧是匆忙。   嘉禧公主听着那道脚步声,缓缓扭头,看到一身浅青色锦衣的庶子身姿玉树般,走在阳光下风度翩翩。   他……的腿!   嘉禧公主眼前有些发黑,手也在发抖。   这个庶子,什么时候攀上的柳首辅,又是什么时候治好了双腿!   林以安在注视中从众人跟前走过,他目不斜视,直奔大门口。   那辆马车就停在大门口,众人便看见一个姑娘被一个面生的婢女扶着下车来。   她戴着帷帽叫人看不清面容,可不必看清面容,只是那窈窕身段便能让人深信,这必定是位绝色佳人。   官员也好奇看着一幕,想起去年林以安及冠时的动静,眼一眨不眨。   难道,这个就是当年送十箱礼物的姑娘?!   苏眉下车,一抬头,先见到林以安,清俊的面庞让她先是心头一跳,再一错艳,看到里头挤满一堆人。   她嘴角一翘,朝像自己快步走来的情郎俏皮道:“如此兴师动众,深感荣幸。”   惊喜让林以安凤眼如辰星般明亮,亦朝她牵唇笑:“恭迎我的三姑娘。”   嘉禧公主隐约听到那句三姑娘,耳边仿佛响起了大白鹅腾飞到脸上那种翅膀拍打的动静。   那……那个疯子回来了。   还大摇大摆,到她林家来!   “——殿下!”影壁前传来婢女的惊呼。   林以安和苏眉朝里头瞧,见到嘉禧公主软软倒在婢女的怀里。   他就听到他的三姑娘啧笑一声:“怎么还是动不动就晕倒,毫无长进。”   作者有话要说:  苏眉:想起被我支配的恐惧了吗?   ——————   感谢在2020-07-29 12:24:51~2020-07-29 22:08: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roise 10瓶;Cpc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3章   嘉禧公主想起当年在自己脸上撒野的大白鹅, 气急攻心昏厥。   来报喜的官员在一团混乱中明悟,这卫国公府不宜久留,即便他再好奇那位前来的姑娘身份, 双眼亦不敢乱瞄了。   这种公侯大宅里的恩怨热闹,可不是他一个末等小官能看的!   他走到已经扶着人姑娘进门来的林以安跟前,将文书送上,连声恭喜,随即跑得飞快。   昏厥的嘉禧公主已经被林家众人簇围着送回后宅,林二老爷和徐氏亦一路走得摇摇晃晃,像是随时都会倒地上。就连一开始是看热闹的李氏,在瞧见苏眉回来后,脑袋里就跟有只手扯着似的作疼。   那个女祸害回来了, 还跟三房的那个孽种在一块!   她还疯着?   近一年都没有苏眉的消息,林家人也不清楚苏眉究竟是清醒了还是依旧疯疯癫癫。   如若……她还疯着。   李氏整个人都猛地一抖, 明明是阳光明媚的早晨,她眼前却昏暗无光。   林家其他人个个心情复杂, 苏眉得知林以安居然是解元时是惊喜。   她反复去看纸上写着的解元二字, 高兴得不能自已,去抱住他胳膊一直笑。   林以安挽着她往自己院子去,听着她在耳边的笑声, 心里是无比的满足。   等回到清净处, 林以安伸手就要去掀起她碍事的面纱。   哪知她松开手退了一步,自己把帷帽摘下, 露出巧笑倩兮的一张小脸。   “以安哥哥现在掀了, 往后再掀是不是就没有新鲜感了。”她边说还边俏皮地摇头晃脑。   林以安一愣,把她的话细细地琢磨,旋即失笑, 去拉了她手假意斥道:“要被侯爷知道你说这些,又得说你姑娘家家的不矜持。”   掀个面纱也能被她调戏,要让他留着新鲜感去掀红盖头,这丫头真是越来越古灵精怪了。   可他就爱极了她在自己跟前毫无顾忌的放肆模样。   若是再之前,苏眉听过后可能会觉得不好意思。但她此时心里都是积攒的相思,这八个月说长不短,通一封信都要十天半月,那种日日期盼的煎熬比她想象的更难熬。   她闻言挣开他的手,直接去抱了他的腰,踮起脚埋脸在他颈窝道:“我想你了。你可真舍得啊,明明只是参加秋闱,却在年初一就跑了,离这大半年呢。”   林以安浑身一僵,听到她吸鼻子的声音,垂落在两侧的手缓缓抬高,将她紧紧圈住:“不走不行啊,怕我陷入温柔乡,不愿意努力。到时哪里有聘礼,好把你娶回来。”   “早知道,我就和侯爷说入赘得了。”   本还伤感的苏眉被扑哧逗笑,抬起头,呸他一句:“你想得可真美,我苏家的门是那么好进的吗?”   林以安跟着笑,伸手去把她眼角的泪光轻轻拭去:“我倒觉得侯爷或许会愿意。”   可比把她拐到林家来容易多了。   她挑眉,凶巴巴一叉腰道:“我还等你给我挣诰命呢。”   林以安乐不可支,把人带进屋。   石头殷勤地上茶上点心,在她跟前三姑娘长三姑娘短,见到她不是一般的高兴,却没瞧见自己家爷一张脸半黑,看他的眼神都变了。   “我饿了,没用早饭呢,石头你快给我找点吃的。”苏眉把这还没长进的憨小厮哄骗走,瞧了一眼正乱吃飞醋的,问道,“易大哥和温大哥在京城如何,你用得可还顺手。”   话刚落,他长臂一伸,隔着一张茶几去勾了她下巴,轻轻抬起:“你刚才在问谁?”   苏眉凝视着他严肃却依然俊美地一张脸,心头微跳,悠悠回道:“易大哥和温大哥啊……”   原本坐得好好的人,霍地就站起来,转眼间便来到她跟前,捏着她下巴倾身在她唇角落下一吻。   苏眉在他的吻落下来时轻轻地笑,知道他的性子,双手在他要退开时忽然缠住他脖子,将他拉低在她耳畔吐气如兰:“就这?”   就这?   林以安被她嘲讽似地话勾得心跳加速。   她这可不是无端的举动,是从刚才就设好陷阱让他钻呢。   小丫头……一不小心就叫人着道。   他闭了闭眼,把冲动都给压了下去,不去看她媚得勾魂的眼神,将她缠着自己脖子的手给解开,按在椅子里:“就这。”   林以安嘴角啜着淡淡地笑,恢复那个从容淡然的林三爷,重新坐好,偏头去看她。果然看到她瞪大眼,气鼓鼓的,腮帮子都鼓起来了。   可爱极了。   苏眉哼哼道:“你真是,真是……不解风情,大煞风景!”   她都豁出去了,他还端着呢。   端着吧,以后让他知错!   林以安可不知她小心眼已经想好要报复,言归正传。   “你怎么就回来了,侯爷放心?”   小姑娘在椅子里扭了扭,靠到椅背上不情不愿地说话:“边陲的事差不了,他们被打散了,几回没能夺回城池,眼瞧着也打不起长久战。爹爹入冬前他们或许就该谈和,既然谈和,爹爹或者兄长肯定会跟着回朝,我先回家来把让他们烦心的事都理理。”   所谓烦心的事,是指杜氏母女。   皇帝近来还是不断在暗中给太子下绊子,太子那边形势不太好,豫王那头自然就要水涨船高,而豫王刚刚定下正妃,是吏部尚书的孙女,可谓是如虎添翼。   豫王地位高了,苏沁在王府自然多是人巴结,即便主母即将进府,她在豫王心里已经扎根了。   “你要如何理?”林以安思索着发问。   她哼笑:“父兄有事瞒着我,我不知道他留杜氏究竟还有几分是为了恩情,但他肯定是厌弃杜氏的。所以我想不明白,杜氏如今还留在侯府的作用。”   她打探过,父亲总是含糊过去了。   那她就自己查。   而且还真让她在边陲查到一些蛛丝马迹,所以她才坚决回京。再说了,杜氏母女只要离开侯府,那便不是威胁。   所以要理清她们,十分简单。   她说着,表情变得略神秘,朝林以安勾了勾手指说:“三叔你来,我跟你说我查到的一些事。”   她一喊他三叔,他便没有了戒备心,挨着茶几往她那边歪。   忽然脸颊有温热的触感,她伸过脸,吧唧在他脸上亲了一口,然后跟偷着糖的孩子一样捂嘴一直笑。   又上当了……林以安摸了摸脸颊,有着面对先前那个记不清事的苏眉的那种无奈。   往后的日子要更苦了。   最难消受美人啊。   林以安感慨着,苏眉在得手的窃喜过后,总算认真地说事,将她查到的一些东西慢慢说来。   他一面听着,一面诧异。   “所以你要找那个人?那侯爷留着杜氏的目的,就只是这样?”   “可能还有我不知道的,但这肯定是其中一样。”苏眉长叹一声。   林以安便说道:“找人这个事,我这边能帮忙,但肯定会惊动到侯爷。”   既然忠义侯想用杜氏找到那个人,那肯定有派人四处寻访,他们一动手,自然会被留意到。   苏眉无所谓地皱鼻子:“就让他知道,我看他慌不慌。”   她这模样,还真有几分娇蛮,林以安低低地笑:“真要把你惯上天了,都把你惯得和你父亲作对了。”   她一拍胸口,很义气地说:“你放心,爹爹要责怪你,我给你挡着!女大不中留,胳膊往外拐,你不用害怕你岳父大人!”   林以安真是被她逗乐了,她还真能说得理直气壮。   两人正说着,外头忽然传来小苑的大喊:“你在这儿探头探脑做什么!哪里来的,在哪儿当差的!”   嘉禧公主那边因为搞错放榜一事,正是愁云笼罩。   虽然林三少爷是真中举了,但是堪堪排在最末,险些就要掉出去,这和刚才以为的解元相差甚远。是欢喜的事,也变成不欢喜了。   而嘉禧公主醒来,就让人去林以安院子外头打探,想看看苏眉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如今苏家声望更高,即便豫王隐隐已经压过太子,苏家也不是能得罪的。还是得拉拢,所以她想知道,苏眉究竟是治好了,还是疯着。   哪知,消息没等回来,反倒等到外头说林以安带着苏眉要来请安的消息。   围在她床边的林家人,朝她投去慌乱的目光。   李氏咽了咽唾沫道:“母亲,还是不见了吧。”   那丫头……搞不好是来踢场子的!   嘉禧公主甩她一记凌厉的眼刀子:“出息!我倒要会会她。”   说是这么说,她在下床的时候,手还是哆嗦了几下。   而在厅堂的苏眉已经好整以暇坐下,抬眼打量这熟悉的地方,心头感慨:兜兜转转,她还是回来了呀。   作者有话要说:  补昨天的更新~~~   ————   晚上更新在9点 第84章   苏眉还真是来踢场子的。   小苑发现探头探脑的眼线, 这大好的日子也叫她压不住脾气,直接把人捆了就送到嘉禧公主这边来了。   嘉禧公主扶着惠嬷嬷的手出来,见到被捆成粽子的人, 眼皮重重一跳,再朝苏眉看去。   许久不见的小姑娘面容已经长开了,褪去了稚嫩,少女的那种娇媚风情尽在眼角眉梢。   在嘉禧公主看过来的时候,苏眉亦看了过去,唇角一扬,露出个灿烂地笑:“我把殿下的狗腿子给送回来,怕半路把他磕了碰了。许久未见,殿下怎么病恹恹的, 年纪大了,还是多休养, 少用神思。”   她牙尖嘴利,疯癫的时候比这还刺人的话都说过, 眼下清醒, 虽然撒泼,但顶多是阴阳怪气。   可这也够叫嘉禧公主气得哆嗦,张嘴就想斥骂。   哪知门口忽然想起鹅叫, 吓得她生生闭上嘴。   苏眉听到鹅叫声扭头去看院子里正凶巴巴扑腾的大白鹅, 笑容越发地灿烂:“我在路上见到有人在溜鹅,想着国公府怎么还养这玩意当宠物逗着, 稀罕得很, 就让溜鹅的溜这儿给我瞧个新鲜。”   这还真是个巧合。   她和林以安走到一半见到卫国公吩咐把鹅养起来的下人,她看着那些鹅,还记得自己离京城前闹得嘉禧公主鸡飞狗跳的场面。促狭的心思再起, 出气肯定要往人脸上重重地打,不然怎么能叫出气呢。   她像只给鸡拜年的狐狸,林以安在边上看她得意的小模样,强忍着笑,轻咳一声道:“眉眉不是说要来给殿下道谢的。”   苏眉哦了声,好像这才回神想起正事,拿手指了指那个下人说:“夫君生辰,殿下就送那么一份大礼过来,是该好好谢过殿下。而父亲和兄长嘱咐我,一定要谢谢之前殿下在家里对我的照顾,我远道回京,也带了礼物。”   说罢一拍手,小苑抿唇笑着把礼盒给送上前。   嘉禧公主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她看到那个锦盒脸色变得惨白,在那儿抖着手摇摇欲坠。   生怕一会就蹦出个什么蛇蚁毒虫的,咬她一口!   惠嬷嬷在边上,也不敢接。   可苏眉刚才的话他们都听得清楚,把忠义侯都搬出来了,两家结的是仇,这礼不接,那便是十分不给侯府面子了。   “去,还不快点接过来!”惠嬷嬷咽一口唾沫,示意小丫鬟去接过东西。   嘉禧公主身边的人已经换过一茬,那小丫鬟不明所以,倒是大大方方接过,然后再退回到一边。   嘉禧公主这才勉强扯出一抹笑道:“侯爷和世子客气了。”   “既然殿下也知道是客气,那……”苏眉接住她寒暄的话,眨巴眨巴眼,手掌朝她一伸。   在场的都倒吸一口气。   这……这苏眉果然还疯着,居然张口要回礼!   嘉禧公主眼角抽搐,惠嬷嬷压低了声于她说:“殿下,给了,打发走吧。奴婢瞧着,她还是疯疯癫癫的。”   和一个疯子计较什么。   苏眉一日疯着,林家和苏家的仇就不可能化解。   还是顺着,让她快点走为妙。   “来人,去把我之前收起来那套点白玉头面取来,我要送给三姑娘。”嘉禧公主皮笑肉不笑。   就当肉包子打狗了!   一套白玉头面将人赶走,也没有多少损失。   李氏和徐氏在边上听着却极为心疼。   要知道,婆母的东西,以后都是他们的,这就是在割她们的肉!   然而苏眉更嚣张的还在后头,毫不客气地扭头看向她们,笑得一派天真地说:“大嫂二嫂许久不见我,难道也没有什么见面礼吗?”   两人暗暗吸了口气。   她……她这是专程来打劫她们的吗?!   两人没接这话,嘉禧公主恨不得早点送走这打不得骂不得的,狠狠朝两个想缩头的媳妇一瞪。   两人这次委委屈屈的,也吩咐人去取来玉镯和金步摇。   小苑就那么捧了一怀的礼物,苏眉还气人的和林以安炫耀:“夫君你瞧,殿下和大嫂二嫂都好客气啊。”   众人嘴角抽抽。   哪知她又诶一声,猛地扭头再看向他们:“不对啊,今日夫君生辰,你们给夫君送贺礼了吗?还中了解元,你们怎么一点表示都没有。”   林以安在众人铁青的脸色中再也忍不住笑出声。   小丫头,有当奸商的潜质。   于是,石头和小苑两人都抱着满满的礼物,跟在苏眉和林以安身后离开。   苏眉走在他身边,拉长了声音道:“果然胆恶的都怕疯的。”   装疯卖傻这招可真好用。   这一趟下来,少说一两千两,能够买许多粮食运到边陲了。   林以安望着她的笑脸,心里却有些过意不去,去握了她指尖,低低地道:“因为我,还是让你委屈了。”   只要他一日在林家,她都是委屈的。   苏眉啧地一声,用力去扣住他手:“你在说什么,我这是在为自己报仇呢,先前她们那么对我,我也要让她们惶惶不可终日。”   所以,林家……她很乐意过来!   林以安是首回听见她对林家人的那种怨恨。   他险些控制不住的要去问,她前世究竟都经历过什么,话在出口的时候,他又忍住了。而是与她十指紧扣,温柔道:“好。”   **   今日是林以安的生辰,又中了解元,嘉禧公主在苏眉的话中回过神来。   不管如何,现在林以安都是林家人,皇帝既然亲口应了让他重考,那这事必须要办得隆重。   她知道,皇帝比她更在乎人言,不管如何,面子上的事都要好。   苏眉窝在林以安院子里为他贺生,中午的时候喝了些果酒,酒量实在是浅,晕晕乎乎赖在林以安跟前,被抱到炕上睡着也不曾撒手。   卫国公是下朝之后回来的,得知小儿子如此有出息,欣喜之余又是黯然伤神。   那一巴掌是彻底打碎了父子间的情谊,明明腿好了,参加科举了。高中的消息,他还是从别的大臣恭喜自己时才得知的。   回屋听到说苏眉也回来了,忍着情绪,没去打扰两人,在嘉禧公主说要摆三日流水宴时却拒绝了。   “你要摆自己摆,别那以安当幌子来给自己脸上贴金,别提他名字,随便你爱怎么摆怎么摆!”   卫国公有着小儿子迟早要离开国公府的认知,这种情况下,还是别再林家借着他名声高调了。   搞不好,更让他铁了心。   或许现在还能有挽回的机会。   卫国公心里明镜似的,关上书房的门,走到书架后打开暗格,重里面拿出一个上锁的盒子。   里面有重要的东西,本来他是准备为儿子求娶苏家那三丫头留着的。   但他要真那样做了,反倒是帮倒忙,也让小儿子更看不起自己。   罢了。   卫国公呆坐了片刻,喊了心腹过来,把盒子郑重交到他手上:“送去边陲给忠义侯,跟他说,我曾经动过威胁的心思,但现在不是……”   心腹将东西收好,当日便出了京城。   小半个月后,忠义侯收到了卫国公心腹日夜兼程送来的东西。   打开那个匣子后,里面装着的一封信让他毛骨悚然。   心惊是因为那封信的笔迹是他的,至于内容,笔迹一样,却一个字都不是出于他手。   而且,这还是一封写着通敌的信!   苏临被父亲喊去,看到这封信时亦是大吃一惊:“父亲怎么可能会写这样的东西!这是伪造的!”   然后再看落款日期,居然是在两年前。   那个时候,苏眉刚和林恒礼定亲!   “父亲,这信究竟哪里来的!”苏临一阵后怕。   这封信若是交到皇帝手上,苏家必定不保,即便是假的,皇帝若有心发落,那这就是要他们命的东西!   “卫国公送来的,说是无意间发现,被他拦截下来,连同会我笔迹的那个人还有所谓的整容都给灭口了。”   忠义侯靠在椅子里,露出疲惫之色。   苏临拿着信又再看一遍,问道:“那卫国公现在是什么意思?!”   留下这封信,难道不是想要要挟吗?   现在林家和豫王关系密切,只要有这封信或者那批人没灭口,他们苏家为了保命,恐怕还真的要跟林家一条船。   “他带话说,是曾经想过要挟,如今没有想法了。”   苏临觉得更不可思议。   卫国公能是那样的善茬?!   哪知,就听到父亲幽幽地道:“是身为父亲的一份善意吧。”   卫国公应该是想用这封信,给林以安求娶时加筹码,也是跟他保证,他女儿真嫁过去,绝对不会受委屈。   啧,老子小子都是狐狸。   不过……忠义侯忽地笑了:“林以安那臭小子居然中解元了。”   苏临一愣,下刻心里敞亮得很:“一个解元,入赘我都嫌弃他丢我们苏家的脸。”   难道就这样想娶他妹妹,做梦!   然而,有人就是有胆量得很,求娶的书信在第二日就送到了军营。   作者有话要说:  苏临:??我嘴开过光?!   ————   提前更新了~~晚上九点不用等更了~么么哒~ 第85章   林以安再收到忠义侯回信时, 院子里已经落了一地的树叶。   苏眉趴在窗子前看石头在挥着扫帚扫叶子,这边刚扫好,那边就被秋风吹乱, 气得他直跺脚。   她看得好笑,朝他喊道:“你歇着吧,也许晚上它们就被风吹做一堆了。”   石头摇头,继续跟那乱七八糟的叶子做斗争。   她劝不了那个人如其名的小厮,回头去瞧还拿着信封在看的林以安,奇道:“不是爹爹给你的信吗,你怎么还不拆,隔着信封能知道内容?”   却不想他还真是那么说。   “大差不差,所以想着也没有必要看了。”   苏眉走过去。   她今日穿着了银红色的一身衣裙, 走动间马面裙下方水蓝色彩边如同波浪荡漾,摆动的弧度越发显出她窈窕的身姿。   林以安望着款款走来的少女, 即便最近经常见着她,可眼里还是压不下去的惊艳。   小姑娘真的长大了, 一颦一笑都无端的勾人, 特别是她殷殷看着你的目光,让人心头总忍不住发痒。   他其实也是个俗人。   林以安正要收回视线,手里信已经被她抽了过去。   她倚着桌案, 站在他对面, 笑得甜美:“那我代劳吧,或许是不一样的内容呢?不看, 不就错过了。”   其实她也好奇上头写了什么。   林以安微微一笑, 她便知道他同意了,高兴地拆开蜡封,展开信, 差点被她父亲雷公一样的大字呛着。   上面写着:小子狂妄!   “你、你跟爹爹说什么了,能把他气成这样?!”   她瞪目结舌,不敢置信地望着他。   结果当事人在那儿笑,还笑得很开心。   “没什么,就是跟他说,我能不能现在就去提亲。”他笑过后,慢条斯理地伸手去把信抽回来,去看那带着暴怒气息的四字,“然后就是你所见……”   拒绝了。   所以他说这是他意料之内。   苏眉一双杏眼睁得溜圆:“我都回京了,你跟他提什么亲,你把聘礼送我跟前,我就把庚帖给你了!”   等消息传出去,她爹爹后悔也来不及了。   林以安被她的离经叛道再次逗笑,凤眸温柔:“你确定到时候,侯爷不会让我再断腿一回?”   说起父亲的脾气,苏眉觉得肯定会的。   那样她只会把林三叔坑得更惨,叹着气直接就跳桌面上坐着:“那可怎么好,我爹爹估计还得难为你呢。”   林以安心里说知道的。   自然是知道,才会在这个时候去提亲事。   事不过三,现在提一提,过年的时候再提一提,等他明年殿试之后就应该差不多了。总比他在殿试之后再提亲事,还得被未来岳父大人下马威拒绝个一两回强。   未雨绸缪。   他还是大概能猜测到忠义侯的心思。   他盘算得好,面上不显山水道:“没关系,我再找机会开口,好事多磨。”   苏眉晃着腿,不满地哼哼。   其实她爹爹知道她肯定只嫁林三叔的,爹爹心里也算认下他这个女婿,怎么就那么折磨人呢。   她还想着早点打林家,把那群混蛋再闹个天翻地覆。   现在闹起来,总有点名不正言不顺。   她回京一个月,隔三差五就偷偷溜到林家呆着,每回来,她都能明显感觉到林家人的紧张。想想都痛快!   不过,林恒礼那个混账东西真是越来越有出息了,见到她眼神还那样直勾勾的。   想到林恒礼,她圆圆的杏眸都眯了起来。   前世林恒礼也是在禁卫军那儿做出成绩,然后跟着豫王步步紧逼太子。   她扭头,去问林以安:“三叔,太子殿下最近情况怎么样?听说豫王可嚣张了,苏沁也在我跟前嚣张,好几回都要我到豫王去,说要叙旧。我看起来很傻,跟她有旧叙?而且派来的嬷嬷,分明都想把我给抢上车去。”   那估计是豫王的人,不过她仗着自己是‘疯’的,全给一顿打。   估计苏沁也该着急了。这明面上打的可是苏沁的人,那就是打她的脸,豫王妃马上要嫁过去,她被娘家人这样折了面子,也不知道会有什么打算。   林以安见她有要生气的迹象,站起来,就那么探身,把她从桌子另一边给抱起来,放到刚才自己坐的椅子。   “没必要跟她们生气,来人了,赶出去就是,他们不敢明抢。所以我说我们到庄子上住几日,省得乱七八糟的事惹你心烦。”   他摸了摸她的头,安慰孩子一样。   苏眉抓住他的手,放在嘴边吧唧亲了口,已经眉笑颜开地说:“不去庄子,去了怎么让他们急?急了才会撞上来,狠狠收拾她们!”   她最近真的越来越热情,林以安被她闹得有些不好意思,想把手抽回来,她攥得紧紧的,煞有其事道:“你手怎么那么冷呀,我给你暖暖。”   她一耍赖,他就没辙,无奈的笑。心里想的都是,小丫头就是故意的,故意勾他犯错。   此时,在外头扫地的石头高兴地过来,在门口喊:“三爷,秦叔来了!”   苏眉刚才还紧攥着他的手,下刻直接就甩开了,十分端庄地正襟危坐。   林以安低头看看了自己的手,再去看她再正经不过的模样,挑了挑眉。   ——惯会迷惑人的小丫头。   秦叔还是十分的有精神,进来先朝两人一礼,欢喜地报信:“三爷,姑娘,你们要找的人有些眉目了。”   苏眉双眼一亮,秦叔不是卖关子的人,把详细说来。   原来苏眉在边陲查到的事,是有关于父亲早年被救时的情况。   她京城在县城里施粥,县城里的人都知道杜氏,把这事当做美谈。   她平时也就听两耳,可有一天见到一个老妇人和那些在跟奉承杜氏的人吵架,说什么杜氏不要脸,占人姻缘。   这样一句话引起她的注意,她悄悄让人跟上那个老妇人,找到老妇人的家,想多了解一下。   结果那个老妇人又反口自己没有说过,再一打探,才知道那个老妇人很早就糊涂了,记不清事总是神神叨叨的。   若换了别人,肯定就当是老夫人胡说八道,可是苏眉想到父亲和兄长对自己的隐瞒,便觉得事情未必是假的。在边陲开始暗暗调查,把和当年和杜氏接触的人都查了个翻天,但说法都是一致的。   都是她父亲在躲避敌国潜伏的探子时被杜氏所救,那个时候她父亲重伤,还隐姓埋名在杜氏家里住了一段时间。然后两人就都动了情。   那个时候杜氏的丈夫已经去了好几年了。   说法统一按说没有再怀疑的理由,偏偏是太过统一。   外头的流言,在她疯着的时候就有好几个版本,就连同一个戏本子,南北都有着差异,这种口口相传的美谈怎么可能就发展到都一模一样?   所以她不死心继续往下查,发现杜氏家里原本还有个小姑子,是她前夫的嫡亲妹妹,后来听说是嫁人了。   但再细问之下,没有任何知道那个小姑子嫁哪里去,仿佛那个人就那么无声无息消失。   就是这个小姑子让苏眉起了存疑,还无意发现她父亲的人曾经也查问过这个人,而且一直都还在追查。   当然这个追查,是她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在父亲身边的人探听到的。   查到说那个姑娘被嫁到南边,有大概的位置,可是父亲一直没能找到人,她还找人画了小姑娘大概的画像带回京。   这才有她找人的事。   她现在觉得,杜氏当年所谓和父亲发生过什么,可能是假的。   父亲应该也知道,极大可能是娶了杜氏之后才知道,但又不敢确定,这些年才对杜氏一直不冷不热。   可在她心里,父亲不应该是这种犹豫不决的人。   不确定,直接问杜氏就是,即便重情义,也不该隐忍这么些年。她总感觉这里头还有更深的原因,只能先找到那个姑娘才能知道,父亲背后还有什么打算。   今日秦叔带来的消息,便说的是当年那个小姑子找到了,是在南边一个靠水的县城里。   “她丈夫是个病秧子,早早就死了,倒是给她留下一孩子,是个姑娘。”   苏眉诧异:“这就找到了?!”   林以安亦觉得惊奇。   忠义侯找了那么多年的人,都没有找到,结果现在他们这就找到了?!   两人相视一眼,忽然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异口同声道:“侯爷/爹爹找的不是这个姑娘!”   那他们行事早就被知道了!   而且是引着他们去寻找这个人。   两人说完,神色都不太好,特别是林以安,扶额摇头:“得,我这是彻底把岳父大人得罪了。”   但是秦叔神色古怪道:“那个……来回消息的人说,那个小姑娘,眉眼和侯爷相似。”   苏眉正端过茶喝一口压惊,听到这话,差点喷了出来。   什么意思?!   而此时远在边陲的忠义侯亦收到远在南边的心腹送来的消息。   “侯爷,姑娘和三爷的人已经找到娘子了,估计这会也收到消息。就那么让他们知道吗?”   苏临在边上,表情复杂看了眼父亲。忠义侯长叹一声:“姑娘家家,怎么就那么大的好奇心。让她知道就是,也该要知道了。当年我犯了错,可惜找过去还是晚了,如今孩子也不小,希望她能看在孩子的份上原谅我没能认清人。”   “这个时候收网吗?”苏临问道。   忠义侯点头:“了结了吧,不然回到京城,我们要更被动。这次能顺利找到背后的人,多亏卫国公得的那封信,给我们指了个方向,不然我们大海捞针的,还真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   **   “三叔,你说……我爹爹真的干了荒唐事吗?杜氏设计让爹爹认错人了?!那我若是直接表明身份,接人到京城来,她会愿意吗?爹爹怎么过了那么些年都没把人接回京!”   苏眉在看过秦叔给的画像后十分地不淡定,在屋里来回踱步,一脑门的官司。   林以安亦觉得这事实在太过令人吃惊。   正如苏眉所说,既然忠义侯找到人了,为什么一直不把人接回京。   或许后面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   他沉默着,拿了纸笔把理一遍这件事的时间线,又想到什么,把那几年边陲发生的大事都顺一遍。然后再把朝堂那几年里的大事写在边上。   盯着一桩桩事件,豁然开朗。   他搁下笔:“眉眉,你不用去接人,但你现在可以拿这件事去吓唬杜氏了!”   他肯定不会猜错,忠义侯让他们查,那就说明有事情要让他们去做。   这件事直接关联的,就只有杜氏!   不知道,这一吓唬,又会吓唬出什么惊天秘密来!   苏眉盯着他纸上那些字迹,看得并不太明白,但他能明白他的意思,和父亲真正的用意了。   她嚯地就站起来,头也不回往外走。   林以安在身后喊她,她高声道:“我回家关门打狗!”   他摇头失笑,默默跟了上去。   他得护好小姑娘,不能让她被狗咬了,而且……他这算将功赎罪。   岳父大人太难搞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更新,晚安~   ————   感谢在2020-07-31 17:59:07~2020-08-01 21:30: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江思余的未婚妻 10瓶;43896694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6章   陈年旧事就像一跟线头, 被扯出来时后面还跟着一团乱的线团。   苏眉不确定父亲还隐瞒了什么,可不妨碍她大胆出手打狗。   苏家近几年本就被皇帝盯得紧,甚至一而再地想将她弄进宫, 用她来制衡她爹爹。这本就够窝囊的,结果家里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还一再作妖,只自私的想要攀附荣华富贵,却不知道实则在引火烧身。   她今儿非得把这两个拱火的给狠狠收拾一顿,赶出苏家。   少女气势汹汹,做派亦果断利落,一进府门当即就吩咐护卫直接把杜氏给捆来。   杜氏那会正跟心腹丫鬟骂苏眉:“那小蹄子如今还不将人放眼里,三番五次拒绝沁儿的邀请,太过不识抬举!”骂着又愁得咬牙, “这可叫沁儿怎么在殿下跟前得脸,王妃可还有一两个月就要过门了!”   这个时候不让王爷多记她女儿的好, 等王妃过门还没混到侧妃,那她女儿的日子得难过, 连带着她也得难熬。   “不行, 我还是得再去看看那小疯子究竟在想什么。”杜氏一拍桌子站起来。   外头喧闹响起,她刚扭头要问怎么回事,就被苏眉的护卫直接钳住双手往外扯。   杜氏的尖叫响彻侯府, 双手被反剪, 疼得脸都白了,挣扎不开只能要抬出豫王丈母娘的架势来。   护卫皱着眉, 直接用帕子堵了她的嘴, 就那么一路给拽到苏眉跟前。   杜氏的心腹丫鬟吓傻在当场,直到人走远了,才回神过来, 二话不说撒腿就跑出府去给苏沁报信。   在杜氏被押到苏眉跟前同时,丫鬟去报信的事也传过来。   她望着狼狈跌倒的杜氏,巴不得这个时候苏沁赶过来,她正好一块儿收拾了,省得她还得去通知豫王。   杜氏被押到苏眉院子,脑子里已经猜想了许多,可偏偏猜不出来这个小疯子要干什么。   难道又犯病,就想拿自己出气?   如若是这样,那她不得白白吃亏?!   杜氏嘴里的帕子被拿走时,第一句话就厉声斥道:“苏眉,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对继母无礼!你虽然疯着,但被外人知道,掺你一本,连带着你哥哥也要吃挂落!”   输入不能输势,杜氏自觉身后有豫王,又见林以安也在,自然要拿出底气打她的软肋。   苏眉是疯的,但林以安不疯,若知道厉害,肯定会去哄苏眉。   结果杜氏话落,林以安也听懂这分明说给他听的话,却是去摘了桌案上放着的颗葡萄,慢条斯理把皮去了,送到苏眉嘴边。   他眉眼温柔,声音更温柔:“甜的。”   苏眉张嘴就把葡萄叼嘴里,还有意无意用舌尖抵了抵他指尖,让他呼吸一滞,不动声色又收回手继续给她剥葡萄。   两人这种做派,让杜氏瞪大了眼,心里骂了几百句不要脸。   苏眉把甜甜的葡萄咽了,这才示意紫葵和小苑上前,让她们直接宣布杜氏的罪行。   “姑娘的继母?杜氏,你鸠占鹊巢,也该把位置让出来了。我们姑娘心善,你立刻离开侯府,便不报官抓你,不状告你冒名顶替救我们家侯爷的事。”   杜氏脑子嗡地一声,想好要撒泼的话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脑子里只得顶替二字。   她、她们在说什么!   隐瞒多年的事被揭发,恐惧粘稠地从心底冒出来,让她无意识地发抖,竟然是怕到连面容都扭曲了。   “不!你们在胡说什么!侯爷就是我救的!”她上下都在打颤,却还是来了个抵死不认。   当年的事早就了了,那个死丫头已经死在外头,那些人跟她说她以后就是侯夫人,绝对不会被发现。   所以她们是吓唬她的!   “你们胆敢污蔑我!还是说你们苏家如今想要恩将仇报!”   杜氏在恐惧中为自己做了一番心理建设,死死睁着一双眼继续抵赖。   苏眉又咽下一颗林以安送来的葡萄,轻笑一声,“原来是污蔑你吗?那你可知道殷铃儿,你已故丈夫的嫡亲妹妹,被你在出事当天就说送到南方嫁人了的那位殷铃儿。”   多少年不曾再出现在她生活的人霎时被提起,杜氏刚做的心理建树瞬间被击垮。   她面如死灰。   她不愿意表现出这样的颓像,可是控制不住自己,身躯亦抖得越来越厉害。   苏眉知道她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的滚刀肉,朝护卫再示意,让他们拿出殷铃儿和她女儿的画像。   “杜氏,你再仔细瞧瞧,这是不是你已故丈夫的妹妹?还有这孩子,与我爹爹眉眼像不像?”   杜氏看到那张脸,不知是被扎到了什么痛处,疯一样尖叫,伸手就去把画像给撕个粉碎。   “她早死了,你不用来哄我!苏眉,我不会承认的!”   苏眉被她尖叫得耳膜疼,忍不住拧着眉头,伸手去把耳朵堵起来。   林以安此时用帕子擦干净手,起身去把苏眉从椅子里扶起来,说道:“这样的人,眉眉不懂招呼,你进去休息片刻,一会供词便能清清楚楚。”   他声音温柔,说的话却让杜氏打了个冷颤,牙齿都抖得撞一块儿,不断发出声响。   苏眉明白他的意思,知道他是有分寸,审讯的场面确实不适合她这样乖巧的女孩子看。   她点点头,跟着紫葵她们去了西侧间。   在她身影消失后,林以安脸上神色依旧温和,偏过头去看杜氏,一双凤眸亦是笑意:“那就换个法子让你认。”   杜氏若是刚才是害怕,现在就是在他那种温和的神色中魂飞魄散。   她见过许多人。   把情绪显露在面上的人好拿捏,因为你能猜到他的底线,但是像林以安这种……笑着就要严刑逼供的。   杜氏在惊惧中猛地就站起来要往外跑,结果手脚都吓得无力,还没站起来又扑倒,狼狈地只能手脚并用往外爬。   哪知还没爬出去几步,腰后忽然被重重一击。   疼痛让她双眼大睁,甚至连喊声都叫不出来,就得继续承受护卫用刀鞘击下来的第二下。   杜氏终于喊了出来,在护卫要再用刑的第三下前,实打实的疼,让她终于崩溃。   “我说!我都说!别打了……别打了!”   苏眉听到她凄厉的叫声和痛哭,望着门扇轻轻叹一声。   何必非要受罪,刚才给了机会直接招了不就好了。   她拎着裙摆站起来,重新回到厅堂。   杜氏跪在地上痛哭,林以安倒十分有耐性地等她哭了一会才开始问:“当年你是怎么和殷娘子换了的。”   方才身上那种痛杜氏不愿意再领会,她现在想的只有活着就行。   不然被活活打死在侯府,一个暴毙遮掩过去,她就真完蛋了。   “原本那人就该是我的!我早准备好药掺进侯爷要喝的药里去,煎好送过去,就能顺势发展。是殷铃儿那个贱人,是她先一步把药送过去了!那原本就该我!”   杜氏嘶声力竭,发泄着心里的不甘。   她怎么也没想到,她算计好的事,居然会被殷铃儿误打误撞给打乱了。   等她发现的时候,两人已经成了事。   虽然人是殷铃儿救的,但是她早就先冒认下来,就看中忠义侯不凡的气质,想着他必定是个有出息的人物。然后果然有一伙人过来,说他是鼎鼎大名的侯爷,照顾好他,然后他们还能让她成为侯夫人。   她欣喜若狂,准备好一切,明明只要等她走到最后一步,她就成功了,结果人算不如天算!   还好当时她果断,将殷铃儿堵了嘴敲昏,装进背篓,把人运出去丢河里,再说她远嫁了!   哪知那伙人还是知道她差点败事,还去河里找殷铃儿,捞到人的时候确实是没有气息,然后再给丢到下游看着她被水冲走的。   所以他们说殷铃儿死了,她也坚信碍事的人死了。   而忠义侯是真的重情义,醒来后看到她在身边哭,犹豫片刻还是跟她许下承诺,紧接着她就被他带着回京城,成了苏家当家主母。   一切一切,都那么顺利。   这几年除了忠义侯不曾跟她同房,但她地位一直都没有被撼动,府里也没有其他女人,让她彻底忘记殷铃儿这个人。   谁能想到,那个殷铃儿没死!   居然还有了忠义侯的孩子!   杜氏匐在地上痛哭,也不知是害怕还是绝望,还是不甘、悔恨,所有的情绪都发泄在那哭中,生生哭晕了过去。   杜氏朝林以安和苏眉的供述里还是瞒去了有另外一伙人的存在,她只说是殷铃儿害的她不折手段。   等她被抬下去后,苏眉很冷静地说:“她话前后不对,她是什么时候就知道我爹爹是忠义侯的。我爹爹躲避追杀,又怎么会主动告诉她身份,让她如此坚定就下药设计要当这个侯夫人!所以是谁告诉她的。”   林以安自然也听出这个漏洞。   恐怕,这就是忠义侯留着杜氏的原因了。   不动声色,留了那么多年,到这个时候才让他们揭发杜氏的罪行,应该是现在才查清楚杜氏身后那伙人。   杜氏是那伙人的眼线!   “很快就知道了。”林以安双手插在袖中,望着庭院里落着的明媚阳光低声道,“我们还得让杜氏顺利离开侯府。”   苏眉亦同样是这样想。   她爹爹既然让他们揭发闹动静,那么肯定有后手。   这是要拿杜氏引蛇出洞。   两人正说着,外头一阵喧闹声,许多的人往这里走来,苏眉抬眼朝门口看,果然见到苏沁来救驾了。   她眉眼一弯,手指朝外头一指:“瞧,帮忙的来了。”   林以安与她相视一笑。   是日,侯府里出了一桩大事,不过半日就传遍了京城大街小巷。   ——忠义侯那个继室居然是冒名顶替救命之恩,被苏家三姑娘查清楚给打出去了。   豫王收到消息的时候都有些不能回神,而且,他为苏沁请封侧妃的折子早就递上去了,父皇已经准了,只等礼部走流程就能宣旨。   如今……他冷着一张脸吩咐人:“备车,我要进宫。”   苏家三姑娘敢如此行事,说明肯定证据充足,那这个侧妃,就不能再给苏沁!   杜氏母女风光近一年,转眼就成了破落户,京城里自然不少人是看热闹的,也等着看豫王的态度。   可苏沁到底还是对豫王有救命之恩,豫王不敢真丢下她,免不得还得给无家可归的杜氏找个地方住。   这些消息很快都到苏眉那儿,她让人密切盯着杜氏,林以安亦让太子注意豫王举动。   可是杜氏似乎真的消沉了下去,一两个月都不曾见她有动静,苏眉免不得有些焦急。   这日,她又悄悄来到林以安那儿,在他跟前愁得皱起一张小脸:“爹爹说敌国入冬求和,要来京城谈和,估计再一个月他们就回京了。可蛇还没有动静呢?”   会不会有什么不好的事等着她爹爹?   而且,殷娘子那儿一直没有回复来不来京城。   当年殷娘子九死一生,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爹爹找到人,殷娘子却不愿意认他和到京城来,所以才有爹爹留着杜氏的事。   不然把杜氏赶出去,就得暴露殷娘子的存在,就像现在,大家都知道殷娘子了。   可不管怎么想,当年的事即便是她爹爹中了药物,委实让人家殷娘子受委屈了,这都是些什么烦心事啊。   苏眉抱着脑袋低低喊了声。   让人头大!   林以安伸手去点了点她鼻子,却是若有所思:“侯爷一个月后回来?到京城就腊月了,马上会试殿试,倒是方便了我。”   他牛头不对马嘴的,听得苏眉一脸茫然。   林以安在她疑惑中只是笑,在心里暗暗补了一句:方便他直接提着大雁登门提亲。   这回,岳父大人躲不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更新,晚安,么么哒~   ———— 第87章   忠义侯回京一事很快在京城传开。   原本杜氏和苏沁就让不少人聚焦忠义侯府, 如今忠义侯凯旋,同行的还有敌国议和的使团,侯府更是受瞩目了。   苏眉这些日子收到无数的请帖, 都是邀请她去赴宴,让她只要看到管事跑跟前来就害怕,索性拽上林以安直接躲到庄子里去。   她今年回京城时已经错过摘杏子的时期,到了庄子,还摸着树杆遗憾半天。林以安看着好笑,牵着他走到一处厢房。   门一推开她就先闻到浓郁的酒香,还有熟悉的果子味道。   她惊喜地抬头看他,林以安嘴角啜着笑,带她穿过放置着酒坛的地方, 来到最里侧,哪里还有一些用油布包着的方正盒子。   她大概猜到是什么了, 伸手去打开,果然见到里面码着整齐的果脯。   “林三叔, 这些都是你弄的?!”   她没能赶回来, 但是他把杏子都摘了,将它们酿酒,做果脯!   林以安捏了一块果脯喂到她嘴边, 诱哄一般问:“应该喊什么?”   她张嘴叼住, 还抱着那盒子果脯,猫儿一般迅速, 溜出屋子了。   林以安望着身边空下来的地方, 空气里还遗留着她身上那种淡淡的好闻香味,他动了动鼻尖,旋即摇头失笑。   小丫头, 在林家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一口一个夫君喊得可顺溜了,这倒还害羞不成。   他离开屋子,关好门再去找她身影的时候,见到她坐在美人靠上,那盒子果脯就放在裙面上,一边眯着眼笑一边吃东西。   还真是馋猫。   他缓步上前,苏眉见他来到跟前,当没瞧见,继续吃果脯。结果他一低头,舌尖一卷,就将她手里捏着的果脯卷到自己嘴里,还用牙不轻不重咬她指头。   “嗯……似乎不够甜。”   他品尝着,总结缺点。   苏眉手指酥酥麻麻的,连耳根都红了。   他也学坏了,这不是她经常对他干的事么,这会子打击报复到自己身上来了。可是这种感觉,真叫人羞耻!   林以安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她老实呆了半日,没敢再有过多亲密的举动。   可惜本来他们打算小住几日的计划被一个消息打断了。   在忠义侯回京的消息下,杜氏那边终于有了行动,乔装打扮去见什么,去了近两个时辰,再回来的时候喊了四五个郎中。但那些郎中都被警告过,不敢说出一个字,不知杜氏究竟是看什么病。   苏眉听着来报信的自家护卫,神色凝重:“你说父亲的人也没能问出郎中究竟是给杜氏看什么病?”   “回姑娘,是的。”护卫沉声回道,“郎中都是百姓,侯爷从来不会为难百姓,显然他们已经被警告过,那必然为了身家性命不会说的。”   “威胁过也未必能保住身家性命。”她露出担忧,“你们有人力的话,还是暗中守着这些郎中。”   喊杜氏去的人,应当也是怕被她父亲发现,所以迟迟没有动作,只是在她父亲快要回京城的时候坐不住……看来是有动作了。   林以安此时道:“或许,那人是给了杜氏喂了什么毒药,让她配合做一些事。”   这话更叫苏眉心惊。   不管杜氏那边怎么回事,两人住了一晚便打道回府。回到侯府时,吴子森也来了,身边还跟了脸蛋圆圆的姑娘,比较特别的是姑娘一身骑装,看起来还挺英气。   她和林以安都愣了一愣,吴子森很无辜地说:“这位……保定府知府的侄女,姓白,在家排行第二。”   “什么知府的侄女,你直接说我抚州提督的女儿不就好了。”白朝朝表示出不满。   这一介绍,苏眉和林以安明白了。   抚州提督和吴家有些来往,这是在给两人凑对?   白朝朝哼了声,然后打量苏眉几眼,露出笑自来熟的挽上她的手,直率地说:“眉眉是吧,我能这么喊你吗?你不用尴尬的,我来之前都听说过了,是这个愣头青喜欢你,但你不喜欢他。我也是没有办法,家里非得说我像个野猴子,说能让吴家看上我就是我的造化,不然就把我关庙里当姑子。我没有办法,只好来了……”   苏眉原本还不怎么尴尬,被她那么一说,反倒觉得有那么点儿不好意思。她看了看表哥,再看这个率直的姑娘,扯出一抹笑道:“不是……表哥很好,是我配不上。”   “怎么可能是你的问题。我和他也谈过了,反正吴家让他要成亲,我家也让我要成亲,我和他索性凑合成亲就好了。就当他拯救我,立个功德,日后我一定每日给他上三炷香和磕头!”   吴子森:“……”这是感激他么,是咒他死吧。   苏眉更诧异了,两人居然就那么草率要一块过日了?!   前世似乎没有这些事吧。   她愣愣的,有些反应不过来,吴子森在边上笑得比哭还难看,指着她说:“眉眉别理她,她真的是个野猴子,每天上蹿下跳。今日非要来京城长见识,我没原因,她故意在祖母跟前说我欺负她,让我被一顿臭骂还得陪她出来‘散心’当赔罪!她心机可深了,这人不可深交!”   “你在比武场上不让我,难道不是故意欺负我?!都把我襟口给扯开了!”   “闭、闭嘴!那是失手,失手!”   吴子森头皮发麻,两步窜过来,将人拽过去,还捂住她的嘴。   白朝朝被捂得差点翻白眼。   苏眉这会才从两人相处的方式中缓过来,和林以安对视一眼,都露出笑容。   “快些进屋坐,你们赶路累了吧。”   苏眉去拽开吴子森的手,把白朝朝重新挽了过来,拉着她往后宅去。   白朝朝是个活泼的,见到她仿佛跟找到知己一样,开始一样样数落吴子森进来对她的折磨。   “你怎么能受得了他,脾气又臭又硬,一句话不对就炸毛,跟我家养的那只公猫似的。还有……你不知道他在长辈背后怎么说我坏话……”   两个小姑娘相互挽着,一人诉不尽的苦,一人微笑着聆听。   林以安跟着后头,觉得着画面还挺和谐的。   吴子森跟他走一块,快把束好的头发都抓成鸟窝了,痛苦道:“我当初为什么会上当,真以为她哭了,就答应说合作!我赔的是我一辈子啊!”   那个心机姑娘!   林以安侧头瞥他一眼,淡声道:“早跟你说多吃核桃,补脑子的。”   吴子森差点当场气死。   有了白朝朝来侯府,无意间还给苏眉有了拒绝去宴会的借口,苏眉心里感激,带着她把京城逛了个遍。   后来还去陈家做客一回,把白朝朝介绍给陈淼淼她们认识。   白朝朝的性格是粗中有细,看着大大咧咧,其实事事都有分寸的一个姑娘。陈淼淼她们挺喜欢她的,离开的时候还依依不舍,相约了日子再到侯府做客去。   吴子森见她今日没在外人跟前胡说八道,心里也高兴,想到陈家大哥两回请自己喝酒,说借着侯府也做回东,一并邀请了陈大公子。   哪知刚上马车就被白朝朝踹了一脚:“林三爷留你狗命那么久,你真应该给他磕个头!”   居然邀请陈大公子上侯府做客,他没看见陈大公子分明对眉眉有意思吗?!   吴子森满脑袋问号,因为挨了一脚,闷声一个下午也没理她。   日子过得热闹,时间过得便十分地快。   一眨眼两月过去,忠义侯早已经启程回京,再有十日就该到京城了。   而在这个时候,豫王府传出来苏沁再次怀了身孕的事。   苏沁怀了身孕三个月,这样一算,居然是王妃过门后不久就怀上的,为此京城喜欢八卦的百姓们又纷纷聚焦在豫王府。   同时,皇帝居然把礼部撤销的侧妃之位还是给了苏沁。   柳四给林以安送来消息时,一脸的嘲讽:“圣上可真是可怕!如今见太子被打压得太厉害,豫王势头太盛,就给豫王下绊子了。豫王才娶了能当助力的王妃几个月,就给他立侧妃,后院不得着火?!一着火,他的老丈人不得赌气?”   所以豫王就得花心思哄王妃和老丈人,哪里还顾得上朝堂上的事。   林以安倒没想到皇帝的心病变本加厉,居然连最喜欢的豫王都算计,可见皇帝心里就只有那个皇位。   他思索着说:“使团来京城,不知道还会生什么事,你让太子殿下做好准备。是在不行,就韬光养晦吧!”   “你和太子来真的?!”柳四心里一惊。   想到之前他们一块儿商议的事。   “不然呢?”林以安好笑地看他,“留在京城是死路,用一个保全的办法先离开,任谁都不能明面上做动作,那是活路。坐山观虎斗,太子一退,豫王和英皇就有好戏上场,你且看看圣上会不会更着急。”   这么多年来,皇帝真喜欢豫王,就可以直接把太子换人了。   可迟迟不换人,只是打压到太子不能喘气,为的是什么。   还不是平衡。   索性打破这平衡,看看皇帝到时悔不悔。   柳四咬牙,“你们都是疯子!我舍命陪疯子!”   那豁出去的模样,把林以安都逗笑了。   日子流水一般,忠义侯已经抵达京城郊外,先在外头扎营派人传信,等明日皇帝传召。   武将就是如此,再大的功劳,到了皇城脚下,无诏亦不可擅入。   而在扎营当晚,营地里就偷偷来了个客。   忠义侯望着把庚帖推到自己跟前的林以安,眼皮一跳,冷笑道:“你什么意思。”   “侯爷所见,我来提亲。”他温文儒雅,笑意盈盈。   忠义侯嗤笑:“现在还不是时候。”   “怎么就不是时候。侯爷忘记了,这次使团有敌国未来的王位继承人在,万一圣上想让眉眉去和亲呢?”   他慢条斯理,还有种志在必得的自信。   忠义侯果然就被噎着了,神色猛然一变,眼神凌厉:“你威胁我?!我自有办法不会叫眉眉和亲!现在不会让你娶眉眉。”   林以安沉默片刻,长长叹气。   那模样,仿佛是败下阵来了。   忠义侯抬手去端茶,是要送客的意思。   哪知他又问:“是不是我不娶眉眉,其他事侯爷都可以应承?”   忠义侯思索片刻,这话倒不算假。现在不能把女儿嫁他,但碍着卫国公帮的一次的大忙,若林以安有别的事相求,他巴不得能抵消这个恩情。   “是。”忠义侯抿了一口茶。   林以安点点头,十分认真地道:“那我入赘侯府吧。”   忠义侯一口茶全喷了出来。   他娘的!又上当了!   作者有话要说:  来更新拉!不好意思啊,忽然就感冒了~现在还在发低烧,这几天都昏昏沉沉的。   我欠着两章更新,我记着的,等我谨汉三回来,努力补上!   ——————   感谢在2020-08-02 21:47:57~2020-08-05 18:50: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江思余的未婚妻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roise、不想熬夜了呜呜呜 10瓶;西城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8章   林以安设的套在最后面, 忠义侯简直听傻了。   “你入赘?!”忠义侯缓了半会,才抖着手指着他鼻子说出话来。   林以安笑得儒雅,还取出帕子递过去:“侯爷不是说除去娶眉眉的事都可以应承, 所以我入赘是可以的。”   忠义侯脸色铁青,眼角抽搐,也不知是被他气的,还是因为自己大意后悔的。   谁又能想到,林以安居然能说要入赘呢?!   忠义侯拍开他递帕子的手,目光凌厉。   他依旧笑着,仿佛这不是对峙,而是等闲场面,从容不迫。   暗夜是沉默的, 这一方营帐内亦是沉默的。   无声不知持续了多久,久到连忠义侯这样在战事上都能隐忍的大将都快坚持不下去, 最终还是败下阵来。   忠义侯长长叹息一声,尾音是说不出的惆怅:“我知道了。”   一个男人连入赘都愿意, 可见他为了女儿根本不计较付出。   “但入赘是不可能的, 我苏家不需要一个入赘的女婿。”忠义侯闭上眼,靠进椅背里,“我到现在不愿意答应你娶眉眉, 不是因为你的出身, 不是因为你如今还未入仕,而是人言可畏啊……”   虽然女儿和林恒礼退亲已经快两年, 可只要再和林以安成亲, 流言蜚语绝对会再起。届时直面恶意的,还是他女儿。   “岳父大人放心,既然我想要娶眉眉, 就会做好万全准备,不会让人说眉眉一点儿的不好。”   林以安站起来,朝他深深揖礼。   是夜,奔波赶路月余的忠义侯满身疲惫,却久久不能入睡,低垂的帐幔内是一声又一声的长叹。   次日,皇帝让礼部官员出城迎接忠义侯和敌国使团。   沿路都是看热闹的百姓,忠义侯领着人一进城,便收到百姓热情的鼓掌声,还有不少女子给他砸香囊一类的物件。他坐在马上东躲西躲,还是被砸了好几下,看得下边的百姓哄笑。   苏眉早在父亲会经过的路边定好位置,见到父亲狼狈的样子,捂嘴笑个不停:“看来爹爹还是很得姑娘家喜欢的。”   自打杜氏被一纸休书赶了出去,苏眉就听过几回有人打探她父亲的事,不过父亲还在等着殷娘子的回复。   想起殷娘子,她笑容淡了许多,靠着窗和边上的青袍公子道:“林三叔,你说殷娘子能原谅父亲吗。”   父亲有过失,可那种过失,却能叫女子没了性命。都是上天眷顾,殷娘子才九死一生活下来了,怎么补偿,都不能弥补她受过的那些苦和心里的创伤。   林以安端坐在椅子内,侧耳听着外边的热闹,笑了笑:“我若是殷娘子,恐怕放不下过去发生的事,即便说原谅,心里恐怕还是不能原谅。其实原谅不原谅,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侯爷的态度。”   他向来公正,不会因为忠义侯是未来岳父大人就偏帮。   苏眉明白他的意思,很是赞同:“确实。爹爹在知道事情后就去找了殷娘子,暗中护着,本就他该做的事。殷娘子不原谅,也是很正常的,是她自己救了自己一命,我爹爹亏欠的多了去了。我就是还想见见那个素未谋面的妹妹……”   “会有机会的。”   林以安给了一个很笃定的答案,苏眉心里升起了更多的期待。   此时近腊月,在窗边站久了,烤着火盆也冷得人想跺脚。   等队列走过,苏眉便缩回脑袋,林以安给她送上热茶,她捧着暖手,盯着他看的双眼亮晶晶的:“林三叔,一会就那样安排吗?”   “害怕吗?”他认真看了她一眼,发现她表情有些兴奋。   还真没见着害怕。   她笑着,两眼弯弯:“不怕,你肯定会安排好的!”   而且那之后,他们就可以正大光明在一起,上刀山下火海,她也干!   她一直不知道,原来爱是可以如此炽烈,甚至到盲目的信任。   林以安闻言失笑,走到她跟前,弯腰轻轻拥着她,低头在她耳畔说:“但我怕,怕真的会伤到你。”   苏眉扑哧就笑了,靠在他胸膛上,心想,这就是个傻子。他安排的事,可从来就没出现过问题。   **   忠义侯队列离开不久,下边看热闹的百姓也散了,苏眉和林以安有计划,便一前一后离开。   而忠义侯进了宫,还有洗尘宴,宫中的热闹一直持续到下午,大臣和使臣都喝得微醺,皇帝这才散宴。   五城兵马司指挥使下阶梯时都是内侍扶着的,哪知被一个消息吓得酒当场就醒了。   来禀报的千户焦急得满脑门都汗,双眼不断瞥向被兵部官员簇围着的忠义侯,问道:“指挥使是不是要先与忠义侯说一声?还有卫国公府那边……”   “怎么会有贼人在京城内行凶刺杀!还朝着忠义侯女儿去!”指挥使声音压得低低的。   千户道:“肯定是有谋划的,而且他们逃离的速度太快,连一个人都没能抓着,也没能再找着。卫国公府的三老爷右胳膊的血当时就染头了袖子,如不是他路过英勇的挡了一下,我们的人去到,估计见着的就是忠义侯女儿的尸首了。”   当时他们巡逻的就在附近,听到动静赶去正好看到危险的一幕。   “这个时候来刺杀忠义侯的女儿,还是在他回京城,这是有人要从中挑拨啊!”挑拨忠义侯和敌国的关系,还是挑拨皇帝和忠义侯的关系。   他是皇帝心腹,不然也不会把京城安防交他手上,他清楚皇帝如今对忠义侯恨又动不得的心。   所以这事出了,就他娘的来找麻烦的!   指挥使脸色变了几变,忠义侯的声音亦在身后了,他咬咬牙,还是上前跟他说明事情:“如此,侯爷与我一同去见陛下,禀报此事。”   兵部的人就听到忠义侯咒骂一声,然后跟着兵马司的指挥使朝乾清宫去了。   众人都在想是怎么回事,一出了宫,便听到卫国公府三老爷英雄救美的事迹,大家纷纷想起当年苏家和林家闹的不愉快,即便是看热闹的,也有点儿心情复杂。   这事一出,倒还真的像是林三老爷和苏眉有缘分了。   皇帝得知后大怒,连锦衣卫都派出去全城搜捕,说一定会给忠义侯一个交代。   忠义侯在出了宫门后又咒骂一句,守门的禁卫早听到消息了,闻言还安慰了他两句。   可那安慰毫无用处,忠义侯骂的是那个诡计多端的未来女婿!   林以安那厮,被砍一刀肯定是真砍,不然很容易被识破变成欺君之罪,可这又得赚他女儿多少眼泪啊!   忠义侯想的还真不差,苏眉早在林家哭了好几场,又心疼又气,最后一路气得心疼得哭着回家的。   他见到女儿时,就看到她两个红肿的眼泡。   忠义侯想了想,试探地问:“眉眉,那小子心思重,要不你们婚事我再莫磨他,磨得他没脾气了,你就好拿捏他了。”   苏眉气道:“他想得美!”   忠义侯闻言心头一喜,女儿终于知道那小子的讨厌了!   哪知却听到她愤怒地道:“爹爹你选个最近的好日子,我早点嫁过去,看着他,才能狠狠收拾他,折磨他!”   忠义侯扶额:“……”他的傻闺女,你那是送羊入虎口!!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更新,短小君路过~~咳咳咳   ————   感谢在2020-08-05 18:50:23~2020-08-07 19:08: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二也是Yuki呀 20瓶;漏 10瓶;乘风破浪的郑小六~ 6瓶;枣泥粽子 5瓶;李圈圈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9章   林以安救人一事成为美谈, 苏眉再度成为京城百姓们心疼的对象。   一个小姑娘,先是遇人不淑,这又当街被刺杀, 再有人翻出旧事说她在前年端午翻了马车。一件一件下来,谁人不叹一句小姑娘命苦,纷纷猜测是谁对一个姑娘家起杀心。   在苏眉又成为焦点的同时,林家里头已经察觉到事情不对,特别是一直盯着林以安的林恒礼。   他在祖母也分析究竟谁要买苏眉命的时候,握紧了拳头道:“林以安救下她不可能是巧合,恐怕过几日,府里就该有喜事了!”   嘉禧公主上回被苏眉气得不轻,病了月余, 病好后,精力大不如从前。此际听长孙那么一说, 才恍然大悟般地倒吸一口凉气。   “我怎么就把这层给忘记了!那孽障难道是为娶苏眉故意的?!若这是他安排的,那是欺君之罪!”   嘉禧公主说到最后, 还特意压了压声音。   “圣上很注重此事, 已经派锦衣卫去查,若是他安排的,肯定会有蛛丝马迹!锦衣卫可不是吃干饭的!”林恒礼把心里的希望说出来。   可话落, 他神色又变得古怪。   “那不得牵连我们!”嘉禧公主说出了他不愿意面对的一点。   所以不管怎么样, 他们林家人都不希望林以安做套娶苏眉的事被发现。   嘉禧公主嘴里又咝的一声,胸口堵得慌。   这种明知道能让别人栽跟头, 却又要祈祷他不被揪住辫子的心情……嘉禧公主形容不出来, 最终抚着胸口去找那个已经很久没回过房的丈夫。   哪知,嘉禧公主刚走到外院,就遇到仆妇们抱着许多礼盒往外书房的方向去, 她想到什么,让长孙扶她走快些。   “这些东西不稀罕,送回去送回去,别丢我们国公府的脸!我记得有柄长剑,是前朝哪位名将的,你们快去给我再翻翻,翻出来我好送亲家!”   嘉禧公主还没进书房,就听到卫国公那铜锣似的大嗓门在咋咋呼呼。   这就开始喊上亲家了!   她气得推开孙儿,快步进去指着卫国公脑门就骂:“他犯下天大的错,你居然还在准备什么礼物,你是要他害死我们全家吗?!”   卫国公看着眼前那只手,嗤笑一声:“不是他,我林家早一年前就要都下地狱了!到现在执迷不悔的是你们,以安有句话说得可真对,真佛也渡不了你们这样一心入障的人!”   嘉禧公主要被他气个倒仰,卫国公懒得和她多费口舌,拂袖就要走。   走到门口,他看见长孙就垂头站在边上,便停下了步子道:“恒礼,我知道你对苏家小丫头有执念。是你自己负她在先,以后她就是你三婶,你记好了,可千万不得有违礼法的举动。”   说罢要走,又想起一事,回头继续道:“你还有两年也要及冠了,我最后说一次,圣上心思不是你、我或者是豫王能掌控的!恒礼,这个家以后要交给你,希望你别真的迈错步。”   卫国公远去,林恒礼还站在廊下,依旧低垂着头,遮掩着眼眸里涌动的不甘与怨忿。   圣上心思不是他们能掌控,那谁能?!   林以安吗?!   如今太子眼看就要倒台了,林以安不就是靠着太子吗?   哦,如今又多了一个柳首辅,他倒要看看,太子倒台了,柳首辅最后会选择林以安还是扶持豫王的自己!   林恒礼深吸一口气,压下戾气,再抬头,又是温和谦逊的模样,去扶着气得直抖的祖母走了。   **   林以安伤着右胳膊,苏眉担心得很,第二日都带着人和滋补的药品准备到林家去,走到垂花门却又一咬牙折返。   紫葵捧着装有灵芝的锦盒,见她扭头就往回走,连忙跟上问:“姑娘是忘记什么了?”   小苑也道:“奴婢去取就是,姑娘您跟奴婢说。”   “不去了!”   苏眉气鼓鼓的丢一下句话。   两人皆是一愣。   不去了?   姑娘担心得一整夜都翻来覆去的,几乎没合眼,怎么这就不去了。   紫葵还是敏锐的,想起昨儿自己姑娘哭肿的双眼,伸胳膊捅了捅还想再问的小院,低声道:“你先别说话,一会我们再请示姑娘。”   一会再请示?   小苑一头雾水,只好跟着气呼呼的苏眉回到院子。   屋里已经烧起地龙,苏眉一进屋,浑身寒意便被那股温暖驱除,等到紫葵再泡好茶端上来抿一口,舒服地长出一口气。   就是,她干嘛还要去看他!   明明说好只是装一装,结果他把自个身子给卖了。   那是右胳膊,伤口还深,万一伤着筋脉,是好玩的?!   他不爱惜自个儿,那她也不必要心疼他,省得他还觉得这事是对的,往后更肆无忌惮的行事!   苏眉鼓着腮帮子,心里是这么说服自己,想着想着,却又忍不住去担心他伤口会不会化脓。   现在是冬天,伤口愈合本来就慢。   会不会发热了。   他上回伤了腿,元气大伤,总是一着凉就发热,昨儿淌了那么多的血……这一开头就不得不了,让她坐立不安,一杯茶端起来,搁回去,来来回回的十几次,小苑都快被她晃晕眼了。   紫葵忍着笑,上前道:“姑娘,外头都知道三爷救了您,您一个姑娘家登门道谢还是不太妥当。不然让奴婢带人把谢礼送去,也算为以后光明正大到林家去做个样儿。您这边可以明儿或者后天再去探望三爷。”   听紫葵这么一说,她便勉强坐定,点点头道:“也是,你今儿先把礼物送过去吧,什么话都不用说,只说是谢礼。”   紫葵笑着退下,张罗送谢礼的事去了。   林以安听闻苏家来人时,以为苏眉来了,结果只见到紫葵,还有些不相信地往她身后看了看。   果然没见小姑娘的身影,再听紫葵不咸不淡说是被派来送谢礼的,他立刻明白了。   小姑娘这是给他脸色瞧呢,气他不爱惜自己。   林以安失笑,收下谢礼,琢磨着小姑娘估计要气三两天。   他便让紫葵稍等,自己用左手歪歪扭扭写了封信,让她带回去。   苏眉见到他那爬虫似的笔迹,怒意变成了笑意,再看到信末一个画着作揖的小人,什么气都消了。   她把信收好,托着下巴不知在沉思什么。   一连两日,苏眉都没有到林家去,但每日都会派人去林家过问他的伤势情况,而锦衣卫地毯式的在京城搜查也没能抓到人,气得被皇帝大骂无能。   抓不着人,皇帝面上也无光,而且这事就怕最后说不清楚,让忠义侯觉得是自己干的。虽然他暗地里有小动作,可不代表他可以被人算计。   于是,连后宫嫔妃都发现皇帝心情不好,宠也不争了,都缩在后头能不见他就不见他。   知道最佳抓捕时机以后,皇帝明白后续想抓人也难了,为了君臣间没捅破的‘情谊’,只能让锦衣卫随便抓个人当替死鬼,了结此事。   忠义侯被喊到宫里,听说已经抓到人,心里冷笑,面上装模作样地感激皇帝做主。   如此一来,皇帝心里总算舒畅些,正要假意再演一番君臣情深,忠义侯一撩袍子就跪倒居然哽咽着说想求一道恩旨。   皇帝怔愣片刻,凝眉问:“爱卿这是要求什么,亦爱卿为我朝立下的战功,哪里用得着一个求字!”   忠义侯还假惺惺地抹一把眼泪,才絮絮道:“陛下不知,臣心里苦啊。臣的女儿多灾多难,不瞒陛下,臣的女儿其实到现在也是半疯癫的状态,时而清醒,时而不清醒。前两日卫国公的三子救下臣的女儿,臣感激,便去道谢,不想他说先前林家也亏欠臣的女儿,应当的。”   皇帝皱眉。   这不是大家都知道的事,不过苏眉现在还半疯癫,还真不知道。   皇帝不由得起了兴趣,想听他到底说什么。   “可救命之恩,哪里能是这样能还清,所以臣一再说明苏家一定会还这个恩情。结果,他说,臣的女儿因为林家到现在还有后遗症,而他前儿救臣的女儿时还、还抱了她,于情于理他都不能占臣的女儿便宜,便说不若他与苏家结亲……也不失为一桩美谈了。”   结亲?!   皇帝诧异,张了张嘴,忠义侯却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直言道:“臣思来想去,女儿这样的情况,嫁人这辈子都难了。既然林三老爷开口,又是女儿的救命恩人,也是算是臣女儿的一个好归宿。可先前臣的女儿与林家长孙曾定亲,臣怕外人再胡言乱语伤臣的女儿,故而厚着脸皮,求陛下一道赐婚恩旨!”   他说的又急又快,皇帝本想说不妥的话都被憋了回去,现在就很被动。   难道说不给恩旨吗?   那不是让忠义侯认为,他这个皇帝帮着嘉禧公主这个姑母?!   刚有刺杀,本就糊弄忠义侯给了个替死鬼,现在这道恩旨,怎么都给了。   皇帝思忖着脸色几变,最终还是勉强笑着让心腹内侍把人扶起来,应下这事:“爱卿真是,朕还以为什么大事,如此一来,爱卿和朕关系更亲近了。朕的姑母不就是林以安的嫡母,林以安也算是朕的表弟,而且他还是这科的解元,指不定朕还得有个状元表弟,往后能在朝堂上帮着朕做事!这是喜事,极好的喜事!”   有了皇帝金口玉言,忠义侯再次感激的谢恩,一出了宫上了马,却是冷哼。   谁要跟狗皇帝亲上加亲。   就这还敲打他,暗中说林家是向着他的,让他不要生异心。狗皇帝还是先弄好他那些儿子的事吧!   忠义侯虽然对女婿百般挑剔,但女婿是他家的,别人想拿来当垡子是不可能。   很快,苏眉便知道父亲为了自己,去求了赐婚圣旨,感动得又哭又笑。   忠义侯摸着她脑袋长叹:“林三往后要欺负你,就告诉爹爹,爹爹一定打断他的腿!”   “您放心,他要欺负我,不用您动手,女儿就先治他!”苏眉抹着眼泪,笑容却灿烂无比。   到了第二日,忠义侯就大摇大摆地去了林家,直接见卫国公,单刀直入道:“我来给女儿提亲!”   卫国公差点被他的话呛出个好歹:“提、提亲?!”   他儿子要入赘?!   忠义侯嘴角也僵了僵。   哦,想到女儿要嫁人,一时激动和不甘说错了,是定亲……   在忠义侯和卫国公刚商议完毕定亲事项,皇帝给的恩旨也到了林家和苏家。   苏眉跪着接了旨,同来的还有个礼部小官员,应该是皇帝为了显重视派来的。官员笑呵呵与她道喜,询问道:“侯爷是不在家中?那姑娘和林三爷的请期……”   “越快越好!”苏眉不待他说完,已经回了一句。   官员把那句我晚点再去问过林三爷再给姑娘回复咽了下去,心想苏家姑娘果然是将门虎女,连成亲这等大事都能自个儿做主,然后带着复杂心情去林家想给林以安传达苏眉的意思。   哪知才刚开口提到请期,他就听到林三爷道:“年后的十六就是个好日子。”   官员:“……”   作者有话要说:  官员:??!!   忠义侯:??!!   ————   感谢在2020-08-07 19:08:59~2020-08-08 19:35: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江思余的未婚妻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0章   忠义侯府和卫国公府再次结亲的消息传开, 又有着皇帝的赐婚,让不少人觉得倒也情理之中。   如今林以安在京城已经小有名声,首辅亲自做说客的人, 只要能进殿试,往后便能平步青云,不失为是个好女婿。   更何况,林以安救下苏眉,两人成婚,确实是桩美谈了。   不过还有人记得林以安去年及冠时的排场,议论着那个姑娘又是何方神圣,林以安要娶苏家女,那个姑娘是不是痴心错付?!   众人爱八卦和热闹, 后头还有人故意推波助澜,不少人和他同届的考生都在背后骂他攀图富贵, 伪君子。   此事林以安很快便得知了,秦叔还想着让人去压一压, 可他并不在意。   不管外人怎么猜测纷纷, 他清者自清,而且还怕让人查到送礼的就是苏眉,到时皇帝那儿估计就要起疑心了。   他还吩咐秦叔别把这事儿告诉苏眉, 但因为温田和易青, 苏眉还是知道了。   而且派人把两人从大牢里接出来才知道的。   温田嘴角肿着,站在她跟前低垂着脑袋, 易青脸上也挂了彩, 同样垂着脑袋不敢吭声。   他们正好从外地交货回来,听到林以安被人骂得难听没忍住上前理论,然后双方吵了几句打起来了。   店家报官, 好在那些考生都是落榜的,没有举人老爷在,不用挨板子。把他们抓进牢里,有人来赎就行。   他们不太敢麻烦林以安,就找人通知了苏眉那家胭脂铺的老板,说相熟,他们才出了牢房。   苏眉很有耐心地等他们打好腹稿,等了片刻,还是温田先开口把事情都说了。   知道外头那些考生怎么在背后嚼舌根,她气道:“他们真是把书读到狗肚子去了!骂起人来倒是能耐,写起八股文来就狗屁不通!”   不然也不能落榜!   温田和易青一开始是对林以安有偏见,在慢慢接触之后,他们才知道自己心胸多狭隘。   林三爷明明是个值得尊敬的人!   易青愤愤地附和道:“可不是,也就是妒忌三爷罢了,他们连三爷一个指头都比不上!”   虽然他心里藏着对苏眉一份情意,但不妨碍他敬仰林以安。   苏眉闻言倒是笑了,还打量了易青几眼,在他红着脸把头低下去时问:“是哪家酒楼?”   **   “姑娘,您何必和那些人计较,您马上就要成亲的人了,别被那些倒胃口的败坏了心情。”   紫葵帮着她梳男儿家才束的发髻,忍不住劝她。   她们姑娘打听到在背后骂林三爷的人所在,便决定要出门去。   这一路上,搞不好还得听到更多污言秽语,给气出个好歹,多得不偿失。   两人的亲事定在年后,现在离年节也就只有大半月,满打满算,两人一个月后就要成婚,其实很多琐碎的事。   忠义侯是个男人,即便想要给女儿办得隆重,但很多细枝末节的事还是顾及不到,多还是管事亲自来请示她这个马上要出阁的姑娘。何况年关将近,家里上下都靠她打点,耗费的精力不少,如今再为这些事动气,紫葵当然是担心她身子。   苏眉把放在手边的玉冠往发髻上一卡,冷笑:“就那些玩意儿还想让我动气,我给他们脸了!”   次日,林以安就听到说昨日一家住满读书人的客栈,被一个少年给踢了馆子。   是真踢那种,带着打手,把里头几个人狠揍一顿,揍完了还当场作了首打油诗,把他们比喻成没有本事的长舌妇,扬长而去。   “那……是姑娘。”秦叔来回禀这事,不知道该笑还是该严肃。   林以安一愣,很快,石头拿了封信进来,说是小苑送来的。   他连忙打开,发现上面潦草写一句:替你出气,不是不生你的气了,你别自作多情。   他看得扑哧笑出声。   怎么能这么可爱,还气他之前主意大,不爱惜身子,结果还得护着他。   他盯着信,心里暖暖的却也空落落的。   小姑娘真狠心啊,说不来看他就不来了,都快七日了,丢他一个人孤零零的。   他反复看她那句话,最终还是叹气,把信收起来,回一封信,让秦叔离开时稍到侯府。   今儿事情似乎都约好一样跟着来,秦叔刚走,柳四就大摇大摆进了国公府,带来的却不是什么好消息。   “殿下早朝又被参一本,估计想着计划还心寒,竟然不辩驳直接就摘了冠,让圣上罢黜他。当时朝上都乱了,圣上气得比轻,最后闹得都挺难看的,派禁卫去查清,没有罢黜殿下却也当着朝臣面数落。殿下这储君的威严是彻底没了。”   一个被皇帝当朝呵斥的太子,真是面子里子都没有了。   林以安意外,没想到太子居然没能忍住。   不用想,参太子的人多半又是豫王示意的,都临近年关,一点也不叫人省心。   “罢。殿下也有自己的计较,或许他知道了什么,想要更快一些离开京城。估计宫里今年年宴要不太平了。”   柳四唉声叹气,心烦的先走了,准备回家等太子示下。   此际的皇宫内,皇帝是真被气着了。   喝了两杯茶都没能压下火气,把手里茶碗摔了个稀巴烂,怒道:“他那是什么,以退为进?!知道朕不可能夺他太子之位?!威胁朕?!”   太子是个聪明的,不可能不知道他的打压带着什么目的,所以才在朝臣跟前来这样一套。   “朕倒还真不怕他这个威胁了!”皇帝眯了眯眼,表情微微狰狞,问缩在边上的心腹内侍,“豫王侧妃肚子里的情况怎么样,太医怎么说!”   “太医说绝对是个男儿。”内侍连忙回话。   皇帝闻言,总算露出一丝笑意。   他的那些个儿子,个个都想要坐他的位置,都巴不得他早早死了,好让权。   他们做梦!   还有忠义侯,真以为能逃出他的掌控?真以为他借着那个半疯癫的女儿在边陲帮忙拉拢民心,就让他忌惮得毫无办法了?!   他是皇帝,他想要谁生死,难道还真没有办法?!   内侍许久没再听到皇帝的吩咐,一抬头,被皇帝脸上的狞笑吓得忙再缩成鹌鹑。   **   因为使团在,京城这个年过得比往年都要热闹一些。   皇帝有意向敌国展示自己国家的富饶,京城大街小巷的布置都花了大力气。   忠义侯看着这些劳民伤财的举措,想到女儿在边陲那一年跑遍边陲各地,帮着百姓重新开田地尝试耕种新的粮食种种,不由得叹气。   若不是皇帝一直也用敌国来挟制他,边陲的百姓如何能过得那么苦。   本就因女儿马上要嫁人而惆怅的忠义侯,心情越发不好了。   哪知刚回到家里,还见到标着卫国公府家徽的马车,知道是林以安来了,直接就白眼朝天。   苏眉盯着还真自己跑来的林以安,连茶都没给上。   这个人前儿给她回信,说今日这个时辰会来探望她,她觉得自己不回信,他就不来了,结果人家准时得很。   林以安连杯茶都没混到,低头摸了摸鼻子,然后很不要脸抬手就去端她手边的茶,放到唇边抿一口。   苏眉:“……”   林三叔脸皮又厚了。   林以安喝过茶,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把茶再放回原位,让人把他带来的东西给抬进来。   苏眉心想,这是要收买?   收买,她也不心动。   可看到他打开的是一箱子银票,吓得都直接从位置上弹了起来,冲上前就把箱子关上,还压实了才心惊胆战地问:“你、你这是做什么!”   那一箱子银票,究竟是多少数额!   “上缴私房。”他说得云淡风轻。   苏眉扶额,她是见钱眼开的人吗?!   嗯,她是。   “看在你那么诚心的份上,那我先消一点点气好了。”她抬手,拇指和食指间拉开了一点点的缝隙。   林以安真是被她逗笑了。   苏眉哪里真会收他所谓的私房银子,让石头给扛回他马车上去:“你想得可美,还没进你林家门,就得先给你打点有的没的。”   “快了。”他仰着头看她,目光缠绵。   把她看得心头直跳。   一道重重的咳嗽声忽然穿插进来,林以安忙站起身,就见到忠义侯大步走进厅堂。   他恭敬见礼,喊岳父,忠义侯给他甩了个白眼,直接就逐客:“成亲前还是少见面,时间久了,得被人说道。”   就差没朝他说滚了。   林以安心领神会,岳父大人心里不高兴,他还是别触霉头了,起码见着人,该知足。   他利落告辞,苏眉看他被父亲打压,还是心疼的,说要送他,快步跟了上去。   林以安见她跟上来,放慢脚步,在两人并肩的时候,偷偷去牵她手,攥到手里不松开。   苏眉斜眼睨他,他笑得温柔:“眉眉,这银子你找个地方藏起来,有大用处的。别藏侯府就行。”   “不是私房吗?”   藏起来要干嘛?   何况他做生意,不都是钱生钱?   林以安也不瞒她,靠近她,很轻地说:“你夫君以后要买官位的银子,好给你挣诰命。”   她眨眨眼,思索片刻就明白了。   这银子,是为太子准备的?!   她想着,忽然想起来,前世太子被罢黜储君的日子,似乎就在开春不久?   所以朝中要有变动了,她紧紧回握他:“不管什么事,我都陪着你。”   还有不到一个月,他们就能正大光明站一块儿!   林以安亦握紧了:“好!”   两人心早已经系在一块,但每日算着成亲的日子,还是觉得时间有点长和难熬。   好不容易到了除夕,宫里却又出了大事。   原本参加宫宴的忠义侯早早却回到家里,苏眉守岁,并没有睡下,听闻父亲回来便去厨房做了夜宵给送过去。   结果在书房居然还看到穿着斗篷的林以安,两人神色都略略严肃。   她愣了愣,问道:“怎么爹爹回来得那么早,三叔怎么也过来了。”   忠义侯握了握拳头道:“太子惹怒圣上,被软禁了,宴会便散了。”   这个时候软禁太子?那明日是初一大朝会。   苏眉本有心理准备,仍旧是觉得诧异,她看向林以安,林以安摇头示意。应该是也不知道情况。   随后她离开书房,让两人好说朝堂上的事。   宫里的烟火还是如期升上了天空,在夜空里炸出绚丽的颜色。她听到动静,从屋里走到庑廊下,林以安此时过来,便跟她并肩看烟火。   绚丽的光在他眼中,苏眉见他神色比先前轻松,无来由地跟着松一口气,靠着他肩头:“一切都会好的,对吧。”   “是,你安心等着我来迎亲。”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应该能成亲了……   ————   感谢在2020-08-08 19:35:03~2020-08-09 21:47: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尐野人 3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1章   京城的除夕还是晴日, 到了次日天还没亮时却忽然下起大雪。   苏眉昨夜得知太子出事,更是睡不着,听到外头的动静, 起身推开窗一看,发现庭院已经落了薄薄一层雪。   今日大朝会,忠义侯也就休息了那么一个多时辰便起床来。   刚穿好朝服,外头响起木屐的声音,不过片刻就听到女儿喊爹爹。   他大步走出内室,就见她正把手里拎的食盒放到八仙桌上,从里头取出一碗米粥和饺子。   “饺子是昨日包的,粥是吩咐厨房夜里熬好就温着的,爹爹将就用一些。今日还下起雪来, 不吃点热乎的,在外头站那么长时间, 可熬不住。”   她眼底有乌青,忠义侯扫了一眼, 轻咳一声道:“你爹爹我是武将, 这点冷有什么熬不住的。”嘴里说着,还是坐下,结果女儿递来的筷子大口大口用早饭。   苏眉送他出门, 还没大搜垂花门他就辇她回去:“好了, 送到这儿就行,回去好好再歇一觉。那些事情小姑娘家家的少操心, 那臭小子不是说让你安心等他来迎亲。”   “您怎么知道?”她闻言一愣。   昨晚林以安说这话时两人是单独相处, 难道……她脸一红,回想起昨夜林以安说完还在她眉心落下的一吻。   忠义侯冷哼,挥挥手走了。   他那也不是故意偷听偷看, 本想跟她一块看烟火,哪知那个混小子胆子大得很,在他家里就敢偷香窃玉!   父亲出门了,苏眉脸上的热度迎着寒风也许久没能将下去,在赧然中却又忍不住嘴角往上扬,露出甜甜的笑。   她马上就要嫁给林以安了。   接下来的日子,苏眉便让自己安心地待嫁,忙忙碌碌中,还是听到不少关于皇帝和太子的事。   太子自打除夕夜起就没有被皇帝解除禁足,堂堂太子一直在东宫困着,有大臣去为太子说情,亦被皇帝一顿臭骂。   帝王家的两父子仿佛就那么僵持住了,直到她要出阁的前一天,太子没能出东宫。   而林以安也不知道在忙什么,除去每日会给派人来给她送信,都不曾再露面,信里写得最多的便是与她说抱歉,因为要事没能多陪她。   他确实是十分忙碌。   太子忽然提前了计划,很多东西都要重新规划,他经常暗中与柳首辅见面。要保证太子能够在被废黜后顺利出宫到封地,任何一步都不允许有错误。   两人婚礼一事他几乎都是亲自过问。   嫡母是什么,他了解得很,即便有父亲在主持,他亦放心不下。   这么一来,是真忙得脚不沾地,连写信时都是边吃饭边写的,有一回晕了头,把毛笔还当筷子塞嘴里了。   等到成亲前一天晚上,他再次检查完礼堂,望着喜庆的红色,长长呼出一口气。   终于……可以把他心心念念的姑娘娶回来了。   **   正月十六,宜嫁娶。   苏眉大清早就被紫葵从温暖的锦被里给拽出来,一应婆子丫鬟围在她跟前,伺候她沐浴更衣上妆。   眼前都是忙碌来去的下人,苏眉被转得有些眼晕,索性闭上眼任由她们折腾。   吴子森和白朝朝前一天就从保定到侯府来,还有的舅舅舅母,都来为她送嫁。吴大夫人和白朝朝亦早早来到她闺房,帮着打点,就怕出了错乱。   不过白朝朝这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是纯粹来看热闹的,她还担心苏眉紧张,总是给她讲笑话,逗她笑,倒还真让苏眉放松不少。   苏眉刚上完妆,外头却来人说新郎官居然这个时辰就来了。   她心头一慌,连忙喊人取凤冠,被吴大夫人给拦住,嗔怪道:“姑爷来了就来了,不到吉时,你就不出去。姑爷自有你爹爹应付,你爹爹应付不来,还有你舅舅!”   这个时辰过来,肯定是早的。   外头已经设席面,请了亲朋好友,姑爷本来就该要先敬酒喝一场,等到吉时再接新娘。但很多人怕这一场就被岳父先灌了,往往会踩着吉时来迎人。   林以安这种送上来被灌的还真少见。   苏眉闻言知道自己太过着急了,红着脸抿唇,不管外头再有什么动静都安静呆着。   喜娘看着时辰差不多,才让把凤冠取过来,给她戴好后扶着她去给忠义侯拜别。   前世,她是被迷婚后直接送进林家的,与林恒礼拜堂的是一个身形与她相似的丫鬟,而且她爹爹前世亦不在家,根本没有拜别父母这一项。   等她走到父亲跟前,她才从一路的恍惚中回神,还没开口说话,眼泪莫名先淌下来了。   忠义侯不等她跪倒就把她扶起来,接过喜娘递来的红盖头。   看着女儿的面容一点点被遮挡,他忍不住眼睛湿润,低声道:“你兄长不能回来为你送嫁,但他让为父替为转告,不管任何时候,他都会护着你……爹爹亦是。”   苏眉咽呜一声,吴子森在边上已经擦了把眼泪,走到她跟前蹲下身:“表哥送你出门。”   她便被吴子森稳稳背着,一路送上花轿。   眼前一片喜庆的红,她坐在轿子里摇摇晃晃的,听着一路的喜乐,反倒越来越想哭。   苏眉心想:明明高兴,却也难过,她还挺矫情。   到了卫国公府大门,轿子刚落地便响起炮仗声。她这才微微回神,正等人扶她下轿时,一只熟悉的手探进她盖着头的喜帕中,温柔地摸她眼角,将她脸上的泪痕一点点拭去。   是林以安。   她被他牵着手走下花轿,跨过火盆,在阵阵道喜声中进了喜堂。   有着皇帝赐婚,嘉禧公主再恼,也得出席,去见证她不喜欢的这对新人成礼。   一切都十分顺利,有着锦上添花的赐婚旨意,两人的亲事更是隆重,卫国公府宾客满堂,连新房都挤满了与林家沾亲带故的女眷。   哄闹中,本来还没觉得紧张的林以安,在挑起心爱姑娘的红盖头时手竟微微发抖。   苏眉见到那颤颤巍巍的喜秤探进来,差点没忍住要笑出声。   众人便见到终于露脸的新娘子眼若秋波,含着盈盈笑意,明媚俏丽,丝毫不见怯意。   林以安在她的笑颜中微微出神,下刻亦回于一笑,模样有些傻气。   合卺酒,撒帐歌,两人的视线都没有离开过彼此,直到喜娘喊礼成,林以安才不得不分出心神,去应付屋里那些女眷。   本来那些人与他也不相熟,几句客套话过去后都出去吃席面,他这才长长出一口气。   “我们三爷是在紧张吗?”   她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林以安转身,在将她拥进怀里同时低头,含住她的唇。   “是……”他的吻温柔,更像是寻求安抚一般,很快就离开了,拥紧她又是一声轻叹,“外头还有一堆人,我去去便回。”   苏眉抿着唇笑,推开他:“快去,我又不会跑。”   这话一出,这样的情形,林以安心里已经尽是旖旎,再低头在她唇上偷了香才出门去应付客人。   他很快就要踏入官场,即便厌恶应酬,也必须要在场面上能吃得开。   林以安离开,苏眉视线扫在喜房扫了一圈,小苑领着人进来摆席面。   林以安跟前伺候的就没有丫鬟,为了方便,小苑提前上任,早一天便在这院子里当差,如今吃食什么都是她亲自盯着。   苏眉听到动静,视线在那还落着花生一类的喜床上停留片刻,一张脸控制不住发烫,吩咐紫葵和小苑为自己更衣先沐浴。   嫁衣繁复,穿在身上不方便还累得慌,虽然肚子空空,却没有一点儿的胃口。   她准备沐浴后再随便吃点东西垫垫,想着林以安在外头喝酒肯定也吃不上几口,倒不如等他一块儿用。   哪知她刚从净房出来,就见到他已经坐在摆着席面的圆桌前。   苏眉默默算了算时间,她更衣沐浴,顶多就花了三刻钟吧。   “怎么这就回来了?客人呢?”她诧异上前。   他伸手就将她拽了过来,让她垫着自己双腿坐:“都打点好了,有你厉害的公公在,后面的场面自然不用我这新郎官。”   说着问她饿不饿,拿起筷子给她喂了口鱼肉。   苏眉咽了那口肉,闻着他身上淡淡的酒味,不但不觉得难闻,反倒还让她也有些微醺。   她心头一跳,摇摇头说:“不饿,你呢。”   他盯着她在烛火下嫣红的一张俏脸,喉结滚动,“酒就够我撑的了。”   她眸光流转,盯着他今日格外俊俏的脸,抿唇一笑,站了起来,一手去勾了他腰带:“那我先替夫君更衣。”   林以安觉得她勾的不是自己的腰带,是自己的魂。   让他毫无反抗能力,被她一步一步带到屏风后,来到喜床前,除了跳动剧烈的心脏,似乎一切都没有知觉了。   等他微微回神的时候,她已经将他喜袍解开,而他们已经站在床边。   忽地,他居然被她推倒跌入柔软的被褥中,她大胆地压坐着他,缓缓低头亲吻他的唇角。   “夫君不亲亲我吗?”   林以安呼吸都短了,轻轻去扣了她要开始作乱的手,往边上一按,翻身取回他这个当新郎官的主动权。   她丝毫不怕,还朝他笑得嫣然,撩拨得他连眼角都发红。   他俯身亲吻她。   他的唇是温暖的,亦没有顾此失彼,暖过她每一寸肌肤。   苏眉觉得自己像是一捧雪,融化在他怀里,由他带领着随波逐浪。   直到他小心翼翼抱起她,要带她去沐浴,她这才隐隐感受到由女子蜕变为女人的疼痛感。   林以安将累得连眼睛都不想睁开的小妻子泡到热水里,让她趴靠着自己的肩头,撩着水为她清洁身上的黏腻。   好一会,感觉到她抬头,温柔地去亲她眼角:“疼吗?”   苏眉哼哼一声,撒娇一样,再靠回他肩头,如实道:“也不怎么疼。”   话刚落,就听到他如释重负似地长舒一口气。   他比她更紧张,好在会点医术,又对着医书和避火图专研几日,总算没让她受太多的罪。   苏眉听着他的动静,有些疑惑,不过想到舅母在自己出嫁偷偷说的那些话,便又分了神去想别的。   不过片刻,她伸手去捧了他的脸,借着水的浮力直起腰,学着他刚才亲吻自己耳朵的动作,在他耳畔低喃:“夫君,我喜欢刚才你那样……”   他在她说话声中浑身一僵。   胆大的小妻子居然主动过来招惹他,还未散彻底的欢|愉被她带动。水波轻荡,林以安方才有多克制,此刻意志便被她摧毁得有多彻底,轻荡的水波忽然变得汹涌激荡。   放纵的结果便是苏眉累得连自己怎么离开净房都记不清了,再睁眼,帐幔内已经钻入微光,她想起今日早上还要敬茶,紧张地就要坐起身。   哪知才刚一动,就被一直拥着他睡的林以安给再抱个严实,他下巴抵着她发顶,轻轻蹭了蹭道:“再睡一会,敬茶要到巳时后。”   “哪里有那么晚的?!”   巳时都要太阳晒屁股了。   她将信将疑,还是坐了起来。   刚坐起身,被被子外的冷气袭得打了个颤,才发现自己连中衣都没有,吓的呀一声又钻回锦被里。   林以安低声笑,将人拉回怀里,一手绕到她后腰,轻轻帮她揉按:“你公公给的特权,说是巳后,就按着那个时间去。”   苏眉感受着他适当的揉按力度,舒服得直想哼哼,在被子里拱啊拱,忽地抬头在他下巴亲了一口。   “夫君,我们成亲了。”   明明听过她喊自己夫君,可林以安觉得这一声最动听,他嗳地应声。她孩子气地在他下巴啄了一下又一下,险些让他又要失控。   到底怕她胆大再惹火,然后一发不可收拾,林以安无奈地先起身,让小苑把自己替她准备要送出去的见面礼拿出来再检查一遍。   苏眉这会也睡不着了,就坐在床上看他为自己张罗,即便她早准备好给各房的见面礼,还是喜欢他为自己操心的模样。   “你这么惯着我,我会越来越四肢不勤五谷不分!”   她朝他喊,林以安回到床边,冷笑一声:“有人就等着收你亲手准备的东西。”   安全起见,礼物还是用他准备的好。   经他一提,苏眉才想起这家里有个林恒礼,瞬间就乐了。   新婚第一天,他就要泡醋缸里吗?   作者有话要说:  手速渣,写了好久好久好久……Q_Q   __   感谢在2020-08-09 21:47:35~2020-08-10 23:48: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roise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2章   卫国公府里处处都还是喜庆的红色, 苏眉被林以安牵着一路走过游廊,望着一路用红绸扎成的花球,能想象到昨日的热闹场面。   “一会敬完茶, 去过祠堂,你还得陪着林家其他女眷。说是喊了戏班子,你做做样儿,略坐片刻便可以走了……还是我去接你吧。”   林以安一面走着,一面凝眉说今日要遇见的场面。   他在林家是什么地位,他心里明白,也从未想过能得到什么公平对待。   他和母亲都选择不了沾上林家的命运,可在嘉禧公主眼里,他和他母亲是破坏他们一家人和美的罪魁祸首。旁人看热闹的多, 可他还是担心他的小妻子会受委屈。   苏眉哪里不知道他在担心什么,翘着嘴角笑道:“有夫君在, 我吃不了亏。”   她倒是会安慰他。   林以安抬手刮了一下她鼻尖,发现被风吹得冰凉, 停下来, 把她斗篷又系得紧一些。   她恃宠而骄,娇滴滴靠过去说:“夫君背我,腰酸。”   他失笑, 往前就跨一步, 还真矮下身。   苏眉不客气爬到他背上,跟他贴着脸颊。   林恒礼从外院过来刚踏上游廊, 就瞧见另一端亲密的两人。   苏眉被林以安背着, 贴着他耳朵说话,也不知是说什么,林以安被她逗得直笑。   总是对他凌厉的目光化作了春风, 温柔缱绻,是独独给到那个人的柔情。   林恒礼被前面美好的画面刺了眼,太阳穴狠狠一跳,连带着牵扯头部,生出一阵阵的疼。   他抬手捂着额头,身边的小厮见他脸色不好,忙询问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   其实从昨天起,林恒礼就没有舒服过。   想到苏眉嫁入林家,嫁的人是林以安,总是莫名揪心地疼。他强颜欢笑整日,好不容易等客人离开,能喘口气歇下,可梦里他也不得安宁。   曾经他总是梦见自己娶了苏眉,梦见她恨自己与苏沁有往来,梦见两人在新婚夜决裂,梦见她被母亲按着灌不知名的药,还有她看着自己冰冷的眼神。   这些画面来来回回,已经伴随着他许久,他几乎都习惯了。昨夜的梦却不再局限于那些画面……苏眉缠绵病榻,他每日都会去探望,劝她别再闹脾气,与他好好果日子。她倔强,甚至连一句话都不愿意他说,有一日,她逃了出去。   他找到她了,看着她绝望的表情,心里居然还有一丝丝得意。   梦里的他认为,只要这回苏眉逃不了,她便不会再有丝毫的反抗之力,会认清现实接受自己。   就在他步步紧逼的时候,她却被人救走了。   林以安救走了她,他之后疯了一般找人……没有,哪儿都没有她的身影,他动用了所有人,都没有能再找到她。   梦里的绝望让他崩溃,他还看见自己把那种绝望都全归于林以安,逼着祖父把林以安逐出林家,让林以安成为一个被世人唾骂的不孝之人。   这些画面却又猛然一转,他看见自己成为阶下囚,被林以安从牢里带了出去,带到了刻着苏眉名字的墓碑前。被他按着头,一下一下,重重磕在青石板地上……   梦到这里就断了,他被惊醒,脑海里只有苏眉的墓碑,让他心惊得久久不能回神。   梦里的苏眉死了,真实得使他惶恐,原本打算今日不露面,但他忍不住想去确认现在的苏眉在不在林家。   他亲眼见了,她鲜活美好,脸上都是幸福的笑……林恒礼头痛欲裂,梦里和现实在他脑海里拉扯,他深深吸一口气,咬牙准备往敬茶的前厅去,耳边响起小厮惊慌地叫喊。   他想斥骂大呼小叫,却失去了意识。   **   苏眉是恃宠而骄并没有持续太久,让林以安背着走了不到十步就喊停,还是牵着他手慢慢往厅堂去。   她心里惦记着他腿伤呢。说是康复了,石头却偷偷告诉她,每到雨天或者天冷的时候,他腿还是会隐隐作痛,有时一夜都睡不好。   可这人要强,什么都不跟自己说。   还能怎么办,自己多疼着呗。   在苏眉安排着以后要怎么疼林以安中,花厅渐渐近了。   里面似乎来了不少人,还没进门已经听到说笑声。   林以安在她跨过门槛时弯腰帮她拎了拎裙子,厅堂里的说话声便在此时停了,方才有多热闹,此刻便有多安静。   在场的人不少是昨儿已经见过苏眉的,早为她那张俏颜惊艳过,今儿在明亮的阳光下再一见,还是忍不住在心里再赞叹一回。   瞧那白皙精致的小脸,还有即便被斗篷罩着也能看出窈窕的身段,连女人都忍不住心动地多瞧几眼。   更何况,林以安还体贴如此,一个大男人居然还弯腰帮她提裙子,多少还让她们有点儿不是滋味。   都是嫁了人的,这种待遇,她们就从来没有过。   卫国公坐在高位,看着恩恩爱爱的小两口,倒没有想那么多,脸上都笑出褶子,招呼两人。   他身边的嘉禧公主冷着脸,就那么盯着两人一步一步上前。   厅堂里安静下来后,原本被喧闹遮掩的那点儿尴尬气氛暴露无遗。   “你们三老爷来了,还不上茶,都没有点眼色的吗,木头似地还愣着作甚?!”   卫国公心里明白今日敬茶势必要闹出点让人不痛快的事儿来,索性先借题发挥,用丫鬟敲打妻子。   嘉禧公主被他指桑骂槐气得脸色铁青。   这里伺候的都是她的人,不就是冲她来,警告她别乱来,两人这是有赐婚圣旨,她要闹事那整个林家都得遭殃。   丫鬟不敢忤逆卫国公,连忙把茶端过来。   苏眉见端来的茶,想着早完早了事,可不知又想到什么,伸手先在杯壁碰了一下。   烫得她离开收回手,目光不着痕迹朝嘉禧公主那边看。   果然,嘉禧公主被圣旨压着,不得不承认她成为林家妇,但也不会让她好过。   第一日,这就来下马威了。   林以安见到她缩手的动作,立刻明白怎么回事,脸色亦一沉,正要让人换茶她已经扬声道:“果然是没有眼色的,这么烫的茶,你们是想要烫伤国公爷和公主吗?怎么,府里的主子都随和,就能是你们当差不用心的吗?还是发卖出去,没得让人觉得堂堂国公府,一点儿规矩体统都没有!”   她先声夺人,嘉禧公主咬都牙碎了。   这个死丫头,果然一张利嘴。   卫国公冷眼扫向妻子,朝外喊来护卫,把早得吩咐为难人的丫鬟给带了下去。   屋里的亲戚们越发噤了声。   林以安这个妻子,有点儿厉害。   重新换了茶,苏眉和林以安都有些敷衍地给高坐上的两人敬茶,卫国公浑然不觉似地,乐呵呵给苏眉一个大红封。   轮到嘉禧公主时,苏眉在她接过茶时还笑着提醒她:“殿下小心烫手。”   气得嘉禧公主只能端稳了茶,送到嘴边咽下,憋了一肚子火气发作不得。   随后便是李氏一应与林以安苏眉同辈的妯娌和走得近的亲眷相互见礼,苏眉把林以安准备好地礼物一件件送上,但给李氏的东西明显与别人不同。   虽然都是玉器首饰,可成色上就是比别人的都好。   二房的徐氏望着李氏那上上品的手势,暗中咬了牙。   李氏是长房,世子夫人,东西得到好的是应该的,但这不妨碍徐氏厌恶这种被压一头的感觉。   苏眉什么话都没说,就给李氏先拉一波恨,微笑着站回林以安跟前,接受林家晚辈们的见礼。   林以安这才明白早上她把给李氏的东西重新更换的用意。   后宅的事,果然还是姑娘家才能更细致,她可真是个小机灵。   到晚辈见礼时,大家发现林恒礼并没到场,不过没有一个人去提。   苏眉对林家的小辈印象都还好,前世的时候林家几个姑娘都是温婉有礼的,送上礼物时连笑容都真诚不少。   认了亲,两人准备去祠堂,外头却传来匆忙的脚步,林恒礼压下因为赶来而急促的呼吸,在众人齐刷刷看过来时微微一笑:“昨儿替三叔父挡了不少酒,今儿就醒得晚了。”说罢,还朝林以安与苏眉夫妻揖礼,“三叔父和三婶娘莫怪。”   林以安对这个表情无懈可击的侄儿起了警惕心,不动声色把苏眉挡在身后,淡淡说了句无碍。   苏眉站在林以安身后,觉得林恒礼不太对。   说起来,她更熟悉前世的林恒礼,如今不远处的林恒礼,就给她一种无比熟悉的感觉。   她心念一动,想起她去边陲前,林恒礼曾经拦路当着林以安的面,说自己是他妻子的事……那个时候的林恒礼与现在的林恒礼,给人是截然不同的感觉。   她呼吸微滞,想到什么,袖子下的手狠狠攥了起来,面上却也露出温和无害地笑,从林以安身后探头朗声道:“大侄子年纪轻,贪觉是正常的。”   说罢便细细观察他的神色,只见林恒礼依旧温和地笑着,只是望向她的双眸里藏了什么,在漆黑的眼眸内翻涌。   那种眼神,苏眉也是熟悉的。   前世他每回到她跟前求和,便有着这样的情绪,藏在眼睛里,而面上永远都是温柔情深。   林以安听出苏眉这句是故意的,暗中打量她一眼,让紫葵把礼物送上,拉着她头也不回出了厅堂。   苏眉在走远后,攥着他袖子说:“夫君,你那大侄子不对劲……”   他低头,见到她脸色略显苍白,似乎是在害怕。   他正想要安抚她,哪知她忽地嫣然一笑,眼神却极为凌厉:“真是那样,那我下起狠手来更不会觉得他可怜了。”   作者有话要说:  补上欠账的第一更,还欠两章,明天再还,今晚正常的更新应该在十点左右~~   ———— 第93章   林以安接触苏眉久了, 她的性子自然是摸了个透。   他凝视着她的笑颜,明白她刚才为什么会显出害怕的情绪,还是对林恒礼。   也只有那个让她痛苦过的林恒礼, 会叫她心里有恐惧,而那份恐惧积聚得太多,大部分都化为恨与厌恶了。   他伸手,将她拥进怀里:“他威胁不了我们。”   苏眉贪恋他此时给的温暖,低声道:“他可能和我一样,回来了……”   前世的林恒礼已经有足够与他抗衡的能力,如今更是知道后事,那他和太子做的事,恐怕瞒不住了。   “外头的事, 你安心。既然知道了,便会有良策, 他是我的侄儿,自小看着他长大, 他的心思我还是能琢磨透的。”林以安声音温柔, 一点点抚平她的焦虑。   这些话也不算是安慰,而是事实,既然知道对手的底牌是什么, 他们一路虽然会有惊险, 但或许还能更好推动他们想要的结果呢。   苏眉心情渐渐平复,与他去过祠堂祭拜过林家先祖, 然后再去戏台子那边露个面。   卫国公是在外院宴请男宾, 林以安到场时,林恒礼已经端着酒杯和几个长辈敬酒说话。他扫了一眼,就被卫国公亲热喊到跟前, 让他给几个叔伯敬酒。   这种场面,他应付应付便找个借口离开,卫国公知道不能强迫,爽快地放他离开。   他在迈过门槛时,明显察觉到一道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知道他走远都还能感受到被窥视。   能这样盯着他的人,多半也只有林恒礼了。   他走到已经只余空枝的花池前,猛地停下脚步,回身果然见到林恒礼就在他身后不远处。   对方见到他停下,步子仍旧不急不缓,就那么慢慢走到他跟前,微笑着问:“三叔父是在等我?”   林以安眯了眼,在侄子明知故问地反打一耙中亦笑了,不置一词,重新拾起脚步准备去接苏眉。   “三叔父……你就真的一点儿都不介意先前三妹妹与我定亲的事?”林恒礼又喊住他。   这回没有停下步伐的是林以安。   这种挑拨的小伎俩,他如何会上当。   林恒礼似乎也预料到不会成功,见他继续往前走也不恼,只是站在那儿笑。   如容苏眉所猜测的,他确实记起前世的事了,林以安内里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最清楚不过。这样的小伎俩怎么可能迷惑他。   但林以安也是男人,一次两次坚信,若时间久了,真的不会怀疑枕边人吗?   林恒礼像个耐性十足的猎人,等待猎物入笼那日。   苏眉却在这个时候冷不丁地出现在他视线内。   她还穿着先前敬茶时的红色斗篷,领口与帽檐都是白绒绒的狐狸毛,衬得她小脸越发细白明艳。   她见到林以安,脚步都变得欢快,奔到他跟前就挽了他的手,娇滴滴地笑。   林恒礼凝望着她明艳的脸庞,呼吸的冷空气仿佛在体内结成冰刀一般,扎得他心脏疼。   林以安见到她是诧异的,去摸她的手,怕她冻着:“你怎么手炉也不见了,还跑来这里。”   “那边太吵了,我说我身上累,就跑了。还被她们好一通笑。”她哼哼着,还扶了扶腰。   他眸光落在她纤细的腰肢上,也笑了:“是你自个乱来。”   说罢直接打横把她抱起来,要带她回屋去。   苏眉这才见到他身后还站着一个林恒礼,表情有一瞬间的古怪,靠着林以安肩头嫌恶道:“他不知道非礼勿听,非礼勿视吗?”   林以安却在她说这话时低头去亲她眉心,那满满地占有欲和挑衅,叫林恒礼狠狠地握了拳头。   两人都躲回了屋,屋里地龙烧得旺,苏眉把厚重的冬衣都换了,舒服地往炕上一躺,还朝在桌后拿着账本的林以安招手。   待他过来,让他坐下,把他腿当膝盖,就那么枕着满足地直笑。   “怎么像个小傻子似的,一会要笑得腮帮子疼。”   她很正经地道:“我把恩人变成夫君了,换了是你,你不偷乐啊。”   林以安觉得很有道理,无话可反驳,索性丢开账本躺下跟她腻歪到一块儿。   紫葵和小苑早早退出去了,见两人在炕上腻歪,还把隔扇给关上。   新婚小夫妻,平素就恨不得胶黏着,如今名正言顺,天雷勾火的,一切都带了旖|旎。   苏眉略回神的时候,襟口不知什么时候开了。日光从窗户斜斜照进来,明亮的光线让她越发觉得他的亲吻滚烫,是不同于昨夜的羞耻感,连绫袜下的脚趾都忍不住蜷缩了起来。   可她喜欢他沉溺眷恋自己的模样,全心全意,那种温柔是世间任何东西都不能够相抵的。   她红着脸去攀上他肩,去迎合他。   她的柔顺回应,却是勾得林以安魂都要丢了。   他爱极了这样的苏眉。   欢喜的时候会奶猫儿似地哼哼,若他急了,她承受不住时便睁开迷离的双眼,一声声喊夫君,喊以安哥哥……偏她不知道,她越是这般,他越是不能控制自己,恨不得将她都给揉碎,与自己骨血相融。   一通胡闹,苏眉没了力气,这才觉得饿,可他还不知餍足。   她可怜兮兮地掐着他胳膊问:“快了吗?”   结果不问还好,这一问,是个男人也不愿意结束。   林以安轻喘着,将她给抱了起来,浪潮一波一波,仿佛要永不停歇,差点要溺毙了她。   到最后,林以安背后光荣添了几道抓痕,而软在他怀里的小姑娘连嗓子都哑了,连想要骂他的力气都没有。   这人,是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剥了!   昨夜明明还算温柔的,今日光天化日之下,既然如此……如此……禽兽!   林以安知道自己将人折腾得狠了,懊恼心疼之余,亦明白自己其实还是自已林恒礼那番话,不然他怎么会如此失控。   他把累极了的小姑娘抱着,给她清洗,连后边用饭都不曾撒手,就让她窝在怀里,一口一口,不厌其烦地喂她。   苏眉吃饱喝足,一觉睡到天黑,是被外头的说话声吵醒的。   侯府来人了,很突然,带来忠义侯要离京的消息。   她下床穿好衣裳,来人已经离开,林以安进来,见她脸上焦急的神色,便知道她都听见了。   “眉眉,圣上今日答应了敌国谈和的条件,已经签订三年停战的协议。使团明日离京,侯爷也要走了。”   “明日?”   她有些难过,她还想着归宁时与父亲再多相处,可是父亲在这之前就要离京了。   狗皇帝是故意的吧。   苏眉生气地想。   林以安也是想到这一层上头,沉默片刻,让她更衣,准备带她出门。还让人往侯府送信。   她今日是不能回娘家,但往外头去见岳父一面,总是可以的!   而且现在也还没有宵禁。   林以安安排得快,约了岳父到他那个内有乾坤的小酒楼,忠义侯见到他把女儿都带来了,嘴里斥着胡闹,嘴角却是落不下去的笑。   他借故离开,让父女俩好说话,等夜宵做好,已经半个时辰过去,他才重新回到厢房。   苏眉哭过,眼角红红的,忠义侯神态倒好,只是每每看向女儿时都是不放心和不舍,良久后才打起精神与林以安分析如今的形势。   “圣上忽然就答应停战三年,条件原本还可以谈的,但如此匆忙恐怕是有什么打算。我最担心还是太子那边,你既然暗中帮着太子,务必要事事小心,柳首辅也是。圣上的疑心一发不可收拾,你与柳首辅都要十分小心。”   柳首辅这些年能一直得帝王重要,便是从来不在明面上沾染太子的事,皇帝让怎么办怎么办,即便是太子的人,处理起来亦似乎不犹豫。   如今太子与皇帝形势如同水火,他为女婿和首辅都捏把汗。   林以安点头,给岳父满上酒道:“您放心,为了眉眉,女婿绝不会莽撞行事。”   忠义侯叹气,与他碰杯。   次日一早,苏眉和林以安早早出门,到城门口送别。   忠义侯离京,吴家人还在侯府,苏眉归宁那日还是回了侯府。有吴子森那个活宝在,苏眉回娘家不见爹爹的难过都被逗跑了。   等归宁再回到林家,卫国公把林以安喊了过去,之后林以安还沉着脸出门一趟,再归来时苏眉早已经沉沉睡着。   林以安洗漱后上床,把熟睡的小姑娘搂到怀里,脑海里是与柳首辅柳四商议的那些事情。   林恒礼既然知道后事,他不得不防,太子想要安然离京,有些难了。   他脑海里都是事,被他抱着的苏眉似乎睡得不舒服,在他怀里拱来拱去,然后找到舒服的姿势,才再沉沉睡过去。   他低头看她熟睡的面容,在她红彤彤的脸颊偷香,想起林恒礼那日在花池边的话。   他嗤笑一声,狂妄的小子,不管几世为人,林恒礼骨子里都刻着自负。   所以……林恒礼知道后事,会如何做?!   林以安想着,脑海里那些乱糟糟的想法反倒不见了。   苏眉此时不知是梦见什么,很委屈地嘟囔一声:“林三叔,他欺负我……”   林以安将她又拥紧一些,去亲吻她眼角:“要喊夫君了,他不能欺负你,我收拾他。”   她还真的甜甜地应了一声夫君,叫他情不自禁去吻了她的唇。   苏眉早上醒来,她一动,林以安便跟着清醒,他还有些困,拥着她让她再多睡。   她却睡意全无,枕着他胳膊说离奇的事:“昨夜我梦见糯米糕成精了,黏糊着我的嘴,差点把我要憋过去。”   林以安:“……”   回到家他有点儿饿,确实是吃了一块糯米糕,不过昨夜偷香窃玉的,说出来似乎不怎光彩。   他轻咳一声,索性闭上不回话,可他机灵的小妻子缠了上来,吻着他唇说:“我尝尝是不是糯米糕。”   林以安失笑,提了她的腰,让她趴在自己身上,半警告半玩笑道:“明儿你夫君就要去考试了,你这是准备榨干我不成?”   苏眉吃吃地笑:“那你不会悠着点,留点劲写卷子?”   这话让他倒吸一口凉气,这开荤后比他还放开得小妻子,真让人招架不住。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晚了~~手速渣渣越来越不准时了 第94章   往届的会试都是在二月初开考, 皇帝却把今年的会试提前了大约十日,外头有人传说是钦天监断的二月天气反常,恐是不祥之兆。   科举是选才兴国的要事, 皇帝听信不祥的说法,怕相冲对国运不好,才改的日子。   原本中举的都待在京城备考,往届举人亦早早到京,就怕错过考试时机,倒不耽搁什么。   到了开科这日,苏眉跟着林以安起了个大早,亲自再重新为他检查一遍笔墨等用具,连贴身衣裳都一寸一寸的仔细检查。   林以安见她如临大敌, 有些想笑:“她手再长,也伸不到我地盘来。”   “不怕一万, 就怕万一。”她检查过了,把东西一一打包, 嘱咐他, “若觉得身上衣服潮了,便换下来,我给你多了拿几身, 不用担心。炭火也往足够了的备, 别省。”   春闱最是折腾人。   那么冷的天,吃住都在一个小破号房里, 那房子根本不挡风。考生们一熬就得三天, 还得熬三场,每回都有许多考生不是落榜而是冻生病没能考完的。   她越想越担心。她夫君腿疾还没能完全好,再一受凉, 会不会又疼得厉害。   “石头,再去多备点炭!”她扭头就朝在廊下烤火的石头喊。   石头应是,站起来就要跑,被林以安给喊了回来。他笑着去刮她鼻尖,将还要忙的小妻子拥进怀里:“你再准备,考官以为我是这放火烧考场的,够用了,你就安安心心回侯府小住。”   放她一个人在林家,他不放心,昨日便与她商量过此事。   “也不知道谁更爱操心。”她不满反驳。   把东西收拾妥当,紫葵已经把早饭摆好,请两人去用饭。   刚成亲,就要分开,即便时间短,两人还是难舍难分的。用过饭一路送他到考场,苏眉在他下车前扯扯他袖子道:“你不要紧张,中不中都没有关系,你岳父不会嫌弃你。”   林以安乐了,凤眸微闪,低头去轻咬她耳垂:“那我会嫌弃自己,我还得给我妻子挣诰命呢。”   她最敏感的地方就是耳朵,连腰眼都酥了,倚着他肩头红了脸。   这人都要去考试了,还这般调戏人。   林以安最终还在她唇上偷了香才下的车,苏眉撩起帘子,在缝隙里见他排在队列里。   再多人的,他在里头也是出彩的,让人一眼便能看到他的身影,不由自主被他吸引得挪不开视线。   苏眉一直等他进了考场,才收回目光,忽然觉得耳朵不太对劲。   她抬手一摸,发现她的耳铛不见了。   那还是她很喜欢的耳铛,她低头找,发现没有,捏着空空的耳垂正想是什么时候丢的,下刻心脏忽地一跳。   刚才他咬了一口,难道……被他叼走了?!   他带着女子的物件进考场,被人搜查的时候见到,不难为情吗?!   苏眉想想那个场面都要臊得慌,却又忍不住发笑。   又不是属狗的,叼她耳铛干嘛,每回都是耳铛,上次她想偷偷溜走,他也是摘了她耳坠子。   什么癖好。   耳铛确实是林以安拿走了,检查的时候,还被衙吏用古怪的眼神打量了几遍。他大大方方的,娶了亲的人,随身带着妻子的东西不是很正常?   **   苏眉不想让林以安在考试时还得担忧自己,很听话地回侯府小住几日,准备等到他第一轮结束去接人再回林家。   可林家里有人故意不让她如愿,她才在半路,就被嘉禧公主派来的人拦住,说嘉禧公主病了让她回去侍疾。   石头一脸紧张盯着站在马车边禀报的人,三爷吩咐他,不管林家谁寻过来,都不能叫太太回去。   他勒紧缰绳,朝边上的护卫示意一眼,准备直接离开。   马车里的苏眉在此时却扬声说了句好。   “太太!”石头忙回身,要跟她说不可。   苏眉冷静的声音又传了出来:“夫君在考场,嫡母病了,自当是我去照顾的。”   不然嘉禧公主要那此事来做文章,告言官那里去,林以安就得被批不孝。   他还没有入仕,如今是要紧的时候,她去就是了。   石头听懂了她的意思,一张脸铁青,最终还是只能回林家去。   马车刚到垂花门,苏眉已经从帘子缝隙见到‘迎’她的人。   齐刷刷站了一排婆子,还真是隆重。   她下马车来,那些婆子皮笑肉不笑就跟到她身后,大有她不往嘉禧公主那边去,就要绑人的冲动。   她在心里翻了厌恶的白眼。   嘉禧公主真是够小心眼的,还小家子气,用这种卑劣的手段欺负庶子媳妇,简直叫人不耻。   她沉默着朝上房去,刚进院子,身后的院门就被关上了,连紫葵都被婆子直接拦住不让再跟。   苏眉看着这些,倒不害怕,她知道嘉禧公主不敢伤她,顶多就是恫吓她。   她朝紫葵投去安抚的目光,跟着已经在边上催促的婆子往里走。   走过明间再到内室,嘉禧公主正坐在临窗的炕上,手里在盘弄着一串佛珠,听到脚步声抬头朝她看去。   苏眉任她打量,没有怕怯的意思。   嘉禧公主视线扫过她精致的眉眼,倒是第一回 见如此她如此安静,想起皇帝跟他说,忠义侯说他那女儿时疯时好,看来还真是……   “扶三太太好好去休息,三太太要吃什么,用什么,都得安排好。”   嘉禧公主收回视线,转着佛珠,冷淡地吩咐了一句。   苏眉闻言心里暗道奇怪。   嘉禧公主居然没有难为她,还要好吃好喝伺候着?   不过这个休息,是把她软禁在上房了。   在林以安考试的时候把她软禁,是想拿她威胁?   婆子当即就要去把她拉下去,她猛地甩手,将人推开,把婆子推得退了几步跌倒。   嘉禧公主见她反抗,抬起冷冰冰的一张脸:“苏眉,我知道你父亲立了大功,但他已经远离京城,你还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你大可试试,又来软禁我那一套?”苏眉嘲弄地笑了笑,“只要我一刻钟没从这儿出去,苏家护卫就直接烧了你这卫国公府,你也可以去试试参我夫君一本,你猜我又会怎么做?”   嘉禧公主闻言脸色变了变,苏眉干过什么,她记得很清楚,说是忌惮,倒不如说是怕。   苏眉疯起来的时候,真的什么都敢。   可这是她唯一能拿捏林以安的机会了!   嘉禧公主心一横,人在她手,她就不信苏家护卫敢动手!   “来人!”   “祖母。”   嘉禧公主声音刚想用强势的手段留住苏眉,林恒礼的声音传来,她扭头一看,发现长孙就站在落地罩后。   也不知道他来了多久。   “你怎么过来了?!”嘉禧公主皱眉。   林恒礼缓步上前,经过苏眉的时候脚步还停顿了一下,用余光瞄了她一眼才再往前走。   他朝嘉禧公主一礼,直言道:“祖母不必如此,让她回去吧。”   自打他出声,苏眉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闻言倒是瞧了他一眼。   “恒礼,此事你不用管。”   “祖母,孙儿没有求过您什么,这回就当孙儿求您,让她回去吧。”   林恒礼说着居然还撩起袍子跪倒。   将苏眉留下实在没有意义,当然,他也还有私心。   他是在苏眉说那句‘又来软禁我那一套’时到的,这句话让他想起了前世她被软禁在小院里的一幕幕,虽然如今两人身份不同了,可事情还是如此相似,而且那个又字让他有所疑虑。   他回想过先前种种,特别是苏眉一开始算计他去见苏沁的事,那个时候的她,绝对不会知道苏沁与自己有来往,除非……   “恒礼,你怎么能为了这样的事跪下!”嘉禧公主震惊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快起来,你别犯糊涂!”   “祖母,要对付林以安多的是法子,何必折腾她,得不偿失。”   林恒礼没动,是难得的坚决,嘉禧公主有些生气,盯着长孙许久没有说话,目光是审视也是探究。   “罢了。”   良久,嘉禧公主疲惫地抬手挥了挥:“带她出去。”   长孙第一次开口,自己怎么样也不能拂了他的面子。   苏眉走得亦潇洒,扭头便丢下那对恶心人的祖孙,带上紫葵离开。很快,她就发现身后有脚步声,紫葵也有所察觉,拉着她就要跑。   哪知她停下不说,还转身去看。   林恒礼就跟着她们身后,见她转身时,还朝她笑,随后快步走上前:“三妹妹。”   三妹妹,这对苏眉来说是久违的称呼,而且他还喊得亲热……与前世他在自己跟前装模作样时的语气同出一辙!   苏眉闭了闭眼,明白林恒礼知道自己与他一样,都是重新回来的人。   其实她早也做好了心理准备,只要是前世那个林恒礼,很快就会发现她今世的不对,从算计苏沁和林恒礼的时候,她其实就暴露了。   “世孙还是住口的好,乱了辈分,那就是乱了礼法。”她冷漠地回了一句,扭头就要走。   嘉禧公主让人当街说病了,她不回来一趟对林以安不利,但她是知道自己能脱身才会大胆走这一趟,所以她回来过就行了,没有心情应付林恒礼。   “三妹妹就那么确定三叔父会赢?”林恒礼安安静静站在原处,不阻拦她离开,可他的话让她不得不又停下。   如若林恒礼不是前世那个,苏眉绝对不担心,可如今这个人……是与她一样知后事的人。甚至比她知道得更多,关于朝堂的,关于太子和林以安的。   她冷不丁打了个颤,下刻抿了唇,朝他招了招手。   那招手的动作,逗猫喊狗似的,林恒礼却在是笑了,迈开步子朝她走去。   哪知他走到她跟前,她抬着的手狠狠就朝他脸扇了下去。   啪地一声,林恒礼被打偏了头,他脸颊火辣辣地作疼,紫葵吓得忙上前把还站得很近的苏眉给拉这往后退了几步。生怕林恒礼要还手。   挨了一巴掌,林恒礼不但不怒,甚至还低低笑了声,用手指揩去嘴角的血迹还是朝她笑:“三妹妹解不解气,若不解气,想要再打几回都可以。”   不怒反笑的林恒礼是让人毛骨悚然的,苏眉眯了眼,倒是不怕,只觉得恶心。   那个最让她恶心的人回来了!   想起前世种种,她火气蹭蹭地往上冒,扭头走得飞快。   林恒礼现在就是只疯狗,她可不想多跟畜生废口舌!   她很快就走得不见人影,林恒礼倒也没追,甚至心情还挺不错。   她果然也回来了,她还是那个苏眉,这就是让他值得高兴的事,唯独林以安比较棘手……可也就只是棘手而已,林以安这一世,恐怕不能那么风光了。   林恒礼吐出嘴里的血,取出帕子按了按唇角,转身离开林家往豫王府去。   他已经知道太子和林以安要做什么,设了什么局,而且这个时候,正是他们动手的时候。林以安在考场里,外头的消息都传不进去,正是破局好时机。   苏眉在重新登上马车的时候,手还在抖,气的。   紫葵让石头赶紧离开,然后坐到她身边,捧了她手看:“姑娘疼不疼,方才吓死奴婢了。”   “我也吓死了!”苏眉忽地往她身上一倒,语气却带着不可抑制兴奋,“我刚才差点没忍住要说露馅,你说他是不是已经上当了!”   紫葵:??   什么上当了。   姑娘刚才给人设了什么局吗?   紫葵不解,苏眉独自在那儿高兴。   ——她夫君猜得真准啊,果然林恒礼的自负就是刻在骨子里的。   林恒礼肯定认为自己把后事都跟林以安说了,他要防备,势必会按着前世的轨迹去寻找突破口。可她从来没说过一句关于以后的事,反倒是林以安明白林恒礼的针对点,林恒礼所谓的突破口其实都是他布下的迷阵,倒霉的当然只有林恒礼和豫王!   “紫葵,晚些多买点芝麻和何首乌。”   她思绪跳脱,紫葵一愣一愣地问:“买那些做什么?”   “聪明绝顶,当然是给夫君补身子啊!”   紫葵:??   作者有话要说:  苏眉:保护我方夫君的秀发!   ————   感谢在2020-08-11 22:32:11~2020-08-12 22:59: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6134096 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5章   在苏眉让人去买芝麻和何首乌时, 林恒礼已经来到豫王府。   如今的豫王已隐隐压太子一头,众人都等着看皇帝是不是要把禁足的储君废黜再另立,豫王便成了京城内炙手可热的皇子, 往日安静的豫王府不知何时变得热闹。   林恒礼从偏门进府去,一路走,看到的都是捧着礼盒走动的下人,那些礼盒多是官员暗中送来表忠心的。   等他见了豫王,那还为及冠的少年亦满面春风,仿佛已经坐上了储君之位。   “殿下。”他朝豫王一礼,“现在是动手的时候了。”   豫王面上的笑容更甚,亲热地上前拍他肩头,然后引他坐下道:“就这两日, 原先不是说等我父皇废了那个,再行动?”   说话间, 豫王眸里还闪动着急不可耐的光芒。   垂涎许久的储君之位就在眼前,如何能不兴奋、激动?   林恒礼沉默片刻, 脑海里是方才苏眉慌乱的模样, 缓缓道:“太子早和首辅有勾结,而我那三叔父也是其中一个,他们有计划故意让圣上罢黜太子, 然后好让太子离京, 让殿下你与大皇子再争斗。他们这是黄雀在后……”   先前林恒礼一直没有最终确定苏眉的情况,所以不曾和豫王说过这层的事。   果然话刚落, 豫王就失态地站了起来:“你说太子和首辅勾结?首辅不是斩杀了不少□□羽?!”   “殿下不必惊讶, 我也是刚查清。所以我们不能让太子离开京城,必须困着他,而我还有一石二鸟之计, 让大皇子这阴险的小人与太子一块儿栽了。”   苏眉之前也不知道自己重生回来,她多半已经和林以安说了前世的事,所以太子这一世才会提前了被罢黜离开京城的计划。   林以安再聪明,他现在人已经在考场,还有两日才能再出来,这两就够他们把宫里搅乱了。   等林以安出来,一切都尘埃落定,前世太子反扑的事不会再发生。   豫王仍旧有些惊疑不定,实在是不能想象柳首辅居然敢背叛他父皇,而且还去扶持太子,一个不慎,那就是让柳家人都送死!   林恒礼说完自己的打算,豫王神色还带着恍惚,他忍不住皱眉。   这个表兄他知道的,因为自己的母亲身为贵妃,又有他祖母这个姑祖母在背后撑腰,打小便自视过高,一直不把太子这个嫡子放在眼里。   但在很多大事上还是沉不住气,这也是导致前世被太子反扑的重要一点。   前世他提过几次,把太子放在封地不安全,他总说无所谓……可谁能想到,最后成也太子,败也在太子。   而他也走错了一步,没有反抗祖母的意思,把苏眉软禁,最后豫王倒台,有忠义侯因丧女之痛倾倒太子一边所致。   “殿下,在行事前,还请殿下答应我一事。”林恒礼思及前世最悔恨的事,慢慢握紧了拳头,“无论如何,都不可以动苏眉和苏家。”   豫王还在消化林恒礼说的布局,闻言略吃惊去看他:“苏家?太子都倒台了,苏家为了族人,自当是要投奔我的,有什么好忌惮?!”   话落,豫王见到表弟凝重的表情,似乎明白了什么,牵唇一笑道:“你小子,还对她念念不忘。不过那张脸确实人间绝色,她还给你那么些难堪,你想留着就留着……”   豫王是误会了,林恒礼却也不想多解释。   他对苏眉的感情其实很复杂,可喜爱是真的,不愿意放手是真的。   林恒礼呼出一口气,敛起所有思绪道:“如此,殿下今日就动手吧。早前埋在圣上身边的人可以用了,英王那边的也可以用了。”   既然要一石二鸟,那最好的办法就是谋逆罪名,只要一但定罪,即便是皇子也无法翻身!   本来这个计划是他为先除掉太子与大皇子争斗时再用的,那个时候他还没有前世记忆,一切行动都与前世无二,如今不能温吞了。   太子一击不中,就后患无穷!   林恒礼再离开的豫王府的时候已是夜幕降临,苏眉在侯府早早便洗漱好上床,脑海里还是白日在林家的种种,丝毫没有睡意。   她拥着被子翻了个身,暖和被窝让她又担心起林以安。   不知给他带的被子够不够厚,那个号房不挡风,有炭火估计也暖和不到哪儿去。想着,思绪又发散到已经离京多日的父亲,暗暗估计了一下距离,应当是走了四分一的路程。   父亲离京的那个夜晚,林以安后边似乎还跟爹爹商议了什么,那个时候两人支走她,让她去跟秦叔取什么酒。   回来的时候父亲神色极为严肃,过后她还好奇去问了,他只说是太子交代的事,不好让她知道,但没有危险,她才没有再追问。   现在回想起来,若没有危险,父亲怎么会显出那般的神色。   她就这样一会儿想东,一会儿想西,不知什么时候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忠义侯亦如女儿所想,带着使团已经走了四分一的路程,在赶路计划内的一处驿站落脚。   初春的冬夜除了寒风,寂寂无声,连洒落在大地的月光都极为清冷,可忠义侯此时盯着的窗户外却是热焰腾腾,火的红光将整个驿站照得白昼般。   外边许多人奔走大喊失火了,有被火烧着的小吏尖叫着在地上翻滚,有人冲上去用打来的水帮忙。   正是这时,许多黑衣人冲了进来,见人便是举刀就杀,刀刀致命。   与此同时,另外一波穿着软甲的人亦冲了过去,与对方厮杀。   惨叫、厉喊掺夹在夜风中,宛如鬼魅盘踞在此地发出的声音。   两方胶黏着,分不出胜负,直到又一阵脚步声响起,黑衣人身后出现涌现更多的士兵,局面瞬间分出了胜负。   忠义侯默默看着自己的人把那些黑衣人簇围着,他身后走来一人,拱手与他道:“侯爷,乱以平,火就要烧到这处,我们得快些离开。”   “果真是最是无情帝王家啊。”忠义侯扫了一眼被手下亲兵卸了下巴不叫自杀的黑衣人,长叹一声,终于抬步往外走。   驿站的火势渐渐小了,可偌大的地方已经有一半被烧为灰烬,那一半正是使团落脚的地方,驿丞被救出来此时还呆呆愣愣看着驿站的断恒颓壁。   “侯爷,他们嘴里的毒囊都已经清理出来了。”亲兵拖过来一个黑衣人。   忠义侯转了转手腕,走到那黑衣人跟前,半蹲下身去打量他的面容:“锦衣卫那一支的?”   来人瞳孔一缩,却一字不说。   忠义侯轻笑:“觉得自己完成了任务,我马上要大祸临头了?你以为那些烧掉的地方,住的都是谁,又是谁从外头直接把你们围剿的?”   “你……”   黑衣人听懂了他的话,神色震惊,此外还露出一丝丝惶恐。   “圣上让你们把使团弄死,这样就可以把罪责嫁祸到我身上对吧,然后再让在侯府呆了多年的杜氏,把在侯府偷到的一些账本拿出来,这样还能让我多一条私吞军饷的重罪。可惜啊,懂得写我笔迹的人早几年死了,不然,还可以再拿出来一样我通敌的证据来,这样……我苏家满族就都能去见阎王去了,圣上也好了心思。”   忠义侯站起身,很随意的理了理披风,笑了几声。   笑声在夜风中宛若悲鸣。   “我苏家满门忠烈,最后得到的竟然是猜忌……”他仰头,望着厚重压得极地的云层,心中百感交集。   即便早有准备,也抵不过刀子真扎下来这刻。   黑衣人听着他一字一句,所说与帝王想要做的一字不差,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了。   为什么锦衣卫的事忠义侯会如此清楚。   究竟是锦衣卫里出了问题,还是皇帝身边出了问题!   正当他惊惧的时候,绑着他的身子一松,让他愣了片刻。   忠义侯已经转身,带着人离开,留下一句:“早些赶回去吧,圣上会明白,究竟谁才想要他的命。晚了,你估计就得给圣上送殡了,还有……使团,本侯会亲自护送好,让他们毫发无损回去。”   忠义侯带着人消失在夜幕下,黑衣人愣了片刻,立刻从地上弹跳起来,把同伴都松了绑,心惊地喊:“快回京城!”   恐怕京城有变!   忠义侯都已经知道杜氏是皇帝埋在他身边的人,势必知道更多,还比如豫王侧妃苏沁……如此推断下去,他刚才那番警告绝对不是信口开河!   黑衣人亦撤得迅速,只余下还隐隐冒着黑烟一片狼藉的驿站,在述说着方才这儿有过一场激烈交锋。   是夜,皇帝在宠幸宫妃时忽然昏厥,太医都被喊了回宫,一个挨一个给皇帝号脉。   前阵子皇帝便染过风寒,如今昏厥不醒,让人提心吊胆。   今晚侍寝的宫妃是年前才进宫去的,与大皇子英王的生母贤妃有着点亲戚关系,是贤妃用来固宠的。遇到这个事,丽常在吓得面无人色,跪在地上一直抖个不停。   太医查来查去,查不出皇帝身上的原因,有人就开始询问后皇帝晚上都吃用了什么。   一问之下,当值的内侍说晚上皇帝用膳都是丽常在伺候,引得太医都用古怪的眼神看过去,丽常被看得有种大祸临头的不安感。   而她的直觉亦十分准确,不到半个时辰,太医就查出来她用的口脂里掺有一种药物,与皇帝晚上御膳用的东西合一块儿会中毒。   昏迷的原因找出来了,太医在起疑的时候就用打量的牛乳来给皇帝催吐,皇帝此时已经醒来,顿时大怒让锦衣卫把丽常在拉下审。   次日,皇帝因身子不适免了早朝,柳首辅到内阁不久后,就被皇帝派人喊了过去,在场的还有跪在地上眼睛通红的英王。   柳首辅看了一眼英王,心里暗暗叹了一声,豫王果然行动了……还真是林以安那小子说的一石二鸟之计。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还想补更的,大姨妈疼得不行,我记着呢,还有三更没补……抱歉抱歉   ———— 第96章   皇帝中毒昏厥, 从丽常在那儿查出毒,锦衣卫在丽常在那儿差不出东西来,自然就去查丽常在接触的人。   查来查去, 查到皇帝身边有英王埋下的那内侍,那么巧,那个内侍昨夜也在伺候用晚膳。   内侍虽然是英王眼线,但没有干的事情当然不会招,可在帝王眼里,招不招都已经定论了。   皇帝对英王伙同丽常在、内侍毒杀谋逆的事定论,把英王喊来,是治罪的,根本不给机会陈白。   柳首辅听完锦衣卫查出来的事, 再看皇帝神色哪里还不明白,英王就此折了, 连带着贤妃母族都完蛋了。   正想着,就锦衣卫压着一个哭花脸的宫女过来。   锦衣卫先跪在地上给皇帝禀报说贤妃已经自缢, 这个宫女是她贴身女官, 有要事汇禀。   柳首辅似想到什么,扭头看向那个宫女。   宫女三十岁的模样,圆圆的脸蛋, 柳首辅确认自己不曾见过。哪知他视线还没有移开, 宫女就指着他厉叫道:“首辅伙同太子在娘娘收买了娘娘跟前的人,唆使娘娘和英王殿下, 才让英王殿下和娘娘犯下大错!太子是在借英王殿下的手除异己, 圣上明察啊,娘娘也不是自缢的,是被那个人害死的!”   正常的人大惊, 纷纷对柳首辅投去目光,连坐得歪歪扭扭的皇帝都扶着椅子想站起来,震惊地盯着柳首辅看。   该来的还是要来的。   豫王要一石二鸟,当然有他和太子的一份。   林以安真是一点都没有猜错。   柳首辅是老狐狸,面对揭发自己和太子暗中往来,连眉毛都没动一下,只与那个宫女道:“含血喷人谁不会。你倒是忠心,自家主子去了,你眼看着自己也活不长,便要把你大小主子最恨的人都要拉下台,好给你家主子作伴?你一会是不是还得说,有人证,然后锦衣卫一寻人,人又不见,再满宫搜查,可能哪个井里头或者偏僻地方就发现尸体,我就更无法辩解了?”   “圣上。”柳首辅一撩袍子,跪倒在地,“臣一直未圣上做事,从来不徇私不结党,即便身为首辅,亦从未滥用过权力。此宫女来路蹊跷,若我与太子有来往,那必然要通信或有传话人,她一个宫女,如何知道?是她编造的那个宫女的说的,如若那宫女是臣或者太子殿下的人,难道还要故意说给她听,让她好来状告揭发?”   “还请圣上明断。”   宫女闻言,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就要扑向柳首辅,恨急了道:“你是故意的,故意让那个宫女跟我来说那番话,然后让你好在皇上面前表忠心!人肯定是你杀了,要不就是太子杀了!”   宫女越是这样说,反倒还真像污蔑了。   别人不清楚,可皇帝清楚啊,柳首辅没法进后宫,怎么杀人。太子派人更是个笑话,锦衣卫把东宫各处都把守着,就连吃食都是检查过再送进去的,送吃食都是锦衣卫盯着,根本送不出一点儿消息。   别说杀人,就是太子现在暴毙在东宫,都没有人能够传出去消息!   皇帝方才情急,心里已经动怒,但被柳首辅一番话说得火气散去不少,即便没有全听信柳首辅的话但也打消不少疑虑。   “先把英王关押起来,朕倒要看看,他还有多通天的本事瞒着朕!”   皇帝刚刚解毒,精神不济,让锦衣卫先把哭喊着父皇的给押下去审。   涉及性命,即便是亲子,也不会手软一分。   等英王离开,大殿霎时安静了下去,柳首辅还跪在地上,不卑不亢。   皇帝凝视着他。   照入大殿的几束晨光刺眼,浮尘在光束中上下飞扬着,仿佛也感受到了大殿内让人不安的气氛。   “首辅起来吧,朕这几日估计都不能早朝了,有什么大事,你领着内阁一应人到朕跟前来说。”   沉默片刻,皇帝这才说话,声音清冷,让人听不出情绪。   柳首辅却能明白,皇帝到底是对他起猜忌了。   “臣遵旨。”他领旨,行礼后站起来告退,大步离开。   皇帝望着柳首辅微驼的背,眯起眼,细细回想刚才宫女说的那些话。   起初他把柳首辅喊过来,是想让他知道英王的事,然后帮他看着点百官,别这个时候来闹事惹他养病都不安心。   结果被宫女揭发说柳首辅与太子有来往,他这才改口,让柳首辅有要事商议都得领着内阁的人到跟前来,怕他包揽大权暗中救太子。   但细细想下来,宫女说的话实在漏洞百出。   皇帝抬手,示意心腹内侍把自己扶回寝殿,等锦衣卫再来报信。   不多久,锦衣卫果然来禀报说在一口水井里找一具女尸,断气不到半个时辰。再细查发现这个宫女曾经伺候过皇后,因为犯了错被皇后调走了,应该就是那个宫女说的人了。   还是牵上了皇后,那必然是牵上太子。   皇帝心里对柳首辅的疑虑猛地放大了不少,冷声吩咐:“给我看好柳家,今天开始,我要知道柳家人的一举一动!”   帝王多疑,只要有一丝的可能,猜忌的种子就会在心里扎根蔓延。柳首辅摸透了皇帝的心思,回到家里只吩咐柳四近来不许再乱跑,把宫里的事大概讲了一遍。   “祖父,孙儿不是不知轻重的人。”柳四很认真地应了,转头就溜上大街,呼朋唤友一通吃喝。   柳首辅得知时,只想把人赶出家门。   也不怕酒喝多了,嘴打瓢说露底了!   宫里暗流涌动,豫王此时知道了详细十分称意,唯一不足就是还得要给太子那头添一把火。   不过也不着急,明儿便可以让太子跟英王一样,翻不了身了!   林恒礼收到豫王送来一切顺利的消息,长长呼出一口气,亦期待着明天。   明日是林以安第一轮的最后一日,等明日事成,林以安出来也回天乏术。   前世他是负了苏眉,那就等这世太子倒了,林以安不是妨碍了,他再挽回。   夜渐渐深了,一队从远处赶回京的锦衣卫归来,拿出令牌进了城,疾驰进宫,要给皇帝送去至为重要的消息。   **   “太太戴着步摇也好看,就是帷帽戴不上去,估计会刮着。”   次日清早,苏眉起了个大早,对着铜镜梳妆。   下午林以安就从号房里出列,她要去接人,三日不见,想着总要把自己打扮得漂亮些。   她就这小苑的手左看右看,知道太繁复的头饰都不成,便让轻便地绑缎带,索性什么都不要了。   素净的美,也勾人!   她对着铜镜看看,挺满意,忽然就想起自己刚回来时要到林家做客的事。   当时她也梳妆打扮,还想着比对着林以安的模样品性找夫君呢,现在她把恩人拱到手了,想想还有些不真实。   想到跟林以安一路走的种种,当然还会有她那些糗事,如今回想起来还是觉得难为情,忍不住去捂了捂脸。   石头的声音从外头传了过来:“太太,有事回禀,现在方便吗?”   苏眉一听,应一声,让他直接进去。   过了一个年,石头个头又窜高不少,笑吟吟地朝她先见礼,把事情说来:“是温大哥发现的,说是二老爷命身边的小厮去当铺死当了不少东西。您知道三爷的生意如今越做越大,和当铺也走动收一些古董,结果遇到这事。反正是死当,温大哥就做主收了一样回来,让您看看是不是府里出什么事了。”   像卫国公这样的门第一般不会去当铺,更何况是死当。   石头把温田买来的玉佩给送上,苏眉接过对着光线照了照。   通透得很,水头也极好,是上品。   她把玉佩来回翻看,终于在角落的花纹中心上见着个小字,但是那个字被特意磨了,只能看到一点儿的轮廓。   “拿墨和纸来。”   她朝小苑吩咐一声。   不多时,东西都齐了,她把墨沾玉佩那个小字所在的花纹上,把玉佩反过来扣在纸张上,还用力按了好几下。   她把玉佩揭开,总算大体能看清楚了。   似乎是个宗字。   宗……林以宗?   大老爷的东西?!   怎么二老爷把大老爷的东西拿去死当了?!   她翻来覆去地看,再三确定那就是个宗字,神色越发古怪。   “二房和大房之前是不是还抢过管家权,后来又还给大房了?”她手里还捏着那张有印记的纸,问石头。   石头点头:“是,和这事有关吗?”   “大老爷的玉佩,给二房典当了,应该有关吧。”她把玉佩抛回给石头,疑惑道,“怎么大老爷玉佩会到二老爷手上,是大老爷丢三落四?之前小印不也丢了,害得夫君伤到腿……”   小印……丢了,玉佩又丢了,苏眉猛地睁大了眼,想到什么:“石头,你让人盯紧二房,看看他们最近都干了些什么!”   石头不知道她是要做什么,但是怎么吩咐便怎么听,转身就让人去深挖二房最近的事。   到了下午,苏眉早早就到地方去等林以安,路边都是马车和人,挤了个水泄不通。   她听着吵杂是人声,见时间差不多了,她便带着帷帽下车去,让护卫开道挤到最前头等人。   紧闭的大门吱呀一声开了,刚才还热闹的人堆霎时安静,都瞪大眼找自己等的人。   很快考生抱着东西慢慢从里头出来,苏眉周边已经开始上前接人,拉着对方嘘寒问暖个不停。   她继续伸长了脖子等,忽然眼前一亮,边上就有人说:“哟,谁家少爷,还挺英俊的,要高中了会被捉婿吧。”   她柳眉一挑,朝那英俊的老爷喊:“夫君,你快过来,有人说要捉婿呢!”   说来也是神奇,她带着帷帽,但没开口时林以安已经认出她来,再见她一喊,没忍住唇一扬便笑了。   他就在众目睽睽中大步朝她走去,有眼色的石头和小苑连忙接过他手里的一堆东西。   林以安空出手,去牵住自己的小娇妻道:“不行,已经被你捉着了,我刚烈得很,不侍二妻。”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更新~~   ————   感谢在2020-08-14 20:57:40~2020-08-15 21:39: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伊笑伊泪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7章   英俊少爷是已经娶妻的老爷, 方才在苏眉边上说话的几人不好意思地挤一边去了,而一边的林三太太被夫君哄得眉开眼笑,挽着他手蹬上马车。   刚坐下, 林以安想到什么,把臂弯的手给抽了出来,往边上挪:“几日未曾沐浴,身上脏,一会熏着你了。”   苏眉挤过去,半个人都趴他身上,笑吟吟地说:“我早挨着你了,一块有味儿,你别被我熏着就好。”   林以安没办法, 确实也想她的,只能任她靠着, 听她眉飞色舞地说这几天在侯府都怎么打发时间。   还好一路不算远,很快到了卫国公府, 林以安泡在热水里泡了个痛快, 又刮了胡须总算清爽了。   他一身轻松从净房出来,头发还湿漉漉地披在脑后,寻到他的小妻子时却见她坐在炕上, 一脸严肃……更贴切地说, 应该是动了怒,明亮的杏眸覆了一层寒霜。   “怎么?”他拧起眉, 扫了石头一眼, 坐到她身边。   她闻声先抬起头瞧他一眼,见到他被湿发打湿的肩头,忙叫人先那帕子来。   她抓着帕子, 挪到他身后,帮他擦头发,这才示意石头把刚才的事再说一遍。   石头眼里还有着没消化的震惊,咽了咽唾沫,细细声地道:“温大哥今儿在当铺发现二房老爷身边的人去死当物件,就买了一样下来,结果姑娘发现那枚玉佩是大老爷的,便派我查探这是怎么回事。”   “这一查……”石头嘴里咝地一声,“那个玉佩是大老爷小印丢失时一块不见的,就是那个大老爷被人拿去聘请杀手的小印,这事儿太巧了。”   怎么就那么巧,东西一块儿不见了,但其中一块丢的玉佩被二房的人拿去死当。   林以安半垂着眸,似在思索,石头话毕偷偷抬眼打量自家三爷的神色,却发现三爷根本不是在想事情,他嘴角正啜着一抹笑。   似讥似诮。   “嗤……”片刻的沉默后,林以安忽地笑出声。   帮他擦头发的苏眉手一顿,明白他与自己的想法是一样的,同时心里生出钝钝的疼。   她丢下帕子,想要安慰他。   林家真是可怕的地方,与庶出兄弟不和也罢,可怕的是嫡亲兄弟都暗藏机锋。   二老爷这是想让他大哥死啊。   在她正要靠过去时,林以安抬手,将她先轻轻拉到身前,又把她丢在一边的帕子拾起来递给她:“太太做事怎可半途而废。”   说话语气倒和平素一般温柔,可她知道他心情不好,眼里的笑意都没有了。   她便直接坐到他腿上,与他脸对脸,双手圈过他脖子,重新将半干的头发用帕子慢慢包裹起来。   石头见状忙低下头,退出里间。   如今他们三爷有太□□慰,他还是别杵在那儿碍事了。   炕前的三足瑞兽香炉有轻烟盈盈袅袅,内里燃的香,是苏眉刚让人换的安神香。   她想着林以安在考场里肯定歇不好,准备等他沐浴后好助眠,结果出了二房那档子事,那烟火的味道反倒让她觉得心更乱了。   “你别难过。”她沉默片刻,下巴搁在他肩头,帮他擦头发的动作没有停下,望着有明亮日光透过来的窗户说,“不紧要的人,没必要。”   林以安唇边的那抹笑依然还在,却已经是对自己的自嘲了。   是啊,不紧要的人。   “眉眉。”他胳膊圈住了她的细腰,闭上眼,声音很轻,“可还是有点儿难过。”   苏眉轻轻一颤,为他带着委屈的语气心疼。   她能理解他的难过和委屈。   不管前世今生,林家人如何待他,他始终都还是护着林家的。   他虽然不被他们认可,可皮肉下流淌的还是林家的血,如果他也倒戈相向,与那些林家人有什么不一样。   所以他始终忍耐,被逼得喘不过气,走投无路,亦还记住这一点。到最后,恐怕还是为林家大房和二房留了血脉。   他是真的傻。   “那我亲亲可以让你不难过吗?”她抬头,丢下帕子,去捧起他的脸。   温软的唇压了下去。   她是大胆,特别是成亲后,还拉他一块儿看过避火图。   可实战起来,还是笨拙幼嫩的。   只知道乱闯,还把自己磕着,疼地呜呜一声,却异常执着要给到他安慰。   安慰似乎还真起了效果,她听到林以安低低笑了一声。   她这才愿意退开,一双杏眼湿漉漉地看他,林以安与她对视片刻,低头朝那水润地双唇吻了过去。   “这是三太太第二回 办事中途而废了,来,为夫教你……”   他的唇亲吻过她的嘴角,流连在她刚才磕疼的唇珠上,再慢慢诱她为自己开启。   这样的亲吻变了味道,带着他主观的侵略意识,带着让她感到炽热的气息……   照进来的日光在她眼前仿佛化作了水波,就那么悬空荡漾着,倒映在窗子上的树影时高时低,让她羞于再看,颤颤地合上眼。   安神香还是发挥了它的作用,苏眉在累及后一觉睡到外头都传来二更的更鼓声,这一觉沉得连梦都没有。   她撑着身子慢慢起来。   她还睡着炕上,林以安却不在身边了。   “夫君……”她唤了一声,发现嗓子哑得难受。   下午那些画面浮现在脑海里,一张俏脸都在发热。   他们是不是过于荒唐了。   “太太醒了?”紫葵听到声音,寻了进来,“三爷正在外头跟人说话,似乎是宫里出了大事。”   宫里。   苏眉霎时变得紧张,掀了被子就要下地,刚站起来,就扶着腰哎哟一声。   紫葵在边上捂嘴直笑。   她只能忍着酸疼,抿紧唇,尽量把脸绷出当家主母的严肃来:“快给我更衣!”   但等她梳妆好,来报信的人已经离开,林以安撩着帘子进来,见她端庄的打扮不知想到什么,凤眸微眯。   “你怎么这就过来了。”苏眉见到他,知道自己白折腾了。   林以安上前不动声色扶了她的腰,低头在她鬓边落下一吻,这才说道:“不知你醒了,着急把人先打发走。”   “究竟是什么事?是不是出大事了!”她抬头,在银灯下大量他眉眼。   他随了生母,样貌极为出色,灯烛下,一双含笑的凤眼能勾魂。   他眼里带笑,她没等他开口就先松一口气。   看来没有出大事。   哪知他坏得很,笑意一敛,压低了声与她道:“是出大事了。”   他神色说变就变,可把她唬得不清,直直打了个激灵,双手去攥住他胳膊:“是不是林恒礼识破了!”   “嗯……为夫要眉眉的亲亲,才能压惊。”他调戏的声音落在耳边,苏眉这才知道自己上当了。   她愣了片刻,余光扫到自己紧张攥住他的双手,唰就松开,咬了牙叉腰怒道:“林以安,反了你,居然耍我!”   林以安被她吼得也一愣,旋即抵拳直笑,笑得肩头直抖。   嗯,她即便发怒喊自己的名字也撒娇似的。   他将人搂了过来,低头寻她的唇:“那为夫亲亲眉眉,哄眉眉消气好不好。”   “你!你分明是得了便宜还卖乖!”苏眉气得直接推开他脸,对着那张被推变形的俊脸阴森森道,“小心我把你榨干了,让你连笔都拿不起来!”   林以安笑得更不能自已,将她打横抱起,回到炕上,按住她还挥动要挠他的手道:“娘子莫急,不听正经事了?!”   “收拾你也是正经事!”   苏眉横眉竖眼,让他再次失笑,等她反应过来自己刚才是威胁怎么收拾他的时候,一张脸都涨红了。   宫里的事更要紧,林以安把‘正经事’先放到一边,抱着自己可爱的小妻子慢慢把事情告诉她。   “林恒礼是识破我的计划,应该说是识破的上辈子的计划,还准备在这里头再绕一个大皇子进去。大皇子已经翻不了身,豫王的人今早把太子的罪证在内阁议事时呈上,要圣上废太子……”   苏眉心头一跳,但她知道有下文,安静地听他往下说。   林以安不卖关子,徐徐道:“可圣上居然出乎意料的压了下去,说要先查明再发落,还指了锦衣卫指挥使去彻查,那些官员一时也无话可说。”   说道这儿,苏眉把自己聪明的小脑袋瓜一转,便知道皇帝的态度有林以安算计的一环。   “你做了什么?”   他赞许地笑:“应该是岳父大人做了什么。”   “怎么会扯到我爹爹。”   到这个时候,林以安才跟她如实招来,在忠义侯离开的那夜,他们究竟商议了什么。   原来忠义侯查出来杜氏后头人牵着宫里,宫里能自由派遣人出去的,也只有坐着龙椅那个了,所以很快就猜到杜氏其实是皇帝一早就放到忠义侯身边的人。   只是杜氏自己先前也不知道究竟谁才是指使者,直到忠义侯回来,皇帝急了,要杜氏藏着的东西和试探杜氏,看看忠义侯发现自己没有,还给杜氏下了毒威胁她帮着做另外的事。   层层牵扯下,这才叫忠义侯查出幕后人。   既然皇帝连杜氏都见了,那么后头肯定是要至忠义侯死地。   忠义侯心里明白,一直想皇帝会怎么收拾他,思来想去,最后也就只有使团可以利用。   如果护送使团的时候,使团出事,边陲再起战乱,再有他的其他罪证,苏家便能够撼动。皇帝可以直接没收了忠义侯的兵权,连人都可以直接半路截杀,即便朝臣心里有想法也不敢乱说。   可忠义侯猜到了,早早给使团安排了其他路线,骗过跟踪的锦衣卫,将人给安全带到别的路上,粉碎了皇帝的阴谋。   而林以安给忠义侯的建议便是让皇帝对豫王彻底失去耐心。   苏眉听到这,不解道:“皇上怎么可能对豫王彻底失去耐心?太子与豫王,肯定是太子威胁更大,而且豫王那边……苏沁不是有了身孕,差不多五六月份生产吧。”   如果是个小皇子,豫王那边就有子嗣了,更压太子一头。   林以安没有说话,只是笑笑地看她,有什么话都在笑容中。   苏眉狐疑地盯着他看,猛地就抓住了他手掌,还眨了好几下眼:“不会吧……”   她就见到林以安肯定地点点头:“谁能算过得帝王心,圣上根本就没打算留他的这三个成年皇子。”   但宫里不成年的皇子,还有一个痴傻的,那绝对不可能继承帝位。   苏眉觉得全身发冷,不由自主紧挨着他:“帝王家,真那么可怕吗。”   “谁知道呢。”林以安长叹。   “所以我爹爹放过了那些来刺杀他的锦衣卫,让那些锦衣卫回去,好提醒皇帝,如果英王和太子出事,得利的会是谁。谁才是真正害他的人……而这个时候,豫王早已经动手,英王已经落败,紧接着就轮到太子。”   这一环接一环,即便是多疑的皇帝,也会确信豫王要弑父!而且豫王是真的干下了,相当于,把罪证间接送给了皇帝。   刀光剑影也没有藏在人皮肉下的心可怖。   苏眉闭上眼,是有些后怕的,她问:“那现在太子要如何做才能保命。”皇帝根本就没想留他们啊!   “豫王和林恒礼坐不住的,等我再进考场,宫里就该大乱了。”林以安摸她的发,安抚道,“我后天进考场,会让秦叔把你送到庄子里去,你安心在那里等我回来。”   而此时的豫王府,豫王阴沉着脸,把牙齿咬得咔嚓作响,忽地又抬手把桌案上的东西全拂到地上。   “你不是说我父皇肯定会治太子罪,为何他今日会压下了!我打听了,锦衣卫指挥使今日根本没有离开宫里,根本没有查太子的事!”   是哪里出了问题,为什么皇帝不对太子下手了!   他跟前的林恒礼亦沉思着,但他们派出去的人查不到任何有关的源头,只能说皇帝可能真的对太子还有一丝丝的情谊。   亦或者……“殿下,皇上可能还是想让太子牵制你,毕竟英王如今已经‘罪证确凿’。皇上他太过贪恋那个位置了,不会轻易让其他人有一丝可乘的机会。”   豫王抬起头,目光阴鸷,缓缓抬起手,比划了一个动作。   他的人还在皇帝跟前,此举最直截了当!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更新,写长了一点,又更新晚了~ 第98章   豫王被皇帝逼得失去耐性, 到底是做了最后决定。   林恒礼从豫王府回来时,便听闻林以安带着苏眉回府了,两人在院子里足不出户, 但林以安见了几个人。   所见的人和往前一样,林恒礼的人跟着跟着就被摆脱,不知道真正身份,也无法再寻到踪迹。   月色微幽,林恒礼踏过青砖地,脑海里再次思索着豫王的决定。   冒险是极为冒险的,却是最快的办法,太子还能被皇帝留着是意外,是他们的意料之外。所以林以安今日回来依旧冷静, 都不曾离府外出奔波,也不曾去柳首辅那里商议。   柳首辅依旧被皇帝怀疑, 但从开始被怀疑到现在从未露出惊慌,所以他们断定皇帝不会动太子。   皇帝不会动太子……   “糟糕!”林恒礼整个人为之一震, 那句‘皇帝不会动太子’宛如是在耳边敲响的大钟。   他明白林以安和柳首辅为何都不着急了, 林以安等的其实是他们是去耐性!   这场角逐里,谁先着急,便会一败涂地。   比如早已经在大局里失去分寸的皇帝, 比如以为运筹帷幄却遇到困境而要更果断结束此事的他和豫王。   林恒礼眼角抽搐着, 表情从震惊慢慢扭曲为一种可怖,扭头就要再去找豫王, 要豫王停止后天的行动!   就在他转身的时候, 他身后缓缓走来一个人。   来人一袭宝蓝色锦袍,领口有着一圈灰色的绒毛,迎着冷风, 腰间坠着的香囊流苏轻摆。   林恒礼大睁着一双眼,死死盯着来人,来人脚上的那双黑色皂靴踩踏地面的动作,仿佛是踩在他胸口上,让他憋闷得连呼吸都困难。   他知道,自己是在恐惧。   “林恒礼,上哪儿去。”   林以安从暗处走来,走到庭院中央,面容被月光一点点的照亮。   林恒礼望着他那张俊美儒雅的面庞,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步,林以安盯着侄儿的动作,嘴角往上微微一扬。   面容温和的人,这般一笑,有几分慈悲的味道,可他再说出来的话让林恒礼脊背发寒。   “要给豫王通风报信吗?晚了……豫王比你更着急。”   晚了。   这两字让林恒礼觉得天旋地转,脚下踉跄了一步,艰难地问:“你让豫王做了什么……”   “怎么是我?让豫王做什么的,不该是你吗?”林以安眼底亦荡漾着笑。   他不多言,他知道自己这个聪明的侄儿会想明白的。   林恒礼愣了片刻,忽地脚一软,咚地一声跪倒。   他让豫王干什么,林以安变让太子借着豫王的名头干了什么!   就在他软到那瞬间,林以安拍了拍手,暗处忽然涌出许多护卫,林恒礼还在护卫身后看见了自己的祖父。   祖父面无表情,没有知道自己与豫王谋定的愤怒,看向自己的目光是……失望。   失望至极,连愤怒都没有了。   林恒礼闭上眼,知道自己还是输了。   可层层算计下来,哪里出了错?   明明毫无错漏。   林恒礼想不明白,林以安也不会为他解惑,颔首示意护卫将他压下去。   从今日起,到大局定下来,林恒礼都会有人看守,身边不会有其他人,任何消息都传递不出去。   卫国公看着长孙没有反抗地被押下去,良久才长叹一声:“以安,不是你一直护着林家,过几日我们恐怕都在大牢里等一碗断头饭了。”   林以安没有回话,转身大步离开。   卫国公望着小儿子离去的背影,心里是说不出的滋味。   小儿子心里有委屈,一直都有,而他还亲手再添了一份。   夜晚又恢复沉寂,林以安快步迈过门槛,远处柔和的光晕染亮了他双眸。他脚步越发地快,刚走到厚重的帘子前,帘子便被人从里头撩开,苏眉笑吟吟地在后边探头:“果然是夫君回来了。”   林以安心头重重一跳,方才心里的压抑悉数散去,就着她撩开的缝隙进了屋。   “不是让你先睡。”   “一想到你是去逮那坏胚子的,我就兴奋得睡不着,让他也尝尝被关起来的滋味!”   两人说过话,苏眉已经都打哈欠了,石头又送来一封信,林以安要出去。   她问上哪,说在家里抓老鼠,她当然就睡不着了。   林以安宠溺地去刮她鼻头,将人往床边带:“既然睡不着,为夫来帮你助眠。”   苏眉瞪大了眼,一把甩开手就往外跑,边跑边气道:“究竟谁是牛谁是田啊,田都要耕坏了!”   林以安笑得不行,追上去把人再捞回来,任她四肢挥舞,推到给压个严实,咬着她耳朵说:“这头牛还会医术,坏不怀,田说了不算。”   苏眉毫无反抗之力,最终只能嘤嘤低泣着,接受灌溉。   **   有情人的屋内宛暖如春日,而皇帝的寝殿里,放了四个火盆亦让人觉得寒意侵骨。   本该在东宫的太子不知何时来到皇帝跟前,皇帝靠坐在床头,浑身都不能动弹,唯有一双眼睛能动。   太子手里捧着一碗药,慢慢喂到皇帝嘴里。   药汁喂进去大半,有大半沿着皇帝的嘴角淌下。   太子不嫌弃,拿了帕子帮他擦去嘴角的药汁,在皇帝怒目扫过来的视线中,微微地笑:“父皇别恼,儿臣这药没有太大的毒性,只是让父皇嘴不能言,手无力拿不起笔。毕竟父皇是不会配合儿臣,演出一大戏,儿臣唯有犯上了。等后日事成,父皇看清楚了,这药自然就解了。”   “父皇还是那个高坐龙椅的明君,儿臣只是想让父皇看看,从来不是儿臣想要您的命。不然……父皇今晚也就毙命了。”   太子说罢,还像想起什么好玩的事,又笑了两声,极有耐性地把要一点一点再给皇帝喂完。   而更奇异的是,本该守着皇帝的锦衣卫们一动不动,任由太子给皇帝喂不知名的药物。   太子喂过药,捧着药碗,朝皇帝一礼,安静退出寝殿。   寝殿的门一开一关,声音在暗夜里极为刺耳,可乾清宫里值夜的宫人都如同木头,笔直站在一边根本不曾抬头看走过的太子。   次日清晨,皇帝照例在平素的时辰起身,只是他十分暴躁,宫人上前伺候他怒目而视。   宫人询问陛下有什么吩咐,皇帝嘴都不张,只能来回走动,踹翻了满寝殿的东西。   皇帝莫名发怒,身边伺候的还问不个所以然来,大家都变得越发谨慎小心。   很快,来回事的内阁众人亦发现皇帝今日脾气不好,出了踹翻东西,便是一言不发,议事自然是不能了,在柳首辅的带头下又散去。   皇帝听到柳首辅说要走,忽然冲到柳首辅跟前,不断摇头示意什么。   柳首辅余光扫了眼同僚,就见皇帝又要朝哪个内阁大臣走去,快一步说:“各位阁老先走吧,陛下有可能与我有事说。”   有内阁大臣有疑虑,可柳首辅早暗中准备,借着官服袖袍的宽大,手里暗藏的小刀直接抵在皇帝肚子上。   刀子的尖锐刺疼着皇帝的皮肤,让他大惊失色,还有震惊,停止了想要求救的动作,只僵硬转动脖子不敢置信地看柳首辅。   果然……果然……他身边都是反叛者!皇帝心里嘶吼着,嘴上一丁点儿的声音都发不出。   大臣们见皇帝没有再明显的示意,纷纷离开,柳首辅就那么暗中用刀子,一直逼皇帝回了寝殿,然后又拿出一个药丸,直接塞皇帝嘴里。   皇帝想吐,那药丸到嘴便化成水,让他吐都吐不出来,不过片刻眼前一黑便睡得不醒人事。   而皇帝这一睡,就睡到了天黑,他刚醒来,用腰力挣扎着坐起身。   有在跟前伺候的听到动静,连忙上去:“陛下醒了?”   “陛下来喝口水润润嗓子。”   那个内侍面白无须,是经常在他跟前的,也算得上是他心腹之一。   但是昨夜这个内侍并不在,不是他当值,所以不知何时已经策反了锦衣卫指挥使的太子才能混进他的寝殿。   皇帝松了口气,低头就要喝了那杯水,可在低头一瞬间,太子昨夜的话幽幽在耳边响起:“要您命的人,从来不是儿臣,儿臣只是想让您看看清楚……”   皇帝抿水的动作一顿,内侍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水不烫,陛下放心喝……”   皇帝忽地拿头去撞水杯,内侍惊呼一声,水杯掉落在地毯上,发出微微的声响,杯子里的水洒得一滴不剩。   这个时候,皇帝跳下床,见到周边都是锦衣卫,可锦衣卫任他跑都不动。   那个内侍见到这个诡异的情况,脚一软,有些明白怎么回事了。   也是此刻,外头忽然亮了起来,寝殿们被打开,豫王被太子狠狠推了进去。   豫王正好撞到正怕得发抖的父皇腿,父子俩无声对视,而皇帝在看了豫王片刻后,想也没想直接拔了锦衣卫腰间的刀,朝他刺去。   **   “不要省着炭,睡觉的时候多盖一床……”   苏眉絮絮叨叨地,又跟上回一般吩咐要进考场的林以安。   自那日林恒礼被关押之后,两人在家腻歪一日,这就到又进考场的时候了。   林以安听着她在耳边唠叨,频频点头,末了还和之前一般,在她脸颊偷香,才下车去:“你去庄子等我,不用来接我,我自会去找你。”   “啰嗦,快去吧。”苏眉哼哼一声。   林以安失笑,到底是谁啰嗦,他就说一句,就被嫌弃了。   苏眉还是等他进了考场才离开,在去庄子的路上还是觉得奇怪:“宫里究竟是个什么情况,不是说太子那边不会出问题,怎么还要我去庄子里。”   作者有话要说:  补昨天的更新~~晚上更新在十点左右   ————   感谢在2020-08-16 21:31:21~2020-08-18 12:25: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roise 8瓶;姓墨的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9章   苏眉带着疑惑离开京城, 而此时的皇帝正与百官在朝会。   他不能说话的毒在昨夜就已经消退了,此刻一张冷脸,端坐在朝堂上宣布解了太子的禁足, 一并把英王和豫王谋逆的罪行说了出来。   大臣哗然,太子面无表情跪倒高呼父皇英明,一切看起来都那么和谐和,父子之间的罅隙似乎都补全了。   可太子知道,皇帝是迫不得已。   他策反了锦衣卫指挥使,于前一夜进到皇帝寝宫内,让皇帝看清楚真正要他命的人,其实是豫王。   然而皇帝心里,还是断定最想要他死的是自己。   太子听着父皇嘴里那些假惺惺的慈爱之言, 谢恩后缓缓站起身,回到百官前列。   他父皇至此至终都不信任他, 即便昨日因为恼怒,父皇亲手断了豫王的右手, 即便父皇现在在百官面前说看重他。这些种种, 都只是出于他父皇的拖延。   是的,拖延,为了苏沁肚子里的孩子而拖延。   豫王早就做了准备, 也不知道是真爱上了苏沁还怎么回事, 他暗中去想把人带走时,发现豫王把苏沁送走了。   之后就不见了踪迹, 连豫王都不知道人去了哪里。   活人在京城里消失, 锦衣卫指挥使也毫不知情,唯有一个人能办到。同时说明,皇帝对锦衣卫也不放心, 安排另一批人转移苏沁。   只要苏沁一日没有找到,其实还是一日威胁着他太子的位置。   皇帝就是要现在这个局面,最后一搏,隐忍一时,等苏沁孩子落地,就是算总账的时候。   早朝完毕,皇帝离开后,柳首辅不再像往日那般独自离开,而是与太子一同离开大殿。   朝臣还在英王豫王谋逆的确凿罪证中没回神,再一扭头,发现柳首辅和太子走了,更觉得虚幻了。   有人脑袋瓜子转得快,大概想明白这几日皇帝不上朝发生了什么事,光是想就出一身冷汗,闭紧嘴巴离开得飞快。   既然又谋逆,自然就有问罪。   锦衣卫动作迅速,不过两日就查清参与英王豫王谋逆的相关人员,送审的送审,上断头台的上断头台。   短短两三日,斩首的就有近两百人,连京城内的百姓都被感染了不安,尽量不在外闲逛。   一场雪就那么落了下来。   这日是林以安结束第二轮的日子,还有一轮,会试便能有个结果。   苏眉听话,不想给他添麻烦,这日没有去接他,只有石头驾着马车。   他先回了林家一趟。   在考场里关上三日,外头一点消息都不清楚,他得知道宫里现在是什么情况。   他见过太子的心腹后得知苏沁还没有下落,杜氏也早被转移了,皇帝现在在宫里算半个傀儡,很多要事都已经转移到太子手上。   这样的局面其实还是被动的。   林以安揉着太阳穴,有些疲惫。   那就等吧,皇帝既然觉得苏沁是底牌,那就让他等。   他把来人送的东西收拾好,全丢进火盆,烧为灰烬。   火舌刚把最后一张纸吞没,外头就想起一阵杂乱声,站在门口的石头立刻出去查看,不过片刻,就被人推搡着再回到屋里。   林以安抬头,看见嘉禧公主铁青着脸,带着一帮人怒气冲冲进来。   他扫了一眼,又垂眸,把桌案简单收拾,站起身准备离开。   答应了要到庄子去,再晚了苏眉得担心。   嘉禧公主见他要往外去,让人去堵了门,冷声道:“林以安,你真是要反了。区区一个庶子,还敢觊觎爵位,你快些让人把恒礼给放出来,不然你今日就别想出这个门!”   豫王出事,嘉禧公主是害怕的,可害怕了两日,发现没有任何旨意到林家来,便明白皇帝那头不会对林家降罪,底气再次回来。   那是她的长孙,即便与豫王为谋,肯定还是给自己留了全身而退的办法!   嘉禧公主对林恒礼也不知是哪里的自信,林以安闻言神色淡淡,停下脚步,就那么看着堵门的护卫。   这些都是嘉禧公主自己的护卫,她又封地,有公主府,这些人惯来只听她指挥。   嘉禧公主顺着林以安的视线看向门口,嗤笑一声:“这不是你父亲的人,所以你最好听我的,放了恒礼,不然我同样可以堵你几日,让你去不了考场。”   很快,又来一批人,是卫国公的人。   卫国公快气疯了,在外头骂道:“你个蠢妇,不是以安你尸骨都被野狗啃了!还不快点把人撤走!”   卫国公一骂,嘉禧公主也被气得直哆嗦,扭头就想要跟着对骂。   哪知林以安此时大步上前,堵门的护卫要抽刀威胁,却没想到他动作极快伸手压住离自己最近的护卫的刀柄。   利刃在他控制中出鞘,寒光闪过,方才还准备恫吓他的护卫连叫喊都没有就软软倒在地上。   软在地上的护卫脖子不断渗出大量的鲜血,跟在嘉禧公主身边的丫鬟吓得尖叫,连嘉禧公主都有些被吓愣了。   谁能想到林以安会出手,如此利落……   林以安手里还握着那柄刀,一步一步朝门槛走去。   刚才死死堵着的护卫咽着唾沫,往边上挪了挪。   你挪我一步,我挪一步,路自然就让出来了。   卫国公见到他出来,连忙上前。   他一言不发,把手上的刀往地上一丢,快步离去。   卫国公看出来了,他生气了,十分的生气。   “蠢妇!”卫国公气得又朝里头啐唾沫骂人。   **   “母亲怎么样了。”林大老爷和林二老爷知道母亲受惊,纷纷到上房探望。   嘉禧公主带着抹额,捧着杯子的手微微发颤,不知是先前被吓的后遗症,还是被气的。   “那个孽种,居然敢对我的人动手,你们的爹,心也偏到天上去了!他是铁了心关着恒礼,我看哪天这林家做主的人就是那个孽种!”   嘉禧公主情绪激动,说到最后狠狠把手里的杯子给摔了出去。   碎片和茶水溅了一地,林大老爷兄弟俩听得心惊胆战,特别是林大老爷林以宗,内心的惶惶怎么都止不住。   他信母亲说的是真的。   儿子和豫王做了什么,他很清楚,只是不知儿子怎么在这事上把林家摘得干净。如今朝堂里是太子做主了,没有人再撼动太子,林以安和柳首辅还有太子有往来,只要太子登基……他这个世子可能真要让位了!   “娘,你不能让父亲犯糊涂啊……”林以宗无意识地喃喃一句,把心里最害怕的宣之于口。   “你们那个爹早就糊涂了!”嘉禧公主闭上眼,脑海里是自己的两个儿子被一介庶子踩在脚下的狼狈模样。   荒唐!   怎么可能让一个庶子威胁到她儿子的爵位!   嘉禧公主猛地攥了拳,再睁眼时,眼里都是厉色。   **   苏眉见到林以安的时候,就发现他心情不好。   温柔喊着她眉眉,眼底却没有多少笑意。   他极少有这样的模样。   她让人先抬来热水,让他沐浴,然后自己撸了袖子,给他哼哧哼哧地搓背。   她问什么,他就答什么,声音轻柔。但问到家里发生什么事,他说没有,装作若无其事。而跟着他的那块石头,也是一字也不透漏,连紫葵都没能打听出任何事。   主仆越是不说,那肯定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苏眉看在眼里,既然他不愿意说,便也不再试探多问。   外头的雪下得纷纷扬扬,过了一晚上,庭院里早就积了厚厚的雪。   苏眉起了个大早,林以安似乎十分疲惫,还在边上睡得很沉。   她想起昨夜他那耗尽全身力气的抵死缠绵,无声朝他皱了皱鼻子。   ——牛终于累了。   她轻手轻脚下床,其实她也累,腰酸背痛的,还是坚持着穿好衣裳到屋外去。   林以安从深眠里醒来的时候,听到了外边有女子轻快的笑声,他下意识地转身要抱软软的小妻子,结果手一伸摸了个空。   他愣了愣,睁开眼一看,身边哪里还有人……再侧耳去听,外边那笑得正高兴的不是苏眉是谁。   小丫头,居然一大早便出门去了。   他起来洗漱穿戴,正准备要出门,有脚步声哒哒哒地往内室来。   “别跑那么快,一会儿摔着了。”他往前走几步,要伸手接住扑过来的小妻子。   忽地,他脖子一冷,冷得他倒抽一口气,还跟着打了个颤。   作恶的苏眉已经笑着又蹦开,伸出还留有一小团雪的双手:“是不是瞬间来精神了!”   林以安反手往脖子一抹,抹掉已经半化的雪,甩在地上:“苏眉,你居然跑出去玩雪!你身子骨不能受寒你不知道!”   他表情变得有些凶,苏眉才不怕他,握着手里的雪团子又往外跑:“我带了皮子手套,穿了皮靴,身上还穿得多,不怕!”   林以安只能追出去,刚露脸,有什么就朝他砸了过来,连忙避开。   砸在门框的雪团散开,零零碎碎落在他脚步,而偷袭他的苏眉在前边笑得嚣张。   这小丫头,昨夜不是才收拾过了,现在居然还有力气玩儿。   林以安呵地笑一声,快步上前就要把人抓回来,是真怕她冻个好歹。   苏眉早看出他预谋,围着庭院里的杏树打转,两人小孩子似地你追我跑,都气喘吁吁。   可惜苏眉那小身板,怎么可能跑得林以安。能躲开是全靠灵活,等跑了几圈身体重了,灵活度没有了,便被林以安一手勾着就给打横抱了起来。   双脚离地,她想跑也跑不动了,索性去勾了他脖子,撒娇道:“以安哥哥,我好累啊。腰酸,腿疼,难受……”   “我看你玩雪不是玩得才欢畅。”林以安咬咬牙,不让自己受她这套。   苏眉弯着眼笑,抬着下巴朝一个方向示意,林以安疑惑着抬头,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   前面有两个雪人,一个有半个人那般高,一个稍矮了些,两人相依在一块。   雪人就在杏树下,刚才他光顾着追她,根本就没注意。   “你一大早的,就为了堆这玩意。”林以安心中微动,还是沉着脸教训她。   她枕着他肩头不满道:“你嫌弃我堆得不好?”   他抱着她走到跟前,将她放了下来,指着雪人说:“我长成这样?”   苏眉看着圆润的雪人,哈哈哈地就笑了:“可能这是你中年时的模样?不都说中年发福?!”   林以安真是哭笑不得,蹲下身,伸手去把圆乎乎边上的雪人一点一点修型。   瓜子脸,玲珑的身段,仿佛变戏法一般,在他手下慢慢显露出来。   苏眉也蹲在边上,歪头看越来越好看的雪人姑娘,扑哧一声道:“我到中年还那么好看的吗,那我到时肯定要嫌弃你。”   林以安抬头,深深看她一眼,然后用手指在那雪人的瓜子脸上画出皱纹,雪人姑娘瞬间变成了雪人老太太。   苏眉的笑僵在脸上,气得呀一声喊,扭头就锤他。林以安被她压得坐倒,从昨日到庄子就没有真正笑过的人,终于放声大笑。   听着他的笑声,苏眉搂着他,在他脸上吧唧亲了一口,也满足的笑。   最后一轮考试还是到了,苏眉和林以安在庄子上,起得比之前早一个多时辰,在马车用的早饭,赶到贡院门口。   苏眉照旧看他进了门才准备离开,但她没准备再回庄子,而是吩咐石头要回林家。   石头大惊:“太太,使不得,三爷说虽然宫里如今一时半会不生事了,但您还是在庄子安全。”   她挑着眉,嘴角啜着笑道:“我夫君受委屈,被欺负了,我自然是要替他找回场子的。”   他们主仆都不愿意说,她就当真不知道林家发生什么事儿了?   她没有准备,敢就那么嫁过去吗?   “夫君要科考,谁都不能再给他添麻烦,所以,林家谁也别想给他拖后腿!”苏眉话有所指,石头心头一凛,“太太,家里要出什么事吗?”   作者有话要说:  提前写完了,今天晚上的更新~~   ———— 第100章   林家有一大帮的妖魔鬼怪, 事是肯定要出的。   而苏眉从来就没对那帮人放心过,虽然嫁进来不久,但前世好歹是在林家混过的人, 要拿捏住几个用来当眼线自然易如反掌。   更何况,她知道前世一些事,即便不能完全猜到事情起因,她还是能猜出大部分。   前世卫国公忽然传来噩耗,在林以安正式针对豫王的时候被赶出林家,变成没有家族庇佑的人,便能猜到林家内部肯定发生了重大事项。   如今太子已经夺了一半的权力,林以安又提前科举入仕,他们肯定又要出来当绊脚石的。   苏眉坚定地回到林家, 先去给卫国公请了安,卫国公见到她前来, 还意外的怔愣片刻,而后还留了她一块儿用饭。   嘉禧公主那边知道苏眉回来, 更是恨得牙痒痒, 李氏在边上煽风点火道:“公公的心真是偏到天上去了,我们也是做儿媳妇的,去请个安都得看他身边人的眼色, 闹得一脸灰溜溜的。”   “你闭嘴!”嘉禧公主冷眼睃过去, “没有本事讨好公公,就有脸在我跟前拈酸了?!”   一句话训斥得李氏面子里子都没有了, 脸都涨成猪肝色, 再没敢吭一声。   边上的徐氏乐得见大嫂被骂,用帕子掩着嘴角,把翘起来的笑容给压了下去。   下午林二老爷回来的时候, 徐氏边帮他更衣边将今日在家里的事说来:“世孙还是没能放出来,母亲有些着急了,大哥大嫂也着急得很。”   “三房那个还有两日就得出来,他们当然怕和着急。”林二老爷换上绣暗纹的常服,在圈椅里坐下道;“母亲自小就认为爵位是大哥的,谁也动不了。也因为这样,把大哥都快养废了,带兵不成,安逸久了,连脑子都不够聪明。就只学了娘在后宅斗针对女人的那点手段,这爵位眼看要被老三捞走,能不急么?”   “老三还真是厉害,居然真把林家从豫王那边摘了出来,等太子登基,这爵位搞不好就真到老三手里……”   徐氏说着,古怪地笑了一声。   林二老爷看着她勾起的嘴角,亦跟着笑:“娘怎么会让老三得到爵位,娘早就打算好了的,我们就在边上看个热闹。”   “这家里啊……还是老爷看得通透。”徐氏把茶捧到丈夫跟前,眼里都是满满的得意。   **   苏眉回到林家,最紧张的莫过于石头,一个时辰就得跑门口看一眼,看看站岗的护卫有没有疏漏,还会到各处检查,就怕混进来了人。   敢回到林家,苏眉当然是做了万全准备,就连卫国公都派了人来加固院子的防守,明里暗里的,几乎是密不透风。   苏眉很安心的窝在家里,该吃吃,该喝喝。   紫葵和小苑手艺都不错,要是菜做多了,还会派人给卫国公送去。   这就么安静过了两日,再有一日,会试就结束了,林以安便也能回府来。   这日苏眉还是和以前一样起了个大早,小苑先前跟在侯府的一个南方厨娘学过手艺,今早做了灌汤包。   苏眉照例让护卫给卫国公送去,护卫在回来的时候,脸色却不太好,在她跟前小声禀报几句。   就那么一会儿的时间,外边来了许多人,气势汹汹,到门口就拔了刀。   嘉禧公主身边的惠嬷嬷领着人来,也不知是嘉禧公主自己害怕,还是怎么回事,单单她一个老奴来的。   惠嬷嬷在外喊道:“三太太,奴婢失礼了。国公爷吃了您派人送的东西便昏迷不醒,殿下让我等守在这儿,等查清了再来带三太太该去的地方。”   外头嚣张跋扈,苏眉在院子里听乐了。   嘉禧公主果然闹来闹去,就只会软禁这一套。   她不急不慌地往门口走,看到自己的护卫和对方对峙着。   这次嘉禧公主学聪明了,来的人不少,有一些甚至不是府里的护卫,仔细一瞧穿着兵马司的衣服。   啧。   苏眉心里不屑地想,她还真是个大人物,居然让林大老爷把他兵马司的手下都用来堵她了。   她望着那些人,提着裙子,来到众人跟前,嫣然一笑:“你说是我送的东西出事,就是我的啊,这和屈打成招有什么区别?我得去看看。”   惠嬷嬷没想到她居然还有胆子说要去看,一时有些吃惊,还拿不准她是不是有诈。   可转念一想,她们殿下已经把林家围成了铁通,只要再拖延时间,拖到林以安下午出来,见不到苏眉那她们的事就成了。   苏眉自己蠢到回林家来,不就是送上门的人质,拿捏住了她,就拿捏住了林以安。   惠嬷嬷思索片刻,皮笑肉不笑道:“既然三太太觉得冤枉,那就随老奴去一趟瞧瞧,正好郎中也快到,让他一验食物便知!倒是三太太也好看得明白!”   “啰嗦。”苏眉在她说那么多话的时候,已经越过她,步子轻快地往外书房去。   卫国公一直就呆在外院,外书房成了他办公和住处。   此时的外书房已经和昨日不一样,处处都是护卫把守,苏眉来到书房的内侍时,苏眉除了看到焦急的长房夫妻和二房父亲,还看见了一个人。   ——林恒礼。   卫国公一昏迷,林恒礼便也被放出来了。   她挑挑眉,忽略林恒礼那炽热的目光,径直走到卫国公跟前,见到他紧闭着眼。   “国公爷,国公爷……”她喊了两声,床上的人毫无反应。   在边上的嘉兴公主忽然砸了手里的茶,一手指着她愤怒道:“你还敢来这里!”   苏眉低头看看碎片,再看看嘉禧公主,根本没有回话,就那么再卫国公床边的脚踏坐下。   她不声不响坐在那儿,谁也不理,甚至还哼起了歌,那模样让在场的人心都不可抑制地跳了跳。   怎么苏眉又是一副疯疯颠颠的模样了?   就连怒骂的嘉禧公主都不自觉收回手,警惕地往后挪了一下。   等挪过后,嘉禧公主反应过来今日何必再怕一个疯子,又恢复冷静的模样。   不过她也没有再骂苏眉或者为难她。   到底心里还是有阴影的。   林恒礼凝视着穿着艳红小袄的女子。她坐在那处,眉眼带笑,惬意得很,就连歌声都是轻快的。   这样的举止,在这个场面,确实有种说不出的违和感,甚至让人觉得莫名恐怖。   屋里的气氛变得越发凝重和古怪,直到郎中前来,才算打破了这个气氛,众人小心翼翼围在床前看郎中把脉。   郎中说:“我且开方子,应该是饮食有误,看能不能催吐。”   苏眉还靠坐在那儿,倒是不唱歌了,而是忽然盯着嘉禧公主看。   嘉禧公主很在意她的存在,余光对上了她明亮的眼眸,心头重重一跳,当即瞥开眼吩咐道:“劳烦快一些。”   嘉禧公主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害怕苏眉的目光,也许有着她的心虚,说过后就赶紧地避开了。   本来大家都等着嘉禧公主控制苏眉,哪知等了许久,也没等到她开口,药都煎好端上来,仍旧没有发话。   林大老爷端着药,一点点靠近毫无动静的父亲跟前。   苏眉视线又落在林大老爷那碗药上,看到他手抖了一下,就在他用调羹的那刻。   她眯起眼,就那么盯着林大老爷拿着调羹就怔怔站在那儿。   一直没有说话的嘉禧公主忽然喊他:“大郎,你父亲等着喝药催吐。”   嘉禧公主的声音冷得像刮过庭院的风,林大老爷的手再一抖,咬紧了牙关,还是俯身要去喂药。   林恒礼一直观察着苏眉,从她进屋后,他的视线就没有离开过,当然注意到她方才眯眼的动作。   苏眉和他一样重新回来了,他能肯定苏眉现在是不疯的,她只是装疯。一开始,他以为苏眉是要用装疯来迷惑他祖母,因为这样可以拖延时间,他也知道祖母害怕疯起来敢拼命的苏眉,所以只要苏眉不受伤害他便选择沉默。   可在父亲要喂药的时候,苏眉那个表情,那眯眼睛的模样,分明就是……是期待好戏上场的表情!   林恒礼猛地想到什么,一个箭步上前,毫不犹豫伸手打掉了父亲已经舀了汤药的调羹。   汤药洒在床沿,有几滴溅在卫国公脸上。   嘉禧公主也猛地站了起来:“恒礼,你这是做什么!”   林恒礼目光还落在苏眉脸上,手微抖:“祖母……你们早败露了。”   嘉禧公主脸色霎时变得惨白,不敢置信地望着孙儿。   一直坐在脚踏上的苏眉终于站起来,拍了拍裙子上沾的灰,觉得十分没有意思:“国公爷,败露了,起来吧。”   在所有人跟前一直闭紧眼睛的卫国公长叹一声,撑着身子在众人惊恐地目光中慢慢坐起身:“还真被你这小丫头说对了,什么枕边人,孝顺子孙,都在心怀鬼胎啊!”   苏眉对林家家丑兴趣不大,闻言没有说话,而且跟刚才一样,谁也不管,就要往外走。   外边不知何时来了一大批护卫,脚步声在这院子里回响,嘉禧公主到底是经历多了各种场面,在此时居然还狡辩道:“国公爷,你怎么这样吓我们,瞧把孩子吓得连衙门都没去,要给你侍疾。”   “你住嘴。”卫国公声音淡淡,“来人,验药。”   嘉禧公主整颗心都在抖,苏眉已经快走到门口,却忽然又停下,回到屋内。   护卫带着还在府里的神医来到药碗跟前,神医一查那碗药,让人抓了只鸡来,给鸡灌了一口。   不过片刻,那只鸡连叫唤都没有就死在众人跟前。   林大老爷看到鸡死了,再也支持不住,脚一软跪倒:“不,不可能,父亲!儿子没有下这种毒!没有!”   那碗药里是有东西,但至少让卫国公昏迷更深的药,醒来后顶多是嘴不能言。   他们要用侍疾的借口,把林以安留在林家。   既然太子当权,以后林家也只能依靠太子了,但不能让林以安占便宜。只要太子登基,林以安就是从龙之功,把林家爵位给他也是合理的,所以他们要先下手为强,先把让卫国公把爵位直接给到大房。   赶在太子登基前,把爵位定下,林以安被困在林家出不去,等卫国公自己熬不住去了,那就还要再守孝三年。   到那个时候,林以安再入仕他们也不惧怕了。   他们只是要拖时间,并没有要杀卫国公!   那是弑父啊!   林大老爷一身冷汗地为自己澄清,可是那碗药就是证据,他怎么辩解也没有办法。   就在这个时候,苏眉忽然示意一个护卫,那护卫上前,来到林二老爷跟前就是一脚,直接踹在他脚窝上。   林二老爷痛呼着跪倒,回头怒目想看是谁敢犯上,结果就见自己的心腹被人五花大绑给拉了上来。   重新回到屋里的苏眉这才开了口:“国公爷,我懒得管这些肮脏事,唯有一样。”她一手指向林二老爷,“他买凶要我夫君的命,今儿不是我,估计也把你毒死在这里了,所以他得给我留着,等我夫君回来再处置。”   说罢,她指着林二老爷的手,缓缓再指向嘉禧公主:“至于她……我也还有新仇旧恨未算,你可别把人休了,那太便宜她了。找不到她麻烦,我就找你麻烦。”   苏眉气焰嚣张,理直气壮,在场的人都变脸,特别是跪倒的林二老爷。他眼珠子都因为被揭发而恐惧得凸出,僵硬转着脖子看苏眉,所有的表情和动作仿佛都在说,你怎么知道……你怎么会知道。   ——怎么会知道他做的一切!   卫国公听着她带着怒气的话,轻叹一声:“这次全靠你,我才躲过一劫,你且放心,答应你的事我必会信守承诺。”   “不用谢我,我只是为了我夫君。”苏眉得到准话,冷冷扫了一眼嘉禧公主和面无人色的林二老爷,扬长而去。   她身后是嘉禧公主奔溃爆发的尖叫,还有才应过来被嫡亲弟弟陷害的林大老爷的怒吼,里头可谓是鸡飞狗跳,听着就让人嫌恶。   苏眉快步离开,心里想的都是要快些回去梳妆打扮,好去接她夫君!   作者有话要说:  苏眉:呸,没一个能打的。   ————   更新晚了,家里忽然断网了,捣鼓半天才连上~~~   ————   感谢在2020-08-18 20:02:10~2020-08-19 21:26: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巧丽明目 1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1章   “怎么都蔫了啊。”   苏眉站在人群中, 望着各色考生从贡院大门后鱼贯而出,发出感慨。   今日是会试最后一轮,她以为考生即便不兴高采烈, 也该放轻轻松。结果个个都跟霜打了一样,连年纪轻轻的考生都脊偻着,老态龙钟。   紫葵在边上笑道:“都担心能不能高中吧,任谁心里也打鼓。”   关系一生的命运转折,谁能淡然处之。   只是刚说完,紫葵就闭紧了嘴巴,因为她看到了身姿笔直,宛如玉树般的林以安已经朝她们走来。   她们三老爷嘴角的笑与这些心事重重的考生们格格不入。   苏眉已经高兴地朝他招手,等他走上前了便迫不及待地说:“我让小苑在家给你做羊肉汤面呢, 还让包了羊肉饺子,热乎乎的, 给你暖暖肠胃。”   紫葵还想着自家三爷与人不一样,结果自家太太也和人不一样。   身边的人见到考生第一句就是怎么样, 即便没人接的, 相识的碰见也是这么一句,唯独她们太太说吃的喝的。   其他人听见,都扭头过来看个究竟, 估计是在想哪家的那么没心没肺。   紫葵自行在脑海里把其他人心理活动给描补一番, 苏眉那头挽着林以安的胳膊往马车去,身后传来一声‘以安兄’, 把他们的脚步又给绊住了。   苏眉下意识和林以安一块回头, 哪知林以安胳膊一抬,轻轻捏住她帷帽的帽檐,不让她扭头, 自己朝后边的人淡淡应了句:“陈公子。”   陈……公子?   苏眉后知后觉刚才喊人的声音有些熟悉,还是扭了头过去,看到陈淼淼的兄长就在两人身后。   怪不得熟悉,原来是陈家哥哥。   陈大公子一举进了会试,今年刚刚及冠,这样的年纪,亦是京城的一段传奇了。   “以安兄太见外了。”陈大公子快步上来。   不知为何,苏眉觉得他似乎有些紧张,见人过来自然是蹲了个福礼。   林以安没能阻止她回头,心里暗恼,她倒是还给人见礼呢,有着弧度地嘴角微微抿直道:“陈公子怎么独自一人,家人没来接?”   陈大公子目光闪躲,视线飘过他身边戴着帷帽的女子,然后才抬手指他们身后的小厮:“来了来了,就是想要来与以安兄对对题,总感觉自己偏了……”   “恐怕我也说不准,陈公子还是等放榜吧。”   平时待人温和的林以安难得显露出不耐,说罢朝对方一拱手就牵着小妻子往回走。   苏眉歪着头思索片刻,忍着笑跟他道:“好久没见着陈家哥哥了,陈姐姐外嫁后我也没能再去探望她,那日诗敏妹妹给我写信,说陈姐姐有身孕三个月。咦,刚才陈家哥哥是不是想要跟我说这个的?”   林以安听着她在那儿絮絮叨叨,凤眼斜斜睨了过去。   即便看不清她的表情,也知道她个促狭鬼肯定在憋着笑。   明知道他醋了,还故意添把火。   林以安本是被她挽着手忽然松开,她还没反应过来,屁股就被他打了一下。   苏眉整个人都僵住了,连走路都忘记,她身后的紫葵差点一头撞上去。   小心惩罚后,林以安若无其事又去牵起她手,侧头笑着道:“怎么,眉眉累了,为夫抱你?”   “你……你……”苏眉臊得连话都不会说了,一把甩他,自己快步跑到马车,爬了上去。   他个臭流氓!   大庭广众之下,他怎么敢!   然而林以安就是敢了,上马车时嘴角的笑容已经回来,还意味不明睨了红着脸的苏眉一眼。   苏眉又羞又气,可被他那样一看,莫名脚发软,想到他在家里更禽兽的一面,把手边的软枕直接给砸了过去。   马车内响起年轻公子的笑声,赶车的石头听到动静,羡慕道:“太太和三爷的感情真好啊。”   林以安懂得夫妻间无伤大雅的小情|趣,任苏眉羞恼着逮着自己一通挠,再把人抱着严肃地开始逼供了:“说吧,你这几天在家里又干了什么。”   原本气焰嚣张的苏眉一惊:“你这就知道了?!”   肯定不能有人给他报信,那是谁说的。   林以安伸手去捏了捏她裙面:“这衣裳你就没带到庄子上去,总不能你是回府换一身衣裳再来接的我,带去庄子的衣裳都是新裁的。不穿新的,特意换身旧的?”   “有个太聪明的夫君也不好。”苏眉服了,倒在他怀里,老老实实把事情说了。   听闻那些闹心的事后,林以安牵出一丝讥讽的笑。   “真不亏是一家人,连用的手段都差不多。”   苏眉一愣,很快就明白他嘴里的一家人是指豫王和嘉禧公主。   可不是。   豫王想要弑父,嘉禧公主虽然不至于弑夫,但让卫国公瘫在床上熬,不变相是催着他快些儿升天。   “国公爷一开始还觉得不至于,现在终于看清楚了。”她长叹一声,心情有些复杂,“前世国公爷身故,应该就是你那两位嫡兄斗法所为,然后再把你从林家驱逐出去,不是国公爷的意愿。我还错怪国公爷了。”   前世她恨林家人,也恨卫国公对林以安狠心,如今才明白为何前世林以安一直为卫国公守着孝。   那个时候他肯定很自责,自责父亲死于非命,他却无能为力。   苏眉涌起旧忆,抱着他的腰又叹一声:“还好,我总算能为你做点什么。”   朝堂的事她无法掺和,他又不让她多说后事,一度让她觉得自己即便重活一回毫无用处,直到今日她才安心一些。   林以安懂她,前阵子她为太子和他的事惶惶,连梦里都会呓语,可知她多么的不安。   他将人搂紧:“又瞎胡想了,不是眉眉,没有现在的林以安。”   他衷心的说,无比感激老天爷待他们的厚爱。   苏眉不是那种爱自怨自艾,陷入感伤就无法迈步的人,她也就感慨那么片刻,便从他怀里抬头,凶巴巴地说:“等我回去了,我再好好折磨那讨人厌的老虔婆!”   林以安失笑。   等夫妻俩回到林家,卫国公已经把家事都理清了。   林二老爷让人偷了嫡亲兄长的小印,想要借机铲除庶弟再嫁祸兄长,哪知遇上英王派出去刺杀太子的那波人,替太子掩盖行踪的林以安因此雪上加霜。   结果林二老爷让心腹丢掉的玉佩,心腹见成色好,没舍得,就一直收着。   前阵子那心腹正好堵输了不少银子,姘头又催他要银子,为了哄好姘头,他想起来玉佩就拿去死档,哪知会遇到温田。   再那之后苏眉就盯上二房,一直到嘉禧公主动了心思,二老爷想要顺势把兄长弄得无法翻身,才正式收网。   很多事情也可能都是天意,冥冥中就有定数,最后让前世枉死的卫国公避开一劫。   兄弟倒戈,卫国公说不心寒是假的,但想想两个儿子都能为一个爵位而要自己的命,那点算计也就算不上什么了。   “那个两个孽子我都关起来了,要怎么处理,你且去吧。”卫国公见到小儿子,心里有千言万语,偏偏那些话都卡在喉咙里,最后只化作一句话。   林以安闻言转了转手里的茶杯,望着淡青色的茶水荡起一圈一圈涟漪,忽地笑道:“国公爷就不怕我把嫡支都断了。”   “断了,也是他们该还你的。”卫国公闭上眼,仿佛十分疲惫。   林以安又意味不明地笑了声,搁下茶杯便拉着苏眉起身离开。   苏眉侧头去看他,仿佛是一团寒霜拢在他清俊的面容上,神色那般冷冽。   她去握紧他的手,什么话都没说,无声地给他传递自己坚定的立场。   不管他怎么做,她都支持他。   走到关押两人的院子前,苏眉又主动松开他,往后退了两步笑得古灵精怪:“公主病倒了,我该去‘侍疾’。”   “多带些人。”林以安抬手摸了摸她发心,说不出的纵容。   苏眉便领着一大帮子的护卫去到上房,上房的人听说她来侍疾,都神色古怪兼瑟瑟发抖。   这是来踢馆子的还差不多!   可苏眉在众人防备中,还真端起了药碗,来到一时惊厥和气急倒下后就动弹不了嘉禧公主床前,慢悠悠地坐下。   嘉禧公主已经清醒,见到她可以说是毛骨悚然,可她除了能露出一点惊恐的表情外,连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发出含糊不清地声音。   苏眉见她害怕,脸上的笑越发地灿烂,捏着汤羹慢慢在药碗里搅了搅,舀起一勺子黑乎乎地汤药吹凉。   她那样的动作,毫无威胁,更似威胁。   嘉禧公主惶惶地盯着她手里的碗,怕得眼珠子都往外凸,比面对死亡都让她肝胆俱裂。因为她知道,自己一时半会死不了,而且,她不知道苏眉要如何折磨自己!   屋里丫鬟们都死死盯着苏眉,就怕她搞什么小动作,可她没有,而是真的开始一勺一勺给嘉禧公主喂药。   只是她喂药时,在说着什么。   “殿下可知道,你之前是怎么让人给我喂药的。”   “惠嬷嬷带着粗使婆子,掐着我下巴,硬生生掰开我的嘴。我疼啊,我怕啊,我哭求你们,宁愿你们给我一刀,可那些汤药还是全灌到我嘴里。一日灌三回,直到我卧床不起,没有挣扎的力气。可那些药,每日还是送到我嘴边。”   “那味道好苦。我自小被爹爹和兄长宠着,即便生病了要喝药,都要放甘草,有蜜枣。可再苦,我后来还是咽下去了。”   “公主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知道,我不能就那么被你们困死在林家,那样我就白死了。”   “公主知道最后怎么样了么?”   苏眉每喂一口药,便说一句,嘉禧公主原本只是表情恐惧,可这会仿佛是被吓着了,连不能动的身子都开始奇迹般的颤抖。   嘉禧公主张了张嘴,吐出几个音节,是在说你是疯子,我没有那样对你。可外人听不懂,反倒是苏眉能意会,她微微一笑,又给喂了一口药,继续道:“最后林三叔救了我出去,我没有白死。然而,我不知道那之后的你们怎么样了,但现在我能弥补遗憾了……”   “因为,我从现在开始,就可以看见你们以后每一日要为之前做下的恶赎罪的样子。我猜公主殿下也会感兴趣的,所以我会每日派人来与公主汇报。”   苏眉话落,朝眼泪都落下来的嘉禧公主微微一笑,将半碗汤药放回边上的小几上,站起身往外走。   在嘉禧公主落下眼泪那刻,苏眉知道她听明白了,听明白了自己说的是前世今生。   她走到庭院里,呼出一口气,正好遇到被林家护卫押着过来的惠嬷嬷。   惠嬷嬷见到她,脚一软就跪倒,她笑吟吟地说:“嬷嬷别担心,我会请最好的郎中,让殿下好好活着。”   惠嬷嬷仿佛是不信,直愣愣地看她。   石头是这个时候过来的,小跑过来说:“太太,三爷说家里乌烟瘴气,说到净明寺里住几日,去去污秽之气。”   “来了……”   苏眉转身,出了院子,便见到林以安站在刚抽了嫩芽的柳树下,在自己朝他看去的时候,他亦看过来。   苏眉便见他眼眸里荡出温柔地笑,向自己伸了手。   她提着裙子,快步跑上前,直接往他背上跳:“夫君,我给殿下喂药,脚酸。”   周边的人听得一愣一愣的。   喂药不是用手吗?关脚什么事。   林以安却浑然不觉似的,一把就将人稳当地接好:“辛苦了。”   紫葵和石头跟在一个敢撒娇一个敢跟着应的夫妻身后偷笑。   作者有话要说:  补昨天的更新~~   昨天看囤的一个太太的小说看入迷了,我有罪,跪!   ———— 第102章   从林家到净明寺, 苏眉都不曾问林以安是怎么处理二老爷的事,而是赖在他怀里,让他给念话本。   听着听着, 她犯困还睡了一觉,睁眼醒来发现自己已经在后山的客院里,而林以安不知去向。   紫葵听到里间有动静,穿过落地罩,就见到苏眉穿好绣鞋往外边来。   “三爷去净无大师那了。”   “现在什么时辰。”苏眉大概猜测他的去向,侧头去看外边已经黑黝黝的天。   “外头看着黑,刚过酉中呢,似乎要下雨的样子。”   紫葵话刚落,外头真滴下雨点来, 忽地一下,毫无预兆就下大了。   雨水打在屋顶上, 噼噼啪啪,像有人跑上屋顶敲木鱼。   “我去接你们老爷。”   苏眉听着雨声, 转身去找木屐雨具, 紫葵连忙跟着去翻箱笼。   一场大雨来得让人措手不及,林以安走到一半便被困住了。   他这处正好是寺院的后门,寺内的和尚可能都躲雨去了, 一时半会也没见着能借伞具的, 索性倚着门框赏雨。   几盏昏黄的灯由远而至,他牵唇一笑, 不待人到跟前就小跑上前。   苏眉打着伞, 连忙给他遮住:“不是瞧见我了,还往雨里跑,是不是傻。”   边说着, 边拿帕子来擦打湿的肩头。   雨势太大,他不过跑了五六步,连头发都湿得半透。   林以安轻轻握了她手,抬抬下巴示意她:“娘子来迎我,我来背娘子回去如何。”   苏眉眼睛笑成月牙,把伞递给他,趴到他背上,然后再去接过伞。   石头和紫葵一众连忙在前边打灯,把脚下的路照亮。   苏眉在他背后感受着他稳健的步伐,想起一事,便趴在他耳边说:“之前不是说钦天监算到二月天气反常,今儿就下起这样的大雨,还真是少见,这就要应验了?”   “究竟是老天爷心情不佳,还是有人故意以讹传讹煽动人心,到现在还说不好。”林以安笑了一声,“不过能测准天象,让百姓们有个心理准备,也算钦天监的功德了。”   苏眉明白他的意思。   早些年钦天监就犯了回大错,下边有人观天象说恐有雪灾,可正值内部斗法,有人故意瞒报。结果那年还西北边真的下了大雪,房屋倒塌,不少百姓亦被活活冻死……这是人祸。   那批官员,不轮派系,通通都给治罪,自那之后再没有人敢瞒报天象,甚至还不约而同都往严重地报。   这些年再遇上天灾,当地官府才不至于又慌乱无措。   “煽动人心……可能也占一半吧。”苏眉从早年的事情回神,再一琢磨,把这四个字又琢磨出更深一层的意思来了,“殷沁还没有找着吗?”   杜氏已经被赶出苏家,再喊苏沁肯定不合适了,杜氏夫君姓殷,苏眉便喊回她本名。   “她不藏到生产后,是不会出现的。”林以安看了下头顶的伞,“往后挪一挪,全泼你身上了。”   苏眉没动,神色严肃道:“难道她肚子里真是个男孩?”   可以用来再威胁太子,所以皇帝才将人藏那么紧。   豫王虽然大逆不道,但如若太子也被皇帝构陷一个大逆不道,龙孙再当储君,合情合理。   皇帝真是……老谋深算。   林以安笑笑:“到了关键时候,那肯定就是个男孩。”   “太子殿下可真糟心。”   她感慨,他却笑意更深了:“糟心什么,太子殿下这几日欢喜着呢,东宫有喜了。”   苏眉一惊:“啊,太子妃……”说一半忙闭上嘴,压低了声音,“现在还瞒着吧。”   “嗯,我先前号过脉。太子妃本又娇小,即便到六个月也不会多显怀,能瞒到殷沁生产后。”他说着,颠了她一下。   苏眉哎哟一声,吃吃笑着跟他咬耳朵:“所以我们以安哥哥是不是要多努力些。”   “也不知是谁不让努力。”林以安一脸正经地说荤话,“牛都没怕累呢……不过晚些也好,晚些你少受些苦。”   苏眉到三月才十九,没必要着急是真的,刚才他也就是那么羡慕一下。   两人边走边说,客院就在眼前了。   回到屋里,苏眉让打来热水沐浴,去去寒。   她把伞给他挡了一大半,她后背还是泼了不少雨,林以安拉着她一块儿泡在热水里,还帮她揉按穴位,让她惬意得趴在桶沿直哼哼。   等沐浴后,本来没有困于的苏眉沾着枕头便睡着了,一夜好眠。   林以安和她交颈而眠,梦境里光陆离奇。   同样是他,经历的却是种种不同,梦里的最后一幕还让他惊醒。   睁开眼,外边已经天大亮。帐幔内一片柔光,他冷汗淋漓地探手摸向枕边,发现身边没有人,更是心惊地坐起。   “眉眉!”   “嗳——”   软糯的声音从帐外传来,林以安掀开帐子,便见到她正歪着头戴耳铛,朝自己走来。   他紧张地盯着她,知道她察觉他的一样,伸手去摸他额头,他才感觉到了真实。   梦里……她离世了。   他无力挽留她的无力和痛苦侵蚀着他心脏,即便是梦,那种感觉亦真实得让他害怕。   他去握着她的手,手心汗津津的。   “夫君怎么了,做噩梦了?”她在他身边坐下,挨过去亲了亲他唇角。   林以安闭眼片刻,再睁开眼,面对鲜活的她忽然明悟。   那个光陆离奇的梦……是不是她经历过的那一世?   有些事情和这世并不重合,甚至脱离得厉害,他就想起昨日净无还与自己说的因果。   既然是因结果,那这世的结果必然不能再与前世一般,她……嫁给自己了,而不是在病痛的折磨中离世。   他将她拥进怀里,无比庆幸他们的缘分在这一世没有被斩断。   外边的雨还在下着,直到中午才见小,到下午才彻底停歇,林以安领着苏眉准备再去见见净无,结果扑了个空。   小沙弥双手合十与他们说净无大师云游去了,就在雨刚停歇那会。   林以安和苏眉面面相觑,小沙弥道:“师父给林施主留了话,师父说他昨夜参悟了林施主与苏施主的一些因果。也正因如此,他想要入尘世多行走,或许才能有所顿悟。”   “师父还说,两位施主乃天作之合,这一世必然富贵喜乐。”   净无云游,还给他们批了命,林以安谢过传话的小沙弥,与苏眉再去大殿上香,在后山的客院住了两日才回的京城。   会试放榜要到四月,两日回京倒不是因为科举,而是见刚下过雨的天又开始有厚重云层压下来,便早些回京城。   回到京城,林以安并没有回林家,而是跟着苏眉住到侯府。   苏眉这个时候后知后觉,紧张地问他:“你跟国公爷说了什么?”   林以安本也没有想瞒她,只是等父亲的回答,见她问起笑道:“你夫君这个时候再入赘,岳父还收不。”   苏眉就啐他一口:“你还想入赘呢,爹爹说我苏家的门不好进!”可玩闹是玩闹,很快便正了脸色逼问,“你当真决定了?”   入赘肯定是玩笑话,即便他愿意,她还不愿意呢,但他是真的要离开林家。   这个时候离开林家,也不是不可,就是有点儿便宜了那些人。   “早就决定了,若不是要把我娘接出来,还怕你受委屈,我肯定不会在林家成亲。”   林以安笑笑,对林家那些东西无所谓,“我会好好努力,给娘和你挣诰命。”   要把生母牌位也接出来,这就不是单纯的兄弟分家,而是彻底脱离,自立门户,他的这一支除了血缘外不会再与卫国公府有联系。   苏眉闻言还是有些不满:“反正该你的,我还是要给你讨回来!你要再回林家议此事,把我带上,我把算盘带上!”   她现在算盘打得可好了,没有便宜他们的事。   林以安失笑,在她唇上偷香,满足地道:“他们占不了便宜。”   **   经历了英王豫王一事后,朝堂似乎也就此平静。   皇帝让了一半权给太子,有时连早朝都不去了,任由太子掌政。   太子是能力的,样样事都打理得井井有条,没有出人使坏的日子,过得亦十分地快,一眨眼就到了放榜的日子。   这间林以安一直住在侯府,其中与卫国公交涉了两回,都没能达成意见一致。   卫国公还是希望林以安只是分家,而不是连宗族都脱离去自立门户,给了无数的条件,甚至连爵位都拿出来了。   林以安当着两个兄长的面直言道:“我从来就不稀罕这个爵位,圣上最近精力不济,父亲考虑的时间也就只有那么两三个月。”   卫国公闻言脸色铁青。   他怎么能不明白小儿子的意思。皇帝身体不好,估计太子不久就要强行登基,等到太子登基,才是真正清算林家的时候。   长房都干了什么,太子清楚得很,他再不同意,林以安势必直接请太子插手,那到时候就不是再这样商议了。   最终,卫国公还是屈服了:“既然你意已决,为父便不再强求。等到那个时候,为父会亲自去向殿下请罪,希望看在先祖的份上,殿下能将功抵过,饶恕林家。”   “父亲!”   林大老爷和林二老爷都白了脸。   这是……这是要拿爵位出去抵过!   林家爵位若是不保,这国公府也得收回,那他们……两人心头一凛,终于明白为何林以安没有难为自己。   他不是不为难,而是知道他们往后都得落魄无法翻身!   没有了爵位的日子,让习惯了权势带来好处的兄弟二人都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他们这些年算计的人,得罪过的人,恐怕要将他们活生生给拆了!   还有什么能比日夜为性命担忧的恐惧更折磨人?!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更新~~晚安   ———— 第103章   卫国公府西院内, 仆人们抬着箱笼往马车上放。   林以安回到院子时,他要用的东西已经搬得差不多,苏眉蹲在挪走了杏树的那个花池边, 不知是在研究什么。   待林以安走进了一看,居然是一颗小小的树苗,在光秃秃的花枝间其实不算明显,若不仔细看还不一定能发现。   “这是……”他弯着腰,端详那舒展的小叶子。   “好像是杏果发的芽?夫君你之前还种了种子吗?”苏眉白皙的指尖去点了点。   小树苗受惊一般,左摇右晃,然后又回到她指尖,那样子像怯生生地挨着她。   她看得有趣,忍不住笑了一声, 林以安道:“不曾特意埋种子,这长了有一个手掌高, 或许已经有些日子。既然瞧见它了,还是挪走吧。”   苏眉便让人找来小铲子, 跟林以安小心翼翼地把周边的土都松了, 将树苗挪出来。   两人弄满手泥土,苏眉还摸了一下脸,娇媚的三太太就成了小花猫。   “这个天还冷, 到侯府了把它放暖房里。”她说着, 把帕子在树苗下的土包个严实。   林以安点点头。   树怕挪,还是小苗苗, 是要小心一些。   紫葵这会来说日常要用的东西已经搬得差不多, 夫妻俩净手,相携着等上马车。   上车的时候,苏眉察觉到一道目光, 她拧了眉,朝那个窥探的视线望去。   林恒礼就站在离他们大概有十步远的树下,一袭月牙白的袍子,似乎是消瘦了,身上的袍子松松垮垮的迎风荡着。   林以安亦看了过去,神色不变,扶着她腰上马车。   “你不用理会他,御前的差事已经卸了,圣上心里明白他们跟豫王有多少牵连,不过是太子殿下让锦衣卫那边暂时压下。”   林以安见她脸上的笑容不见了,拍拍她手安抚。   苏眉却摇摇头:“不是害怕他还能做什么,而是有些感慨……记起事情来后是真恨他,可那恨意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强烈了,就觉得他挺可悲的。”   她话落,林以安沉默片刻,很快眼眸内就荡着浓浓笑意:“所以,他不重要。”在她心里一点也重要。   笑意亦在她唇边慢慢绽放:“是,下午去看新宅子?”   “确定要那一户了?”   林以安握着她手,捏她指尖。   这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形成的习惯,只要两人挨一块,他就总爱握着她手,喜欢揉捏她软软的指尖。   是他最放松的样子。   苏眉靠在他肩头上,调皮地伸手去拨他眼睫:“就那处吧,离侯府也进。我们还真要谢谢英王和豫王,不是他们那么一闹,侯府附近哪里能空出来宅子。”   那一片都是朝廷官员落户的地方,大大小小的宅子拥挤得没有再多的地方,还有很多祖宅,不是英王豫王闹一出谋逆,他们在那儿连个一进的小院都买不上。   如今两人看的是带东西跨院和园子的四进宅子,肯定不如侯府和卫国公宽敞,可也够了。   苏眉一眼便相中,走过一趟脑海里便已经有了画面。   哪处种玉簪,哪处可以给杏树安家,园子里要给林以安修个药房和书画室,甚至连孩子们的住处都规划了好。   不过她没有跟林以安说,在下午重新再仔细看过各处,定下房子后才拉着他到小书房,把人推到桌案后。   林以安站在案后,有些茫然地看她挽着衣袖研墨:“眉眉是要做什么?”   还在他跟前铺了大大一张宣纸。   “我听闻我们林老爷也喊擅长工笔,我与你说,你给我画,让我也开一回眼界。”她眼里都是期盼的光。   别说是作画,只要是她开口,上刀山下火海又何妨?   林以安想着,看着她的目光温柔宠溺,取笔蘸墨问道:“想要我画什么?”   苏眉就先将新宅子的一进的厅堂和庭院说起,她开了个头,林以安便明白她的意思了,一边回忆着一边落笔,有时候居然画得比她还快。   她伸手指着纸上已经有了雏形的一处院落说:“这院子本来就有活水,以后可以改建加个小桥和湖石,给女孩儿住。”   “这里这里,安静雅致,可以多种些竹子,还能劈出一小块当个小小的练武场,可以给男孩儿住。”   林以安失笑,按着她要求把空白的庭院添上小湖、竹林,然后就把笔搁下了。   苏眉还意犹未尽又指着别出要继续说,结果被他从案后走出来,一把横抱起,大步往内间去。   她呀一声,察觉到他脚步所去的方向,急道:“还没说完呢。”她这又怎么招惹他了!   “总该先知道是个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好先修好一处。”林以安抓了她的手指,从指尖开始吻了上去。   苏眉红着脸:“万一一块儿来了呢?”   林以安牵着她手给自己解腰带,沉声在她耳边说:“看来娘子很看好为夫……那我更得要努力才是。”   昔日别她撩拨几句便要掩面的林三爷一去不复返,甚至变本加厉,苏眉在浪潮中迷迷糊糊地想,明儿她还想再去新宅子走走,看来是不成了。   **   放榜的日子越来越近,平静了两个多月的京城又跟开了锅的水一样,考生们在街上茶楼上四处来去,将本就紧张的气氛又拔高了许多。   而京城里也已经听到林以安与卫国公府直接分割的消息,有人等着看热闹,有人等着看他的笑话。   京城如今的官员,姻亲关系可谓十分错综复杂,他们骨子里就认为,一个脱离了宗族的男子,少了宗族的支持在仕途上绝对走不远。   柳四有时请林以安到出去喝酒,遇上了人,还要被阴阳怪调几句。   毕竟卫国公不单单是祖上有功,如今还有个嘉禧公主在,林以安弃了这些阻力,那自然不被人看好。   林以安都是笑笑就过了,倒是柳四,气性比谁都大,直接挥拳头打了好几个人,让人告到柳首辅跟前,免不得要被罚个软禁几日。   为此,柳四索性偷溜出来,直接到侯府小住,把林以安闹得赶人都不好赶。   忠义侯对于会试的放榜比林以安这个考生还紧张,连着两个月来送的信都提及此事,还掐着时间,在放榜前一天来信,变相提醒林以安得知结果要第一时间送信。   苏眉被父亲逗得直乐,还被感染得坐立不安。   这日柳四还从太子那边得到一个消息,被半架空了皇权的皇帝身边人有异,可能是殷沁那边有动静。   算算日子,孩子顶多一个月就该生产,皇帝也免不得心浮气躁,露了些端倪。   苏眉在边上沉吟片刻,看两人神色严肃,问道:“如果那是个男孩儿,陛下准备怎样?难道还真要再废了太子,立那么一个……”   她说到后边顾及什么似的闭上嘴。   柳四冷哼,一双狐狸闪着寒芒:“他倒想,也不怕先帝气得活过来掐死他!”   气得连敬称都没有了。   林以安思索片刻后说:“如今禁卫和锦衣卫乱不了,就不用太过害怕。现在只是有点担心先前钦天监说的天气反常,二月确实几处都有天灾,也不知谁特意散播,如今京城百姓还在议论。”   百姓是最善忘的,新鲜事在他们那儿顶多维持个四五日,就不关注了。可连着两个月还被不停说道,肯定是有人煽动。   这煽动目的很明显,是布的局。   “还是让殿下多注意点赈灾情况……”林以安如今不在朝堂,也不可能事事都涉及太深,唯有找准一个点多加提醒。   柳四说好,匆匆离开侯府,应当是找太子去了。   苏眉便在这紧张的气氛中熬了一日,第二日放榜,拉着林以安往人群里挤。   她换了身男子的衣裳,饶是这样,林以安还是得各种小心翼翼护着,伸着胳膊给她挡出一片空间。   她个子与男子一比自然是娇小的,反倒灵活得多,还真挤到最前边。   前边不少考生都是在上次秋闱得到好名次,被人让出位置占了个前排,此时正在议论纷纷。   “不知道那位林家老爷这次是什么名次。”   “应该比你我都要好些吧,我看过他的文章,委实犀利。”   “犀利?当官要的是圆滑,听说他还跟国公府闹翻,如今都住在岳父家里……赶着做人上门女婿去了。”   “嗯,我也听说了。他如今的妻子,还是与他侄儿定过亲的,疯疯癫癫,估计现在还没好利索……眼看卫国公府有嫡兄压着,娶苏家姑娘才是有前途的。”   有人越说越阴阳怪气,兴许是借着人多,无法分辨才壮了狗胆。苏眉暗暗咬牙。   林以安倒还是神色淡淡,人也多,一时没人认出他,可他低头一看小妻子横眉怒目的变知道她生气……他离开就伸手,想捂她的嘴。   结果还是慢一步。   苏眉怒道:“你们这样背后议论人的,连入赘都没人看得上!个个读的是圣贤书,行为举止却下三滥,连妇人都知莫论人是非,你们这些个大才子大男子倒是嘴碎得很!老娘的夫君,是你们能议论羡慕的吗,羡慕也轮不着你们!什么狗东西!”   骂罢,她还朝地上狠狠啐一口。   本来他们身边拥挤,在她开口后,不知何时已经空出一个片,就剩下她和林以安站在那个圈内。而在圈外,还有三个人被孤零零留在那里。   她扫一眼,便明白就是这些人在背后说道她夫君,因为都被她骂得面红耳赤,周边的人怕被连累都往后退开,反倒让他们无法隐藏了。   她盯着那些个不敢于自己对视的人都看一眼,直看得他们又往人堆里缩。   到底是贡院门口,林以安捏捏她的手,让她消气。她也知道分寸,冷哼一声,委屈巴巴地说:“我记下他们了,回去就让人画出他们的面貌,让家仆护卫都记住他们的脸,见一次啐他们一次!”   在场的人都倒抽一口气。   女子果然得罪不得,这仇结的……那些满嘴酸话的也没想到苏眉那么泼辣,还那么巧就被听见,而且骂回来了她还委屈,真真是……不可理喻。   林以安最见不得她扁嘴的样儿,拍拍她背说:“身子重要,夫君为你出气。”   众人又是倒吸一口冷气。   这……这该生气的难道不是他林以安本人?怎么变成他为妻子出气了?   众人一脸茫然,贡院的大门打开,有着赤色官服的官员出来,所以考生都看向他手里拿着的名录。   官员轻咳,随即扬声宣读:“会元……林以安,京城人士。”   作者有话要说:  补欠下的三更,还欠两更,努力还债~~   ——————   感谢在2020-08-21 23:11:41~2020-08-22 11:31: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素心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4章   连中二元, 贡院门口的考生一片寂静。   苏眉红唇微张,林以安拉着她快步从人群中离开,等到了马车上, 苏眉才恍然回神地呀了一声。   “我夫君居然又拿了榜首。”   林以安闻言神色一顿,缓缓地点点头,那模样也是意外的。   秋闱他能夺得榜首,他认为是占了曾下过考场的便宜,今日的成绩确实是出乎他的意料了。   苏眉那边已经尖叫一声,抱着他又高兴地笑。   榜首到了殿试,那便是十拿九稳,即便不能是状元,三甲肯定是跑不了!   在林以安离开后, 考场才真正沸腾起来,人人都在讨论此事。先前满嘴酸言酸语的考生, 此刻连看榜的脸都没有了,抬袖遮着快步离开, 整张脸都火辣辣的烧灼着。   夫妻俩赶回侯府, 苏眉把先前就准备好的赏钱,让紫葵给发了下去,然后准备好茶点迎接前来报喜的官员。   整个侯府都喜气洋洋, 卫国公府二房的陈三少爷落了榜, 家里又出了那么多事,一片死气沉沉。   徐氏得知儿子落榜早就哭了一场, 陈三少爷坐在边上出神, 卫国公倒是派人来安慰了几句。   这个年纪能得中举就算是光耀门楣了,实在没有必要丧气。   林二老爷却知道这也仅仅是安慰罢了,再等三年, 卫国公府不在,出仕了又如何。他此时说悔恨已经无用,他们以后只能在命运中无力挣扎,希望越来越微茫,他们恐怕一辈子恐怕都被绝望伴随着。   此时,林以安高中的事卫国公亦得知了。   他脸上露出欣慰的笑,起身去给小儿子的生母上香,然后就坐在牌位下喝酒。   林以安的新宅还没修缮好,生母的牌位不能随便移出来,卫国公觉得,这也是他最后一次来见秦氏。   这一见,心里感慨万千,羞愧难耐,可是连忏悔补偿的机会都没有了。   秦氏的孩子不需要他,他确实愧当人父,以为给一方庇佑便是父子情。   卫国公在秦氏牌位前喝得半醉,最后还湿了眼角。   管事的找过来,把前来的石头带到他跟前。   卫国公眯着眼,认出石头,笑吟吟道:“你怎么来了,你家老爷一切可好。”   他摇摇晃晃要站起来,管事忙扶好他。   石头给他行一礼,恭敬道:“我们老爷来说给您报个喜,他会在殿试再努力。我们老爷说,谢谢国公爷在他年少时给的庇护,没有您,他也不能在林家活下来,也不可能读书认字博得今日的功名。老爷说,他一直都感激您。”   话落,石头又朝卫国公再行一礼,转身走出几步,就听到身后有人在哭。   一回头,已经不年轻的卫国公哭得毫无形象,管家吓得整个人都抖。   **   会试放榜在四月的十五,四月二十一殿试,林以安并没有放松,就连柳首辅都特意来了侯府一趟,看看他考前的状态。   柳首辅坐在厅堂里,望着越发沉稳内敛的关门弟子,心里是说不出的骄傲。可一错眼,看到和苏眉讨论晚上吃烧鸡还是烤鸭的孙儿,差点要犯心绞痛。   真是人比人要气死人,他这个孙儿学武不说,是真怕他下一届科考跑去考武状元!   怎么看,柳四都想弃文从武。   “钰卿啊,等殿试过后,这小子就拘你跟前读书吧。”柳首辅万难地开口。   钰卿是柳首辅为他取的表字。   他闻言一愣,旋即明白先生是实在没办法,怕柳四真走了歪道不愿意从文,想让他盯着看着。   先生开了口,他自然是要应下的。   柳首辅这才再露出笑。   柳四正和苏眉说要喝那个用什么冬瓜炖的汤,说听秦叔说那是厨子精心想出来的菜色,不对外卖。   苏眉一脸无语,不自在地撇开头不想回头,柳四就正好对上林以安看过来的目光,见到他对自己古怪一笑。   柳四汗毛倒竖,他……他这是怎么得罪这小狐狸了吗?!   趁这个机会,苏眉逃了,这一定是她当初撩拨调戏恩人的报应!   当夜,苏眉梳洗过后刚爬上床,就隐约听到一声哀嚎。   她打了个激灵,回头去问林以安:“你听见什么了吗?”   林以安把手上的书放下,神色淡然:“什么也没有听见,是不是风声?”   苏眉回想,有那么凄厉的风声吗,好像是承受了什么巨大的痛苦。可再仔细听,确实没有再听倒是动静,她挪到林以安怀里,枕着他手安心入眠。   而侯府的客院内,柳四捂着屁股,怒目圆瞪骂被林以安派来看守他的力士:“他给你多少银子,小爷我三倍给你!”   林以安那个混蛋,居然敢拘着他,让他头悬梁锥刺股,逼他温书。   不读够时辰,就不许他离开。   最最最惨的是,他只是轻身功夫好,他打不过跟前的力士。   那个力士抱着棍子,并不说话,站在边上跟门神的似的,只盯着林以安给到他的西洋表。   柳四反抗无效,最后只能含泪扎着马步继续读书,而这天之后,那名力士准点就会出现给他计时。   神出鬼没,差点没把他吓丢魂。   很快到了殿试,林以安与其他考生进了保和殿,日暮后离宫,回到侯府静待最后的结果。   柳首辅并没有参加阅卷,阅卷后做了优等标记的考卷最终会送皇帝那边。   为了公平,此时的考卷依旧是封着考生姓名,皇帝也不知这些优等的考卷是出自谁之手。   在最后阅卷时,皇帝无意中瞥了太子一眼。   柳首辅都已经是太子那一边的,他当然不会蠢到认为林以安与太子毫无关系。   甚至还猜到了太子南巡遇刺杀全身而退时,是林以安帮他挡了一劫。   林以安又是有真才实学的,不然也拿不了两回榜首,这次的考卷中估计还是有他。   皇帝看着跟前送上来的几分卷子,他让人打听过林以安写文章的特点,风格犀利,与一般文人不同,少了迂腐。   他盯着眼前的考卷,发现有三份都是这种风格。   皇帝从那上边的挪开,再看了两份颇为温和的文章,最终落在一份较为中庸,却句句都落在进来时政要点的文章上。   这个考生文章不算出色,却是最符合他的口味。   当官吗,还是得听天子令,不然又来一个柳首辅那样的权臣,哪个皇帝受得了。   更何况,柳首辅和太子都知道他阅卷,未必会让林以安再写犀利的文章,多会温和地表达自己对题目和时政的见解。温和一派的卷面中,有一份能看出来隐忍。   既然两边都不好选,倒不如这份中庸又言而有物的强。   皇帝伸手一抓,把那卷子拿出来,交给主监考官:“状元郎。”   监考官听闻他就这样定了,惊道:“陛下不拆了名姓,等他们面圣后钦点?”   钦定御批一甲都是选出三份考卷,面圣后皇帝再点状元、榜眼、探花,结果皇帝就这么定了?   太子闻言亦看了过去,皇帝在太子亦诧异的目光中笑了笑,仿佛是在得意自己出其不意的行文。   “朕身体不适,不必再走问考一项。”说罢绕过那份觉得像故意压抑言辞的考卷,又拎出两份丢过去,“拆吧,朕看看这都谁。”   是准备榜眼和探花直接瞎指了。   柳首辅与太子相视一眼,虽然他们不知里面有没有林以安,但皇帝是在避开林以安,也是变相示威。   虽然是半架空,可有些东西,就是太子现在越不过去的。   主监考官对皇帝的任性也没有办法,只能依言去拆封。   首先拆的便是皇帝蒙瞎点的状元:“状元郎……林以安,京城人士。”   林以安三字砸下来,直砸得皇帝愣在当场,下刻只觉得胸口一阵绞痛,竟然是生生怄得吐出一口血。   殿内乱做一团,宫人把皇帝抬到寝殿,太医也急匆匆赶来。   太子和柳首辅这才让人把那份考卷拿过来一看,两人看着文章都失笑。   怪不得能把皇帝都给蒙过去了,林以安真是会算人心。   这届考官奉行中庸之道的不少,但文章写得假大空肯定无用,林以安便将自己擅长的融入此道,让人看着眼前一亮,也能得温和派和激进派的青睐突围而出,再又骗过皇帝。   皇帝这口血,是真的怒急攻心了。   报喜的人很快就到了忠义侯府,君无戏言,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点的状元,皇帝再是怄死也要践诺。   苏眉听到自家夫君出息得连夺三元,都愣了半天,倒是林以安不骄不躁,甚至已经开始在想怎么应付皇帝了。   皇帝肯定是瞎指的他为状元,这一入仕,得罪的就是天子,是有些犯愁。   御口钦点,圣旨开道,状元郎一袭红袍,身下是雪白高大的骏马,走过御街。   百姓跪迎恭贺,再偷偷瞥连相貌都压探花的状元郎,无一不感慨才貌双全是如此了。   苏眉在离御街不远的酒楼里远眺,只能依稀看到热闹情景,可不妨碍她与有荣焉,抬着下巴朝紫葵一应说:“瞧,那是我夫君!”   紫葵一应人哄笑,围着她再次贺喜。   夸官后是琼林宴,皇帝心绪不佳,受了新科一应进士们的叩拜谢恩后便离开。   林以安被未来的同僚们簇围着贺喜,风光无两,只待正式上任,一展抱负。   在林以安正式入朝为官的三日后,新宅子亦修缮妥当,定好乔迁的日子,苏眉给亲朋好友发了请帖,林以安亦邀请了亲近的人吃宴。   无奈新科状元备受瞩目,不少人不请自来,把新宅子外的胡同都堵了个水泄不通。   苏眉和林以安无奈相视,只能把宾客都迎进来,办了个极为热闹的乔迁宴。   苏眉累得送完客人倒头就睡得不省事,连沐浴都是林以安代劳的。   林以安在灯下凝视她恬静的睡颜,环视一眼这与以前上房摆设一模一样的屋子,叫做幸福的情绪在心头满溢。   他低头在她眉心落下一吻,给她掖好被子,往外头去。   院子外,吴子森正坐在石桌前喝酒,见他来了,咧嘴一笑:“还以为你要爽约呢。”   今日来人太多,吴子森本就还带有任务前来,结果两人连话都没能说上,这才相约在此相见。   林以安手里也拎了一壶酒,与他手上的酒坛子碰了碰:“怎敢,表哥少喝些,不然酒后误事。”   “啧。”吴子森不屑地笑,“我这两年已经练好了酒量,你看不起谁!”   “那我就先祝表哥马到功成。”   林以安酒壶再与他相碰,真诚道。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更新~~~么么哒~   ————   感谢在2020-08-22 11:31:14~2020-08-22 18:33: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冰泽雪霁、李圈圈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5章   “怎么陛下又跟太子闹起来了。”   “两位又政见不同了?”   “哪里来什么政见……”   三两为群的官员走在千步廊上, 边走边低声议论。   有人说到一半又噤声,跟同僚相视一眼,皆不吭声了。   自从英王豫王出事后, 太子这个储君便大权在握,大臣们一开始还以为是皇帝被伤得心灰意冷,身体又不好放的权。可慢慢地发现并不是想象那般。   特别是最近,太子当朝的许多建议都被皇帝驳回,驳回的理由大部分是站不住脚,针锋相对的味道太过浓郁。   后来就时常传出皇帝在乾清宫里与太子发怒的消息,以上种种,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皇帝还是对太子不满。   既然不满, 太子手上的权,来得肯定不那么正道, 特别那阵子皇帝身体时好时坏。   官员们心里明白天家这对父子关系恐怕比先前更为恶劣,然而如今后宫里哪里还有与太子抗衡的三皇子。   还没成年又痴傻的四皇子么?   没有。   所以官员即便心知肚明, 暗中还是见风使舵, 一脚踏入太子的阵营里。   如今说这些闲话,可以说是变相暗示自己,让自己别太轻易动摇了, 也没有别的选择让他们动摇。   太子总是要登基的……   天家父子闹不和, 总给人风雨欲来的错觉,最近的早朝大臣们都小心翼翼, 不重要的事便不在皇帝跟前禀了。内阁有柳首辅把控, 说到底,禀了也没用,反倒还可能会被皇帝利用自己来对付太子。   到时让太子认为自己对储君不满, 那才是得不偿失。   于是早朝气氛压抑,大臣们在皇帝跟前更压抑,闹得皇帝脸色一天比一天难看。   而林以安在翰林院,有时免不得会跟着同僚被召到皇帝跟前,他就成了池鱼,没事得挨几个冷眼。   柳四是个嘴快的,会在苏眉跟前扒拉几句,让她总是担心他当差被为难。   这日林以安沐休,苏眉拉着他要给他篦头,说通通发,揉按揉按头皮有利于缓解疲劳。   林以安自己就是半个郎中,哪里不知道这些,见她坚持,便把头枕在她的马面裙上。   马上就要端午了,天气热了起来。屋里厚重的帘子已经换上竹帘和珠帘,窗户上的纸也是新糊的,太阳打在上边显出极为明净的白光。   苏眉亦换上轻薄的衣衫,在家里她穿得也随意,银红色的绸衫外罩了见半袖,一抬胳膊手腕上的一对玉镯子便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林以安闭着眼,鼻端是她身上淡淡的馨香,耳边是悦耳的玉镯声,一切都叫人安心,竟不知不觉又打起盹。   迷蒙间他梦到苏眉拿着杆子打成熟的杏子,不想失了准头,被杏子砸脑门上,砸得她泪花涟涟,扭头瞪他。   他很无辜地笑,接过杆子,说他来。   结果他手里的杆子也不听使唤似的,就往苏眉上方的果子敲,杏子又砸她头上了,气得她连名带姓的吼他。   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真真的恃宠而骄。   他在这个梦里醒来,发现耳边是她的声音,却是在喊以安哥哥。   他愣了愣神,仰着头看她,苏眉把正准备掐他鼻子的手给收回来,笑道:“石头说有人送信来,似乎是急事。”一副她没有要干坏事的淡定。   他又闭上眼,缓一会才从她膝头上爬起来,就那么披头散发地穿上鞋子往外间走。   苏眉一手支在迎枕上,望着他没有束发的侧脸,俊美出尘,更叫人心动。   林以安很快再回来,在她身边坐下,跟她挤一块儿拆开信。   信很长,好几页,苏眉一手卷了他的长发。   他的头发挺软,又黑,在指尖凉凉的。她跟个孩子似的,玩心大动,把一捧刚梳通不久的柔顺发丝弄得线团般乱糟糟。然后又一点一点去拆开那线团。   林以安读完信,一回头,就见她像顽皮的猫儿一般,跟他的发丝纠缠不清。   他把信一丢,低头对那双诱人的红唇吻下去,整个人倾倒在她身上,再一抬手将她脑后的簪子一抽。   原本只与她手指纠缠的头发,变成彼此纠缠。   两人相处,跟前时常没有旁人,胡闹起来亦肆无忌惮,待苏眉懒懒收回搭在他腰间的手时已经过是半个时辰后。   他将自己的外袍穿在她身上,搂着她平复呼吸,她似乎是热得难受,还往边上挪了一下,又被他捞回来。   “这么娇气,这才初夏,你就要开始苦夏不成。”林以安无奈地看她鼻尖的汗珠。   她怕热,到了夏天估计得将他推得远远的,不利于夫妻间的和美。   可她苦夏还畏寒,也不知道她怎么长得这种体质,到了冬日,手脚凉得汤婆子都得捂许久才能暖和。   他有心为她调理,却也不能让她常常喝药,毕竟是药三分毒,只能从吃食上一点一点的调整。   苏眉哼哼一声,是觉得热:“早些放冰就好了。”   是谁不许的,让她再熬几日。   林以安哑然,还是不准备那么早就放冰盆在屋里,她贪凉,别到时候再闹出其他的毛病来。   她见他不说话,伸出一跟指头戳他胸膛,语气幽怨:“男人啊,总是要讨好人的时候一套,得到好了,转头就铁心石肠……连个冰盆都舍不得。我真真是可怜,果然那句话是对的,喜爱是会消散的。”   这话赶话的,越说越不成样,他这马上就该又变成负心汉。   “谁在外头。”他扬声,“取冰来,放半个时辰再收出去。”   紫葵听到声音,忙赶到门口,再询问一声听清楚吩咐,听出自家老爷的无奈,捂嘴笑着取冰去了。   家里其实早就存了冰,他们太太早就说要放冰盆,是老爷吩咐不能让她贪凉得太早,这才没人敢应。   苏眉得逞,在他脸上吧唧亲了一口,让林以安连连叹气。   在她跟前,哪里还有什么原则可言的。   “方才的信,是表哥的字吧。他那次匆忙来了,怎么第二天天不亮就走了,也没跟我打声招呼。”苏眉这才想起刚才的信。   林以安嗯了声:“他有要事要忙。”   “外祖父已经给他和朝姐姐定好日子了,说是九月,到时他还得到白家那边迎亲,一来一回得个把月?”   吴子森和白朝朝定下亲事,但迟迟没有定日子,白朝朝给她来信说,两人都要一个缓冲期。   这一缓,她和林以安都成亲了,两人反倒落在后头。   “他那晚跟我说了,说身上没有官职也没有功名,总感觉对不住人家姑娘,这是准备想闯个名头出来再成亲……定下日子,估计也是两家长辈等不下去了。”   林以安想到吴子森那天晚上唉声叹气的模样,有些想笑。   不过吴子森确实稳重多了,而且……他嘴角微扬:“他这个愿望应该可以达成了。”   苏眉便好奇吴子森到底干什么事去了,不过肯定涉及朝堂机密,或许是太子那边让办的,她便忍下好奇不多过问。   老爷们的事,他们自己热闹去吧……   她搁下信的事,跟林以安说:“淼姐姐后日归宁,我要到陈家做客,你许不许呀……”   刚才还云淡风轻的林三爷凤眼眯起,斜斜睨过去道:“天气热了,你让人在院子里重新修缮的水榭正好能用,你请人到家里来就是。”   苏眉一脸服气。   她就知道,这个人什么陈年酸醋都还记得的,那怎么不见他拈酸吴子森了?   林以安似乎有读心术,在她一言难尽地表情中道:“我挺对不住吴子森的,横插一脚。他太憨直,我再拈酸,就更对不住他了。”   苏眉:……你在骂我表哥是傻子。   就在京城的吴子森连连打了几个喷嚏,揉着鼻子疑惑地想,难道昨夜夜探时,打了露水,着凉了?   到了陈淼淼归宁的日子,苏眉最后还是下的帖子,邀请她和张诗敏到府上一聚。   陈淼淼见到她就开始打趣:“你家那位当差去了吧,啧……你这帖子送得,是叫我羡慕你,还是叫我骂他才好?让我这双身子的跑一趟,才能见着他的宝贝夫人!”   陈淼淼是后来才知道自己兄长对好友有意思,可惜一步晚,步步晚,苏眉和林以安定亲打得人措手不及。她兄长伤心了许久。   苏眉朝她福礼赔罪,愧疚道:“你且骂他吧。”   张诗敏在边上直笑:“我羡慕。”   “等你嫁给你那书呆子,他天天拘着你,我看你还羡慕不羡慕。”陈淼淼睨了张诗敏一眼,一挺肚子,“若不是郎中都说让我这两个月多走动,我肯定不来。”   说到生产,一个才刚嫁人不久,一个还没出阁,都好奇地看向她肚子,不约而同伸手去摸了摸。   “不是都让静养的?”两个门外汉发出疑问,陈淼淼得意地扶着腰,“我给你们先传授点经验。”   两人连忙一左一右扶上她,慢慢往水榭去,洗耳恭听。   苏眉这边好姐妹相聚,正是欢喜热闹,朝堂上却出了大事。   在翰林院的林以安收到首辅让人送来的消息,皇帝在早朝上忽然呕黑血,并在百官跟前直骂太子与他的兄弟一样大逆不道,要废太子……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去了趟博物馆~~回来晚了,更新晚了~~~   小本本上写着,还欠两更~~我明天努力还债哈哈哈   ————   感谢在2020-08-22 18:33:18~2020-08-23 21:47: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红绿香江 34瓶;指尖、43896694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6章   因皇帝呕血而慌乱的殿宇出奇的安静。   大臣们不约而同屏住呼吸, 一双眼往太子身上瞥去,又不敢叫太子发现,闪闪躲躲, 堂堂大臣活生生变成了要偷鸡摸狗的小贼般。   太子和他的兄弟一样大逆不道,指的不就是太子也要谋逆,皇帝吐口黑血,这不就是当众人面前揭发是太子投的毒。   ……至于废太子,废了太子,就无合适的储君,这太子如何能废黜?!   大臣们是这么想着,但连呼吸都敢大声,更别提说话了, 指不定要当场惹恼皇帝给拉下去判个同罪,尸首分家!   大殿内的寂静仿佛要无期限地蔓延下去, 被当众指责的太子双手交握站在原位,也不知是在想什么, 神色出奇的平静。   皇帝忽然发作, 是出乎他的意料,可这也是他一直等待的一刻。   他父皇藏着曾为豫王侧妃的殷沁,不就是等这一天吗。   这么些日子, 父子俩相互折磨, 针锋相对,如今再加一条污蔑, 太子心里已经丁点儿的情绪波动都没有了。   既然来了, 那便应对吧,也是了解。   “父皇。”太子终于阻止了还在继续蔓延的无声,缓缓道,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儿臣不曾做出下毒弑父一事。”   这样的辩驳,在大臣耳中是无力的。   况且太子和皇帝这一阵子的不和,已经让不少大臣的心都有了偏向,偏向皇帝的指责是真,因为太子没有威胁可以肆无忌惮。   即便是真的,除非有人推翻此时的皇权,不然谁也撼动不了太子的地位,所以太子敢做也是情理之中。   多数人都是先入为主,为此太子的言辞反倒更让一部人认定自己的猜测,太子就是不愿意忍了,想要登基。   皇帝用手背揩去嘴角的血迹,冷笑一声:“你的意思便是朕冤枉你了。这些日子,你无视祖宗礼制,步步向朕紧逼,不就是想要这个位置。朕觉得你还年轻,还需多加历练,却叫你忍无可忍了!”   太子说了一句辩驳的话后又静静地站着,微微仰头去看龙椅上的父亲,那个已经被权欲彻底支配,沦为权力傀儡的父亲。   他父亲就如同走火入魔,已经没有了自己的心智,所以他何必再多言。   太子不言,皇帝便觉得自己是占尽上风,这是他的天下,祖宗定下的以仁孝为规的天下!一个不孝,就能压得太子无法翻身。   这才是他的战场,他身为帝王,百官就该沦为他的喉舌!   皇帝被压制这些日子的憋屈与恐惧化做要与儿子拼杀的利刃,要狠狠一击,斩下儿子的首级!   “来人!”皇帝扬声,像战场上的将军一样开始调兵遣将,“把太子的罪证呈上来!”   太子眉头皱起。   外边响起一阵脚步,被带上来的居然是个华服妇人。   守在殿外的禁卫指挥使与锦衣卫指挥使握紧刀柄,却不能动。   这个时候他们敢动,那就坐实了太子要弑父一事,即便太子登基,他日工笔史书上也还会留下印记,被后世的人唾沫。   所以皇帝敢挑选这处为战场。   大臣们见被押上来的妇人亦震惊无比,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皇后!   怎么皇帝把皇后押上来了!   皇帝见到太子终于动了,扭头去看母亲,一阵快意在心头涌起。   宫里的禁卫与锦衣卫都为太子所用,他就剩下散沙般的可用之人,但这事他的皇宫,皇宫里有他的后宫。那里一直都是他的地盘,无人可用涉足,即便是太子也不能!   “怎么,太子你见到你母后不说点什么?”皇帝嘴角弧度慢慢咧开,冷笑变成狞笑,带着整个五官都扭曲得可怖。   太子沉默,皇后被推倒在地上,又踉跄着站起来。   她看了一眼百官前的太子,再朝龙椅上的丈夫望去,忽地笑了:“陛下,你让人押臣妾来,是想让人看你为了这个龙椅疯癫到什么程度?残害亲子,构陷发妻,企图蒙蔽世人,可你觉得你真的能够达成目的吗?”   皇帝瞪大了眼,厉声道:“你个毒妇闭嘴!近日都是你这毒妇给朕送吃食,朕一开始还没有怀疑过你……朕见太子近日来举止不对,就多了留个心让人把吃剩的东西都留一份验,结果呢,你这毒妇每日往里头掺朱砂!也许再几日,朕就该毒发身亡了!”   似乎是印证皇帝的话,当即有人就捧了东西过来,那些用过的碗碟上还有残留食物,下边用冰镇着,保持着他们原本新鲜的模样。   跟随而来的,还有垂着头的太医正。   这等证据上来,大臣们越发觉得这大殿恐怖,后悔自己为何今日不告假,要见证这一幕又一幕。   皇后看着那些东西,一张脸冷然,众人听到太子在此时幽幽叹了一声。   那一声意味不明,引得大臣侧目,连皇帝都看了过去。   “父皇,既然你说是证据,那你先宣读儿臣的罪项吧。儿臣也想听听在父皇心中,儿臣究竟犯了多少条罪。”   “你不用这幅委屈的模样,你觉得朕不敢废黜你是不是!你觉得朕如今就你一个出息的儿子,只有你才能继承大典,朕告诉你,即便没有你,朕也还有继承人!朕还有孙儿!”   孙儿二字一出,满朝文武哗然。   今日朝堂上的事,一样一样都叫人措手不及,实在是太出乎意料了。   皇帝还有孙儿,哪里蹦出来的孙儿?   众人茫然,但有人脑子转得快的,抓住了一点信息的尾巴,想到豫王虽然被废黜,可那个时候豫王侧妃似乎已经有孕,月份算下来,还真是差不多该生产了。   大臣们哗然,再看向太子的眼神都变了。   除非太子来硬的,不然今日太子的罪行就该定下。   禁卫军和锦衣卫是为太子所用不假,可京城外还有驻军,那些人多是向着皇帝,即便太子强硬要赶皇帝下台,后边还有许多许多的麻烦。   而且皇孙肯定被皇帝藏起来,搞不好就被驻军护着,只要锦衣卫和禁卫军不敌,破了皇宫,皇位还是皇孙的。   太子怎么看都不会成功,都是死路一条,除非现在认错,还能奢望皇帝看在父子情分上饶一条性命。   “可即便你有皇孙,你也迟早要死的,这皇位,你不可能永久坐下去。”神色冷然的皇后也跟着长叹一声,一句话如刀子扎到皇帝心脏上。   皇帝表情越发狰狞,大声要人把皇后拖下去直接绞死,戾气尽漏,那癫狂的模样委实叫人心惊。   他一声令下,在皇后跟前的两个内侍却在踌躇,太子此时又叹气,亦扬声道:“那便请皇孙过来,看看这到底是真的皇孙,还是父皇连儿臣,连亲子都忌惮猜忌,想要处之而后快才设的连环局。”   这里头又有什么乾坤?!   大臣们觉得心脏真有些受不住,连冷汗都下来了。   皇帝脸色也猛然一变,想到什么,抬头往大殿外看去,嘴里还厉声道:“你少想迷惑人心!你罪大恶极!你要拿皇孙来威胁朕!众位卿家看见了,他找到皇孙,想要威胁朕,他就是个不孝子!”   这一番话,更显皇帝的诡异,仿佛是在惧怕什么。   而大殿外,已经借着柳首辅送来消息,赶到宫门口接到人的林以安正在候命。   听到殿内的交锋,也是心情复杂,与吴子森相视一眼,把锦衣卫手里的孩子接过来小心地保护,往大殿内去。   他抱着孩子走进大殿,大臣们眼都看直了。   还真是找到皇孙了?!   吴子森紧跟其后,一挥手,让人把一顶轿子也给抬进大殿。   “幸不辱命,微臣将皇孙带来了。”吴子森半跪下来,朝太子复命,再给皇帝磕头见礼。   皇帝紧紧盯着林以安怀抱里的孩子,林以安并不多言,见太子颔首,抱着孩子便席地而坐。   众人就见到他小心翼翼将孩子的手从包被里拿出来,很快有人把准备好的东西都送到他跟前。   银针,一碗清水。   他捏着孩子的一根手指,知道孩子得受点儿疼,轻声道:“因为你没法选择你的父母,你无辜被卷入是非,是命运不公。但我相信,你以后一定会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说罢,他将银针在孩子的手指头上轻轻扎下去,见血了立刻拿开,往碗里挤了两滴。   本在熟睡的孩子哭了,哭声嘹亮。   林以安低头含住他的指头,抱在怀里轻哄。   大臣们看着他温柔的模样,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而且这血……难道是让滴血认亲,可认什么亲,难道豫王也要被带上来。   这并不是豫王的孩子?!   可更让人震惊的是,太子走过来,端着那有着孩子血的一碗水,慢慢再朝皇帝那儿去。   “父皇,您不是说这是皇孙?那你就让大家看看,这究竟是不是皇孙,还是……”   他话说到末了却停顿,用一双没有任何情绪的眼眸去看浑身都在颤抖的父皇。   作者有话要说:  补更新,还欠一更~~   ————   感谢在2020-08-23 21:47:48~2020-08-24 11:47: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不忘初心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不忘初心 2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7章   太子目光明明毫无侵略性, 可这样平静的人,在皇帝眼里便化作了吐着信子的毒蛇。   随着太子每走近一步,皇帝心跳都会加速, 四肢却在发麻僵化,他知道自己是在恐惧。   他害怕让众人看到真相。   连皇帝自己都不清楚,他以为自己四肢僵直,其实身体在不断往龙椅后靠,抵触的情绪让大臣看得再一次震惊。   太子这是要皇帝滴血认亲。   荒谬,荒唐!   皇帝与皇孙隔了一代,真认亲该找豫王。   但大家都知道这是荒谬闻所未闻的事,所以也想到荒唐。   太子让皇帝替代豫王认亲背后的荒唐真相!   在场的人都是聪明的,出了震惊, 再看向帝王,即便他此时还是有主宰生杀的大权, 可他们眼前都变了。   他们看着皇帝,眼底藏着嫌恶, 强烈到甚至压制不住而流露在脸上。   皇帝越往后缩, 他们的心底那种恶心感就越发浓烈,皇帝不敢面对,真相简直呼之欲出。   那根本不可能是皇孙, 而是皇帝占了儿子侧妃所生的第五个儿子……   孩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哭了, 太子在走上台阶,停顿在离皇帝只要三步远的地方。   “父皇, 您只要协助验明皇孙的身份, 儿臣便在百官跟前谢罪。”   太子声调平稳,皇帝在他紧逼中几乎崩溃。   他不明白自己明明藏得很好,为什么他们会知道殷沁的事, 为什么会知道!   究竟是哪里出了岔子!   “你个逆子!”皇帝忽然暴起,从龙椅里站了起来,一把打开那碗水,“你肯定在这里头做了手脚!”   太子手中的碗应声而落,跌在坚硬的金砖上方,碎得惨烈。   “既然父皇觉得儿臣会动手脚,那就请父皇点出信得过的人,重新再准备一回。”太子往后退一步,凝视着父皇那双赤红的眼眸,在僵持的对峙上却丝毫没有让步。   “你滚!你滚!来人!”皇帝疯了一般,伸手就掐住太子的脖子,“把这个逆子给我杀了!给我杀了!他要谋害朕!他谋害朕!”   大殿内确实是有人动了,可动的是锦衣卫指挥使,他连忙上前,把太子从皇帝手中夺了过来。   皇帝手劲不小,太子根本没有反抗,被救下后摸着脖子咳嗽不断,一张脸涨得通红。   一幕幕下来,由皇帝主导开幕的大戏到了尾声。   皇帝不敢滴血验亲,大臣心里都明白这皇孙的来历,缺的也就是最后确定皇孙的生母。   吴子森在下头偷偷打了个哈欠,他连着两天没睡觉,是真的困。他抬头瞧了一眼还在大吼大叫摔东西的皇帝,也不要太子吩咐,径直就走到轿子边上,朝轿门拍了拍道:“侧妃娘娘,还我亲自将你扶出来吗?”   此话一出,大臣的视线都从疯癫的皇帝身上转移到轿子那边。   轿子里安安静静,片刻后,终于探出颤抖的一只手,慢慢掀开帘子。   那是一个妙龄女子,样貌艳丽,虽然刚生产完不久,风姿依旧。   她探出脸,刚迈了一步,便软倒在地上,趴跪在那儿,眼泪如同珠串一样不停落下。   “……是陛下逼我的,我娘,我娘被陛下喂了毒药。我若不从,娘亲就没有解药。”   她梨花带泪,断断续续说出众人都想确认的真相。   朝臣听得真相,个个都跟木头般,站在原位,一丝声音都没有发出。   皇帝近不得太子身,从上边冲下来,把一败涂地的怒气都撒在殷沁身上。   “你也跟那个逆子一块来谋害朕!你个满嘴胡言的毒妇,和皇后一样的毒妇!”   殷沁吓得惨叫,被掐得奄奄一息,是太子示意锦衣卫,才将人从死亡边缘给又救下来。   而皇帝又去抢锦衣卫腰间的绣春刀,锦衣卫不敢还手,只能躲闪右躲,场面一度混乱如市井。   太子闭了闭眼,到底是下令了:“圣上近日龙体欠安,今日似乎更严重了,连神志都有些不清,先将圣上送回乾清宫。太医正,你随着一快去。”   有了太子的令,被皇帝撕打的锦衣卫终于将人制服,点了让人四肢酸软的穴位,把皇帝背着送回乾清宫。   大臣们早已经都垂下头,站在那里想今日这皇家辛密,太子究竟要怎么处理。   他们该听不该听的,都听到了,往后除了孝忠太子也不会有第二条路。   太子待皇帝离开后,站在百官跟前,朝林以安示意。   林以安这才抱着站起来,将又熟睡的孩子送到他手里。   太子有些笨手笨脚地接过来,见孩子动了一下,忙又僵着不敢有动作,直到不见孩子有要醒来的迹象才呼出一口气,朝所有人道:“这孩子生母为王贵人,王贵人难产,诞下孩子后便去了。父皇如今龙体欠安,孤便在各位大人跟前拿个主意,将他交付于皇后抚育成人,是孤的五皇弟。”   太子为有被世人诟病的出身的皇弟虚拟了出了一个王贵人,要给他镀上一层保护,并交给皇后抚养。往后除了今日在场的人外,不会再人知道五皇子的真正身份,对于皇家来说算是遮了羞。   而这样的决定,对于见证一切的大臣来说也是好的。   只要认同五皇子的出身,皇家的脸面也就过去了,他们往后只要闭紧嘴,便还是稳稳当当当他们的差。   一直没有作声的柳首辅率先跪下:“殿下仁厚英明。”   有了人表态,朝臣们自然纷纷跟随。   五皇子的身份就此定下,奄奄一息地殷沁也被人再重新带了下去。   大臣本以为事情到这里,太子该再逼着他们表态,让他好早日接替皇位。结果太子还如平时,该怎么处理朝务就怎么处理,把要紧的当朝议定就散了早朝。   在太子重新再议政务的时候,林以安就和吴子森功成身退,瞧瞧离开,去处理相应的后续。   殷沁肯定不能够再放在外头,太子先前便有了决断,不让她留在京城。   母女俩犯的错,不是一丁半点,如今又关系五皇子身份,肯定是打发得越远越好。所以太子直接判了流放边陲,让她们用余生去给所犯的错赎罪。   等事情一样一样理清,林以安再回到府里时已经是华灯初上,苏眉与好友欢聚,根本不知宫里差点变天。   她在送走客人后,本想小歇一会,结果睡到林以安回来都毫无知觉。   林以安见她睡得香甜,听闻她下午还用过茶点,便没喊醒她,给她掖了被子,又出了院子。   石头给他禀报说吴子森在客院也歇下了,还说不要送饭,石头拿不准只好再向他请示。   “让他睡吧,饭菜让厨房热着,晚上也得有人当值,他醒了估计就要找吃的了。”林以安笑着嘱咐,石头应喏,又说道,“世孙来了,他……您见着就知道了。”   说着,神色极为古怪。   林以安知道林恒礼今晚肯定会来找自己,早吩咐不要拦他,点点头道:“我去见见,你且下忙去吧。”   待林以安走到前厅,见到那个熟悉的背影,便明白石头为何表情古怪。   昔日那个骄傲的少年公子剃光了发,穿了一身僧衣,就站在牌匾下。   他见到林以安,行的还是俗家礼仪,撩着袍子,在林以安跟前跪倒磕了一个响头。   林以安没有避开,只是定定望着他,等他后边的话。   林恒礼抬起头后道:“恭喜三叔父大事已成,恒礼衷心祝福三叔父往后平步青云,与三婶娘平安喜乐。也恳求三叔父实践诺言,给予我妹妹们庇佑。”   林恒礼还有一个嫡亲妹妹,卫国公府还等着清算,一旦丢了爵,府里姑娘们的亲事就难了。   “我应下的事,从不会食言。”林以安颔首,“你在最后寻殷沁母子踪迹里有功,太子殿下是赏罚分明的人,不会再过多为难你,你也不必如此。”   林以安的不必如此,是指林恒礼的剃度,这是要出家。   林恒礼闻言愣了愣,伸手去摸头顶,倒是笑了:“就当我是带着私心吧。”   这句带着私心,揉碎了说,那估计要说不清。林以安凤眸微眯,转身准备离开,在迈过门槛前又停下步伐,沉声道:“知道我前世为何没有对你动杀心,还留你一命。我不是怕沾亲人的血,是你……没有真正逼迫过她。你该感谢,你曾经是有一份真心在。”   丢下话,林以安快步离开,身影很快就消失在翠竹丛后。   林恒礼站在原地怔怔的,为他说的前世出神。   他的三叔父说起前世,让他也想起那个将他按在苏眉牌位前磕头的三叔父……那个时候苏眉已经离世很久了,三叔父站在她牌位前,面上不悲不喜,可他能感受到三叔父的难过。   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那个时候林家也是被收回了爵位,他父亲已经被判流放,他这个与豫王主事的人,怎么可能独善其身。   他已经做好被推到市井斩首的准备,可最终登基后的太子饶过了他和他的堂兄,卫国公府林家不再,两房的血脉却得到延续。   当时他认为,是林以安怕被外人说心狠手辣,连嫡亲都不放过,只是留下他们给自己攒个好名声。   原来……真正的原因,还是因为苏眉。   林恒礼伸手捂住了脸,泪水从他指缝中涌出。   前世他为了给豫王夺嫡,利用苏眉,软禁她,却也爱她,最终也还是负了她。虽然没有拿最卑劣的手段逼迫她与自己成为真正的夫妻,可他还是害了她啊。   林恒礼跪在哪儿,悲怮痛哭。   林以安不知道林恒礼什么时候离开的,回到床前的时候,苏眉还在睡着。   他低头,想要亲亲她,才刚俯身,她却先睁开眼,双手自然地就勾住他脖子,自己凑前来在他唇印上一吻。   “谁家夫君,可真俊呐。”她退开,笑得古灵精怪。   林以安伸手将这天下最可爱的女子搂到怀里,下巴蹭着她柔软的发顶,满足地道:“眉眉家的。”   ——若是前生未有缘,待重结,来生愿。   故今生有你,执子之手,与子皆老。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应该属于正文完结了,不过眉眉和林三还有没写完的,明天还有更新~~而且我还有一章债没还,我一定会还清的!   注:若是前生未有缘,待重结,来生愿出自宋·乐婉《卜算子·答施》   —————— 第108章 续   “再往左边一些……不是那个, 它边上那个。”   苏眉努力地仰着脖子,盯着杏树的枝桠,给正在摘杏子的林以安提示。   爬上树的林以安袍摆塞在腰带里, 露出雪白的膝裤和一双修长的腿。他一脚踩在树杈中, 一手勾着树干,半个身子都向更远的树枝探去, 好不容易才够到苏眉说的那个杏子。   将杏子攥到手里,他利落地跃下树。   馋猫已经蹦到跟前, 将他给的杏子用帕子包着擦干净, 先放到他唇边:“夫君辛苦了,先让你尝第一口。”   说来也奇怪, 现在才刚到六月,整颗杏树的果子都还青累累,偏偏红了那么一个。   苏眉是早晨无意走过时发现的, 待林以安下差回来,将让他上去给摘了。   林以安不客气,小小咬了一口,果肉微酸的味道先在舌尖蔓延,下刻便是让人满足的甜。   他点点头, 苏眉笑着也咬一口,欢喜得直眯眼睛:“挺甜, 看来今年可以多做些果脯。”   小小的杏子,两人就站在树下,你一口我一口分食。苏眉还将核给洗干净收了起来, 一通忙完,才坐下用饭。   小夫妻俩相处,从来没有那么多规矩, 身边也不要人伺候。   林以安给她夹了一筷子的鱼肉,把她碗里的青菜夹到自己那边道:“多吃些肉,最近怎么就紧着那些绿油油的东西吃,下巴都尖了。”   苏眉苦夏,饭量越来越少,人也越发地懒。有时候林以安出门她懒在长榻上,回来的时候还是见她在那儿,再问一应丫鬟,都说她一整天就没走动几步。   为此林以安总是变着法子逗她多动动。   早上会早起一些,将人给拉起来,到杏树下教她打拳,沐休就带她到庄子里散散心……但这饭量,就是不见再涨回去。   苏眉见他愁眉苦脸的,还是忍一忍,把鱼肉给吃了。   她最近是真的吃饭不香,特别是鱼啊肉啊的,看着就觉得腻得慌。   她细嚼慢咽,好不容易把鱼肉咽下去了,转而殷勤给他布菜:“我年年都这样,等到了八月就好起来了。你才要多吃些,翰林院很辛苦吗,都清减了,袍子总感觉宽了不少。”   夫妻俩心疼彼此,林以安倒是什么都不拒绝,她给什么吃什么,等吃到七分饱就停下筷子。然后再拉着她去散布。   宅子买来后园子大半都重新修缮过,小湖中间加修了水榭,两人就先沿着湖边走一圈,再到湖心的水榭,依偎着看日落的彩霞。   林以安慢慢跟她说着朝堂里近期的事。   “表哥上回立功,吴家先前被牵连,殿下准备在月底登基后就下旨,让舅舅重新领兵,帮着岳父一块镇守边陲。”   苏眉捏着他手指把玩,是被他传染的毛病,沉吟道:“是准备让舅舅去守先前爹爹打下来那片城池地界吗?那样表哥不也得去,他马上就要成亲了……”   “他估计成亲之后带白姑娘一块过去吧。白姑娘将门虎女,拳脚功夫都会,到边陲比留在保定可能更自在一些。”   “就是边陲对姑娘家来说还是苦一些。”苏眉有些不舍,她跟白朝朝还挺合得来的。   白朝朝性格是真的好,而且见识比闺阁里的姑娘家多,跟她一块儿,总有说不完的话。   林以安侧头,猜到她心思,笑道:“殿下登基,京城各大营、还有兵马司都会慢慢调整,徐徐图之吧。”   这话的意思,是太子其实更想让吴家在京城,只是现在不好安插。   苏眉双眼一亮,整个人又欢畅起来,或许等太子登基,她爹爹和兄长以后也有能回京城的一天。   夫妻俩正闲聊着,管事就送了封信过来,正是边陲那边来的。   林以安自然就担当起小厮的工作,帮她把那封家书拆了,一字一字读给她听。   傍晚的风拂过湖面,带来丝丝凉意。   苏眉固定发髻的缎带在微风中轻荡着,她从靠着林以安的肩头变成枕到他腿上,蜷缩着把短榻挤得满满当当的。   林以安念到一半就发现她又犯懒了,无奈笑笑,继续往下读后续内容。   她忽地就又坐了起来:“成亲?!哥哥这就要成亲了?!殷姑娘,就是之前宋知县夫人带来的那个殷姑娘吧!”   她兄长怎么就跟殷姑娘好上了,她还以为那个殷姑娘早回金陵,被家里许别人了。   “也许这就是缘分?”林以安扶了她一把,她刚才起得急,差点要栽下去,继续说道,“殷娘子也姓殷呢。”说起殷娘子,苏眉就要叹气了:“说是缘分倒也不假,只是殷娘子到现在也没愿意到京城来,我挺想见见她的。”   不过这点难过还是被苏临要成亲的消息给冲淡了许多,她重新露出笑,让他再继续往下读:“这里头肯定有我们不知道事发生,我 就说怎么会那么厚厚一沓纸。”   林以安这才再往下念。   原来金陵的殷家人一直没有放弃,在苏眉回京后,殷家人居然还教殷姑娘用手段去跟苏临发生点什么。   殷姑娘也是个刚烈的,在收到家里的来信后,当晚就悬梁自尽。   好在丫鬟发现得早,堪堪救回来,可人是还有气,却昏迷过去,到了天亮的时候进去多出气少,眼看要不行了。   宋夫人也是个狠的,到这个时候居然还想着苏临,就特意派人到军营里,说要借军医一用。   县城里郎中都没有办法,也唯有军医再看看能不能妙手回春。   人命关天,忠义侯自然是借人,然后再让人打探,才发现殷姑娘居然被家里逼得自尽,就在苏临面前提了一嘴。   父子俩自此就把事情放下了。   也是殷姑娘命大,到底熬过来,出了鬼门关。   当她听闻宋夫人居然到这个还是想着帮家里攀上忠义侯,羞愤欲死,可她没有再寻短见,而是直接绞头发说要当姑子,也不要当家里一枚连尊严都没有的棋子。   宋夫人哪能真让她绞了头发,但还是怕她再寻短见,最终拗不过先把人送到附近一所尼姑庵里带发修行。   为此金陵殷家人来信说不会再管她的死活,权当殷家没有养过她这个姑娘。   自此,殷姑娘就和殷家断了,在庵里修行,大冬天都要担十担的水。   连忠义侯都以为此事就到此彻底没有关系了,哪知苏临居然偷偷去了好几回尼姑庵探望殷姑娘,有一回还把人吓得差点要跳井以示清白。   殷姑娘走出了家人的逼迫,苏临反倒自己陷进去了,忠义侯知道后,觉得殷姑娘确实品格高洁,而且有金陵殷家的信为证,忠义侯索性让人到金陵把殷姑娘的户籍从殷家脱离。   到这儿,就又牵出远在江南的殷娘子来。   忠义侯去信江南,把殷姑娘的事说了,殷娘子自己曾经受过大嫂的迫害,感同身受,就牵线把殷姑娘给江南一户无儿无女的老夫妻当养女。   忠义侯给那边下的聘,苏临这才将婚事定下来。   苏眉听到最后直砸舌:“我的老天爷啊,这也太曲折了。怎么我回京一年,还发生这许多的事……后面还有吗,我爹爹有没有说殷娘子的事,她会到京城来吗?”   林以安翻到最后一页的信,看到内容愣了一愣。苏眉见他好大会没动静,探头过去看,哪知水榭外又响起脚步声,去而复返的管事跑回来,跑得气喘嘘嘘道:“老爷,太太,府外有位自称殷娘子的妇人,说要见两位。”   苏眉怔愣,视线落在父亲苍劲的笔迹上:殷娘子心疼你未过门的嫂嫂,说要到京城帮忙张罗你兄长娶亲一事,务必替为父留住人。   两人都从信纸上抬头,相视一眼:……   他们这先改口喊人母亲,会不会把人吓跑。   但不管怎么样,先把人迎进府才是!   夫妻两人连忙站起身,帮着对方整理衣冠,匆忙往前边去。   殷娘子的马车已经先到了垂花门,夫妻俩来到时,她正扶着一个仆妇的手下车,身边还跟着以为梳着双髻的小姑娘。   小姑娘十岁左右的模样,有着双和苏眉近似的杏眼,眼瞳乌黑溜圆,十分可爱。   苏眉一见那个姑娘,心里便涌起想要亲近的冲动,但又紧张,被林以安牵着的手攥紧。   林以安朝她微微地笑,带着她上前主动先与殷娘子见礼。   苏眉跟着他行礼,两人张了张嘴,在称呼上先为难了。   殷娘子也早在打量苏眉,见他们的模样哪里不知是在想什么,倒是先笑了,和气道:“是以安和眉眉吧,喊我娘子就好,不必拘礼的。是我来得太突然,惊扰了。”   苏眉连连摇头,正要说话,却不知是不是刚才晃脑袋太过用力,居然一阵眩晕,还想吐。   她想法刚起,就没忍住揪着林以安袖子侧身,捂着胸口干呕。   林以安被吓一大跳,忙喊人找水来,殷娘子想到自己有带水囊,让人回马车上取,再看向苏眉的目光就带了一丝丝惊讶,目光就在夫妻俩身上打转。   林以安察觉殷娘子的视线,有些后知后觉地去扶好苏眉的手腕,探指去帮她号脉,手都在抖。 第109章 终章   有些事情总是来得让人触手不及。   林以安感受着指尖下的跳动, 心脏亦跟着一下一下,跳动得无比剧烈。   “眉眉……”他收回颤抖的手,将人打横抱起, 就要往里走。   走了两步才想起还有贵客, 他忙有停下,抱歉地朝殷娘子说:“失礼了, 您一路劳累,这边又事出突然, 只好先劳您跟管事到客院歇歇脚, 一会儿再跟您赔礼。”   “这话就说得太生分了,你快些先忙你的, 我等着喜讯。”殷娘子笑着朝他挥挥手。   管事极有眼色立刻上前,喊来仆人帮忙搬行李,给她引路往客院去。   苏眉被林以安抱走, 正一头雾水,还不断往他身后的殷娘子看:“夫君怎么了,我不过就是肠胃不适,估计是吃鱼吃的……总感觉到现在嘴里还有股鱼腥味儿。”   林以安手臂微微用力,将人抱得更紧一些:“不许乱动, 抱好我脖子,别颠着了。”   他紧张兮兮的, 让苏眉更莫名其妙。   殷娘子才到,瞧见这样一幕,不得想她也太娇气了。   “我们就这样离开不太好, 还是再去客院,好歹多说几句话。”   苏眉说着还想让他放下自己,林以安深吸一口气, 沉声道:“眉眉,你可能怀上孩子了,你别动了。”   他现在也不太敢确定,毕竟刚才悬着把脉,是滑脉,所以他着急回去再好好给她号一回脉象。   他经常给苏眉号脉,上次大概是七天前,根本就没有发现,怎么今儿就忽然是滑脉了!   虽然林以安心里已经认定这是真的,还是保持谨慎。   苏眉听到那句怀上孩子就愣了,原本就茫然的目光变成空洞,林以安见她又太过安静,低头一瞧,就瞧见她呆愣的可爱模样。   瞧,把她也惊着了。   夫妻俩回到屋里,紫葵一路跟着的,率先冲到离间,把迎枕放到床头,方便林以安安置苏眉。   林以安将苏眉放下,拿来脉枕,就那么蹲在床沿,再次细细号脉。   他凝眉,她也大气都不敢喘。   等到他松手,她才跟着深深呼吸:“快、快把我憋过去了……”   林以安抬头,看到她刚才屏住呼吸而涨红的脸,哭笑不得,将脉枕收起来坐下,迎着她期待目光道:“眉眉你是双身子的人了,往后可能不再乱蹦乱跳。今儿你还想爬树上去摘杏子。”   想到不久前的事,林以安一身冷汗。   “真的……有了啊。”苏眉眨着水润的杏眸,说话还压低了声,像是怕吓着孩子似的。   本来还紧张的林以安被她逗笑了,长长出了一口气道:“是,我们眉眉要当娘了。”   刚才还小心翼翼的苏眉张开双臂呀地一声就欢呼,吓得林以安连忙按住她肩头:“说了不许激动。”   “不,你刚才说的是不能乱蹦。”   她抿着嘴笑,反驳着,又忍不住咧着嘴傻笑。   都要当娘了,倒孩子气得很,林以安摇摇头,继续叮嘱她:“你刚才干呕应该还是苦夏的原因,孩子月份还浅,这个月份不该有那么大的反应。我明儿去请教太医,看看有什么能治怕暑热的办法,你脉象还算平稳,但也不能向以前那样贪凉。冰盆当然不会给你撤了,但是冰镇的东西你都得少喝,实在难受抿一个两口就得收了。”   苏眉手掌贴在小腹上,小腹平坦,根本没有什么感觉,但谁能想到已经有新的生命在里面正待长大。   她重重点头:“都听你的。”   她素来是知道轻重的,林以安自然放心,又问她现在哪里还难受,听她说胃里泛酸,让人去取牛乳来。   牛乳都冰镇着,等到凉气去了,才让她小口小口喝下。   苏眉在屋里休息再歇了一刻钟,兴许是牛乳和糖渍的梅子起来效果,想要干呕的难受被压下去,她便说还是要去见殷娘子。   林以安把人丢下,心里同样过意不去,让人抬步辇过来,与她一同到客院去。   殷娘子的东西已经全部卸下来,客院里下人在忙碌的搬着箱笼,殷娘子在边上指使自己的仆从帮忙归置东西。小姑娘倒没在身边跟着了。   见到夫妻俩前来,殷娘子迎上前,笑吟吟望着两人。   苏眉被这么一看,不知为何生出一些不好意思来。这个时候,她才真正看清楚殷娘子的面容……柳眉鹅蛋脸,一双大大的眼睛,眼眸澄清,丝毫不见经历过苦难的痕迹。   是与京城女子不同的气质,身形也要比京城女子还高挑一些,年轻的时候肯定是个婀娜美人。   她正式与人见礼,深深蹲了个福礼,吓得殷娘子忙托住她,让她起来:“不拘这些虚礼,哪儿能这般。你要这样,那我也不敢到府上叨扰,这就找人去寻客栈住下。”   苏眉见她卸了箱笼,便知道她不会到侯府住下,可能殷娘子觉得名不正言不顺吧。   可现在刚见面,不好说那些话,显得突兀还让人尴尬。   她便笑道:“那不成,我如今不便成日往侯府跑了。我二叔父二婶娘今年也还没法调回京来,哥哥要成亲,侯府那边就连个能做主的都没有,我还想厚着脸皮央您帮这个忙呢。”   她话点到即止,委婉得很,殷娘子还是笑着,点点头道:“音姐儿和我有缘,我自然是要帮她打点着的。”   苏眉亦跟着笑,说可不是:“所以劳烦您了,怎么不见妹妹?”   “她呀,小孩子家家的贪睡,路上就说困,到地儿了喊起来的,这会又梦周公去了。”   提到女儿,殷娘子笑容都是温柔的。   想到母女俩一路劳累,苏眉见过人,也不再多唠叨打扰,先让母女俩好好歇一晚,明日再设宴给两人接风洗尘。   殷娘子送夫妻俩到院门口,在已经暗下来的天色中目送两人,还站在门口出了会神,不知想到什么叹一声才回屋。   得知有身孕,苏眉还处于兴奋中,洗漱后在躺下久久不能入睡。   初为人父,林以安同样睡不着,想到前不久梦见的事和今日那独独熟了一个杏子,把这神奇的巧合与她细细说来。   苏眉听过后哎哟一声:“是不是娘借杏树告诉我们的……忘记给娘说一声了,快快起来,我们给娘上香去。”   她风风火火,片刻都等不了,林以安没有办法,只得起身穿好衣裳,与她一块再去把事情告诉母亲。   等这结束了,苏眉才心满意足回屋睡下。   次日,苏眉睁眼就是天大亮,想到家里还有客人呢,连忙起来梳洗去见殷娘子。   殷娘子和女儿已经用过早饭,见到她来亲亲热热地便拉过她坐下,苏眉还想着要怎么说个开场白,毕竟她父亲亏欠母女俩,连着她见到人都觉得惭愧。   “眉眉,我就仗着年长,面皮厚些,跟你说些事。”殷娘   子反倒是先开门见山道,“我与你父亲的事,你肯定都知道了。其实我早就不怪他什么,毕竟他不是故意欺负我后抛弃我,也是阴差阳错中了算计。为何我迟迟不愿意将珊姐儿认祖归宗,是我自己私心作祟。”   “杜氏太过狠毒,我不恨你父亲,只恨杜氏,却也怨你父亲。当年你父亲找到我,杜氏那边还是侯夫人,即便你父亲说可以立刻处置,但想到我受的那些罪,还是怄不下这口气。我不单单想要杜氏还我清白,还要她下场凄惨。”   “我当时已经猜到杜氏肯定是受人指点才得以留在你父亲身边,所以她对你父亲也是有用的,是一个棋子。我便借此与你父亲故意说,我不原谅他,只想看到杜氏凄惨收场。你父亲才跟我坦白查到的一些事,我就顺势跟他说,我能忍,也可以配合他……所以你爹爹才会留杜氏那么久。多是我唆使的。”   苏眉在殷娘子的坦白中睁大了眼。   殷娘子觉得自己吓着她了,笑笑地拍了拍她手背:“眉眉,杜氏如今已经伏法,我心里的恨也了了。我带珊姐儿来京城,也不准备让她认祖归宗,而是让她见见父亲,她有权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   “您、您……”苏眉听明白殷娘子的意思了,这是母女俩都不愿意回归侯府。   她肩膀垮了下来,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我爹爹还让我留住您,好吧,我这是出师未捷身先死……”   “呸呸呸,什么死不死的!”殷娘子朝地上啐了几声,把女儿招到跟前,让她喊苏眉姐姐。   珊儿一点儿都不怕生,双眼一弯,朝她甜甜喊三姐姐。   这一声真要把苏眉心都喊化了。   可这才十岁的孩子,居然只是想见一见爹爹,就没有别的疑问吗。比如爹爹为何不和娘亲在一块儿。   但苏眉不会去问,殷娘子今日如此直白,便是不想她在两人间为难。   所以长辈的事,她做不了主,且看她爹爹自己的能耐了。   林以安回来后,苏眉把殷娘子的事跟他说,他听闻后倒是笑道:“殷娘子这性格和白姑娘有些相像,明白自己想要怎么样的生活,不过白姑娘和表哥如今是有情人了。你也别太担心,也许岳父和殷娘子最终也是有情人终成眷属呢。”   “所以我们就当个旁观者吧。”苏眉长叹。   不过有了殷娘子在,苏眉在帮着打理兄长婚事时是真的轻松。   救下的那家人是经商殷娘子的,后来恩人去世,她就帮着恩人还年纪小的侄儿打点家业,等到恩人侄儿正是接手时家业都快番了一番。   有个如此能干的,苏眉这个双身子的人耗费的精力就少得多,林以安无比感激殷娘子帮忙分担。   而忠义侯得知殷娘子的想法后,也只能是无奈,自己当年蠢才中计,自己作的孽,跪也得还完。想着等吴子森成亲后,有人替换守着边陲,他再回京城和殷娘子深谈。   喜事就那么一波一波的接踵而来。   先是太子登基继承大典,刚到翰林院不久的林以安有从龙之功,能力也被认可,直接提拔到户部任主事。   吴家起复,重掌兵权,与苏家再次共同守护国土。   吴子森七月成亲,又是一喜,等忙过吴子森的婚事,陈淼淼诞下麟儿,苏眉又忙着送礼的事。   再接下便是她嫡亲兄长成亲。   亲事定在十月,九月时苏眉二叔父回京城述职,多半是要留京城……冷清许久的苏家终于再次热闹起来,已经显怀的苏眉常常往娘家跑,林以安每次去接人都担心得皱着眉头。   好不容易熬到苏临成亲,苏临婚假结束回去边陲,宫里传来喜讯,说皇帝喜得长子,是皇后生产了。   林以安让石头备礼,石头捂着脑袋想哭:“老爷,我实在不想再去库房了,您让管事忙吧。”   这一阵子的随礼都是他准备的,他连做梦都是被礼物追着跑,实在是太恐怖了。   苏眉被逗得直笑,最终还是让紫葵去帮忙。   林以安把怀有身孕四个月小妻子抱到腿上坐着,伸手轻轻摸她肚子说:“明年三四月生产,正好是春夏交替的时候,已经不冷了。它倒是会给挑日子。”   “那是,也不看看这是谁的孩子。”苏眉把手贴在他手背上,扭头问他,“你觉得这是女孩儿还是男孩儿?”   “我希望是女孩儿。”他道。   “嗯?”苏眉奇道,“我还以为你会想要个男孩儿。”   “男孩儿调皮,到时候你跟他一块儿闹腾,家里不得鸡飞狗跳的。”   苏眉瞬间就瞪了眼:“你拐弯抹角骂人!”   林以安低低地笑,要亲她,她避开,用手捂住他的嘴冷笑道:“骂完人还想糖吃,做你的春秋大梦!”   然而有人不用做春秋大梦,哄一哄,糖就到手了。   他的眉眉向来是嘴硬心软,让人想要疼到骨子里去。   日子如同白马过隙,苏眉生产的日子逼近,最坐立难安的便是林以安,又是在皇帝跟前回话都会走神片刻。   走神归走神,事务一点儿都没耽搁,还能再接上众人的话。皇帝为此是真服了,索性说放他几日假,让他好回去先陪妻子生产。   哪知他刚走出宫门,就见到石头焦急在宫门口打转。   他一看便知是家里有事,果然就听说苏眉发动了,当即快马加鞭回到家里。   刚踏进为生产准备的院子,就听到苏眉中气十足地大吼:“快把石头喊回来。让他分心做什么,是我生孩子,又不是他生孩子,他回来也就是干着急,还得叫他给同僚笑话!”   林以安啪地就推开门,任谁都没拦住,就跑到她跟前:“晚了。”   苏眉疼得一身都是汗,见到他在跟前,强忍的那股劲儿霎时从头泄到脚后跟,愣愣看他半会,一瘪嘴哀哀道:“以安哥哥,我疼……”   林以安半跪在床前,拿帕子给她擦汗:“等孩子生下来,你养好身子,拿藤条抽我。”   “那不还是我疼,心疼……”苏眉眨眼,滚下来一颗泪珠,随即又朝他灿烂一笑:“很快就能见到我们的孩子了。”   林以安因为她的笑容眼眶湿润,哑声道:“是,辛苦你了。”   好在孩子是个懂事的,并没有折腾娘亲太久,屋子里响起嘹亮哭声时,天边正挂了颗明亮的星子。   林以安与苏眉的掌上明珠便取名为林挽辰。   林挽辰却没能完成他父亲的期待,一点也不比男孩儿少闹腾,四岁就长成了家里的混世魔王。   这日,我们的林大人刚才户部衙门回来,就听闻说女儿把他的夫人给骗上树摘杏子了!   一进到院子,林以安却差点要被吓得昏过去。   起止是妻子爬杏树,女儿就双手吊在树上晃荡呢,下面的仆人围成一圈,个个面无人色地伸手护着。   “林挽辰!”素来温润的公子,如今硬生生被逼出河东狮吼。   小团子被吼得呀一声,立刻松手,跳到下人身上,然后猴儿似地再窜下地,溜得飞快。   不跑快些,爹爹就要打她屁股啦!   林以安连追都来不急,把还在树上笑的妻子先给抱下来,苦恼道:“这可如何是好,再这样下去,要翻天了。”   苏眉挨着他,媚眼如丝:“一物降一物,要不……再要个孩子。”   林以安闻言却是一凛:“你别想。”   那样的苦她受一回就够了。   他牵着她手,慢慢朝女儿消失的方向寻去。   她和女儿已经上天给的恩赐,他此生再无遗憾。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