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娇娇软软》 作者:岁岁岁岁寒   文案:   陆肆第一次看到许澜的时候,小姑娘裹在一件雪白与绉面羊绒里的鹤氅里,低头在和门前的小厮说话。   声音娇腻,如裹糖霜。   陆肆:鸡儿梆硬。   【娇里娇气小美人x权倾天下大奸臣】 ================ 第一回   初春渐至,雪停初霁。   一行青绸马车辘辘地沿着官路往前走,四方方的车厢皆用上好的沉香木制,车顶的四角挂着四个精致的粉白穗子,上面还镶着几颗宝玉,一看就是富贵人家。   微风拂起,从被掀起的车帘可见一个窈窕少女,铺着新猩红毡,两只小巧软嫩的玉足隐隐从里面露了出来,脚趾圆润可爱,微微蜷缩,像一团雪。   一旁的陈妈妈替少女掩了掩脚,又拿起一旁未打完的络子接着打。   马车停下,一个丫鬟端着个小洋漆盘撩了帘子就进来了,带着些许寒风,把屋内的暖气都吹散了一些。   “小姐还未起,你莫要这般走来走去的。”陈妈妈压低声音训斥道。   陈妈妈是许家最受宠的三小姐的奶妈,地位极高。   丫鬟似有些畏惧地缩了缩肩膀,道:“老夫人说若是小姐没起,便先端着进来,免得在外头反而凉了。”   听是老夫人说的,陈妈妈也沉默了一下,让丫鬟放下盘子走了。   木桌上的小洋漆盘摆着几块精致的桂花栗子粉糕,刚做好,还散发着些许热气。   熏香袅袅,热浪融融。少女蹭了蹭枕着的玉色夹纱枕,青丝铺散,两颊微粉,一翻身便露出纤细的柳腰,贴身的水红色缎面小衣因为伸展的动作微微上升,露出一小片瓷白的肌肤。   陈妈妈看得晃了晃神,回 过神来脸上便带上了忧色。   许家最出名的便是两样,一是富可敌国的雄厚底蕴,二便是许家极受宠的三小姐许澜了。   风娇水媚,风姿绰约。   前几年小姐及笄,许家的门槛就已经被万家媒婆踏破。   只是若是有地位高点的家族护着,嫁个好点的人家也无妨,只如今……   未待她深想,许澜就从塌上坐了起来,青丝如瀑般散下,朱唇一点,鸦羽般的长睫微拢,徒留一层叠影,端的是那千种风情。   许澜揉揉眼,看向陈妈妈,看了半晌,才似梦醒般的说:“陈妈妈?”   “小姐醒了?”陈妈妈知道自家小姐每回 醒来都会发会痴,放下手上的活,便要出去拿洗漱的水。   许澜看着她掀了帘子走出去,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白皙纤长,指若青葱,是她16岁的模样。   可在方才她分明……   死了啊。   马车晃了一下,摆在桌上的盘子摔到了地上,只是有羊毛白毡铺着,倒是没有什么声响。   她使劲拧了自己的手臂一下,瞬间疼得双眸氤氲,雪白的柔荑上出现了一抹淡淡的红。   “啊哟,小姐,是撞上了吗?”陈妈妈刚进来就吓得赶忙放下装着水的盆,走上前仔细瞧了一会,脸上皆是心疼的神色。   许澜不顾手上的疼,有些急迫地问她:“陈妈,我们要到陆府了吗?”   陈妈妈愣了一下,支支吾吾的说:“是快到了……小姐……”   许三小姐因是最晚出生的,最受老爷老夫人宠,养的那个娇娇性子,听说自己要来投奔素未谋面的陆府时便大发雷霆,委屈了好一阵子才肯上车。   她以为小姐又要开始闹了,刚要苦口婆心的劝会,就见许澜若有所思地不知在看向何处,半晌,才说:“甚好。”   陈妈妈:????   不待她多问,许澜就伸长了手一把抱她抱住,闷闷地说:“从前是我不乖,让妈妈多担心了。往后我定定……”   说了半天也没说个所以然来,反而带上了细碎的哭腔。   陈妈妈有些好笑地搂着自家小姐,轻声哄道:“小姐方才做了噩梦吗?”   “嗯,我梦到你们都死了,只剩我一个人了。”许澜看着眼前纹理细致的沉香木,低低地说。   车厢外传来“吁——”的一声,一个丫鬟撩开车帘往里面探了探,见许澜醒了,松了一口气,连忙说:“小姐,陆府到了。”   许澜松开抱着陈妈妈的手换了衣服就要下去,又被她微微拦着,一边将一件雪白与绉面羊绒里的鹤氅披在小姑娘身上,一边轻声劝告:“小姐到了府上可莫再说什么“死”的话了。”   许澜连忙点点头,就撩着帘子下去了。   陆肆难得回 一趟府,就见一个精致的马车停在府前,马车下摆着一个木椅子,车帘微微撩起,一只精致的绣鞋微微从里面探了出来,隐隐可见裙裾下雪白细腻的脚腕,如玉莹润,欺霜赛雪。   陆肆看着,眼眸骤得暗了下来。 第二回   许澜一行人倒没注意到身旁多出来的一个人,只径直走到陆府门前轻轻叩了叩门。   一个小厮从里面探出头来,看到许澜愣了愣。   下车前,许澜就把帷帽戴上了,只这摇摆的柳腰被那身嫩黄色的袄裙紧贴着,衬得不盈一握,摇曳生姿,也足以让人心折了。   小厮晃了晃神,以为是哪家的贵女,连忙小心翼翼地问了名姓。   “小女姓许,劳烦代通传一下。”   软软糯糯的声音像裹着糖霜的椰丝麻薯糕,听得人心都酥了。   陆肆耳力过人,尚不到门前就隔着细碎的风听到了。   他面色不改,只是宽袖下的手下意识地摩挲着指间的玉扳指。   “陆爷怎么回 来了?”小厮刚要接过陈妈妈手上的信却在触及陆肆时眼睛一亮,连忙要上前。   陆肆在陆府排名第四,以此得了个肆名。   从名字可见他从前并不受重视,母亲是青玉坊上有名的妓女,生下他后就去了。   陆老爷对这庶子也懒得理会,连着掌管中馈的夫人也常常克扣他月例,吃穿用度更是能省则省。   后他投奔到徐府当门客竟是被举荐而后连连高升,极受皇帝重视,皇帝临崩前更是把尚年幼的太子托给他,任他为摄政王。   如此一来,陆府的所作所为一夜之间被人翻了出来,受尽嘲笑,他们也只得胆战心惊地供起这位罗刹王。   陆肆淡淡地扫了一眼要过来扶他的小厮,硬是让那小厮白了脸。   “姓许?可是洛阳那边的许家?”陆肆对上少女帷帽内那双黑乌乌的眼睛,若有所思的问。   许澜脸瞬间变得煞白,她没想到竟连门都没进就遇见了这只野狼。   陈妈妈不知道眼前的人是谁,只认得他身上的官服,似是个大人物,她有些忌惮地挡在许澜面前,说:“确实如此,我们无奈之下才来投奔于贵府只望能借个安生之地,还望大人成全。”   陆肆笑了,只眼底的寒冰未散,倒似讽刺:“你这老妈子倒是像主子一样了,还敢接话。”   小厮看陆肆如此,原本和善的脸也沉了下来,他叉这腰尖利地说: “赶紧走!我们陆府可不收留这样的破落户!”   陈妈妈愣了一下,手里拿着一封信有些焦急地要上前:“可我们老爷……”   “陈妈。”身后的少女拽住她要上前的手,自己走了上前。   陆肆很高,许澜走过去的时候只能看到他交叉的领子,她微微抬起头,露出了圆润可爱的下巴,和娇嫩红润的唇瓣,道:“陆肆,我们就来借住一阵很快就走。”   她直呼其名的行为让陆肆身后的小厮瞪大了双眼,倒是陆肆依旧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只低头盯着她的帷帽不知在思考什么。   良久,他才问:“理由?”   理由?许澜愣了一下,尔后暗骂,她就不信他个摄政王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对上那双幽暗深沉的眼时她又有些发怵,只得硬着头皮叫了声:   “陆叔叔。”   “嗯?”   “按辈分,我该叫你叔叔。”   少女的声音娇腻软绵,似是初冬里刚落下的雪。   陆肆呼吸一滞,眸色欲沉,良久,才淡淡地唤了一声:   “贺九。”   一旁穿着灰袍一直恭恭敬敬站着的小厮连忙走过来,就见从来不接待外客的爷漫不经心地对他说:   “把梅兰院收拾出来。”   小厮:! 第三回   梅兰院顾名思义,种的皆是梅兰花。   设计者很是巧妙,把花与石巧妙地安排在一起,既不显得突兀又显得风雅。   许澜走进来时,便是一阵扑面而来的芬芳。   一旁的陈妈妈还在小声嘀咕:“这府上的陆少爷竟是个如此好的人,给个这么好的院子给我们。”   许澜:……   好人?不存在的。   前世她刚来到这里也是住的梅兰院,只她向来不爱兰花,嫌它清淡,费得不少时间才把院子弄好,如今,她看着满院的兰花,神色复杂。   陈妈妈是看着自家小姐长大的,自然知道她在愁什么,只是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   虽是长大了些,到底还是有些娇气。   因为下人们还要再收拾一会,许澜就把帷帽摘下,带着陈妈妈去见陆老夫人。   若要说如今的陆肆被言官谴责的最严重的是何处,那大概就是他的陆府了。   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偶尔有清澈的曲水从桥下蜿蜒穿过,触目所及,落梅如絮雪般簌簌而下,拂满一地。   若是往常,许澜定要好好欣赏一番,毕竟如此多种的梅花一起盛开也是甚少见的。   只是她素来惰懒,如今不过走了大半里,便累得不想动了。   陆禧千从转角走出,便见着这幅美人惫懒图。   纷繁鲜艳的梅花瓣飘然而落,一个袅袅娜娜的女子斜靠着栏杆,侧眸时露出半张脸来,弯眸浅笑,浅浅的梨涡似浸着春水。   陆禧千愣了愣,想起方才碧玉同她说府上来了个天仙般的娇客,她初听时还不相信,如今看来确是如此啊。   许澜正靠着惬意,就听到一个清甜的女声在她身后响起:“你是哪个府上的?在这里做什么?”   陈妈妈瞬间吓得脸色苍白,许澜却只是微微一愣,眼睛却一点点亮了起来。   她一转身,果然看见一个穿着淡青色袄裙的姑娘正有些好奇地站在她后头,见她转头眼神还痴了一瞬。   许澜:是她认识的陆禧千没错了。   “小女姓许,正打算去向老夫人请安。”许澜忍住笑意,轻轻答。   听到陆禧千耳里却是娇软如绵糖,悦耳如黄莺。   她的脸莫名其妙红了,低着头搅着手指说:“我们府比较大,你一时半会也过不去,我恰好有个轿子,不如你坐我的轿子去吧!”   “多谢。”   最后,许澜如意坐上舒服的坐辇,晃晃悠悠地朝老夫人屋里去了。   青竹院内,陆肆坐在窗旁,桌上是一张申请加重赋税的奏折。   只他半字未批,直到窗外来了个灰袍小厮有些气喘吁吁的说:“主子,许家那姑娘坐上三小姐的轿子走了,这轿子还送吗?”   陆肆面色不改,只淡淡的说:“不必。”   然后挥墨在桌上的奏折上批下:   不准。   *   正是晌午,日头不大,暖融融的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落了下来,留下一地斑驳的印记。   为了见老夫人,许澜特意换了一件衣裳再出门。一身牡丹图文的凤尾裙,用绸缎裁成整齐规则的条子,两边镶着细碎的玉石,薄面柳腰,眼颦秋水,一双白嫩圆润的玉耳上佩着一对硬红石耳坠,衬得那微微侧过的脸愈发白腻。   厢房外的几个丫鬟都看呆了,直至人走至面前,才磕磕巴巴说:“老夫人午睡,不见客。”   许澜也没有多惊讶,只是浅浅一笑,就带着陈妈妈离开了。   身旁的陈妈妈过了许久才有些期期艾艾的开口说:“小姐,这是真不见客还是……”   许澜只是低头抚了抚掉在肩上的青丝,不甚在意的说:“不管如何,我们来过了便好。”   前世她也是被拒之门外,起初还以为是自己礼仪不当,直到后来才渐渐知晓不过是迁怒罢了。   从前老夫人的弟弟入狱,那时许家尚且兴旺,只是祖父为人向来正直,不愿意帮忙。   自然迁怒了。   “可小姐还要在这里呆几日啊!”陈妈妈看起来有些无措。   就听到素来没有主意的小姐说:“无碍,如今这陆府又关老夫人何事呢?”   野狼呆的地方还能让别人称王吗? 第四回   离开主屋后,许澜没有回 到梅兰院,只是在周边的花园里逛了会,然后歇在亭子里,转头对陈妈妈说:“陈妈,你先回 去吧,我还想再逛会。”   陈妈妈本来是奶妈,不需要像个丫鬟一样时时跟在她身边,只她初来乍到,陈妈妈不太放心,才跟着出来那么久。   如今事事都安排妥当了,陈妈妈俯了俯身,叫了个丫鬟留下就离去了。   毕竟院子里有些东西还是她亲自清点比较安心。   待陈妈妈离开后,许澜却没有继续逛了,只领着丫鬟往一个方向走。   青竹院。   她从马车醒来后就一直在思考着她们的后路,既然明知道会死,她就不会坐以待毙。   从前是她太傻,没注意过自己家里的异常,如今只盼着许家能渡过危机。   许澜前世和陆肆接触的少,不知道他是怎样的人,但民间传闻却是常有耳闻。   16岁时应征,打了胜仗,立下了功劳,升作将军。手段狠辣,雷厉风行,对敌人的手段更是数不胜数,从前一旦提起他的名字,都有止小儿夜啼之效。   后来当了孤臣,受皇帝重用,受百姓谩骂,直至皇帝去世,他又当了摄政王。   可谓一生传奇。   想到他看着她的眼神,许澜有些发怵,片刻,又坚定起来。   不管什么代价,都一定要得到他的帮助。   这个信念在半炷香后瞬间崩塌。   许澜有些犹豫地站在院外,往外探了探,和想象中的不同,青竹院一片冷清,少有人来往。   “许小姐是要进来吗?”站在门口的灰袍小厮看着她走来走去,有些忍不住的开口。   许澜看了看他,突然想起,自己来拜访竟连一份礼都无。   许澜:……   她从前养尊处优,向来是他人来寻她,哪有如今那么落魄的境象。   “我能打听一下你们爷喜欢什么吗?”许澜悄悄凑近,柳腰款款,檀口轻启,便是一阵暗香。   灰袍小厮被迷惑了一瞬,瞬间脸色发白地跳开:“许小姐请自重。”   感觉自己要被这位许小姐害死了。   他面无表情地想,在对上许澜疑惑的神情后又有些头大,爷可没说要不要告诉她这些事情。   灰袍小厮犹豫了一会,低头说:“属下不知。”   许澜捕捉到他一秒的犹豫,便觉得是不愿意告知了。   毕竟人家位高权重,不能说也正常。   “那你觉得我该送什么礼给他?”   “属下不知。”   “那你喜欢什么?”   “银子。”   灰袍小厮几乎是想也不想的回 答,等反应过来后怀里就多了一袋沉甸甸的银子。   他急忙想还回 去,却没寻到许澜的身影,只剩下一句远远传来的话:“且记得为我多说些好话啊。”   灰袍小厮:凉凉。   *   青竹院里。   陆肆折下一根竹杆,斜睨了一眼正跪在他面前的汇报的小厮道:“许久没找你练了,过来切磋一下。”   小厮:……   他刚想站起来,就听见他家爷又淡淡的开口:“先把银子放那。”   他抬头望去,不远处的石桌上正摆着一个金边黑盒子,里面铺着红色的丝绒,刚好空出放那堆银子的空位。   小厮:人不如银子系列。 第五回   掌灯之时,梅兰院内。   未能求得陆肆帮助,许澜有些焦急。   她知道现在许家暂且只是查封,但之后却是要满门宰的,当初只因她投奔到陆府而逃过一劫,如今她定不会再重复悲剧。   只是她个女儿家,离朝廷政事实在过远,就算是知晓了什么,若无人相助,也举步为艰。   “许姑娘,老夫人唤你去膳堂用膳。”一个神色倨傲的丫鬟走了进来,触及到许澜娇花般的小脸后脸色僵了僵,最后才照着礼数随意的行了个礼。   许澜知道她是谁,老夫人身边最得宠的大丫鬟,因着陆肆身旁没有女眷,老夫人又已年老,便轮得了个中馈之责。   后来无故去了,却也不记得是发生了甚么。   周围的丫鬟皆是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到底是住人屋檐下,只得忍着。   若是以前许澜那跋扈的样子,定是不能忍的,但对将死之人她总会宽待些,是以仅是冷淡地瞧了她一眼,也不理睬,打开梨花木衣箱翻出一件丹红色绉纱儿便去屏风后换。   那屈礼的丫鬟没见得理睬也不尴尬,反而自个儿挺身起来,眼睛看向那满满一箱的华贵衣裳,眼里闪过一丝贪婪。   陈妈妈眉毛一立,走过去就把衣箱合上,“砰”地一声,似是警告。   “嘁。”丫鬟脸上划过一丝尴尬,又冷哼了一声,转身离开,明明是大步走却硬要强学贵女那走姿,显得不伦不类。   *   膳堂内。   堂内皆用青砖铺就,当地放一象三足鳅沿鎏金珐琅大火盆,槅扇掀开一条缝,熏炉内点着瑞龙脑。老夫人坐于首座,膝上盖着一张兔绒毯子,额上戴着绛紫色宽边抹额,身上一件暗红色锦缎马面裙,手执着茶盖再吹。   许澜踏进来,便察觉到一阵滚滚热浪,明明只是初春却烧着地龙。   好热。   她皱着眉,却发现隔壁男厅隔起了一道屏风。   而这个府上也就只有陆肆一个男丁了。   “坐吧。”老夫人看她迟迟不行礼,心里有些不快,又碍及隔壁的那个人不敢多说什么。   老夫人信佛,桌上皆是素食。只是却也样样精致,菜色繁多。   只是她出身钟鸣鼎食之家,从前的奢侈生活也让她尝过不少美食。   最重要的是,她嗜荤食。   怎么会看得起这点素食。   许澜有些嫌弃地执起一双玉箸夹了只晶莹剔透的虾饺入口,汁水饱满,鲜香顺滑。   许澜:有点好吃。   于是原本烦恼着的事情瞬间抛在脑后,许澜两口一个,吃的不亦乐乎。   老夫人看着在矜持的吃着,其实速度也挺快。   两个人瞬间消灭了一桌。   许澜从怀里拿出帕子掩了掩唇,才从软垫上缓缓起来,往屏障走去。   陆肆正坐在男厅里,穿着一身大红织金飞鱼通袖罗,双眸微敛,透出一股难言的清贵。   一旁的贺九正拿着一个长条纸条在念:“是御食坊出的三笼水晶虾饺,一小笼奶油松瓢瓜仁卷,两碟津过蜂蜜和金钱柚子汁的糖藕片……”   他猛地顿住,看向屏风外。   过了一会,许澜就从屏风里款款走出,她看见贺九以为他们在处理公事,有些尴尬地往后退了退。   “陆叔叔?”   女子穿着一件丹红色绉纱儿,如雾似的搭在身上,她微微偏着头,露出一小截粉颈,眼睛黑乌乌的看着他,檀口轻启,似有暗香涌动。   陆肆坐在那里,暗沉沉的看着她。   肉来了。 第六回   贺九识相地退开,只余下了男厅两个人。   “要我帮忙?”陆肆悠闲地靠在背椅上,眼眸幽暗不明。   许澜有些踌躇地站在原地,张了张嘴,最后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一阵椅子被拉开的声音,陆肆缓缓从椅子上站起来,一抹巨大的阴影笼罩住她,带来巨大的压迫感。   他走到她面前,贴得很近,是一种危险的距离。   “拿什么让本官帮你?”   声音低沉,掺着些许磁性,带着说不出的好听。   “……”   小姑娘没有说话,只是抿了抿唇站在那里,沾了檀色口脂的唇瓣晕开了一层水润的色泽,仿佛在诱人采撷。   陆肆的眸色深了深,眼底某些情绪猛地掀了起来又被强行压下去。他从宽袖里取出一张宣纸铺在桌上,道:“签了字就帮你。”   许澜走过去拿起来看,眉心却微微蹙了起来。   按理说像她这种氏族嫡女,应是受过简单的女学的,只她小时候被宠的娇气,女学又太过枯燥,她学了个名字就耍赖不愿学了。   所以,   她看不懂。   许澜就这样装作认真的看了一会,尔后,回 头问他:“这些字太多,我懒得看,你同我说说,是什么?”   陆肆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说:“也没什么妨碍,就是一张入住资格证。”   “?”   什么东西?不就是住个宅子吗?还要签名,读书人真是事多。   她小声嘀咕,最后再装模作样地看了一会,然后点点头,签上了名。   “可以了吧?”许澜把签好的纸递给他,见他接过也不看就折起来塞进宽袖中,又觉得这事办得太轻易,有些不放心地说:“三日后,我再来找你。”   见陆肆轻轻颔首,她才满意地离开,玉耳上戴着的黛蓝色宝石耳坠轻轻晃了晃,显示了主人的好心情。   陆肆看着,眼里泛起了笑意,像是一只蛰伏的野狼在看着一只小兔子慢慢地步入自己的陷阱。   月光透过撑起的窗格照了进来,明晃晃的,投下一地光影。   *   许澜向来早睡,只今日为了一些事而耽搁了,等到了院子里早已睡眼朦胧,倦意浓浓了。   陈妈妈瞧着小姐的样子,有些无奈。   只以为陆府府大,才至她来得较晚。   府外是打更人敲着铜锣的声音,她迎了上去,扶着许澜摇摇晃晃的声音,一边替她摘了头饰,一边扶她进院子里。   等到了床前时,许澜就抱着小被子滚到了个舒服的地方,蹭了蹭就睡了。   房里的烛火也被悄悄熄了,暗沉沉的夜晚里正悄然孕育着黑甜的梦。   许澜睁眼时,便见自己在许府门前,门两旁的石狮尚未破败,紧闭的门里传来几声小孩子的笑声。   隔了许久的景象恍然变到眼前,许澜愣了愣,不知为何,眼睛有些湿润。   门开了,一个扎着杨角辫的女孩从门里探出来,脸圆圆的,配着双黑乌乌的眼睛显得尤为可爱。   她四处探了探,然后又小心翼翼地跑了出来,右手拖出来一个裹得鼓鼓的衣服,拖过地上,滑出尖锐的声响。   一旁的浓雾里走出一个男孩,衣服破破烂烂的不成样子,头发也是一团脏污。   他看着女孩从一旁的袋子里取出一碟精致的糕点,连忙接过囫囵地吞下,女孩看他一副狼狈的样子,眼睛弯弯的笑了起来:“好吃吧?那可是我从昨天午膳上专门留给你的。”   昨天。   男孩的手一顿,刚想说什么,肚子里就传来一阵刺痛感。   后来画面更迭,女孩被家人训斥,委屈地躲在屋子里哭,男孩在外面,因着吃了变质糕点胃疼的脸都白了,还折了草蟋蟀从墙外扔过去给她。   许澜看着有趣,只道是见了童年的梦境,直到见那个男孩突然回 头,那面容竟是陆肆的样子。   许澜猛地睁眼,眼前依旧是熟悉的青纱帐,一丫鬟站在外边,手上还拿着一盆洗漱的水,她有些担忧地问许澜:“小姐可是做了梦魇?”   许澜有些恍恍惚惚地摇了摇头,道:“不曾。”   的确不曾,确比之可怕的多。   她起来后仍有些不放心,特意唤来了陈妈妈让她去打听下陆肆的身世。   不一会,陈妈妈便回 来了,脸上一副凄凄切切的样子,然后一看见自家小姐,不待她问就叭叭叭的说了许多:   “这陆府真的人面兽心,陆爷小时候常常被克扣月例,穿的衣服都是隔年的,甚至有一次还把他丢到了外面,好险他自己走了回 来……”   许澜认真的听了一会,见没有什么“从外头抱回 来”之类的传闻后才放下心来。   想来只是黄粱一梦罢了。 第七回   三月初五,莺飞草长。   刚来到陆府上,人际关系半点没有,许澜只得天天闷在陆府,恰巧陆禧千因着前段时间被亲家退了婚一事被关了禁闭,这倒是让她们关系好了起来。   “我同你说那男的,整个就是个小旦似的。”陆禧千拿着根针在空气中扎来扎去,一副狰狞的样子。   许澜想起从前在许府看的戏里面那些旦子的模样,忍不住掩唇笑了起来,一双美眸水雾雾的流转,似蕴着银河流星。   陆禧千呆了一下,心下不禁感叹,竟有人出落的如此好看,许家三姑娘果然不负盛名。   “小姐,陆爷唤你过去。”一个丫鬟敲了敲门,身旁是一个头低得很低的灰袍小厮。   许澜愣了一下,才想起来今天已经是第三日了。   陆禧千脸色有些发白的扯住她要站起来的衣袂:“你怎么惹上那种大魔王了?”   许澜知道她说的还算委婉的了,外头骂的更难听。   只或许曾梦到过一起嬉戏,她心里有丝不快一闪而逝。   许澜拍了拍陆禧千肉呼呼的手背笑着说:“无碍,只是我找他有些要事。”   *   青竹院内,赤日当空,树荫匝地,竹影重重。   许澜穿着一件绣着大红牡丹的纱裙,素手执着一把牡丹画扇,一团团的牡丹在画扇上盛开,衬着些许绿叶,入目娇艳,锦绣团花。   “许小姐日安。”一丫鬟摇摆着细腰从院里走出,笑意盈盈的和她行了一礼。   是老夫人身旁那个大丫鬟。   她的视线被她微散的衣领吸引了视线,白腻腻的一大片,看着十分可观。   看着丫鬟款款离开的背影,许澜开始盘算着给里面那头野狼送女人的可能性。   “许小姐请。”贺九从里面走出,微微做了个手势,向来冷漠的脸上竟浮动着淡淡的笑意。   但许澜却不是第一次认识他了,身为摄政王身旁最得力的伙伴,前世每当他无端露出这副神情,定是又有谁要遭殃了。   许澜莫名觉得脊背一凉,有些发怵。   院子里是出乎意料的凉爽,四角皆放有冰块,实在是奢靡至极。   陆肆坐于上座,正拿着一杯茶慢慢的喝着,热气氤氲间,也瞧不清他的神色。   许澜提着裙摆落座,却发现摆在面前的是她最爱喝的红枣桂花茶,她低头嗅了嗅,是一阵香甜的蜂蜜味。   自许府落魄后,她便许久没吃过这种茶了。   陆肆没错过那位小姑娘眼里的惊喜,却在她要拿起来要喝的时候把茶杯放下,发出一声清脆的瓷器声,然后说:“我的确查出了一点眉目。”   气氛沉凝下来。   许澜不察,只抬眼,就看见陆肆静静的看着她,领口有些微微的敞开露出里面白色的内衫。   她的思绪一下子飘浮起来,想起方才那丫鬟得意的样子。   许澜:情绪复杂jpg   她甩掉思绪,认真的应答:“若事成,我便给你最满意的报酬。”   最满意的报酬?   陆肆摩挲着指上的玉扳指,神色莫测。   偏生眼前的姑娘依旧是副不知情的样子,脸上因为天热还透着淡淡的粉,轻轻颤动的长睫下是一双黑乌乌的眼。   他低笑一声,说:“那本官,”   “拭目以待。” 第八回   陆肆突然开口问道:“你祖父逝世一事你可知道?”   许澜拿着茶杯的手一紧,脸色唰得一下就白了。   陆肆看着她不言而喻的反应,有些危险地眯了眯眼。   他的汇报里可没有许府给许澜去信一事。   许澜确是该“不知道”的。前世她便是过了许久才得知祖父病逝了,便是连祖父最后一面也没见着。   尔后发生的事太多,她重生后便一心想着如何拯救许府,竟把这么重要的事情抛之脑后。   她嗫嚅着唇,说:“何时?”   “前日。”   许澜心猛地一颤,心里陡然涌起了无尽懊悔,还不待她细问,就见陆肆又说:   “你祖父可曾给你留过东西?”   许澜有些茫然,她回 想着从前的事,只是太过久远,也不太记得清祖父是否留了东西给她。只是不大好表现出来,只问道:“你是何意?”   陆肆指骨微屈,叩了叩桌面,沉声道:“我查出一些东西,你祖父大抵是被牵连进里面的。”   许澜愣了一下,猛然想到自己离家时的情景。   那时的许府早已有倾颓之势,只祖父依旧一副精神矍铄的样子,也唯有他极力反对许澜去投奔陆府。   只是不知道为何,父亲与他谈过话后,他只是叹了口气,将他常年穿戴的一串佛珠链戴到她手上,说:“若是发生了何事,便带着这个信物去找陆肆。”   她隐隐约约知道这个东西大约是祖父什么要紧的物什,又怕他人一见便知是祖父的东西便一直藏在盒子里好好收着。   只后来祖父去时,把它一起随着祖父埋了下去,不曾再拿起来过。   若是当初把它拿给了陆肆,也许还是有一线生机的吧……   心底突然涌起了无尽的悔悟,只因走过了那绝路才知道其实出路很多,不过是自己不够醒悟罢了。   许澜抬眼想开口,却又有些犹疑。   祖父只叫着危难时才去找他,想是因为这陆肆也不是万般可信。   还是让她回 去再仔细思虑一番。   小姑娘有些无辜地眨了眨眼,大大的杏眼里似是蕴着一层水汽,她问:“可是极重要的物什?我不曾收到过。”   陆肆不答,只敛眸喝了一口茶,又从一旁的桌面拿了一张邀请函扔到她怀里道:“过几日有个桃花会,你回 去时顺便把邀请函给陆禧千。”   桃花会?   许澜摩挲了一下邀请函的表面,是水纹纸的质地。   她有些迟疑的开口:“可否让我一道去?”   陆肆坐于上首不动,宽袖下的手却执着另一张邀请函。   许澜见他不答,便知是拒绝了,只她闷在府上多日了,实在是无聊的紧,便又厚着脸皮求他:“我便只去这一次,事后定给你报酬。”   她从小被娇宠,鲜少被拒绝,如今央着别人时便不知觉得带点撒娇的意味,尾音勾得长长的,挠得人心发痒。   陆肆挑挑眉,倒是不知道一个落魄女儿家哪来那么多报酬给他,只把手中邀请函搁置在桌面,一副颇有为难的样子道:“便只能这一次了。”   得了准信,许澜连忙起来去拿,又怕对方反悔,头也不回 地就跑了。   院内的门槛很高,她没留意,踉跄了一下,掉下了一只绣鞋。   小巧精致的绣鞋掉在门边,不一会就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拾起。   贺九跟在身旁,见自家爷用宽袖擦了擦鞋面,然后面不改色的塞进了自己的宽袖里。   贺九:???? 第九回   许澜又被老夫人请去膳堂吃饭。   其实她大可不必去,因着院子里有配备的小厨房,也不知道老夫人是何意。   陈妈妈原是劝她不要去,以为她是觉得寄人篱下而不好拒绝,刚想劝说,却见许澜一边抿着丹红色的口脂,一边道:“她那边的膳食极好。”   陈妈妈:……   她有些无奈也有些惊奇,只因她自知小姐早已被宠的嘴刁,能入她眼的膳食算是极少的。   最后,还是许澜寻了自家的轿子坐了过去。   既然老夫人要找她麻烦,她也不好没有准备不是?   许澜换了一件沉香色立领薄袄,下头一条蓝缎裙,顺滑乌黑的青丝轻轻地绾成一个小髻,她进了阁楼,桌上放着依旧是一色的素菜。   老夫人正在和一旁的大丫鬟闲谈,握着她交叠的手,一副笑吟吟的样子:“青玉啊,以后你……”   话未说完,就被打断。   她冷冷地扫了一眼走进来的许澜,沉声说:“这客人啊……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许澜抬抬眼,道:“想是未见着主人罢。”   她在暗讽如今的陆府,表面看是老夫人主权,实际上邀请函却都是朝着陆肆发的。   老夫人被一噎,气得说不出话来,一旁的大丫鬟安慰性地抚了抚她的背,便行了个礼退下了。   在老夫人面前,她倒是端的一副恭敬的模样。   许澜瞥了她一眼,原来她叫青玉。   倒是污了这清雅的名字。   许澜坐了下来,她瞅着中间那盘松瓢鹅肝许久了。   她夹着尝了一口,柔软带着微涩。   果然还是老夫人这边的菜色更好些。   *   待许澜吃好出来,碰巧见了上次那个灰袍小厮。   她眼前一亮,快步走过去。   灰袍小厮:……   想跑。   “诶,别走啊,你家爷喜欢什么样的女人?”   灰袍小厮的脚步顿了顿,他抬头瞧了瞧眼前的人,看起来一副万分期待的样子。   难道他家爷一下子就把她攻略了?   他干咳了几声,回 答:“那我可能还真知道。”   许澜愣了一下,眼睛一亮,没想到这次那么好说话。   “我家爷就喜欢比较白,身材比较好,喜欢穿着红色衣服的,还有眼睛大点,声音好听的女人。”   许澜:要求真多。   不远处,青玉提着一个食盒经过,身上穿着一件薄荷色的轻纱裙,隐隐约约的,露出一小片胸前的肌肤。   她看见正经过的灰袍小厮刚想上前叫住他,却见他停在了一个袅袅娜娜的女子面前。   青玉定睛一看,发现是许澜。   接着,便听见了之后的话语。   她看着许澜一副茫然的样子,微微扬了扬嘴角。   机会总是要靠自己争取的。   *   宴会开始了。   因着陆府如今权大,迟些也没关系。   是以许澜与陆禧千便是在宴会开始的半柱香后来的。   因是桃花会,宴会地点特意设在城中桃花林附近。   满树盛开的桃花,微风拂过,摇下片片粉嫩。   陆禧千对要吟诗作对的宴会向来不感兴趣,只是为了几个交往甚好的姐妹,到底还是来了。   她挽着许澜的手进场,在向门口小厮报完姓氏后,便见许多女子瞧了过来。   陆禧千有些兴奋地推了推许澜道:“看,她们都被你美着了。”   许澜:……   陆禧千拉着许澜到自己姐妹圈子里,互相介绍完后便拉着聊在了一块。   不一会,许澜因为想如厕,便先告辞离开。   她走了几步才发现忘记问路了。   桃花娇艳繁杂,她站在一棵树旁,有些迷茫。   见四下没人,她又走了几里,便听到不远处传来隐隐的人声,还有露在上头的小亭子的尖尖角。   想是又走回 来了罢。   许澜又快走了几步,还未看见什么,就见一个金制的套环稳稳地套在了她的脖子上。   许澜:? 第十回   亭中男子皆是一怔。   不知是何处闯来的女子正遥遥立在不远处,穿着一件大红妆花衫子,黑油油的头髻,珠玉堆翠,周围小簪子斜斜的插着,却不显俗媚,反而艳光照人。白玉双耳上一对青宝石坠儿,衬出纤细粉颈,两肩散落的青丝,尖尖小脸上弯弯两道黛青眉,一双水雾雾的杏眸,白腻脸颊两侧皆衬着淡淡的粉,与周围的桃花相得益彰。   最重要的是,上面还套着个金色套环。   众人的目光又看向了一旁,陆肆正斜倚着石桌,手上还剩下几个套环,不远处是几个玩物。   见套到人,他也不惊讶,只是遥遥一招手,那女子便袅袅盈盈地走了过来。   倩影渐渐清晰,带来一阵淡淡的甜香。   一风流男子吊儿郎当地抚掌笑道:“陆兄套到了这小美人,这美人岂不就归你了。”   陆肆淡淡地瞥了过去,那男子便白了脸。   许澜走过来,就见陆肆问她:“怎么来这里了?”   “找不到路。”   小姑娘委屈巴巴的仰着小脸和他说,声音甜得腻人。   “你要去哪,我带你去。”陆肆把金色套环放到桌面,径直走到了前面。   “我想出恭……”   “……”   声音渐渐远去,众人看着这副郎才女貌之景,心情各异。   向来不近女色的摄政王也会因女子而和颜悦色吗?   人群里的楚祁立于人群中,一身如云流水的锦缎白袍,日头正烈,春风微拂,有鸟雀隐于桃花叶里叽叽作响。男人的脸似蒙着一层青山薄雾,眉眼是千山万水。   他看着许澜的背影许久,将手中的折扇一收,敲了一下身旁的人问:“那女子是谁?本王怎么未曾见过?”   那人肩被打的生疼,却碍着楚祁的身份不敢发怒,只畏畏缩缩的道:“似是前段时间来投奔陆府的许氏。”   陆府如今位高权重,被无数人盯着,垂涎也有,嫉妒也有,无论如何,一丁点小道消息却是逃不过他们的追询的。   因此,许澜来陆府的当天晚上便人尽皆知了。   *   陆肆快走了几步便发现身后的脚步声依旧慢吞吞在不远处,他转身,就见许澜恍恍惚惚的神情。   陆肆挑了挑眉,在许澜将要撞到他在身上前弹了下她的额头。   “呀!”许澜猛地惊醒,捂着额头控诉的看着他:“你干嘛啊。”   声音娇娇的,一点都不凶。   陆肆看着她说:“是你要上茅厕还是我?走路慢吞吞的。”   许澜有些心虚,期期艾艾地摸着自己鼻尖,尔后,像想起什么事情似的抬头问他:“你认识楚祁吗?”   又是直呼姓名。   陆肆有些危险的眯了眯眼。   是哪个野男人? 第十一回   许澜发现她问完那个问题后陆肆就冷脸不说话了。   她有些奇怪的凑过去看了看,结果陆肆侧了侧身子,露出了身后的茅厕。   不待陆肆说什么,许澜就眼前一亮,小步小步地跑了过去,裙角的金边随着她的动作轻轻起伏,像一只蜜糖做的蝴蝶。   陆肆:没心没肺。   一旁走出来了个贺九,他低着头,面上是难得的严肃:“爷,周覃已经同意面谈。”   陆肆微微颔首,转身走了几步路,又顿住,停下来问他:“贺九。”   贺九以为还有什么要紧事吩咐,连忙跟上前,就听见爷淡淡的问他:   “楚祁是谁?”   贺九:……   你连王爷的名姓都不知道你真的好意思吗?   “是三王爷。”   *   许澜回 来的时候,女厅已经摆上宴席。   一条铺着红色丝绒毯的桌子上面摆着数十道精致的菜肴,主要以粉色系为主,每个座位旁边都摆着一杯酒。   她一靠近就闻见一阵扑鼻的酒香。   “阿澜,”陆禧千从座位上站起来,提着裙摆就小跑过来,她颇有歉疚的说:“是我不好,竟忘了给你配个丫鬟引路。”   “无碍,我寻得到地方。”许澜知道她的脾性确是如此,只拍拍她的肩安慰下她。   正说着,就转了话题,许澜被引着到位置坐下,执起桌上那杯酒嗅了嗅,就听见陆禧千说:“香吧?这可是用初生的桃花瓣制成的桃花酒,周怡专门命人采了,埋了好几天呢。”   说着,她又凑过来小声说:“听闻你最爱喝好酒,你帮我尝尝这酒如何。”   确实如此,许澜自小便爱喝酒,祖父还曾为此重金悬赏好酒,许三姑娘嗜酒的名声便传了开来。   许澜低头抿了一口,不像是一般酒那般涩,反而带着一股甜味,她喝得欢喜,不知不觉就喝下了一整杯。   陆禧千人脉广,转身和她人聊了一会,一转头,就见自家姐妹还在乖乖的喝酒。   双手捧着酒杯,小口小口的喝着,眼睛还亮晶晶的。   好乖。   “你别喝太多啦,空腹容易醉酒。”陆禧千刚想拿掉她的酒杯,却见许澜把杯子抱在了怀里,万分警惕地瞪着她。   “小姐怎么喝醉了!”一声惊呼从她身后传来,陆禧千一转身,就见青玉穿着一身大红色袄裙立在那里,浓妆艳抹,裙角还被生硬地绣上了朵牡丹花。   “你怎么在这里?”陆禧千皱着眉看她。   她对这个脾气极傲的丫鬟向来没什么好印象。   “是老夫人托我来照顾小姐的。”青玉有模有样地行了个礼,腰间的香囊轻轻晃动,散发着浓浓的甜香。   陆禧千被这浓重的味道腻歪到,往后退了几步说:“那你扶她去周怡厢房里歇会。”   “是。”   青玉上前,把许澜扶了起来,带着她往桃林深处去。   陆禧千想了一会,还是有些不放心,招来了自家的大丫鬟碧玉,让她上前跟着点。   “若是安安稳稳的送到厢房了,你便回 来罢。”   “是。” 第十二回   事实上,青玉的确把她安安稳稳的送到了厢房。   碧玉在窗格外看了一会,见没什么其他动静便回 去汇报了,她一边走着,心里也惊奇不已。   这次青玉跟来她是知道的,只如今她掌管着中馈,也算是大半个主子,她们这些下人们也不好说什么,本以为她又要做什么妖,却是老夫人的命令。   碧玉走后,青玉也从厢房里出来了。   她有些不自在的走着,步履缓缓,柳腰微摆,是许澜的步姿。   青玉微微抚了抚自己在耳边的青丝,露出了里面一对青宝石坠儿。   只她不走向女厅,却是转了个步子,去了男厅。   *   陆肆不在男厅。   青玉到时便发现这一点了。   男厅中的人也看到了不请自来的青玉,只到底珠玉在前,即便她打扮的比平时娇艳几分,也只是在她耳垂处停留了一会就四下交谈了。   青玉有些尴尬地立在那里,在周旁几个丫鬟讥笑下转身离开,柳腰依旧在轻摆着,只垂在身侧的手却慢慢地握紧了。   待她勾上那陆肆,定有她们好看!   她走进桃花林,想着把青宝石坠儿还去,只才走了几步路,就被一身酒气抱住。   “许三。”   是个低哑的男音。   青玉第一次被陌生的外男如此近的抱住,滚烫的温度伴随着浓浓的酒香把她包裹起来,她只觉得有些腿软   青玉刚想狠狠地甩开身后的男人,却在一转身后陡然怔住。   是三王爷。   楚祁的脸上漫着淡淡的红晕,眼里浸着醉意,摸索着要抱她:“许三……”   许澜。   许澜。   又是许澜。   她有些恨恨地跺了下脚,刚想转身离去,却在转身那一瞬心头攀起了一丝贪念。   听说三王爷至今都尚未娶妻。   若是他们做了什么,然后她一举得子。   那她岂不是……   楚祁只见着那许三对他娇艳一笑,伸着手朝他缠了过来。   桃树林里,袄裙褪下,青丝散了一地。   *   回 府的时候,天色已暗。   马车前的风灯摇摇晃晃的,拉出一串长长的暗影。   陆肆半阖着眼靠在车壁上,一旁是沉睡中的许澜。   车厢倾斜了一下,许澜朦朦胧胧地便醒了过来,眼尾还带着桃花瓣似的红,她盯着他许久,扯了扯他的衣角。   陆肆不理她。   许澜不开心了,扯得更用劲,一下一下地,还左右摇晃。   “有事?”陆肆终于睁眼看她,目光依旧懒懒的。   “我要那个,那个……”许澜摇摇晃晃地用手比划了一个弧度,纤细的手上蔲色的指甲格外显眼。   说了一会,似是想不出形容词,倒头一趴又睡了。   白玉似的脸贴在他的膝盖上,娇娇小小的身子蜷成了一团。   完全不知道刚刚有人为了找她差点搞得天翻地覆。   陆肆叹了口气,轻轻捏了捏她粉嫩的耳垂。许澜被惊扰了睡梦,有些不愉快的挥了挥手,还小声嘟囔了几句。   陆肆轻笑了一声,伸手熄灭了车内的灯。   娇气鬼。   *   那边的桃花林里,楚祁醒来,就见自己衣衫凌乱的样子,一旁的佳人早已不见。   他有些失落,以为只是恍然一梦,刚想撑臂起来,手却压到了一个坚硬的菱角。   楚祁微微一愣,松开手,就见在月光的折射下,一对青宝石坠儿格外亮眼。   是许三。 第十三回   翌日。   许澜醒来,即使喝了醒酒汤也有些浑浑噩噩的头晕。   她揉揉眼角坐在梳妆台前,身后来了个丫鬟为她绾发。   “陈妈妈呢?”许澜问。   陈妈妈绾发手艺最好,发式繁多,许澜向来喜欢唤她绾发。   那丫鬟也是头一次为天仙一样的三小姐绾发,难免有些紧张,低着头答:“回 小姐,陈妈出府买东西去了。”   结果手下一个用力,许澜就吃痛地“哎呀”了一声。   话尾勾着尾音,黏黏腻腻的似连着丝的饴糖。   陈妈妈进来看见,连忙上前:“我来我来,你快去给小姐端水。”   “是。”   陈妈妈接过木梳,漂亮地卷出一个发式,她打开一旁的宝饰盒问:“小姐昨日的青宝石坠儿呢?”   许澜随意地瞥了一眼,琳琳琅琅一整盒却不见青宝石坠儿的身影,只她醉酒向来不记事,也不清楚是摘了还是掉了。   刚想开口答陈妈妈的话,她的目光忽然触到一串佛珠链,正是祖父给的那条。   “……你祖父似乎牵涉进了什么事里。”   她想起那日陆肆说的话,心突然有些不可抑制的跳动起来。   她只觉得自己从未如此近的接近过事实真相。   她说:“陈妈妈,你先出去吧。”   喉咙有些干涩,声音带着说不出的陌生。   陈妈妈愣了一下,还是屈了个礼出去了。   那丫鬟退下后,便来到了偏房前,刚想往那晾着的水里舀一勺水,就被一旁经过的丫鬟制止住。   “疯了不成,这可是陈妈妈的活。”这丫鬟唤作小玉,是她平日里交好的姐妹,刚好经过就见她在犯傻,连忙压低声音同她说。   她有些无措地放下勺子道:“可这是陈妈妈唤我做的。”   小玉愣了一下,又道:“那也不能用这些水,太过凉了,小姐用的是五层温的温水,你重新烧一盆来。”   “好。”   *   青竹院内。   陆肆坐于案前,一旁堆着一些奏折,一旁是贺九的汇报:“周覃已经开始行动了,昨日飞鸽的信没有问题,而且……”   陆肆眉峰动了动,淡淡地问:“何事?”   贺九干咳了一声,毕恭毕敬的回 答:“他还送来了一坛桃花酒。”   陆肆正在书写的手顿了顿,难得勾唇笑了:“是个聪明人。”   昨日,陆肆为了找许澜的动静闹得太过大,不少人还在猜疑着许氏如今的身份,他就率先送了一坛酒来。   还是许澜爱喝的桃花酒。   可见是个有勇有谋的人。   贺九见爷心情好,便抓紧汇报接下来的事:“皇帝唤你过几日进宫。”   因皇帝可以说是陆肆带大的,自先皇去世后便极其依赖他,每次陆肆出宫都要闹还是后来被陆肆收拾了几顿才安静下来。   陆肆头也不抬的问:“原因?”   贺九低着头,一本正经地念道:“想看嫂子。”   陆肆:……   可以说是理由很充分了。   他干脆把毛笔搁置在一旁,本来心中就因着有肉不能吃而躁动的很,如今处理个公事都像是处处有她似的。   陆肆站起身,淡淡的说:“那陈妈妈可有派人盯着?”   “我唤了贺二去跟了几日,方才说是看见她去送信了,贺二已经把信截下来了。”   送信?   陆肆接过贺九递过来的信,信封被严严实实的红泥密封着,他打开抽出里面的信纸。   是空的。 第十四回   许澜待陈妈妈走后拿起了那串佛珠。   因着主人爱戴,佛珠依旧带着光滑的褐色色泽,她拿着四处看了看,却不见有什么特殊。   大抵是她想多了。   许澜有些遗憾的放下,放进了宝饰盒里,宝饰盒放在桌子的边缘,她的袖子无意间拂过便把整盒都摔到地上。   珠宝发簪皆掉一地,几颗珠子还从簪子里掉出来四下滚开。   佛珠链一下子就断了,许澜心疼地蹲下来捡,刚拾起一颗,便见珠孔里露出了一点纸的边缘。   许澜:!   她又拾起另外几颗,发现都每颗佛珠里都有装着纸。许澜压下满心的雀跃,轻轻往手心磕了磕,一小截纸就从里面滑了出来,纸的背面隐隐透着毛笔字迹。   许澜展开看了看,突然觉悟了。   祖父为什么让她给陆肆而不是自己看了。   因为自己看不懂……   只能依稀辨别出是一排排的名字,但并没有什么效用。   难道真的要给那厮吗?   “小姐,怎地凭白蹲在这里?”陈妈妈听着动静掀开帘子,就见许澜背对着她蹲在地上,似乎在看什么。   许澜被惊地下意识握住手心,尔后笑着对陈妈妈说:“我方才不小心把祖父给我的佛珠链打坏了。”   那条佛珠链陈妈妈也见过,确是从前老爷子特地求的佛珠,也没什么特殊,因此许澜一说她才有些印象。   陈妈妈匆匆看了一眼许澜摊开的手心,白嫩嫩的手心里几颗褐色的珠子格外鲜明。   她蹲到许澜身旁,一边帮她拾掇一边说:“小姐下次掉了什么便不要亲自来唤下人来就好,免得划伤手。”   梨花木桌底下还有两颗佛珠,陈妈妈看了一眼,心神鬼差地收进了衣袖里。   门外的丫鬟叩了叩门,道:“小姐,楚王在前厅候着您。”   许澜愣了一下,连忙拍拍手站起来,向门外走去:“可有说是所谓何事?”   “奴婢不知。”   *   前厅。   男人站在那里,穿着绯袍官服,云雁虎豹朴子绣纹,笔挺崭新。   “许姑娘?”男人开口,声音如玉石相撞,清雅宜人,明明是清清冷冷的声音却透着如水的温柔。   他对上许澜的眼,脸莫名的红了红,让原本清朗的俊容又好看了几分。   “楚qi……王找小女何事?”许澜刚开口就意识到不妥,有些不自然的唤了称呼问。   “并无甚要是,只是来还你耳坠的。”他说完后又有些不确定地看了她一眼。   就见许澜看到他手心的青石坠儿后眼睛亮了亮,接过耳坠瞧了瞧,说“确是我的,我还想着到哪去了呢。”   毕竟是几十个银子。   许澜难得放下防备冲他笑了笑,蛾眉皓齿,颜盛色茂。   楚祁晃了晃神,又有些不确定的说:“你如何得知?或许是我无意捡了旁人的。”   许澜微微凑近,把耳坠伸到他面前,素手指了指耳坠的一个隐蔽的角落,那里刻着一个小小的“澜”字,她笑吟吟的说:“这是我自小的习惯自不会认错。”   佳人凑近,暗香涌动。   楚祁脸红红的退开,又似是想到什么,眼底又浮出了层层笑意:“你可记得那天桃花宴上的事?”   许澜愣了愣,答:“我后来喝醉了,记不太清,可是我做了什么糗事?”   喝醉了。   也对,若是醒着怎会和他行这荒唐事。楚祁有些失落,也没再说什么,告辞走了。   *   青竹院里。   贺九没有打开信看过,自然也没想到信是空的,连忙跪下来道:“是属下办事不利。”   “无碍。”   “可如今当如何?需检验下纸张吗?”   “不必。”陆肆一脸平静,只是把信纸折了起来,“嘶啦”一张纸便被撕成了两半。   “便是大家一起不知道罢。”   他一脸淡漠。   贺九:……   自家爷总是这么清新脱俗。 第十五回   陆肆走出院外,就见不远处许澜正恍恍惚惚地经过,甚至于他都被略过,只径直往前走。   陆肆挑挑眉,问贺九:“刚刚楚祁来过?”   贺九招来了另一个小厮耳语了一会,道:“爷真是料事如神。”   呵。   陆肆从宽袖中拿出一张崭新的纸张道:“拿着这个去拜见一下许府。”   贺九接过展开,就见上面写着“婚契”二字,下笔凌厉,力透纸背。   下方还签着许小姐的名字。   他难得勾了勾嘴角,道:“恭喜爷,需要属下现在就去吩咐下人准备吗?”   贺九虽与陆肆是上司与下属的关系,只他们出生入死多年,早已不是一般的搭档,偶尔开下玩笑也是可以的。   陆肆也没在意,只是若有所思地笑了笑,道:“越多人知道越好。”   他的笑容阴恻恻的,也不知道在算计谁。   *   很快,许家三小姐要下嫁陆府的事情就广为人知了。   当初许澜及笄的时候,千万人趋之若鹜,如今许府落魄成这样,还能入了向来不近女色的摄政王的眼,也是很了不起了。   众人一时唏嘘有之,嘲讽有之。   只有许澜因被困许府中多日而什么也不知道。   只她前日摔碎了不少发簪,今日就想着把这些掉下来的珠宝与碎银当了,重新再买些好看的饰品,央了陆肆许久才被准许出门,临行时还被捞走了一个荷包。   她有些气呼呼的,又想到她出门前陆禧千看着她的奇怪的眼神,便又觉得疑惑。   自昨日起,她便接收到不少这样的眼神,不少丫鬟还在偷偷讨论她,只她刚一靠近她们又警觉地四散开了。   许澜压下心中隐隐的不好的预感,走进了一家首饰店。   首饰店是她常来的那家,自她落魄后便许久不曾来了,本以为老板会看轻她,没想到他竟然依旧给她最周到的服务。   许澜:这个老板真好。   付款时,奇怪的现象又出现了,店里走进来了几个眼熟的贵女,许澜曾在桃花宴见过她们。   她刚想友好的冲她们笑一笑,她们却是一扭头,走了。   许澜:?????   她从荷包里数出一些碎银,却发现没带够,到底是个花钱大手大脚的,自然没什么钱的观念。   许澜有些尴尬的把碎银放在桌上说:“不若我先差个丫鬟去府上拿?”   老板面部僵了一瞬,很快又笑起来:“不若夫人先留个陆宅的地址,我过几日让小二送去也好。”   许澜猛地抬头看他,奇怪的说:“你何故叫我夫人?我不是扎着少女鬓吗?”   老板笑了起来,面上的肥肉层层叠叠的堆叠在一起,挤出一道深深的褶皱:“许小姐真会说笑,过几天可不就是大婚了吗?早说晚说又有何故?”   许澜瞪大眼睛,刚想同她辩解一番,就被一丫鬟拽住了手:“小姐,是楚王。”   许澜抬头看去,他似乎很狼狈,下巴长出了淡淡的青色胡茬,身上一件玉白色长袍,有些凌乱地披着。   许澜走过去问:“楚王可有要事?”   楚祁盯着她,颇有些委屈的开口:“你为何要嫁给陆肆?”   许澜:?   他见她不答只当她另有隐情,便又颇有疼惜地道:“难道不要我同你负责了吗?”   许澜:???  众女:????? 第十六回   陆肆正坐于书房,一旁的贺九在同他汇报进展。   “……那奶妈果然又行动了,昨日又寄出了一封信。只是……”   贺九从腰际取下一个袋子,里面装着两颗佛珠:“我们发现了两颗佛珠,里面分别找到了两张纸条,上面写了一些人的名字。”   陆肆接过纸展开,纸张过小,又放的比较久,字迹早已较难辨清,只里面有个较为清楚的名字——上官云飞。   是掌管着青州的县主。   青州向来是富饶之地,只前些日子就闹了饥荒,陆肆刚想过些天去瞧瞧,没想到倒是送来了关键信息。   他掂量了一下这两颗佛珠道:“是许府那老爷子的。”   贺九愣了一下,有些困惑的说:“老爷子的东西怎会沦落到一个奶妈手里?”   陆肆斜睨了他一眼:“想是后来赠予了许澜被这奶妈偷了罢。”   他又看了一下佛珠的内壁,说:“这是洛阳城中的班德坊打造的佛珠链,它们的佛珠链向来有七颗佛珠,定还有五颗在许澜手里。”   贺九恍然大悟,连忙道:“可要属下去拿回 来?”   “不必。要玩就让她玩罢。”陆肆毫不在意地把纸撕了扔桌上,想着当初他问许澜时,许澜那副无辜的神情。   啧。   小骗子。   *   许澜戴上帷帽气冲冲地上了马车,马车上的丫鬟刚铺好坐垫就见三小姐去而复返。   她有些无措的站在那里:“三小姐?”   许澜不理会,只径直对马车外在待命的马车夫说:“劳烦快些到陆府。”   陆府本就不远,待到时,不待马车停稳,许澜就从车内跳了下来。   大门门外的陆肆瞬间黑了脸。   胆子倒是肥着很。   “陆肆!”   许澜也看见他了,拎着裙摆就小步小步地跑过来,小姑娘今天穿着一件黑色绫绵裙,腰上是一条绣着大红牡丹的鸾绦,挽着个因着跑动而变得有些松动的结,娇娇小小的,想顺着她的势抱进怀里。   “何事?”   陆肆懒洋洋地看着许澜气嘟嘟地拽上他的衣角,质问他:“我何时同意做你的妾?”   陆肆拂开她的手,捏了捏她手感极佳的脸道:“你忘了我那天和你说的?”   “本官从不做亏本生意。”   许澜瞪大眼睛反驳:“可我分明已经签的是房屋入住证。”   她从荷包里拿出她妥善保管的契约道:“你看就是这张!”   粉白又带着一些肉的的手指按在他面前,刚好又点到了个“娇”字,看起来却是娇气得很。   陆肆握住她的手,带着她指向一个下笔极重,笔锋凌厉的字体。   这时,陆肆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这个字念——”   “妾。” 第十七回   许澜懵了一下,不可置信的说:“你那天可不是这样说的!”   “那你觉得,”他挑着眉,缓缓开口:“还有谁有资格住进我的院子里。”   “你院子???不是梅兰院吗?”   许澜因为不认识字那天根本没仔细看,如今一看确与她院子上的匾额字形完全不同。   “许姑娘不会不认字吧?本官可是清清楚楚的标记着的。”   就是不会。   但是许澜向来讨厌别人将她与其他草包美人联系在一起,故而只是冷哼一声道:“我不过是一不小心看错了罢,你敢娶我还不敢嫁吗!”   反正攀上个大树于她而言也有好处。   这样想着,小姑娘在回 到院子里的时候还是有点气。   陈妈妈刚从外头回 来早知此事,此时也只是无奈的叹了口气便上前去把小姐扶进房里。   到底是小姐,决定也不是谁能质疑的。   房里,一旁的青色烟纱帐香正浓,琉璃萤光青竹屏靠内摆置。华衣美服,巨大的黄木梨三屏风镜台上置妆奁,里头置着崭新的珠宝玉环,浮光跃彩,脂粉胭膏,皂角头油,一应俱全。侧旁精致案几上搁置着手炉熏香,应有尽有。   东西虽多,却又不乱,鲜丽奢华,处处旖旎。   小姑娘手捧着那小金莲蓬蛊儿,热气氤氲,眼眶便红了一圈。   “陈妈妈,母亲他们可知此事?”   既已传来,母亲他们便不可能会不知道,她还想挣扎一下,就见陈妈妈一脸无奈地说:“便是没听到风声,也该收到信儿了,陆爷派了人去说,还带了婚契书。”   “……”   混蛋陆肆。   见许澜还怔着,陈妈妈担心她跑去做什么伤着贵人,便连忙哄道:“老爷和夫人过几日会来见您,您也别做甚么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毕竟即使是个妾,他院子里也是干净的。”   何止是干净,前世她死时,陆肆连个偏房都无。   这样想着,许澜心内又平衡了些。   原本因着生气而忽视的羞涩情绪又淡淡的浮起来。   算着前世,许澜也活了四十几年了,却连个大婚都未曾经历过,她有些扭捏的问陈妈妈:“那大婚时我该注意甚么?”   陈妈妈顿了顿,略有尴尬的说:“三小姐有所不知,妾室是没有正规形式的,便是坐个小轿子从侧门进了,便可以了。”   许澜:“……”   她只觉得前所未有的委屈从心底涌了上来,一边唾弃自己当初轻信了一头狼,一边又唾弃那头狼的奸诈狡猾。   许澜想了想那人看她的眼神,觉得陆肆娶她,说不准只是为了爷爷给她留的东西……   门口一个陌生的丫鬟挑帘进来道:“许小姐,爷安排您明日要去绍德寺住一阵,若有何需要可直接来取。”   “过几日,我不是要嫁进来吗?”许澜有些抗拒地皱起眉头。   寺庙有什么好呆的,净是清减的饭菜和捡漏的小屋。   她想起,那张纸上明确标明,并且是她唯一看懂的数字。   记得就是这几天。   那丫鬟依旧是一副恭恭敬敬的样子道:“爷手头临时出了点事情,要出远门一趟,特安排您同父母去绍德寺对下八字并保佑他平安。”   许澜微微笑了笑,脸颊上陷入两个深深的梨窝,就像一块塌陷的草莓夹心蛋糕,她道:“为我传一句话。”   “陆肆,你是狗。” 第十八回   待她又坐了一会,就见那许久不见的青玉又来到她院子里。   依旧是传话来叫她去用膳的。   不同的是,连往常敷衍的行礼都没有了,只径直走进来,说完后还来到她桌前坐下。   许澜:“?”   许澜本来就烦,如今看她这副主人样子更是烦躁得狠,直接把她放在桌上的手拂开。   “你干甚么!”青玉有些大反应地往后退了一步,一脸恼怒的看着她。   许澜只坐于案前,冷笑一声道:“是我平时待人太友善,才至一个小丫鬟都可以欺压到我头上了吗?”   青玉最恨的便是自己这逃不掉的丫鬟籍,咬牙道:“你吃我们陆府的,用我们陆府的,不过是个半道投奔的落魄小姐还敢教训我?”   说着,又有些忌惮地看了一眼她挂于壁上的鞭子,径直走了。   许澜看着她走路的姿势,只觉得有些奇怪,小心翼翼的倒没有平日里嚣张的气焰了。   只她一直想不通老夫人缘何老来请她用膳。   便是为着为难她,也不见着做了什么。   难道真的只是单纯的用膳吗?   *   这次不知道为什么,平日里青玉再受宠,在主人用餐时都会离开。   如今许澜踏进膳堂内时,就见她坐于老夫人下首,占着许澜原先的位置。   许澜心里升起几分明悟:原是拿她来膈应她。利用人于无形。   高明。   三个女人本该是一台戏。   青玉和老夫人也本来在一唱一和,结果见许澜没有半分理会她们的样子,只是径直吃饭,也就停了下来。   今天用餐完毕,丫鬟还送上来了一碟酸枣糕。   片片剔透如琥珀,淋着白芝麻,别有一番风味。   许澜夹起一块,刚含进嘴里,一阵浓重的酸味便在味蕾弥漫开来。   她蹙了蹙眉,看向周遭的两个人。   难道又是阴招?   却见老夫人也是面露嫌恶,但还是秉着礼仪没有吐出来而是吞了下去。   唯有青玉吃得最欢,见两人都停箸,还特意多夹了几块进碗里吃。   “小玉爱吃就多吃点。”老夫人笑着把碟子推到她前面,青玉也没推迟,一块接着一块夹进嘴里。   方才奇怪的感觉再次冒了上来。   许澜有些疑惑地打量了青玉一会,又移开了视线。   兴许只是比较少吃到吧。   *   许澜为了消食,绕着院子走了一会才回 到屋中,负责打探消息的丫鬟凑过来,一副极其惊讶的样子和她说:“小姐,你猜奴婢这次听到了什么?”   许澜看她那副紧张的样子,笑着逗她说:“陆肆遇圆月变狼了?”   丫鬟:……   这个打探消息的丫鬟是她上午刚设的,防止自己的消息延迟,如今才不过几个时辰就能收到情报。   可见是个有能力的。   丫鬟跺了跺腿,有些羞恼的说:“小姐别打趣我!”   许澜曾无意间得知她有做陆肆妾室的想法。   只发现小姐被收为妾室后,念头便打消了。   连小姐都是妾室,那她算什么?   “好好好,你说说说。”许澜也不指望她能说出什么劲爆消息,只装着一副认真的样子侧耳恭听。   就听那丫鬟压低着声音说:“那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青玉今天突然晕倒了。”   “老夫人为她叫了大夫,却发现——”   “她竟有了身孕!” 第十九回   许澜有些意外的挑眉,内心隐隐的奇怪感得到了印证。   她走进院子里,因为过几天要去寺里住几天,大家已经开始收拾了。   一旁的丫鬟拍了拍自己受惊的胸口继续说:“我听旁的丫鬟说是厨房那个阿胖的。”   阿胖是大家给他的昵称,其实是一直专管府中膳食的一个年轻男厨,长得还算清秀,性格也敦厚老实的。   许澜很随意的点了点头,内心却不以为意。   一个觊觎着摄政王的人怎么可能随随便便跟别人搞在一起。   脑海里想起上次青玉从青竹院里出来一副衣衫不整的样子,内心陡然升起了一个可怕的想法。   不会是那厮的吧?   若是真是他的,如今青玉又怀有身孕,那岂不是嫁过来还压她一头?   许澜这下也坐不住了,看外头的天还未暗,就想去找陆肆问问。   结果刚走出院子就迎面碰上了贺九。   贺九站在她面前,笑吟吟的说:“许小姐,爷唤你去前厅一趟。”   *   原本以为只有陆肆在前厅,结果进了前厅才发现,不仅有陆肆还有那个被她扇了一巴掌的楚祁。   许澜从屏风后走出来,就见原本空荡荡的前厅地上都是未合上的箱子,箱子里的珠宝浮光溢彩。   许澜:是心动的声音。   她无视了一旁正眼巴巴看着她的楚祁,径直走到陆肆面前,说:“我恰好也有事找你。”   陆肆似笑非笑的抱肩站在那里:“本官可没那么大面子请的起许小姐。”   许澜:?   这厮发什么神经。   身后的楚祁突然开口了:“是我找的你。”   许澜转头,就见楚祁一脸认真的说:“我那日回 去后已经想清楚了,上次确是我鲁莽,坏了姑娘的名声,如今我特地上门求亲,以示诚意。”   他本来还想等几天的,只是许澜和陆肆结婚的事情愈传愈烈,他等不及,就亲自带着聘礼上门了。   “好的,那我不同意。”许澜很干脆的接话道。   便听楚祁不屈不挠的说:“我想许小姐应该不记得自己醉酒时曾做过的事情吧?”   许澜:?   陆肆:?   许澜心中突然升起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她从前也不是没醉过酒,只是向来是闹一阵就睡了,难道她还对他做过什么事情吗?   楚祁见她反应,只是眼底笑意更浓:“若是许小姐一定要得知,让一个丫鬟瞧瞧你的朱砂痣便可得知。”   “你什么意思?”许澜不敢置信地抬头看他。   就见向来彬彬有礼的楚祁只是拱了拱手道:“那日是我不对,许姑娘亲自检验一番便可得知。”   一直沉默的陆肆也接话了,他挥了挥手唤来了贺九:“去把许小姐的大丫鬟叫过来。”   “是。”   守宫砂一般点于肩头下方一点的位置,因为较为隐蔽,所以需要借助别人才能看的到。   侧房内,小玉一边抹泪一边解开三姑娘的里衣,心道这都是些什么事啊?   才来没几天便失了贞。   许澜也是一时沉默。   直到那件里衣缓缓褪下,白皙细腻的肩头一颗鲜红的朱砂痣缓缓绽开。   在抹泪的小玉:??? 第二十回   “小玉。”   许澜的声音有些颤抖,她等了半晌也没等的那丫鬟说话,难道真的失贞了?   “小姐。”小玉拿出手帕擦了擦自己眼角的泪,把里衣重新给她系上,一边说:“朱砂痣还好好呆着呢。”   许澜:?   “若你不相信,奴婢也可以叫上妈妈来看。”小玉带着笑意走到许澜眼前,许澜看她样子不像作假,心中一直悬空的心石头也落下了。   果然是楚祁在骗她。   但令她有些不解的是,楚祁拿这个骗她做什么?   难道不是一看便可以知道的吗?   身后的小玉已撩帘出去,外面两个位高权重的人正面带笑意在交流着什么,听到珠帘碰撞的声音才齐齐望了过来。   陆肆方才已让贺九去打探清楚,此时正懒散地坐着,眼里带着一丝难得的笑意:“结果如何?”   “禀报陆爷,许小姐的朱砂痣仍在。”   小玉刚说完,楚祁就站了起来,他厉声质问道:“怎么可能?”   小玉对这个一而再再而三污蔑小姐名声的人也是恨极,如今见他如此也只是低头不说话。   楚祁见了,笃定道:“定是你包庇你家小姐的名声,待我再寻一个婆子来看看。”   说着,就想往内间走,陆肆脸沉下来,抬起一只腿往地中央一摆,硬是阻了楚祁的道路:“王爷如今做事倒是越来越没头脑了,女子更衣间岂是你可以随便闯的。”   楚祁刚想反驳,就见一个穿着青绿色裙袄的女子跌跌撞撞从外面跑进来。   是青玉。   她如今也不顾什么仪态了,只是冲上前拽住楚祁的衣袖道:“王爷,是奴婢,是奴婢有了你的孩子。”   “你这贱奴在混说什么!”楚祁一把挥开她的手,却被贺九抓住了手腕。   “陆肆,你什么意思?”他连平时的尊称都不叫了,此时脸涨得通红,径直叫了名字。   只那男人依旧一副悠闲的样子,身绯袍,佩玉冠,身披插金消绣月白鹤氅,两腿交叉着搭在地上道:“到底这青玉还是我府中的人,还望王爷当心点好。”   楚祁怒极反笑:“你这贱奴说是我的孩儿,可我那日却拿到的是许姑娘的耳坠,你当如何辩驳?”   青玉冲进来时的兴奋感已渐渐消褪,如今只是扶着肚子站好,低着头跪下道:“恕奴婢请罪!”   “那日,我扶醉酒的许小姐至周小姐厢房歇息,见那青宝石坠儿着实好看,便鬼迷心窍地偷了戴了。”   楚祁心中凉了一截,毕竟她连什么样式的耳坠都复述出来,只是他内心又隐隐有些侥幸心理。   兴许那天她觉得好看多瞧了几眼记住了呢?   青玉见他神情犹带狐疑,又急急解释道:“那时,我是在经过男厅的桃花林遇见王爷的。”   这句话就有点露骨了。   众人皆竖直了耳朵要听,就见青玉接着说:“若是王爷一定要证明的话,我还可以复述那天王爷的衣着,甚至可以让大夫说我的怀孕的年月。”   “好了。”   一个身穿一套织金重绢的衣服,梳高鬓,戴金玲珑簪儿的妇人从侧门屏风跨步迈进。   她显然是来了不久了,上前便先把跪着的青玉扶起。   楚祁愣了愣,叫了句:“娘。”   “你还好意思叫我娘?”妇人立着眉,上前捏住他肩:“我怎么跟你说的?自己做的风流债还不认了?”   她对一旁的陆肆屈了屈礼道:“陆爷,这丫鬟的奴籍可以消除吗?”   “自然。”   ……   ……   等许澜出来后,楚祁已经被带走了,陆肆似乎和他达成了什么不错的交易,难得好心情地摸摸她头道:“明日你就启程去寺庙吧。”   省的整天整些幺蛾子出来。   许澜:? 第二十一回   古寺幽幽,钟声长长。   许是有陆肆打点,许澜被安排住进了一个比较干净的厢房里。   靠着墙壁的是一个褪色的木桌子,上面摆着一个白瓷绘竹的细口花瓶。   许澜瞧着太过清净,又从旁处折了几枝野菊插上,只退后几步时仔细瞧时,又觉得有些熟悉。   或许是从前的厢房也曾这样摆过吧。   她并未多想,把丫鬟带来的屏风,话本还有各种日用品摆好。   待陆肆进来时,地上已经铺好了羊毛毯。   陆肆:……   许澜嫌他鞋底脏不肯让他进来,死死堵着门道:“你不是有事体要办么?去吧去吧。”   就这么被嫌弃了。   贺九在旁边忍笑,他倒是面色如常,只是揉揉她的头道:“别急,回 来我们就结婚。”   许澜:……   陆肆这次是要去青州一趟。   那边的饥荒越来越严重,甚至连压都压不住,大量流民跑来京城,有些还带来了脏病。   皇帝尚小,没有解决的能力,陆肆又不放心他人,便决定亲自去一趟。   马车辘辘地驶远。   许澜斜斜地倚在软榻上听丫鬟汇报情况,芊芊玉指捏着颗圆润多汁的葡萄,衬得它色泽更加饱满。   一旁的丫鬟无端觉得自己背负着重大的使命,清了清嗓子才说:“奴婢听说,青小姐前段时间受了刺杀。”   因着陆肆与楚王不知达成了什么协议,青玉的奴籍被取消了,下人们早已改口叫青小姐,免得触了未来王妃的霉头。   至于何故是王妃,那就要说说昨夜了。   也不知是为何,青玉无端受惊,差点孩儿都保不住。听说是因为半夜起夜无意间脚滑了。   “楚王爷爱的情深,怕伊人再受灾难便提前求了婚,还是王妃!”   丫鬟越说越兴奋,还未待她说什么就被小姐塞了颗葡萄。   “整日看那些话本都看傻了,多吃点葡萄补补脑子。”   丫鬟:……   她一脸委屈的说:“小姐,你莫要不信,那可是奴婢从可信的人那听来的。”   “谁?”   “青玉的姨母的妈妈的侄子的儿子的妹妹。”   “……”   好可信。   又吃了一会,许澜便觉得有些发困。   她挥退了一旁的丫鬟,便睡了。   桃色烟帘上挂着一个鎏金花鸟镂空球形香囊,未合紧的窗吹了些冷风进来,香囊微微晃了晃,又渐渐的停下了…   *   许澜睁眼,发现自己已经睡到傍晚了。   她有些心虚,毕竟到底第一次来这个寺,要是用膳都迟到了,那便很不合礼数了。   她从床上坐起,发现早上插的野菊依旧摇曳的盛开着。   倒是生命力顽强。   她起身想去找陈妈妈,只是门外栽着很多竹林,她一时有些无法分辨方向。   “你要我帮你做的事我一定会完成的!”   一个压低的嘶哑男生的声音从不远处响起,另一头是个声音清朗的男声:“无碍,此时事成之后,必有重赏,便是失败了也无妨。”   许澜闻之忽有些害怕,她知道自己大抵是撞上了什么人在做交易。   选在此地此时交谈,定不是什么好生意。   她转身就想逃走,结果一往后走,脚下的竹竿发出了吱呀的声音。   “是谁?” 第二十二回   许澜猛地坐起,恍然发觉不过是一场梦。   纱帐上的鎏金花鸟镂空球形香囊晃悠悠的,散发着甜腻的香气。   她视线望自桌上的花瓶,因未加水,此时的野菊已成颓废之势。   她终于想起来为何如此面熟。   自许澜入府后,关于前世的记忆已越来越稀薄,如今却无端记起来了。   只因记忆的齿轮再次重合了。   前世她娇纵任性,害得许府倾颓后又后悔了,哭哭啼啼的坐了马车来寺庙,想着祈求许府安康,结果竟无意碰见那场谈话,若不是后来陆肆突然出现,和他们交涉,她早就死了。   但,大抵命运当如此,后来她不也死得如此凄凉。   许澜只觉一种凉气从脚底升起,若是她命运一定要走这一遭,那她岂不也必死无疑。   窗外已经很暗了,按理说,应该到了用膳的时候,但许澜不敢出去,只无端坐那里,也不知要作何。   此时她难得的想念离开的陆肆。   如今没有他,便觉得自己步步危机。   “小姐,该用膳了。”丫鬟推门而入,见许澜怔怔地坐在那里,也不知为何。   “我不去。”许澜道。   贺九的声音却从门外响起:“许小姐,爷吩咐你一定要用膳。”   贺九在这里。   这个认知让她松了一口气。   许澜走了出去,就见贺九穿着一身白色锦袍站在那里,玉树临风,姿态矫然。   倒是鲜少见他穿的这副样子。   贺九接收到许小姐直勾勾的眼神,顿觉压力,他带着笑问道:“许小姐有何吩咐?”   “听说你们江湖人士都会飞?”   贺九:???   “能带我飞出竹林吗?”   贺九:?????   他看着一脸认真的许澜,深深的感受到了谣言的危害,贺九笑着说:“小姐要不再去睡会?”   “?”   “梦里什么都有。”   “……”   *   许澜跟着贺九往膳堂走,竹影重重,她小步小步地跟着贺九的影子,生怕走丢。   “各位施主。”   “!”   许澜被惊地猛地往后退了一大步,就见不远处,一个披着裟的光头和尚正站在那里。   背着月光,人影模糊。   贺九上前,拱了拱手道:“这位师父,所谓何事?”   和尚微微笑了笑,举了举自己手中的食盒道:“原是想给这位小施主送送饭食,如今看来,倒是不必了。”   贺九没有上前,依旧是一副警惕的样子:“何人派你来的?”   “自然是无斋大师。”   见两位没有要上前的意思,和尚也不生气,只是把食盒放下,双手合十鞠了躬,就离开了。   徒留一句意味不明的话:   “施主还是少来此地为妙。”   空气一阵安静,许澜见贺九拿着银针在给饭食试毒,便随着他一起蹲下来,问:“方才他说的是你还是我?”   “许小姐只要知道,贺某负责您的安危就可。”   贺九一向对这种神神呼呼的东西不以为意,当年爷还被测出克亲呢,如今老夫人还不是活得活蹦乱跳的。   许澜跟他不同,她是经历过生死的人,重新活一次,从前不信的如今也不得不信了。   不过贺九在身边,大抵是无碍的。   她想。 第二十三回   膳堂坐了不少人,有穿着破旧衣服的农夫也有穿着艳丽裙装的贵女。   这个寺庙向来崇尚人人平等,所以不论何身份,用膳皆在一间吃。即便如此,贵女也只会和贵女坐,农夫也只会与农夫相伴,因此膳堂的座位一向是泾渭分明的。   许澜被贺九带着往里走,柳色襦裙笼雪体,素色长裙衬莲足,裙摆微微摆动便是香风阵阵,引得一群正狼吞虎咽的人都不禁端庄了坐姿,唯恐惊扰了美人。   靠里一些,人便变得稀少了。   许澜本以为不会碰见熟人,却不想见到了昨日才见到的楚王。   他身旁还坐着一人,两人正一副交谈甚欢的样子。   贺九见了,眼睛眯了眯。   许澜有些好奇地瞥了两眼,见贺九仍在盯着看,便有些好奇的问:“有何好看的?”   楚王和那人的位置离她们较远,似是已经交谈完毕,两人便起身一道走了。   “许小姐先吃着,贺某去去就来。”贺九把刚刚进来时去领的膳食放在桌上,转身就要走。   许澜一僵,连忙拉住他说:“你爷不是吩咐你照顾我的安危吗?你要跑哪去?”   贺九眼神微妙的看了她一眼:“许小姐知道的倒是挺多的。”   许澜:……   她就随口一说。   但最后贺九还是走了,他有些无奈地拂开许澜的手道:“许小姐尽管安心,并不是只有属下一个人在看着你。”   许澜听得心莫名一跳。   那厮那么关心她吗……   既然有人跟着,她便不担心了。前世许澜也曾无意了解到,陆肆好收贤能,身边的确有许多能人雅士。   她用完膳食便想着去寻一下方才遇见的和尚。   也不知为何,即使有陆肆派来的人看着,心底的不安却未曾减少。   许澜无端着自己的直觉,想着刚刚那个和尚兴许知道些什么。   不然也不会说出那样的忠告。   只是那时天色太暗,她也没看清那和尚究竟是谁,一时也不知从何问起。   “是谁派你来的?”   “无斋大师。”   许澜突然想起贺九逼问他时的谈话,眼睛一亮,随手扯住一个经过的小和尚问:   “你们的无斋大师在何处?”   小和尚只觉得自己被扯住,一转头,就见到一张风华绝代的脸,他脸有些红,支支吾吾的说:“施,施主有所不知,无斋大师,师已经外出云游许久了。”   云游?   许澜一懵,转而怒了,敢情不是个大师,而是个小骗子啊?   虽有怒气,心中却猛地松了一口气,想来那些话也是胡编乱造的吧?   她没再纠缠着问,只是走出了膳堂往自己包厢里走,到底还是自己的厢房中安全些。   去时还有贺九相伴,回 来时贺九却不知跑到了那里。   她心里一边骂他不尽责,一边小心翼翼地穿越竹林,不待她走几步路,就听见一道沙哑的男声说:   “你要我帮你做的事我一定会完成的。”   接着便是一道清朗的男音回 复:   “无碍,此事成后必有重赏,便是此事不成也无妨,主子也将予你原定报酬的一半。”   许澜:? ? ? 第二十四回   许澜想起前世的后果,不再后退,反而大声说了句:“谁在那边说话?”   一阵细细碎碎的脚步声过后,竹林再次恢复了安静。   许澜想着人大抵已经走了,不禁松了一口气。   反正不管后退还是上前都会被他们怀疑,不若坦坦荡荡些好,免得倒像是听到什么似的。   过了这一关,她心中总算放松了些,加快步子往自己厢房去了。   待许澜离开的半柱香后,两个男的从阴影里走了出来,其中一位看向她消失的方向,目光有些贪婪,若是许澜见了,定能认出,他就是方才在楚祁身边交谈的男人。   “别净想着一些不能得到的东西。”清朗的男声警告道。   那男人才有些遗憾地收回 目光,继而问道:“那女的是你主子的?”   “是那个陆肆的。”   “如此,不如我们……”   “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那清朗的男声似乎有些不屑:“你以为陆肆是那么容易搞垮的么?她身边定有什么人在,况且……”   之后就没在说了,仿佛在忌惮什么。   两人陷入沉默,又交谈了一会,方才离开。   *   寺里的日子过的很平淡,贺九第二天便回 来了,似是听她身边的人说了什么,便开始随时随地的跟在她身边,神情严肃。   陈妈妈被她留在陆府上了,身边也没什么亲近的丫鬟,贺九也不同她说话,许澜从未那么无聊过。   每日便去听听那在任住持的讲坛,偶尔也去后山采些花泡些茶喝,日子过的无趣又飞快。   夜色半合,今日讲的是生死轮回 问题,许澜特意起了大早,听得极认真,等她从住持身边离开往厢房走时,路也看不太清了。   住持是一个留了一撮白胡须的老者,给了她一盏油灯,笑着说:“这夜色晚了,狼群也多。施主回 厢房定要加倍小心。”   许澜有些诧异:“这寺里竟还有野狼吗?”   “野狼倒是没有,只一位施主无意养了一头罢了。”   许澜:……   这施主的兴趣真是别致。   她告过辞,提着油灯转身离开,火光晃悠悠的晕开一层淡淡的色泽,映得那伊人窈窕身段氲上三分风情。   老者眼里笑意渐浓,若有所思的道:“明月侵太徽恒么……”   *   厢房里的油灯难得的灭了。   许澜远远瞧见以为是油灯烧光了,并未在意,直至她踏入厢房内,原先的女儿熏香已淡得不清,一股浓烈的酒香倒是萦绕在鼻尖。   许澜的眼睛尚未适应黑暗,眼前依旧是黑乌乌一片,只她依旧有些警惕的退后了一步。   难道前些天,被她撞上的两个人来杀人灭口了?   这般想着,她便想转身跑出厢房,只一个有力的手忽而揽上她腰际,一个用力,她便被压进了一个酒香浓浓的怀里。   许澜吓得踩了那人鞋尖一脚,想叫人来,却被他捂住了嘴。   耳后忽而拂过一道湿热的触感。   那人舔了她的耳垂一下,有些低哑的说:“娇娇。”   是她的小名。 第二十五回   许澜懵了一下。   这声音分明是陆肆。   只是他如何会知道她的小名?要知道女子小名向来不会轻易透露,除非是对夫君。   夫君…   君…   她的脸莫名红了起来,染上如玉的面颊,在陆肆眼里,却像颗饱满多汁的桃子。   他莫名地觉得喉咙一阵干渴,于是低头咬了“桃子”一口。   软软的,就是没什么味道。   许澜的脸莫名被啃了一口,那人的牙有些尖利,留下了一抹淡淡的红痕,她吃痛地捂住脸,瞪了身后的人一眼。   颜如舜华,绝色盖世。   陆肆无故觉得更渴了,他直直地盯着那娇嫩的朱唇,道:“桃子。”   许澜:?   光影晃动下,他微微俯身,一片冰凉的触感碰上了她的唇,起先只是轻轻含着,时不时摩挲几下,似又有些不满,湿热的舌头顶开那牙关,搅着那香舌便是一阵横冲直撞。   渐渐的,温度升高,皱巴巴的纱衣被褪下一半,贴上了男人炙热的肌肤。许澜被烫得一哆嗦,挣扎着想挣脱,复又被男人压进怀里。   “叩叩叩”   一阵敲门声响起,尔后是贺九略带笑意的问询:“爷,可要些醒酒汤?”   话里的调侃惹得许澜恼了,牙关一使力,咬了那人的唇角一口。   陆肆被刺得清醒了些许,就见许澜正俏生生的站在他面前,纱衣褪至手肘,露出一大片雪白细腻的肌肤,以及隐隐若现的雪峰。   他眸色暗了暗,上前帮她把衣衫披好,淡淡地说:“早些睡。”   待门外叩门声再次响起,陆肆才迈步向外走去。   这副清清冷冷的样子,与方才那副急色急欲的饿狼样子截然不同。   许澜恨恨地盯着他的背影,刚想张口骂他,便觉得舌尖一阵麻意。   混蛋。   *   离婚嫁那日越来越近,原先因病迟来的许父许母也匆匆到陆府。   许母依旧一副病恹恹的样子,原本艳丽的脸凭添了几分病弱的美感。   她手上拿着一根绣花针,一面缝着一个荷包一面道:“双面绣法是最难绣的,每穿一个孔时要确保打结的那一端不从孔里掉出来……”   她说着,手下的针却无意刺到指尖,白里透红的指尖便透出一滴血来。   一直在旁边看着的陈妈妈连忙上前把针线放一旁,拿起一旁准备给许澜的膏药往她指尖敷:“夫人原先技巧也生疏,若再刺着老爷又该心疼了,不若还是让红娘教吧,花式也多些。”   “我不!”   许母有些恼地瞪了陈妈妈一眼,明明早已是二八佳人,一颦一笑间蹙倒似个耍脾气的大小姐了。   许澜早已习惯母亲这般耍赖的模样,刚要帮忙劝着,就见许母转头对她说:“娇娇先出去,待我与陈妈妈学些好看的花式再来教你。”   许澜有些无奈,只得同意。   她想着这回 母亲给她带来了不少牡丹,样样都矜贵的很,怕那些丫鬟不懂照顾,便想着过去看看。   牡丹还未被安排好,个个都搬在一旁随意的摆着,也没什么样式,偏偏个个盛开得浓烈,倒也是好看的。   许澜站在树荫底下让丫鬟把牡丹摆好,又嘱咐了许多注意事项才放心。   待说完,便觉得有些口渴了,她记得陈妈妈方才放在厢房的那碗梅子汤,镇着冰,喝起来干爽得很。   许澜想着或许两人还在做十字绣,毕竟她母亲学这些向来都是懒洋洋的,若不是她要结婚了,或许这辈子也就那点半吊子的技术。   免得惊扰了她们,她特意走的偏门。   许澜的厢房不知为何有道偏门,设在院后,若不是她闲时逛了逛,还发现不了。   偏门设得比较后,很少有丫鬟在此经过,许澜轻轻推开门,刚想从那道屏风后走出去,就听见一些细碎的抽噎声。   是许母的。   “我,我就,这么一,一个女儿,你们为何这样对她……”   “夫人,你也知道,这不是我们下人可以决定的。”   “下人!下人!也不见得你劝过夫君!”   “……” 第二十六回   “三小姐。”   一个丫鬟端着茶从后门进,见到许澜站那里还吓了一跳,连忙屈身行了一礼。   里面的声音瞬间凐灭,许澜微微颔首,走了进去,就见许母正低头缝十字绣,听到声音还抬头笑着说:“你这丫头,出去一会就满头汗了。”   如果不是她眼角隐隐的泪意,许澜甚至觉得她刚刚听到的是个幻觉。   她转头,对上陈妈妈探究的眼神道:“陈妈妈,你方才给我端来的梅子汤呢?外面日头太晒了,我实在是渴的很。”   陈妈妈笑着把梅子汤端上,道:“小姐要不要先去沐浴一回 ,也清爽些。”   许澜想着也是,接过一旁的丫鬟取来的衣裳便转去了屏风。   因是临时起意,浴桶中的水还有些烫,一旁的丫鬟一边试水一边往里面勺一勺凉水。   许澜也不把衣裳放下,就这样抱着怔怔的看着水面。   水面起伏,映出一扇精致的屏风,一面半启的窗户,一个窈窕佳人。   她甚至觉得这一切不过是浮华虚梦,人死而复生本就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情,更何况,她越走近真相,就越不能接受的她所窥见的一角。   从前,许澜觉得陆肆是个无恶不作的大奸臣。   但平时看见的他却永远是一副清清冷冷的样子,甚至很多时候都在忙于朝政。   从前,她觉得是她害死了许府。如今却发现,可能这其中还藏着什么隐情。   可即使发现了那么多,她也一点办法都没有,她费尽周折,也不过得到几张祖父的纸而已。   突然有些委屈的情绪潜进她的心房,许澜眼睛一红,眼泪就没进水里。   丫鬟早已退下,这是她一贯的习惯,沐浴身旁不带人。   许澜猛地发现,便是连她身边一个不起眼的丫鬟,也了解她甚多。   而她永远都一无所知。   那老天让她重来一回 又有什么意义呢?   *   沐浴后,许澜又陪许母学了一会十字绣,实在是学得不耐烦,便推辞着陆禧千来找她,尔后走了。   陆禧千近日未来寻她许久了,似乎是在忙什么,每回 见到她都是笑意满满的。   许澜瞧着也无事,便想去找她聊聊。   毕竟陆禧千一向是个活泼的,总能给她带来许多欢喜。   陆禧千的院子离许澜比较近,她便不再坐坐辇干脆步行去了。   因尚初春,许多花都没到盛开的佳季。   许澜走得累,身旁的花也恹恹的,她看着正心烦,上前猛地把一朵海棠花苞扯了下来。   “许姑娘倒是好兴致。”   被撞见恶行,许澜心一虚,转头便看见陆肆站在那里,旁边还跟着贺九。   不知道为什么。   明明已经平静下来的委屈又涌了上来,她抿着唇站在那里,眼尾晕开一片桃花瓣似的红。   她道:“陆肆,若是我在桃花败季注定要死了,你能替我照顾我娘吗?”   原本还带着闲适的笑意的陆肆脸一下子沉下来,他道:“你倒是挺自觉,还未下嫁便托付往后了。”   许澜也觉得自己做了傻事,只是恼地瞪了他一眼,就走了。   待她走后,陆肆眼里却染上一层阴霾:“她们做的事被许澜知道了?”   “贺二并未传来消息,想来是没有的。”   “让他记住,”   “把这件事瞒得死死的。”   男人说着话,依旧是那副漫不经心的语调,却无端得让人心生寒意。   贺九点了点头,他早就明白。   男人平日的模样,孤高清冷不好亲近,心底里却藏溺藏着阴狠暴戾,蛮横恣睢,就像头被拴着链子的野狼。   而那根链子,就是方才经过的许澜。 第二十七回   许澜出嫁那日,满城围观。   倒不是因为有多盛大,只因她与楚王王妃恰好撞上了同天结婚。   谁也不知青玉做了什么,那楚王王妃竟也让这个一看便是心机极重的女孩入了楚府,甚至还给她准备了厚重的红妆,即便楚祁当时反应很是激烈。   此时女子结婚无外乎就那几个时辰,因此许澜从借住的宅子里出来时竟碰到了青玉的马车。   此时,许澜正穿着一身大红喜服,盖着红盖头,外头的一切皆不清楚,直到陈妈妈撩开帘子颇有些为难的说:“小姐,楚王妃让我们让路。”   楚王妃让一个妾让路,那的确是不得不做的,但青玉从前也不过是个陆府奴才罢了,如今倒是这般趾高气扬起来,实在让人愤愤不平。   许澜原本想着让路,突有些好奇的问道:“那楚祁来了吗?”   正妻与妾的地位截然不同,自然婚礼也是大相径庭的,比如,陆肆可以不来接她,但楚祁不可以。   果然,不一会,就听见陈妈妈有些小心翼翼的回 答:“回 小姐,楚王来了。”   陈妈妈还想在安慰一下小姐,就见许澜把头上的盖头掀了起来。   陈妈妈:!!!   “小姐,万万不可啊!”   她有些惊慌的想把盖头再给她盖上,却被许澜用手格开:“无妨,我就见见正妻的结婚时的样子。”   说着,就撩开了车帘。   楚祁正魂不守舍地盯着那里,就见人影晃动,一只纤纤玉手撩开了车帘,露出了半张娇艳的面容,敷粉抹脂,黛眉花钿,面靥斜红,最后一点樱桃樊素口,娇嫩如那精心饲养的玫瑰花瓣。   出嫁的女子一概要开脸的,其实那开脸的嬷嬷已些许宽容,但到底是被养的娇气的人儿,眼角瞬间就泛起了红,如今那红印尚未褪去,眼角甚至隐隐可见泪意,倒是一副见我犹怜的姿态。   楚祁无端心一痛,心下就有些恼了。   他恨不得捧在手心的佳人竟被一个不懂风情的野狼卷去就算了,竟还是当了妾!   待佳人隐去后,他又挥了挥手道:“让路。”   于是满当当看不见尽头的红妆与一干骑兵们,纷纷侧边靠,硬是挤出了一条空荡荡的道来。   许澜察觉马车再次动了,才心满意足地拿起一颗红枣扔进嘴里,心安理得地从青玉的马车旁晃悠悠的过了。   青玉的马车内,她也身穿一袭大红喜服,此时正直挺挺的坐着,等着许澜给她让路,结果等了半天,就见自己的马车往旁边移了一下,还有马车外婆子丫鬟们掩不住的讥笑声。   她气得发颤,但也只是用力攥紧了手中纹着牡丹的红色手帕。   即便让路又如何?青玉决不能允许自己有任何失仪的姿态,毕竟如今的她即将成为她所一直梦寐以求的王妃。   *   本身许澜就住在陆府里,只是因为婚嫁不方便,便随意借住了一座府邸,实质上还是离陆府十分近的。   她只觉得马车又晃悠了一会,便缓缓停下了,许澜知道接下来便是跨火盆。   她有些害怕。   “夫人。”   玉石之声,如珠落玉盘。   许澜恍惚了一瞬,蓦地便安定了下来。   原来陆肆也在。 第二十八回   待她下了轿子,就被陆肆牵着走了一段路,眼前的视线被挡住,她垂着眸盯着自己前天刚做出来的绣花鞋,绸缎面制成,上面绣着麒麟合凤,显得精致又喜庆。许澜有些心不在焉地盯着,却一直没看到火盆。   许澜:?   “陆肆,火盆呢?”   小姑娘的声音娇娇软软,像浸在蜜罐里的糖。   陆肆漫不经心地牵着她的手,看着小姑娘细细白白的小手便忍不住摩挲,结果拇指一滑,手背便是一道刺目的红痕。   陆肆:……   他有些心虚地用手盖住,许澜觉得被握得有些紧,有些疑惑地动了动手,就听到他说:“火盆我叫人撤了。”   陆肆知道她向来怕这些,便懒得拘旧礼,让人给撤了。   许澜听了,掐了一把他的手:“你怎么这样呀,那是保我们以后红红火火的。”   说着就甩开了他的手自己走在了前面。   陆肆:……   这女人的心思怎么那么难懂?   其实许澜自己走路也可以,因她虽然看不见前路,脚下的路却是瞧得见的,但她才走几步路就被后面的人两步追上,然后一把握住了她的手。   “都不是小姑娘了,闹什么闹。”   他有些无奈。   转眼,就走到了堂前,陆肆没有父母,因此老夫人代着坐到了上首。   她不耐烦的坐着,草草的让他们行了礼,鞠了躬,随手赏了个玉质上好的手镯便走了。   本来她便不想来参加,一旁青玉的婚礼也是邀了她的,只被这个陆肆强制的留在这里,礼成,她便待不住了。   许澜被扶进了婚房,是一个不曾见过的丫鬟扶的。   陈妈妈似有什么事未来,许澜也准了。   自那日听到那席模糊的话后,两人便有些生疏了。   许澜坐在婚房里,低着头等着陆肆,乖乖巧巧的,倒是难得的样子。   没人敢灌摄政王的酒,更何况对方还难得的摆出了不耐烦的样子。   因此,待陆肆归来,便见新房内烛光徐徐燃着,一个披着红盖头的小姑娘坐在床边,放在膝上的一双皓腕如玉似雪。   一旁的媒婆笑了向前说:“这娘子的美貌倒是京城独一份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掀开盖头,流苏晃动下,一双水晕晕的眼眸露了出来,染着迷蒙的雾色,纤细睫毛鸦羽色的搭拢下来,半醒非醒透着股娇媚慵懒态。   陆肆上前,男人的鹿皮靴走在吱呀的木板地上,不紧不慢,无端透着一股压迫感。   他似乎低沉的笑了一声,问道:“困了?”   许澜向来贪睡,只今日大婚之日,她早早被拉起又做了许多繁琐的程序,确实是困的不行。   她点了点头,头上的发饰太重,她一下子没控制住向前倾,便被陆肆拥进了怀里。   “喝杯酒,醒醒。”   向来都是喝酒即醉,从未有喝酒醒醒的说法。   许澜迷迷糊糊地想着一边接过了媒婆递上来的酒杯,与他交换了酒。   甘甜的酒浸润了她的唇,许澜咂了咂嘴,一饮而尽。   接下来,接下来要干什么来着? 第二十九回   许澜一挥爪子,就拍在了陆肆肩上,她说:“陆肆。”   “嗯?”   “接下来要干嘛呀~”   小姑娘说话总喜欢带个可爱的尾音,甜腻腻的,勾人得很。   陆肆从眼前的盘子里挑了个桂圆塞进她嘴里,问:“生不生?”   小姑娘没防备,下意识地咬了下去,干干涩涩的味道,她又哇的一下吐出来,有些委屈的说:“生。”   媒婆:……要我有什么用?   她先前来的时候本以为陆爷是不会来的,毕竟不过是个妾,却不成想,这许夫人嫁进来的规格都跟正房夫人似的,如今她这样失礼地拍了陆爷一下,媒婆本以为陆爷要生气的,结果,反而还笑了。   她正想着,就收到了陆爷的眼神,明明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却莫名让人心寒。   媒婆有些干巴巴的笑了一下道:“早生贵子早生贵子。”就退下了,临走时还特意合紧了门。   见无人妨碍,陆肆又拿起桌上的红枣喂她,原本暗红的红枣在碰上小姑娘的朱唇后又暗淡了几分。许澜方才被他坑过一笔,如今不敢信他,只伸出舌头舔了舔,没有异味才吃下。   贝齿微露,软软的香舌伸了出来,舔了舔红枣,留下湿濡的印记。   陆肆见了,笑了笑:“夫人。”   许澜鼓着粉腮有些疑惑的抬头看他,眼前的人晃悠悠的还有重影。   “吃饱了么?”   许澜想了想,点了点头,却忽觉肩上一凉,喜服被褪了下来。   按理说,喜服应是新娘来缝制,只许澜泛懒手艺又不佳,便是陆肆这边找人专门缝制的。   专门缝制自然是最贴合心意的,只需腰间的带子一扯,整件喜服便能褪下。   陆肆看着眼前的娇人儿,白腻的面颊带着喝醉时的红晕,鸦羽色的睫毛轻颤,小扇子一样的在脸上露出一块暗红色的叠影来,男人的视线往下,那水红色的娟衫儿衬在莹白如玉的肌肤上,一红一白,就跟缀着糖霜的白糖糕一样软绵绵的带着香气。   “你干什么……”许澜迷迷糊糊的。   陆肆俯身垂眸,细薄的唇瓣带着微凉的温度落在许澜的唇上。   许澜总算清醒了一些,实际上陈妈妈已经给她看过那些瓷器和画,只如今来了反而让人害怕。   她抖着嗓子说:“你,你小心一些……”   眼眸紧闭着,反而更让人有蹂躏的欲望。   新房内,暖气氤氲,锦帐轻垂。缎面正红色的大被褥勾勒出一个旖旎的弧度,挂在锦帐两侧的银环勾着玉佩,随着动作,被敲撞得叮当作响。   许澜紧紧攥着陆肆的头发,那细软发丝渗入指缝间,滑滑的略过肌肤,带着酥麻的触感。   她想,这厮平日瞧着清清冷冷的,怎么对这事反而亢奋得跟咬着肉的狼似的。   其实,吃人嘴这事许澜也是第一次经历,她从前被宠得很,半夜闯进爹娘房间便见着两人亲在一起,明明觉得粘腻恶心,轮到自己身上,却是昏昏沉沉的透出一股心悸来。   大致因着,这人是陆肆罢。 第三十回   天际处露出鱼肚白,庭院内忙碌起来。洒扫的丫鬟提着一桶水从青石砖上泼了出去,浸湿了一大片地。   许澜醒来时,身旁已经空了。   她有些艰难的坐起身,只觉得腰背酸疼。   “小,夫人醒啦!”丫鬟推门进来,手上拿着洗漱用品。   “陆肆呢?”她伸手要去接那个盆子里温好的毛巾,结果一伸手,便见自己满手的咬痕。   许澜:……   丫鬟也见了,脸有些红地低下了头。   昨夜陆爷和夫人的动静很大,站在外边的贺先生也受不了了,随手招了几个丫鬟就自己走了。   门外的丫鬟也是听得面红耳赤的。   “去为我取些药膏来。”许澜装作镇定的吩咐完,见人走了又缩回 了被褥里。   陆肆个混蛋!   其实一开始陆肆是想克制的,只是后来小姑娘带着娇娇软软的哭腔求饶,他便……   “爷。”   陆肆正站在院外练拳,单薄的白色外衫早已被汗打湿,隐隐显出肌肉的轮廓。   他收了拳,转头,就见贺九站在那里恭敬的汇报:“贺二传来话,昨夜许老爷开始行动了。”   他倒是挑了个好时候,陆肆那个时候正是良辰美景,却是没时间管他。   陆肆沉着脸思索片刻,然后道:“陈妈妈的房内可搜了?”   “搜了,她很谨慎,只寻到一些烧尽的灰。”   当然还有她和许府的来信,只是都被陆肆截下来撕了。   “没证据?”陆肆笑了:“那便制造证据。”   *   老夫人一大早便去了楚府,虽然按照规矩,许澜是要去给她敬茶的,但她既然不来,她也乐的逍遥。   许澜用了早膳后径直去了书房。   书房不是谁都可以进的,但许澜不懂,她从前也是肆意的进出爷爷的书房,即便后来变成了许父的,她仍可以肆意进出。   因此,门口的小厮拦住她时,许澜有些不敢相信。   “凭什么不让我进去?”   “夫人,这是规矩,需禀报陆爷。”   “那禀报了就能进去吗?”   “……”   贺九刚好从里面出来,见是她,便笑着说:“来者是客,让她进吧。”   你以为是茶楼吗谁都可以进。小厮心下吐槽,但也知道贺九的命令便是爷的命令,当下便放人了。   许澜经过贺九的时候忽地说了一句:“你近日倒是心情不错。”   贺九面色不改,依旧笑吟吟的道:“贺某不敢哭脸面主子。”   他暗示她是陆府的主子,一下子就取悦了许澜,她也不再管,只道:“陆禧千到底是未嫁的姑娘,你两小心些。”便径直进了门。   贺九笑着扫了两个低头瑟瑟发抖的小厮一眼才转身离开。   这个许小姐,倒是没有他想的愚钝。   *   陆肆正批着奏折,便听着一阵轻盈的脚步声渐近。   他头也不抬的说:“休息好了?”   许澜脸一红,瞪了他一眼道:“关你何事?我不过是来寻些书看看罢了。”   敢当面刺摄政王的,也就许澜第一人了。   陆肆轻笑了一声,倒是抬起了头:“你看得懂?”   许澜:……   “我,我看不懂可以学啊!”许澜理直气壮地走到书架面前。   她看不懂那些字,但看这些书页破旧程度看也知道是古籍,她对这些没兴趣,随手抽了一本看似五彩斑斓的书便坐在一边的软榻上看。   看了一会,她就走到陆肆面前,晃了晃他的肩:“这个怎么读?”   陆肆随意扫了一眼,是个人的姓氏,便道:“洪。”   许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指了另一处:“这个呢?”   “沈。”   许澜听了,便摇头晃脑的说:“名字不好听,我要换一本来看。”   陆肆:…… 第三十一回   一个下午过去,陆肆被烦得连奏折都批不下,直接把人摁在塌上泄了火气,才心满意足地继续批奏折,只留了一句话:“过几日,我们进宫。”   许澜早已迷迷糊糊的睡着,哪听得见什么话。   待再醒来,已入夜。   书房内的床塌前隔着一道屏风,隐隐约约的,可见烛光。   她打的哈欠整理好衣服,待走出屏风后,就见贺九也在。   他立于陆肆身后,见到她,脸色变换了几次,才道:“夫人。”   许澜也尴尬了一瞬,把手中的书摆到书架后道:“我就是来看看闲书。”   陆肆抬眸瞧了一眼道:“去膳堂吃饭。”   许澜不理他,径直走出门外。   贺九还想继续汇报,就见那男人拿去另外一卷奏折说:“你拿上灯带她去。”   贺九:……   莫名有种大材小用的憋屈感。   许澜走的不远,还遇上了刚从外面回 来的陆禧千,陆禧千许久没见到她也是欢喜的很:“我俩倒是许久未见了。”说着,她又四处打量了她一下:“你怎么还入了陆府?是有什么难处吗?”   许澜笑着执起她的手一道走:“也无甚事,你要去哪?我恰好要去膳堂用膳,不若一道去吧!”   “膳堂?”陆禧千的面色变得奇怪起来:“去是可以去,只是那老太婆你难道不烦吗?怎得还跑去那用膳。”   “你未在那里用过膳吧?老夫人那处的膳食实在好吃的很,只是就我一人与她又合不来,特拉上你一起。”   陆禧千面色更加奇怪了,老夫人信佛,吃的膳食一向是素食,她从前也去吃过,实在是清淡难吃的很。   莫不是近日许澜竟已经连口好吃的膳食都不曾用过了吗?   她想着不能戳破好姐妹的私事,虽心下有些心疼便也没多问。   “夫人。”身后传来贺九的声音。   陆禧千笑起来的脸一下子僵住,只道:“既有人送你,我便回 院子了。”   说着就转身走了,许澜都没来得及挽留。   贺九有些无奈的提着油灯走到许澜面前,许澜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问:“你怎么欺负千千了?”   贺九也有些无奈:“我下午听夫人一言便决心要小心一些,只是这个陆小姐实在……”   剩下的是什么他不说许澜也知道。   因为陆禧千本身就是热情活泼的性子,遇见喜欢的人自然会不加掩饰,又无端受到贺九冷落,估计是恼了。   许澜有些心虚,便不再说了。   贺九有要事在身,送许澜到膳堂门口便离开了。   许澜走进膳堂,便见原先离开的陆禧千正坐在那里,看见她还高兴地挥了挥手:“我原想着先走了,后又担心你一个人呆着不舒服便又来了。”   一旁的老夫人冷哼了一声。   有姐妹在,晚膳总是要用的舒心些,连方才一脸为难的陆禧千在见到菜色后也吃得比谁都快。   待用完后,陆禧千放下箸笏,感慨道:“这膳食倒是比从前好多了。”   许澜以为她是说着自己院子的膳食,也笑着同意:“确是如此。” 第三十二回   用完膳回 院子,回 的是从前的梅兰院。   从前她总觉得自己的院子怪冷清些,如今去了陆肆的院子一趟,实在是觉得这里是温柔乡。   虽简陋些,至少床不会硬邦邦的。   现在蚊虫多,许澜回 来的时候,陈妈妈正在给她驱蚊,她见了小姐,原先冷肃的脸不禁柔和了些:“奴婢方才为您温了碗羊奶,小姐可要喝些?”   许澜摇了摇头:“我方才是吃好了才回 来的,如今尚撑的很。况且妈妈以后也不用叫我小姐了。”她虽未明说,陈妈妈却是醒悟了的,她眼里闪过一丝怅然,只道:“是,夫人。”   天色已晚,陈妈妈又给她铺了铺被子便退下了。   她看着陈妈妈离开的背影,把腰间的荷包取下,从里面取出几张小纸条。   那是佛珠里的纸条。   许澜打开纸条,接着微启的窗有些艰难的辩识:“沈,无,言,洪,钟……”   她记性向来很好,读一遍后基本都记下了,若是陆肆在的话,定会知道那些字便是他下午亲自教的那些。   “吱呀”   屏风被衣衫摩挲到发出了声音。   许澜只道是陈妈妈不放心进来看她了,慌忙把纸条塞进荷包里,尔后闭上眼睛。   一旦闭上眼,耳力就会比往常敏锐许多。   许澜听着那人慢慢走过来,停在她床边,心下有些不妙。   她与陈妈妈相处多年,自然知道陈妈妈走路不当是这样的,陈妈妈晚年脚受过伤,一直有些跛脚,走路向来是一步分两步走。这个人却是几步便到她的床边。   许澜想起自己院子里少人看管的后门,心里有些不安。   会是谁?   是来拿祖父的东西的么?   那人似乎低笑了一声,一只粗砺的大手抓住了她的脚。   许澜装作是睡得沉时的翻身,脚蹬了蹬,那人却没放手。   他似乎对她的脚有些新奇,揉揉捏捏的,惹得许澜感到阵阵痒意。   她憋不住睁开眼睛,就见是才见不久的陆肆。   “你干什么呀!”她压低声音凶他,却不像是很凶的样子,更像一只被碰了尾巴弓起身炸毛的猫。   陆肆坐到她的炕上,刚想说什么,脸色却是一变,然后迅速躺到许澜身旁,扯过她的被褥盖住他的头。   许澜一时没反应过来原因,只下意识地闭上了眼。   又是一阵脚步声。   却仍不是陈妈妈的声音。   许澜却没心思想着那人是谁,只因为刚刚那厮钻进来的时候,头竟靠着她的胸脯。许澜睡觉向来不喜欢穿太多衣服,如今她就穿着一件薄薄的轻纱,灼热的呼吸穿过轻纱洒到她胸脯上,惹得她心也跳快了许多。   来的人是楚祁。   他昨晚没有与青玉洞房,更因此与楚母发生了争吵。   那青玉更是气的很,直接对他吼:“你既然那么喜欢她,不如直接去找她啊?刚好她住的那梅兰院就有个后门,你去了,说不定还能和她翻云覆雨一通。”   青玉说的话粗鄙又直接,更是让楚祁怒极。   只是不知为何,他却还是来到这里,直到看到许澜,她正盖着被褥睡得香甜,朱红润泽的樱唇微微张开,似乎在诱人采撷。   楚祁忍不住动了动喉结,又走近了一些,便看见一撮乌黑的发梢从被褥里探了出来。   他拿起那撮发丝,微微凑近嗅了嗅,脸色浮起了痴迷。   许澜闭着眼睛听到那人微微走近,正疑惑他在做什么,就感觉到陆肆放在她腰际的手微微一紧。   许澜:? 第三十三回   楚祁怕动作吵醒许澜,放下那撮发梢后便走了。   陆肆从被褥里出来,二话不说就去了屏风后面洗头。   许澜方才闭着眼,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看到陆肆如今的反应也大致能猜到。   她坐起来,看见那厮正使劲搓自己的头发便笑个不停:“方才那个是谁呀?”   陆肆没回 答她,只是一脸嫌弃地拿起一旁的精油抹在发梢,一个男人也是有一次用这个东西,一用就是用一大坨。   “喂,那是我昨日好不容易买到的,你这人怎么用那么多!”   许澜恼了,蹬了被褥就想下床,却听到一阵叩门声然后是陈妈妈的声音:“夫人?起夜吗?”   虽说两个人已经结婚了,但没撞到两个人也夜里在一起还是让她感到羞耻,许澜连忙否认,把陈妈妈骗去睡后,就见陆肆已经擦着头发走了过来。   “过几日我让贺九帮你把东西搬去青竹院。”   “凭什么!”   陆肆擦头发的手一停,冷冷笑了一声道:“你喜欢被别人夜探闺房?”   许澜:……   你还不是这么干了。   陆肆见她没话说了,便把毛巾放下道:“今晚先好好睡,明日要进宫。”   “进宫?”原本还在腹诽的许澜惊地拔高了音量:“我去干什么?”   一般进宫都会早早起来准备的,以防惊驾,只是她好不容易有个可以睡久些的白日便又泡汤了。   不等他回 复,许澜却瞥见陆肆手中用来擦头发的毛巾,白底,绣着大红的牡丹:“那是我擦脸用的毛巾!”   “无事,我不嫌弃。”   许澜:……   可是我嫌弃。   这几天也累了,待陆肆走后没多久,许澜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就睡了。   一觉到天亮。   她果真是一早便被拉起,陈妈妈也是临时收到消息,紧张的很,从许澜起床开始便不停的强调礼仪与忌讳。一堆丫鬟围着她上妆,嗡嗡嗡的吵个不停。   许澜瞅着依旧是一副大心眼的样子,内心却紧张的很。   “要不我还是不去了吧?”   “那怎么行!洪总管可特意邀了您去呢!”   洪总管?   许澜的心绪被分走了一些,她有些惊讶的问:“来的总管姓洪?”   旁边的丫鬟有些无奈:“夫人,洪总管已经执任多年总管了,是陪着皇帝从小到大的呢!”   “全名叫什么?”   “洪钟。”丫鬟答。   便是他了。许澜想起昨夜记着的名单里的一排排名字,倒没想到其中有一个竟是个总管,可见这件事情牵涉之广,难怪祖父要把纸条藏的如此紧。   “你不想去也可以不去。”陆肆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门外,一身锦绣朝服,斜斜靠着,一看便是刚下早朝没多久。   “我不去别人不会介意?”许澜有些犹豫,说着是“别人”实质上指的是皇帝。   当今幼帝与摄政王关系好的事情满城皆知,陆肆进了宫定是要第一个去见他的。   却见那家伙很随意的道:“谁敢对你有意见?”   许澜:……   倒是忘了这家伙的泼天势力了。 第三十四回   为了去瞧瞧那洪钟,许澜还是起了 只是昏昏沉沉的,一进了轿子便倒下睡了。   陆肆拿着本书在翻阅,见她睡了便顺手扯过一边的薄毯给她盖上。   原本还想着跟着进马车照顾小姐的陈妈妈见了,只是会心一笑便退下了。   过了一会,又是一灰袍小厮撩开帘子小声道:“爷,布置好了。”   陆肆微微颔首,见许澜被透进来的光线有些刺到眼睛,也不待他告退就直接把帘子拉上了。   小厮吃了闭门羹也不尴尬,只一脸兴奋地凑到贺九边说:“倒是鲜少见爷对哪个姑娘那么上心过。”   贺九骑上马,淡淡的瞥了他一眼,说道:“若是不上心,哪会娶回 来?”   “说的也是。”小厮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有些苦恼的说:“那爷为何不以正妻之礼想娶?那不是委屈了那姑娘嘛。”   “吁~”   缰绳勒紧,马微微地向后仰了一下,便出发了。   贺九拿着马绳抽了一下身下的马,低低的声音像是要溶进了空气里:“若作正妻,谁得利?”   小厮愣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   能在陆肆身边做事的,都不是一般的小厮,他也才帮爷做了事情,自然知道许府那点破事,他们巴不得许澜能和爷好,要是真的是正妻之位,怕又对许澜要做些什么了。   他叹了口气,感慨道:“贵人就是事多啊~”   陆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若是你觉得清闲,本官也可以给你添几份工作。”   小厮吓得连忙赔罪,刚还想继续诉说自己的忠心,马车里又传来陆肆微怒的声音:“闭嘴。”   小厮立刻乖乖地闭上嘴。   *   即使是摄政王,进宫也要递上个牌子。   马车在宫门口停下,给过牌子后才辘辘前进。   进宫有一道较高的门槛,马车过时常会大幅度地颠一下,许澜便是被这门槛颠醒的。   她一睁眼,还未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便听外面传来一个尖细的声音:“喲,是摄政王进宫来看陛下了吧~陛下肯定很高兴。”   接着便是贺九不卑不亢的声音:“洪公公。”   陆肆像是未听到外面喧闹似的继续看书,只是见许澜醒了,便拿起桌上一杯茶递给她:“喝点,宫中有规矩不能用马车,等会我们要步行到清心殿。”   清心殿便是皇上忙政务呆的寝殿。   许澜闻之瞬间清醒了许多,待凉茶入口,便完全清醒了。   “陆肆,等会见到皇帝我该如何叩恩?”   “陆肆,我如今这副装扮太过艳丽,陛下向来提倡节俭,如此面见,可有不便?”   “陆肆我好紧张呀怎么办?”   陆肆倒是难得见小姑娘紧张的样子,见那如漆的双眸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只是轻笑一声,意味深长的说:“你见了他就不会紧张了。”   许澜:???   待门口侍卫禀报后,两人就可以进去了。   许澜看着面前的殿堂,金碧辉煌,端重严谨。她低着头跟在陆肆身后,心跳得飞快。   “你就是我的嫂嫂?”   一个奶声奶气的男音。   许澜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人,他穿着一身锦袍纹着金龙,双手背在身后,一副极严肃的样子。   她迟疑了一会,问道:   “陛下,您成年了吗?”   陛下:……   这女人好烦。 第三十五回   许澜见了陛下,才明白为何如今朝堂陆肆独大。   她看着一旁因写错了个字被打手板打得眼泪汪汪的陛下,有些木然。   陆肆瞧她坐那里闲得很,也知道她不爱看那些书,便开口道:“陛下的御花园近些天似乎又添了些新品种?”   傅寒不知道他提这个干嘛,只是泪眼汪汪地吹了吹自己发红的手心道:“似乎是有的,西域那几个家伙送来的贡品一向多的很,朕哪记得。”   许澜听了,有些心动,她从小便对这些花花草草感兴趣,还不待她问,傅寒便敷衍地挥了挥手:“你要去看就去看。”   待小姑娘欢欢喜喜地提着裙走了,陆肆才从宽袖里拿出折叠整齐的纸递过去道:“过几日我便要行动了,陛下看一下这些名单。”   傅寒皱着眉接过,展开,满满一张的人名,他难得的也带上了怒气,声音带着方才不曾有的威严:“这群人真是越来越嚣张了,真当朕不存在吗?”   说着,他又有些狐疑地抬头:“你不止是为了这个来的吧?”   陆肆闲适地坐着,手中的毛笔又圈出一个错字,道:“臣自然是为了来督促一下军营新兵训练的如何了。”   傅寒:“说人话。”   “借些兵。”   傅寒挑挑眉:“朕记得,兵符在你手上吧?一万精兵还不够吗?”   “从前是够的,如今就不行了。”说着,他又像恍然大悟般道:“陛下尚未娶妻,自然是不懂的。”   傅寒:……   *   御花园的花各各都是名贵花种,又被宫人精心照料,各各开的娇艳又夺目。   许澜沿着小路一路看,要不是因为这是御花园,她恨不得摘下几朵拿回 去制香膏。   因着皇帝尚是幼年,选秀还未开始,宫中留着的都是一些前朝的老妃,争了一辈子宠,如今先帝不在了,又个个吃斋念佛,性情和善起来,难得见到许澜这种鲜活又年轻姑娘,只是笑着看着,时不时还赏些珠宝。   许澜走了一段路,就已经穿金戴银,收获颇丰了,她戴着有些沉,刚想沿路返回 ,就听见一道尖细的声音说:“哟~这不是陆夫人吗?”   这道声音她听过,就在方才的马车里。   许澜转头见一个穿着太监制服的男人走了过来,一旁的妃子纷纷请安。   她道:“可是洪公公?”   “瞧您眼神凌厉的~一眼就瞧出了奴才的身份~”   说着,他又转了话锋:“不同夫人说了,皇上还找奴才有事呢,去迟了还得遭怪罪。”   说着福了福身就走了。   许澜其实也不过是来见见那纸条上的人,见他走了也没什么所谓,却听见一旁起身的妃子说:“这洪公公可真奇怪,往常都不曾来过这里一步,这几日倒是天天往这里跑。”   “就是,来这里也不去找谁,就在这御花园里转悠一圈就回 去了,不过这贵人的行踪岂是我们可以随意探查的。”   “说的也是。”   许澜微微凝神,听了一会,便转身走了。   这个御花园定是有什么古怪,不过,她不过是个外来客定是看不出什么的,若是告诉陆肆说不定会有收获。 第三十六回   许澜死了。   陆肆来的时候,她还尚存一口气。   身旁的人都在惋惜:“是个好姑娘,可惜了投身于这样的家族。”   “可惜了那许椿机关算尽,倒是没把他孙女算上。”洪公公扭着腰走过来,眼泪掉几滴鳄鱼泪,语气颇有些惋惜。   许椿就是许澜的祖父。   陆肆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走上前,小姑娘还穿着她平时最爱的绛紫色纱裙,唇间的血色已经褪尽了,只余脖子还在源源不断地流血,鲜红的血流出来,染红了她戴的象牙镶宝簪,浸润了她身后的青石砖地,她眼睛半阖着,看着眼前的人,似想努力扯出个微笑,未果,又动了动唇,小小声地叫了一声:   “陆肆。”   你终于来了呀。   小姑娘已经睁不开眼睛了,从前的明眸如今只睁开一条缝,似是再三确定了来人后才安心地闭上了眼睛,勾勒着好看妆容的眼角像是忽然被什么浸湿了,渐渐地晕开了一层润泽。   贺九站在身旁红了眼睛,他上前探了探许澜的鼻息,才转身看着陆肆说:“爷,许小姐,已薨。”   寥寥几个字,犹如千斤。   陆肆依旧面无表情地站着,身旁的洪公公捏着一方红帕子掩了掩嘴,颇有些惋惜地叹了口气才转身离开:“有些人总是留不得的呐~”   意有所指。   陆肆定定的站着没动,转头,眉眼似有疲惫,声线有些低哑:“贺九。”   “属下在。”   “别人都说我能长命百岁,可如今,我却不想活那么久,我只想去见她,去和她在一起。”   他没有明说是谁,贺九却懂了,当下便跪下说:“爷,你若不报仇,如何去面对许小姐?”   陆肆没再说话,天下起了稀薄的雪,轻轻地,飘在许澜的紧闭的眉眼上,溶在了她的眉眼里,她,溶在了灰蒙蒙的天色里。   *   陆肆平日会早起,但鲜少有人见他未到五更便起了的,起身后也不说什么,披了件外衣便往外走。   一旁的小厮努力劝阻:“爷,至少在加一件衣服再走吧,初春料峭,到时候惹了风寒就不好了。”   贺九以为是爷有要是要做,连忙跟在他身后。   结果走着走着,却是到了梅兰院。   贺九:……   陆肆像是从未注意到旁人一样,不顾门口小厮的劝阻,径直便迈入院里。   陈妈妈闻讯赶来,拦住他去路,问道:“陆爷可知夜谈闺房,与礼不和?”   陆肆斜睨了她一眼,语气淡漠:“是这个府不是我的了还是她不是我的?”   陈妈妈:……   虽然如此,陈妈妈依旧挡在他身前,就在她以为陆肆就要强行进去的时候,他却转头对贺九说:“去找些人来,给许澜搬院子。”   “是。”   陈妈妈皱起了眉问道:“爷让我们搬院子无可厚非 只如今五更天的,平白无故搬什么院子?不若等小姐醒来再商议。”   “本官说要搬还需要理由吗?”   陆肆看着她问,语气里的讽刺惊了她一下,虽陆肆平日里对她们也是很冷漠的,只未曾露出如今这样锋芒毕露,狠戾果断的样子。   而正在房中睡得正沉的许澜便无故感到一阵窒息,她一睁眼,就见陆肆不知何时来到她炕前,正紧紧地搂着她。   而她房中的屏风桌椅全被撤得干干净净。   许澜:? 第三十七回   夜色一片静谧。   许澜被陆肆搂在怀里,原本就困倦的眼皮又有些耷拉下来,她往他怀里钻了钻,找了个舒适的位置蹭了蹭,才发出类似呓语的声音:“陆肆……”   “嗯?”   “我听别人说洪公公最近总在御花园逛来逛去很奇怪……”   “睡吧,这些事你别管。”   “喔……”   她确实也没再想这个,闭着眼很快又睡了过去。   翌日。   许澜一睁眼,眼前的纱帐依旧是她从前挂的烟青色纱帐,香囊依旧是她惯用的鎏金花鸟镂空球形香囊,只是总觉得有些奇怪。   门外的丫鬟推门而入,道:“夫人可是醒了?”   许澜顺着视线望过去,发现原先摆着屏风的地方变成一套梨花木桌椅。   她有些不确定地问:“我何时搬的院子?”   丫鬟把盆子放在桌上,福了福身才道:“是昨夜爷叫搬的,因搬的着急,有些东西尚未归置好,夫人莫要在意。”   许澜:…不在意才怪。   她有些不敢置信的说:“他是疯了吗?大半夜搬院子?”   事实上方才丫鬟们也在议论不已,早就议论了好几番也没甚么结果。只这丫鬟面上却依旧一副一本正经的模样:“老爷的意思不是奴婢可以瞎琢磨的。”   “夫人!”   “夫人!”   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从门外渐近,陈妈妈披头散发从门外跑了进来,经过门槛时还被拌地摔倒在了地上。   如今房内的丫鬟也不再是被陈妈妈压制的那一波人,顿时竖目圆瞪,怒斥道:“你这贱婢怎地到般乱跑?冲撞了主子小心你的狗命!”   许澜也是愣了愣,平日里陈妈妈一向注意自己的着装,就算是许府落魄的时候也依旧穿戴得整整齐齐,哪曾有过这般莽撞的样子。   陈妈妈却像是没听到一般,抬起了头,哭道:“求夫人救救奴婢。”   “许妈妈不是向我请了几日假么?怎么一回 来就成这副样子?”许澜没有答应下,只是不紧不慢地坐直了身体。   陈妈妈没答,只是哭着说:“求夫人救救奴婢!求夫人…”   “大清早的,吵什么?”陆肆撩袍进来,见那陈妈妈一副痛哭流涕的样子眉毛一皱。   跟在他身后的贺九瞬间会意,招了一旁的小厮耳语了几句。   陈妈妈见陆肆来了,瞬间紧张起来,也不哭了,只是说:“小姐,奴婢都是为了许府好啊。”   连称呼都变了,像是为了唤起许澜曾经的回 忆。   许澜低眸看了她一回 ,问道:“你倒详细说说如何对许府好了。”   她向来不怀疑陈妈妈的忠诚度,就是因为这样,她才更心凉。   许澜从重生到现在,就一直在想许府是如何落魄至倾颓的。   从前,她怀疑陆肆,但越了解她才越明白,他从不屑做那些阴招,因为他有更直接的方法。   只她想来想去,都不会想到许府身上。   祖父是个极好的人,从她有记忆开始,便一直很宠她,比之她父亲有过之而无不及。   但他逝世了。   因此,许府也不再是她从前想的样子了。 第三十八回 (完)   门外走进来了几个带刀侍卫,二话不说拖着陈妈妈就往外走。   许澜见了,也没拦。   这副场景太熟悉了,前世许家的人也是在她眼前一个个被拖走。   那个时候她还想着平复冤屈,现在看来根本就不是冤,何来平复之说?   陆肆坐在一旁,开口道:“陈妈妈也算是一介忠仆,若是你……”   “不了,”许澜打断了他的话,她知道陆肆权势滔天,隐瞒下一桩事,无论大小都轻而易举。只是她虽然不识字,也知道大抵是太过严重才会引得陆肆也出手。   “你只需告诉我,发生了何事就好。”   许澜从重生到现在,一直寻找的,也不过是一个真相罢了。   陆肆看了贺九一眼,贺九立刻从宽袖中取出一打旧折子弯腰呈上。   “一个月前,爷发现国库略有亏空,只是如今国泰民安,要用到大量银两的地方少之又少,陛下更是一直提倡节俭,宫中府中皆素衣打扮,后又听闻一向富裕的青州爆出流民暴动,便又去亲自探查了一番,才发现周府周覃,许府许舟之,许旭,许鸠言等十几个大官皆牵涉到此事中,爷本想亲自上门找夫人的祖父质询,没想到还未赶到就……”   “死了。”   许澜接了他的话,然后又说:“尔后我入府央你为我探查许府落魄的原因,你又探查出了什么?”   她记得那日陆肆寻她过去,问她祖父曾给她留下过什么,分明就是一副查出什么的样子。   陆肆淡淡的开口:“也没什么,不过是发现你祖父死去的节点有些蹊跷罢了。”   “是他杀吗?”   许澜看着他,眼圈有些发红,她没有说出名字,两个人却心知肚明。   陆肆沉默了一会,道:“不算是。”   那也就是了。   许澜突然觉得有些荒缪,想笑一笑,刚勾起唇便引得眼角的清泪滑落。   父子残杀,那是她从前一向唏嘘的事,不想却发生在自己身上。   虽从小祖父待她最好,许父却也不差的,毕竟是自己女儿,在外面出公差归来还会常常带点好玩的玩意儿给许澜。   只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   大抵是他要搅这滩浑水的时候吧。   “便按公裁决吧。”   她轻轻地说。   *   天子震怒。   快入夏的时候,摄政王递上奏折数份,上面清清楚楚地列着各大官员的罪行,其中私自贩盐一案更是让皇帝亲自颁布诏令,凡参与者,皆斩。   血漫青石路,哭声绕京城。   那日,足够震撼也足够震慑他们。   此后数月,百姓和乐,国家安宁。   公元年,摄政王与许家三姑娘大婚,以正妻为聘,传为佳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