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外室成妻》 作者:屋里的星星   文案:   顺禹三十年,梧州一带恰逢大旱,民不聊生,简毅侯奉旨赈灾   梧州知府儿媳,一双狐媚招子,一口江南小调,吴糯软语,腻到人心坎中   厉晟第一次见容悦,她正娇着嗓子给知府之子唱小曲   厉晟第二次见容悦,她与知府之子在马车里,带着些许哭腔,溢出几声破碎,那日夜里,厉晟唤了两次冷水   厉晟第三次见容悦,她站在粥棚里施粥,一脸温婉,丝毫看不出她在那人面前的媚态   厉晟见了容悦三次,便起了掠夺的心思,想日日夜夜听她娇滴着嗓子、颤着音只给他一人唱曲   ps:架空!客观BUG,问就是私设   本文1V1,不知道甜不甜   正文并不是真的只见了三次   女主很心机,主动害人的那种   众口难调,喜则聚,不喜则散   一句话简介:前夫背叛我后,我弄死了他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爽文 复仇虐渣   主角:容悦,厉晟 ┃ 配角: ┃ 其它: ================ 第1章   夜色漆黑沉暗,罗府的院子里都点上灯烛,一片明亮光辉。   一个小厮从前院,提着一盏灯笼,快速地走在小道上,半盏茶后,在一个院子前停下。   眼前的院子烛灯明亮,清新雅致,来人看着院子的光景,眼底闪过一丝唏嘘。   从院子里走出来一个丫鬟模样的人,两人说了一番话,丫鬟面上出现苦涩,来人只作没有看见,连院子都没有进,就转身离开。   丫鬟在房前踌躇了片刻,终是掀开了珠帘进门。   房间正中间摆着香炉,熏香袅袅升起,竟似仙境般,紫檀木架上摆着玉器摆,嫣红珊瑚栩栩如生,一扇屏风隔开些许风光。   所有的物件配上从屏风后走出来的女子时,竟都隐隐显得寒酸,她身上散着些热气,一头青丝如绸缎般披散着,柳眉粉黛,唇如芙蕖,美眸似狐媚般轻勾着,纤纤如玉般的指尖勾着青丝缠绕。   她瞥见丫鬟的模样,指尖微顿。   丫鬟瞧见,连连低下头:“少夫人,少爷今夜不来了。”   “又不来?”   听着那个“又”字,满屋的丫鬟都深深低下头。   少夫人嫁进罗府已经一年有余,她们在心底算着,少爷来这印雅苑的日子,竟是掰着手指数着,都寥寥无几。   女子踱步走进软榻旁,将要落座时,身子硬生生地一僵,又重新走回床边,望着众人:   “哭丧着一张脸作甚?”   后,她又笑着说:“明日唤个人来,将这榻子换了去。”   最开始那个丫鬟,玖思忙忙应下:“好,少夫人想要什么软榻,明日奴婢便去张总管那边领。”   “随便吧。”   她似有些乏意,又似甚不在意,她揉了揉额间:   “我也乏了,你们都下去吧。”   她阖着眸子躺在床上,柳眉似蹙似松,惹得满屋丫鬟都生出恻隐之心。   她们想不通,像少夫人这般的美人,都不讨少爷一丝欢心,那少爷喜欢的又是哪般天仙样的人物?   灯烛被丫鬟走前吹灭。   房间里瞬间一片黑暗寂静,只有月光透过窗户清冷地洒进来。   容悦在黑暗静静地睁着眸子,眸色清亮,不见一丝乏意。   她忽地想起,自从年少时娘亲早逝后,她好似从未像如此,过得一人平静安稳日子。   说起来可笑。   往日,她庶妹总是嫉妒她有一副好容貌,嫁人后,却是落得独守空房。   若是庶妹知晓后,必定笑得合不拢嘴。   可她这个人将那丝自尊看得紧,内里再苦楚,她也是咬着牙往肚子咽,也不愿让人看了笑话,尤其是给她那庶妹看了笑话。   容悦余光忽然看见那张软榻,她脸色忽然一变,猛然掀开被子,快速到痰盂前捂着嘴呕吐。   因为怕外面的人听见动静,她心底恶心,却不得放轻声音。   她吐尽一口苦水。   瘫软在地上,雅俏的脸蛋毫无血色,她靠在案桌,眸色无神地看着那张软榻,她忽地又捂住嘴干呕了几声,眼前近乎一片恍惚。   待那分恍然散去,她又似看见那一番令人作呕的画面:   两个人,赤着身子,在那张软榻上翻滚。   上方的人不经意间转过来,是她最应该熟悉不过的脸,她的夫君——罗玉畟。   她没有去看下面的人,她早已猜到了是谁。   罗府的表亲,她夫君的亲表弟周方琦。   是那次不小心在花园间撞见,还是成亲翌日请安时就已察觉,她早就记不清。   原来她夫君不爱女子,她总算知晓,为何明明罗府特意派人提亲,却未碰过她一次。   她原想着,她守着这份平稳的日子,就够了。   却不曾想,她愿退步,可旁人却不见得会放过她。   在她房间翻云覆雨,她在外间听着他们将她贬进泥里。   让她心底一寸寸冰凉。   她忽然想起,当时罗府派媒人去容府时,她其实是有理由拒绝的。   她娘亲临死前,曾与她说,她与表兄幼时曾定下亲事。   容悦想,若是舅舅家出面,这场亲事定是做不成的。   不是她看不上罗府这高门大院,而是她十分清楚,若是这是一门好亲事,她那好姨娘绝不会让她来。   她写了信,期盼地让人送到关府。   可等来的不过是,表兄与人结亲的消息。   从那时起,她就知道,她那些所谓的亲人都已靠不住。   容悦觉得浑身冰凉,她颤着身子从地上爬起来,回到床上用被子将自己裹紧。   她本就身无一物,若是这副身子再糟蹋了,她就真的一无所有了。   容悦是被房间里的动静吵醒的。   她睁开眸子,已过了卯时,外间动静愈大,她蹙起眉尖,眼下一片青黑,她昨夜梦里皆是那个场景,让她如何也睡得不安稳。   “少夫人醒了?”玖思走进来,急忙对她说:“简毅侯今日就要进城了,夫人快些准备着吧。”   容悦揉了揉额间,有些头疼,才想起今日是简毅侯到梧州的日子。   三日前,圣旨旨意传到梧州,简毅侯奉旨前往梧州赈灾。   收到消息后,容悦本以为她那公公会高兴些,毕竟梧州城的人都知道,是她公公罗大人亲自上了奏折,禀明了梧州现况。   但是,那日她从周氏院子请安回来,意外撞见他,却发现其脸色隐隐发青,明显得心情不好。   她在罗府素来沉默,低着头行礼,她那公公也直接忽视她朝书房而去。   容悦默了片刻,回过神来,让人伺候她穿衣。   简毅侯就算到梧州,原也和她并无太大干系,但是城主府现在住不得人。   消息传来得太晚,也没有旁的府邸给简毅侯入住,所以,简毅侯在梧州这段时间,就需要入住罗府。   为此,罗府特意将最好的院子空了出来,只为等这位简毅侯的到来。   如此一来,她身为罗府的儿媳,就不得不时刻备着。   玖思没有将她往明艳里扮,但是到底要正经收拾一下,嫣绿色的春裙,裙摆的褶皱都似绕着花苞,容悦的长相是极好,当初那些人见到容悦后,都了然为何罗府要给自己嫡子娶一个低门之女。   她似一抹风情刻进骨子,那双狐媚眸子随意一瞥,都似在勾人般,她往日总是想着法子将这双眸子遮掩住。   因着她眼底青黑,玖思为她在眼底涂了一层粉。   收拾好后,她连早膳也来不及用,就急匆匆地带着人去周氏房里请安。   梧州这些日子,太让人难受,外面日头惹得撑着油纸伞也遮不住几分。   她到的时候,周氏院子里已经有了人,容悦意料之外地看着椅子上的另一人。   眉梢上佻,却不见一丝轻浮,似天生带着三分笑意,整个人生得极为秀俊,正是她的夫君,罗玉畟。   他今日竟是也来了,身边还没有跟着那个与他形影不离的表弟。   两人看见她进来,顿住的话头,对视了一眼,就见周氏对她罕见地露出了笑脸。   容悦心头一紧,她踱步上前,低头请安:   “儿媳今日起晚了,请娘亲责罚。”   “无碍,快些起来吧。”   周氏和善地让容悦心底警惕,她浅浅勾了下唇角,坐在了罗玉畟旁边。   她刚坐下,周氏就又开了口:   “你来得正好,我和畟哥儿正商量着,我罗府开仓放粮那么久,却不出一个主人家,显得太过没有诚意。”   绒绿色的衣袖被容悦攥在手中,她脸色似有一刹那毫无血色,可另两个人却并未看她。   开仓放粮那么久?   不过是圣旨派了简毅侯来,才做做样子摆起来,前后算起来也不过三日而已。   罗玉畟也转头看她,眉宇间似有些为难:   “我和父亲身有要务,娘亲素来身子又不好,所以这事还是要交给夫人了。”   他说着,安慰似的拍了拍容悦的手,容悦一手紧攥着衣袖,才忍住没在他碰到自己的时候挥开他。   罗玉畟又似想到什么,很快收回手。   上方两个人都看向她,容悦心尖轻颤着,却由不得她说不。   那两人不过是通知罢了,难不成她还当真以为这是在同她商量?   她甚至可以想到,这个主意是谁提议出来的。   如今外面难民闹得凶,甚至有的人身上都染了病,这个时候将她推出去,根本就是从未考虑过她的安危。   如此恶毒的主意,除了那个觉得她占了位置的表弟,还有谁能想出?   这二人也未必不知道这会让她受伤,只是简毅侯即将到来,此事又对罗府有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允了。   她强压着心底的情绪,面上看不出一丝勉强地勾起唇角,露出浅浅的梨涡,娴静淑惠:   “能为府中做些事,儿媳心中甚是欢喜。”   周氏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笑,罗玉畟也在听到她回答后,没有片刻就起身离去。   伺候周氏用完膳,她回到院子里,整个人似散了所有力气,彻底瘫软在床榻上。   她有些怨,眸子里泛了泪,她哪里做得还不够好?   她足够孝顺,不管他与其表弟厮混,替他孝顺父母,做足了儿媳妻子该做的事。   他又何必将她往死路上推?   外面有下人来传话,玖思走进来,见着屋里的情景,声音堪堪低弱下来:   “……少夫人,主院传话过来,说、说是——”   “行善事要诚意足,择日不如撞日,让少夫人准备下现在就出府。”   容悦紧闭着眸子,竟是连一日缓期都不给她。   她忽然在想,这位简毅侯到底是何般人物?竟然让罗氏父子如此敬畏他?   一听说他要来梧州,就如同惊弓之鸟般,要将和善模样都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哒~新文开啦~比预期提前了二十多天,夸我!哈哈   对了,这本不是重生,也不是穿越,第一次写这样的   土生土长的古代女子,当然,女主也不是任人欺负的性子   坏的,会算计人的,真的   我会铺垫一点,小天使们不要心急呀~我们陪着她一起走~   谢谢小可爱们,么么啾 第2章   容悦知道自己躲不过,从床榻上撑着身子坐起来,拿帕子擦了眼泪。   她想,再苦也不过是如此,若是被逼入绝境里,她总不过是违了对娘亲的誓言,豁出去这条命也拉着害她的人跟着她陪葬罢了。   拆下头上的步摇,戴上一支素雅的珠莲玉簪,外面百姓过得苦,她便是出去施粥,也都得万分小心。   不得张扬,她只能带两个贴身丫鬟,她敛尽了情绪,外面又有人催,说是马车已经备好在府外。   容悦忍不住扯了扯唇角,抑制不住地露出一分轻讽,她垂下眸子,领着丫鬟就朝外面走去。   一辆马车从罗府出发,轱辘踩着大道的痕迹,周围从喧闹变得安静,一路到了梧州城北停下。   与此同时,一行人马从梧州南门进城。   千人的队伍,穿着绒甲,手持着兵器,威风凛凛,如同一杆□□破风而来,马蹄声赫赫,不似是赈灾,仿若行兵打仗一般。   罗氏父子,连同梧州官员候在城门口,远远就瞧见乌压压的队伍快速而来,整齐有素,在为首男子抬手间,戛然而止,停在原地,在场的官员心底一凛。   简毅侯进了梧州城,连带着他的厉家军一起。   如同一柄刀,悬在人脖颈间,锥心刺骨的寒意。   梧州城中都传言,知府罗大人又上奏了朝廷,他们都盼着,很快很快朝廷就会救他们了。   却不知,两月前,朝廷拨了五千石粮食,百万白银入梧州,可就此却也没能让梧州城情况有一丝好转。   再收到有难民出城逃荒的消息,景帝震怒,这才派了简毅侯前来梧州。   罗氏父子看着面前的队伍,心下狠狠一沉,厉家军为大明朝征战多年,就是静静站在那里,都觉得血腥味就散不去,那股逼迫压力直冲面前而来。   为首骑在马背上的那个人,剑挺的两道眉,眸若深潭幽暗,眉梢处隐透的锋芒,让人不寒而栗。   他抬眸扫过眼前的繁华干净,丝毫不似难民遍布的地方。   一双漆黑的眸子倏地看向罗大人,盯得罗大人心下狠狠一跳,寒意从脚底蔓上,才见他漫不经心地扯了扯唇角:   “难民在何处?”   “在城北——”   罗大人拱手上前,话还未说完,骑在马上的男人倏地扬了一下马鞭,在空中发出“噼啪”一道清脆的响声,像是划破空气,呼啸从罗大人面前划过。   男人骑着的黑马直冲城北而去,身后的队伍紧随而去,铿锵有力,似要将这梧州的地面踏破。   冷傲矜贵之态,丝毫不曾将这梧州满城官员放在眼里。   其中一人在背后面露不满,皱眉低声谴责:“真是目中无人!”   忽地一鞭子抽下,皮开肉绽,整个人瘫在地上,去了半条命。   惨叫声不绝于耳,众人心下一凛。   抬头望去,原来是简毅侯不知何竟打马回头来,鞭子上似染了人的血迹,越发让人不寒而栗。   他们忽然想起,当年邻国大军压境,不过刚及冠的简毅侯领兵退敌,仅仅因为敌军首领骂了他一句“有娘生没娘养的”。   在退敌之后,他将这敌军首领活捉,百种酷刑之后,将人生生活埋。   其惨烈之状,让简毅侯威名远扬。   厉晟似笑非笑地看着众人,眉梢轻佻,犹如赏曲般的悠闲,对地上人的惨叫置若罔闻:   “我不喜多舌之人。”   所有人都如同被割了舌头般,闭嘴噤声。   “所有人跟上。”   他又不紧不慢地说,后长鞭握在手中一指,朝着地上那个人的方向,他笑了下:   “跟不上的,晚上就住在城北吧。”   平淡似含笑的声音,直让人觉得渗入骨子里的寒意。   地上那人瞬间失了血色,惨烈着一张脸,却连求情都不敢。   乌压压的队伍从眼前呼啸而过,眼见着他真的走远了,罗大人额前的冷汗才从眼前滴落,他身后的罗玉畟皱起眉:   “这简毅侯怎如此霸道——”   “闭嘴!”罗大人低声骂道,神色严厉。   他厉色刮了罗玉畟一眼,地上那人多嘴的下场就在眼前,他竟还敢再说?简直不知所谓!   在场的人面面相觑,有一人面露难色向他问道:   “那我们现在该如何办?”   罗大人冷哼一声,眼底阴毒狠辣一闪而过:“跟上!”   城北   容悦在离粥棚百米处下了马车,入目之景,让人仿若错入了人间地狱。   她忽然觉得,她受得那些委屈也不过如此。   最起码,她尚且衣食无忧。   可这些人,衣不蔽体,衣衫褴褛,面色饥黄,为了一个馒头争得头破血流,混着地上的泥、手上的血,一番狼吞虎咽。   忽地,一个女子扑到她腿边跪下,瘦黄的脸颊深陷,她哭着求:   “夫人!求求您,救救我吧!我的孩子快要不行了,求求您了!”   容悦被她扑地差点没站稳,幸亏玖思扶了她一把,她看着眼前女子满是祈求的脸上,忽地有些说不出话。   她想起早上请安时,张氏院子中那桌未用多少就撤下去的膳食,奢侈繁盛。   平舆一条街,似将这梧州分成两个天地。   那边人尚能歌舞升平,奢侈浪费,而这边的人,跪着哭着求得不过是他们看不上眼的一个馒头。   容悦觉得她的声音有些轻颤:“我本就是替罗府前来施粥的,夫人,你先起来吧。”   许是发现她的态度不似往日路过的夫人高傲,没有那分嫌弃和憎恶,女子突然就胆大了起来,抱着她的腿不放开,态度忽然强硬:   “你们这些高官贵族哪里差那些粮食,你就施舍我一些,就一些!”   容悦被她陡然变化的态度弄得有些措手不及,不知是哪里出了错,竟让这人瞬间变了低弱的态度。   可也是在瞬间,她明白,不是所有难民都值得可怜,因为他们苦难,所以他们更敢为恶。   女子的声音高了些,旁边人发现了这边的动静,瞬间前仆后继地拥来。   突如其来的人流似要将容悦淹没,容悦脸色一白,她紧紧握住衣袖,玖思急切地问她:   “少夫人,我们该怎么办?”   容悦看着这些人,闭了闭眼:“拔下簪子,他们若是冲上来,就刺过去!”   她身上并无食物,就算她有心,也无能为力。   她高声将刚刚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快让开!我是替罗府前来施粥的!”   却淹没在人群中,没有人想听她说什么。   有一枯瘦的手直伸向她,容悦再顾不得什么,拔下簪子,狠狠划过,血迹溅在最前方人的脸上,终于让这些人知道害怕,步子不再朝前拥挤。   容悦身边也不过两个小厮,两个丫鬟,可前方却是一大片难民。   他们不过是安静了片刻,也看清了形势,就又瞬间躁动,将心底对这些高官贵人的不满皆数发泄出来。   厉晟骑着马到城北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一群难民逼迫着一富家夫人,他未看清那女子长相,却是轻嗤一声。   铿锵有力的马蹄声越行越近,那群难民却仿若毫无察觉,直到身上一疼,鞭子抽到身上,才痛呼出声,回头看见高高骑在马上的人,加上身后的千人队伍,威风凛凛。   所有人都惊惧回头。   容悦才松了一口气,彻底瘫软倒在马车上,她怔怔抬眸看向那个男子,像是顶天立地,踏着荣光而来,漫不经心瞥了她一眼,随意收回。   后,那人望向一群难民,似笑非笑:“本侯奉旨前来赈灾,原以为见到的会是饥饿无力的难民,到这儿才知,原是一群非为作歹的暴徒。”   他眸光太过凌厉,锋芒尽出,让人不敢直视。   半晌,人群才有一人出声:“你们这些达官贵人知道什么!”   厉晟轻笑一声:“本侯的确不知道。”   人群中似一阵躁动,他又不紧不慢道:“可本侯也不需要知道。”   “你们且听着就是,从今日起,你们都服从命令,才有食物领,不然——”   他话并未说完,全部藏在了他似笑非笑的嘴角里,可所有人都觉得些许压迫,不知违背命令会有何后果。   有难民眼尖地发现他身后的队伍里有粮食,如同水滴落入沸油,瞬间炸起一片躁动:   “有粮食!他们有粮食!”   对于这些难民来说,所有的语言都不如眼前的粮食来得重要。   更何况,他们都知道,法不责众,这些来赈灾的人都要个好名声,怎么可能对他们下手?   他们有恃无恐。   此时刚赶到的罗氏父子等人站在远处,冷眼看着眼前的场景,罗大人心底闪过一丝冷笑,带着粮食到一群难民中,这简毅侯还是太过不知所谓。   难民们瞬间暴动,近乎千人躁动,直冲后方马车上的粮食冲去。   容悦脸色发白地看着眼前场景,就见那马背上的男人敛下眼睑,眉梢似透过一股寒意,长鞭握在手中高高一抬。   容悦不知这是何意,却在下一刻了然。   他身后千人的队伍,最外层的士兵冷肃着神情,自腰间抽刀而出,寒光闪现,地上瞬间多了十数具尸体。   血溅当场,满目荒唐。   容悦紧紧抓着马车门槛,觉得双腿没了一丝力气,寒意涌上心头,此刻再去看那马背上男人,只觉得不寒而栗。   所有难民都停下脚步,面上染上惊惧,迫不及待地后退几步。   这时,马背上的男人面无表情,眸若深潭暗沉,一字一句道:   “即刻起,本侯的人接管梧州城,所有人皆需听令行事,违令者,无论官员难民,当场处死!”   众人面面相觑,脸色惨白,若是在之前,这些人可能还是不将这人的话当一回事,可是地上那十数具还温热的尸体,让人不寒而栗,他们不得不信,眼前这人会说到做到。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收藏蹭蹭掉,心惊胆战.jpg   前面两章应该看不出女主性格,在唱曲之后,五章内必唱曲! 第3章   容悦回了府后,依然没有缓过劲来。   她想过外面危险,却没有想过不过是一个照面,就能要了人半条命去。   她还看见了罗氏父子两人站在不远处冷眼旁观的模样。   她没有去想罗玉畟是否认出了她。   因为不管他有没有认出她来,都足以让人心凉。   思及此,容悦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个骑在马背上的男人,说一不二,刀起刀落,就是十几条的人命,让人打心底升起寒意。   可她却知道,若不是他,自己今日怕是凶多吉少了。   那些难民为了一口吃的,早已失去了理智。   容悦紧咬着唇瓣,心底隐隐猜到那人便是奉旨赈灾的简毅侯。   除了他,这梧州也再无旁人能让罗氏父子那般害怕紧张了。   她对简毅侯了解不多,只知道其十分受当今圣上宠爱,原以为不过像是罗玉畟那般处尊养优的贵公子罢了。   今日见到那人,才知道自己过于片面。   这时,玖思走进来。   玖思今日也被吓得够呛,为了平复心情,特意去厨房领了午膳,才进来。   此时玖思的眼神有些亮,容悦看得心底纳闷,将刚刚的念头放下:“你这是怎么了?”   “少夫人!您知道奴婢看见谁了吗?”玖思一脸兴奋:“奴婢刚刚看见在平舆街的那位公子了!”   容悦意识到她在说谁,微敛着呼吸,轻声问:“你是说简毅侯?”   “少夫人,你怎么知道他是简毅侯?”玖思没有太过在意,接着说道:“奴婢怎么也没有想到那位公子就是简毅侯。”   又似想到什么,玖思小声嘀咕:“不过也是,毕竟当初简毅侯早早就上了战场,那一身气势着实吓人。”   “上战场?”容悦眼露迷茫。   “对啊,当初南国大军压境,就是简毅侯带兵退敌的,那时简毅侯才不过十六岁。”   玖思又是兴奋又是惊叹的,表情十分夸张。   容悦看着她浅浅笑了下,身侧的指尖不着痕迹地轻颤了颤,微敛下眸子,十六岁就上了战场,怪不得他会是那样的人,和她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她早些年被庶母养在深宅,恨不得她从不见人,自然也无人将这些事说与她听。   她心底有些好奇,也未开口打断玖思的话,听着她将那些关于简毅侯的传言都说了一遍。   待说完后,玖思还有些意犹未尽,却是猛然拍了一下额头:   “瞧奴婢这记性!奴婢是来喊少夫人用膳的,耽搁了这么久,饭菜怕是要冷了。”   她急急忙忙地张罗着,扶着容悦去用膳,容悦也没有说话,任由她将刚刚的话题带过去。   刚坐上桌子,还未动上几下筷子,就又有人来传话,说是周氏要见她。   容悦蹙起眉尖,似有不耐一闪而过,还不待旁人察觉,她就已经收敛好了情绪。   玖思有些担忧地看向她:“少夫人?”   “走吧,别让娘亲等急了。”容悦放下筷子,站起来,朝她浅浅笑了下。   玖思咬唇扶着她,心下为自家少夫人感到委屈。   早上夫人就催着少夫人出府,连早膳也未来得及用,而少夫人回府后,早不来、晚不来,刻意挑在午膳时来叫人,简直是在故意折腾人。   到了主院,容悦就看见周氏和罗玉畟在用膳,而罗玉畟的旁边还坐着一个人。   看见那人,容悦踏出的步子生生一顿,幸好她残余一丝理智,将那股冲动生生压下。   她与往常无异地进了屋子,服身行了礼。   只是心底还是不由得讽笑,真是一刻都分离不得,简毅侯刚刚入府,就又迫不及待地将人接进府来。   那人抬头看向容悦,眸色微闪,冲她笑着喊:“表嫂来了。”   袖子下的手紧紧捏着手帕,她浅浅勾唇,温柔笑了下:“方琦表弟。”   她话音刚落地,周氏就不耐烦看了她一眼:   “磨蹭什么呢?还不快伺候少爷和表少爷用膳。”   容悦低着头,唇瓣近乎要被咬出血来,此时将她唤来,就是为了让她给二人布膳?   容悦心底觉得可笑,若是那二人当真只是表兄弟,也就罢了,可她却不信,两人如此明目张胆,周氏会丝毫都未发现?   只是当作不知道罢了。   可笑之余,容悦又觉得自己过于可悲,便是受了这般折辱,却不得不恭敬应声,持着公筷的手却不见一丝颤抖,稳稳当当地替二人布膳。   周方琦挑食,用膳时好一番折腾,其余二人就似看不见一样。   用膳期间,周方琦突然不慎将一碗热汤打翻,洒了容悦一手,容悦猝不及防下惊呼一声,手背上瞬间通红一片,在旁边白皙娇嫩的肌肤衬托下,让人看着就觉得揪心。   周方琦连忙站起,满脸歉意:“表嫂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没关系,表弟小心些就是。”容悦勉强勾了下唇角,尽量笑得和善。   周方琦眼底闪过一丝嘲弄,可看着她的表现,仿若一拳打进了棉花里,又觉得无趣。   罗玉畟突然放下筷子,周方琦扭头看他,容悦没有看见他是什么神色,却是听见她夫君无奈的声音:   “好了,方琦你自己用膳。”   周方琦闷闷应了声,他又抬头看向容悦,似温柔体贴:“夫人也不要忙了,坐下来一起用膳吧。”   容悦眨了眨眼睛,似有些惊讶,眸色澄澈清净,罗玉畟避开她的视线。   容悦低下头,唇边溢出一丝嘲讽,却是柔柔道:“夫君,我没事的。”   可那被烫得通红的手背却是摆在罗玉畟眼前,她眸子泛了几分湿意,却是露出轻柔的笑,令人望之无法不为之动容,罗玉畟瞧见,心下多了几分不自然。   周方琦猛然放下筷子:“姑姑,我吃好了。”   说完,起身就离开,连看罗玉畟一眼都没有。   容悦看着罗玉畟皱起眉头,低叹了一口气,不知是无奈还是宠溺,也随着起身:“娘亲,我去看看方琦。”   不知是忘了,还是就没有将容悦这个妻子放在心上,连交代一声都没有就跟着周方琦身后离开。   他走后,桌子旁就剩下容悦和张氏两人。   周氏晦气地看了她一眼:“什么都做不好,也不知我们罗家娶了你有什么用!”   容悦静静听着,没有接话,她也不是自愿嫁入这罗府,派人去提亲的是她罗府,这时候埋汰她,就仿佛是她要巴着她罗府一般。   “行了,别在这儿碍眼了,回你自己的院子去吧!”   容悦咬唇,无声地服了服身子,转身退出去。   刚出了周氏的院子,玖思就将她扶住,张了张口,似乎是想劝些什么,可是想到刚刚那屋里的场景,却又不知该如何劝解。   最后只能低低说了句:“少夫人,你别难过,少爷总会发现你的好的。”   容悦抬起眸子,朝远处凉亭望去。   那两人仿佛似怕旁人发现不了,就大庭广众地在凉亭里纠缠起来。   离得远了,容悦听不清二人在说些什么,不外乎就是那些话罢了,那日她在房外已经听得清清楚楚,刻骨铭心。   她视线从远处凉亭中纠缠的两人身上划过,垂下眸子,她不需要罗玉畟发现她的好,只要他和周方琦不要再来折腾她,她就心满意足了。   可是她知道,这不过是她痴心妄想罢了。   那两人不要脸,容悦却是将其看得重的,带着丫鬟绕了个方向,从小道往印雅苑去。   玖思有些疑惑:“少夫人,我们绕远路干嘛?”   “我有些闷,多走会儿,散散心。”   容悦随意应付了一句,总不能告诉她真相。   两人走到一个地方时,玖思忽然小声道:“简毅侯就是住在那个院子里。”   她眼神亮亮,显然今日简毅侯救下二人,给她留下了极好的印象,此时略带兴奋地抬手指了一个院子。   容悦抬眸看去,才发现她们竟然走到这儿了。   墨松高立,琉璃屋檐,阳光暖暖照下来,似透着光芒。   澹溯院,府中最好的院子,离她的印雅苑有些远。   若不是今日绕了这条小路,她轻易不会到这个院子附近。   往日澹溯院没有住人,较为安静。   现在简毅侯住进里面,也依旧没有太大动静。   仅仅院子四周围着的士兵,就让这府中的下人望而生畏。   容悦今日亲眼见过这些人杀人不眨眼的模样,此时再看见这些腰际配着刀的人,仿若又想起了那地上躺着的十数具尸体,脸色有些泛白。   即使对简毅侯今日的救命之恩,心下感激,容悦也不会不识趣地前去搭话。   在那人心里,怕是都没有将今日的举动放在心上吧。   容悦收回视线,敛了敛眸子,轻声说:“走吧。”   两人刚转身离开不久,身后的院子就被打开了大门,从里面一前一后走出来两个人。   走在前面的人不知听见了什么,轻挑了下眉梢,似笑非笑,却让人总觉得那笑中带着让人心寒的凉意。   若是容悦主仆此时回头看,定是能认出来,这人就是今日刚刚救过二人的简毅侯。 第4章   庄延看着自家侯爷那副不紧不慢的模样,心底着实无奈,脸上挂上了一丝幽怨:   “爷,圣上交代下来的,要尽快查清上次灾银的事情。”   厉晟斜睨了他一眼,轻笑了下,微带着些许肆意:“急什么?”   “本侯被困在京中三年,如今才得了闲来这梧州,可不想这么快就回去。”   庄延嘴角似微一抽,困?   圣上那明明是见你已经到了大婚的年龄,才把你宣回京。   不过庄延也理解自家侯爷,在边关待了十几年,便是老侯爷,也不曾过多管教过侯爷,如今又怎么可能愿意将自己的婚姻大事任由旁人安排?   侯爷在边关肆意惯了,虽然是听从圣上旨意在京中待了三年,却明里暗里借着没有心仪之人为借口,一直没有让圣上下旨赐婚。   也亏得圣上待逝去的夫人有几分愧疚,才这么任由他这么拖下来。   两人朝府外走着,与澹溯院旁小径上离去的主仆二人相背而行。   庄延摇了摇头:“难不成我们什么都不做?那圣上那边可不好交差。”   就算侯爷是圣上的亲外甥,也不能不将圣上的旨意不当一回事。   厉晟好似没有听见他的声音一般,答非所问道:“祁星要到了吧?”   “是,不到一日行程,就可抵达梧州。”   厉晟余光瞥了他一眼,嘴角溢出一丝似是而非的笑:“既然你这么担心,到时候让祁星领着人绕着梧州城走上一圈。”   说完这话,也不管庄延嘴角抽搐,慢慢悠悠地凉飕飕道:   “也就够你交差的了。”   庄延面无表情,看着自家主子的背影,目光幽幽,祁星可并非一人过来。   祁星可以说是老侯爷特意为侯爷培养出来的人,常年领着厉家军的人,只为保护侯爷安全。   如今也是领着数千厉家军的人朝这梧州城赶来,让祁星领着人绕着梧州城转?那这些梧州的官员岂不是连觉都睡不安稳?   这可比让他暗中去调查,要狠得多。   庄延摇摇头,果然还是自家侯爷,这怵人的性子一直未变。   就在这时,走在前方的厉晟忽地停了下来,他修长的手指扯下身前的一片绿叶,看着前方凉亭里的两人,轻啧了声,漫不经心挑起的眉梢透着轻笑:   “这知府之子倒是逍遥,若是本侯只看见这罗府内的情景,定不会以为外面已经难民肆漫。”   庄延听着侯爷这笑中带凉的声音,心底纳闷这知府之子做了何事,遂抬头看去,入目之景,让他一愣。   凉亭中,两人男人靠得极近,虽说未做什么不雅之事,但是这分距离明显也已然过了界。   庄延一眼看过去,就知道凉亭中两人是何关系。   他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头:“这满府的人的确太过悠闲了些。”   厉晟眸色幽深似潭,敛下嘴角那丝泛着凉意的笑,他转了转自己手上的扳指,继续朝前走去。   只是他终于正眼瞧了下这罗府满院,园子中花圃修剪精美,看得出来有仆人日日细心照顾,偶尔看见的下人也几几相语,面上带着丝笑意,仿若丝毫不知外面已成人间地狱一般。   厉晟转着扳指的力道大了些,他也不知是不是该夸赞,这罗府的下人心态过于好了些。   不过通常主子的心情影响下人,也从中看得出来,这府中的主子也是不曾将外面的事放在心上了。   否则,这满府的下人怎会如此放肆?   跨过青石色月洞门,厉晟点了点手上的扳指,平淡的声音似透着些凉意传来:   “查查。”   庄延心中一凛,低头应是。   这边的容悦也回了院子,她今日未曾用过多少东西,留在院子的畔昀刚从厨房拿了些糕点回来。   畔昀也将她的吩咐记在了心上,在她早上出门的时候,就去张管家那里换了软榻,刻着兰花纹理的紫檀木软榻。   容悦瞧见这软榻,轻笑着夸了畔昀一句,方才坐在上面,她今日并无什么胃口,用了两块糕点,便净了净手,没有再动。   在畔昀要将糕点端下去的时候,容悦倏地想起今日在平舆街看到的场景,她微顿,叫住了畔昀。   “少夫人?”畔昀有些不解,回头看她。   容悦轻捻着指尖,仿若平常无事道:   “你们平日里伺候我,也辛苦了,这几盘糕点,你们分分用了吧。”   畔昀身为她的贴身大丫鬟,对这几块糕点还不算眼馋,但是屋子里的剩下几个小丫鬟听见她这话,就瞬间笑弯了眸子。   罗府也算高门大院,里面自然也有规矩,这些丫鬟虽然不至于像外面的难民那样,却也只是吃饱穿暖,勉强能存下几分银两,呈给主子用的糕点都是极好的,她们身为丫鬟,除了厨房里的偶尔偷尝个味,旁人是用不到这些糕点的。   容悦的话刚落地,玖思便知晓她定是受了外面难民的影响,她也想起今日看见的情形,眸色黯了黯,见畔昀还有些惊讶的模样,便朝她使了个眼色,轻笑着开口:   “别愣着了,还不听少夫人的。”   畔昀眨了眨眸子,端着糕点退下。   容悦挥了挥手,对着屋里的小丫鬟道:“你们也下去吧,别在这儿守着了。”   等屋里只剩下两人,玖思走近她,轻轻为她捏着肩膀:   “少夫人别担心,今后有简毅侯的人在,那些难民不会再像今日这般了。”   容悦垂下眸子,没有去接这话。   她回想起今日平舆街的场景,依旧会泛白了一张脸色。   可,除此之外,她也想起,在周氏院子里,她的夫君对周方琦百般关心,却是明知难民暴动时她在当场,也不曾有半句温言好语。   她捏了捏额间,将这分念头抛开,她不该如此想的。   她刚要让玖思也下去,自己休息会儿,畔昀就从外面走进来。   容悦蹙眉望去:“何事?”   畔昀面上带了一分喜色:“少夫人,少爷让人来找你过去。”   她们印雅苑的人都知晓,少夫人平日很少才能见上少爷一面,如今少爷亲自派人来传,岂不是代表少爷有可能回心转意?满院子的人听到这个消息,都为少夫人高兴。   可是听到这消息的容悦心里却不曾有丝毫欣喜,她甚至感觉到几分不安。   此时的罗玉畟不是应该和周方琦在一起吗?又怎会将她叫去?   她心底清楚,罗玉畟对周方琦可谓是百依百顺,便是周方琦不在时,他都不曾到这个院子里来见过她,又怎会在周方琦在的时候,派人来找她?   容悦捻紧手帕,勉强地露出一分笑意:“表少爷可曾离府了?”   畔昀摇头:“未曾听说表少爷离府。”   表少爷同少爷关系极好,往日也经常在府中留宿,是以畔昀等人都未曾将表少爷还在的消息放在心上。   唯独容悦心里一紧,虽还不知晓罗玉畟派人传她前去的目的,却也能隐隐猜到与周方琦脱不了关系。   她紧紧咬了下舌尖,她不知这二人还要如何逼她?   玖思隐隐察觉到少夫人的心思,有些担忧地看向她,而畔昀却是丝毫未有察觉,连声欢喜地:   “少夫人,您快些吧,别让少爷等急了。”   外面来传话的人等得有些急了,已经在外面小声催促了起来。   容悦知道自己在府中真实的地位,罗玉畟的吩咐还轮不到她来拒绝,就算心底再不愿意,也不得不从软榻上起身,任由丫鬟们帮她整理好衣裳,步步不安地朝外走去。   玖思扶着她,途中仔细地看了她一眼,见她如往常那般轻笑着,心底疑惑,难道自己之前猜错了?少夫人并非不愿?   容悦原以为罗玉畟此时会在自己院子中,后来听传话的人说,才知晓,罗玉畟和表少爷周方琦此时并不在院子里,而是在花园中的凉亭里等着她。   容悦几不可察地蹙起眉尖,她不知道周方琦又想做什么,竟这般大大咧咧地让她去凉亭。   不过,她心底也微松了口气,大庭广众下,就算周方琦再如何过分,罗玉畟也应该会顾忌着点颜面,不会太纵着他。   这条从印雅苑到花园的路,容悦今日已经走了三遍,心底不觉就有些厌烦,她不想看见周方琦,甚至于罗玉畟,她也不愿见。   往日觉得有些长的路,此时竟是觉得走地过于快了,不过片刻,她便遥遥看见坐在凉亭里的两个人。   离得近了,她发现凉亭里的石桌上摆着糕点和清茶,两人坐在一旁笑语晏晏,周方琦忽地一抬头,似是看见她了,脸上笑意更深了些,朝罗玉畟看去,不知说了句什么,罗玉畟也回头看过来。   容悦脚下步子一顿,她倏地心底升起不安,虽然刚刚罗玉畟并未露出太多的情绪,可是眼底的那一分不自然,她却是看得清清楚楚。   罗玉畟这人,素来心性薄凉,便是周方琦再如何折磨她,他也顶多就是些许不自然罢了,一丝愧疚也无。   而如今,周方琦到底又是想了何法子折辱她,竟能让罗玉畟只是看着她走过来,就露出这副神色。   容月扶着玖思的手微微收紧,僵硬地朝凉亭里走去,宽厚的裙摆遮掩着,竟也瞧不出她丝毫异样。   踏上凉亭的台阶,玖思看着凉亭里坐得极近的二人,往日心底那分狐疑又涌上心头,手上被人抓住的力道又大了些,她心底慌乱,不知是因为察觉到某些真相,还是因为担心自家少夫人。   她忽地双手扶住容悦,清脆出声:   “少夫人,您小心脚下。”   容悦倏地回神,便瞧见凉亭里周方琦似笑非笑的模样,她今日也在另一人身上见过这副神情,明明是同一种神色,却在周方琦脸上出现时,令她厌恶万分。   身侧的人用力地扶着她,她侧头与玖思对视一眼,瞧见了她眼底的担忧,忽地叫她彻底放松下来。   她紧张什么?这般情形不是早就有所预料吗?至少此时,还有一人是真切地关心着她。   她稳稳当当地踏上凉亭,在罗玉畟和周方琦的注视下,松开玖思的手,行云流水地服了服身子,娇俏精致的脸上巧笑着:   “夫君。”   她看着周方琦陡然皱起的眉头,还有罗玉畟微抿的唇线,笑得更加欢快,一双狐媚的眸子似轻勾了下,顾盼生姿。   这两人不是素来就爱恶心她吗?   那她便非要喊着这称呼,让他们心底再不舒服,也得憋在心底,陪着她一起恶心。   谁让她是罗玉畟明媒正娶的妻子呢?   作者有话要说:  改了一下设定,老侯爷没有死哈   前面两人没有啥对手戏,感情戏挺快的吧?反正我觉得挺快的 第5章   暖阳透过树叶的间隙细细斜射下来,打在容悦的脸颊上,似为凝脂般的肌肤打上一层霞光,她笑得眼眸弯弯,看得罗玉畟眼神也不由自主地在她脸上微顿。   周方琦眯了眯眼睛,眼底闪过一丝阴狠,若是问他为何这么讨厌容悦,便是因为如此了。   他与表兄一同长大,可是仅仅因为他是男子,就不能与表兄正大光明地在一起。   而容悦不一样,就算她身份低微,家世微弱,她也可以嫁给表兄,成为他名正言顺的妻子。   甚至所有人在见过容悦的那一张脸以后,都好似知晓了表兄为何要娶她一般。   这让周方琦如何心底不升起危机感?   终归到底,他不信罗玉畟。   就算罗玉畟待他算百依百顺,他依然不信罗玉畟,若不然,表兄又为何非要娶一女子?还不是因为他觉得和自己一男子在一起,羞于齿口。   周方琦握紧双手,笑得明朗:“表哥,你愣着作甚?还不快让表嫂过来坐下。”   罗玉畟回神,就看见周方琦紧盯着他,他无奈,石桌下捏了捏他的手,示意他宽心,才转向容悦,似温和地:   “夫人,且坐下吧。”   那副温柔多情的模样,不知惹得梧州城内多少女子心生爱慕。   容悦身上嫣绿色的皱褶裙依旧未换,她轻声细语地应了声,似羞涩一般,坐在了罗玉畟身旁的石凳上,微垂下头,长而翘的眼睫轻颤着,徒留侧颊一片嫣红。   罗玉畟端起茶杯,遮掩似地喝了一口茶水,周方琦推了推他,他依旧没有开口说话。   容悦将两人的动作尽收眼底,不着痕迹地蹙起眉尖,心底暗暗提升警惕,下人为了她添满了茶水,她嫩白细腻的指尖紧握着杯壁,却是一滴未沾。   周方琦瞧着容悦一副娇艳的模样,有些不耐地拧了拧眉,自己扯开一抹笑,似爽朗开口:   “表嫂,刚刚我与表哥谈起城中最近盛行的江南小调,表哥同我说,表嫂自幼便是江南人,定是对此极为熟悉,这才差人去叫了表嫂来,表嫂可否让表弟见识一番?”   他仿佛只是说着平常话一般,笑得极为期待地看着容悦。   容悦却是在他话音落地的一刹那,险些未能端住杯子,她倏地抬眸看向周方琦,将他眼底的那一分冷意看得清清楚楚。   容悦眨了眨眼睛,似不敢置信,半晌才又勉强扯出嘴角笑意,看向一旁垂眸的罗玉畟,声音微颤:   “夫君?”   罗玉畟抬起头,恰好看见她眸子浸了湿意的模样,他眼神微有些闪烁,石桌下周方琦又拉了他一下,他没有去看容悦的眼睛,说道:   “既然方琦好奇,夫人就为他唱上一曲吧。”   容悦的身子似乎在瞬间一寸寸僵硬,她心底觉得好笑,罗玉畟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   就算她自幼生长在闺阁中,也懂得除了那弄音坊里的姑娘外,没有任何一个正经人家的姑娘会在旁人面前唱曲。   这梧州城的高门大院内,就算是一个位微的姨娘,也甚少会被人如此轻贱。   她想起了这是在花园内的凉亭,来来往往皆是罗府的下人,周方琦是狠了心要将她的脸面放在地上踩。   可如此行为,又何尝不是在打罗玉畟的脸面?   他又怎能、怎能如此任由周方琦放肆?   凉亭内似乎寂静了好久,久到周方琦又一脸失望疑惑地开口:   “表嫂不愿吗?”   容悦攥紧了手帕,勉强露出一丝笑:“表弟若是着实想听,表嫂让人去唤府中的伶人来。”   罗府在梧州多年,府中也养着一群伶人,江南小调而已,她们能唱出百种花样,周方琦此举,不过为难她罢了。   周方琦撇了撇嘴,自幼的大少爷脾气又上来了:   “那些伶人唱得曲,我都听了八百遍了,早没了新鲜感。”   “表嫂便唱上一曲可好?”他冲着容悦笑得明朗,还扭头看向罗玉畟:“表哥,你快替我说说情,就让表嫂唱与我听吧!”   容悦身子紧绷,也扭过头看向罗玉畟,甚至眸子里浮上一丝恳求,可这些都没有用,她听着罗玉畟微有些不自然的话,心头顿时觉得乏累凄凉。   周方琦脸上漾起一抹笑,任谁看见了,都要夸上一句俏公子,罗玉畟依旧敛着眼眉,对容悦的处境置若罔闻。   容悦眼睁睁地看着两人,和旁边四处打量的眼神,忽地心底升上一丝恨意。   她好好一个大家闺秀,便是姨娘心狠,若是没有罗府,有舅舅家在,日后也可以嫁给平凡人家,和人做一对平凡夫妻。   她不怪姨娘心狠,不过立场不同。   她也不怪舅舅家明哲保身,毕竟这是罗府,舅舅家不愿为她得罪罗府,也是人之常情。   她甚至可以不恨周方琦。   可她却是突然恨上了罗玉畟。   他大张旗鼓地来到容府提亲,让她本有的一段姻缘尽毁,逼得她无路可走,只得嫁入罗府。   却在大婚之夜不入新房,任由下人心底猜测纷纷,冷眼看着她被婆婆刁难,被他心上人欺辱,甚至在其中推波助澜。   他们本该毫无交际的两人,却因为要替他遮掩一段不堪齿口的事情,毁了她一生的幸福。   甚至如此,他们还觉得不够!   周方琦的催促声又响起,容悦忽地松开紧握的手帕,帕子上的褶皱明显,她费力地扯了扯嘴角。   彻底凉了心,不会再期待着罗玉畟会大发善心。   她低敛着眼睑,唱起了第一句词。   耳边的青丝落下,遮挡了半面脸颊,吴侬软语,软糯慢调。   罗玉畟端着茶杯的手却是突然一晃,里面的茶水险些溅出来,他抬眸看向静静坐着的容悦。   他一直都知道容悦是梧州城远近闻名的美人,听闻是一次随着家人上香,意外落入了旁人的眼,从此美名便流传开来。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去容府提亲。   为了遮挡他和方琦之间的事情,他不可能娶一个家世相当的妻子。   而容悦最为合适,容貌堪绝,家世低微,任何人看见她,也不过是会以为他被美人所误,绝不会猜到他真正的目的。   虽然如此,可他却是从未仔细看过容悦。   在大婚那夜,他挑了红绸之后,瞧见她清澄的眸子,便下意识地不敢与她对视。   后来周方琦磨着他,不许他靠近容悦,他也顺势应下,连大婚之夜也未曾入过印雅苑。   他此时才去仔细地看他这位妻子,柳眉媚眼,恰是风情自如,静静坐在那里,口中的曲调低低糯糯,却无故让人觉得心生怜惜。   众人未有察觉,在他们身后灌木丛之后,定定站立着两人。   男子负手而立,玄青色长袍袭身,眸光深暗地看着凉亭里的众人。   女子垂眸坐在石凳上,小巧精致的下颚从青丝间若隐若现,离旁边男子极近,却又似隔着数不尽的距离,软糯的小调因着尾音的轻颤,似带着钩子般的轻媚。   一曲终,似还残留绕梁余音,那尾音印在人心底久久不去。   厉晟立足半晌,直到她将整个小曲唱完,才漫不经心地收回视线。   他不经意间晃了下腰间玉佩的穗子,视线从女子身上扫到另一边神色有异的男子脸上,眉梢挑起一抹似是而非的笑,不明意义说道:   “这罗府倒是有些意思。”   这女子穿着不俗,明显不是丫鬟伶人一等,瞧着她与知府之子坐得极近的模样,便也可猜出定是其妻妾,却在大庭广众之下唱着小曲。   而之前,这知府之子明显和身旁的男子关系非比寻常。   厉晟轻啧了一声,视线从罗玉畟身上扫过,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讽。   庄延听见他的话,也笑着:   “这罗府的确与旁府有些不一样。”   在下人面前,打着自己自己的脸面,也的确与众不同。   不过,他又抬头看了一眼那久久垂头不动的女子,摇头道:“可惜了。”   厉晟斜睨了他一眼,不明意义地挑了挑眉梢,转身朝前走去。   直到快进澹溯院时,他想着刚刚那一曲子,女子软糯的调子,才不紧不慢地说了一句:   “倒的确有些可惜。”   可惜了那副好嗓子。   厉晟轻点着手上的玉扳指,留下一句耐人寻味的话,勾着嘴角踏进院子。   庄延有一瞬间愣然,看着他走进院子,才反应过来他是在接自己刚刚的话。   侯爷是也觉得那女子可惜了? 第6章   凉亭内的众人并未发现厉晟二人。   周方琦本就在容悦唱出第一句词时,就狠狠皱起眉头,余光瞥见罗玉畟的眼神,心下更是一沉。   他身为男子,最知道男子在想些什么。   他看见罗玉畟眼神时,便能猜想到罗玉畟心中何想。   此时若是打断容悦,不过得不偿失,甚至让罗玉畟心底留下遗憾。   周方琦别开脸去,硬是忍着让容悦将一首曲子唱完,从始至终,周方琦甚至没有听清容悦究竟唱了什么。   一曲终了,容悦身子已经绷得紧直,唇瓣似要被咬破般,印着殷红,她勉强抬起头,朝罗玉畟看去:   “夫君,妾身今日有些累了,便先行回去了。”   罗玉畟神色似有变化,还未来得及说话,就听见周方琦赞叹的声音:   “表哥说得果然没错,表嫂这江南小调唱得比府中伶人要好上太多了。”   将她堂堂少夫人拿来和伶人作比较,这话当真不知是褒是贬。   周方琦搭上罗玉畟的肩膀,让罗玉畟瞬间反应过来,再看向容悦时,再没了刚刚那丝波动,见着她脸上乏累的神色,似温柔带着担忧道:   “既然如此,那夫人还是快些回去休息吧。”   此话落下,想到自己刚刚的失态,又添上了一句:   “明日夫人还要出门施粥,辛苦夫人了。”   这句话落下,罗玉畟方才觉得肩膀上的力道小了些,他心底有些无奈,方琦自幼被他宠坏了,这霸道的性子多年不变。   玖思低垂着头,将容悦扶起。   容悦没有去看四周人的视线,听见了罗玉畟最后一句话,也只不过扯出一抹笑,再无回答,转身一步步走出凉亭。   在踏下凉亭台阶时,玖思明显感觉到自家少夫人似乎卸了全身的力道,半边的身子都压在她身上。   她扶着少夫人的手,也能察觉到她手心的冰凉和糯湿。   玖思低垂的眸子忽地有些泛红。   少夫人是不是对少爷和表少爷的事情早就有所察觉?   所以才会从不会为少爷不到印雅苑而伤心。   不然又怎会在听到少爷派人来寻她时,第一反应就询问表少爷是否离府?   玖思心底泛起层层心疼,她伺候少夫人足足一年,知晓少夫人是个温柔要强的人。   凉亭内,表少爷的要求让她一个丫鬟都觉得无理取闹,偏生少爷还同意了表少爷的要求,她替自家少夫人觉得心凉。   她哽了哽嗓子:“少夫人,少爷他……”   容悦的步子一顿,她勉强扯了扯嘴角,伸手拍了拍玖思的手背,声音有些轻细:   “有些事情该烂在肚子里,就不要让它说出口。”   玖思猛然咬住唇瓣,眼泪如汲水溢出眼眶,她知道少夫人是在提醒她,不管猜到了什么,看到了什么,不能说的话,就得让它烂在肚子里,一个字都不能说出口。   少夫人说的道理,她都懂。   所以,这些日子,少夫人就是这样日日亲眼看着少爷和表少爷之间……   她又想起,表少爷常来府中,只要少夫人去主院请安,就得伺候少爷和表少爷用膳,每次表少爷都有百般花样折腾。   玖思的眼泪砸在容悦手背上。   “……他怎就如此不知廉耻……”   玖思知道自己不该说,可是她憋不住。   便是一个女子勾引了旁人的丈夫还得小心翼翼,他一个男子,怎就能如此大大咧咧,还明目张胆地折腾人家明媒正娶的正牌妻子。   容悦觉得自己脚下有些无力,眸子轻轻湿润,她抬眸去瞧空中刺眼的阳光,刺得她紧闭起双眼,眼泪不由自主地落下。   那一阵刺痛过去,她拿着手帕拭了拭眼角,将那泪滴擦去,又是笑得轻柔温婉,不露一丝内心想法。   玖思看着她一番动作,连忙抬手擦了擦眼泪,不用她吩咐,也牢牢闭上了嘴。   在她们离开后的凉亭内。   罗玉畟看着扭过头去,不搭理他的周方琦,眼底浮上柔和无奈的笑,比每次对容悦的态度都要来得真实:   “你又怎么了?”   “你说让她给你唱曲,我不是都应你了吗?”   周方琦轻哼一声,心里记着他刚刚看向容悦的眼神,依旧没有正眼看他。   这副性子都是他惯出来,罗玉畟一想到这个,神色不禁更缓了一些。   握住他的手,在旁人看不见的地方搂住他,声音里带着几分讨好和宠溺:   “那阿琦同兄长说说,兄长哪里又惹你不高兴了,兄长与你道歉,可好?”   周方琦听了这话,终是舍得拿余光去看他,见他眼底那分温柔,所有的脾气都跟着消散,他撇了撇嘴,轻哼着:   “刚刚你就只顾着看她了,连我何时生气都不知道!”   罗玉畟微顿,转瞬就无奈同他说:   “阿琦,她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你这般打她脸,我若是再表现得无情,岂不是惹得旁人怀疑我二人的关系?”   周方琦将信将疑地看了他一眼,最终还是将此事放过。   只是在某个瞬间,心底闪过一丝悲凉。   他其实不怕别人发现二人之间的事,却是怕旁人发现后,他会忍不住后退。   所以,他宁愿他娶了一个妻子。   他自幼至今,所有的时光都给了罗玉畟。   “等简毅侯回京后,我在陪你好好逛逛。”   周方琦听着罗玉畟的话,敛下心底所有的想法,笑着应下来。   回到院子后,容悦挥退了所有下人,玖思离开前,替她将床幔放下,为她腾出一片私人的空间。   容悦侧身躺在床榻上,浓稠秀发遮住脸颊,她闭着眸子,短短半日就好似过了许久一般,身子乏累,却丝毫困意都没有。   脑海中一直是今日所发生的事情。   先是罗玉畟和张氏让她出府赈灾,再遇难民发难,后意外被赶来的简毅侯所救。   甚至最后,她被叫去凉亭,如同伶妓一般,在大庭广众之下,为那人唱曲。   她告诉自己不要去想,强逼着自己入睡。   窗户半开着,微风偶尔轻拂过,一下午无人打扰容悦,她竟在满脑纷杂中睡去。   待醒来后,天边已经染上将夜的灰白。   玖思自从知晓少爷的事情后,越发心疼她,心底惦记着她一日未怎么用膳,才将她喊起来用晚膳。   晚膳是玖思特意让畔昀去厨房,让他们做得容悦喜欢的菜色。   容悦心情不佳,却是想着明日还要出府施粥,硬是喝完了两碗米粥。   等到丫鬟将剩下的菜肴撤下去后,玖思等人伺候她沐浴。   沐浴完后,她靠坐在软榻上,下午睡得足,此时倒是没了什么困意。   她挥退了一些下人,屋里只剩下玖思。   容悦持着笔在案桌上练习小字,忽地想起什么,她抬起头问玖思:   “玖思,我入府时,带来的那个梨木箱子在哪里?”   玖思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半晌才想起,是少夫人刚进府时,让人收起来的那个大箱子。   她从屏风后的柜子里最底下,将箱子扒出来,箱子有些重量,却还在承受范围内,玖思将木箱子放在容悦面前的地上,有些疑惑:   “少夫人,您找这个箱子做什么啊?”   容悦低头,拿着帕子擦了擦木箱子上的灰尘,听见玖思的话,眸色轻轻闪了下,头未抬地笑道:   “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来,便想看看。”   玖思整理着自己刚刚被箱子压着的褶皱,闻言就点了点头,没有再多问。   容悦抬眸对她轻笑:“好了,这里也没事了,你也下去休息吧。”   “那少夫人呢?”   “我下午睡得足,此时没有困意。”   玖思还待拒绝,容悦直接打断了她的话:   “明日你还要陪我出府,若不养好精神可不行。”   玖思瞬间想到今日在府外遇到的难民,浑身打了个颤,也不再拒绝,担心地念了一句:“那少夫人也早些休息。”才徐徐退下。   等屋里没有了旁人的时候,容悦深呼吸了一口气,眼睫轻颤着,伸手打开了这个木箱子。 第7章   梨木箱子没有上锁,容悦很轻易就将梨木箱子打了开来。   里面并没有很珍贵的东西。   只是满满一箱的医书,曾在容府多年的时间里,容悦已经将其翻上了多遍不止。   这是她娘亲的遗物。   她外祖母曾与其父学了一手好医术,连带了她娘亲对这也十分感兴趣,后来,被姨娘养在闺阁的岁月里,她总是会将这些医书拿出来打发时间。   嫁到罗府后,她忙着府内的事情,已经好久未碰。   只是今日在凉亭时突然想起来。   容悦眸子轻颤了下,从梨木箱子最底下的暗层内,翻出一个暗盒,里面静静躺着两个玉瓶,素白的指尖握着嫩青色的玉瓶,她垂着眸子,不知在想什么,最终将玉瓶收好放进暗盒里。   她翻着书册,从中间抽出一本来,对着烛光,她看着里面的一行字,将那页纸上的内容牢牢记在心中。   夜色浓郁,暖暗烛光下,如隔云端,让人看不清她此时的神色。   容悦轻轻吐了一口气,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今日要将这个箱子翻出来,只是终究心底难平。   她将医书摆放好,若不是提前知道箱子内有暗层,从外表是丝毫看不出来的。   将一切收拾好,她吹了灯烛,在从窗户打下来的月色间上了床榻。   翌日清晨,容悦被玖思叫醒。   “刚刚主院那边传话来,说是少夫人今日不用去请安了,用完膳直接出府就好。”   玖思替她整理着衣裳,容悦听见她的话,神色也只是淡淡,似还有着乏意,随意应了一声。   玖思心里替少夫人抱着不平,却到底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吩咐着旁人将早膳端上来。   早膳用罢,马车已经在门外等着了,容悦没有多说什么,直接带着玖思朝府外去,为了方便,她今日穿着类似骑装的春裙,干净利索。   刚到府门口,就听见一阵马蹄声响起,随后渐渐消失,她抬头看去,只看见一行人的后背,越过众人,她看见为首的那个男人,玄青色纹绣长袍,玉冠束发,背脊挺拔,似永远不会弯下一般。   她只来得及看见一眼,那行人就消失在路口,容悦收回视线,转头对着玖思说:   “我们走吧。”   这次驾马的小厮换了,且多了两个,就算张氏再如何讨厌她,她在府外被欺负,丢得也是罗府的脸面,所以今日便吩咐着添上两个小厮跟着。   容悦视线从四个小厮身上扫过,身子单薄,年龄不超过二十岁,若是当真遇到难民发难,这四人怕是连自己都保护不好。   不过她也没有什么失落的情绪,张氏本就不在乎她,即使下了吩咐,也只是为了罗府的颜面罢了,自然不会有人多费心,容悦早便习惯了。   这次马车依旧是在离粥棚百米处停下。   容悦深呼吸着,下了马车。   短短一日,整个平舆街似乎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   昨日还四处凌乱的难民,此刻皆是有序地排着队,朝着粥棚慢腾腾地挪进。   容悦打眼望去,便看见了四处不时走动的士兵,心下了然,这些人定是简毅侯的人了。   除了简毅侯带来的人,梧州城怕是再也没有这种浑身压迫满满,锋芒尽显的侍卫。   她彻底松了一口气,就听见耳边玖思有些崇拜的声音:   “简毅侯真厉害,不过才来一日,这些难以管教的难民居然当真听了他的话。”   容悦勾唇浅笑了一下,并没有答话,带着罗府的人朝粥棚走去。   粥棚里除了罗府的人以外,还有简毅侯留下的人。   简毅侯的人刚要拦下她,就听见有人喊话:“少夫人,您来了。”   容悦看着粥棚四处冷肃着神色的士兵,尤其是离她最近的一位,手已经按在了刀柄上,猜想这些人应是得了吩咐,不许任何无关的人靠近粥棚。   那小厮跑过来,对着那士兵说:   “这是我们罗府的少夫人,是来施粥的。”   她袖子中的手紧紧抓着帕子,露出一抹温柔的笑:   “日后恐有劳烦众位,请众位多担待。”   士兵看向她,眼底闪过一丝惊诧,容悦抿唇朝他笑了一下,柳眉清浅,模样温柔,士兵移开视线,侧过身子让她过去:   “夫人多礼了。”   见士兵并不难说话,容悦松了一口气,领着玖思上前去,粥棚看见她的人行了礼后,也知道她为何而来,为她讲解了一番后,容悦就接过了施粥的勺子。   她本就是罗府派出来做慈善的靶子,即使做做样子,也要亲历亲为一番。   容悦挽起衣袖,露出一截细腻白皙的手腕,她没有戴什么首饰,只是宽大的衣袖衬着她的手腕越发纤细,她舀起一勺粥,给排到队的难民打了满满一碗粥。   听着难民的感激声,容悦说不出心里什么感受,只是弯着嘴角,露出浅浅的笑意。   与此同时的城主府,城主府离平舆不过隔着一条街,此时书房内的窗户半开着,里面点着熏香,袅袅白烟。   厉晟坐在书房内,翻看着案折,低敛的眉眼暗沉,一手随意敲点在书桌上,丝毫言语未有,压迫感倾力袭来。   罗氏父子连带梧州城的一些官员站在一旁,因着昨日他给的下马威,众人内心依旧惶惶,书房内鸦雀无声。   半晌,是厉晟的声音传来:   “看来,先前一批赈银是没有纰漏了。”   他抬起头,敛着锋芒,漆黑的眸子却依旧透着些许锋利,眉梢轻挑了下,似是话里带些许笑意。   有人心底一紧,罗大人上前一步,皱着眉头,恭敬却不乏一丝惶恐:   “回简毅侯的话,拨来的赈银全被用在了难民身上,微臣惶恐,如何也不敢挪用赈银。”   厉晟平静地看了他一眼,见他面上似越发惶恐,轻笑道:   “罗大人不必惊慌,本侯也不过随口一言。”   顿了下,厉晟靠在椅背上,似笑非笑中透着些许凉意,他不明意味地说:   “本侯当然也是相信,罗大人对圣上忠心耿耿,这挪用公款如此祸及家人的罪状,罗大人自不会明知故犯。”   罗大人低着头,看不清神色,听了这话,也只是恭敬说道:   “简毅侯说得极是。”   厉晟没有和他多说,翻过上次赈银一事,又问他们难民该如何处理。   听着他们七嘴八舌地的意见,厉晟只是漫不经心地看着他们,未作一丝表态,直到最后,他将众人打发离开,也没有说出最后的定论。   总之不管如何,他既然已经来了梧州,自然一切都由他说了算。   此时问他们,不过是给他们找些事做,省得他们之后捣乱。   众人离开后,庄延才开口:“看来罗氏在梧州应是根深蒂固。”   在众人说话时,他一直关注着众人的神色,每每都是罗氏说出意见,其他人跟着附和,就算其中有其他声音,但是细听之后,就会发现,和罗氏所说的话异曲同工。   厉晟手中翻转了刚刚看了案折,闻言,轻笑了一下,剑眉锋芒暗出:   “也不知花了多少功夫,才做出这一本假账出来。”   庄延也勾唇笑了一下,他们只当侯爷在边关多年,不懂这其中的猫腻,却不知道当年边关几乎所有事物都是经过侯爷之手,从没有一人敢在侯爷眼皮底下作祟。   “那侯爷的意思是?”   厉晟斜靠在卧椅上,指节弯曲,敲点在椅柄上,他敛着眼睑,不知在想着什么。   半晌后,他似叹了口气:   “着实不愿回京。”   圣上将当初对长公主的愧疚,全部集中在他身上,对他的亲事比对亲子还要着急,每次进宫,都要将此事提上一提。   如今好不容易得了一个离京的差事,耳根子终于落得清净,难不成一月不到,就要回京?   厉晟心底不愿。   庄延闷笑:“侯爷,圣上也是一片好心。”   “老侯爷只有您一个子嗣,若是您尽早成亲,想必老侯爷也定是开心的。”   如今老侯爷尚在边关,不过领了闲职,在边关的侯府中逗鸟遛弯,唯一的盼头,就是等着侯爷成亲。   偏生侯爷及冠至今还是没有这个念头,急坏了老侯爷。   厉晟斜睨了他一眼,没有接话,人活一世,都是为自己活的。   若是为了别人开心,而为难自己,厉晟不知他人何想,总之他是不愿的。   庄延轻咳了一声:“侯爷不想回京,也可。”   “嗯?”   “侯爷心善,不用难民多番受罪,”庄延说完这句话,厉晟抬头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庄延只当作没有看见,继续说道:   “那属下可以先将罗氏父子罪证收集,只要侯爷在梧州一日,罗氏父子定是不可能安下心来,等祁星到达梧州之后,难民一事也可解决。”   “如此一来,圣上那边也能有所交代,待侯爷呆腻了之后,再回京便是。”   厉晟凉凉看了他一眼,扯了扯嘴角,对他的主意不作评价。   只要梧州事情一了,圣上绝不可能任由他留在梧州。   只是,他想起梧州的现状,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头,敛下的眸子有瞬间幽深,似寒潭冷凉,他指节敲击在桌上,发出沉闷的声音,低低开口:   “先这样吧。”   作者有话要说:  箱子里只是医书,别失望啊,还有那个药瓶很有用的   这个很有用的,真的很有用,信我! 第8章   烈日炎炎,平舆街搭了很多简易的草棚,微荫处挤满了人。   容悦站在粥棚里,抬手捏了捏自己酸乏的手腕,玖思过来将她手中的勺子接过,望了望天色:   “少夫人,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府吧。”   容悦轻应了一声,随后抬眸朝不远处的难民身上扫过,略过他们身上破烂的衣裳,最终停留在角落处蹲着的几个人身上。   她指尖微捻了捻手帕,仔细地看了过去。   四五个人蹲在那里,身上些许凌乱脏扰,年岁不大,瘦骨嶙峋,不过十二三岁的少年少女。   争抢不过强壮有力的青年,此时只能蹲在角落里,似乎在说些什么,背对着众人。   玖思收拾好后,见她没有动作,疑惑地又喊了一声:“少夫人?”   容悦回神,抬手敛起脸色的几缕青丝,眸色不着痕迹地微闪,她看向粥棚内剩下的几个馒头,轻声细语说道:   “将那几个馒头递给我。”   她有些怜惜地看着那边角落里的人,玖思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明白她想做什么,有些担忧:   “少夫人,还是不要靠近这些难民了,待会让阿力他们送过去就好。”   容悦冲她轻柔地笑了一下:“好了,没事的。”   玖思无奈,将剩下的馒头递给她。   容悦接过馒头,敛下眼睑,朝那边走去。   玖思不放心,和一个小厮跟在她身后。   所有人都在狼吞虎咽地吃着食物,没有几个人关注她们。   直到容悦走到那群人身后,他们才发现她,似乎被吓到一般,全都惊慌地看着她,还将手朝身后藏了藏。   容悦不着痕迹地将视线扫向他们藏起来的手,面对他们有些警惕的神色,笑得温柔和善,越发轻声细语:   “还剩下些馒头,你们吃吧。”   有一个十二岁左右的少年抬头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她手中的馒头,咽了咽口水:   “给、给我们?”   旱灾之前,他们便是穷苦家的孩子,有的甚至装作伤残在街上乞讨,旱灾来临之后,他们身板小,根本抢不到食物,经常遭到排挤。   昨日那位大人来了之后,平舆街这边的情况才好上一些,没有人再敢直接抢夺食物。   但就算如此,他们领到的食物也不是全部能留住,他们不敢得罪人,毕竟这些士兵不可能一直护着他们。   容悦不知道这些人在想着什么,只是将馒头朝他们面前送近了些:   “对,拿着吧。”   她话音落下,馒头就被一群人哄抢过去,每人手中拿着两个馒头,缩在墙角处,大口大口地狼吞虎咽,用最快的速度将馒头塞进嘴里。   他们这一动作,原先藏起来的手就露了出来,指缝间带着些许污垢,似还隐隐有些暗红。   容悦看得捏紧了手帕,下意识地轻了呼吸,什么话都没有说,转身带着玖思等人离开。   玖思扶着她,发现她的脸色似乎比刚刚要白了一些,疑惑担忧地问:   “少夫人,您没事吧?”   容悦面色微泛着些许白,扯出一抹极浅的笑,缓缓摇头:   “我没事,只是日头太烈,有些不适而已。”   玖思松了一口气:“那我们快回府吧,少夫人也累了一日,好好休息一番才是。”   容悦勉强勾了下唇角,算作回应,临上马车前,她回头看了一眼,闭了闭眼睛,进了马车。   一路无言,马车回到罗府。   畔昀已经从厨房将午膳带了回来,是容悦往日喜欢的菜色。   只是容悦胃口不佳,随意用了一些,就让人将其撤了下去,也没有忘记,将未动过筷子的饭菜让下人分食。   玖思伺候着她换衣午休。   容悦披着嫣绿的外衫,乌黑的青丝披散在香肩上,她静坐在床榻上,看着还在忙的玖思:   “好了,你也下去休息会儿吧。”   玖思今日在外面也觉得累,闻言也只是点点头,服身退下。   等她下去后,房内瞬间寂静下来,容悦细数着锦被上的花纹,并无一丝困意。   她想起今日看见的东西,轻咬着唇瓣,心底依然紧绷。   若是她没有看错,那几人手上的暗红……应是残留下的血迹。   她拧着细眉,在床榻翻了个身,终是忍耐不住地坐起身子。   她忽地想起,昨日她翻看的那本医书。   上面记载着,旱灾之时,可能会患上疫病。   她想起今日自己所看见的东西,心底突兀狠狠一跳,细眉紧蹙难缓。   她坐在床榻上,心绪久久难以平静,她不知道自己猜测地是不是真的?   若是真的,她又能怎么做?   她想了好久,直到玖思进来唤她,才轻抿唇将这念头放下。   她连自己的日子都过不好,又何必去操心其他事。   更何况,万一她猜错了,贸然说出去,岂不是乱了人心。   只是她到底怀着心思,之后几日出去施粥之时,总是不着痕迹地留意着。   如此过了几日,她并未听说有疫病发生,才渐渐将这个念头放下。   这日晌午,玖思带着笑进来:“少夫人已经醒了?”   “庭院里的栀子花开得正茂,奴婢刚刚过来时,都闻见一阵清香,少夫人若是无事,待会不如出去走一走。”   她想着少夫人忙了一上午,不如在院子散散心,总比一人闷在屋子里强。   容悦将之前的念头抛开,听见她的话,也起了些心思,眸子含笑,灿若春桃:   “也好。”   她除了出府施粥,也无旁事,府中的事务都是张氏管着的,她嫁进来一年,除了这个小院子内,旁的事,她皆是插不进手的。   容悦从畔昀那里知道,今日老爷和少爷都还未回府,表少爷也在上午的时候回府了。   她心底松了一口气,虽总告诉自己不要在意,但是眼不见心不烦,她终究是不愿见到这两人的。   她稍微收拾了一下,换了一身素雅的杏黄色夏裙,戴了一支白玉莲簪,轻敛着眼角,衬得她越发温柔了些。   玖思笑着夸她:“奴婢从未见过比少夫人更好看的人。”   容悦轻笑了一声,心中并无什么感受,她从未受到容貌带来的便利,也自然不会引以为傲。   玖思扶着她出门,在印雅苑内就看见了玖思口中的栀子花,花香四溢,容悦吐了一口气,方才觉得这些日子沉闷的心思散了些,嘴角也浅浅地勾起。   知道罗玉畟二人不在府中之后,容悦也没有了顾虑,领着玖思朝花园走去。   只是,如今离那日凉亭之事还不到半月,她不愿路过那里,总会想到一些不好的事情。   玖思心底也明白,扶着她朝小径上走着,偶尔芍药冒出来,容悦抬手就能摸到。   就在容悦摘下一朵芍药在手里把玩着时,玖思突然叹了口气:   “哎,奴婢突然想起,今日早上小兰的衣服似乎更破了些。”   容悦一顿,小兰是玖思施粥时候认识的一个小姑娘,才不过六七岁,模样可爱,又乖巧懂事,玖思说,见到小兰就想起自己的妹妹,便连盛粥,都会给她盛上满满一碗。   容悦垂眸,她没有亲妹妹,只有一个庶妹,巴不得她过得不好,所以她感受不到玖思的想法。   她没有接话,静静地听着。   “她好像也瘦了些,奴婢记得自己还有些旧衣服,等奴婢将旧衣服改改,下次出府的时候,带去给她。”   容悦掐着芍药的花根,绿色的汁水沾上她的指尖,她轻柔安慰着:   “你有这份心,她知道了也会高兴的。”   玖思弯头笑了笑,刚刚失落的情绪才好了些。   玖思伺候了她一年,容悦知道,她心底一直有着遗憾,当年她被父母卖掉的时候,她妹妹也才不过五六岁的模样,抱着她的大腿哭着不让她走。   她对亲人唯一的念想,也就是这个妹妹了,也不怪乎她寄情于小兰身上。   容悦垂眸看着自己的指尖,用手帕将绿色的汁水擦去,眉梢情绪浅淡一闪而过,二人继续朝前走去。   突然,玖思遗憾的声音又响起,惊得容悦差点掉了手中的芍药:   “对了,自从简毅侯入住府中之后,奴婢还没有见到过简毅侯呢。”   玖思连忙扶着她,拍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巴,歉疚地看着容悦。   容悦有些无奈地看向她:“简毅侯带着圣旨前来梧州,身有要事,又岂是像你一样,日日无事可做?”   “少夫人冤枉,奴婢哪有日日无事,今日还陪着少夫人出府施粥了呢。”   容悦想起几日前,在府门口看见的那道背影,眸色轻闪,抿唇笑着:   “连你都每日不得空闲,简毅侯自然更加忙碌了,岂能容你想见便见?”   玖思脸色一红,有些不好意思地不再说话。   在两人不远处,有人将两人对话全听在耳里。   厉晟穿着暗玄色的长袍,听着前方的人将他夸了又夸,仿佛他日日都在为梧州之事忙个不停一样,不禁挑了挑眉梢,斜睨向庄延:   “除了你,旁人都知本侯事务繁忙。”   庄延看了一眼他鞋底带着泥土,微笑着没有接话。   两人刚从城外回来,侯爷进了军帐后,听着祁星训练的计划,一日都未曾出来。   他将罗氏父子的罪证放在桌子上,侯爷都未看一眼,更别提日夜忙碌梧州一事。   厉晟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庄延立刻低下头,恭敬回答:   “侯爷政事繁忙,着实辛苦。”   “无趣。”   厉晟轻斥了一声,抬头看向小径上依然未有察觉的二人,视线在女子姣好的脸庞上扫过,转身朝府外走去。   庄延连忙跟上,惊讶:“侯爷,这是去哪儿?”   他们刚从府外回来。   “去城主府。”   厉晟勾唇笑了下,透着漫不经心的凉意:   “晾了这么久,也该去看看我们这位罗大人究竟都做了些什么。” 第9章   日头越渐越烈,容悦领着玖思朝院子里回去。   听着玖思说起这两日府里的事情,说到少爷院子里的时候,她顿了一下,声音低了下来,带着些许愤愤不平:   “这两日表少爷在府内,直接住在了少爷的院子里。”   这种情况往日也不是没有过,但是当时玖思并不知两人关系,自然也无甚感觉,只认为两人兄弟情深罢了。   说到底,她还是在为容悦感到不平。   容悦已经将手中的芍药扔了去,只要那两人不出现在她面前,两人究竟做了什么,容悦并不在意。   她想着府外的事情,一时之间有些失神。   玖思以为自己又说错了话,心底一阵懊恼,闭上嘴不再说话,小心搀扶着她。   两人不注意间,就走出了小径,眼看着印雅苑就在眼前。   忽地从另一边传来一声:   “夫人。”   听到这个声音,容悦主仆二人身子一顿,侧头看过去。   就见,罗玉畟身后跟着两个小厮朝这边走过来,金丝绒边蓝袍加身,玉冠束发,端得温雅如玉的贵公子模样。   容悦细眉几不可察地一蹙,他怎么回来了?   她笑意款款地迎上前去,恰到好处地带着几分雀跃和不解:   “夫君?你怎么在这儿?”   罗玉畟见她眸子里的欢喜,袖子里的指尖微捻,突兀伸手扶着她。   毫无征兆的亲密举动,容悦被他打了个措手不及,整个人身子顿时僵硬,丝毫来不及反应,怔怔地:   “夫君?”   玖思见此,原本想去扶着她的动作一顿,无声退了一步。   只是想着前些日子凉亭的一幕,对着少爷的到来心底提起了警惕。   不止是她,便是容悦心底也满是疑虑,不知罗玉畟究竟又在打着什么主意。   罗玉畟似乎没有察觉到她的僵硬,眉头微皱,含着几分担心:   “我听下人说,夫人这些日子胃口不佳,心底担忧,便过看一看。”   容悦紧绷着身子,心底丝毫不敢放松,跟着他的步子朝前走去。   闻言,她面颊染了些红霞,满是歉疚:   “是妾身不好,这点小事也烦得夫君担心了。”   罗玉畟见她小心翼翼的模样,眼神不着痕迹地暗了暗。   自从那日凉亭后,他总是偶尔想起,那双浸了湿意的眸子。   无措紧张,渐渐黯然。   他知道她无辜,本不该受这些,若是嫁给了旁人,必是将被人捧在手心呵护。   今日回府,下人汇报说,表少爷上午回府了。   他不知怎的,就突然问了句,少夫人在做什么?   下人顿了半晌,久久回不上来话,他才猛然回神。   他从未关心过印雅苑的事,他院子中的人自然也不会将印雅苑放在心上,又怎会知道她在做什么?   憋了半晌,院子里的下人才说了一句,听闻少夫人近日胃口不佳。   怀着莫名的心思,他就走到了印雅苑。   直到看到从小径边走过来的人,才倏地回神,只是都已经走到了这里,再回头更显突兀。   两人相携进了印雅苑,惹得院子里的都是一惊,他们在院子里伺候了一年,都几乎没见过少爷过来,更别说,少爷和少夫人的亲密举动了。   一时之间,印雅苑雀跃起来,面上也浮了些许兴奋。   容悦余光瞥见众人的欢喜,忽地心底一阵悲凉。   女子总是这样。   未嫁从父,既嫁从夫,夫死从子。   仿若挣脱不开的枷锁一般。   束缚得女子寸步不得行。   耳边传来罗玉畟温柔的声音,将容悦的思绪拉了回来:   “夫人这些日子在外忙碌,辛苦夫人了。”   容悦堪堪敛下眼睑,遮住眼底的神色:   “哪有夫君说得那般辛苦,妾身平日在府中也无事,能为府中做些事,妾身心底才觉得踏实。”   两人进了屋子,玖思心中烦闷,没有跟着进去。   畔昀走过来,带着几分兴奋:   “玖思,你怎么不进去伺候着呀?少爷难得来一回,你这般怠慢,小心惹了少爷心底不悦。”   玖思扯开笑脸:“瞧你兴奋的样,比少夫人还要高兴。”   她话音落下,就转头看了看房内,因此也没有看见畔昀有些染红的脸颊。   “我回去拿些东西,你泡壶茶端进去吧。”   究竟那是主子,玖思心底再有多少情绪,也不忘叮嘱了一句:“仔细伺候着。”   畔昀眼神一亮:“玖思你放心回去吧,我这就去泡茶。”   说完就急急忙地转身朝茶房跑去。   玖思心底藏着事,也没有发现畔昀的不对劲,一想到少夫人那日连落泪都要小心翼翼的模样,她就闷闷地叹了一口气。   容悦和罗玉畟进了里间。   罗玉畟视线将房间的全貌扫了个遍,玉器琳琅,不经意的细节处,比他院子里多了几分温情。   容悦瞧着玖思没有跟进来,心底也是松了一口气,她怕玖思藏不住事,露了馅。   便是当初,她厌恶那张软榻,也是等了半个月才让人将那软榻换了去。   若是让罗玉畟察觉到不对劲,她不敢去想那场景。   罗玉畟坐在了炕上,瞧见了容悦平日里的手札,抬手拿了起来。   容悦瞥了眼,没有在意,她敢放在明面上的东西,自然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屋子里熏香袅袅,今日刚摘的花朵垂着瓣,但是无人说话,一时之间有些安静。   有罗玉畟在,她不好像平日里那样躺在软榻上,陪着坐在另一边,双手有些不安地绞在一起,局促地垂着眸子。   罗玉畟看着手札上清隽秀气的小字,赞了一句:   “夫人的字比我想象中的要好。”   当朝虽不像前朝一样禁止女子习字,但是对女子书法方面的看重总是不如男子,容悦写得一手好字,的确出乎了罗玉畟的意料。   “夫君谬赞。”容悦似有些不好意思,抬手就想去把手札拿回:“夫君快别看了。”   他抬头含笑看着容悦,恰好看着她有些无措羞涩的眸子,当下,罗玉畟的眼神微闪烁。   就在这时,畔昀端着茶水走了进来,嫩粉的衣裳衬得将人衬得越发年轻,俏生生地将茶水奉上:   “少爷请用茶。”   话音似打着转,容悦抬眸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一眼,俏丽的脸颊上施了几分胭脂,眸子里含了几分羞涩,那分心思虽说想藏着,却是不可避免地带出来。   容悦垂下眸子,勉强地勾了勾嘴角。   往日罗玉畟几乎不来这印雅苑,她竟也没能发现自己的大丫鬟藏着这份心思。   容悦看见她隐晦地朝自己看来,似含了些许愧疚。   容悦仿若未曾察觉她的想法一般,收回视线,接过她奉上来的茶水,轻抿了一口。   她本就没有指望罗府的人会对她有多忠心。   有一个玖思,已经是意外之喜。   只是这份心思,即使她不拦着,也未必能成。   容悦忽地想起那日周方琦狠冷的神色,她捏紧了杯壁,看着畔昀迟疑着要退下,浅浅笑着:   “你留下伺候着吧。”   畔昀有些惊喜地看了她一眼,压着激动,站到了罗玉畟身边。   罗玉畟没察觉不对,房间里留下伺候的丫鬟本就正常,更未察觉到畔昀的心思。   因着周方琦霸道,他院子内几乎没有丫鬟伺候,有心思的丫鬟根本到不了他面前。   畔昀殷勤伺候着,他也只以为是自己不经常来这印雅苑的缘故,连个正眼都没有看向畔昀。   说了那句话后,容悦就没有再管畔昀,她那句话,只是想对周方琦的回敬,至于畔昀能不能成功,那便全看她本事了。   她不习惯与罗玉畟相处,见罗玉畟对畔昀也好像没有那层心思,也没有要离开的心思,暗地里捻了捻手帕,她像是突然想起来,有些疑惑:   “夫君今日不忙吗?”   “今日简毅侯有事出城,刚好得闲。”   罗玉畟也不知自己为何要在这儿留这么久,听见她的问话,还十分耐心地慢慢回答。   容悦没有想到会从他口中听见简毅侯三个字,她捧着茶水又饮了一口,又想起今日在花园里玖思的话,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简毅侯自来梧州之后,好似一直忙碌着,妾身日日在府中,都未曾见过他一面。”   听着她问简毅侯的事情,罗玉畟皱了皱眉头,只是看着容悦满是好奇的眸子,他顿了顿,摇头失笑:   “简毅侯身有要职,自然不会整日待在府中。”   和今日容悦回答玖思的话异曲同工。   容悦闻言,便点了点头,将这个话题揭过。   罗玉畟见她不再问,眉头也松了松,心底觉得她的确懂事。   容悦绞尽脑汁,也不知要再和他说些什么,她看着外面的天色,心底着急,他怎么还不离开?   再待上片刻,便要用晚膳了。   罗玉畟从没有在印雅苑用过膳,容悦希望他今日也不要留下。   因着那日在房外听见的那些话,她终究无法用平常心来面对他。   瞧着罗玉畟依旧坐着不动,容悦竟有些觉得周方琦留在府中的日子,似乎也不是太差。   至少,罗玉畟不会这般长时间地出现在她面前。   作者有话要说:  努力让男女主见面,我的感情戏呀,猛虎落泪 第10章   就在容悦不知怎么打发罗玉畟,恨不得周方琦此时就来罗府的时候,外面突然有人出声:   “少爷,老爷让人来找你。”   容悦心底一松,看着罗玉畟皱起的眉头,也当作没有看见,从炕上站起来,贴心地说道:   “这么晚了,爹找你肯定有要紧的事,夫君别让爹久等。”   罗玉畟拧眉,不知父亲有何事,居然这个时候让人来找他?   只是往日和周方琦在一起的日子太过闹腾,今日下午太过休闲安逸,他竟也觉得不错。   他也从炕上站起来,低头看着容悦,见她眸子中似藏着不舍,却贴心懂事的模样,心下微有些不自然,本想着陪她用次晚膳,再离开的。   他一直未说话,容悦有些疑惑的抬头看他:“夫君?”   罗玉畟没有对上她的视线,语气依旧温柔:   “你好好休息,我下次再来看你。”   容悦见他当真要走了,一直紧绷的身子放松下来,笑着送他到房门口:   “夫君慢些,仔细着脚下的路。”   罗玉畟看见外面等得焦急的下人,跨步走过去,两人说着话,离开了印雅苑。   容悦看着他走远,直到现在,她依旧没有想清楚,今日罗玉畟为何来印雅苑?   仿佛真的只是过来看看一般。   可是,容悦记着之前的事情,心底不敢有丝毫放松。   玖思这个时候出来,看着少爷离开,她心底也不知该喜该忧,过来扶着容悦进入房间。   畔昀在旁边低着头,容悦余光瞥见她,什么话都没说,就让她退了下去。   瞧见她似乎松了一口气的模样,容悦心底好笑,却丝毫笑不出来。   且不管罗玉畟和周方琦之间如何,畔昀这番行为总是在明面上打了她的脸。   若非她对罗玉畟并无感想,今日畔玉的举动,岂不是也惹她伤心?   容悦微拧着细眉,觉得些许烦闷,却不得其解。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她与畔昀在这个院子生活了一年,日日相处,突遭背叛,又岂能一丝感觉都无?   玖思还不知道畔昀的事情,跟着她进了房间,有些疑惑:   “少夫人怎么让畔昀退下了?”   容悦顿了顿,敛着眼睑,轻声说:“畔昀见少爷离开,有些失落,现在不适合在房间里伺候。”   她说得隐晦,玖思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脸色顿时气红了一片:   “她怎么敢!”   容悦没有心情去计较这些,既然畔昀心思不在这个院子里了,日后找个借口打发了就是。   更何况……也许日后她说不定会需要畔昀这份心思。   她拍了拍玖思的手背:“好了,别气了,日后注意着些就是。”   玖思一口气闷在心底,她不知少夫人是怎么忍下来的,她又有些泄气。   少夫人不生气,追根究底,是因为少夫人并不在乎吧。   若是在乎少爷,又岂会这么平淡?   这样一想,玖思又觉得这是好事,心底矛盾得让她难受,只能憋着不去想。   另一边,罗玉畟离开印雅苑之后,就朝前院而去。   刚到书房,就听见里面罗闫安的斥骂声,罗玉畟拧眉,挥退下人,独自进了书房。   书房内,隔着重帘,书架旁摆着玉瓶收藏,名人字画,然而站在案后的罗闫安却是一脸阴沉,罗玉畟不知发生了何事,恭敬拱手:“父亲。”   罗闫安朝他冷哼了一声,罗玉畟微顿,有些疑惑:   “父亲,这是怎么了?又是谁惹了您不高兴?”   “谁?”罗闫安将手中的书折摔在桌上,怒其不争地看着他:“除了你,还能有谁?”   他狠狠地刮了一眼罗玉畟,若不是他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他定会转而培养他人。   堂堂罗府嫡子,居然有断袖癖好,若非他及时向容府提亲,他罗家的脸面都丢尽了!   罗玉畟看着他眼底的怒意,身子半僵:   “孩儿不知又犯了何错?竟惹父亲这般生气,父亲息怒。”   他脸上全是担忧,罗闫安的怒意终于散了一些,但是想到今日得的消息,终是意难平,沉声说道:   “近些日子,你与周家人离得远些!”   罗玉畟皱起眉头,想起周方琦的性子,有些为难:“父亲,方琦他——”   一个杯子猛然砸在他脚边,清脆的声音在书房内响起,溅出的水湿了他的衣摆,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   罗闫安怒不可遏:“你是嫌我罗府现在的把柄还不够多是吗?”   “堂堂男儿,一心皆是儿女情长,你让我如何放心将这罗府交到你手里?”   他说到儿女情长的时候,便是他,也有些不耻开口。   罗玉畟听了他的话,双手紧握成拳,他知晓自从自己和周方琦的事迹败露之后,父亲就一直对他不满意。   那段时间府邸进了不少女子。   不仅是给他准备,甚至有些最终成为了他父亲的侍妾,他知道,自己一直和周方琦纠缠,惹得父亲失望。   那段时间,罗闫安不断进后院,就是为了再有其他子嗣。   若是两年下来,也没有消息,他这罗府继承人的位置甚至可能不保。   罗玉畟想起那段时间,周氏日日不停的哭泣和祈求声,还有父亲的冷眼。   态度终究软了下来,不再坚持:   “父亲息怒,孩儿听你的便是,这些日子定不再见周家人。”   罗闫安冷哼了一声,不再看他,只是下着命令:   “我可以不管你和周家那小子的事情,但是两年内你必须要有子嗣,否则,哼!”   他话没有说完,只是阴冷地看着罗玉畟。   罗玉畟是他唯一的子嗣,他有所顾忌不能动他,但是周家那小子就不一定了,若是两年他再看不见希望,也别怪他心狠手辣。   罗玉畟听懂了他为说完的话,一时之间有些头疼。   他是真心喜欢周方琦的,不顾世俗、一心一意皆是他,他舍不得辜负他。   但是在罗闫安话音落地的时候,他脑海突兀闪过一双眸子,他顿了半晌,最终还是记得早上离府时,周方琦脸上期盼的神色,僵着神色没有答应罗闫安的话。   罗闫安眼神彻底冷了下来。   书房外的下人只听见屋里碎了几个茶杯后,突然房门被打开,少爷面色微沉地走了出来。   他们面面相觑,不敢去想书房内发生了何事。   罗玉畟走后,罗闫安也紧跟着出了书房,他径直朝主院走去,周氏高兴地在院子里迎他,就见他一脸阴沉,原先高兴的心思也散了去,转变为不安。   进了屋子里后,不过片刻,罗闫安冷斥的声音就传来,最后甩袖而去。   下人们在屋外徘徊,听着夫人低低压抑的哭泣声。   老嬷嬷扶着周氏,看着她抹了眼泪,问她:“老爷往哪里去了?”   老嬷嬷顿了顿,才迟疑地回答:“去了西边的院子。”   顿时周氏又身子瘫软了下来,自从三年前玉畟和方琦的事爆出来以后,西边院子里就住进了一个人,甚得罗闫安喜爱。   周氏知道,罗闫安现在就心心念念让那贱人为他生下一个儿子。   她咬着牙站起来:“快去将少爷给我喊过来。”   她就算再宠溺罗玉畟,也知道老爷的话没错,罗玉畟就算再喜欢方琦那个孩子,也必须要诞下子嗣。   如今大哥因为两个孩子的事也有些怨她,但是周家并不是只有方琦一个男子,因此没有罗闫安这般恼怒。   屋里因为罗闫安的怒火一片狼藉,周氏颓废地坐在炕上,等着罗玉畟。   容悦尚且不知主院这边发生的事情,如今天色已晚,院子里的下人刚将晚膳拿来,她心底对罗玉畟今日的行为还存有疑虑,将就着用了些,就让人撤了下去。   她沐浴之后,躺在床榻上看着手札,屋里只有玖思在伺候着。   玖思将灯烛放上灯罩,暖暖的光从灯罩内散发出来,今日是玖思守夜,她用被褥在外间打地铺。   容悦久久没有困意,将手札折了起来放下,玖思见此,就和她说起府内的事情,打发一下时间:   “少夫人,奴婢听说,今日表少爷离府的时候,是老爷的人亲自送的。”   容悦只知道今日周方琦回府,倒是不知这其中还有波折,不由得发问:   “你可知是为何?”   玖思摇头:“奴婢不知。”   容悦微微蹙眉,她嫁进来足足一年,知道罗玉畟和周氏对周方琦都是很好,唯独她这公公对周方琦好似并不喜。   容悦记得很清楚,周方琦有些怕她这位公公,有一次请安时碰上,她那公公甚至直接冷了神色,满屋都寂静不敢说话。   如今怎么会亲自让人送周方琦回府?   除非……   容悦眼睫轻颤了颤,心底隐隐升起一个猜测。   除非今日周方琦回府并非自己所愿,而是她这公公亲自派人去请回府的?   容悦眸子忽闪了下,之前周方琦住在罗府,罗闫安从未有过如此动作,那这次又是为何呢?   她敛着眼睑,葱白的指尖点在手札的封面上,有些走神地随意猜想着。   这次与往日有什么不同吗?   她指尖顺着纸张的边缘向下滑着,不经意间被锋利的纸边划伤,轻微的疼痛让她蹙起眉尖。   玖思注意到,忙走过去,就见她嫩白的指腹上溢出了一滴血,皱眉说了句:   “少夫人在想什么呢?”   容悦有些失神地看着指腹上的血滴,忽地想起一个人。   ——简毅侯。   这段时间梧州城并无什么不同,除了多了一位简毅侯。 第11章   天色已暗,可平舆街内却未曾有一丝安静。   厉晟骑着马从城主府出来,路过平舆街,马蹄落在大道上,他瞧着地上难民窝在草棚下。   他下颚紧绷,侧脸棱角分明,线条凌厉锋沉,剑眉微拧,似落了霜,挑不起一丝笑意,一言不语地驾马而过。   庄延知晓他此时心情不佳,小心翼翼地瞄着他的神色,似路边士兵的刀尖,冷凛锋芒。   他连忙低下头,不敢再看。   一路无言,直入罗府。   厉晟下了马,踏进罗府,刚过月洞门,他就顿住了脚步,皱起眉头,扫了一眼罗府。   不知发生了何事,满府点着烛笼,灯火通明。   庄延招手叫来一个下人:“府中发生了何事?”   “回大人的话,奴才也不知晓究竟是何事,只知道今日下午老爷主院里发了通脾气,夫人和少爷晚膳前似也有番争吵。”   那下人知道这两位是贵客,不敢有所隐瞒,将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出来。   庄延点了点头,挥手让他离开,才抬头看向自家侯爷。   就见侯爷已经踏步朝前走去,对这罗府的事情没有一丝兴趣。   庄延摸了摸鼻子,赶紧跟上。   入了澹溯院,厉晟忽地转头看向庄延,庄延脚下一顿:   “侯爷,怎么了?”   厉晟拧了拧眉,凉飕飕地看着他:“难民们整日就无所事事?”   庄延见他发难,心底无奈,侯爷这根本就是迁怒。   只是,他想起今日侯爷看见从京城中传来的书信后,就陡然降低的气压,当下拱了拱手:   “是属下疏忽,请侯爷责罚。”   厉晟冷哼了一声,转身朝房内走去,不咸不淡的声音传来:   “本侯瞧着这罗府上下都太休闲了些,明日便让他们去平舆街走走。”   庄延淡定地接话:“属下知晓了。”   这世上谁惹侯爷不高兴了,侯爷都能还回去,偏生今天这位,侯爷心底憋闷,也得忍着。   这罗府撞上来,可不就成了侯爷的出气筒?   隔日清晨,容悦才知主院里发生的事情,一脸惊讶,原先还有的些许乏意都散了去。   周氏和罗玉畟争吵?   真是难得,周氏将这个独子看得比命还重,往日连句重话都舍不得说,这两人是如何吵起来的?   玖思又说,她这些日子不用去主院里请安了。   容悦眸子里有了些许笑意,两人为何争吵与她无关,但是不用去请安,那却是太好了,落得耳边清净。   她收拾好后,就带着玖思出府,朝平舆街而去。   今日的平舆街有些过于安静,马车停下来的时候,容悦差些没有反应过来。   等下来马车,容悦才发现那份安静并不是错觉,整条街的人都冷肃下来,那些她渐渐习惯了的士兵此时都一脸严肃,脊背挺得笔直,视线如鹰般处处紧盯。   容悦和玖思对视一眼,心下有些疑惑,今日是怎么了?   半月下来,主仆对平舆街已经很熟悉了,两人朝着粥棚的方向走去。   离粥棚不远处,厉晟站在那里,余光不经意瞥见二人,微顿,眉梢轻挑。   女子穿着湖绿色的褶裙,姣好的脸庞微低着,被丫鬟扶着朝这边走来。   他有些眼熟。   朝一旁的庄延看去,问他:“你已经让罗府的人来了?”   庄延一愣,差些没有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待看到走过来的女子时,才了然:   “这位少夫人,自从我们进了梧州之后,每日都会来这里施粥。”   厉晟眯了眯眼睛,想起那日凉亭内的那首小曲,舌尖抵了抵牙根,轻嗤了一声:   “还挺菩萨心肠。”   庄延没接这话,稍微在府中受点宠,也不至于沦落到这种地步。   厉晟就是随口一说,也没指望他接话,视线徐徐落在那女子身上,忽地想起什么,问庄延:   “之前让你查的事,结果呢?”   庄延愣然:“侯爷是说何事?”   厉晟甩了甩腰间玉佩上的穗子,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忘了?”   庄延额头都要溢出冷汗,余光瞥见容悦,蓦然反应过来,连忙说道:   “查清了,那日凉亭下的人是罗府独子,和周家的幼子。”   厉晟罕见地停顿了一下,眉尖微锁:   “若是本侯没有记错,这周氏和罗氏似乎是姻亲?”   庄延笑:“侯爷没有记错,那周氏幼子是罗家独子的嫡亲表弟。”   厉晟甩着穗子的动作停了下来,抬眸望着那走进粥棚的女子,拿着勺子的衣袖下滑,细腻的手腕露出一截,勾人遐想。   他忽然想起在京城时见过的一块红玉手镯,润泽无暇,若是带在这人手腕上,定是衬的。   旁边忽然响起庄延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还别说,这少夫人的确姿色过人。”   少夫人?   姿色过人?   他蓦地轻笑,惹得庄延抬头看他,他陡然收了笑,冷瞥了庄延一眼,转身离开。   庄延撇了撇嘴,觉得自家侯爷这性子越发让人难以琢磨了。   进了粥棚里,容悦才听罗府的人说,今日简毅侯来了平舆街。   她解了疑惑,原来是简毅侯来了,怪不得整个平舆街都如同惊弓之鸟一般。   然后下一刻,她也紧绷着身子,眸子不着痕迹地将四处打量了个遍,也没有看见简毅侯的影子。   玖思有些兴奋地靠在她身边,叽叽喳喳地在问简毅侯在哪儿。   容悦推了推她:“好了你,还不消停?”   玖思不好意思地伸手捂嘴,容悦无奈看了她一眼:“你不是给小兰带了衣物吗?不给她送去?”   “欸,好,奴婢先将衣服给小兰送去,待会再过来找少夫人。”   说完,她抱着自己从府中带出来的包裹,就朝难民堆里跑去。   耳边清净了些,容悦终于能够松了口气,不经意地朝城主府的那个方向看了过去,直到眼前伸过来一个碗,才回过神来,将碗盛满粥。   厉晟带着人将平舆街绕了一圈,嘴角的笑意越来越凉。   “所以,本侯进城之后,这满城官员便无事可做了?”   “这不是侯爷吩咐的,让那些人不要插手。”   厉晟冷眸看他,讽笑反问:“调查赈银一事,不用他们插手,处理难民一事,难不成他们也歇着?”   他好似依旧在笑着,冷沉的眸子里却带着几分寒意逼人。   庄延一噎,好似的确如此,若不然,岂不是什么事都要他们厉家军亲历亲为?   这也太便宜了这梧州城的官员了。   他讪笑着:“属下知晓了,明日开始,定让他们忙起来。”   厉晟收回视线,神色淡淡:“本侯瞧你是京城的舒坦日子过久了。”   在边关的那些日子,他何时出过这些差错。   庄延听出侯爷似真的有些动怒了,心下一凛,面色严肃:   “属下知错,待回去后,便去领罚。”   已近午时,厉晟抬头,视线越过排队的难民,看见了尽头处粥棚内忙碌的众人。   他提步走上前去,见到他的厉家军都停步行礼,一路过来,鹤立鸡群,分外显眼。   粥棚内的容悦听见动静,也抬眸看去,看着束着墨色玉冠,浑身凛然的男人朝这边走近,恍然间想起那日他高高坐在马背上,轻而易举将她救下的场景。   刹那间有些怔然,旁边的人忽然撞了她一下,险些打翻了手中盛满粥的汤勺。   厉晟走近粥棚,就见她慌乱地要握紧汤勺的场景。   他拧眉,跨步上了粥棚,稳稳当当地接住了汤勺的柄端,离那人细腻指尖不过分毫的距离。   厉晟的视线落在她葱白的指尖一瞬,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   冷冷地拧眉,声音微沉:   “小心些。”   容悦愣愣然地看着一个大掌接住了汤勺,直到听见男人低沉的声音,她才反应过来,下意识地松了手,退开几步。   厉晟看着女子惊慌地退后几步,然后服下身子,就差跪在地上,带着分怯乱,尾音因慌乱轻颤:   “臣妇见过简毅侯。”   他几不可察地挑了挑眉梢,视线从女子紧张不安的脸颊上一扫而过。   果然是那日唱曲的人,生了一副娇嗓子。   不过,他垂下的眸色微凝,他有那么可怕吗? 第12章   容悦低低服着身子,没有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遇见简毅侯。   她想起,简毅侯入城那日,平舆街血溅当场的情景,脸色微有些泛白。   指尖紧紧捏着手帕,头顶男人的视线未移,她心跳如雷,咬着唇瓣,紧张无措。   厉晟看着她不知想到什么,脸颊霎时间失了血色,眯了眯锋利的眸子,微微颔首:   “起来。”   容悦被玖思扶着站起来,低垂着眸子,不敢看那人,微瑟低声:“谢过简毅侯。”   话音落下,眼前递来被她松开的汤勺,还有男人微沉的声音:   “拿好了。”   她有一刹那窘迫,明明已经做习惯了的事情,却在他出现的那一刻出了差错。   容悦忙忙接过汤勺,脸颊泛红:“让简毅侯见笑了。”   厉晟听了这话,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梢,见她接稳了之后,什么话都没说,从粥棚离开。   余光处暗玄色的身影消失,容悦才彻底放松下来,她半靠在玖思身上,听着玖思心有余悸的话:   “简毅侯好吓人。”   她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深深地吐了一口气,明明刚刚简毅侯也没有做什么,但是他光站在那里,就足够让人产生压力,不敢动弹。   容悦垂眸看着自己手中的汤勺,想起刚刚简毅侯的举动,不着痕迹地蹙眉:“慎言。”   话音落下,她抬眸朝简毅侯刚刚离开的方向看去,已经看不到简毅侯的身影。   她有些懊恼的拧了拧眉,她也不明白刚刚为何自己那么害怕他?   明明除了那日闹事的难民外,简毅侯并未做出什么令人害怕的举动。   甚至方才,简毅侯也不过是为了帮她罢了。   容悦轻抿着唇,将那丝懊恼掩下,心中想着,下次遇见简毅侯,定要好好感谢他那日的救命之恩。   厉晟此时已经带着庄延绕过平舆街,快要进了城主府。   忽地,厉晟停下脚步。   庄延不解地望向他,却发现他眯着眸子,不知在想些什么。   厉晟只是突然想起来,为何觉得那女子有些眼熟。   他初入梧州城那日,救下过一位被难民困住的夫人。   和今日这位,似乎就是同一人。   他复又想起刚刚容悦的一番表现,他忽地扯了扯嘴角,意义不明地轻嗤了一声:   “呵,小白眼狼。”   庄延看着他自说自话,有些摸不清头脑:“侯爷,你这是在说谁?”   厉晟被打断思绪,冷不丁地瞥了他一眼:   “与你何干?”   庄延一噎,讪笑两声,就听见侯爷凉飕飕的声音:   “还愣着做什么,已经到了城主府,不去领罚?”   庄延身子一僵,也不敢为自己求情,拱手作揖之后,连忙退下。   厉晟看着他走远的身影,手指敲点着腰间的玉佩,脑海中忽地闪现一截白皙细腻的手腕,他眸色倏地微暗。   半晌,他漫不经心地轻挑了下眉梢,嘴角勾着一抹似笑非笑,抬步朝书房走去。   容悦还不知道厉晟对她的评价,刚刚结束今日的施粥。   她坐在粥棚下休息,偶尔视线落在难民身上,不经意间又瞥见角落处的几人。   她视线在几人身上停顿了片刻,才移开。   忽地,身后的玖思惊疑出声:“咦,那不是少爷吗?他怎么来这儿了?”   容悦一愣,顺着玖思的视线看去,果真看见了罗玉畟的身影。   她细眉微蹙,心下疑惑,罗玉畟怎么会来这儿?   罗府自命清高,除了那日简毅侯入城外,从未沾过平舆街。   似乎从平舆街隔开,那边是权势显贵,这边是平民百姓。   便是旱灾来临之前,罗府的人都很少经过这片地方,今日又怎么会来?   罗玉畟似乎已经看见了她,朝这边走过来。   容悦轻微地抿唇,扶着玖思站起来,迎过去,面上不解:“夫君,你怎么来了?”   罗玉畟玉冠束发,蓝色长袍越发显得俊逸,他一脸温柔:“我瞧着时间不早了,便来接你回府。”   这话说得贴慰,若是不知情的人听见,定会以为这对夫妻恩爱非常。   容悦捻着手帕的动作一顿,满眼欢喜地看着他,脸颊微红:   “妾身自行回去便可,怎能劳烦夫君亲自来接?”   却是险些没有绷住情绪,这话由罗玉畟说出来,无故地多出来几分可笑。   罗玉畟见她脸上乏累,眼神越发温柔,怜惜地牵起她的手:   “说得什么话,你为府中尽心劳力,为夫来接你,才是应该。”   听着他自称为夫,容悦嘴角的笑容差些僵住,好似害羞地垂头,才将自己的神色遮掩住。   罗玉畟握着她的手,只觉细腻无骨,下意识地轻捏了下。   容悦浑身一僵,堪堪一丝理智残留,才将她要抽手而出的冲动压下。   两人朝马车走去,容悦轻抿着粉唇,被他牵着走的路,步步艰难。   忽地余光瞥见什么,容悦眸色一顿,不着痕迹地朝那处看去。   周方琦骑着一匹马,在一条小巷子里,身边是几个焦急的小厮。   小巷子较偏,罗玉畟的角度刚好看不见。   容悦僵硬的身子渐渐缓和,她嘴角浅浅勾起一抹羞涩幸福的笑,只是眸子依旧低垂着。   她心中仍然犹豫着,为了恶心旁人,同时恶心自己,值当吗?   周芳的的目光紧紧地盯着这边,他甚至忽略容悦,只看着罗玉畟一人。   他看着罗玉畟望着身侧女子时,不加掩饰的关切和温柔,只觉得心底无数细针密密麻麻地刺疼。   从来,这副温柔都只是给他的。   他眼底殷红地看着罗玉畟握着女子的手,紧紧不放,一时之间,他竟分不清,罗玉畟此时温柔神色中有几分是假装。   他紧紧握着马鞭,粗糙的棱角划破他的手心,带来的细微疼痛依旧无法让他回神。   罗玉畟察觉容悦似突然停下来,有些疑惑地转身:   “夫人,怎么了?”   容悦终究是不能为了恶心旁人,来让自己为难,她顿住步子,有些羞涩和疑惑地:   “夫君,妾身好像看见方琦表弟了。”   她话音落地,就见罗玉畟的神情在瞬间僵住,慌乱地放下她的手,转头看过去。   与周方琦的视线对上,匆匆说一句,“夫人,你先回府。”便朝周方琦的方向走去:   容悦看着周方琦骑马转身离开,罗玉畟焦急地从下人手中牵过一匹马追上去,消失在小巷转角。   她心底毫无波澜,只是安静地低下头,拿着手帕将被他握过的手细细擦净。   她没有洁癖,却在他碰到她的时候,抑制不住地觉得恶心。   玖思站在她的身后,红着眼不敢说话。   她不敢去想少夫人此时的心情,少爷这前后打脸的举动连她都看不过去,少爷凭什么认为少夫人会信了他先前言辞?   玖思不懂这世间怎有人如此狠毒,正大光明欺你辱你,还要一副温柔神色骗你,让你死心塌地,心甘情愿任他糟蹋。   容悦抬眸,轻声细语:“走吧,回府。”   玖思一句话也没说,扶着她上了马车,她看着少夫人精致的眉眼,忽地心下浮现一个想法:   若是少夫人并没有嫁给少爷,那该多好?   ……   罗玉畟看着周方琦快马离开,狠狠皱起眉头,知道他又是想岔了,连忙追在身后,根本来不及去顾忌容悦的想法。   周方琦直冲周府而去,罗玉畟抿唇,眼底有些犹豫,他昨日刚答应了父亲,近日不见周府的人。   他的马渐渐慢下来,周方琦余光一直观察着身后罗玉畟的动静,将这变化看在眼底,突然心底一阵慌乱,勒马而止。   他愤然回头看向罗玉畟,见罗玉畟慢慢地过来。   他眼底泛红,难以置信:“你竟是要回去?”   罗玉畟眉宇间有些乏累,看得周方琦心中一阵冰凉,四肢渐渐泛冷,他握着马鞭的手似乎没了知觉。   两人终究知道彼此的关系见不得光,在一条小巷子里下了马。   罗玉畟无奈地看着他,见到他握着马鞭的手划出一道血痕,所有的不耐都在瞬间消失,皱眉拿过他的手:   “怎么弄的?”   周方琦没有动,只是红着眼看着他。   罗玉畟一顿,将人拥在怀里,声音里带着些许疲累:   “方琦,你别闹,好吗?”   周方琦咬牙,不敢置信地听着他的话,他和他自幼一起长大,素来被他护着,何时被他这么说过?   “方琦,昨日因我们的事,我和父亲又一次闹僵了。”   周方琦顿时僵住,所有的不满烟消云散,他心底是怕罗闫安的。   罗玉畟低头看他,目光微沉:“昨夜娘亲哭着求我,让我留下子嗣,方琦,你说我要怎么办?”   周方琦靠着墙壁,看着他沉重的神色,说不出话来。   延续血脉,本就是家族重事。   更何况,罗府如今只有罗玉畟一名男丁。   周方琦颓废地垂下头,他可以不惧世俗眼光,可每到此刻,就痛恨自己身不为女子。   罗玉畟护着他多年,从来见不得他伤心,此时他颓色不过刚刚一出,罗玉畟便微泄气。   伸手抬起他的下颚,低头吻上去,周方琦狠狠抱着他。   他明知道不该,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让他去和别人生下孩子的话。   罗玉畟哄他:“我只是做样子给父亲看,方琦,你忍忍,可好?”   周方琦声音有些哽咽,固执问他:“紧紧只是做戏?”   罗玉畟手探入他的一层衣衫,笑:“方琦不信我?”   无人小巷里,周方琦靠在墙壁上,埋首在他脖颈处,任由他为所欲为,面色潮红地咬住他喉结。   他掩着眼底的神色,直到最后也没有回答他的话。 第13章   容悦回了罗府后,就被周氏派人请了过去。   容悦拧眉,不知周氏现在让她过去是为何?她想起今日罗玉畟的反常,心底微打鼓,微笑着和传话的人应了下来,回房间换了衣裳,才赶到主院去。   今日的主院有些安静,容悦被玖思扶着,想起昨日周氏和罗玉畟之间起了摩擦,踏入院门的脚步顿了顿,才跨进去。   守门的丫鬟向她行了礼,将门帘掀开。   容悦进屋之后,抬头打量了一下,眼底微有诧异,她常来主院请安,对主院也较为熟悉,左右瞧过去一眼,就发现这屋里的摆设似换了些。   能在主院碎东西的,除了周氏,也就只有她那公公了。   她眨了眨眼睛,只当作没有看到。   周氏脸色并不是很好地坐在黄梨木炕上,头上戴着金簪,满目琳琅,自从罗闫安宠西院的那个狐媚子后,后院的人似乎心也越来越大,她每日戴着繁重的首饰,似这样就能撑起她身为主母的尊贵一般。   容悦进屋,便低低服下身子请安:“娘亲。”   她眉眼低敛,声音低低浅浅的,也甚是温柔,可是周氏看了她一眼后,却是心生厌恶。   西院子里的那个狐媚子也像这样,一双眸子尽用来勾男人,偏生装得一副温柔似水的模样,仿若自己当尽坏人一样。   周氏想起昨日老爷就是在摔门而出后,就去了西边院子,今日那贱人来请安时,看似恭敬却嘲讽的模样,心底就是一阵呕闷。   不过她到底是记得自己唤容悦来的目的是什么,压下心底的不悦,她带着一分笑脸,让容悦起来。   容悦站直了身子,低眉顺眼地问:“不知娘亲找儿媳,可是有什么吩咐?”   在周氏心底,对容悦是看不上的,若不是自家儿子的情况,怎么也不会娶一位低门之女,明明心底焦虑,也对着容悦抹不开脸面。   她看着容悦那张惊艳的美人皮,心底暗骂她没用,平白长了这一副好脸。   身为妻子,笼络不住自己男人的心,就是无能。   周氏这样想着的时候,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也没有笼络住罗闫安的心。   她只是眼底神色冷了些,看着容悦,眉头皱起,带着些斥责的口吻:“你入府也已经一年了,怎么半点消息也没有?”   容悦心底一紧,她自然能听明白这话的意思,可是,这话从周氏口中说出来,她却突然有些迷茫了。   罗玉畟和周方琦的事情,容悦不信周氏会不知道。   既然如此,她怎得还好意思这般质问她?   容悦忽然抬眸看向周氏,眸色平淡,周氏竟被她这一记眼神看得有些心虚,她下意识地别开眼神,随后反应过来,心底越发气恼:   “我罗家娶了你进来,就是为了给罗家开枝散叶,可你看看,你这一年都做了什么?”   “玉畟自从娶了你之后,连一个妾氏都未曾纳进来,就这种情况,你这肚子竟一年也没个动静!”   周氏说着说着,越发觉得容悦占了很大的便宜,放眼这梧州满城,谁家会不纳一个妾氏?她一个人霸占着自己儿子,却半点用都没有。   养只老母鸡,一年还能见到几个蛋呢。   周氏看见容悦就来气,压着怒火,啐了一句:“没用。”   容悦捏着手帕,面无表情地低垂着头。   她心底觉得这罗府的人都荒诞可笑,可偏生他们却觉得自己能嫁入罗府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她闭了闭眼睛,再睁开,她掀开裙摆跪在地上,面色发白,似被周氏说得无地自容,拿着帕子拭了拭眼角:   “是儿媳没用,娘亲消消气。”   周氏居高临下地看着容悦,听她服软的这话,一直憋闷的心情才稍微好了一些,然而容悦下一句话,却直接让她脸色一僵。   “儿媳心底也急着为罗家开枝散叶,可是,夫君他、他总爱和方琦表弟在一起,儿媳看着他们兄弟情深,便是心底再焦急,也不敢多说什么呀。”   容悦低着头,手捂着嘴,似在伤心自己无用一般,却是着重咬住了“方琦表弟”和“兄弟情深”几个字。   听得周氏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昨日罗闫安刚因为这事对她发过脾气,就算她再疼爱自己的侄儿,此时心底也担忧容悦会发现什么,原先想要泄在容悦身上的气憋在心底,偏生她现在心虚,不敢再多责怪什么。   周氏眼神闪烁了下,底气不足地说:“玉畟和方琦自幼一起长大,感情自然比旁人要来得深厚一些。”   她终究是不敢再多说,怕自己露了馅,忙忙话锋一转:   “不过就算这样,你身为玉畟的枕边人,也不该如此无用。”   容悦依旧低泣着,话音含着一丝委屈:“儿媳知错。”   周氏忍不住抬手揉了揉眉心,不想再看见容悦,冲她挥了挥手:   “行了,行了,摆着这副哭丧脸给谁看,赶紧回你自己的院子去。”   容悦直到回了自己的院子,脸色才一点点难看下来。   听了周氏的话后,她才明白今日罗玉畟和周氏的反常因何而来。   她紧紧捏着桌角,气得脸色发白,他们竟然打着这个主意!   一边和表弟卿卿我我,一边还要求她为罗氏诞下子嗣。   她知道,若是她为罗氏诞下子嗣,这诺大的罗府日后可能都是她的孩子的。   但是,凭着罗玉畟对周方琦的心思,周方琦如今连她容忍不了,怎么可能会容忍她诞下罗玉畟的至亲血脉?   最主要的是,她凭什么要恶心自己,被罗玉畟明里暗里欺辱,为他孝顺父母便就罢了,竟还要给他诞下子嗣?   她何其不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但是一想到那日罗玉畟和周方琦在她房间翻滚,将她贬低地一无是处的场景,她如何也说服不了自己忘记。   容悦脸色气得发白,将喉间涌上来的苦涩揉碎了往肚子咽,她指甲陷入肉里,心底冷意蔓延,眸子里忽地闪过一丝恨意。   若当真有那日,她宁愿……   容悦一人在房间里待了好久,久到玖思担忧地快要闯进来时,她才出声让人进来。   玖思进来时,看到的少夫人好似又恢复了平日里的温柔模样,一点也没有从主院出来时的脸色惨白,玖思拧了拧眉,将那分担忧压在心底。   她知道少夫人定是不想提到那些人,她也就笑着:“少夫人,您可出来了,再不出来饭菜就要凉了。”   容悦没有心思用膳,却也是强行压着用了些。   午膳后,她让玖思盯着,等少爷回来时,便告诉她。   这一等,便等到了夜色降临,满府寂静,似都已经入眠,玖思才从外面进来,面色难堪地:   “少夫人,少爷回府了。”   她今日亲眼看着少爷追着表少爷离开,这么久才回来,她心底自是知道少爷这么长时间是在和谁在一起。   容悦手里捧着一本陈旧的医书翻看着,闻言,从书中抬起头来:“他一个人?”   玖思点点头:“对,少爷自己一人从后门进来的。”   今晚守着后门的人是玖思的熟人,这才能没有惊动旁人,知道了罗玉畟回府的时间。   玖思在罗府也待了好几年,对府中比容悦要熟悉得多,没来伺候容悦的时候,她扫园子的小丫头,来来往往几年,也认识了不少府中的下人,后来容悦嫁进来,一些得脸的丫鬟根本不愿进印雅苑,这能轮到了玖思。   容悦眸子里闪过一丝轻讽,随后垂了垂眸子,她心底有一个想法,还需要等这几天试验之后才能实施。   受了罗玉畟这么多大礼,她怎么也该礼尚往来得回报一番。   她翻了一页医书,指尖按在一处久久未放。 第14章   翌日,容悦刚要出府,就突然被人从身后叫住,一回头,就见罗玉畟从府邸内走出。   容悦眸子里惊讶:“夫君,你怎么这个时候出来了?”   罗玉畟将手中的折扇背在身后,另一只手来扶容悦,容悦唇角溢出了一分笑,眸子弯弯地立在他身前,就听他说:   “我送夫人去平舆街。”   容悦惊喜抬头,却脸颊甚是娇红,她拿着手帕遮挡了一下,还有些不好意思地推脱了一下:“这怎么能劳烦夫君?”   罗玉畟微上扬的眼内皆是笑意:“有何不可?更何况我也要去城主府,恰好顺路。”   容悦被他扶着坐上马车,即使听了他这话,也满是娇羞地低下头,眼睫一颤一颤,甚是勾人。   从府中走出来的几人刚好看到这幕,为首的男人驻足片刻,等到马车行驶离开,他方才轻嗤了一声,眸子里不明不暗地闪过一丝情绪。   庄延有些不解自家侯爷这又是怎么了?   虽然说,这知府之子的确不是什么好人,但这也是人家夫妻之间的事,自家侯爷这不阴不阳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庄延想不通,也只当自己侯爷性情越发难以琢磨,没有去多想。   忽然,前方的男人回头,拧着眉看了他一眼,庄延一愣,止不住退后了一步:“侯爷,有何吩咐?”   就见自家侯爷扯住一抹笑,莫名让人觉得有些危险:“本侯很可怕?”   庄延顿住步子,讪笑道:“哪有的事!侯爷最是和蔼可亲。”   和蔼?   厉晟嘴角的笑生生一僵,伸手拍了拍庄延的肩膀,让庄延心底打鼓,不知自己又说错了什么,就见厉晟忽地朝他冷笑了一声,转身大步朝前走去。   庄延擦了擦自己额头莫须有的冷汗,看向自己身边一身黑衣的人,吐槽道:   “侯爷这是怎么了?越来越让人摸不清头脑。”   身边黑衣的男人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一句话也没有说,跟在厉晟身后转身离开。   庄延顿了顿,才嘀咕着:“面瘫脸。”他声音十分小,毕竟那人可是帮着侯爷训练厉家军的祁星,他可禁不起这人的一套训练,万一被他听见,日后给自己穿小鞋,哭都没处哭去。   刚跟上两人,就听见侯爷对着祁星嫌弃地吩咐着:“你今日带着人,到城南那边去训练,日日待在城北,吵得慌。”   他瞧着祁星恭恭敬敬地应下,心下为梧州的官员升起一丝怜悯。   城南?可不就是梧州城那群官员住的地方吗?   容悦到了平舆街,就下了马车,她转身看向罗玉畟,眸子里轻涩:“夫君,我自己过去就好,你快些去城主府吧,别耽误了时间。”   罗玉畟骑在马背上,温柔看着她:“好,夫人小心些。”   容悦连忙羞涩地低下头,转身和玖思朝粥棚走去,刚一转身,她脸上的笑意就寡淡下来,等临近了粥棚,她才又重新扬起笑脸。   在她身后的罗玉畟,见她慢慢走远,轻握了下手心后,收回了视线,驾马朝城主府而去,却在快到城主府的时候,转了个弯,朝一条小道上而去。   他虽是答应了父亲,近些时候不见周家人。   但是,昨日他刚见了周方琦,甚至还将人惹得落泪,此时心底自是如何也放不下,再加上周方琦一闹他,他也就答应了,今日出来找他。   不能正大光明去周府,也不能将周方琦接入罗府,但这梧州城甚大,总有两人能见面的地方。   容悦自然不知道罗玉畟此时在何处,不过她也不在乎。   刚过辰时,日头越来越烈,如今的难民也都开始忙起来,虽说庄稼不能种,但是搭房建物的活计却都得忙起来,总不能一直待在草棚子底下。   就在玖思正和容悦担忧地说着,小兰最近又消瘦了些的时候,街道上忽然起了些许动静。   两人被惊动,转过头去,就见简毅侯骑着马,身后跟着几人,肃然冷凛地朝这边而来。   这个街道都安静下来,容悦抬眸看着他,心底虽也有些紧张,却在这种情形下有些想轻笑。   她抬手轻掩下嘴角,眸子里是遮挡不住的笑意,如今的梧州城,简毅侯一出现,所有人就像是老鼠见了猫一样,闻风丧胆。   厉晟刚走近,就看见容悦眸子底盛满笑意的模样,他难得顿了顿,随后轻挑了下眉。   这个小白眼狼,今日是不怕他了?   他在快到粥棚处下了马,身后有人接过他手中的马鞭,他一身冷肃肃地玄衣朝粥棚方向走去,嘴角轻勾着一抹似笑非笑,冷冷凉凉的,让人不敢攀近。   容悦让玖思扶着她站起来,不等厉晟走近,她就轻步走出了粥棚。   她看着离得越来越近的男人,心下微紧张,她捏了捏帕子,在他面前低低服下身子,抿出一抹浅浅的笑意:   “臣妇参见简毅侯。”   厉晟离她三步远的时候,停下了脚步,盯着她脸上的笑容,眯了眯眼睛,沉声:“起来吧。”   容悦慢慢站起身子,捻了捻手帕,又服了服身子,低着头轻声细语道:“上次简毅侯救了臣妇,臣妇还未来得及向简毅侯道谢。”   厉晟心底不动声色地挑眉,面上却是拧眉,眸色沉着,仿佛并不知她说的是什么:“何时?”   容悦紧张地抿了抿唇,心下却并不觉得意外,她原本就觉得简毅侯不会记着她,她敛了敛眉眼,尾音因紧张而有些轻颤:   “简毅侯刚入梧州城那日,曾在难民中救过臣妇一次,臣妇心底感激不尽。”   厉晟视线落在容悦紧捏着手帕的指尖上,半晌,他似刚想起来一般,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   “一件小事,夫人不必挂念。”   容悦闻言,眸子弯了一下,连带着紧握着手帕的指尖也渐渐放松,泛白的指尖透着些粉色,她白皙的脸颊一直低垂着,此时面上浮了一抹感激:“谢过简毅侯。”   她说完,退了一步,被玖思扶着站在粥棚旁,不再说话。   厉晟顿了会,见她不再说话了,他眯了眯眼睛,转了下拇指上的玉扳指,才若无其事地走开。   余光瞥见她似松了一口气般,站直了身子,他心底轻啧了下:   呵,白眼狼。   祁星跟在厉晟身后,路过容悦的时候,视线在她身上一扫而过,在她的妇人髻顿了下,才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离开。   简毅侯的到来除了让平舆街安静了些,并未闹出什么大的动静。   容悦甚至都不知道他是何时离开的,不过她也顾不及这事,厉晟刚刚离开,玖思就一直在她耳边念叨:   “少夫人,你胆子好大啊,竟然敢主动和简毅侯说话。”   容悦无奈地看了她一眼:“不管如何,简毅侯都救过我们,我们无法报答简毅侯什么,但总归还是要感激一下。”   玖思自然知道这个理,但是一想到简毅侯那日下令事冷沉的神色,就依然心有余悸,这梧州城,谁对简毅侯不是惧怕的?这样一想,她对于少夫人,就更佩服了。   到午时左右,容悦就见罗玉畟从城主府的方向过来,温柔说着来接她一同回去。   容悦面上笑得娇羞,眸子却是浅淡,简毅侯今日早早来了平舆街,并不在城主府,罗玉畟又怎么可能在城主府?   更何况,容悦不着痕迹地看了罗玉畟身上的衣袍,虽与早上出府的时候,穿得都是景蓝色长袍,但她记得出府时,他的衣裳上绣得是青竹花纹,不过一趟城主府,便成了鸟禽类绣纹。   容悦抬手挽起一缕青丝别到耳后,不动声色地低敛着眉眼,对于罗玉畟今日的去向,心底隐隐有些猜测。   罗玉畟还在温柔地同她说话,容悦心底却是下定了决心。   罗玉畟便是日日去寻周方琦,她也不在乎,但是罗玉畟每日都接她回府,心底所欲为何,容悦却是连想都不愿想。   如此几日下来,容悦去给周氏请安的时候,也难得见了周氏的笑脸,话里话外嘱咐她要抓住时机,尽早有身子。   容悦不管心底如何想,明面上却每每都是羞涩地应下。   终于这日,罗玉畟送容悦去平舆街,在下马车时,容悦不慎险些摔跤,罗玉畟及时将人扶住。   几日下来,罗玉畟温柔的模样越来越自然,看着容悦的动作,眼底的担忧一时之间让人分不清真假,他一手搂着容悦的肩膀,一手点了点容悦的额头:   “你啊,小心些。”   容悦满面通红,不知是羞是囧,她轻轻捶了下罗玉畟的肩膀,连忙退出罗玉畟的怀抱,连玖思都没有等,不好意思地朝粥棚快速走去。   罗玉畟看着她娇羞的模样,眼底泄了几分笑意,不由自主地摇了摇头,直到看着容悦进了粥棚,才驾着马离开。   容悦在粥棚里,平静地看着他离开的方向,随后拿着手帕细细慢慢地将手上一抹嫣红擦净。 第15章   罗玉畟在城西有自己私下的院子,这些日子,他与周方琦都是在这儿见的面。   别院是被翻修过,占地面积虽比不上罗府,却也算不得小了,柏树茂盛,繁枝绿叶,算是一个闲情雅致的好去处。   罗玉畟和周方琦并不是第一次来这儿,若是论起来,他们当初的第一次甚至可以说就是在这儿。   罗玉畟顾忌着家里人,不可能在罗府和周氏内,就和周方琦发生了什么,后来被人孝敬了这个别院,两人才狠狠地放肆了一回。   只是之后胆子越来越大,两人偷偷摸摸地在罗府和周府内都有过那事,便是被发现那次,也是因为二人没有忍住在书房内发生了关系,被人撞见。   撞见的小厮后来被撵出了府,在回乡的路上偶遇意外,不慎死亡。   别院里养了小厮,罗玉畟在别院处下了马,跨步走进别院,周方琦已经等在那里了。   白衫似着了点墨,玉冠及发,俊俏公子哥,周方琦在梧州城也是被众多女子仰慕的人,只是他心中只有罗玉畟,从不将其他人看在眼底。   屏退了下人,周方琦一看见罗玉畟,就满脸的笑容,两人在房间里说着话,没有多久,房间内气氛便渐渐有些不同,升起了几分暧昧旖旎。   罗玉畟的手探入周方琦的衣服里,周方琦仰着头看他,眉头难耐地蹙着,一掌扣在他肩膀上,身子紧绷。   就在周方琦按捺不住地要去亲吻罗玉畟的时候,忽地余光瞥见罗玉畟衣襟处的一抹嫣红,他潮红的面色瞬间失了血色,刚刚那分难耐也烟消云散,身子僵在那里。   罗玉畟察觉到不对,低头去看他,就见他紧盯着自己衣襟的一处,罗玉畟拧眉:“怎么了,方琦?”   周方琦似被他唤醒了一般,他眼眶有些泛红,紧紧盯着他:“你刚刚和谁在一起?”   罗玉畟想起容悦娇羞不甚的眸子,动作微微一动,从他衣裳里拿出手来,后抽身坐在榻上,周方琦望着他的举动,心底一阵凉意。   周方琦身子紧绷,半晌才挤出一句:“表哥?”   罗玉畟看向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要去搂他,周方琦想躲开,却没能躲开,罗玉畟在他耳边说着:“到底怎么了,方琦说给兄长听听?”   周方琦看着他衣襟处的嫣红,紧咬着牙,如何也说不出,只固执地问他:“你是不是和容悦在一起?”   罗玉畟揉了揉额头,有些头疼,他不知道周方琦为何突然又闹了起来:“我们不是说好了,做做样子的吗?”   周方琦突然爆发,双目通红:“只是做做样子,为什么你身上染上她的胭脂!”   他在家中是幼子,平日被周母宠着,也爱说好话,曾多次替周母挑选胭脂,对此有几分熟悉,一眼便瞧出那是女子的胭脂。   罗玉畟身子一僵,胭脂?   他忽地想起今日容悦下马车时不慎摔倒,被自己扶起,应是那时不注意蹭上去。   他心下了然后,便看向周方琦,想与他解释,结果就看见周方琦双眼通红的模样,他眼底浮现心疼,过去抱他:   “你这是做什么?兄长好好与你解释就是。”   他将周方琦抱得紧,周方琦挣扎了几下后,没有挣脱,就被他抱在怀里没有再动作,他扯着罗玉畟的衣襟,抹了一把眼泪:“好啊,你解释。”   罗玉畟看得又是心疼又是好笑,低头吻着他,慢慢将这事解释清楚,最后还温柔哄着:   “好方琦,兄长最是疼你,快别哭了,兄长看得心疼。”   周方琦没有说话,任由他亲吻着,眼神却一直盯着那抹嫣红,想着那日罗玉畟看着容悦的眼神,心里如同一根刺扎下,任凭罗玉畟如何解释,也拔不下。   但是他却没有再闹,他知道,他们这段感情本就维持得艰难,容不得他再过多放肆。   周方琦低下头,眼底闪过一丝狠意,虽然如此,但他总不会就如此任由下去。   这日,容悦没有等到罗玉畟来接她,玖思还嘀咕了几句,容悦却早有所料,面色平静地上了马车,玖思连忙住嘴,不再多说。   待到了府中后,容悦突然吩咐玖思:“晚膳时,我想用些果酒。”   玖思惊讶,毕竟她从未见过少夫人饮酒,虽是不解,却是应了下来。   毕竟少夫人心底埋了那么多苦,偶尔发泄一下,也是好事。   等到傍晚时,厉晟坐在马背上,慢悠悠地朝罗府而去,快到罗府的时候,就看见罗玉畟面色微凝地进了府邸,他想着今日庄延报上来的消息,轻扯了扯唇角。   这位知府之子,倒是一个情种。   厉晟眼底浮现一抹嘲弄,转瞬即逝。   众人在罗府门口下了马,罗玉畟比几人先一步进府,似乎在想着事情,并未发现众人。   厉晟双手负在背后,漫不经心地转着扳指,踏过月洞门,步子就是一顿。   他微眯了眯眼睛,看着罗玉畟站在那里,不知在想着什么,片刻后朝右边的小道上走去。   厉晟嘴角的似笑非笑有一瞬停顿,男子住院通常皆是在前院,而他若是没有记错,这罗府的前院应该是朝左边转道?   他身后的庄延也惊奇:“欸,这知府之子今日居然去了后院?”   厉晟微顿,斜睨向他:“何意?”   庄延笑了笑:“之前侯爷不是让我查一下这罗府吗?这知府之子除了和周家那小子的事外,还有一事很是稀奇。”   “这罗府少夫人生得貌美,整个梧州城都有耳闻,可偏偏这位知府之子却是成亲后一次都未去过后院。”   说完,他轻啧了一声,颇为奇怪:“今日倒是稀奇了,难不成是回心转意了?”   他暗自奇怪,却没有注意到厉晟在听见他的话后,轻挑的眉梢微微落下,他转着扳指的动作越来越快,驻足在原地,视线落在罗玉畟刚刚离开的方向。   祁星站在一侧,将厉晟微深的神色尽收眼底,他忽然开口:“今日平舆街的难民又出波折,罗氏身为梧州知府,理应去看上一番。”   庄延微皱眉,今日难民出了波折?他想起那日受得军棍,连忙瞪了祁星一眼,乱说什么?难民一事,侯爷交给了他来办,若是出了差错,侯爷第一个迁怒他。   祁星却是一眼都未曾看向庄延,只恭敬地冲厉晟俯首。   厉晟眸色一闪,转头深深地看向祁星,祁星沉沉地接住他的视线,厉晟眯了眯眼睛,半晌,他蓦地轻笑一声,勾着嘴角,漫不经心:   “祁星说得没错,的确该去看一看。”   庄延望了望厉晟和祁星,似察觉到什么不对劲,闭上嘴不敢说话。   话音落地,厉晟朝澹溯院而去,他垂着眸子,敛着神色,只是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深,却让人不敢多看。   祁星却在这时退了一步,转身出了罗府。   庄延有些反应不过来,不明白祁星作何去,可是没有吩咐,只能跟在厉晟身后。   夜色浓郁,罗府内小道边都点着灯笼,将脚下的路照得一清二楚。   厉晟走在最前方,眸子里神色越来越深,如幽谭深暗,他若有若无地勾着唇角,就似他第一日入梧州城时,薄凉矜傲得目中无人。   这边罗玉畟到了印雅苑前,这是他第一次晚间到印雅苑,便是大婚之日,他也只是掀开了盖头,便没有再回来。   他站在院子前,紧拧着眉头,今日的事让他心底生了一丝狐疑,他本就不是轻信他人的性子,今日之事究竟是否容悦有意?   他眯了眯眼睛,跨进了印雅苑。   容悦此时正在用晚膳,她晚间用得少,紫檀圆桌上摆着三四个菜色,难得的是桌上还有一酒壶。   罗玉畟踏进房间时,看见的就是美人面红饮酒的场面,嫣红衣袖随着动作滑下,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眼睫微翘,她似有些喝得多了,素来透彻的眸子里多了几分朦胧。   罗玉畟看得一怔,险些忘了来了的目的。   还是玖思先发现了他,心下惊乱,连忙高声请安:“奴婢参见少爷!”   这一声似乎将这个屋里的人都唤醒了一般,便是容悦的酒意也清醒了几分,被人撞见她这副模样,她明显有些慌乱,急地眼泪都快要出来了,半蹲在地上服身:“夫君。”   罗玉畟看着她面色潮红,不自觉带着几分媚意的模样,眼神不由有几分深,他弯腰去扶容悦,若无其事地取笑着:“为夫竟不知,夫人原是个贪杯的。”   此情此景,他的语调不知觉便带了几分暧昧。   容悦慌乱,忙忙解释:“夫君,妾身平日不是如此的。”   罗玉畟看着她,轻笑:“那倒是为夫幸运,正好撞见夫人这幕。”   容悦仔细看了看他,见他似乎并没有因为自己这副样子而不悦,才松了一口气,瞬间脸色染上红霞,她退了一步,有些羞涩,询问道:   “夫君,你可曾用过膳?”   罗玉畟是和周方琦用膳之后才回府的,但是他看着容悦眼底的那丝隐晦期盼时,下意识地开口:“并未。”   容悦瞬间弯起眼眸:“那夫君陪着妾身一起用些,可好?”   她带着一分小心翼翼地试探,精致的眉眼都似带着几分期盼和惹人怜惜。   罗玉畟看着她,心底那分怀疑倒是渐渐消了去,她一个久居后院的女子能发现什么?   如此一想,罗玉畟便也笑了笑,见她脸上期盼,也心下微动,陪着她一同坐下。   他并不饿,只是端着酒杯小酌而已,偶尔看向容悦娇红的脸颊,明知不该,却在心底升起一分自傲和得意,浅浅微微的,几乎他自己都未察觉,只是看着容悦的眼神越发柔和了些。   他本就陪着周方琦喝了不少酒,此时再喝上几杯,竟觉得有些醉了,看着眼前的人也越发勾人。   他顿了顿,敛下眉眼,脑海里闪过周方琦通红的双眼,捏着酒杯的手有一瞬间停顿。   就又听见容悦侬软的声音:“夫君可是已经用好了?”   罗玉畟抬头去看她,却看见她眼底藏着的一分失望,他动作微顿,想起从未陪她用过膳,她往日都一人孤零零地一人独自用膳,忽地有些愧疚,将酒饮下,温柔笑着:   “说好陪你用膳,自是会做到。”   容悦红着脸,看着他酒意渐盛,直到最后意识渐渐有些不清醒,她才敛下眸子,将手中的木筷轻放在桌上。 第16章   罗玉畟的小厮守在外面,看了看天色,他们面面相觑,少爷今日这是要歇在印雅苑了?   房间内只留了玖思一人伺候,玖思看着罗玉畟已经喝醉了的模样,有些搞不懂少夫人想做什么。   忽地就见少夫人捂着嘴,似乎有些难受,玖思忙忙上前扶住她:“少夫人,你怎么样?”   容悦眸子里有些茫然,明显是有了几分醉意,玖思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另一边的少爷,急地不知所措,就听见容悦有些难受的声音:   “我不舒服,扶我出去走走。”   玖思愣然:“那少爷呢?”   容悦眨了眨眼睛,似乎是意识有些不清醒:“……什么、少爷?”   然后一转头看见罗玉畟,她似有片刻清醒,还站起来不稳地服了服身子:“夫君,妾身有些不适,想出去走走。”   罗玉畟下意识地拧起眉,却是听不清她说些什么,只是摆了下手。   玖思一顿,也不再多说,就扶起容悦,容悦无力地靠在她身上,外面的小厮看见她走出来,有些惊讶,疑惑自家少爷呢?可是看着容悦有些醉意的模样,不敢多看,也不敢发问,只能守在门口。   外面冷风一吹,容悦似乎也就此清醒了些,她转头看着守在外面的丫鬟,蹙眉吩咐了一句:   “进去几个人,照顾一下少爷。”   畔昀最先站出来,问了一句:“少夫人呢?”   容悦捏了捏眉心,有些难受的模样,她说:“我在院子吹吹风,很快就回来。”   话音落下,她就转身在院子里走动,也并没有离开印雅苑。   旁人没有起疑,只觉得她是喝醉了,出来透透风。   畔昀领着人进去伺候罗玉畟,刚进去,就看见罗玉畟皱着眉,一手撑着额头似睡死醒的状态,俊朗的脸庞因醉意有分红色,畔昀看得心下一跳,面色潮红,上前扶住了罗玉畟。   她声音轻柔:“少爷,少爷,你没事吧?”   屋里其他丫鬟看了她一眼,觉得她的动作有些越界,但是畔昀是印雅苑的大丫鬟,她们也不敢说些什么。   几个人合力将罗玉畟扶着朝床榻上走去,毕竟少爷醉成这样,自然是没办法回去了。   就在把罗玉畟放在床上的时候,不知怎么的,畔昀忽地摔倒在他身上,两人以极暧昧的姿势躺在床上,几个下人看得一愣。   罗玉畟怀里忽然进来一个柔软的身子,他拧着眉,分不清现实和梦境,也不知怀里的人是谁。   方琦?容悦?   身上似被人轻轻抚了一下,带着些柔若无骨,他忽地拉住怀中的人,似听见了一声惊呼,可他听得并不真切。   几名丫鬟只见畔昀娇滴滴地喊了声:“少爷——”之后整个人就倒在了罗玉畟的怀里,从她们角度看上去,应是罗玉畟将她拉下去的,这下子,几人也不知该如何办是好,听着畔昀渐渐变娇的声音,几人也不敢留下,连忙退了出去。   容悦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夜里的凉风吹在她脸上,她睁着眸子朝天空瞧去,夜色下,她眸子里清醒,不曾有丝毫的醉意,她本就只饮了一杯酒,更何况她早有准备,怎么可能会醉呢?   她忽地敛下眉眼,想着刚刚畔昀问她的话。   她将路已经替畔昀铺好,可千万别让她失望。   没有片刻,容悦就听见身后一阵忙乱的脚步声,她蹙眉茫然地回头看去,就见屋子里的小丫鬟慌忙跑过来,一到这里就跪了下来:   “少、少夫人,畔昀她……”   容悦被扶着站起来,她拧眉:“畔昀怎么了?”   小丫鬟显然也很懵乱:“畔昀她和少爷、和少爷……”剩下的话,小丫鬟不知该如何说出口,只是脸颊又红又白一片。   可就算如此,容悦也听出了她话外之音,霎时间一张脸蛋惨无血色,她怔怔地看了小丫鬟一会儿,才脚下不稳地朝回走去。   小丫鬟看得心下不忍,自家少夫人盼了一年,才将少爷盼来这一次,却被自己身边的丫鬟爬了床,小丫鬟光是想想,便觉得不忍心。   容悦到了房门口的时候,便听见里面女子娇媚的声音,她要踏入的步子顿在那里,手指拉着珠帘用力地骨节处凸出泛白。   她整个人此时酒也醒了,一双眸子泛红,还似乎有些茫然,娇俏的脸蛋惨白无色,她听着里面的声音传来,忽地就捂着嘴,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滴,站在原处,无声地哭泣着。   玖思看得眼都红了,她扶着容悦的手有些颤抖:“少夫人,少爷他定是认错了人的。”   这话说出来,连她自己都不信,更如何安慰容悦?   容悦哭得一张脸煞白,却丝毫不曾发出一点声音来,看得满院子的人都低下头,便是罗玉畟身边的两个小厮都看不过去,别开眼。   不知过了多久,容悦无力地闭上眼睛,靠在玖思身上,听着屋里的声音渐渐变小。   就在这时,众人听见外面的喧哗声,很快有一个小厮跑进来,一脸的慌乱,来不及去管院子里的异样,只焦急地问着:   “少爷呢?少爷呢?平舆街今日出乱,简毅侯让老爷和少爷前去平舆街。”   此话一出,院子里乱了一下,容悦紧闭着的眸子似乎颤了下,她轻捻着手帕,心底疑惑,今日平舆街何时出了乱子?   来不及多问,小厮进了屋子请罗玉畟。   屋子里传来一声怒斥,随后女子的抽泣声传来。   小厮叫不醒罗玉畟,是用了帕子沾了凉水敷在罗玉畟的脸上,才让罗玉畟清醒过来,一醒来就看见畔昀满脸娇媚地躺在他身边。   他顿时身子一僵,下意识地就想到,若是方琦知晓,该怎么办?   随后便是暴怒,他冰冷的眸子直刺畔昀,畔昀脸色煞白,呆愣愣地看着他,完全料不到这种情况。   不过她自是能看出罗玉畟的怒意,她下意识地就说:“少爷,是少夫人让奴婢进来伺候着的。”   此话一出,罗玉畟眼底的怒意几乎是肉眼可见地翻涌,畔昀看得心底慌乱。   倒是小厮惊奇地看了她一眼,少夫人的确是让丫鬟进来伺候着,可也没让你这么伺候着呀。   小厮伺候罗玉畟穿好衣服,就见他一脸冷冰冰走出去,刚出去就看见容悦惨白的脸色,和脸上未干的泪痕,他一顿。   容悦也看到了他走出来,扯了扯嘴角,勉强露出一抹苦涩至极的笑,低低服下身子,往日那副动人的嗓子微有些沙哑:   “妾身恭送夫君。”   罗玉畟思绪一转,便有些了然是屋里那丫鬟擅自爬床,而看着容悦这副模样,也不知在外面哭了多长时间。   罗玉畟紧紧皱起眉头,心底因为对不起周方琦而有些烦躁,又因容悦这副模样而觉得些许愧疚,心情复杂难辨,最终他只能说一句:   “你好好休息。”   便不敢再看她,带着小厮急急朝外走着,府内后院的事都是小事,但是简毅侯那边却丝毫不可怠慢。 第17章   容悦在罗玉畟走后,也没有进去屋子里,站在外面良久,才听见里面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   随后畔昀慢慢腾腾地走出来,面上还带着那事之后的娇红,她眼底有几分忐忑不安,掀开珠帘后,就跪在地上,解释着:   “少夫人,您听奴婢解释!是少爷拉得奴婢,少夫人,您若是不信,你问问小菊她们!”   畔昀知道机会难得,可也不会故意落了人口柄,当时的情况从外面看去,定会是以为少爷拉得她,绝不会让人觉得是她故意的。   玖思怒火中烧,上前去就是一巴掌打在畔昀脸上,打得畔昀一懵,接下来就听见玖思劈头盖脸的怒骂:   “你对得起少夫人吗?你以为你的心思藏得很好?呸,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玖思伺候容悦之后,知道容悦待人好,便也一心伺候容悦,却没有想到自己共处了一年的姐妹,竟然怀了爬床的心思,还背着主子自作主张爬了床,这种背主的人,在主子和奴才看来,都是上不得台面的。   畔昀被骂得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可是她却不敢和玖思争吵,只能哭着解释自己不是故意的。   容悦没有说话,只是平静地看着她,直到她眼神闪烁,声音渐渐变小,到最后噤若寒蝉,她才收回视线。   她似被冷风吹到,轻咳了一声,才缓缓地说:“好了,玖思,她如今已是少爷的人了。”   畔昀松了一口气,这副模样太明显,让旁人看不过眼。   容悦没有在意她,只是平静地吩咐着:“将她安置在侧院子里,等着少爷那边的安排。”   她似乎并无什么过激的反应,便是看见爬床的畔昀也依旧平静,可是刚刚看过她脸色惨白着低泣的人,此时见她越是平静越是心疼。   畔昀被人带下去,容悦才抬步走进去,她一言不发地坐在软榻上,看着丫鬟将被褥床垫全被换成新的,望着旧的被褥上方的一丝血迹和些许不明显的白色粉渍,她敛下眼睑,屋子里寂静压抑,却无一人敢说话。   平舆街,不久前突然有难民闹起来,消息传到简毅侯那里,简毅侯震怒,责怒梧州人员无用。   有人马不停蹄地去找罗氏父子。   厉晟站在人群之中,他一身暗玄色衣裳在夜色衬得他越发冷凛,他眸色微沉,往日脸上挂着的那一抹似笑非笑此时也消失不见。   梧州官员几乎瞬间想起那日简毅侯刚入梧州时,鞭子抽打在人身上,皮开肉绽,可简毅侯却连眼睛都不眨一眼的模样,让人无故心底生寒。   可是所有人紧等慢等,就是等不到罗氏父子前来。   厉晟向罗府方向看了一眼,蓦然不轻不重地笑了一声,众人越发低下头来,不敢去想简毅侯这声笑是何意,同时心底焦急,这罗大人究竟是在做什么,怎么还没有来?   厉晟看着时间,从他进罗府至现在,一个时辰已经过去。   他眸色越来越暗,身边气压越来越冷,最后的耐心即将告竭,终于这时,众人终于看见了罗氏父子的身影。   来不及松口气,就看见罗玉畟的模样,众人心下一惊。   他们也有些刚从房内爬出来,自然能一眼就看出来罗玉畟这是刚从哪里出来,按理说,便是如此,只要你及时赶过来,也无事,可偏生今日,他们晚了这么久,有人抬头瞄了一眼简毅侯的神色,连忙低头不敢看。   厉晟的视线直直落在罗玉畟的身上,倏地无故轻笑一声,莫名道:“很好。”   没有一个人是觉得简毅侯是在夸罗玉畟。   他挑眉透着一分冷意,偏生嘴角似在笑一般,让人看不出他心底就是何想法,只能揣测不安。   “罗公子的确雅兴,本侯的人半个时辰前就去了罗府,二位竟也能这时才来。”   罗闫安面色也有些难堪,他上前一步:“回简毅侯,微臣父子二人并不是有意来晚,还请侯爷恕罪。”   厉晟看了他良久,然后扯了扯嘴角,笑得漫不经心:   “本侯早便说过,在本侯接管梧州之时,所有人皆需听令。”   罗闫安还待反驳,身后数千厉家军倏地手握刀柄,露出一截冷凛刀面,似闪着森森寒光,直刺在罗闫安父子二人眼底,逼的他们将所有辩解硬生生吞下。   厉晟翻身上了一侧的马,高高在上地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地落下一字:   “罚。”   话音落地,他眸色冷沉地策马离开,握着马鞭的手微紧,却在快到罗府的时候,蓦然轻笑了一声。   怪自己大题小作。   没准小白眼狼此时正心生欢喜呢。   他翻身下马,带着庄延等人进了罗府,跨过月洞门,路过花园凉亭,忽地脚步一顿,朝凉亭里看了一眼。   隔着夜间的花丛,阴阴暗暗的,看不真切。   厉晟没动,他也不知自己是在做什么。   明明人家是夫妻,行周公之礼本最是正常,可他在听到庄延那一番话后,突然便不想了。   既然以前未曾有过,那日后也不要再有了。   那日女子低敛着眉眼,颤着尾音唱着小曲的模样又似近在眼前。   江南小调,字字糯软。   他瞧不清女子神情,也听不出她心里想法,却知道,那人,那景,他犹记如新。   祁星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身后:“听说罗府少夫人的院子里今日有丫鬟爬床。”   厉晟没有说话,依旧看着凉亭内,只是眉梢上的寒意一点点消散。   半晌,他转过身朝澹溯院而去。   祁星跟在他身后,又说了一句:“侯爷,她是罗府的少夫人。”   厉晟眯了眯眼睛,沉沉地看向他,听出他的言外之意,能拦住一次又如何?   只要罗玉畟想,日后这种情况之后还有更多次。   祁星是被老侯爷专门给厉晟培养出来的,可以说是最了解厉晟的人,他见了厉晟对容悦的态度,便能察觉到厉晟对那人有几分不同。   他不觉得厉晟的行为是出格,此言也不过只是在提醒他。   厉晟忽然勾了勾嘴角,不咸不淡。   他漫不经心地收回视线,继续朝澹溯院走去,丢下一句:“本侯知道。”   庄延在平舆街处理剩下的事情,等回到罗府时,就见侯爷还未入睡,他当下有些疑惑。   推开房门,无声地走进去。   就见侯爷坐在桌面前似在翻阅着什么,庄延大胆地看了一眼,心底惊讶,是罗氏的罪证。   侯爷不是说不想早日回京的吗?怎么突然看起这些了?   就在这时,厉晟忽地抬头,看着他,不明意义地问了一句:   “你之前说,罗氏和哪位皇子有牵连?” 第18章   罗府一夜通明,天际晓亮,微暖的阳光印在纸窗上,透着窗纱打在容悦脸颊上,衬得她肤如凝脂,她无神地望着窗外,如雾隔云端,让人看不清她的神色。   玖思带来一个消息,说是老爷和少爷一夜未归。   听说,昨日平舆街难民忽乱,老爷和少爷去迟,简毅侯大怒,罚了两人,至今未归,而如今张氏正焦急难安地派人去打听情况。   容悦脸上的神色才有了片刻波动,她敛下眉目,遮住眼底的狐疑。   昨日,她在平舆街待了半日,也不曾见到平舆街有什么不同,怎得到了晚上会突然起了乱子?   容悦想不通这其中关系,不过她心底微微庆幸传消息的人来迟了,不然她昨日岂不是白费了功夫?   容悦坐在软榻上,一夜未动,这个时候才扶着玖思站起来,她坐得久了,身子有些僵硬。   既然做戏,便要做全套。   昨日她哭了半宿,又一夜未眠,此时有些头昏发晕,屋里的丫鬟端来早膳,她细嚼慢咽地用了一碗米粥,才觉得舒适了些。   玖思看着她一直平静的神色,心底担忧,面上也浮现了些。   容悦站起来,玖思连忙去扶她,就听她寡淡的声音:“走吧,去给娘亲请安。”   “夫人忙,未必有心思见少夫人,少夫人又何必过去?”   容悦看了她一眼:“院内出了畔昀一事,我总该同娘亲说一声。”   不然等着罗玉畟想起畔昀,那不知要到猴年马月,更何况,若是畔昀一直在她院子内当个小丫鬟,那她折腾这么多作何?   玖思闻言撇了撇嘴,低头小声埋怨:“少夫人就是脾气太好了。”   可玖思也知道,畔昀一事根本瞒不过夫人,若是少夫人此时不去说,等到夫人问起来,少夫人又落不得好。   等到了主院的时候,容悦就发现主院似比往日乱了些,她眸色轻闪了下,低眉走了进去。   周氏此时正等着外面的消息,见到容悦,就下意识地皱眉:   “你怎么来了?若没事,就出府施粥去吧。”   容悦服了服身子,面上还残留着一丝惨白,她勉强勾起唇角:   “娘亲,儿媳有一事要禀。”   周氏拧了拧眉,不知她能有什么事要说。   “昨日夫君在我院子里幸了一个丫鬟,我想着应是夫君满意的,这般再留在我院子里当丫鬟,未免有些不妥。”   容悦略略一抬眸,就瞧见周氏带着惊喜的神色,她紧捻着手帕,继续说着:   “所以,儿媳想要问问娘亲,该如何安置畔昀为好?”   她只当作没有看见周氏的神色,她能猜到周氏心里的想法,不外乎就是盼着畔昀能一举怀上子嗣。   果不其然,她听着周氏有些惊喜的语气:“当真?”   不待容悦说话,她也看见了容悦略白的脸色,心下隐约猜到昨日的事情,她压了压脸上的笑意,多了些和善:   “此事,不需要你费心了,你这些日子施粥也累了,我待会派人将那丫鬟接出来安置,也省得你看着闹心。”   容悦服了服身子:“娘亲说笑了,有人能为罗府开枝散叶,为夫君分忧,儿媳高兴还来不及。”   周氏不管她是真心还是假意,但是她这一套说辞的确讨了周氏的欢心。   从周氏之后说让她休息几日,不用每日来请安,就可以看出来。   后来,她就没有心思管容悦,急急忙忙派人去将畔昀接出印雅苑。   容悦出了周氏的院子,玖思在为她抱不平:“夫人太过分了,你受了这么大委屈,竟然连一句好话都没有。”   更别提什么补偿了。   容悦漫步走在花园间,一旁灼红的芍药丛衬得她越发娇艳,她抬手用帕子遮住光线,在脸颊上投下一片阴影,听着玖思的话,也没有附和,只浅浅一笑便过去。   她求得不过就是周氏将畔昀看得重些。   最好便是,畔昀能够怀有身孕,不然——   之后的戏又怎么朝下唱。   她没有回印雅苑,直接带着玖思出府,却在刚跨出月洞门的时候,被人叫住:   “少夫人,且慢。”   容悦疑惑地转身,见来人是周氏院子里的嬷嬷,她不着痕迹地蹙了眉尖,见那嬷嬷停下服身行礼,脸上还带着一分笑意,她舒展了下眉梢,面色虽还泛白,却是努力露出一抹笑,娇色灼人,她清了清嗓子问:   “嬷嬷快些起来,可是娘亲有事吩咐?”   小道旁树影婆娑,微风吹来,泛起一丝躁意,嬷嬷脸上挂着笑:“回少夫人的话,是夫人心疼少夫人这些日子辛苦了,让老奴来和少夫人说一声,这几日少夫人就好好在府中休息。”   容悦敛着眉眼,视线落在嬷嬷脸上的笑意半晌,才慢腾腾地开口:   “既然是娘亲一番好意,那嬷嬷替我谢过娘亲。”   “少夫人说笑了,夫人虽平日里对少夫人严厉些,但是心底是疼少夫人的。”嬷嬷笑着接话。   容悦勾了勾唇角,什么话都没说。   那嬷嬷自讨了个没趣,倒也没觉得受了冷待,服了服身就退了下去。   她接了夫人的吩咐,还要去印雅苑将畔玉接出来,腾个地方出来给畔昀住。   她跟在夫人身边久了,也知道夫人盼着少爷诞下子嗣,盼了多久,好不容易有了希望,自然心情急迫了些。   两人站在月洞门处,看着嬷嬷朝印雅苑而去,玖思脸色有些难看,憋着说:“那少夫人,我们要不要回院子?”   “不急。”容悦轻抿着唇瓣,瞥了眼月洞门内,一字一句轻声轻语地:“再等等。”   容悦在花园里等着畔昀被嬷嬷接出来后,沿路听着下人的议论声,慢腾腾地朝印雅苑走去。   玖思看着她浅淡的眉眼,一时有些猜不透她心底究竟是如何想的。   平舆街   粥棚百米处的木亭楼上,厉晟站在上方,身着玄色蟒纹长袍,玉冠束发,气质冷沉,眉宇间即使敛着锋芒,也刺得人生疼,他视线落在一处,眉头轻拧着。   他在那处足足站了一刻钟,也不见平舆街有马车行来。   他眯了眯眼睛,眸中神色晦涩难辨。   直到辰时左右,厉晟才收回视线,漫不经心地问向身侧的庄延:   “今日罗府那位少夫人未来施粥?”   庄延正在汇报事情,突然听见厉晟的话,有一瞬间摸不清头脑,却是下意识地朝粥棚处看了眼。   “属下不知,不过如今已经是这个时辰了,应该是不来了。”   不来了?   为何不来?   他又想起昨日祁星所说的,她院子里有丫鬟爬床。   所以,她是伤心了?   厉晟眸色越来越暗,他转着扳指,忽地又问了一句:“罗氏父子可回府了?”   “应该是快到府中了吧。”   厉晟若有似无地点了点头,丝毫看不出他心底的想法,他指节敲打在栏杆上,略有些沉闷,视线又落在粥棚内,轻眯了眯眼睛。   日头渐盛,已近午时,厉晟看着难民已然排队领粥,心底忽觉荒唐。   他竟在这儿站了半日。   庄延身子动了动,偷瞧了一眼厉晟,小声地问道:“侯爷,现在已到午时了,您看,我们如今是去罗府,还是城主府?”   厉晟倏地瞥向他,冷笑着问他:“去罗府做何?”   似不悦怒意般,说完这话,他冷冷看了一眼庄延,就转身离开。   庄延不知哪里又惹到了他,连忙跟在身后,骑上马后,刚想吩咐去城主府,就见侯爷已经朝罗府的方向驾马而去。   他愣了半晌,侯爷不是说不去罗府吗?   在厉晟朝罗府来的时候,容悦从玖思那里也听说,老爷和少爷被送回府了。   容悦放下手中的医书,眸子里泛起几分波动,她几不可察地挑了挑眉:“送回府?”   玖思点着头,脸上神色有些复杂:“对,听看见的人说,两人身上还沾着血呢!”   容悦捏着手帕的力道稍微大了些,沾着血?   这是受了刑?   她又想起简毅侯来梧州城那日的情景,也是,既然落到了简毅侯手中,怎么可能不脱层皮?   只可惜了。   还是全手全脚地回来了。   容悦心底闪过一丝淡淡的惋惜,却并未将这丝情绪露出来,她只是又问了一句:   “表少爷可知情?”   玖思摇摇头:“这个奴婢就不知道了。”   容悦翻着医书,听到玖思的回答,她敛着眼睑,将眸色遮住,不动声色地弯了唇角:   “表少爷和夫君感情深厚,定是会知道夫君的情况。”连带着,畔昀一事也会知晓。   忽地,她又听见院子外有些声音,眸子里闪过一丝不耐,在旁人察觉前,她放下书,轻叹口气,扶着玖思的手站起来,一言不发地朝外走去。   玖思有些不解:“少夫人,这是去哪儿?”   容悦轻轻勾了下唇角,眉眼挂上一丝极淡的忧色:“夫君受了伤,便是他不喜我,我也该去看望一番。”   玖思撇嘴,心底不高兴,却知道她说的在理,只能扶着她朝外面走去。   刚到外间,就听见外面的声音,不外乎是周氏通知容悦到前院去。   小丫鬟急切的心思都挂在了脸上,让容悦心底一时之间起了疑惑,难道罗玉畟当真受了很严重的伤? 第19章   容悦几不可察地蹙起眉尖,跟着小丫鬟朝前院而去。   她很少去过前院,只有一次,还是周方琦打着罗玉畟的名义将她唤去,当时发生了什么,她已不记得,总归不是什么让人心情愉悦的事情。   小丫鬟急切地带着路,容悦走在小道上都看见府中人仰马翻的,她余光还瞥见一个小厮拽着府医飞快地朝前院跑去。   她轻抿了下粉唇,心底藏着事情,有些失神,倏地玖思停下,她尚未来得及反应,止不住有些踉跄。   她脚腕处一疼,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朝地上摔去,她下意识地闭上眸子。   却在下一刻,腰间被人拦住,疼痛久久未曾袭来。   她惊慌地睁开眸子,就见简毅侯眸色沉沉地看着她,说不清喜与怒,只是腰际的大掌似乎有些灼热,让她有些发慌,脸颊忍不住有些泛红,她忙忙推开他,退后一步行礼,脚腕处传来的疼痛让她脸色微白。   她咬牙忍着,端直着身子,弯着腰行礼:“请简毅侯安。”   厉晟眯着眼看她霎然无色的脸颊,视线落在她有些不自然的左脚上,她穿着夏裙,裙摆刚及脚踝,隐隐绰绰露出一抹红肿,他眉头不着痕迹地皱起,颔首让她起来。   容悦一直低着头,不敢去瞧简毅侯的神色,她心底止不住地懊恼,每次遇见他的时候,自己似乎都是在出差错。   她轻咬了下唇瓣,微有些羞赧地说了一句:“臣妇羞愧,又麻烦简毅侯了。”   厉晟负在身后的手轻捻了下,他不动声色地看着眼前的女子,声音又糯又软,吴侬软语,眼睫不住地轻颤,似勾子一般紧挠着人心。   厉晟忽地挑了下眉梢,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夫人似乎很是怕本侯?”   他话中听不出喜怒,可是在场的人却是听得额头直冒冷汗,毕竟自己老爷和少爷昨日才因为这人的话受了刑。   万一答的话,惹他不喜,谁知会怎样?   一时之间,在场的人也忘记了刚刚简毅侯扶起少夫人一事,都小心翼翼又同情地看了一眼容悦。   容悦心下也是一紧,堪堪抬起头来看他,恰好撞进他望过来的眼底,浮于表面的笑意,以及望不尽的晦暗,容悦捏了下手帕,扬起了一抹笑脸,眸子弯弯:   “简毅侯多次救过臣妇,臣妇自然不会害怕简毅侯。”   “多次?”厉晟眉梢笑意浓了些,着重咬出这两个字,转着扳指,再瞧女子灼色艳艳的笑脸,忽觉心情不错。   自古救命之恩,应以身相许。   他虽不是挟恩图报之辈,但是似乎……厉晟视线落在容悦身上,不着痕迹地勾了下唇角,似乎也并非不可。   容悦颤了颤眼睫,虽说后两次不过举手之劳,但是勉强也可说是多次。   容悦隐晦地绞了绞手指,不知简毅侯究竟是何意思,她大着胆子抬头看了一眼,又连忙敛下眉眼,轻声细语地:   “若是简毅侯没有其他吩咐,那臣妇便先退下了。”   厉晟不咸不淡地颔首,看着她被丫鬟扶着,有些不自然地朝前走着,眉头又微拧起,视线暗暗落在她脚腕处。   却什么也没有做。   两人身份犹如鸿沟,他若是贸然开口,不过是给她徒增麻烦罢了。   厉晟剑眉似微些凌厉,刚刚尚好的心情又寡淡下来,他带着庄延朝澹溯院走去,沿路看着罗府,却忽然觉得有些碍眼。   容悦走得远了,才觉得背后灼热的视线淡了去,她眸色忽闪着,指尖捻着手帕,似在游神。   直到脚腕处传来疼痛,她才轻咬了下舌尖,让自己不要胡思乱想。   简毅侯是什么人?那是真正的皇亲贵族,世家公子,权势富贵,任是哪一点也不是她可高攀得上的。   更何况两人不过见过几面?   便是她未曾婚嫁前,这般人物也不是她可肖想的。   她哪来的错觉,竟会觉得简毅侯会看上她?   容悦轻扯了唇角,想起这一年罗玉畟对她的态度,眸子里闪过一丝自嘲,心底微有的波澜渐渐平淡,将刚刚背后的视线抛在脑后,只当是自己的错觉。   一路到前院,容悦的情绪早已平复,眉眼间浮现几分担忧和疼意。   她什么话都没有说,跨进了院子,才发现这前院真的是乱成一团。   下人端着水盆从屋里进进出出,又急又乱地大声喊着,里面还有周氏的哭声,容悦眨了眨眼睛,想起自己今日的簪子有些艳色,她将簪子拔下来,让玖思拿着,   青丝落了两缕,有了凌乱,却让她看起来多了几分匆忙悲色后,她松开玖思,忍着脚腕处的疼痛才朝屋子里走去。   刚一进去,就看见罗玉畟脸色惨白地躺在床上,身上是遍布的鞭伤,鲜血淋漓。   容悦只看了一眼,就垂下眸子,遮住眼底的那一丝失望。   虽是受了伤,但是她能看出来,这伤得并不重,甚至都不曾见骨。   容悦知道,这是她的心理作用,她巴不得罗玉畟多受些苦,自然觉得他这伤不严重,而在周氏眼里,这伤却是可能快要了罗玉畟的命。   她在周氏看过来之前,快速向床边走去,却是脚下不稳,摔在罗玉畟的床边,她脸色白白地看着罗玉畟身上的伤,眸子泛了红,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她抬起手,有些害怕地想去碰他,却又不敢,眸子里全是担忧和害怕,尾音带着些许轻颤:   “夫君……你怎么了?……你疼不疼?”   罗玉畟听见她的声音,紧紧皱起眉头,忍着疼痛睁开眼去看她,就见她娇俏的小脸霎白,他心底微顿,身上疼痛非常,却不适宜地起了一分不忍之心。   他费力地张了张嘴,又想起昨晚发生的事情,心底微有些心虚,安慰了她两句:   “……我没事,夫人、别哭。”   周氏刚因为她来晚的怒气,还未来得及撒,却因她这个模样渐渐消散,见罗玉畟不排斥她的照顾,匆匆交代了她几句,就赶去照顾罗闫安。   容悦抬手抹了一把眼泪,眼眶红红地看着罗玉畟,忍不住地哭着自责:   “都怪妾身……都怪我,若非昨日是妾身贪杯误了事,夫君又怎会被罚?”   罗玉畟看着她哭得满脸泪痕的模样,心底那一丝不舒服也散去,他原先的确有些恼,若非昨日去了印雅苑,他又何至于晚了那么久。   可他也知道昨日之事不怪容悦,甚至她还受了委屈,罗玉畟拧着眉头,随意安慰了她两句,就不再说话。   罗氏在梧州当地头蛇多年,他还是头一次受这么大伤。   足足二十军鞭,即使那些人已经手下留情,依然让人疼得说不出话来。   就在容悦忍着脚腕处的疼痛,上上下下伺候着罗玉畟的时候,忽然听见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她心下微松,转头朝门口看去。   就见周方琦风尘仆仆地出现在房门口,他大喘着气,红唇白齿,直直看向罗玉畟,当看见罗玉畟身上的伤时,眼眶忽地通红,急步跨过去,甚至不小心撞到了容悦的肩膀。   容悦疼得轻吸了一口气,后退了几步,被玖思扶住,才止住跌倒的趋势,只是脚腕处的疼痛越来越严重。   这一动静,也唤醒了周方琦的理智,他几乎是艰难地止住了脚步,朝容悦看去,心急如焚,却是压着性子说了一句:   “表嫂你先回去吧,这里有我就好。”   容悦有些无措地站在原地,罗玉畟也听到动静睁开眼睛,一看见周方琦通红的眼眶,他就皱起眉头,对着容悦说道:“夫人也受了伤,还是先回去吧,这里有方琦就行。”   容悦低下头,声音轻细地应了下来:“是,夫君。”   容悦被玖思扶着走出来,刚走出院子,就听见身后传来些许动静,她回头看去,就见屋子里的下人都被撵了出来。   她视线不着痕迹地扫过紧闭的房门,垂眸收回视线,艰难地朝院子走去。   玖思气呼呼地扶着她,压低了声音咒骂:“亏少夫人忍着脚腕的疼在这儿照顾少爷!”她似还想说什么,却是顾忌着四周都是人,憋在了肚子里。   前院离容悦的印雅苑有些距离,她走到花园的时候,有些难耐地扶住玖思,停了一会儿。   她此时的唇色都有些泛白,忍不住低头看了一眼脚腕处,有些懊恼之前的大意。   玖思将她扶到花园里的凉亭里坐下,蹲下来,看了她脚腕处一眼,就担忧急切地说:   “哎呀,少夫人,你这脚腕处全部肿起来了!你怎么都不说呀!”   不待容悦说话,玖思就又急急地说:“少夫人,你先坐在这儿等奴婢一下,奴婢去叫人来和奴婢一起扶着你回去。”   容悦看着她急忙跑远的身影,有些无奈,却也只能如此。   她百无聊赖地坐在凉亭里,左脚轻微抬高了些,她蹙着细眉,轻抿着唇,脸色微白,视线落在自己脚腕处。   就在她心底微急的时候,忽然头顶处遮住一片阴影,她猛然抬起头,就见不知何时简毅侯踏上了凉亭,站在她面前,面色沉沉,微拧着眉透着些许锋芒地看着她。   容悦有些慌乱地要站起来,却被他抬手止住,大掌按在她肩膀处,让她动弹不得。   四处不知何时没了人,一片寂静。   容悦愣然地看着男人离她极近的距离,忽觉心跳如雷,她一点点捏紧手中帕子。 第20章   “受了伤,就不必行礼了。”   男人声音徐徐沉沉传来,容悦轻抿了下唇,本欲站起来的身子顺着肩膀上的力道渐渐坐在凳子上,妇人髻垂了两缕青丝,遮住了她眸子里的神色。   “谢过简毅侯。”   她似乎受了惊讶,声音有些唔哝软软的,腻在人心坎里。   阳光正好,明媚的光线透着树叶的缝隙照射在二人身上,厉晟的视线不动声色地略过女子泛红的脸颊,他心下一点点愉悦起来,他几不可察地勾了嘴角,余光瞥见她脚踝处的红肿,又皱起眉头:   “伺候的人呢?”   似有灼热从肩膀处渐渐渗入,容悦的秀肩微颤了下,细微的动静透过轻薄的衣裳传到厉晟手下,他眸色不着痕迹地轻闪,他毫无异样地收回手,似乎刚刚不过随意的动作而已。   容悦轻敛着眼睑,细白的指尖绞着手帕,她有些猜不透眼前的人在想些什么,尽量用平缓的声音说着:“回简毅侯的话,臣妇刚让下人去唤人了。”   厉晟若有似无地点了下头,却是坐在了另一侧的石凳上,他并未再开口说话,只是静静地坐着。   容悦指尖轻捻着手帕,一点点收紧,她在心底猜测简毅侯今日所为究竟是为何?   她虽尽量告诉自己不要乱想,可简毅侯的举动,却不由得她不多想。   若是……她轻咬了下唇,对于旁人的恶意,她可以忍,可以回敬,可对待旁人的善意,她却有些不知所措。   她堪堪抬起头,恰好撞进男人眸子里,有些答案呼之欲出,可她却是不敢再往下想。   容悦倏然站起来,脚踝处的疼痛让她脸色骤白,精致的眉眼盛上一分瑟意,她却是不管不顾地弯下腰行礼:   “臣妇院中还有事要处理,请容臣妇告退。”   厉晟望着她忍着疼痛的神色,捏着扳指的力道收紧,最终什么心思也无,他敛下眉眼,只说了一句:   “不是在等着丫鬟来接?”   容悦心下微凸,她余光瞥向这大庭广众下的凉亭,来来往往可能都会过去下人,再加上眼前人的话,她心下微有些苦涩。   她弯着腰,嗓音有些干涩:“孤男寡女,于简毅侯名声有碍。”   说得话看似为他着想,厉晟轻扯了扯嘴角,略过一抹嗤笑,转瞬明了她的心思。   她身子轻微摇晃,厉晟不着痕迹皱起眉尖,他站起来朝容悦走去,两人之间距离越来越近。   容悦几乎是被迫地朝后退了一步,身后石凳止住了她的去处,她近乎低声恳求地:“侯爷。”   厉晟冷眉处越发锋利,他伸手扶住了容悦的手臂,让容悦站直了身子,看着她越发白的脸色,他心底微闷,却也无可奈何。   他退了一步,皱着眉,声音冷淡:“脚可是不想要了?”   容悦一手撑着石桌,让自己站好,受伤的脚微抬,裙摆刚好遮住伤口,额头处溢出些许冷汗,就听见身后传来玖思的声音。   她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厉晟一直看着她,见此,也只是若有似无地轻笑了一声,他瞧着走近的两三名丫鬟,不紧不慢地开口:   “少夫人伶俐,可能猜出本侯所想?”   容悦脸色倏白,抬起头看他,两人视线对接,瞧清他眼底的神色,容悦勉强扯出一抹笑:“臣妇愚钝,并不能猜出侯爷的心思,还请侯爷赎罪。”   七月的天,因梧州气候越发炎热,可容悦却是觉得些许寒冷,层层轻薄衣裳抵不住的冷意在骨子里蔓延。   玖思带着两个丫鬟朝这边走来,却被人拦下,容悦眼睁睁地看着,才发现,这花园没有一个下人。   容悦唇色发白,她知晓若是简毅侯当真动了心思,她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   他便是稍微透出一点意思,依着罗府人对他惧意,怕是恨不得将她打包送上。   厉晟望着她头顶青丝,眼底闪过一丝无奈,总不能真的将人逼得太狠。   名声,名声,对女子来说,堪比性命还重。   她本就势弱,做何事都要考虑其后果,谨小慎微,也是无可奈何。   厉晟终究是将原本要说的话咽下,将一样东西放置在石桌上,眉梢处锋芒尽敛,只淡淡说:   “既如此,那少夫人便慢慢想。”   容悦陡然松了一口气,眸子里神色微闪,她可以慢慢想,可简毅侯却是奉旨赈灾,总有回京的一日。   见她的模样,厉晟便猜出她心底所想,他轻挑了下眉梢,才不紧不慢地添上一句:   “本侯不急,你何时想明白,本侯何时再考虑回京。”   容悦微怔,徐徐抬眸看他,厉晟手指敲在石桌上,修长指尖旁是他放置的瓷瓶,他神色平静,道:   “一日一次,不到三日,红肿就可消去。”   说完,他不管容悦是何想法,转身离开,路过玖思等人的时候,他冷冷瞥向几人,将几人吓得不清。   容悦却是在他走后,跌坐在石凳上,手指抓着石桌的边缘,尚是心有余悸,目光触及石桌上的瓷瓶,她微微怔住,想起他最后留下的话。   身后传来玖思担忧的话,她神色微变,将那瓷瓶抓在手心,任由袖子垂下,遮住旁人视线。   “少夫人,您没事吧?”   玖思急忙从身后扶住她,她略有不自然地将手中的东西握紧了些,勉强地露出一分笑容,安慰道:“我没事。”   玖思拍着胸脯:“幸好,刚刚简毅侯怎么在这里?吓死奴婢了!”   她脸色有些发白,显然是被厉晟吓得不清,她刚过来就被拦住,随后看见简毅侯冷沉的神色,只以为自家少夫人惹得了简毅侯不高兴,一心担忧,倒是没有多想。   两三个丫鬟扶着她朝院子走去,她下意识地朝厉晟离开的方向看去一眼,又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轻言细语地:“别多想了,昨日难民闹事,简毅侯尚有余怒罢了。”   却是丝毫没有说刚刚凉亭中发生了何事,她自己尚且有些迷茫,又如何同旁人道明。   被丫鬟扶着,她脚下甚少用力,才觉得没有那么疼痛,到了印雅苑之后,她挥退下人,只留下玖思一人。   玖思刚想让人去找府医,就被容悦拦住:“不用去了。”   “这怎么行?少夫人,您脚踝处的伤必须让府医看上一番。”   “今日爹爹和夫君都受了伤,府医定是忙不过来,又何必去这一趟?”   容悦靠在软榻上,朝着玖思浅浅勾唇,泛白的脸色平白惹人心疼,玖思咬唇,泄了一口气,不得不承认容悦说得没错。   她有些为难地:“那少夫人,我们该怎么办?”   容悦眸色闪了闪,握紧了手中的瓷瓶,半晌,才垂着眸子开口:“你将床底的那个木箱拖出来。”   玖思不解,却是照做。   木箱拖到容悦面前,玖思刚要打开,就被容悦拦下:“我自己来吧。”   玖思应了一声,见她唇瓣微干,转身为她倒了杯茶水,容悦轻颤着眼睫,假装从木箱里将小瓷瓶拿出,她心跳如雷,有些做贼心虚。   她把瓷瓶递给玖思,攥紧了袖子,状似平静道:“帮我涂上这个就好。”   玖思接过瓷瓶,好奇地问了一句:“这是少夫人从容府带过来的吗?”   容悦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并没有多说,幸好玖思也没有多问,替她褪下鞋袜,用瓷瓶里的药膏涂在她脚踝上。   一阵冰凉从脚踝处传来,容悦一直紧蹙的眉尖不着痕迹的舒缓,她垂着眼眸,无意识地想起在凉亭时,那人灼热的手掌搭在她肩膀处,让她压力骤增,丝毫动弹不得。   容悦抬起手,轻轻搭在自己肩膀上,她半靠在软榻上,视线朝窗外望去,外面一片绿意盎然,脚腕处的疼意减轻,她却有些不知在想些什么,思绪乱扰。   而厉晟却是一脸冷沉地驾马朝城外而去,庄延驾马跟在他后面,时而偷瞄他一眼,想起在罗府的一幕,他才明白为何昨日平舆街要起乱。   他抓着缰绳,想到这些日子侯爷偶尔遇见罗府那位少夫人时的反应,有些懊恼自己怎么没有早日发现?   他何时见过自家侯爷三番四次对旁人好心?   他看着侯爷有些冷沉的神色,摸了摸鼻子,连忙遮住自己想要看好戏的心思。   很快就到了城外,厉家军扎营的地方,今日祁星没有跟在厉晟身边,而是在军营,厉晟二人下了马,朝营帐而去。   庄延看到祁星,兴致冲冲地揽着祁星的肩膀,将人带到一旁,将今日的所见所闻通通说给他听,最后看着祁星平静的神色,他才慢慢觉得不对,他眯着眼看向祁星,狐疑: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侯爷的心思了?”   祁星打开他的手,刚要走进营帐,就听见身后庄延的碎碎念,埋怨他不事先与他通气,他转过身,冷冷看向庄延。   庄延轻咳了一声,避开他的视线,抢先一步进了营帐,刚进去,就面对自家侯爷似笑非笑的神情,他僵住身子,讪笑着:   “侯爷,这是谁又惹你不高兴了?”   厉晟没有说话,只是指节敲打在桌面,半晌,才问了他一句:“你觉得罗府那公子如何?”   眉梢轻挑着,带着两分笑意,似是随意问着。   庄延却是立刻回神,认真回道:“优柔寡断,毫无担当,不堪大用。”   庄延一边回答,一边瞄着他的神色,心里暗暗想着,就算罗玉畟再不好,那也是人家名正言顺的夫君。   厉晟眉梢越来越凉,想着今日那人的一番神色,敲打在桌面上的手指终于停下,他嗤笑了一声。   小白眼狼,不仅没心没肺,眼光似乎也不怎么好。   作者有话要说:   罗和周两人是留给女主的,罗家则是留给男主处理的   男主的作用是后盾?就是用来让女主感觉温暖的一个存在,咳咳 第21章   夏日炎炎,院子里的梧桐花艾艾垂着,如今同容悦遇见厉晟那日已然过了半月之久。   罗氏父子受伤,厉晟也没有那个心思折腾二人,容悦脚腕处的伤,第二日也唤了府医诊脉,因为她忽然想起,若是她并无意外,怕是依旧要去平舆街施粥。   可她并未准备好面对简毅侯,只想着能躲一日就是一日。   也幸好,周氏忙于罗氏父子的伤,竟一时腾不出手来责怪她,在府中养着伤,眨眼半月就转瞬即逝。   她脚腕处的伤,也诚如厉晟所言,不过三日,红肿就已经消了去,不过她使了心思,三日才涂上一次药膏,半月过去,她脚腕处的伤才算好了彻底。   这日,她翻着医书,就听玖思同她说道:“少夫人,您今日要去前院看望少爷吗?”   容悦动作一顿,抬眸看向玖思:“怎么了?”她有些不解,半月来,玖思从未如此问过她。   自那日从前院回来,她每隔三日就去一趟前院,后来罗玉畟也不知是看着她行动不便,还是不愿惹周方琦不悦,便同她说,不用再去了。   玖思咬了咬唇,挠了挠头,小声地说:“奴婢听说,昨日畔昀去了前院……”   她声音越来越小,容悦却是瞬间了然,她合上了书页,眸色轻闪,细细问了一句:“昨日表少爷可在府中?”   “不在,昨日表少爷刚好回府了。”玖思扯了扯手帕,觉得畔昀太过好运了些,若是撞上表少爷在的时候,才好呢。   玖思又想到什么,连忙补充道:“不过,听说少爷并未留下畔昀,还发了一通脾气。”   容悦有些惊讶地挑眉,毕竟在众人眼中,罗玉畟一直是温润儒雅,待人和善亲近,居然当着众人的面对着畔昀发火?   她不禁怀疑,周方琦定是知道了畔昀一事,这段时间内,也不止一次因这事与罗玉畟起了矛盾。   除了周方琦,容悦想不出,还有谁能让罗玉畟改变对人的态度。   容悦轻抿了口茶水,轻声回答了玖思先前的问题:“如今少爷伤势已经大好,无需我再去前院。”   她手指抵着茶杯,垂眸半晌,忽然问了一句:“最近简毅侯在做什么?”   她似乎只是好奇,连眉目都未曾抬起,玖思连忙回答:“简毅侯行踪不定,时常在府中看不见他,奴婢也不知晓。”   容悦应了一声,不动声色地将此事略过,就听见外面有人说,夫人请她过去一趟。   容悦微拧眉,将医书收起,扶着玖思的手站起来,心底猜测着周氏唤她过去是为何?   心底藏着事,一路无言地走到主院。   屋子里,周氏坐在雕纹梨木椅上,雍容富贵,她瞥了一眼走进来的容悦,将手中不过刚沾了唇的茶杯放下,笑意淡淡地:“来了?”   容悦服了服身子:“儿媳见过娘亲。”   周氏抬了抬手,近日照顾罗闫安,她脸上也有些疲色,她说:“行了,坐吧。”   容悦依言坐在她右下角的椅子上,有下人上了茶水,她没有动,只是轻柔抬眸看向周氏,温顺地问:“不知娘亲唤儿媳,可是有何吩咐?”   她双手交叠着放在膝盖上,手帕捏在手心,心底暗自揣测着,视线也不着痕迹地隐晦打量。   “畟哥儿如今身子已经大好,府上每年都会去城外明福寺上香,近日府中忙碌,今年此事就要交予你了。”   周氏口吻平淡,将此事吩咐了下来,容悦想不到理由拒绝,只好应了下来。   不过片刻,周氏将让她自行离去,回到院子里,容悦就让院子里的人收拾起来,听周氏的意思,是让她明日就出发,为府中的人祈福。   翌日一早,容悦就起了床,先去向周氏请安,接了三千两的香油钱后,才带着众人离府。   她刚离府不久,庄延就收到了消息,转身朝书房而去。   掀开二重帘,厉晟负手立在窗前,眸色冷沉暗凛,不知在想些什么,庄延忽地放轻脚步,压低声音道:   “侯爷,刚有人来报,府上少夫人刚出府朝城外去了。”   厉晟倏然回神,踱步回到书桌前,翡翠香炉里熏香袅袅升起,他隔着一层白烟问:“去城外作何?”   “听说是,为府中人的祈福。”   “祈福?”厉晟嘴角溢出一丝笑,凉意闪过。   庄延不着痕迹退后了一步,摸了摸鼻子,道:“属下还听说,昨日周家那位先进了主院,午膳后,罗府夫人便传了少夫人。”   厉晟神色顿住,原本想坐下的动作也停下,半晌,他才吐出一个字:   “蠢。”   也不知是在说谁,冷冷的声音带着一丝无奈。   他转身从书桌后绕过,庄延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侯爷,你这是要去哪儿?”   厉晟斜睨了他一眼,什么话都没有说,负手走了出去,庄延摇了摇头,跟在其身后。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一行人从罗府正门离开。   明福寺在梧州城北处,在路过平舆街的时候,容悦掀开帘子,朝外看去,视线扫过粥棚以及四周,不曾见到那人身影,外面难民声音噪杂,传入耳中,她心下了然,今日那人并未到来,她垂下眸子,徐徐放下帘子。   马车停在明福寺外,她被扶着下了马车,因着最近旱灾,明福寺并无太多香客。   这也是容悦觉得奇怪的一点,简毅侯尚在城中,怎的周氏忽地让她前来上香,还拿出一笔不小的香油钱。   若是往年,三千两香油钱,容悦倒不会太过惊讶,毕竟罗府素来财大气粗。   可是今年旱灾蔓延,若是这三千两香油钱被旁人知晓,心底定会多出猜测,毕竟城中百姓苦难,而罗府身为知府,难免让人觉得罗府不曾为城中之事尽心。   自那日简毅侯赈灾的圣旨下来,罗氏父子难看的神色,便让她心底隐隐有所猜测,罗氏是不欢迎简毅侯的到来的。   至于为何?容悦不敢深想。   有住持过来,容悦敛下心中思绪,浅笑着同住持走进寺中。   她在大殿中跪了半晌,盯着佛像看了好久,心思全然不在这上,至于周氏所言的为府上祈福,她自是没有放在心上。   她对罗府,怨怼也好,埋恨也好,总归没有一丝好感。   又怎么可能费心去为罗府祈福。   把香油钱捐给了寺中,她便带着众人打算离开,却不曾想,还不待她走出寺庙,便看见缓步踏上台阶的简毅侯。   容悦身子一僵,望向男人面上似笑非笑的神情,她长叹了一口气,踱步上前走去。   行礼请安后,就见简毅侯站在离她五步远之处,倚着梧桐树看她,他嘴角勾着笑意,眉目如画,那丝锋利似也柔和下来。   容悦看得一怔,顿了顿,才理好思绪:“简毅侯今日怎么会在此?”   厉晟晃了下腰间玉佩的穗子,望向容悦的神色不明,他原以为今日见到她,她依旧会躲,却不曾想,她竟会直接朝他走来。   他说:“早就听说梧州明福寺灵验,今日正好得空,便来瞧上一番。”   这话他说着,容悦丝毫不曾信,那有这般巧合的事情。   她眸子里闪过一丝无奈,却是并未说些什么,刚要退下,男人似乎猜到她要说什么,开口道:“本侯对这不熟,少夫人可否领本侯四处走走?”   他脸上挂着笑意,可偏偏眸子里暗沉的神色,让人压力横生,让人无法拒绝。   容悦袖子处被人扯了扯,她扫了一眼旁人的神情,都是低着头不敢说话,她拿着帕子抵唇,掩下心中思绪,垂眸轻声应下:   “侯爷有令,臣妇自是遵从。”   厉晟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负手而立,朝寺庙里走去,路过她时,才说了一句:“如此,便好。” 第22章   容悦捏紧了手帕,没有去深想他话中的意思,身侧的下人退了一片,最终只留下玖思一人,她余光瞥见有士兵将整个明福寺围起,三步一人,防卫密不透风。   方才还有些嘈杂的明福寺瞬间安静。   容悦跟在厉晟左后方三步远的距离,任谁看都揪不出错,可她前方的人余光瞥着她,将这距离收在眼底,眉梢的笑意愣是多了几分冷意。   他不悦时,眼底染上一分薄凉,四周皆是压抑,让人难以心安。   容悦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忽地就听见他的声音:“少夫人,这些日子可是想清楚了?”   容悦呼吸一滞,余光瞥见玖思不解的神色,她勉强勾起一抹笑,低下头说:“劳简毅侯久等,臣妇依旧猜不出。”   她身子有些僵直,尾音因为害怕紧张而轻颤着,似打着转,让前方的男人眸色越来越暗。   他好似笑了一下,又好似没有:“本侯不急,少夫人慢慢想。”   几人进了寺庙,厉晟走在最前方,寺庙大殿近在眼前,他却恍若未见,直朝旁处走去,容悦咬了咬舌尖,想着他说的那句明福寺灵验,不觉便是有些好笑。   眼见他一直朝前走,丝毫不停,也一句话都不说,容悦哪里还不知晓他是因刚刚自己的回答而不悦。   容悦抿了抿唇,费力跟上他的步伐,只是懊恼今日自己穿了繁琐的裙装,此时皆成了累赘,不过片刻,她额上便溢出了涔涔汗意。   厉晟耳边忽而传来女子细微的轻喘声,低低弱弱的,似养的病猫一样,挠在人心坎上,酥酥麻麻,他忽地就是脚下一僵,侧眸看过去,就见佳人香汗涔涔的模样,他一顿,终是停下脚步。   忽略心下不自然溢出的一丝丝疼意,他瞥了眼四下,似随意扔了句:   “本侯累了,歇息会。”   容悦旁边就是寺中供香客歇脚的石凳,厉晟的话一出,她便被玖思扶着坐下,她抬眸去看他,见他走到小径旁的梧桐树下,负手而立,背对着她,朝远处看去。   丝毫不知厉晟此时正皱着眉头,烦躁地转着手上的白玉扳指,拿她半点办法也无。   他肆意惯了,却也不至于强人所难,但是就此放过她,他只要一想,便又觉得不甘心。   更何况,他离开梧州时,罗府定是不复存在的,那她又要如何?   他侧头看着女子的背影,女子恰好抬手用细腻的手背擦了擦脖颈间的汗意,她指甲未曾染过蔻丹,染上一丝汗意,干净剔透,一举一动似都带着撩人的意味,他眼底神色越发凌暗。   他手指敲点了下腰间的玉佩,忽觉得喉间有些干涩。   容悦自然不知他在想些什么,她弯腰捏了捏之前受过伤的脚腕处,待坐了一会儿,脚腕上的酸乏散去后,她抬头看了看天色,已近午时,若不是遇见这人,她此时应已经到府中了。   身后忽地有人出声:“歇好了?”   容悦险些受惊,蓦然回头,就见不知何时厉晟已经站在了她身后,两人之间极近,容悦甚至能隐约闻见从他传来的檀木香,她脸色有些泛红,连忙站起来,低着头,颤颤出声:   “好、好了。”   厉晟将她慌乱的神色看在眼底,他顿了顿,道:“时候不早了,回吧。”便转身朝来时的路走去。   容悦松了口气,她是怕他会再问的。   回府的路上很是平静,平静到容悦差些忘记简毅侯就跟在马车后面,她悄悄掀开帘子,朝后看去,他高高坐在马背上,微拧着眉,脊背挺直,世家子弟骨子的矜傲贵气万分。   她看了良久,从他身上收回视线,刚想放下帘子,就看见队伍最前方出现一堆难民,衣衫褴褛地候在小道上,容悦脸色微变,来的时候并未出现这些难民,怎么这个时候会突然出现?   自从简毅侯入城,梧州难民皆数都聚集在平舆街,若是并无意外,平舆街此时应是正在施粥,这些人怎么出现在这里?   容悦脑海里飘过数个疑惑,忽然想起昨日周氏突然将她唤去的场景,她身子一寸寸僵硬,她扯着嘴角,问玖思:   “昨日夫人唤我去主院前,可有谁去过主院?”   玖思并未看见外面的场景,看着容悦的神色,便知少夫人又是发现什么,她拧着眉,仔细思索,最终摇摇头:   “奴婢也不知晓,不过自从少爷受伤后,每日在少夫人请安之后,畔昀也会去主院请安,表少爷偶尔也会过去。”   容悦紧握着手,指甲似要刺进手心的肉里,她一字一句地问:“昨日表少爷去了吗?”   她没有去想畔昀,因为畔昀没有那个能耐。   “奴婢不知。”玖思先是摇头,又看着容悦的神色不好,连忙皱眉道:“少夫人,这是怎么了?奴婢回府后再去仔细打听一番。”   不等容悦理出思绪,前方就已经乱了起来,容悦咬着舌尖,不过片刻,就听见有马蹄声从马车后往前而去,随后,前方的嘈杂声就归为平静。   容悦倏然闭上眼睛,渐渐地,她忽地溢出轻笑,声声悲凉让玖思心底发慌:“少夫人,您怎么了?”   容悦睁开眼睛,按住玖思,她平静地说:“我没事。”   她掀开帘子,朝后看去,在看见紧跟着马车后方的男人时,她忽地隐约知晓今日他为何出现在此。   她放下帘子,不再去看,她知晓,与他不过是举手之劳,可对她来说却是天大的恩情。   容悦深呼了一口气,将这分心思放置一边,她素来知礼,而今日他人给的大礼,她定然会有回报。   马车在罗府前停下,她下了马车朝后看去,却是不再见简毅侯一行人,容悦收回视线,带着人前方主院,回府后总该是要去同周氏请安。   到达周氏院子中,周方琦正在其中,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屋里的气氛有些僵硬。   她走进来时,恰好看见周方琦眼底闪过的惊讶和不解,容悦心下冷凝,攥紧了手帕,才让自己保持平静,弯腰朝周氏行礼,周氏有些不耐烦,说了两句话后,便打发让她退下。   走出房间后,便听见屋里传来两人的争吵声,隐约掺杂着侍妾的字眼。   零碎的字眼传进容悦耳里,她隐隐猜测到两人争吵的所为何事。   容悦紧抿着唇瓣,朝身后院子看了一眼,回印雅苑的路上,却是遇见了畔昀,自从她被接出印雅苑后,容悦就不曾见过她。   她站在小道旁,攥着手帕,来回走动,似乎是在等人。   容悦脚步顿了顿,就见畔昀眸色一亮,朝她这边走过来,容悦站在原处平静地看着她。   畔昀穿着粉色的褶皱罗裙,外面套着一层轻纱,发髻上带了玉簪,模样娇俏,她走过来,弯腰行了礼:“奴婢见过少夫人。”   且不说她现在还不曾有名分,便是当真成了罗玉畟的侍妾,也要对着容悦自称一声奴婢。   容悦蹙起眉尖,似有些不想看见她,却耐着性子,轻轻颔首:“起吧。”   四周有下人时不时看过来,容悦眸光微闪,不着痕迹地敛了敛眼睑。   她心知畔昀在这儿,是专门等着她,可她却没有什么心思陪着她耗时间,说完这句话,她就准备离开,却不想畔昀上前一步,焦急地拦下她:   “少夫人且慢,奴婢有话要说!” 第23章   畔昀看着容悦平静的神色,就有些心慌,可是她也顾不得太多,眼看着她就要被夫人抬成少爷的侍妾,表少爷忽地插一脚,她不得不向少夫人寻求帮助。   毕竟,少夫人是少爷名正言顺的妻子,若是她点头,她想要的名分自然就有了。   身为妻子,为夫君纳妾本就理所应当,表少爷就算不愿意,也无法。   更何况,畔昀如何也搞不懂,表少爷为何要插手此事?   容悦拧眉看着畔昀,再联想从主院听到的一言半语,隐约猜到她想说什么,她指尖动了动,想到今日城外的难民。   她敛下眼中闪过的神色,随后淡淡说道:“何事?”   畔昀猛然跪在了地上,抱着容悦的腿,容悦拧眉,退后了一步,让畔昀的动作落了个空。   畔昀也没有在意,她自然是知道少夫人定是不喜她的,她拿手帕擦了擦眼角,眼泪就掉了下来:   “少夫人,求您念着奴婢伺候过您的份上,您帮帮奴婢吧!”   花园里人来人往,她说哭就哭,十分豁得出去,便是容悦也不得不佩服她这一点。   她笑了下,眼尾溢出的笑意让园中花儿尽失色,她说:“当初你爬上少爷的床时,又何曾念过你我主仆之间的情谊?”   畔昀神色一僵,随后又恍若无事地哭着:“少夫人,奴婢知道错了,奴婢也是不想的啊!”   容悦又退后了一步,离得她远了些,才道:“罢了,你说说,是何事?”   畔昀擦着眼泪,看着她的神色:“奴婢听说夫人要将奴婢抬为少爷的侍妾,可是表少爷不愿,说是……说是少爷和少夫人感情甚笃,何必要抬侍妾?”   对于此话,畔昀是一个字都不信的,她当初伺候容悦一年,也不曾见过少爷留夜,唯独一次留下,还被她占了去。   这种情况,说少爷和少夫人感情甚笃?骗三岁孩童,都没有人信。   容悦眸子里闪过一丝果然如此,转瞬即逝,她眉尖微蹙,露出一丝不耐烦。   畔昀见此,连忙说道:“求少夫人替奴婢向夫人说说情,少夫人,您素来心善,求少夫人帮帮奴婢这一次!”   容悦还未说话,玖思便听不下去了:“畔昀,你也有脸求少夫人帮忙?”   畔昀知道自己做的事不地道,可那又怎样?少爷本就不喜少夫人,少夫人一年未侍寝,本就该替少爷纳妾。   畔昀没有理会玖思的话,只一顾求着容悦,见自己跪了半晌,容悦依旧没有说话。   她眸子闪了闪,又哭着说:“少夫人,奴婢有没有名分无所谓,可是,奴婢如今怀了身子,不能让肚子里的孩子跟着奴婢一起没有名分啊!”   她并未说谎,她的确有了身孕,虽未曾请大夫看过,但是她这个月的月事未曾来,岂不就是有孕的迹象?   至于她为何不直接去和夫人说?   那自是因为表少爷尚在主院,她一直知晓夫人宠爱表少爷,不敢前去,更何况,她也不确信,若是由她去说,万一查出来不是,岂不是惹了夫人的厌烦?   听到畔昀这句话,容悦终是心底一松。   她便说,畔昀该是传出有孕的消息才对,怎么到如今,她都不曾听见府中有半点风声。   旁人看去,只见她在畔昀的声音落地后,顿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勉强地露出一分笑,让人从心底觉得苦涩,她说:   “你此话当真?”   畔昀叩头:“奴婢不敢有半句虚言。”   玖思红着眼,感觉到少夫人握着她的力道紧了些,她有些担忧地看向少夫人,就见她敛着眼睑,状似平静道:   “既然怀有身孕,便起来吧。”   “那少夫人,奴婢……”   她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容悦打断:“我自会同娘亲说,你回去细心照顾好腹中孩儿便是。”   畔昀伺候了她一年,勉强了解她的性子,知道她给了准话,便是应了下来,她松了一口气,连声感激。   容悦听着她的感激声,眸色越来越深,半晌后,才转身朝主院而去。   正午的阳光似有些刺眼,容悦回到主院的时候,周方琦还未离开,两人见她打道回来,都停下了话题,周方琦明显是气急了,微有些气息不稳。   周氏更是气得直捂着心脏,容悦敛下眼眸,对此视而不见。   周方琦在罗府的日子几乎比在周府还要长,又是周氏嫡亲兄长的幼子,周氏几乎把他当作亲生孩子一样宠爱,便是被周方琦气成这般,在容悦面前,依然是想要替他遮掩。   容悦担忧地看了看两人,劝解了一句:“方琦表弟,娘亲平日里最宠爱你,你与娘亲置气,岂不是伤了娘亲的心?”   周方琦撇过头,没有理会容悦,只是站在那里看着周氏。   周氏被他看得心尖直泛疼,又是气他不懂事,又是心疼他气得脸色发白,周氏平了平呼吸,让人给周方琦看座,才冷着脸看向容悦:“你怎么回来了?”   容悦咬了咬唇瓣,面上露出一丝黯然:   “儿媳回来,是因为在路上遇到了畔昀。”   周方琦一听见这个名字,脸色直接冷了下来,拧着眉有些不善地看向容悦:“表嫂,难不成你也想为表哥纳妾?”   周氏眼神变化了一下,多看了一眼容悦,心想,若是这事由她提出也不失为一个好法子,至少她不用和琦哥儿直接闹翻。   但是容悦可没有想直接与周方琦对上的想法,只见她露出了一分苦涩的笑意,十分勉强:   “方琦表弟,若是可以,我又何尝想为夫君纳妾?可是、可是……”   周方琦看着她的神色,心下有种不好的预感:“可是什么?”   容悦眼眶泛了红,她闭上眼睛:“畔昀说她怀了夫君的孩子,我嫁入罗府一年未曾得子,心中有愧,她哭着求我,若是让夫君的血脉流落在外,我于心何忍?”   她的话如一道惊雷,直接炸响在众人耳边。   周方琦脸色煞白,止不住往后退了一步,周氏看得心惊,连忙从炕上站起来,他握着冰凉的椅柄,眼底充红,近乎咬牙切齿地问向容悦:   “这话是谁同你说的?”   “畔昀当着众多下人的面说的话,应不会有假。”容悦勉强说出话,顿了顿,她看着周氏惊喜又为难的神色,劝解道:“方琦表弟素来与夫君感情甚好,这般不喜畔昀,想必夫君也是对畔昀有些不喜的。”   “儿媳认为,还是请府医替畔昀先行诊脉,待确定这事真假后再做打算。”   周方琦站在那里,低着头,什么话都没说,周氏看了容悦一眼,见她眼角泛红的模样,心底对她的话是信了几分的,毕竟若是并无把握,那叫畔昀的丫鬟也不敢大庭广众之下这般说。   她转过头看向周方琦,见他僵在那里,张了张嘴,最终想起那日罗闫安在她院子里说的话,狠了狠心,说道:   “依着你说的办,若是她当真怀了身孕,便将她抬为侍妾。”   容悦垂着眸子,听见这话,她视线不着痕迹扫过周方琦,果不其然见他脸色顿时黑了下来,下一刻,他直接摔袖离开,桌子上的茶杯被他衣袖带下,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一声。   容悦一愣,向玖思靠了靠,有些不解地看向周方琦的背影。   周氏一见她的神色,连忙说道:“哎,此事都怪畟哥儿,不想纳妾,居然让琦哥儿来替他说情,真的是!”   她说到最后,叹了口气,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无奈。   容悦眸子轻闪,对她这套漏洞百出的说辞不作评价,只是面上依旧露出一丝原来如此的神色,她服了服身子,勉强地勾了勾嘴角:   “既然如此,那儿媳就吩咐府医去替畔昀诊脉了。”   从周氏的院子里出来,容悦就带着玖思朝畔昀现在住的地方走去,一边吩咐了下人去请府医。   畔昀搬出印雅苑后,因为罗玉畟受了伤,众人没有心思去管她,所以她一直住在西苑的偏房里,比起在印雅苑的房间也算不得多好,不过到底是一人住了一间房,里面床榻、屏风和梳妆台等都是不缺的。   容悦到的时候,府医已经在里面了,此时正在替畔昀诊脉,畔昀一脸紧张地盯着府医。   容悦视线不着痕迹地扫过屋里,有丫鬟擦了擦板凳,让她坐下。   府医此时起身,向她行礼,容悦挥了挥手:“不用多礼,她如何?”   她余光瞥见畔昀紧张的神色,不动声色地抚了抚衣袖上的褶皱,朝府医看去,就见府医作揖道:   “回少夫人的话,畔昀姑娘的确有喜脉的迹象,不过因时间较短,还不是很明显。”   畔昀满面喜色,容悦几不可察地挑了下眉,眼角残余一抹黯淡:“当真有了身孕?”   府医肯定地点了点头,容悦视线落在畔昀的小腹处,半晌,她伸出手,似想要去碰触,畔昀脸色一变,躲开了去,一手扶着小腹,又是防备又是谨慎地看着容悦。   容悦的动作僵在那里,她平静地看向畔昀,最后扶着玖思站起来,淡淡说道:   “既然你真的怀了少爷的血脉,这身份自然要抬上一抬。”   畔昀一脸期待地看着她,她顿了顿,视线扫过她的脸颊,咽下了原本要说的话,而是不紧不慢地道:   “且等着消息吧。”   畔昀眉梢处的喜意垮了下来,似要说些什么,可容悦却是没有心思听下去,带着人转身离开。   在踏出房门之际,容悦不着痕迹地侧过头,瞥了她一眼,漫不经心地抬手抚了抚发髻上的玉簪。 第24章   回了院子,玖思依旧低着头,容悦看了她一眼:“这是怎么了?闷闷不乐的。”   玖思咬牙:“这也太便宜畔昀了!”   容悦指尖按在医书的封面上,眸子里神色微动,垂眸,道:“好了,她怀了少爷的孩子,便是我不管,夫人也会抬了她的位置的。”   “话虽如此,可是,任由她和表少爷狗咬狗,那样才好!”   容悦将手中尚有余温的茶水塞进她手中,对她的话不置一辞,那两人斗起来自然是好,可是周方琦是什么身份?   若是畔昀没有一点依仗,如何和周方琦斗?   容悦无奈冲她说道:“好了你,快喝口水,去让人传膳吧,我也饿了。”   玖思不情不愿地闭了嘴,出去让人传膳。   玖思出去后,容悦视线不经意落在梨木床榻下的木箱子上,眸子里闪过一丝深色,转瞬即逝。   用午膳时,时候已经不早了,刚用过午膳没有多久,周氏那边又派人来传她过去。   容悦带着玖思匆匆朝主院赶去,刚进去,就发现周方琦和罗玉畟都在里面。   她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丝惊讶,服了服身子:“娘亲,夫君。”   等周氏让她起身后,她走到罗玉畟身边,有些担忧地问道:“夫君身子可好了?”   罗玉畟的神色有些复杂,听见容悦的话后,他下意识看向容悦,随后避开她的视线,才道:   “我已经没事了,这些日子让夫人担心了。”   周氏清咳了一声,容悦连忙看向她,就听她问:“怎么样?府医如何说?”   府医说的话,她自然已经得到了消息,此时再问一遍,不过是说给另两人听。   容悦神色一僵,费力扯了一抹笑,低眉顺眼地:“回娘亲的话,府医说,畔昀的确是怀了身孕。”   周氏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周方琦,然后冲着罗玉畟说道:“畟哥儿,你也听见了,既然她怀了身孕,这身份自然是要提上来的。”   罗玉畟拧着眉,瞥了一眼周方琦,才说道:“娘亲,此事不急,日后再议吧。”   周氏脸色微变,有些着急:“那她肚子的孩子——”   “行了!”   周方琦的神色已经不能再难看,一手紧紧抓着椅柄,青筋暴起,罗玉畟见此,立刻皱眉打断了周氏的话:   “娘亲,你看重不过就是她肚中的孩子,至于她这个人,又何必如此费心?”   周氏被他打断,僵了半晌,她自是有自己的心思的。   她虽疼爱周方琦,但是更看重罗玉畟,谁知道畔昀肚子里的是男是女?若是男孩那还好,能让老爷熄了让西边院子那个贱人再生个儿子的念头,若是个女孩,那所有的一切都是空谈。   而他既然能碰畔昀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她想着将畔昀的身份提一提,之后再让罗玉畟多去看一番,这样一来二去,感情自然就培养出来了,这孙儿不就也来了吗?   屋里寂静了半晌,容悦坐在一旁,垂着眸子,充当半个隐形人,不动声色地打量屋里的几人。   罗玉畟看了两人,夹在中间左右为难,最后,还是他先开口:   “这个孩子生下来之后,完全可以记在夫人名下,夫人意下如何?”   罗玉畟忽地转向容悦,似在询问她的意见,容悦指尖捏紧了手帕,身子僵了半晌,她愣愣看向他,眸子里染了几分涩意,她勉强勾起一抹笑:   “妾身都依夫君。”   罗玉畟握着茶杯的动作微顿,透过她眼角处的湿意,又想起那晚她哭得泛白的脸色,眼底终是闪过一丝动容。   畔昀本就是背主,她再抚养其孩子,便是嘴上不说,心中也定是委屈的。   他有些不耐地皱起眉头,不由得对畔昀感到不喜,那日事情的来龙去脉,他都听下人说了,若不是她起了心思,今日他又何至于如此为难?   容悦见此事似僵持住,她指尖绞了下手帕,忽地开口说道:   “夫君,你也别与娘亲置气,此事都怪妾身无用,进府一年都未曾有孕,才让娘亲对畔昀腹中的孩儿如此期待。”   罗玉畟视线落在她身上,将她委曲求全的神色尽收眼底,他有些乏累地揉了揉额间,本是他不去她院子中,此事又如何怪在她身上?   容悦依旧垂着头,继续说着话:“爹爹今日还没有回府,若是他听到这个消息,也定会高兴的。”   她话音落下,屋里气氛忽地有些变化,周方琦脸色一变,偏头去看罗玉畟。   罗玉畟眼底的神色晦涩难辨,他又想起那日罗闫安同他说的话,他顿了顿,不敢去看周方琦,对着周氏说道:   “罢了,此事就依娘亲的意思。”   周氏面上一喜,坐直了身子,连声应好。   容悦拿着帕子拭了拭嘴角,视线扫过周方琦铁青的神色,她轻轻翘了下唇角,似悦色一闪而过。   很快,罗玉畟就和周方琦一同离开,容悦坐在那里,朝周氏道:   “如今畔昀提了身份,也该换个住所了,身边最好再配上两个伺候的人,她年龄小,未必能照顾好自己和腹中的孩儿。”   周氏眼底闪过满意,笑着拍着她的手:“你最是贤惠,此事就照你说的去做。”   容悦轻轻勾唇笑了下,推辞:“娘亲赞誉了,这都是儿媳该做的。”   待将畔昀的一切事宜商议好,容悦才出了主院,两人还未走到花园,忽地听到假山处传来拉扯声:   “……方琦,你这是做什么!”   “做……表哥身边贤妻美妾环绕,不久后更是膝下有子,何必管我?”   容悦听出这是罗玉畟二人的声音,尤其周方琦最后几乎是带了哭腔和怒意,她脸色微变,不敢再朝前去,拉着玖思退了两步,花丛将二人身影遮掩住。   而在假山后面,罗玉畟强硬拉着周方琦,眼底是止不住地焦急:“我不是同你解释过了吗?那次不过是个意外!”   周方琦挥开他的手,通红着眼,嗤笑了一声:“意外?那表哥同我解释一番,为何那晚会出现在印雅苑,更是喝醉了酒,你那晚当真没有起一分心思?”   他觉得好笑,只是个意外,只是他醉了酒,可他为何会醉了?为何会出现在印雅苑?   什么意外?那日他本就不该出现在印雅苑!   “表哥,你说我们的关系见不得光,要娶妻遮掩,我又何曾为难过你?”   “可是如今,不仅要娶妻,更是要纳妾!那日后呢?可是贤妻美妾,子孙环绕?表哥可曾想过我?”   罗玉畟被他说得哑口无言,他上前将周方琦拥在怀里,周方琦退了一步,可身后是假山,退无可退:“方琦,你相信我,行吗?纳妾不过权宜之计,我对她并无半分心思!”   周方琦有些颓废地靠在假山上,心底苦涩蔓延上喉间:   “权宜之计……表哥,你要骗我到何时?”   他推开罗玉畟,手掌按在假山上,锋利的边角割伤他的手心,血渍顺着指缝流下,他仿佛并无感觉,却是只看着罗玉畟,微笑着说道:   “既然都是权宜之计,那我问你,这个孩子会不会生下来?”   罗玉畟看着他指缝间的血迹染在假山上,眼底闪过一丝心疼,神色变了几番,终是不忍心骗他:   “父亲他盼着子嗣已经多年,岂是我说不会生下,就不会生下?”   周方琦笑了两声,看着他的眼神越来越凉,转身便离开,罗玉畟拉住他:“你要去哪儿?”   “回周府。”他平静地看着罗玉畟:“表哥,你要知道,不是只有罗府需要子嗣。”   罗玉畟脸色突变,将人用力拉回来,抵在假山上,声音渐变阴沉:“你再说一遍?”   假山并不平整,刺得周方琦背后生疼,他眉头紧皱,脸色泛白,罗玉畟连忙将他拉起,连声焦急询问:“碰到哪里了,可疼?”   周方琦被他拥在怀里,听着他焦急不已的声音,字字担忧,他忽地眼眶通红,一字一句:   “表哥,我不想你娶妻纳妾。”   罗玉畟所有的动作僵在原处,他去握周方琦的手,却是染上了他手上的血迹,心下一阵阵的疼,他说:   “好好好,兄长都依你,不纳了不纳了。”   周方琦闭了闭眼睛,他知道两人之间的问题所在,那个孩子必是他的心结,见一次,便想起一次,他曾背叛过他!   他沉默久了,罗玉畟隐隐猜到他心中所想,他抱着他半晌,吻了吻他的额头,他说:   “你放心,那个孩子我会处理好的,不会再让你失望,方琦,再信兄长一次?”   草丛后,容悦心惊地听着二人的对话,越发清晰地感受到罗玉畟的狠心。   毕竟当初她下药十分隐晦,畔昀腹中胎儿是假一事,只有她一人知晓。   在旁人眼中,畔昀腹中的孩儿可是罗玉畟的亲生骨肉,他竟也能狠得下心来?   容悦只觉得一股寒意从骨子里透出来,她扭头就看见玖思一脸惨白的神色,她定了定心神,要拉着玖思从小道离开。   就在这时,一旁忽然传来下人的请安声,容悦脸色一变,假山后的声音瞬间消失。   她转身就想离开,背后幽幽响起一道声音,让容悦的脚步直接钉在了原处,额间溢出涔涔冷汗:   “表嫂,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第25章   花园内树影婆娑, 倒映下一片片阴影,顺着众花的间隙刮过一阵轻风,七月的天, 炎炎烈日, 容悦却觉得那阵风寒到骨子里, 寸寸阴凉。   她背对着罗玉畟二人,僵直着身子, 手下倏然攥紧, 让玖思疼得白了脸, 却丝毫不敢发出声音。   容悦余光瞥见玖思的脸色, 狠狠闭了下眼睛, 指尖似陷进手心,传来刺痛, 让她瞬间清醒,她慢慢地转过身子,低垂着头,缓缓弯下身子, 嗓子干涩地发疼:   “……妾身请夫君安。”   罗玉畟和周方琦并肩站着,衣裳透着些凌乱,周方琦上前了一步,望着眼前的容悦, 眼底划过一丝阴狠,他忽地扯开一抹笑,轻轻柔柔地让人发寒:“表嫂刚刚听见了什么?”   容悦半垂着头, 几缕发髻垂下,遮住她半张脸庞,她似艰难地勾了下嘴角,又似没有,久久没有说话。   周方琦眼睛一眯,刚欲再发问,忽然,眼前的人身子就是微微一颤,一滴泪顺着女子细腻的脸颊落下,她丝毫声音都未发出,只是紧紧咬着唇瓣,半低着身子维持着行礼的姿势。   似是受了打击,又似一切了然,却是分毫没有发泄出来,只是默默将一切咽下,泛白的脸色直让人心疼。   罗玉畟不着痕迹地皱起眉头,他忽然上前按住周方琦的肩膀,没有看周方琦望过来的视线,朝着容悦道:   “你先回去。”   “表哥!”周方琦皱眉看向他,他突然有些不懂罗玉畟在想些什么,明明之前说不能让旁人知道二人关系的是他,可是在被人撞见的时候,轻拿轻放的还是他。   罗玉畟按着他肩膀的力道微大,却是什么都没有说,周方琦阴暗晦涩地扫了容悦一眼。   他想起曾经那个撞见二人的小厮,还是伺候了罗玉畟多年的人,可罗玉畟却丝毫没有手软,简简单单地暴毙在回乡的路上。   他一点点握紧拳头,脑海不断闪过那日平舆街时罗玉畟对容悦笑得温柔的模样,还有那日罗玉畟衣襟处的胭脂,他忽然开始怀疑,罗玉畟曾对他说的话,到底掺着几分假意。   容悦不知周方琦想到什么,她起身时,不经意地身子微晃,被人扶着站起,她退了两步,才缓缓转身,背后忽地响起罗玉畟极其温柔的声音:   “对了,夫人,你身子不适,最近便好生在院子里休养。”   这是要将她禁足了?   容悦心下微紧,她敛下眼睑,一字一字慢慢地回答:“妾身知晓了。”   等到身后不再有声音,她才朝前走去,在小道尽头转过弯后,她仿若失了全身的力气,半边身子压在玖思身上,听着玖思慌乱的声音:   “少夫人,怎么办?表少爷他们会不会……”   “别说话!”容悦闭着眼睛打断她,她紧紧抿着唇瓣,想着罗玉畟最后一句话,心底微寒。   她知道,虽然今日她全身而退,但是并不代表罗玉畟会放过她。   那日罗玉畟生起的那点恻隐之心,怕是已经被耗尽。   容悦忽地紧紧皱起眉尖,眸子里微冷,还是时间太短了,若是再给她一些时间……   在两人离开后,周方琦将罗玉畟按在他肩膀上的手挥开,他问他:   “为什么让她离开?”   罗玉畟并未发现他的不对劲,只是拧眉解释道:“此事闹大了,对你我二人并无好处。”   周方琦扯了扯嘴角,想着刚刚容悦柔弱怜人的作态,他只觉得心底的怒意似要压抑不住,他退了一步,尽量心平气和地说:“好,我知道了,那之后呢?”   罗玉畟眸色不着痕迹地微闪,他上前揽着周方琦的肩膀:“别担心,我会处理好的。”   周方琦没有避开他,只是听着他的话,眼底渐渐冷了下来。   畔昀即将被抬成妾氏,更是怀孕在身,进府一年的容悦也渐渐让他起了恻隐之心,在这种情况下,他还让自己别担心?   他忽然抬头看了一眼罗玉畟,罗玉畟正带着小心地看着他,似在怕他生气,他笑了下,说:“好,表哥,我相信你。”   罗玉畟并未察觉到不对,听到他这话,松了口气,转瞬想到容悦,又狠狠皱起眉头。   他并未骗周方琦,纵使他刚刚动了些恻隐之心,但是在他心底,十个容悦也比不上一个周方琦,他看了看周方琦,心底已然有了决定,虽然对容悦不公平,可他只要想到若是此事泄露出去的后果,眼神就渐渐冷了下来。   容悦主仆怀着不安的心思回去之后,还没有等到罗玉畟的下一步动作,所有人就被一条消息炸懵了。   ——难民里感染了疫病。   在不到一日的时间里,就传遍了整个梧州城。   容悦下意识地想到,那日她看见的那几个人,还有他们指缝间残留的暗红,她脸色微白地看向玖思:“这个消息可确定了?”   玖思慌乱地点头:“是真的,简毅侯已经让人将感染疫病的人隔离开了。”   容悦震惊地站起来,不经意碰倒茶杯倒了一片,只是此时没有人关心此事,容悦片刻慌乱惊讶后,忽地想到什么,她眯了眯眼睛,捏紧了手帕。   难民虽然感染了疫病,可是每日施粥却不会断,在这种时候,罗府若是想要有功绩,就必须有所作为。   她一点点松开手帕,轻轻抚了抚袖子上的褶皱,罗府中每个主子都很重要,除了她。   容悦朝外看去,那里自从昨日她回来之后,就多了几个小厮把守,罗玉畟是打定主意不让她离开这个院子。   之后等着她的会是什么?慢慢病逝?她想不到,却不外乎这些。   她眼神渐渐坚定下来,她必须要出去,只要出了这个院子,才有可能摆脱这个困境。   她不可能把希望寄托在罗玉畟会心软或有所顾忌上,至于容府?她从不指望她那个偏心到极点的父亲会想到她。   她忽然问玖思:“你最近可有见过简毅侯?”   她不敢保证,罗府会派主子去安抚民心,所以就一定要有人给罗府施压。   她不能出这个院子,但是玖思倒是没有那么多限制,毕竟简毅侯还在府中,忽然将府中少夫人和其丫鬟禁足,不是明摆着告诉别人这其中有猫腻。   玖思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只是连忙点了点头:“见过,昨日少夫人吩咐奴婢去传膳的时候,奴婢看见简毅侯等人匆匆地出府了。”   容悦忽然想起那日凉亭里,简毅侯对她说的那些话,她眸色闪了闪,有些许的犹豫不决,若是走出这一步,那她欠他就更多了。   “少夫人?”玖思见她久久不说话,有些不解地喊了她一声。   自从昨天被罗玉畟二人发现后,玖思就一直处于不安的地步,外面守着的小厮更是让她慌乱。   容悦定了定心思,她看向玖思,一字一句郑重地嘱咐她:   “你今日出去一趟……”   玖思眼底露出一丝震惊,咽了咽口水,不安地喊着:“少夫人……”   容悦按住她的手,似是要让她镇定下来,她平静地说:“玖思,你也看见了外面的人,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   玖思的心狠狠跳动着,她偏头透过窗户朝外看去,恰好看见院子处站着的小厮,她收回视线,重重地点头:“少夫人,你放心,奴婢记住了!”   傍晚期间,玖思对容悦点了点头后,就转身朝外走去,容悦看着她的背影,轻抿了抿粉唇,不可避免地愣神。   她不知道,简毅侯那个人是否会帮她,若是当真帮了她,她还能心安理得地拒绝他吗?   她视线怔怔地落在医书上,可是,诚如她对玖思所说的话,她已经没有退路了。   她呼出一口气,不再去胡思乱想,她专心地看着眼前的医书,烛火透过灯罩印在书页上,隐隐绰绰可以看见一个“疫”字。   ……   玖思有些紧张地出了房间,在走出院子的时候,门外的小厮问了两句话,才让她离开。   她有些局促不安地绞着双手,眼底神色却是十分坚定,她走出小厮的视线后,不动声色地左右看了看,就抄着右边的小道离开,这条小道她很少走,现在这条小道也几乎没有人,只因这条小道通向的地方,是被众多士兵严守着的澹溯院。   她走得很快,不算长的小道很快就到了尽头,她咽了咽口水,朝外看去,这附近似乎成了禁区,很少有府内的下人过来,她没有看见想遇到的人,有些失望,便也没有出去。   她不敢离开院子太久,她借口是出来传膳的,若是久不回去,怕是会惹了人疑心。   她记着少夫人的话,只能等小半刻,若是没有等到人,就必须离开。   玖思抿了抿有些发干的嘴唇,时不时朝澹溯院的门口看一眼,紧张地在小道上来回走动着,眼看着时间越来越逼近半刻钟,她压下心底的失望,准备离开。   昨日突然爆发出疫病,厉晟听到消息后,就立刻忙了起来,召集梧州的官员将吩咐都传达下去,今日连午膳都未曾来得及用,直到天色渐晚,才被庄延提醒着回了罗府。   罗府的气氛也低抑了下来,因为疫病通常都具有传染性,谁也不知道会不会轮到自己,即使听说感染疫病的人已经被隔离开来,但是他们依然没有放下心来,谁知道有没有漏网之鱼?   但这是简毅侯下的吩咐,他们就算心里想把那些难民都赶到隔离区内,也不敢说出来。   厉晟神色微沉,在他心里,不管是罗府的人,还是这梧州满城的官员,与那些难民都没有区别,他也不会去关心他们心底怎么想。   突然爆发的疫病,也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就算来之前已经想到这一点,可也没有想到会如此来势汹汹。   快到澹溯院的时候,他余光瞥见旁边小道上有些人似鬼鬼祟祟的,他眯着眼睛看过去,忽地不着痕迹皱起眉头。   是个小丫鬟的模样,有些眼熟,可却想不起是谁。   旁边庄延突然小声说:“侯爷,是府上少夫人身边的丫鬟。”   厉晟眸色一顿,心底那些许的不耐散去,他朝庄延颔首,示意他去看看那人是何事。   这时,玖思也看见了他们,她眼睛一亮,见庄延似乎要朝这边过来,她一喜,就要朝前去,可是下一刻,她忽然听见后面似传来些许声音,她脸色微变,连忙朝庄延摇了摇头。   庄延一愣,停了下来,朝自家侯爷看了一眼。   厉晟微拧起眉头,见那丫鬟使劲地摇头,似有话要说,但是顾忌着什么,朝身后看了一眼,只来得及低身行了个礼,就迅速地钻进竹林里跑开。   就在这时,小道上走过来几个下人,似乎没有想到会撞上他们,吓得连忙请安,赶紧避开。   很明显地,刚刚那个丫鬟就是在躲这几个人,可是为何要躲?   庄延走回厉晟身后,心下知道自家侯爷对那少夫人起了心思,这么多年头一遭,即使不说,但是庄延却也是将容悦的位置在心底朝上提了提的,此时见到这情况,虽是摸不清头脑,却也能察觉到些许不对劲。   他微皱着眉头看向厉晟:“侯爷?”   厉晟微眯着眼睛,将刚刚那丫鬟的举动在脑海里过一遍,他忽地捏紧扳指,声音有些沉暗:   “去查,这府里最近发生了什么。”   他声音有些平静,可庄延却不敢怠慢,瞄了一眼他眉梢的寒意,忙拱手退下。   厉晟朝印雅苑的方向看去,想起今日并未在平舆街见到她,他本来还松了一口气,毕竟如今的平舆街已经乱成一片,可是,似乎他放心得太早了。   他拧了拧眉,若不是遇到不能解决的事,他相信,那个人绝不会让人找到他这儿。   想到这儿,厉晟心下一沉,神色微冷。   已经离开的玖思此时正急忙朝厨房跑去,她心底懊恼,居然早不来人,晚不来人,在那个时候来人,平白浪费了一个好时机。   可是,此时想这些已经没有用了,她跑到厨房,点了几个菜,就站在那里等着。   厨房的人还有些疑惑,以往玖思来传膳,都是让厨房的人给送过去。   玖思只当作没有看见他们的神色,半垂着眼睑,等膳食好了之后,才笑着说:“好了,不用麻烦你们,我自己拎回去就行。”   等回到印雅苑的时候,果然那些小厮问了句:“玖思姑娘怎么这时才回来?”   玖思将食盒拎高了些,笑着:“我在厨房盯着,这才耽误了些时间。”   守着的人看了看她手里的食盒,几个人对视了一眼,侧过身子让她过去。   玖思仿若没有看见他们的动作,等进了院子,脸上的笑意才散了去,极快地拧了下眉头,朝屋子走去。   容悦见她回来,看了看屋里伺候的下人,也没有着急问话,安静地用了膳,沐浴之后,她半靠在床榻上,挥退了下人,才问她:   “可遇见简毅侯了?”   玖思站在床边,面上有些沮丧,压低声音:“见是见到了,可是话却没有传出去。”   容悦一顿,以为是简毅侯不愿见她,她无意识地握紧了锦被,蹙眉:“为何?”   “奴婢刚看见简毅侯,身后就来了人,怕被人撞见,奴婢根本没来得及与简毅侯说话,只来得及行了个礼。”   玖思心底一直懊恼着,此时也怕搞砸了事情,有些不安地看向容悦:“少夫人,不如奴婢明日再去一躺吧。”   容悦不知为何松了口气,虽然有些失望话没有传过去,但是听着她的建议,也立刻摇头否决:   “不能再去了,虽然你可以出去,但是连续几日往澹溯院跑,未必不会被有心人看在眼底。”   更重要的是,若是被罗玉畟知道,那就糟糕了。   府上少夫人没了,总得有个正当的理由,可是一个丫鬟,却是连个说法都不需要。   玖思缩了缩头,心底戚戚然,看着她微蹙的眉尖。   良久,容悦呼了口气,朝她笑着安慰了下:“罢了,便如此吧。”   玖思突然过去,即使什么话都没说,依着那人的敏锐程度,也能察觉到不对。   若是他想,必定能查出她的处境。   容悦低敛下眼睑,若是他不想,即使玖思话带到了,也就那样罢了。   容悦让玖思退下,可是她坐在床榻上却有些失神,怔怔地看向窗外,昏暗的烛火立在桌子上,梳妆台上摆着一个小小的瓷瓶,在昏暗的烛光下似散着荧绿色的浅光。   在玖思还等在厨房时,庄延就已经将府上发生的事情查明了,毕竟当初是发生在后花园里的事情,多多少少落在了下人的眼里,府上到处都有简毅侯的人,他想查清一件事,太容易了。   澹溯院的书房里,隔着两重帘,里面的气氛有些沉闷。   厉晟坐在椅子上,微垂着眼皮,指节敲打在桌面上,静静听着庄延的话。   “……从花园离开后,印雅苑外面就多了几个小厮,从那之后,那位少夫人就没有出来过。”   “按查来的消息,是因为少夫人身子不适,罗府的少爷才下令让她好生休养。”   厉晟勾了勾嘴角,笑意不达眼底,轻讽:“好生休养,还需派人把守?”   庄延讪讪,他立在书桌前,片刻后摇头说:“怕是少夫人撞破了什么,这才被禁足。”   他们刚入府那天,就意外撞见了罗府的少爷和其表弟之间的事,丝毫未曾收敛,被那位少夫人撞破,也并不让人惊讶。   只是,他们不知道,这位罗少爷会如何对待府上的少夫人?   厉晟视线落在桌面上,他在想,她派丫鬟过来,是想要他做什么?   两人身份相差太大,为了她的名声,他甚至连直接替她说话都不可以,那她要的是什么呢?   不被逼到危急的处境,她也不会派人来寻他。   厉晟转了转手上的扳指,陡然睁开微闭着的眼睛,轻笑了下,低喃着:“这是第三次了……”   他朝庄延看去,淡声吩咐:“梧州城起了疫病,身为梧州知府,理应以身作则,让罗府前往平舆街安抚难民。”   庄延了然:“属下知道了。”   连容悦都没有想到,昨日她刚让玖思过去,今日不过下午时分,院子处的那些小厮就被撤了下去,同时,主院周氏派人传她过去。   容悦带着玖思过去,果不其然,周氏要说的事,就是让她明日便前往平舆街。   周氏说的十分好听:“虽然现在难民内感染了疫病,但是简毅侯已经派人将人隔离开来了,你不用担心,不然我也不放心让你前去。”   院子只有周氏,没有旁人,但是容悦却也能猜到这其中定有罗玉畟的授意。   容悦听完周氏的话后,愣了片刻,才勉强地应了下来。   只是她垂下头的时候,眸子里几不可察地闪过讽意,之前派她去施粥时,罗玉畟尚能当面对她说,而如今,可是也知心虚了?   她是不是该庆幸,至少她这段时间没有做白用功?   出了主院,玖思紧紧跟在容悦身侧,满脑疑惑和兴奋:“少夫人,简毅侯是怎么猜到你的意思的?”   她只是行了一个礼,连一句话都没有说,简毅侯居然就能猜到少夫人要表达的意思,她毫不掩饰眼底的惊讶。   容悦轻颤了颤眼睫,她也不知道简毅侯是如何猜到的,她捏紧了手帕,这段时间来,终于露出一抹浅笑,纵使平舆街多危险,但是总比不明不白地病逝要来的好。   在走到后花园的时候,她顿了顿,朝东南方向看了一眼,才朝院子里走去。   知道自己如愿能够出府后,容悦才松了口气,回去之后,她挥退旁人,打开木箱子的暗盒,从其中的一个玉瓶里倒出两粒药丸。   自己就着温热的茶水咽下一粒,等到晚膳后,她避开旁人视线,将另一粒扔进茶水中,待药丸彻底化开,她才不动声色地将水杯递给刚走进来的玖思,浅浅笑了下:   “好了,先别忙了,喝点水吧。”   玖思弯着眼眸,谢了恩后,才将杯子中的水一饮而尽。   容悦见此,心底才松了口气,看着玖思脸上的笑意,眼底神色不由得柔和些。   隔日,两人收拾好之后,就朝府外走去,路上遇到的下人,有些人朝她们看来的视线都似隐隐带着些许怜悯,毕竟他们都知道了,她们要去平舆街施粥的事情。   往日,施粥一事就是个苦差事,更何况如今?稍有心的人都能想到,两人几乎已经是府上的弃子。   容悦对这些视线都视而不见,她本就是想让所有人都知道罗府对她的所作所为,而她,一直以来都是孝顺大度,任劳任怨。   若是日后出了任何事情,她也不会落人口舌。   容悦淡淡垂下眼睑,在旁人视线中踏进马车。   马车和以往一样,在粥棚百米处停下,两人下了马车,容悦看着眼前的平舆街,不过半月时光,她竟有些恍若隔世的感觉。   她呼出了一口气,被玖思搀扶着朝粥棚走去,只是还不待两人走近,忽然前面出现一人。   腰侧别着刀剑,神色冷肃,容悦微顿,却是立刻认出此人定是简毅侯的人。   她敛下眼中神色,还不待她发问,那人就朝另一个方向,作了一个请的手势。   容悦朝那个方向看去,那里有一个两层的建筑,此时外面守着简毅侯的私兵,两扇木门微敞开,似在等着她过去。   她忽然朝上方看去,意料之外又在意料之中地看见二楼半开的窗户后站着一个人,玄青色的锦纹长袍,玉冠束发,浑然天生似的尊贵,平静地站在那里看着她。   容悦稍稍握紧了玖思的手,斩断心下片刻的慌乱,定了定心神,朝那个方向走去,她似将整颗心都提了起来,每一步却都稳稳地落在地上。   守在门口的人朝她拱了拱手,请她进去后,就将大门关了起来。   片刻就隔断了外面的喧闹,里面一下安静了下来,容悦的步子有片刻的停顿,玖思似察觉到什么,她扶着容悦的手有些颤抖,死死地低着头。   到了二楼后,玖思就被人拦了下来:“少夫人,侯爷让您一人进去。”   玖思有些不安地看向她,容悦轻抿唇,只对玖思轻声吩咐:“玖思,你在这儿等我就好。”   玖思听了这话,就算心底再担忧,也不敢在简毅侯的人面前多说话,只好点了点头,看着她走进去。   屋里只有厉晟一人,那扇半开着的窗户也被关上了,屋里过于寂静,厉晟依旧站在窗边,只是看着她,眉梢似轻扬着,隐隐带着几分笑意。   容悦看得一怔,失神片刻后,忙弯下身子准备行礼,那方的厉晟已经走了过来,容悦尚未说出口的请安顿珠,厉晟抬手去扶她,刚碰到女子手臂,就察觉手下的身子微微一僵。   厉晟淡淡敛下眼睑,依旧扶着女子手臂,丝毫未有收回,容悦颤了颤眼睫,才顺着他的力道起身。   顿了顿,她勾了一抹笑,开口:“臣妇——”   刚听见她的自称,厉晟就毫不掩饰地皱起眉头,容悦顿住话头,有些不安地看着他,尚不知自己是哪里说错了话。   厉晟瞥见她眸子里的紧张,紧皱着的眉梢微缓,他的声音似带着笑,说得极其缓慢:“日后在本侯这儿换个自称。”   他依旧扶着她的手臂,并未松开,如今尚是夏日,容悦只穿了单薄的夏装,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她似乎感觉到他指尖的温度,再加上他意有所指的话,让容悦下意识地握紧了手帕。   她低垂着头,只露出半面脸颊,轻声地应下。   瞧出她的紧张不安,厉晟心底叹了口气,到底是松了手,朝一旁的凳子上示意:“坐吧。”   两人距离拉开后,容悦才放松了下来,她忙不迭地坐下,厉晟看着她的动作,不着痕迹地眯了眯眼睛,在心底冷哼了一声。   桌子上已经备好了茶水,容悦没有动,她只是抬眸看向厉晟,道出自己的不解:   “简毅侯传臣、我来可是有何吩咐?”   厉晟自然能听出她话中的停顿,只是听着她不再自称臣妇,心情好上了些许,他轻挑了下眉,似笑非笑地:“难不成你当真以为,本侯会让你去那些难民里?”   即使猜到了她的想法,可是所谓的安抚民心,不过是给罗府施压的借口,为的不过是让她能够自由出府,至于出府之后?   他既对她动了心思,自然不可能任由她落入危险中。   容悦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徒留耳垂一抹嫣红,半晌,她才开口:“可是,我若不去施粥,消息不过半日便能传进罗府了。”   “不必担心,本侯自会安排好。”   “可……”   容悦想着自己的计划,想要说些什么,只是对上男人微拧的眉尖时,最后还是抿上唇没有再说话。   她低敛下眼睑,微有些失神,似从娘亲去世之后,便不曾有人这般对她过,即使是因为他有所图谋,可是也足够让她珍惜,那些不敢露在人前的心思,她丝毫不敢在他面前表现出来,仿似是怕惹了他的不喜。   厉晟看着她,心底闪过一丝担忧,微拧眉:“怎么了?”   容悦弯唇对他摇了摇头:“没什么,侯爷安排便好。”   她仰着白净的脸蛋,天生向上勾着的眼尾轻巧地弯着,眸子里含着柔柔笑意,顾盼生姿地看向他,只是不经意带出的一分媚意便足够撩人。   厉晟眼神暗了片刻,他忽然笑开:“本侯是否可以认为,夫人是已经想清楚了?”   容悦哑然,知道他所言何意,可是,她眸子黯了黯,轻轻摇头:“侯爷何必如此?不管是京中还是梧州城,比我好的女子不知几数,也不会让侯爷名声有污,侯爷何必在我身上费心思。”   看见她摇头,厉晟先是皱起眉头,可是她后面的话说得真心实意,厉晟听得出来,她是真的在为他着想,害怕她会污了他的名声。   厉晟听得有些想笑,可是眼前女子话中似藏着的一丝自卑,让他如何也笑不出来,他眉头不自觉锁在一起。   他突然发现,她拒绝他的理由,可能不是世俗伦理,仅仅只是因为她认为自己配不上他而已。   厉晟看着眼前人儿认真的模样,忽然心底生了一分疼意,和往日他自己都说不清为何会看上她的情绪不同,他突然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在心疼眼前的这个人。   他眼底神色渐愈多了几分认真,让他面色看上去多了几分冷沉,容悦以为他是因为她的拒绝而不悦,咬着唇瓣多了几分不安。   空旷的屋里忽然寂静下来,半晌后,似响起一声低低的叹息,厉晟朝她走近了两步,弯下身子,逼得容悦不得不向后靠,身后是桌子,抵在她腰间,让她无法再弯下腰去,她不得不抬手抵在他胸膛前。   “侯爷……”   话音刚落下,腰间就被人紧紧拦住,他半低着头,薄唇抵在她额头上,有些凉,可容悦却是倏然震惊地睁大了眸子,似心跳都停了半刻,整个身子都僵直在原处,忘记了动弹。   厉晟没有松开她,手臂紧紧禁锢在她腰间,偏了偏头,在她耳边轻而缓慢地一字一句说着:   “本侯懂你的意思,可若本侯不喜欢,便是再好又如何?”   “既然你还是未能想清楚,本侯便亲自告诉你——”   “容悦,本侯想要你。”   厉晟的眼底微些暗沉,让人猜不出他的想法,可是此时,他却是一手抬起她的下巴,让她根本躲避不了地对上他的视线,明晃晃地告诉她:   ——他想要她。   而且,她根本没法拒绝。   这是他第一次喊她的名字,容悦脑海里近乎一片空白,此时根本不知该如何是好,她有片刻的无措,眸子里也泛了些许湿气,抵在他胸前的手似微松,怔怔地喃着:   “我不知道……” 第26章   空旷的房间里似在刹那间变得逼仄, 连呼吸都变得有些艰难,女子被人搂在怀里,只露出稍许青丝, 白净脸颊透着些嫣红, 纤细的手指搭在男人肩上。   没人知道容悦此时心里的感受, 生母早逝后,她所有的一切都由姨娘做主, 连外祖母家都甚少接触, 后来一顶轿子进了罗府, 更是事事身不由己, 每行一步都要谨慎小心, 唯恐坠下深渊。   对于她来说,没什么比安稳活着更重要。   若不是罗玉畟逼人太甚, 她甚至可以装作耳聋眼瞎,对罗府中的一切视而不见,可是事实不会如她所愿。   她被他搂在怀中,身子僵硬地一动不动, 可她心底却抑制不住地慌乱不安,她害怕,她不过从一个深渊掉进另一个深渊。   厉晟将她那分无措看在眼底,眉头深锁, 心下生了几分怜惜,在她下颚处的手似轻抚了抚她脸颊,低叹了口气:   “别怕。”   厉晟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想安慰她,却又不知如何开口,二十多年未曾动心,头一遭却栽在旁人之妇身上,连他自己都觉得荒唐,又怎么去安慰她。   他拧着眉头,有些烦躁。   不想看她如此神情,单是她蹙起眉尖,他便心生了闷意。   可是多年来匮乏的与女子相处的经验,让他根本不知该怎么办。   他又重复了一遍:“别怕。”   略微生硬,却是已经竭尽带着温柔,厉晟想,自打他出生起,便没有这般好声好气地同人说过话。   单单凭借十万厉家军,就足够所有人敬着他,惧着他,便是皇室中人,待他也要有三分小心。   他第一次对一个人,像是捧着瓷器般,小心翼翼,唯恐会一碰就碎,偏生还不曾有丝毫不耐烦。   容悦看着他无奈又小心的模样,只觉得呼吸都轻了些,被人小心翼翼地对待着,即使只是片刻,也会让人眷恋不已。   她忽然生了几分冲动,既然他都不在乎她已是人妇,她又何必庸人自扰,自贬其身?   容悦的眼睫轻颤了颤,想法转变几乎是在瞬间,她并未露出异样,只是敛下了眼睑,两人之间距离太近,近得似乎他说话时温热的气息拂过她脸颊,她无力地推了推他,细声轻颤地恳求着:   “侯爷,你起来些。”   香软的身子在怀,似填满空缺般,厉晟少有地感觉到满足,他并不想起来,可是怀里的女子抬眸祈求般地看向他,厉晟眸色微沉,缓缓松开手,站直了身子。   桌子上的茶水已经不见热气,容悦背对着桌子,双手紧紧绞着手帕,素来挺直的脊背微弯,她轻抿着唇,仰着白净的脸蛋看向他,眼尾处因着方才的事而泛着红晕,又羞又怕,一分媚意似刻在骨子里,她往日遮掩着,此时却全露在男人面前。   厉晟袖子里的手轻捻,眼底不着痕迹地闪过一丝无奈。   他突然想起一件事。   三年前,圣上三子靖王请旨为其和齐侯府嫡女赐婚,圣旨刚下,却连心上人的面都不敢见上一面,连夜请了旨,远离京城赶赴边关,三年未归。   只因当初齐侯府嫡女与五皇子关系极近,靖王怕见到那人有一丝不愿难过的神色。   厉晟初闻这件事时,还觉得好笑。   可此时,厉晟看着眼前的女子,心下也生了百般滋味,突然就理解了当初靖王的心思。   厉晟站在她面前,两人离得极近,他能猜到她心中所想,也知道她的顾虑,可他不曾在她眼底看见一丝厌恶和不喜,既然如此,其他原因对于他来说,便不足挂齿了。   厉晟没有一刻像此时这般庆幸,他生于世家,手握重权,旁人不敢为之事,他皆可为。   他忽然眯了眯眼睛,朝她伸出手:“来。”   容悦看着面前伸过来的手,顿了半晌,才迟疑地抬起手放在上面,感觉手被他握住,下一刻就被他拉起来,余光看见男人似愉悦地挑起眉梢,她突然就泄了气,带着几分无奈。   窗户被男人打开,外面的喧闹声传进来,容悦才渐渐放松了些。   厉晟将她的转变看在眼底,微锁的眉头渐松,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手指敲点在窗栏上,侧身朝容悦招招手。   容悦不解地看了他一眼,却是没有抗拒地轻步走过去,她朝外面看去,眸子闪过惊讶,倏然抬眸去看厉晟,有些哑然:“侯爷,这……”   从这里望出去,正好能看见平舆街的全貌,让容悦感到惊讶的是,她居然在里面看见了罗玉畟,一贯从容优雅的罗玉畟此时多了几分狼狈和气急败坏,身后跟着几名小厮,来来回回穿插在难民间。   怎么会?   罗玉畟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这个时候不应该在罗府或者周方琦那里吗?   她神色毫无遮掩,厉晟扫了她一眼,就能猜到她的想法,他淡淡垂下眼睑,轻扯了下嘴角,罗氏在梧州城的确是根深蒂固,容悦面对罗氏时毫无招架之力,可不代表他拿罗氏没有办法。   他想让罗玉畟出现在平舆街,那么罗玉畟就不可能舒舒服服地呆在府中。   根深蒂固?厉晟眼底闪过一丝轻讽,近似薄凉。   他侧过身子,半倚着窗栏,笑得慵慵懒懒,隐隐透着些肆意,挑眉看向容悦:“可觉得出气?”   他从庄延那里已经知道了罗府发生的事情,自然也能猜到罗玉畟会如何对她,他既然决定要护着的人,就不会让其受委屈。   厉晟看着眼前的人,若是被人欺负了,他自会百般还回去。   容悦眸子里有片刻凝神发怔,半晌后无声地弯了弯唇角,低敛的眉目似透着些许温柔:“谢过侯爷。”   她上前了一步,静静地看着罗玉畟明晃晃的狼狈样子。   她在想,罗玉畟此时能否体会到她往日的感受?被人肆意玩弄,却又无力反抗。   眼前突然被人用手遮住,徒留一片黑暗,容悦眨了眨眼睛,退了一步,不解地看向一旁的男人,就见那人微拧着眉:“有甚好看的?”   窗户被他关上,只留下一条缝隙。   厉晟似要开口再说些什么,突然门从外面被敲响,厉晟眉宇间的笑意淡去,转头看向门外:“说。”   “侯爷,罗大人在城主府求见。”   屋里安静了片刻,厉晟明显地透出几分不耐,容悦在听见来人说话时,就已经低下头去,眉尖细细蹙起。   厉晟站直了身子,朝容悦交代着:“外面乱,你不要出去,有什么要求直接吩咐外面的人便可。”   容悦轻轻点了点头:“嗯,我知道的。”   声音唔侬软软,让厉晟眸子神色微缓,他原先要走的步子顿住,突然有些不想走了,心下觉得罗府越发惹人厌烦,他停在原处看了眼前的人半晌。   容悦能察觉到头顶那道灼热的视线,她堪堪抬起头,撞上他的眸子,耳垂泛起了几分粉色,带了几分糯巧和无奈:“侯爷放心,我记着了,不会出去的,侯爷快些去吧,别耽误了时间。”   厉晟想说让他等着就是,最终在她注视下,袖子中的手握了又松,还是点点头,转身离开。   庄延等在外面,见他出来后,朝他拱了拱手,厉晟颔首,刚要抬步,就看见一旁候着的玖思,他眯了眯眼睛,不同于在容悦面前的温和模样,他将小丫鬟脸上焦急不安的神色瞧在眼底,眼底深处的那分凉意才渐渐散去。   “进去好生伺候着。”   他声音淡淡的,甚至都没有多看她一眼,玖思却是觉得生了一头的冷汗,死死地低下头,因为害怕,声音有些发抖:“奴婢遵令。”   玖思进到屋子里时,容悦正坐在窗边,她将窗户打开了半扇,静静地看着外面,神色浅淡,玖思原本想问的话,看着她这副模样,顿时卡在嘴里再也说不出来。   容悦似乎没有发现她的不对,只是温柔浅笑着对她招手,让她走近了些,朝外看去,玖思顿时惊呼:“少夫人,那是少爷?”   最近的事情在她脑海里快速转了一圈,玖思忽然整个人都愣在了那里,半晌后,她红着眼眶:“少夫人,简毅侯是不是早就对你……”   她张了张嘴,之后的话有些说不出来,她突然想起来,那日少夫人脚腕受伤时,她找人回来时,在凉亭里遇到的简毅侯。   容悦眼睫轻颤了下,没有解释太多,只是说:“你日后可还愿在我身边伺候?”   容悦知道,自己今日的行为有多出格,玖思不愿再伺候她,她也能够理解。   她话音刚落地,玖思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她忽地掀开裙摆跪在她面前:“少夫人,奴婢想伺候少夫人,少夫人别赶奴婢走。”   玖思有些焦急不安地看着容悦,她将少爷如何对待少夫人的一切都看着眼底,她能理解少夫人,更不可能去怪少夫人,她只知道,在她伺候少夫人这么长时间里,少夫人一直待她十分好。   容悦怔怔看了她半晌,弯腰扶起她:“只要你愿意,我自然不会赶你走。”   玖思松了一口气,站在容悦身后,心下有些了然自家少夫人和简毅侯之间的关系,她再瞧向外面的罗玉畟,不由得心生喜意,简毅侯愿意为少夫人做这么多,必然是将少夫人放在心上的。   怎么都好,总归比在罗府中任由少爷欺辱的好。   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奴婢,往日就算再心疼少夫人,能做的也有限,现在看见有人能替少夫人出头,她也由衷地替少夫人感到高兴。   日头渐烈,容悦带着玖思下楼。   再听到外面的喧闹声时,主仆二人都有些恍然,短短半日时间似乎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像是一条直行的路突然转了弯,让人看不清前路,却又怀着一丝希望。   两人没有等太久,罗府的马车就来了。   容悦朝玖思看去,怕她今日受了太多惊吓,回府后会露了馅,玖思似猜到她心中所想,扶着她的手微用力,笑着对她说:“少夫人放心。”   再坏的情况都经历过了,现在这样又算什么?最起码有了一条出路,若是被困在罗府,那才是不堪设想。   玖思虽然不是很聪慧,可她却也知道,在她撞破少爷和表少爷之间的丑事后,少爷他们绝不会放过她。   容悦心下微松,才面色无异地走向马车,驾马车的人这段时间来已经同二人熟悉,此时见到二人,他却是皱起眉头,想说些什么,却是朝马车车厢里看了一眼,神色闪过一丝为难,在容悦上马车的时候,低低说了一句:   “少夫人小心些。”   似乎只是让容悦注意脚下,说完这句话,他就低下头,什么都不再说。   可是容悦却是心下一凸,将马夫的神色看在眼底,她眸色微变,倏地转头看向马车车厢,心下升起丝丝不安,她突然拉着玖思退了一步,勉强地笑了下:   “今日平舆街有些乱,你先回去吧,傍晚再来接我就好。”   “表嫂要去哪儿?”   马车里突然传出一道幽幽的声音,让容悦主仆二人身子僵硬在原地,马车门帘被人掀开,里面露出周方琦带笑的脸,他先是看了一眼马夫,才笑着对容悦说:   “表嫂还未忙完吗?平舆街乱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不急于一日之功,表嫂还是注意身子的好。”   容悦眯起眼睛,握紧了玖思的手:“方琦表弟,你怎么在这儿?”   周方琦偏头,似笑非笑:“方琦来接表嫂回府。”   容悦面色突然一冷:“表弟说笑了,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多有不妥,即使我称你一声表弟,也应当避嫌。”   周方琦依旧毫不在乎的模样,他轻讽地笑了下:“表嫂,放心,我自不会对你如何。”   说着,他视线从容悦身上移开,渐渐落在玖思身上,朝着容悦笑,幽幽地说:   “若是表嫂拒不上车,方琦自不会有什么意见,只是方琦特意跑这一趟,若是姑姑知道了表嫂辜负了方琦的一片好意,怕是会多有不悦,而且——”   “近日方琦觉得自己身边伺候的人不够麻利,表嫂身边的这个丫鬟瞧着却是很伶俐,不若表嫂割爱?”   明晃晃的威胁,直接让容悦掐紧手心。   周方琦看着她那张惹人怜惜的脸庞,眸色一点一点冷了下去,便是用这番作态,让表哥对她心生怜惜?   他看着那主仆二人久久不动,忽的勾了一抹笑,落在容悦二人眼中却是透着一股渗人的寒意,他说:   “瞧把表嫂吓得,方琦可是这般不知礼数的人?自然不会就单单你我二人,表哥很快就会过来,如此,表嫂可放心了?”   四周一片喧哗,马车这边的动静并没有惹人注意,顿了半晌,容悦才勉强扯了扯嘴角,不带一丝笑意:“那表嫂便谢过表弟的好意了。”   旁边的小厮立刻上前,将马车的木梯摆放好,等着容悦登上马车。   周方琦朝容悦笑了下:“表嫂请吧。”   容悦闭了闭眼睛,再睁开,冷着一张脸色踏上木梯,玖思担忧地拉住她:“少夫人……”   周方琦凉凉的视线扫向她,玖思抖了下身子,心下升起焦虑不安,她甚至有些想回头去找简毅侯来救少夫人,可是她不敢,她怕她抬起头,就会露了马脚。   容悦轻轻摇了摇头,示意玖思松手,很明显的,若是她今日不上这个马车,待回府后,周方琦定会拿玖思开刀。   她知道,周方琦这人张扬,也有些跋扈,可是他却不至于没有脑子,今日不管是侮辱也好,折磨也罢,总不会叫她直接丢了性命。   容悦弯腰进了马车,低敛着眼睑,遮住眼底的那分冷意,不管如何,日后,她总会将这些一一偿还。   马车帘子被放下,却是没有动,玖思在外面急得直跺脚,却又无可奈何,只能暗暗自责给少夫人添麻烦。   马车车厢很大,里面放着案桌,上面摆着茶水和糕点,周方琦坐在一侧,等容悦进来后,他反而没有动作,似乎真的只是来接她回府一样。   可是容悦却丝毫没有放下心,端坐在离周方琦最远的一侧,不动声色地扫了一圈车厢内,最后视线落在案桌上冒着热气的茶水上,她眸色微闪,心底越发紧绷。   就在这时,周方琦突然开口:“其实我挺佩服表嫂的,明知道表哥和我之间的关系,还能假装不知道,忍气吞声至此。”   容悦没有说话,只是眉目间有些轻讽。   周方琦只当作没有看见,他端起案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口,容悦看得微蹙眉,不着痕迹地看着他的反应,就听他不紧不慢地说:“只是表嫂可知道,你越是如此,我就越放不下心。”   他的眼神越来越阴暗,声音也渐冷。   若是容悦不是那么懂事,在撞破他和表哥之间的事情后大吵大闹,他也不会将其放在眼底,因为他知道,若是她真的如此做了,根本不需要他费心,就足够表哥厌弃她的了。   她事后的反应越是聪明冷静,周方琦就是越不安,他不可能放任这样的一个人天天和表哥待在一起。   容悦捏紧手帕,明白了他的意思,却是险些笑出来。   他们不觉得他们太过可笑吗?总归她如何做都是错,闹便是惹了罗玉畟不喜,不闹便是碍了他的眼。   手心传来细微的疼痛,让她保持着清醒,她仿若听不出他话中的意思,只是冷声吐出几个字:“我不明白表弟的意思。”   周方琦看着她的脸,只是笑了下,没有接她的这句话,他认定她知道他在说什么,自然不会信了她这话。   外面传来小厮请安的声音,容悦越发紧绷了身子,转头朝外看去,周方琦看着她的动作,罗玉畟掀开帘子进来的时候,就听见他带着笑意的声音:   “表嫂,方琦并未骗你吧?瞧,表哥这不是就来了。”   罗玉畟看到一旁的容悦,眼神闪了下,避开她的视线,朝周方琦走近两步,问:“在说些什么?”   周方琦突然拉住罗玉畟的手,那日容悦已经撞破他们两人的事情,他也没有心思再在她面前装下去。   可罗玉畟却是微僵,下意识地看向容悦,容悦没有让他失望,脸色在煞那间惨白,身子更是轻颤,在他望过来那瞬间屈辱地低下头,任由眼泪落下。   周方琦好似没有发现罗玉畟的不对,握着他的手越发用力,近乎态度强硬地让罗玉畟回神,他才毫无异样地笑着:“没什么,只是表嫂似乎有些害怕我,一心想等着表哥过来。”   罗玉畟干笑了下,不知该怎么接话,似乎有些说不清的心虚,也不敢再去看容悦。   就在马车内僵持的时候,马车也动了起来,朝容府而去。   周方琦将罗玉畟的反应看在眼底,心下越来越冷,面上的笑意却是越来越深:“表哥表嫂,你们愣着做什么?快坐下来啊。”   罗玉畟皱了下眉,有些拿周方琦没有办法,他知道自己最近的行为的确让周方琦没法放心,只能当作没有看见容悦,顺着周方琦的动作坐下。   容悦心下微紧,不着痕迹地抿起唇,站在原处没有动,在罗玉畟看来,只能看见她脸颊划过的泪水,似在默默地忍着委屈,他微拧了下眉,移开视线。   等到周方琦又喊了她一声,她才僵硬地朝前走去,坐在离两人最远的地方。   周方琦勾了勾嘴角,抬手倒了三杯茶水,分别推向罗玉畟和容悦:“表哥和表嫂忙了半天,怕是累极了,快喝点水吧。”   罗玉畟只是看了他一眼,就端起茶水一饮而尽。   他未必不知道这茶水中有问题,只是手心被周方琦紧紧握着,他不仅没有阻止,甚至带着些推波助澜。   他将另一杯茶水亲自递给容悦:“夫人,今日辛苦了。”   周方琦忽地弯唇笑起来,罗玉畟余光瞥见,心下微软,也生了几分欢喜,他也许久未见方琦笑了。   他端着茶水的手停在容悦面前,他看向她,眼底神色渐渐平静,他又叫了她一声:“夫人?”   容悦倏然抬头看向他,眸子里不知是划过委屈还是伤心,她勉强扯了扯嘴角,眼角泛了红,几乎是抖着手接过茶水,哑着声音一字一句艰难地说:   “……妾身谢过夫君。”   罗玉畟微顿,移开视线不敢去看她,容悦望着那茶水半晌,紧紧咬了下舌尖,才手臂僵硬着在两人注视下将茶水喝完,一滴不剩,杯子放到桌子上时,周方琦才收回视线,眉梢荡开笑意。   容悦看着周方琦的笑意和罗玉畟的纵容,她甚至来不及去想这茶水中究竟放了什么,只觉得心下越发冰凉,骨子里都透着几分寒意,忍不住地握紧手,脸色煞白。   马车外罗府门口停下,众人还来不及下车外面突然从远而近地传来马蹄声,罗玉畟几乎是瞬间皱起眉头,眼底闪过几分不喜和厌烦。   容悦将罗玉畟的神色看在眼底,忽地意识到外面的人是谁,她眼睫轻颤下,听见外面男人的声音,才仿若感觉到手脚渐渐回温,终于有了知觉。   就是这个时候,她才察觉身子的凉意并不是她的错觉,似从骨子里渗进的寒意,让她整个人都禁不住有些发抖,她眼底闪过一丝慌乱,忍不住咬唇闷哼出声,泄了一分疼意。   容悦觉得浑身发冷,却不知她此时在外人看来却是另一幅模样,发髻微散,落了几缕青丝,混着汗渍贴在脸上,两颊泛起嫣红,眼尾的泪珠要掉不掉,挑着一分媚意横生。   罗玉畟一顿,他猜到茶水里有东西,却没有料到居然会如此,皱眉看向周方琦,顾忌着外面的简毅侯,他压低了声音问:“怎么回事?”   周方琦不慌不忙,冷眼看着容悦,听到罗玉畟的问话,也只是撇了撇嘴:“我怎么知道?那茶水,你我都喝了,也没见这般。”   “方琦!简毅侯尚在外面!”罗玉畟拧眉,低声提醒。   几人在马车里已经耽误了太多时间,不曾听见外面有人离去,罗玉畟咬牙,心底生了几分急躁。   简毅侯还在外面,几人久不出去请安,已是不敬,可容悦这幅模样,又如何出去?   在两人说话间,容悦只觉得身上那阵冷意褪去,她无力地用手撑住案桌,纵使感觉不到身上再有异样,可她心底依旧恨得发疼,她死死咬住舌尖,疼意传来,才让自己不露出一分恨意。   她撑着案桌站起身,不想再和这两人共处同一空间,她嗓子有些干哑,涩得发疼:“妾身先行下车。”   话音落下,她根本不去看两人什么反应,直接掀开帘子下了马车,玖思连忙扶住她,才发现她手心里全是糯湿黏意,玖思从她指缝间瞥见一抹殷红,不敢置信地捂住了嘴。   几步之外,厉晟手持着鞭子,站在马的旁边,看见她眼尾泛红的模样,心下顿时一沉,他想起自己刚刚从马车旁经过时听见的那声闷哼,似掺着哭腔疼意,让他原本想离开的步子硬生生钉在了原处。   容悦半边身子靠在了玖思身上,怔怔地看向不远处的男人,她忽地觉得有些委屈难堪,眼眶微微泛红,她费力地弯了弯唇:“……请简毅侯安。”   厉晟下意识地要走近她,可这时,马车帘子又被人掀开,他狠狠攥紧鞭子,将迈出的步子收回,只是看着那两人一起出来,他眼底神色渐渐冷寒。 第27章   罗府在梧州城已然多年, 住宅也被翻修了数次,数棵松柏依墙而立。   厉晟侧对着大门站着,身后是庄延和祁星等人, 罗玉畟和周方琦拱手行礼, 脊背弯了半晌, 也没有听见厉晟的声音。   容悦没有多看二人一眼,抬手擦掉脸上滚落下来的泪珠, 手心的殷红被厉晟看在眼底, 他心中一紧, 似有怒意沸然, 他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 似淡淡开口:   “夫人瞧上去似不太舒服,请起吧。”   容悦低敛着眼睑, 起身:“谢过侯爷。”   旁边尚在行礼的两人微皱眉,没有命令,却只能维持行礼的姿势不变,容悦脸颊上的红色依旧没有散去, 眉眼间一分浅余的妩媚,似印在骨子里,可是同她此时的神色却不符,让看见的人暗下眸光。   容悦快步走向罗府内, 将一干人都抛在身后,待踏进月洞门后,四周毫无一人, 玖思才敢红着眼开口:“少夫人,到底发生了什么?”   玖思看着她的脸颊,心下不住泛起担忧,她瞧上去明显地不对劲,眸子泛着湿意,撩人的韵味挂在眼角,让人想入非非,可她却仿若并未察觉,甚至唇色似都有些泛白。   容悦并不知自己如今在旁人眼中是何种模样,她此时只觉得手心里泛着灼人的疼,在马车上时,她因为慌乱害怕,不经意间掐破了手心,手中糯湿的汗水流进手心,被刺激地一阵阵疼。   她觉得,她此时应该是惨无血色的,狼狈地不堪入目。   她嗓子干涩:“我不知道,他们给我喝了一杯水。”   她眸子里闪过万种情绪,拼命在脑海中回想这种症状会是因为什么,只一阵子的身子发冷后就毫无异样,她几乎要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到。   可她知道,既然周方琦都撕破脸皮,也要她喝了那杯茶水,就绝不是那么简单。   容悦忽然想起因为今日要去平舆街,她特意服用的那粒药,她轻讽地扯了扯嘴角,没想到,她做足了万全的准备,可是躲过了疫病,却又栽在了一杯茶水里。   近乎是艰难地回了院子,她无力瘫坐在软榻上,玖思慌慌忙忙地要给她手心上药,可容悦却是直接阻止了她:“打水来。”   容悦觉得身子上冷汗干了之后,衣裳似乎都黏在了身上,难受得她直蹙眉。   玖思手中还握着膏药,就直接跑出去吩咐人烧水。   外面艳阳依旧高照,屏风遮挡住浴桶,热气沸腾,为里间染上几分旖旎,容悦半仰着脖颈,青丝如墨般披散在身后,水面淹没了玲珑的身段,只余精致的锁骨在外面,几缕青丝贴在脸上,脸颊泛着几分潮红,眼尾轻颤,平白添了些许媚色。   玖思站在浴桶旁,心下担忧着,却又不敢多看这副艳色,红通着脸,低着头伺候。   容悦洗得久了些,直到感觉水已经有些温凉,她才从浴桶里起身。   她穿着里衣,裹着锦被,呆坐在床榻上,怔怔地看着外面,玖思不敢出声,跪坐在床榻边,轻柔细心地为她手心上药,看着她手心的伤口已经被泡得泛白,忍不住地直皱眉头。   一直到天际染上灰白,外面渐渐暗了下来,容悦都没有再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她紧蹙着眉尖,有些不敢置信,就这么简单地过去了?   即使如此,她也不敢放下心来,她连府上的大夫都不敢请,说白了,她不信任罗府的任何人。   外面夜色渐渐浓郁,玖思在外间守夜,屋里只剩下容悦一人,案桌上点着一盏昏暗的灯光,翡翠香炉里点着熏香。   容悦翻来覆去,如何都睡不着,只觉得心下有一股闷气,憋得她十分难受,渐渐整个人都有些燥热,她猛然从床榻上坐起来,锦被随着动作滑下,她双手撑着床榻,半睁着眸子,有些失神地轻喘着,似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热意。   这不对劲。   容悦拼命地喘着气,她清楚地感觉到身上不对劲,身子几乎越来越软,心底似有一团火,如何消不去,她甚至忍不住地握紧了手,手心传来的疼痛让她有片刻清醒。   她突然抬头,目光直直看向屏风后摆着的香炉。   从那里,不断飘来浅浅的檀木香味,和她平日里点的香似乎并无什么不一样。   可是,就在刹那间,容悦却是突然知道了在马车上,她喝的那杯茶水里放了什么。   菱春粉。   中了此药的人,因人而异地会有一阵子冷意,就好似突然打了一个寒颤般,甚至粗心大意的人可能会觉得不过就是错觉,并不会在意。   最重要的是,菱春粉单独服用,对人的身体几乎没有伤害,可一旦和安息香混在一起使用,便连最凶狠的春风散都抵不上其药效。   而大部分的熏香中都有安息香的成分。   容悦的脸色有煞那间惨白,外面的玖思听见动静,连忙跑进来,一看见她的模样,顿时惊呼:“少夫人,您怎么了!”   她连忙跑到床榻边,去将容悦扶起,刚碰到她,就觉得一片灼热,她忍不住焦急:“少夫人?”   容悦喘着气,知道了自己是中了什么药,她不仅没有松一口气,反而越发紧绷起来:“……快把香炉里的香熄了……”   玖思来不到去想为什么,慌乱间拎着茶盏将水全部倒在了香炉里,忙完这些,她又立刻跑去把窗户打开,满屋的香气瞬间被吹散了不少。   可容悦并没有觉得好上一些,她觉得自己意识都要有些不清醒起来,心下止不住地慌乱,掐紧手心,她失了往日的冷静,轻喘着气吩咐:   “备、冷水,快!”   “少夫人?”玖思隐约猜到她是中了什么药,心下慌乱,听到这个吩咐却是下意识地想拒绝。   谁都知道泡冷水,对女子有多大的危害。   玖思只知晓,府上曾有一个姨娘,不慎落水后,得了寒症,一生无缘于子嗣。   她为难定在原地,容悦眸子里被逼出了泪,她身子轻颤着,衣衫半褪,她能猜到玖思的顾忌,可是此时却来不及思考那么多了,她近乎难耐地喊着:“快、去!”   玖思跺了跺脚,猛然抹了一把眼泪,跑出去准备冷水。   一桶冷水,摆在屏风后面,容悦穿着里衣直接踏了进去,刚从井中打上来的水,还带着一股夜间的凉意,容悦狠狠打了一个寒颤,眼角挂上了泪珠,她整个人止不住地发抖,却是咬紧了牙关,将整个人埋进冷水中。   可是不过片刻的清醒之后,容悦就越发昏昏沉沉,身子里的燥热让她忍不住地想哭,想寻找什么让自己不那么难受,可身边周围却是冷水,她害怕自己会失控,几乎是苛刻地将手心的伤口扯开。   即使如此,可是情况却不如容悦料想的那般有好转,恍然间,她瞥见不远处的冰盆,夏日炎炎,每个主子院子里都会摆上几个冰盆。   她抖着嗓音开口:“……把那盆冰……倒进来……”   呆着冷水中,可是她露在外面的肌肤上却是依旧泛着不正常的红色,容悦甚至觉得这水都渐渐泛起了温意。   玖思本就一直抹着眼泪,再听她的吩咐,她直接摇头拒绝,哭着说:“不行的,少夫人,不行的……”   她看着容悦似渐渐有些不清醒,却还是拼命看向她,带着几分恳求和不容置疑。   玖思连连摇头,脸色惨白,她突然似想到什么,眼底闪过一丝坚定:“少夫人,你等着奴婢,奴婢很快回来!”   说完,她突然朝外跑去,慌乱又焦急。   容悦无力地仰着头,看着她跑出去,想把她叫回来,可声音却细如蚊呐,连她自己都听不清。   玖思不敢让人发现容悦的异样,就连打冷水,都是自己一桶桶费力地抬进去,此刻的印雅苑除了主屋里亮着光,满院子寂静。   玖思轻手轻脚地打开院子门,整个罗府除了巡逻的侍卫,几乎全部安静了下来,她趁着月色匆忙跑向一条小道。   她眼眶红红,整个人狼狈不堪地出现在澹溯院前。   澹溯院前守着的士兵一点也没有见少,看见她的模样,夜间泛起的困意瞬间散去,两刀相交拦住了她:“站住!”   玖思看着他们冷肃的脸色,吓得脸色惨白,却不敢大声呼喊,哭着小声求着:“求求你们让我进去,我要见简毅侯,求你们!”   守门的士兵面面相觑,此时都认出了她,庄大人曾亲自下的吩咐,他们也都知道这人是谁,再瞧她的模样,根本不敢再拦,领着人就朝院子里去。   玖思也没有想到就这么容易进来了,等到被带到房门前,她才回过神,想到院子里还泡着冷水的少夫人,瞬间什么想法都没有,直接跪在了房门前。   里面的人听见声音,走了出来,如今已是深夜,可厉晟似乎还没有入睡,他身上披着外衣,墨发微透着湿意,似刚刚沐浴过,他刚看见玖思,就瞬间皱起了眉头,沉着脸上前:   “怎么了?”   “求简毅侯去救救我家少夫人!”玖思哭得泪流满面,她来不及详细地说出来,只讲了个大概:“再这样下去,少夫人的身子会受不了的!”   “怎么不早来报!”   几乎迁怒地斥了一声,厉晟便快步地朝外走去,他自幼习武,不过片刻就消失在玖思眼前。   玖思却是陡然松了气,整个人无力地瘫软在地上,狠狠擦了两把眼泪,又硬撑着起身朝回跑去。   印雅苑一片风平浪静,厉晟翻墙而入,几乎没有一丝动静,他刚进入屋子中,入眼的一幕,几乎让他心脏骤停。   容悦整个人埋在水中,水桶旁滚落着一个银盆,地上被水溅湿,还有些碎冰渣散在地面上。   厉晟瞬间了然她做了什么,怒火中烧,他阴沉着脸色将人从水中捞出来,入手便是一片冰凉,手下的身子甚至在瑟瑟发抖,水中的冰块尚未花去,泛着冰森的冷意。   厉晟心底似有什么一涌而上,让他鼻尖泛酸,汹涌的心疼让他有片刻的无措。   可是那一阵冰凉后,厉晟就感觉到手下的肌肤上传来一片灼热,怀里的人似也有些意识,她睁着朦胧的眸子,不知有没有认出他,只一顾地往他怀里钻,近乎呢喃地:   “……热……好热……”   厉晟险些没有气得将人扔出去,既然知道不舒服,难道不能来找他吗?非要这么折磨自己,白白受这一番苦。   可他的动作却是将人搂得紧了些,他甚至都没有心思去看她满脸的媚色,只剩下满满的心疼。   容悦仰着修长的脖颈,精致的锁骨上都泛着潮红,她察觉到自己被人抱了起来,还有一阵让人舒适的冰凉,她几乎渴求地朝那处冰凉挤去。   她衣裳上还滴着水渍,厉晟闭了闭眼睛,想起自己刚刚在院子里叫的两次凉水,眼底神色瞬间暗了下来,他心下怒意和心疼交错,抬手将怀里人身上的衣裳撕下。   女子玲珑的身段瞬间暴露在他眼前,还在往他怀里钻,带着灼人的热意。   厉晟喉间动了动,却是没有动她,拿过屏风上的衣裳将人全部裹起来,才将人抱起来,朝床榻边走去。   容悦察觉到自己和那处冰凉似乎隔着什么,她有些难受地眼角泛起泪花,双手无力攀上厉晟的脖颈,费力地睁开眸子,似瞧清了眼前的人,她哭得委屈:   “……我、难受……好难、受……侯、爷……”   听到她最后吐出的两个字,厉晟的步子一顿,有些发愣地看向她,就瞧着她满脸泪痕的模样,心底突然软得一塌糊涂。   他似也觉得自己呼吸有些艰难,近乎是克制地吻了吻女子的眼角。   床榻近在眼前,床幔被放下了那一瞬间,厉晟觉得自己心跳似都骤停了一下,女子似软若无骨地在他怀里,百般媚态,足尖似都难耐地有些蜷缩,他胸前的衣裳半敞开。   厉晟看着身下女子眼角瞬间溢出的泪珠,和那因他绽放的媚意,他曾引以为傲的自制力瞬间土崩瓦解,深深地埋下身子,温柔地吻着女子,不留余力。   在被进入的那一刹那,疼痛让容悦有片刻的清醒,她看清了上方的男人。   以及他额角溢出的汗,眼底毫不曾掩饰的温柔和深暗。   玖思跑回来的时候,只听见里面传来浅浅的破碎声,她瞬间瘫坐在房门前,抱紧自己的双膝,听着里面的声声媚色,她守在门前,片刻不曾离开。 第28章   屋外天际未亮, 灯罩里烛光尚存,在梨木格纸窗上印着暖暖暗暗的光,嫣红床幔垂垂落着, 屋里寂静无声。   锦被盖了半边腰际, 露出大片凝脂般的肌肤, 上面覆着一只手,牢牢地禁锢在那纤细的腰肢上。   容悦初有意识的时候, 就觉得身子上一阵酸乏疼意, 她不自主地蹙起眉尖, 微微一动, 就察觉到腰上的异样, 欲要睁开的眸子一怔。   ……怎么会?   她意识尚未清醒,只以为是周方琦还留有后手, 刹那间连身上的疼意不适都忘却,脸色煞白。   就在她僵着身子,心底慌乱不知所措的时候,突然感觉禁锢在她腰间的手似乎动了动, 脖颈间有人蹭了蹭,发丝蹭在肌肤上,带着丝丝痒意。   “醒了?”   略微沉哑的声音带着一丝熟悉,容悦倏地睁开眸子, 扭头看过去,撞上男人还带着倦意的眉眼,才恍惚想起昨夜的事情。   她身子僵了半晌, 脑子里如同浆糊一样,突发的状况打破了她的计划,她紧紧攥着锦被,忽然被人似安抚地拍了拍,她一怔,眸子无神地落在男人身上,良久,才渐渐放松身子。   她说不清心底什么感受,有些茫然,在看见身边人是他时,连她自己都没有想到,却又不可否认地松了一口气。   至少比起旁人,她宁愿是他。   从她让玖思去寻他求助的时候,就隐隐预料到这种情况。   只是没有想到,这日会来得这么快。   厉晟久没有听见动静,微拧眉,将人朝自己怀里搂紧了些,才睁开眼睛,昨日那丫鬟去寻他时,已经很晚了,她身子又灼热得太烈,待一切都结束后,他方才闭了眼。   娇人在怀,他入睡得比想象中难,又怕她还有不适,一直提着心思,不过刚觉得有了困意,怀里的身子忽地僵在那里,他几乎是瞬间就醒了过来。   他垂眸去看她,女子脸颊嫣红,透着些那事之后的媚色,眼尾轻挑,撩人心弦,唇色却泛白,垂着眼睑,一言不发。   厉晟瞬间清醒过来,压下心底说不清道不明的紧张,另一只手握了又松,似平静地又问了一句:   “怎么不说话?”   他垂眸看着她,像是要瞧清楚她的表情,看得十分认真,容悦还未想清楚现在的情况,就觉得压力倍增。   厉晟眸色微沉,让人猜不透他的心情,昨日一夜贪欢,却也没有太多悦色,只眉梢间一抹餍足也渐渐散去。   他半眯着眼,以为她又要将此事轻描淡写地翻篇。   在心里冷斥了两句小白眼狼。   枉费他用二十五年来清白的身子,耗心耗力一夜替她解毒,居然一醒来就不认账。   锦被下,两人未着寸缕,容悦轻颤着眼睫,自是不知他的想法,她觉得脸颊发烫得厉害,两人肌肤相贴的羞涩还未露出来,就看见他冷淡的神色。   顿时只觉心下凉了半截,有些委屈,又有些自嘲,眼眶有些泛红,她垂头掩住眸子,一手攥紧被子,忍不住地朝床榻里退去,一边不自觉地小声轻颤:   “……侯爷,你松开些……”   刚刚一动,她就顿在了原处,身下传来的疼痛让她直蹙起眉尖,倒吸了一口气。   厉晟微顿,眉头倏地皱起,心中想法顿消,反而多了几分无奈,强硬地带着几分命令:“别乱动!”   他几不可查地敛了敛眉梢,掩下那一丝窘迫,他初尝此事,刚开始不觉便有些不得章法,昨夜里看着她眼角的泪珠,就算他再不知人.事,也了然自己定是弄疼她了。   陡然间,厉晟觉得手背上溅上两滴凉意,他心下一沉,动作僵在原处,就看见她通红的眼眶,他压下心中的怒意:“与本侯同榻,就这么让你难受?”   容悦一怔,不懂他此话何意,可是她心思敏感,此时也察觉到些许不对,她按下心底委屈,直言不解:“侯爷何意?”   厉晟面色愈冷,心中微闷:“若非如此,你为何哭?”   容悦并不知他在想些什么,她怕被人听见动静,说话声音又轻又细,几乎贴着厉晟似的,直直落入心坎间,软软糯糯,仿若撒娇般。   她忍不住抬头看了一下男人,带着些不适和丝丝谴责,说出的话也隐隐泛着些委屈:“……疼。”   厉晟身子一僵,在怀里人还未察觉的时候,又恢复自然,他拧着眉,神色微许冷沉,掩盖住那丝心虚,知她不是想将这事翻篇,紧皱的眉间松开,带着几分忧色:   “哪里疼?”   说着,他坐起身,就想掀开被子查看。   吓得容悦连忙抱紧被子,使劲摇了摇头:“没,侯爷别!”   厉晟抿唇,看着她没有说话。   他一手紧握成拳,眼底不着痕迹地闪过一丝不解,他自幼生长在边关,更多时候却是处在军营,直到被圣旨传入京城。   不管是边关,还是在京城,他都甚少与女子相处,他身份特殊,如今又是夺嫡关键时期,京城各方势力错综复杂,连带着那些女子身上也都牵扯了政.治利益,他往日皆是避之不及。   可即使如此,不管是在军营中不经意听见的荤段子,还是京城中盛行的话本,皆不曾听说女子会疼成这般。   简毅侯府除了老侯爷,只有厉晟一个主子,皆是男子,自然不会有人特意想着教导他这事,这也就导致了他这方面的认知匮乏。   他只以为,是他过于鲁莽,弄疼了她,心底些许窘迫滑过,他敛着眼睑,保持着面上的平静。   容悦靠着床榻内的墙壁,咬了咬唇,抬头偷瞥了一眼他的神色,隐隐察觉到他的不解和自责,她颤了颤眼睫,忽地心下有种不可思议的想法。   她颤着声音问:“侯爷在京城可有……妻妾?”   似乎隐隐带着些许试探。   厉晟拧了拧眉,不知她为何突然问起这个,却还是如实回答:“无。”   容悦心下一跳,不敢再去胡思乱想,她红着脸,半垂着头,厉晟看得直皱眉:“疼得厉害?”   容悦点了点头,又几不可查地摇了摇头。   她顿了顿,说:“……听说女子……都会如此……”   她的声音细若蚊呐,厉晟险些没有听清,顿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他一手握拳,抵唇轻咳了声,神色有些许不自然,再开口,嗓音低哑:“……本侯晚上给你送药来。”   一扇床幔隔着春光,容悦清醒的时候,还不能做到对他坦诚相待,锦被遮住了全部的身子,白皙修长的脖颈也只露出了一点。   她没敢去深想他话中的意思,只胡乱地点着头应下,没有注意到男人扬了下眉,笑意一闪而过。   余光瞥见她的手心,厉晟狠狠皱起眉头,昨日情况混乱,他竟是忘了她手中的伤。   他握住她的手,翻过,手心朝上,上面泛白的伤口向外掀开着,只一看就觉得疼。   容悦微缩一下,见收不回,抿了抿唇,便任由他去了。   厉晟想起昨日她下马车时,手心里的一片殷红,眸子里寒意微盛,他淡淡开口,带着一股凉意:   “阿悦对自己倒是十分心狠。”   他似笑着夸她,连眉梢都轻挑着,字字认真,微抬起了身子,似笑非笑,浅而易见地一分凉意:   “也想听阿悦说说,昨晚那盆冰是如何倒进了水中?”   他垂眸将腰带系上,遮住眉目渐渐的冷凝,他不会告诉她,昨夜看见那副场景时,他心底的慌乱。   荒唐无稽,不过是认识不到三月的女子,竟能让他慌乱至此,他自己都觉得难以置信,又何必说与她听。   容悦身子微僵,没有想到他居然会将昨日的事重提,对于这声质问,她却不知该如何回答。   她勉强勾了勾唇角,笑意尚未攀上眉梢,就很快散去。   若是再回昨日,她知道她依旧会那样做。   可是容悦下意识地咬唇,她瞧出了他的不高兴,心下有些动容,也有些茫然无措。   她突然有些忍不住地,手指微弯曲,在他手心蹭了蹭,看着男人惊讶地抬眸,她放软了声音,精致的眉眼带上一丝害怕和委屈:“侯爷,我害怕。”   她昨日的确害怕,怕周方琦还有后招,怕自己抗不过去会被人发现,所有的一切,她都害怕。   可她却没有任何办法,她除了咬着牙泡在冷水里,其余的她什么都不能做。   见她依旧不明白自己的意思,厉晟掩下眼底的那失望,最后听着她尾音的轻颤,又化作怜惜,轻抚着她的肩膀。   直到最后,还是没有问出那句:为何不第一时间派人去寻他?   他心中也隐隐能猜到答案,不过是他怀中的人还不信任他。   独自一人太久,交付信任便难若登天。   天际渐渐灰白,床幔挡着,容悦看不清外面的天色,只是心下依旧惦记着时间,她蹙眉朝外看了一眼,咬唇问了一句:   “侯爷,此时是何时了?”   她话音刚落,突然听见门被人从外面敲响,似做贼一般,谨慎小心,只发出丁点的响声,可是屋里的人却是心下一紧。   容悦眸子里带了几分催促紧张:“侯爷?”   厉晟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自然不会在此时为难她,只是在起身的时候,他忽地弯下腰来,凑近她耳畔,轻磨着说:“今晚等着本侯。”   容悦身子微僵,想要拒绝,又不知怎么说,就听他轻嗤了一声:“来给你送药。”   知道她脸皮薄,若他不亲自来送药,那处的伤自是又要搁置了。   容悦脸一红,低低应了声好。   在厉晟要离开的时候,她突然喊住他:“侯爷!”   厉晟转过来看她,就见她敛着眉眼,轻声细语地说着:   “侯爷能否帮我一个忙……”   作者有话要说:  侯爷别解释,其实就是你菜,小菜鸡   侯爷实名请求开挂,挂名:天赋异禀 第29章   容悦并不知道厉晟是怎么离开的, 屋里安静下来后,不过片刻,门外又响起些许动静, 被悄悄推开, 玖思小心翼翼地走进。   床幔半开, 容悦还怔怔地揽着锦被靠在墙上,厉晟知她身份不便, 几乎所有的痕迹都在锁骨以下。   只是她肌肤娇嫩, 稍用力便会留下痕迹, 似受了酷刑般, 她垂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玖思几乎是瘫软在了床边, 看着容悦身上的青紫和泛白的唇色,她趴伏在床榻边哭得小脸煞白, 她双手捂脸,哭得压抑,却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   “……都怪奴婢拖累了少夫人……若不是奴婢,少夫人何至于如此……”   她知道, 昨日若不是表少爷拿自己威胁少夫人,少夫人只要稍退两步,便可免遭这一番折磨。   她坐在外面一夜,终于记起, 昨日她隐约看见少夫人悄悄的手势,那栋阁楼旁的士兵,本欲上前的步子瞬间退了回去。   玖思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突然觉得心中好恨,恨表少爷的心思歹毒,恨少爷的推波助澜。   容悦忽地鼻子一酸,眼眶泛红,简毅侯的确待她甚好,可若不是被逼到绝境,没有选择,她又何必走上这条路。   天底下没有哪一个女子,会不希望夫君待自己好。   红霞披头时,她心底未必就没有过期待。   她也曾在罗玉畟掀开盖头时,红着脸低下过头。   可是如今,她却是走在悬崖边上,稍不注意就会跌得粉身碎骨,就算简毅侯如今待她再好,她也看不清未来的路。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忍住眼中的泪意,伸手抚了抚玖思的头顶,眼底滑过一丝狠意。   既然已经如此,那害她的人,她如何也不会放过。   想着简毅侯走之前答应她的事,她定了定心神,忍着身上的疼坐直了身子:“打水来,我今日要出去。”   玖思看着她脸色,着急阻止:“少夫人,你的身子……”   且不说她此时的脸色,就是昨夜里她受了的两遭凉水,以少夫人的身子怎么可能受得住?   容悦闭了闭眼睛,不容置喙:“玖思,去!”   玖思看出了她的决心,狠狠地抹了把眼泪,就算心底再不忍,也跑出去打水,她不懂少夫人在想什么,可她能做的,就是不再拖少夫人的后腿。   她昨日一夜守在门前,此时浑身也是有些狼狈,夜间的凉意似还未从身上散去,如今天色尚未亮,印雅苑只稍稍有了动静,她只将水烧温,就端了进去。   容悦被她扶起来,玲珑的身段从锦被里露出来,勉强用温水擦了擦身子,玖思红着眼,根本不敢看她身上的痕迹。   容悦低敛着眼睑,只觉下半身又酸又疼,刚下床时差些软了腿,幸好有玖思扶了她一把。   可即使如此,她依旧是觉得些许羞赧,不由自主地就想起了那个人,玖思替她擦着身子,帕子划过身上的痕迹时,她耳垂红得几欲滴血。   玖思余光瞥见,说不清心底的感受,她既感激简毅侯于困境中帮过她们,又怕简毅侯会是下一个少爷。   在不知这些事之前,她又何尝不是觉得罗玉畟也是一位温柔贵公子。   只是到底,她没有多说话,少夫人比她聪明,有些事不需要她提醒,她相信少夫人心底自会清楚。   她特意拿了件旧衣裳,小心翼翼地替容悦换上衣裳,因为旧衣服比较柔软,她只能尽可能地让少夫人好受些。   容悦察觉到她的心思,抿唇对她笑了下,笑意很淡,却又带着些温柔。   待一切都收拾好后,天际才透出一丝亮色。   容悦对着铜镜小心地看了又看,确定没有一丝痕迹露出来后,才松了一口气倒在软榻上,微蹙着眉尖。   她昨夜昏昏沉沉,又遭了那事,偏生今日又醒得早,只觉浑身疲累,又泛着乏意。   可是想着今日要做的事,她又不能安心地睡下。   她的确可以缓几天,可是她不想看着让她这么难受的人,依旧若无其事般,舒舒坦坦地过着好日子。   不过半刻左右,外面就响起了动静,是院子里伺候的人都起了。   玖思此时也收拾好了自己,并未太利索,发髻有些凌乱,面上担忧和狼狈分明。   容悦今日的脸色本就难看,还特意让玖思替她画得越发脸色惨白了些,眉尖细蹙着,让人望之生怜。   小丫鬟进来伺候时,见容悦已经起来了,面上露了些许惊讶,再见两人的模样,突然心下一紧,屋里的气氛突然压抑下来,面面相觑着不敢说话。   容悦依旧垂着眸子,做一副难受的模样,玖思却是不动声色地盯着众人的反应,再看见其中一个丫鬟眼睛微亮的时候,她狠狠握紧了手,却没有露出一丝异样。   她走近了容悦了一步,弯着腰询问:“少夫人,现在可用传早膳?”   容悦心知自己的目的达到了,轻蹙着眉尖,几乎是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唇色惨白,甚是虚弱。   玖思让了一个小丫鬟去传膳,一边抹了下眼角,声音微砸地说:“你们几个,跟我来将水抬出去。”   昨夜里的凉水还在屋里,几个丫鬟不解地跟着进去,等看到地上凌乱的冰盆和那桶凉水时,她们陡然睁大了眸子。   玖思视线几不可察地在其中一人身上扫过,面上露出了几分不耐烦,明显地不想解释这件事,只是让人把水抬出去。   等她们将水抬出去后,玖思才朝容悦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容悦收回视线,低垂的眸色微深,指尖狠狠掐着杯壁。   她果然想得没错,周方琦这般做了,定会找个人来看她的反应。   那人心思歹毒,之前她不过是占了罗玉畟妻子的位置,就被他针对,如今罗玉畟对她动了几分说不清的心思,他自然更不会放过她。   容悦刚醒来时,还在疑惑周方琦为何没有后招?   如今她忽然才想明白,周方琦的所作所为左不过都是为了罗玉畟,而她身为罗玉畟的妻子,她一旦与旁人有染,依旧会伤了罗玉畟的颜面。   罗玉畟那么一个在乎名声和颜面的人,若是因为此事让两人之间生了嫌隙,那才是得不偿失。   那么一个把罗玉畟放在心里的人,自然不会这么做,所以他想做的不过是,让她难受。   最好是,她自己受不住地,去寻了帮助。   如此一来,让罗玉畟彻底厌恶了她,也正好达到了他的目的。   容悦心底说不上的恶心,又恨得发疼,指尖忍不住地泛白,手心里的疼也时刻提醒着她,昨日罗玉畟将那杯茶水亲自递给她的情景。   她深深呼了口气,即使恨不得两人立即去死,面上也没有流露出半分异样。   她除了脸色惨白,与往常无异地用了早膳,只是比平时用得更少了些,余光瞥着一个人不动声色地退了出去,她心下越来越冷。   待容悦收拾好,已是半个时辰后,她带着玖思朝罗府大门走去,在跨出月洞门那一刻,几乎是意料之中的,在路上看见了周方琦的身影。   容悦半倚靠在玖思身上,脸色突然变得越发惨白,眼底却是遮掩不住地露出一丝愤恨,她猛地将头别过去,当作没有看见周方琦一样,朝外走去。   可周方琦却是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身边没有罗玉畟,他自然不会是傻,将所有的一切剥开全部露在罗玉畟面前。   昨日一事,罗玉畟也不过是以为是他心生不满,为难了容悦一下而已,全然不知后面容悦的反应。   周方琦几步便走到容悦身边,他转过头,盯着容悦的脸色看了半晌,看得容悦脸色变了几番,眼眶气恨得通红,她几乎要压不住自己的声音,带着些斥讽:   “表弟现如今可满意了?”   她话中的嘲讽几乎要遮掩不住,可周方琦却是神色都没有变一下,他脸上依旧笑着,可却是看不出高兴,眼底浮着一丝阴鸷,字里行间透着隐隐的凉意:   “表嫂,你这般能忍,让方琦如何是好?”   周方琦听到容悦事后的反应时,先是扬眉,后来便是深深的不喜和忌惮,若是容悦总是这般,将一切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咽,那他要如何让表哥厌弃了她?   容悦听了他的话,心下越来越冷,她闭了闭眼,遮住眼底的神色,好似因他的话愣了片刻,然后气极反笑:“周方琦,你莫要欺人太甚!”   她咬着唇,身子几乎气得发抖,声音都带了哭腔,眼眶泛红:“明明是你们不对,为何不愿放过我!”   她这声质问,也带了几分心底的想法,明明是他们对不起她,凭什么还要这么对她?仿若她犯了天大的错一般。   周方琦偏了偏头,盯着她,忽地笑了:“表嫂,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不过是你挡了我的路,所以我容不下你罢了。”   他毫不掩饰话中的恶意。   周方琦凉凉垂眸,他绝不允许表哥心里有其他人,哪怕她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也不行!   “就算没有我,也还有其他人,总之那人绝不会是你!”   容悦有那么一刻想直接和他撕破了脸皮,终归是残留了一丝理智,压下那抹冲动,却还是忍不住地讽了一句:   “若不然,当初也不会有罗府向容府下聘一事了!”   她话音一落,周方琦脸色瞬间就阴沉了下来,容悦好似看见他眼底有丝杀意一闪而过。   周方琦突然停了下来,抬头看向容悦,幽幽地说了一句:   “难民间如今染了疫病,表嫂每日都要前往平舆街施粥,表弟心底甚是担心,望表嫂可千万要照顾好自己的身子。”   他自然知道,他不可能和表哥名正言顺地在一起,不是他不想,而是他比任何人都要了解罗玉畟这个人。   可是,他深深地看了容悦一下,想着这些日子罗玉畟的转变,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带给他这般危机感的。   所以,他宁愿除了容悦,即使日后罗玉畟会再娶旁人,他也在所不惜。   更何况,周方琦不着痕迹暗了暗眸色,心爱之人病逝,表哥悲痛在心,不愿再娶妻,不是也能说得通吗?   容悦自然不知道周方琦在想些什么,却也能猜得差不离,她紧紧握着拳,身子似乎微僵,咬了咬牙,嘴硬地说:“表弟放心,我自然会万分小心。”   说完这句话,她似是不敢看周方琦,快步地走出了罗府,而背后,周方琦停在原地,面上神色不明,视线一直落在她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开始反击了,真的   罗家这边还有个女配要处理,就差不多了,女配篇幅很少 第30章   直到上了马车, 容悦才抬起头,脸上早就没有了在周方琦面前愤恨难堪的神色,只不过她依旧是蹙了蹙眉, 将周方琦最后一句话在心底过了几遍, 才猜透他的心思。   她眸色浅淡, 攥紧了手帕,玖思有些不安地:“少夫人, 我们该怎么办?”   容悦闭了闭眼, 忽地想到什么, 她朝玖思说:“你是不是很久没有去看过小兰了?待会到了平舆街, 你就去看下吧。”   自从容悦脚踝受伤, 后面又发生了一系列的事,算起来, 玖思也有半个多月没有去看过小兰了,如今容悦一提,她方才想起来这事。   只不过她此时对表少爷的话耿耿于怀,只是满怀心事地随意点了点头, 依旧一脸忧色。   待下了马车,容悦直接朝着粥棚走去,让玖思去寻小兰。   粥棚里的人面上皆是愁色,苦着脸行了礼, 容悦眸色轻闪,也没有过多询问,此时的平舆街在一些人眼里, 无外乎和死人堆一样,除了简毅侯手下的士兵和像她这样的人,怕是没有人会愿意待在这儿。   她脸色微泛着白,粥棚的人有些惊疑,有人问了句:“少夫人瞧着身子似有不适,可有碍?”   “无碍,”容悦勉强勾唇摇了摇头,她看向正在忙碌的粥棚,上前一步:“我来吧。”   她身子上的确有些不适,可她此时也有些心虚,怕被人看出不妥来,走路间,她都极力掩饰着。   她接过汤勺,仔细瞧了眼前面排队的难民,才觉心惊,这些难民并未感染疫病,可是她们脸上似也丧失了生气一般,带着惶惶,容悦持着汤勺的手一颤,想起她之前服用的那粒药丸。   她眸色轻闪烁着,明显地犹豫不决。   她手中残留的药也并不多,根据关氏留下的医书上记载,那药的的确确对疫病有所作用,否则她也不会放心地前往难民堆里。   就在她心绪乱扰时,玖思从远处过来,红着眼,一手抹着泪,容悦微蹙眉:“怎么回事?有人欺负你了?”   满街都是巡逻的士兵,难道还有难民作乱?   玖思哽咽着摇头,说:“是小兰,奴婢才知她也染了疫病,早就被隔离开了。”   “不仅如此,小兰她的娘亲也因为疫病已经去世了,奴婢……”   玖思也说不清自己现在是什么感受,她认识小兰其实也没有多久,不过短短不到三个月的时间,可是她当初因为思念小妹,对小兰多了几分特殊的感情,此时听见她的噩耗,止不住地就红了眼。   容悦张了张嘴,却不知如何安慰她。   袖子中,却是止不住地攥紧手帕,在旁人都没有注意的时候,呼吸轻了些。   疫病极容易传染,越是体弱的人,越是容易感染。   她在让玖思去看望小兰时,其实早已隐隐猜到了这种可能,只是当猜想被证实时,她却感觉不到一丝欣喜。   一旁的人也听见她的话,面色都是戚戚然,低叹了一口气,这些日子,他们已经听说了不少这种事,可即使听得再多,他们也没法做到无动于衷。   玖思眼巴巴地看着容悦,些许不安:“少夫人……”她不只是因为小兰,更多的还是因为今日表少爷的话。   他话中明显地是要用疫病除掉少夫人,这里面可能还会顺带着她,她刚刚从远处看了染了疫病的难民,闷呼惨吟,有的身上感染处都不堪入目,让她心惊。   容悦低垂着眼眸,不知在想些什么,忽地,她轻抿了抿唇,对玖思说:“带我去看看。”   玖思第一个反应就是摇头,那么危险的地方,怎么可以让少夫人过去?   容悦没有理会她的拒绝,把汤勺递给旁人,那下人没有接,反而也有些担忧:“少夫人,奴才知道您心善,但是疫病极易感染,少夫人还是别沾得好。”   即使那人只不过随意一句,但是别人的善意也让容悦轻弯起嘴角,笑得温柔。   “我知道,”她敛下眼睫,笑意多了几分勉强:“那孩子往日乖巧,如今身边没有亲近的人,心底定是害怕,我远远瞧上一眼就好。”   那下人无奈,接过汤勺:“那少夫人小心。”   容悦点头,让玖思带着她过去,玖思有些不情愿地上前去扶着她。   被隔离的难民其实离得不是很远,也隔了半条街,整个梧州城不会有太多地方给这些难民,即使简毅侯没有放弃他们,但是他们所居住的地方条件的确堪称简陋。   容悦走了许久,唇色微白,她今日出来本就是强撑着,可是她既然已经来了这一趟,就不能空手而归。   她想着今日周方琦的话,轻呼了一口气,眼中神色越发坚定,咬着牙继续朝前走。   玖思在一旁看得着急,其实她也隐隐猜出少夫人应是有所目的,幸而,染了疫病的难民所在之处就在眼前了。   她忙忙拦住容悦:“好了,少夫人,不能再过去了!”   她不知道两人曾服用过药,她现在紧张担心地看着容悦,就是害怕她非要进去。   容悦无奈地看了她一眼,拍了拍她的手背,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意有所指地说:“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玖思一愣,似猜到什么,又有些不敢置信。   前方一片片帐篷,简单地棚子下方摆着几张桌子,整个梧州城的大夫一半都在这儿了,他们蒙着面,皱着眉在一起商讨着什么,四处把守的人也十分少。   因为并不会有什么不要命的人会朝这边跑,这也方便了容悦二人。   两人刚走进这边地方,玖思就忍不住地低下头,不敢再多看,许多难民躺在地上,身上起了红疹,有的被挠破,流下脓疮,一股子异味久散不去,不远处有哭声,也有人压抑的痛呼。   容悦脸色也有一瞬间煞白,她紧紧咬着唇瓣,将面前的一幕深深记在心底,她忽然对上一个难民的眼睛,那人似乎还不足及冠之年,溃烂似乎遍布了满身,可眼底却满满的求生欲望,他们想要活下去。   容悦愣在原地,手帕不经意间落地,飘在了那人面前,容悦一怔,玖思刚要上前去捡起,那人就颤着手将帕子捡了起来。   手帕染上了那人手上的脓疮,被那人举起来递给她们,玖思微愣,不知该不该接,回头无措地看向容悦。   容悦微顿,她走上前去,看清手帕被染上的深色,她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那个难民,抿着唇弯腰将手帕收回,轻声说了一句:“……谢谢。”   就在她要转身离开的时候,那人突然开口出声:“我记得你。”   容悦主仆二人一愣,不解地看向他,就见他艰难地笑着说:“……夫人之前每日都在给难民施粥,就像是活菩萨一样,这段时间你没有来,很多人都担心你。”   容悦怔怔地:“……可是我——”   她的话没有说完,因为那人正在笑,脏兮兮的脸上看不清面容,他的声音飘忽地似有些听不清:   “我们都很感激你,夫人……谢谢你。”   当初这条平舆街根本不会有那些达官贵族人前来,他们不懂高墙大院里的事,他们只看见了,有一位夫人在粥棚里,不曾嫌弃他们脏乱,对每个人都温柔以待。   他刚说完后,忽然一阵发抖,玖思惊呼一声倒退一步,容悦也惊疑不定地看着他,就见他双手紧紧握拳,青筋暴起,身子似乎疼得发抖,身上的红疹痘泡蹭在地面上,脓疮流了一地,嗓音堵着疼痛。   容悦看得脸色泛白,就见那人咬着牙忍着疼,用极轻的声音问她:   “……夫人……你说我们能……不能、活下来……”   容悦不知为何红了眼眶,她攥紧了手帕,嗓子似干涩地发疼:“……会的,你们会活下来的。”   那人似乎是真的信了,扯开嘴角朝她笑。   她身后的玖思早就泣不成声,容悦深深吸了口气,她知道这人未必是相信她,他只是希望有个人能在时候,告诉他,他能活下来。   容悦有些在这儿呆不下去,她转身就快步地离开,待走了一段路后,有人抬着架子从两人身边路过,草席盖在人身上,根本看不清架子上的人是谁。   绕了这里一圈后,容悦有些无力地靠在一面墙上,无神地看向玖思,似好久未曾说话了般:“……可看见小兰了?”   玖思压抑不住哭腔声,狠狠地摇了摇头:“没有……奴婢没有、看见她……”   这个时候,谁都知道,既然小兰已经染了疫病,却又不在这其中,那小兰如今是何结果便已经了然了。   容悦有些失神,她低头看向自己手中的帕子,那上面染着些脓疮,她没有看到小兰,却已经拿到了她想要的东西。   她需要这场疫病,可是看着这些痛苦的难民,明知自己也许能帮到他们,她却无动于衷,她无法做到心安。   她还在发愣的时候,突然手腕处被握紧,往一旁无人的小巷子一带,容悦微惊地抬头,就看见厉晟难掩怒意的面容:   “你不要命了吗!”   厉晟看着眼前脸色泛白的女子,心底闪过一丝心疼后,又是止不住的怒意,昨日她不顾身子胡闹,他还没有找她算账,今日居然还敢往难民堆里跑,真是胆子比天还大!   可是容悦看见他,却是眼前一亮,刚刚担忧的问题似是迎刃而解。   厉晟心里怒气还未笑,乍然看见她灼亮的眸子,微微一愣,一时之间忘记了刚刚的怒火,他移开视线,有些不自然地轻咳了一声:   “做、做什么,这么看着本侯?” 第31章   左右四下无人, 玖思也在看见厉晟时,退了几步。   容悦眸子清亮,一时拉住了他的衣袖, 佳人近在咫尺, 厉晟身子有些僵住, 又不着痕迹地轻翘了下嘴角,很快敛下, 反手握住了她, 捏了捏她指尖, 若无其事地问:   “怎么了?有人欺负你了?”   说到最后, 他皱起眉头, 这时才注意到她眼底微红。   容悦被他握住手时,才反应过来两人过于亲近, 刚想退开,又听见他的问话,轻摇了摇头:“不是,侯爷别误会!”   厉晟心下微松, 第一次看上一个人,他不知该怎么对她,也从来没有人教过他,他只能想着尽可能地待她好。   他更多心思放在她身上, 发现了她的犹豫不决,他挑眉:“想说什么?”   容悦咬了咬唇,带着了几分小心翼翼地问:“侯爷, 如今关于疫病,可有解决方法了?”   厉晟看了她一眼,不知她怎么会问这个,以为她是看见了那些难民心底难受,那分旖旎的心思瞬间散去,见她隐隐的小心试探,他心底无奈,这些本就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东西。   他眉梢多了几分凝重,使他面容冷沉了些,他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此次疫病来得突然,即使是本侯带来的那几个御医,目前也没有确定药方。”   容悦听了这话,她敛下眼睑,对于厉晟的回答,其实她也有所意料,若是已经有了解决方法,平舆街此时也不会是现在这样的情况了。   厉晟不知她在想些什么,他并不打算让她知道太多这些事情,倒不是不能同她说,但终究不是什么令人愉悦的事情,他看着她脸色,微低下头,指腹蹭了蹭她眼角,声音微低:   “还疼得厉害?”   容悦本是失神,忽地听到他这一句,整个人陡然回神,不知作何表情,只是耳垂烫得吓人,轻声细语地唔哝了两句,连她自己都没有听清她在说什么。   她轻挽了挽发丝,别到耳后,不敢去看他,想抽回手,却被他握得很紧。   容悦握了握手帕,有些为难,低声说着:“……侯爷,这还在外面……”   厉晟轻啧了一声,却还是依言松开了她,他垂眸看着她,自然也能看出她此时的确是身子不适,这是自然,昨晚泡了那么久的冷水,还有那事,今日在听到她来了平舆街时,他差些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容悦抿了抿唇,还是缓慢开口道:“侯爷,我想同你说件事。”   厉晟直接打断她,说:“跟本侯来。”   容悦颤了颤眼睫,抬眸看他,有些不解,却还是抿唇跟在他身后,她走得慢,厉晟的余光便一直若有若无地落在她身上,迈出的步子也越来越小,让她能一直跟在他身后不远处。   两人进了一间屋子,里面有两个人,一人容悦有些眼熟,是常跟在厉晟后的庄延。   庄延对两人抱了抱拳,见容悦看向他,他连忙笑了笑。   容悦低下头,没有想到他的属下竟然待她是这般的态度,她有些不知所措,就听见庄延的声音:“侯爷,太医已经到了。”   容悦有些疑惑地抬眸看向厉晟,正好撞上厉晟朝她看出来的视线,他朝她招了招手:“过来。”   他旁边恭敬站着一个人,桌子上还摆着药箱,再联想那人的刚刚的话,她意识到这所谓的太医是为了她才叫来的。   她微有些脸红,扯了扯厉晟的衣袖,有些羞赧,声音又轻又细:“……侯爷,别……”   她是知道自己为何不适的,让太医替她看这个,她只觉得脸颊滚烫。   带着些许撒娇,又糯又软,让厉晟十分受用,可他却没有丝毫松口,笑着握着她的手,容悦缩了下手,惊乱地看了看屋里的旁人,才发现仅有的两人也都是低着头,仿若没有看见厉晟的动作一样。   厉晟让她坐在一旁的凳子上,自己站在一旁,一手搭在她肩膀上,才朝一旁低着头的人冷淡地颔首。   太医坐在了桌子的另一边,恭敬地开口:“夫人请抬手。”   容悦抬眸看了看厉晟,男人眉梢轻挑着,似十分好说话的模样,可容悦却察觉到他不容置喙的态度,知道他是怕她因昨日落下病根,即使心里不好意思,还是伸出手去,轻声说了一句:   “麻烦了。”   太医摇了摇头:“夫人客气了。”   说完,他将一旁早已备好的帕子盖在她手腕上,旁边的简毅侯眼睁睁地看着,没瞧见跟护食一样,把手搭在这女子的肩上吗?   他只在刚刚两人进来时,偷偷瞧了一眼女子,模样的确长得娇人,便是京城中也不曾多见这般绝色。   果然,美人乡,英雄冢,这简毅侯竟也未能逃过。   他心中想得再多,面上也不露一丝神色,把脉片刻后,他眉头皱起,有些迟疑地问了一句:“敢问夫人,近日可是曾有落水,或是碰了什么极寒之物?”   容悦在看见他面色迟疑时,心底就有了些许猜测,再听见他的问话,她轻颤了下眼睫,咬住下唇,近乎轻着声音回答:“……是。”   厉晟皱起眉头,放在容悦肩上的手收紧,将人朝自己揽了揽,微冷着声音问:“她可有大碍?”   太医面色凝重:“回侯爷的话,恕微臣直言,夫人的情况并不容乐观,她身子本就不好,如今又染了寒症,怕是日后于子嗣有碍。”   太医话刚落,容悦脸色就是一白,她昨日在下命令时,未必没有想过这个结果,只是那时她旁无选择。   “可有法子根治?”   太医抬头看向他,恰好看见他担忧地望着坐着的女子,太医心下惊奇,思量了半天,说:   “微臣做不到将其根除,只能尽力开个药方,夫人需长时间服用,平日里尽量养着身子,勿要再碰冷水,可能方会有好转。”   厉晟面上浮了一丝怒意,却也知道这定是太医尽力之后的结果,他有些不耐,挥手示意庄延将人带下去。   等到屋里没有旁人了的时候,他才低头去看女子,看见她毫无血色的脸颊,有些心疼,却还是轻斥道:“此时可后悔了?”   容悦微红着眼,却还是倔强地摇了摇头。   昨日的情况,再来一次,她依旧会那样做。   厉晟气闷,心底暗骂她不识好歹,却又无可奈何,他自己气了半晌,再看她通红的眼眶,忍不住地弯下身子,擦去她的眼泪,生硬地温声哄着:“别哭了。”   也知道自己这一句过于简单,到底伤了是她的身子,不知她心底此时有多难受。   他轻叹了口气,心底最后那丝怒意也消了去,越发多了几分温意:“太医也说了并不是不可好转,待回京后,本侯再让旁的太医替你医治,可好?”   容悦被他话中的意思惊了下,忍不住地抬眸看他,勉强扯了扯嘴角:“侯爷说笑了,待侯爷回京后,我与侯爷怕是不会再相见了。”   她是何身份?梧州知府的儿媳。   而他呢?堂堂简毅侯,手握数十万厉家军,两人身份天差地别,一段露水姻缘罢了,纵使他此时待她极好,又岂容她心生妄念?   待听清了她的话,厉晟眸色倏然一凉:“你此话何意?”   他心底止不住的怒意,她此话是何意?   两人已有了肌肤之亲,她还是要守着那罗氏之子不成!   跟着他入京,有何不好?   至少,他不会任人欺辱她。   容悦看清他眉梢的冷意,身子一颤,眸子里闪过不解,心底有丝委屈,她不知他为何要生气。   厉晟压着心底的情绪,尽量平静着声音问她:“你不愿同本侯入京?”   容悦攥紧手帕,抬眸反问:“侯爷要带我入京?”   厉晟一怔,不知她这问话何来,拧着眉说道:“这是自然,待梧州事了,自是想要你与本侯一同入京的。”   容悦张了张嘴,突然不知该说什么。   她发现好像自己似乎理解错了他的意思,他想要带自己入京,而不只是短短的一段露水姻缘,可是,容悦摇了摇头。   “侯爷,你还记得吗,我已经嫁人为妻了。”   “那又如何?”   厉晟直直看向她,一字一句说:“莫不是阿悦认为,昨日本侯与你说的话,是说着玩的?”   昨日说的话?   容悦微顿,半晌才想起,昨日在平舆街,他同自己说的那句“容悦,本侯想要你”。   容悦摇头:“我自是信侯爷的。”   顿了顿,她又敛下眼睑说:“可是,侯爷何必呢?”   何必为一个女子惹上让名声沾上污点。   厉晟听出她的意思,忽地笑了下:“阿悦可曾听说过,埕独战事?”   容悦不解他怎么说到这,却还是如实地摇了摇头。   站着的男人低着头,外面的光透着窗格照射进来,印在他脸侧,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只似乎是在笑着。   “那是本侯第一次入战场,本侯曾将敌军首领酷刑之后,生生活埋,后来,朝野上下都皆传本侯杀人如麻,生性残暴。”   “阿悦,你说,本侯在乎名声吗?”   容悦愣愣地看着他,心底忽地涌上一股莫名的情绪,她记得玖思曾与她说过,简毅侯上战场时,不过刚刚十六岁。   她不知那时发生了什么,能让他将那人生生活埋,可是听着他字字将自己的传言说出来,她却觉得,其实他并不是对此不在意,只是他习惯了而已。   她怔怔问了一句:“侯爷当时可觉得难受?”   就看见男人愣在了原处,似没有想到她会这般问。   可容悦却是倏地心下了然,那时他不过少年,还不到及冠之年,为国征战,却身染骂名,又怎么可能心底不留丝毫痕迹?   待苦难不在意的人,都曾遇到过更苦难的事。 第32章   窗外光线微暖, 容悦仰着脸看向厉晟,他几乎只是一瞬间愣然,很快就反应过来, 朝容悦笑了笑, 没有再说什么。   他走近容悦, 容悦眨了眨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厉晟顿了顿, 抬起手, 最终落在她的头顶, 轻轻揉了揉, 笑着斥了句:“平白胡思乱想。”   容悦抿了抿唇,低垂下眼睑。   厉晟望着她的头顶, 嘴角的笑意散去,背在身后的另一只手虚虚握紧,心中不知作何想,其实他已经不怎么记得当年初上战场时, 是何心情了,差不多也应该是害怕过。   那时他还算年少轻狂,自边关回京,才知京城中是如何议论他。   便连往日较为疼爱他的圣上, 也曾对他言明,行事需收敛些。   不过,在当初事情真相传入圣上耳里时, 他便未曾再听过那些议论传言了。   因为他的那位舅舅,明明最是无情人,却是念旧情,连自己恐怕都被骗了过去,他生母洛阳长公主为救圣上而故,圣上便越发怀念儿时他母亲的好。   那时敌军首领出言侮辱他母亲,厉晟便知,不管他如何待那人,圣上都不会怪罪他。   厉晟忽地轻笑,将这些思绪抛开,不管曾经如何,至少如今的他再无人敢欺,那些话也不敢有人当他面议论,反而是眼前的事让他有些头疼。   他垂眸看向女子,有些无奈,他突然眯了眯眼睛,说:   “不管如何,你答应本侯的事,难不成要作废?”   容悦倏然抬头,眼露不解:“侯爷,我答应了你何事?”   “梧州事了,便随本侯回京。”   容悦勉强扯了扯嘴角:“侯爷说笑了,我何时应过你此事?”   厉晟一手握拳,抵了抵唇,弯下身子,在她耳边轻声说了一句:“昨日夜里,阿悦亲口所言,可是要反悔?”   待听清他的话之后,容悦脸色顿时通红,呐呐半晌,推开他,猛然站起来:“侯爷何故诓我?”   她忆起昨夜的事,耳垂红得似要滴血,眼尾轻颤着,底气不足地补上一句:“我怎么可能会应下这事?”   容悦紧握着手帕,和厉晟离了三步之遥,有些心虚地低下头,不敢看他,她记不起昨夜的事,自然也不知道她是否真的胡乱应下过此事。   看着容悦的反应,厉晟不着痕迹地轻挑了下眉梢,昨夜那么混乱,他碰她都带着小心翼翼,哪有心思问她旁事,只是,昨夜她意识不清,他猜她定是记不清,是以,他说得理直气壮。   他扯了下嘴角,笑意寡淡,多了一分凉意:“怎么,阿悦当真是不想认?”   容悦想说是,可是看着他的神色,她动了动嘴唇,却没有说出话。   最终,她低下头,闷闷说了一句:“我没有……”   厉晟眼底闪过笑意,紧捏着扳指的手松开,似淡定说:“没有便好。”   容悦看着他眉宇间带着的笑意,有些摸不清头脑,怎么说到最后,竟是变成她要陪他回京了?   待两人要离开时,厉晟忽地和她说了一件事:“近日,京城可能会有贵人前来。”   容悦抬头,不知他为何要与她说这事,她带着分试探,小心翼翼地问:“贵人?和侯爷相比呢?”   厉晟握着小姑娘的手,根根纤细,软若无骨般,惹得他轻捏了捏,闻言,斜睨向她,随意道:“圣上三子,当今靖王殿下,阿悦觉得,较之本侯如何?”   容悦怔怔,曾经在她看来,罗玉畟已经是贵人了,是她高攀不上的世家。   可是如今,站在她身边的人是简毅侯,连罗家都要谨慎对待,更别说,他口中的靖王,对于她来说,那本该是一辈子,她都见不到的人。   只不过,容悦微蹙细眉,被男人握着的手动了动:“可是靖王殿下为何要来梧州?”   厉晟的动作一顿,抬头看了她一眼,其中神色让容悦有些琢磨不透,她心下微紧,轻咬起唇,就听见他轻笑的声音:   “阿悦可知,梧州难事,朝廷曾拨了五千石粮食,百万白银入梧州?”   他话中意思似在透露着什么,让容悦一惊:“怎么可能!”   那日圣旨下来时罗闫安的神色在她脑海里闪过,她有些意识到什么,她一直在梧州城,自然是知道城内的情况,城中开仓放粮时间甚短,绝不可能有五千石粮食,可别说百万白银,除了几处粥棚,她不曾听说梧州城有何处用了这么银钱。   令她心惊的是厉晟话中的意思,罗家身为梧州知府,这些粮食和白银到了梧州之后,必定是经过罗氏父子的手,若有纰漏和差错,罗氏父子绝逃不了干系。   容悦依旧有些回不过神来:“怎么会?他们怎么会如此大胆?”   这般明显,即使罗氏在梧州只手遮天,难道真的不怕圣上怪罪下来吗?   厉晟的语气有些漫不经心:   “他们自然是敢的,毕竟后面有人与其撑腰。”   “有人撑腰?”顿了顿,她抬起头,看向男人,依旧不解,又问:“这和靖王来梧州又有什么关系?”   厉晟并无半丝不耐烦,依旧是笑着回答她:“自然是有关系的。”   望着女子不解的神情,他不紧不慢地一字一句说:“因为是本侯亲自请旨,请殿下来的。”   说罢,他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头,敛下心底的想法,他的确请了旨,可是却并未想到会是这位前来。   看来,他那位舅舅心底已经对储君之位有了想法。   他眼神闪了闪,想到书房的那封来自京城的书信,心底轻啧了一声,一把龙椅,多少人都要费尽心思去争。   容悦没有想到厉晟会这般说,咬唇半晌,眼睫轻颤了下,说不清是担心还是情绪,她声音又轻又细:   “罗氏背后之人,连侯爷也无可奈何吗?”   连简毅侯都无可奈何的人,除了皇室中人,不作他想。   怪不得,他会请靖王殿下亲自前来。   容悦心底无奈,也觉得几分凉意,梧州一个罗家,背后竟是牵扯了这么多吗?   所谓的公道,不过是看谁权势更大罢了。   罗家对于她来说,不亚于庞然大物,伸手就能捏死她,她只能夹缝求生。   她思绪纷扰,手指忍不住地动了动,捻了捻手中的帕子,眸子里神色复杂。   却不想,厉晟在听到她这话时,就轻嗤了一声,食指弯曲弹了弹她的额头,有些无奈:“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容悦捂着额头,有些委屈地看向他,厉晟顶着她的视线,有些不自然地去替她揉了揉额头,断了刚刚的话题,拧眉:“疼了?”   罢了,还不待容悦说话,他又轻笑着斥了句:“真是娇气。”   话虽如此说着,手上的动作却依旧温柔,虽带着些生疏。   容悦心下跳动如雷,脸颊微红,就在她有些无措的时候,上方的男人突然弯下腰,凑近她,意味深长地对她说:   “本侯并非不能解决此事,只是既然能有更省事省力的法子,本侯又何必亲自动手?”   容悦总觉得他的话里有深意,故此,紧紧闭着嘴,不去回他。   可厉晟却是不作罢,轻蹭了蹭她额间,低声轻问:“嗯?阿悦可明白?有些时候,并非一定要自己扛下来。”   容悦忽地心下一动,好似知晓了他话中的意思,有那么一瞬间,她鼻子有些泛酸,险些红了眼眶。   若是可以,她自然也不想所有事,都自己扛下来。   只是,她深知,没人会帮她。   可是如今,似乎有一人恰好心疼她,待她温柔,容悦忽地有些难过,为何她是在这时才遇到他,明明感到他的确是真心实意,却因着身份彷徨不敢上前。   她轻呼了一口气,朝着他弯了弯眸子,笑得很糯很软,也含着些许温柔,厉晟看得心底微痒,似被轻挠了一下,让他眯起眼睛,袖子下的手握了又松,他忽地低下头,薄唇带着一分凉意,印在了容悦的唇角。   容悦刚要回答他,就被他动作惹得朝后退了一步,后膝抵在榻边,一个不稳,忽地两人倒在榻上,厉晟手疾眼快地将两人翻了个身,最终他自己落在榻子上,容悦跌进了他的怀里。   他忽地发出一声闷笑,眉眼间愉悦。   容悦在他面前又出了差错,心中窘迫,一时之间忘了刚刚想要回答的话,脸颊通红,后腰被男人拦住,她埋在他怀里,久久不敢抬起头。   良久,上方传来男人带着笑的声音:“阿悦是要一直这般躺着?”   容悦本就羞得不行,又听他这话,连忙胡乱撑着他的身子爬起来,脸色通红后退两步,却被男人拦腰搂住,听着他有些无奈的声音:“你小心些。”   “刚刚不还是觉得身子疼?怎得一点都不仔细着。”   容悦憋了半天,才说出一句:“……不怎么疼了。”   如此一番,她早就忘了他刚刚说的话,甚至连自己本欲要和他说的事,都想不起来了,只想着,让他赶紧忘了她身子的事情。   厉晟没信她这话,今日他离开时,余光曾瞥见床上一抹红色,方才知,自己竟是弄伤她了。   她手心破了一处,都要疼得红了眼,更何况那处?   他今日没有心思做旁事,寻了之前圣上赏赐的药膏,本来准备晚上去寻她,却不想听属下说,她来了平舆街,还未来得及处理政事,便赶着过来找她了。   那支药膏在他身上,只不过,他看了女子两眼,并未将药膏给她。   总归现在是无法用药的,倒不如,他晚上亲自给她送去。   他如是想着。 第33章   从屋子里出来时,已经近午时,玖思还在外面等着, 连同着厉晟身边的庄延也站在旁边, 两人似乎在说什么, 听到房门从里面被打开的声音,两人顿时停住话头, 朝这边看来。   玖思松了口气, 上前扶住容悦, 看向厉晟的神色则有些复杂, 而庄延却不一样, 看似一本正经,却满眼都是笑意。   容悦被庄延的视线看得微顿, 脸颊上的红意还未散,低头朝厉晟服了服身子,赶紧带着玖思离开。   二人离开后,庄延走到厉晟身后, 笑着问:“侯爷可是将药膏给夫人了?”   厉晟眯着眼睛看向他,心情些许愉悦,但是听到庄延的话时,依旧轻哼了一句:“与你何干?”   他与她的事, 不曾想过与旁人分享。   庄延一噎,撇了撇嘴,心底暗自想着, 看那位夫人走路不自然的样子,就知自家侯爷昨日待人家如何,偏生自家侯爷好似当自己各方面都如行军打仗一般厉害。   不过,庄延不知想到什么,忽地闷笑了一下,说:“侯爷,刚刚祁星说寻了些书,放在您房间了,让您仔细看看。”   厉晟拧眉看向他:“何书?”   “属下也不知。”   厉晟看了他一眼,皱了皱眉头,却没有再多说,手上握了握原本想要给容悦的药膏,舌尖抵了抵牙根,轻啧了一声,朝城主府走去。   他还得仔细想想,如何将容悦从这件事中摘出来,且名正言顺地带入京城。   其实他未必不知道容悦担忧的是什么,但是一份假的户籍却是极其方便,只不过,他忧虑一点,若用了假的身份,还算名正言顺吗?   如此也不过是掩耳盗铃,还是得需想一法子。   他自是没有想过要委屈她,到底是自己看上的人,捧在手心都不为过,也要别人敬着,小心翼翼地待着才行。   厉晟漫不经心地轻挑眉梢,若是为了此事,在储君之位上站队,倒是颇有些荒诞,不过,该来的总会来,如今提前,尚能换取一条件,算不得太过吃亏。   蓦然,他想到那人之前似是不愿同他走的模样,在心里轻啧了一声,真是个小白眼狼。   而另一边的容悦回到粥棚之后,里面的人忽然与她说:“少夫人回来了?刚刚少爷过来,说是让少夫人同少爷一起回府。”   玖思顿时变了神色,怕被人看出端倪,连忙低下头。   容悦神色看不出任何异样,浅笑着应了下来,余光瞥向自己手中的帕子,漫不经心地垂下眸子。   她原本还在想,要如何找机会同罗玉畟相处,却没有想到,他竟自己来了。   她朝东边看过去,似是瞧见罗府的马车朝这边来了,便带着玖思走过去。   今日的马车里没有旁人,容悦进去后,里面空无一人,桌子上依旧摆着白玉茶壶和茶杯,她垂着眼睑,默默看了半晌,想起昨日罗玉畟亲自将那杯茶水递给她,还有昨夜那冰凉渗骨的冷水。   她丝毫没有犹豫,她先是倒了一杯茶水,然后打开茶壶,从腰间抽出自己的手帕,看了看那上方被沾染的痕眸色轻闪着,一点点将手帕放进水壶中,茶水浸湿了手帕。   直到听到外面传来了些许动静,容悦才不紧不慢地将手帕抽出来,将茶壶盖好,将湿透的手帕折起,攥在手心。   刚做完这些,就听见了玖思稍大的请安声,随后便见帘子被掀开,罗玉畟穿着一身蓝色衣衫走进来,额头溢出些许汗意,看到她时,神色微有些闪烁,却也并无多少心虚。   容悦已经渐渐无所波澜,面无表情地服身行了礼,在被叫起后,就低头坐下,一言不发,捧着她之前倒的那杯茶水,细细地抿着。   罗玉畟看她这副模样,有些惊讶,又觉得理所当然,虽说她往日素来乖巧知礼,但经过昨日之事,若是心底并无半丝芥蒂,才会让人感到警惕。   只是终究到底,他看着她这副模样,心底依旧觉得些许不舒服。   就好像是,她本不该如此态度待他。   过去一年,他未曾宿过她院子,也曾待她不好,更甚时,那日在凉亭,为哄方琦开心,让她为方琦唱曲,即使如此,在他对她露出一丝温柔时,她依旧喜不自胜。   今日这番冷淡的态度,让罗玉畟微略感不适地眯了眯眼,心底生了几分不悦,他开了口:“夫人在生为夫的气?”   他瞧着眼前的女子身子一僵,握着杯子的手一抖,声音冷淡,隐隐透着委屈:“……妾身不敢。”   此话一出,罗玉畟心底的不悦散了几分,他有些不耐地揉了揉额间,一顿,觉得手上碰到了汗,他微拧眉,拿帕子擦了擦额间。   容悦眼眶泛红,看见这副他这番动作,默不作声地替他倒了一杯茶水,却什么都没说,放在案桌上,她自己捧着那杯茶水,又低下头去。   罗玉畟看着桌子上的那杯茶水,忽然有些不知作何心情。   他突然想起,他的这位夫人入府之后,好似从未回过容府,他也能猜到容府的情况,知道她所能依靠的只有自己,除此之外,近乎一无所有。   罗玉畟忽地有些心软,他伸手端起那杯茶水,一饮而尽,放下茶杯,到底还是说了一句:“日后别和方琦撞上。”   容悦余光看着他将那杯茶水喝完,心下微松,疫病感染究竟有多强,谁也不知道,可若是入口,都能让他逃过去,那还当真是他命不该绝。   这般想法还未过去,就听见罗玉畟的话,她心下突然觉得好笑。   她何时主动与周方琦对上过?往日,她何曾不是能避就避?   只不过,在他眼底,只有周方琦罢了。   容悦随口应下,她觉得有些腻味,她不在乎罗玉畟喜欢周方琦,可为什么一定要牵扯到她?   不过没关系了,很快,这一切都要结束了。   她想着今日简毅侯对她说的话,靖王殿下就要来梧州了,而靖王一来,罗府未必能逃得了。   若是没有罗府,罗玉畟又能如何呢?   不得不说,简毅侯今日给她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若非知道罗氏朝不保夕,她也不可能这般毫无顾忌地行事,既然无了后顾之忧,往日的种种,她皆会讨回来的。   到罗府时,恰好看见周方琦站在府门口,朱红色的大门和石狮衬得他眉眼间的神色都多了几分张扬,容悦不过瞥了一眼,就收回视线,拉着玖思跨进了大门。   周方琦看着她走进去,对她的视若不见也不在意,只是抬头看向罗玉畟,撇了撇嘴:“你们怎么一同回来了?”   罗玉畟笑了下,在身子的遮挡下隐晦地握了握他的手,说:“行了,到前院去?”   周方琦在罗玉畟面前,其实很好哄,罗玉畟不过一句话,他就眉开眼笑,同他并肩一起朝前院走去。   容悦在院子的路上遇到了从主院出来的畔昀,一身粉红夏裙,身后两个奴才小心伺候着,她抬着头,一手小心翼翼地护着腰身,容悦远远瞧过去,微眯了眯眸子。   玖思也瞧见这一幕,撇了撇嘴:“瞧把她得意的。”   那日若不是为了畔昀的事,她和少夫人也不至于直接撞破少爷他们之间的事情,短短几日,发生了太多了事情,简直度日如年,而这人却是越发活得滋润。   容悦不咸不淡地弯了下唇角:“等着吧,想要安安稳稳地当少爷的侍妾,也得瞧我们表少爷愿不愿意答应。”   以周方琦的性格,他能让畔昀这般得意下去?更何况,那日她们听见罗玉畟对周方琦的话,可不像是作假,罗玉畟想要周方琦开心,必定会对畔昀出手。   容悦伸手抚了抚衣袖的褶皱,收回视线,不再去看向畔昀。   她肚子里的胎象顶多撑到两个月罢了,时间一久,她肚子依旧没有大起来,光是周氏那边,就足够她受得了。   直到回了院子,她好似才想起来一般,将手中的帕子递给玖思:“这帕子脏了,处理下吧。”   女子的贴身物件是不可以随意乱扔的,若是被人捡了去,有口也说不清。   玖思点点头,只不过瞧着帕子湿透的模样,有点疑惑,却也闭紧嘴,什么都没有问。   容悦已经坐在了软榻上,忽然说了一句:“对了,今晚盯着些表少爷宿在哪里。”   “好,奴婢会盯着的。”   闻言,容悦朝她浅浅笑了下,就敛下眼睑。   那可是……疫病,她不信罗玉畟和周方琦会那么好运,能够逃得过去。   从平舆街回来后,用过午膳,容悦就被玖思催着去休息了。   屋里的香炉被玖思拿了出去,主仆二人因昨日的事,心底留下了阴影,近些时候,是不会再用熏香了。   窗户被开了半扇,轻柔的风透过窗格吹进来,天色渐晚,容悦醒来时,外间皆是静悄悄的,屋里的案桌上点着一盏红烛。   她刚有动静,就有人伸手过来扶她,手被人握着,微用力,容悦瞬间清醒过来。   厉晟坐在床边,整暇以待地看着她,玄青色的长袍衬得他面容些许凌厉,一手握着她,轻挑着眉梢,柔和棱角:“醒了?感觉如何,可好些了?”   两人离得十分近,她衣衫不整,只穿了里衣,凌乱地散开着,精致的锁骨若隐若现,厉晟稍稍抬眼,便能看见那上似印着的隐隐红痕,他心下微顿,眸色深了些,却是在下一刻移开视线。   容悦面染上红霞,扯了扯手,拿他半点办法也无,刚醒来的声音有些糯,软软地挠在人心尖:“……侯爷,你怎么这儿?”   屋里暖暖暗暗的光,添上一分旖旎,厉晟捻了捻手指,视线在她脸上扫过,才从袖子中将药膏递给她:“可曾用药?”   容悦陡然想起他早上离去时说的话,面颊微红,连忙推阻:“侯爷,我真的无碍了!”   厉晟没有理会她,脱了靴子,到床榻上,容悦看着他一番的动作,动了动嘴唇,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只是在男人说那句“本侯帮你涂药”时,她几乎是瞬间朝后退,眼眶羞得几乎要泛红。   厉晟看着退到床角的女子,觉得好笑:“你躲什么,明知自己不适,难不成还要讳疾忌医?”   容悦都要急哭了,哪有男子替女子□□上药的,她憋了半晌,才憋出一句:“那我、自己来……”   厉晟无奈,将药膏递给她,背过身子去,才说:   “那你自己涂,本侯背过来,可行?”   容悦看着他的背影,动作僵在那儿半晌,有些泄气地咬了咬牙,拿过药膏,颤着手给自己那处涂药。   其实她并未骗他,一日过去,她早就好上了不少,虽那处还有些疼,却也不是不能忍受。   药膏涂上去,传来些许凉意,容悦颤着眼睫,耳垂红得似要滴血,手指碰上那处,传来的异样感,让她几乎是绷直了脚尖。   厉晟背着身子,听身后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女子轻轻浅浅的呼吸近在咫尺,他垂下眼眸,余光能看见女子绷直的脚尖,充红了血,他紧捏着玉扳指,忽然有些口干舌燥。   他记得,昨夜里,他似也瞧见女子曾有这般动作。   他转着玉扳指的动作越来越快,不知过了多久,他才低低开口,声音有些暗哑:“好了?”   身后女子低低应了声,他才深深地呼了口气,转过身来,就看见女子用被子将自己遮得严严实实,唯独露出修长脖颈,似溢出了涔涔香汗。   容悦低着头,不敢去瞧他,抓着锦被的手指因着用里而泛着些许粉白,透着些许旖旎。   厉晟伸手抵了抵唇,朝她坐近了些,向她伸手:“过来。”   容悦抬起头看他,轻抿着唇,一点点松开锦被,抬手搭在他手心,厉晟将人拉过来,容悦轻呼一声,跌在他怀里,男人的手紧紧禁锢在她腰间,掌心灼热,烫得容悦有些不知所措,怔愣地躺在他怀里。   厉晟带着几分克制地在她额间轻轻吻了下,方才问她:“今日在平舆街时,阿悦是想同本侯说什么?”   容悦微愣后,才陡然想起来,眸子里闪过一丝懊恼,连忙坐直了身子:“侯爷等我一下。”   厉晟看着她直接推开自己,就穿着里衣下了床榻,挑了挑眉梢,捻了捻手上似残留的余温。   便见她从床榻下拖出一个木箱子,打开了一个暗盒,从里面拿出一个瓷瓶。   厉晟陡然皱起眉头,那丝轻笑散去,面上浮了些许正色,他也意识到容悦要说的并非什么小事。   可是当容悦拿着瓷瓶给他,并且说了那句话后,他依旧有些惊讶,他拧着眉:“你说得可是真的?此药对这次疫病有用?”   他并非是怀疑她,只是这药效着实令他惊讶,若是有人将此药供到圣上面前,封官赏赐皆是少不了。   容悦郑重地点了点头:“我娘留下的书籍中,的确是说明了此效果,若非如此,我今日也不敢——”   说到这里,她突然噤声,因为面前的男人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厉晟冷哼了一声:“就你胆大包天,疫病突发这么多天,你还是第一个不怕死地主动往里闯。”   容悦堪堪低下头,不敢说话。   “不过,”厉晟低头看着手里的瓷瓶,眯着眼睛,轻笑说:“你拿出此药,倒也了了本侯一件心事。”   容悦不解地看向他,厉晟却没有给她解惑。   罗氏所犯的罪,一旦查明,必是抄家灭族重责。   而她在这此次疫病中献出奇药,他也有底气,将她从中摘出来,他眯了眯眼睛,最好是能落个功名,等入京后,他才不必担心她会被人欺负。   他并未将瓷瓶带走,只是倒了一粒收起来,将剩下的还给她,顶着她惊讶的神色,食指微弯,蹭了蹭她的脸颊,声音含笑:   “一粒便好,若是如此,那些太医还不能研究出药方,本侯自要上禀圣上,朝廷不养废人。”   容悦呐呐,将药瓶收起,厉晟余光瞥见那箱子里装的零零碎碎的东西,轻挑眉梢,却是移开视线,不去看。   他下了床,容悦偏头去看他,轻抿着唇,声音极细地问:“……侯爷是要回去了吗?”   厉晟的动作微顿,忽地挑眉反问了一句:“阿悦想本侯留下来?”   容悦连忙摇头,看得厉晟眯起眼睛,冷哼一声,才离开。   既然有了解决疫病的法子,他自是要抓紧时间将此药交于太医研究,他能耽误这一夜,可那些难民却是未必,孰轻孰重,他尚是能分得清。   容悦自是能听到他的那声冷哼,她脸色通红,呐呐地没有抬起头。   她想着,难不成要她说,想让他留下来吗?   她抿了抿唇,不经意间看见他带来的那支药膏,眸子轻闪了下,微愣后,将药膏放进也一同放进了木箱子中,才将木箱子又放回了床榻下。   隔日清晨,容悦刚醒来就听玖思说,昨夜里周方琦宿在了前院,容悦手下的动作一顿,片刻后,又恢复自然。   这日她去平舆街,并未遇见罗玉畟,平静地度过了两日,厉晟似也忙碌起来,不见人影。   在这之后的第三天,她去主院给周氏请安,巧得是畔昀也在,畔昀看见容悦后,微顿,行了礼。   容悦随意朝她点了点头,请安间,畔昀坐在容悦下方,周氏一看见她,就让她好生照顾好肚子的孩子,有什么需求就说,畔昀也笑得娇羞。   直到听见周氏的话,话里意思是要让畔昀多去前院看望罗玉畟。   她敛着眼睑,平静地听着这话,只是若有若无地看了周氏一眼。   她心底觉得好笑,这周氏明明知道罗玉畟和周方琦的关系,还让畔昀去前院,若非她知道周氏的确抱孙心切,她都要觉得周氏是故意要害她的了。   她一边听着周氏的话,一边失神地想着疫病的事,也不知简毅侯得了什么结果。   到了平舆街后,容悦才发现简毅侯的速度极快,昨夜里刚拿到药,今日便有动作,刚下了马车,她就闻到一股浓重又苦涩的药味。   她打眼瞧过去,就望见难民手里捧着药碗,那里黑糊糊的药,瞧着便涩。   容悦心下了然,虽说药丸方便,却不如直接熬成汁简单,平舆街难民极多,若是皆制成药丸,不知要费多少功夫。   今日她并未遇见简毅侯,心下略一思索,便知他这是忙起来了,更何况,昨日他还说过,过些时日靖王殿下便要前来。   待容悦从平舆街回来,就听说畔昀今日果真去了前院,不过并未进得去,被下人拦了回来,即使她说是周氏让她去的,依旧未曾进去。   不过,她听玖思悄悄说了,当时的周方琦正在前院。   听到这里,容悦动了些心思,当初她费心思让罗玉畟醉酒,最终目的可不仅仅是为了成全畔昀。   最初只是听周氏想要她诞下罗府子嗣,情急之下,出此下策,顺便给罗玉畟与周方琦之间添些乱子。   想着自己原先的计划,容悦眸色闪了闪,只不过目前还不是最好的时候。   畔昀腹中的孩子还不是罗府最后的根苗,只要罗玉畟在,即使畔昀腹中孩子没了,周氏也不过就是伤心一阵,可若是罗玉畟染了疫病,那畔昀腹中的孩子没了,才是对罗府真正的打击。   时隔几日,容悦就听说,畔昀进了前院,见到了罗玉畟,不过片刻,便僵着脸走出来。   容悦也能猜到发生了什么,不外乎是罗玉畟让她不要再去前院,以畔昀对罗玉畟的心思,光是知道罗玉畟不喜她,就够让她难受的。   容悦对畔昀的处境并不如何关心,她让玖思盯着前院,是为了知道罗玉畟二人的情况。   就在她以为罗玉畟二人逃了过去时,前院就传来了消息,罗玉畟染了风寒,叫了府医。   此时,正好是畔昀进了前院后的第三日。   容悦得了消息,彻底松了一口气,玖思眼睛微亮,脸上的笑容都要遮不住,容悦撤了头上的几只发簪,让玖思替她涂了些粉,让面色看上去惨白了些,才朝前院赶去。   等容悦主仆二人到的时候,满院子已经挤满了人,畔昀护着肚子站在角落里,周氏一脸着急。   如今城中感染疫病,此时得了风寒,不得不让往这处去想。   容悦不着痕迹地扫了一圈的人,指尖掐了掐手心,疼意传来,她微红了眼眶,似是焦急地等着结果,一脸担忧。   府医从房间里走出来,擦了擦额头的汗,面色惶惶:   “夫人,少爷的征兆,像是……是如今城中爆发的鼠疫!”   周氏猛然捂住了胸口,只觉得一阵头晕,身后的人连忙扶住她,突然,她气得眼睛通红,大声痛斥:   “胡言乱语!我儿身子那么健康,怎么可能会染上鼠疫!”   容悦半靠在玖思身上,好似一时受不住,一手捂着嘴,眼泪瞬间掉了下来。   整个院子里乱成一团,突然屋里传来一声破碎声,似乎是谁摔碎了什么,外面的混乱陡然寂静下来。   此时,周方琦从外面跑进来,听府医又说了一遍罗玉畟是染上了鼠疫,气得一脚踹在府医身上:   “你个庸医!竟敢这般咒表哥!”   根本不去管院子里的情况,匆匆推开房门就跑了进去,丝毫不曾想过疫病极其容易感染一事。   容悦不着痕迹地动了动手指,她眼泪一直流着,好似瞧着有人进去,也想跟着进去,快走两步上前,刚好看见屋里的情景。   地上碎了一地的玉瓷器,罗玉畟明显是听见了府医的话,情绪明显太过不稳定,往日的温和模样再也做不出来。   周方琦拦腰抱住他,红着眼,焦急慌乱地喊着:“表哥,你别这样,那大夫就是个庸医,你别信他!” 第34章   容悦不着痕迹将视线从周方琦身上收回,她抬步跨了进去,也跟着焦急说:   “夫君, 你别急, 可能是大夫诊错了!”   话虽是如此说着, 可她眼泪却是一直掉,这话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罗玉畟脸色越发沉了下来, 双目通红, 怒吼一声:“废物!”   他身子微颤, 这些时日, 他常在平舆街, 自然也知道那些染了疫病的难民是如何痛苦,只要一想到不久之后, 他也会变成那般,他就恨不得将刚刚那胡言乱语的府医拖出去乱棍打死。   周方琦拦着他,不让他乱动,甚至都没有心思去管容悦, 突然想到什么,慌忙劝着:“表哥,你别急,这些时日简毅侯的人不是已经研究出药方了吗?表哥, 你会没事的!”   闻言,容悦心下一紧,她之前犹豫是否拿出献出药丸, 便是怕会出现这种情况,好不容易才让罗玉畟染上鼠疫,若是又因为她献出的药方根除了鼠疫,那她岂不是白费功夫?   果不其然,她瞧见罗玉畟身子一顿,随后就是眼睛一亮,似抓到一棵救命稻草般,立刻朝外吼道:   “快!去将平舆街的大夫给我找来,快!”   外面的周氏听见声音,也连忙吩咐下人快些去平舆街,容悦不着痕迹蹙了蹙细眉,却是什么都没说,依旧担忧地看着罗玉畟,也似因为有了解决的办法松了一口气。   忽地,容悦想到什么,她倏地皱眉看向畔昀,畔昀站在门外,看见她的视线,一顿,护着自己的腹部朝后退了两步,想要藏到人群里,躲避着她的视线。   容悦突然的动作有些明显,即使是急躁的罗玉畟也注意到,众人随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就看见畔昀的一番动作,罗玉畟直接黑了脸色。   前些日子,千方百计地想要进前院,如今一听他可能得了鼠疫,就恨不得跑得数里远。   罗玉畟此时脸上的神色有些阴晴不定,最是受不得刺激,畔昀的一番动作直接放大了数倍,扎在了他心底,他阴沉着脸:“你躲什么?怎么,如今倒是怕我了?”   畔昀被他吓得身子一抖,身边的丫鬟赶紧将她推了出来,她的脸色惨白,磕磕绊绊地说:   “……少、少爷,奴婢不敢……”   容悦也没有想到会这般发展,她不着痕迹地瞥了几人,尤其是在周氏那不满的脸色顿了一下,才蹙着眉头上前,也不知是在提醒谁,连忙说道:   “夫君,你也别怪她,她腹中还怀着孩子,是该万事小心着些。”   畔昀眼睛一亮,连忙点头:“是是是,少爷,奴婢只是担心腹中的孩子,绝非是怕少爷!”   却不想这一句话则是捣了马蜂窝,让罗玉畟不阴不阳地笑了下,盯着畔昀的神色让人心底发寒:“腹中的孩子?”   “怎么?是觉得没了我,这就是府中唯一的子嗣了?”   畔昀脸色瞬间惨白,噙着泪猛然跪在地上,也不敢再怕什么,跪着爬上前去,攥着罗玉畟的裤脚,磕了两个头,吓得语无伦次:   “少爷明鉴!奴婢不敢啊!奴婢从不曾有这种心思,奴婢一心爱慕少爷,怎么会这样想?”   容悦似乎没有想到自己的话反而造成这副局面,有些不安地蹙眉退了一步,拿着帕子遮住嘴,不敢再开口说些什么。   周氏原本也对畔昀的动作不满,可是罗玉畟的话反而提醒了她,她脸色变了几番,若是……那畔昀腹中的的就是府中唯一的子嗣了。   故此,在看见罗玉畟像是气得要抬脚去踹畔昀时,连忙让人去拉住,自己也赶紧上前拦下:   “畟哥儿!你这是做什么!她腹中怀得可是你的血脉!”   罗玉畟被这番话刺激地双目通红,只是因为他染上鼠疫,还未必就没得救,如今,连个丫鬟,他都碰不得了?   周氏自然是没有这个意思的,但是罗玉畟此时明显是钻了牛角尖,认定了周氏他们要放弃他,更看重畔昀腹中的胎儿,脸色阴沉得可怕。   容悦站在一旁看着这副情景,险些要笑出来,她怎么也没有想到,罗玉畟竟这般不堪一击。   不过,她瞥了一旁皱着眉头若有所思的周方琦一眼,心下微顿,不知他在想些什么,然而,下一刻,她就听见周方琦突然开口:   “这奴才三天前刚进前院,表哥就染了疫病,是不是太巧了些?”   周方琦满脸阴郁地看着畔昀,他原本是没有想到这层的,可是刚刚表哥的话提醒了他,若是表哥不在了,那这奴才腹中的孩子就是罗府唯一的血脉了。   从她怀孕至今,表哥从未见过她,她当初都能背主爬上表哥的床,野心过盛,又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   此话一出,满屋寂静了一瞬,罗玉畟看着畔昀的眼底似闪过一丝杀意,明显是将周方琦的话听进去了。   若非如此,又怎么会如此巧合?   容悦满脸震惊,有些惊疑地看了畔昀一眼,迟疑地说了句:“……夫君,她、应是……不敢如此的吧?”   就连周氏的神色也微顿,下意识地说:“不可能。”   可是顿了顿,也生了一丝疑心,她看了畔昀一眼,再去看罗玉畟,动了动嘴唇,不知该如何办是好。   说到底,罗玉畟才是她疼在心底的人,听到有人故意害他,即使只是一种可能,她也恨不得弄死这人,可是,周氏有些犹豫,可是畔昀腹中还怀了胎儿,这该怎么办?   当事人畔昀,更是一脸茫然,听到周方琦的话,她将头摇得和拨浪鼓一般,吓得泪流满面,爬过去抱着周氏的大腿:   “夫人,您相信奴婢啊!奴婢怎能可能去害少爷呢?他可是奴婢腹中胎儿的亲生父亲啊!奴婢不敢的!”   容悦抬手掩了掩唇角,将这戏剧化的一幕看在眼底,忽觉得些许荒诞,可是,看着这一幕,不得不说,她忍不住心底染了几分愉悦,若非手帕遮住了嘴角,怕是会被人瞧出她嘴角的笑意。   不过,这里的闹剧并未进行很久,罗闫安闻讯赶了回来,阴沉着脸色刚跨进院子,屋里便安静了下来。   “成何体统!”   已经有人将这里同他说了清楚,他冷冷地看了一眼地上跪着的畔昀,阴冷地似不是在看活人一般:“将她带回自己的院子。”   腹中的孩子的确重要,但是既然有了不该有的心思,去母留子的方法多得是。   他将人都打发离开,不消片刻,院子里只剩下几人。   容悦自然也是跟着众人一起走了出来,她看着畔昀被带走的背影,皱了皱眉头,却什么都没说,带着玖思回了院子。   直到回了院子,玖思才艰难地说:“少爷真是狠心。”   且不说,表少爷的猜测是真是假,尚未有证据,便是畔昀此时身怀有孕,他又怎么能抬起那一脚?   若是那一脚落下去,今日罗府怕是又要染血了。   容悦拧着眉头,随意应着玖思的话,可她的心思却不在这上,她在想罗玉畟的病情。   她眸色闪了闪,忽地转过头去吩咐玖思:“你去寻些银翘来。”   玖思不解:“少夫人,您要银翘作何?”   银翘,一种草药名,是治疗伤寒症状是常用的一种草药。   容悦没有给她解惑,直接说:“我自有用处,越多越好!”   玖思见她一脸凝重,也不得郑重了些,点了点头,赶紧转身退出去。   容悦攥紧了手帕,敛下眼睑,治疗疫病的药丸是从她手中流出去的,后来简毅侯研究出的药方她也大概能猜到,这其中就有用到银翘。   可是,药方中每一剂草药的量都是规定好的,若是多了一些,或是少了一些,可能与原本的药方就有了偏差,而这点偏差,在病人身上就极有可能致命。   容悦呼出一口气,她最后将药丸交出去,除去那日平舆街的惨状让她心生不忍,也是因为她想到了这一点。   至于如何将这银翘用在罗玉畟身上?容悦眉眼间闪过一丝讽笑,罗玉畟染了疫病后,这府中,除了她,还能派谁去照顾他?   玖思回来的时候,已经过了两个时辰,她跑来跑去,热得一头汗,不过却是将银翘带了回来。   容悦倒了给茶水递给她,看着案桌上的银翘,眉梢微松了些。   她将腰间香囊拆下,把银翘装进去,刚要将香囊系在腰间,她又突然顿住,微蹙着眉尖在想些什么。   玖思看着她一系列动作,有些疑惑:“少夫人,你在做什么?”   容悦回神,将香囊放在一旁,朝她招了招手:“打盆水来。”   说着,她站起身,去柜子里拿出了几张手帕,等玖思将水打进来,她也没有解释,直接将剩下的银翘泡在水中,最后将那几张手帕都扔了进去。   她敛着眼睑,看向被水浸湿的手帕,眸色微深。   即使香囊中的银翘不起作用,那这些手帕上的也够他受的了。   玖思猜到她定是有了什么计划,眼巴巴地看着她:“少夫人?”   容悦低声与她说了两句话,微带着些许提点,玖思眼睛一亮,朝她点了点头。   容悦深深呼出了一口气:“明日,你将这些手帕拿出晒干,记得避开着人些。”   玖思直点头,她大概知道了少夫人想做什么,如今表少爷明显容不下她们,少夫人能有计划先下为强,她心底也松了一口气。   夜色降临,前院也有人传话来,大致意思就是让容悦明日起去前院照顾少爷。   和容悦猜的差不多,一提到让谁照顾罗玉畟,周氏第一个就想起了容悦。   来传话的下人神色有些怜悯,可容悦却不在意,似并未察觉到什么,担忧地应了下来,还说着:“让娘亲放心,儿媳一定好好照顾夫君。”   她一定会不留余力,全心全意地照顾着。   夜色渐深,浓郁得似化不开,风吹过竹林,沙沙作响,印雅苑还点着一盏昏暗的灯烛,自打那日容悦中药之后,玖思就放心不下让旁人守夜,每天都是收拾了被褥铺在主屋的外间,自己过来守夜。   玖思躺在外面,忽地似听见窗户处有些动静,她刚要起身,突然想到什么,一顿,将锦被埋过头顶,装作什么都没有听见。   容悦看着突然出现的男人,一惊,瞪大了眸子,压低声音:“侯爷,您怎么来了?”   厉晟身上还染着夜间的凉意,他站在床榻边,上下仔细打量着女子,近些时日因着靖王要来,再加上她奉上的药丸被研究出药方,搭建药棚,并且还要将罗氏所犯之事的证据备好,最重要的是,将她完完全全摘出来,这样一来,他不由得就忙了些。   几些时日未曾来看她,也不曾从庄延那里听说过她来找他。   今日在城主府时,罗闫安被慌忙叫走,他就得了消息,罗玉畟染了疫病,不得不承认,刚听了消息时,他心中生了一丝窃喜。   待反应过来时,他自己都觉得惊讶。   待到了晚上,他寻了时间,便过来了,此时听到女子问他的话,他微眯了眯眼睛,心底情绪莫名,待觉得身上的寒意消了去,才弯下身子,凑近了女子:   “阿悦可觉得难受?”   容悦眸子闪过一丝不解,身子后仰,抬头看他:“侯爷在说什么?”   厉晟将她那分不解看得清楚,不着痕迹地挑了挑眉梢,遮住心底的愉悦,若无其事地说:“无事。”   容悦眨了眨眼睛,这时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何事,心底有些无奈,就算她对罗玉畟不是恨之入骨,也不可能因他染病而感到难受。   不过这些话,她并未对面前的男人说。   不知何时,厉晟已经脱了靴子上了床榻,与容悦面对面坐着,丝毫没有不适和尴尬,极其自然地执起女子的手,放在手心捏了捏,凌厉的棱角似柔和了些,低声问:   “身子可好了些?”   容悦被他握住手时,面色就染上了红霞,在这事上,女子总是会比男子容易羞些,她垂下脸颊,没有回这话。   厉晟握着她的手渐渐改变了地方,改为搂住了她的腰际,盈盈一握,夏日的里衣只是薄薄的两层纱,隔着那层纱,似能碰到女子那细腻的肌肤,惹人几分遐想。   容悦有些无措,却是忍着心底的羞涩,埋在他怀里,几番下来,她对此情形,早有了心理准备。   厉晟刚想有动作,忽地想起什么,另一只手握拳,抵了抵唇,微有些不自然。   其实这些时日,他看了那日庄延说的书籍,几本册子,里面还有些插图,露骨大胆得让人目瞪口呆。   方才知,其实并非每个女子那时都会疼的。   厉晟想着那话本里的插图,手下女子的肌肤细腻,他喉间动了动,嗓子有几分干涩,他将女子朝自己怀中搂得紧了些。   容悦眼睫轻颤了下,她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两人之间距离过近,他的外衫被褪了下去,里衣微有不整,露出些许胸膛,容悦有些不敢看,面色滚烫得灼人。   忽地,上方男人吻了吻她额角,好像低声在她耳边问了一句什么,容悦有些没有听清,模糊应了声,下一刻感觉到腰间的带子被解开,随后衣裳似落了一地,在之后的事情,她记得不太清。   不过她记得格外清晰的一点,在她受不住哭的时候,男人忽然停了下来,额头溢着汗,拧眉声音微哑:“又疼了?”   她怔怔然地看向他,似听懂了他的意思,鼻尖有些反酸,又带着几分无奈,搭在他脖颈上稍用了些力,随后一夜旖旎。   作者有话要说:  厉侯爷(委屈):看了话本,她怎么还疼?   不,她不是,她没有 第35章   隔日清醒时,已经卯时三刻,身边没了男人身影, 外面天际也已晓白。   玖思进来, 掀开床幔。   容悦微阖着眸子, 倚靠在床头,锦被随着动作滑下, 露出精致的锁骨, 白皙的肌肤上印着几枚红痕, 她眼角还有未散的媚意, 玖思看得面红耳热。   容悦颤了颤眼睫, 睁开眸子,还有些乏意, 她撑着身子做起来,下意识地朝四处扫过,才收回视线。   其实,她对于男人离开有些印象。   夜色未散, 锦被似被人掀开,被扰了梦,她微蹙起眉头,就觉得有人将锦被按下, 随后低头吻了吻她,好似说了一句话,她却记得不太清。   此时, 才知晓原不是自己感知错了。   她被玖思扶起来,换了一身长袖的衣裳,唯独露出些许脖颈,她谨慎地在眼角处擦了些粉,遮住那不由自主露出的媚色。   匆匆用过早膳,她问玖思:“昨日的帕子可晾干了?”   “少夫人放心,奴婢一早看过了,皆是干的。”   容悦满意地对她笑了笑,换上了她递过来的帕子,又将昨日装好的香囊系在腰间,她这身衣裳是素白色的,印着几朵兰花,素雅朴静,她甚少穿这个颜色,头上也仅仅带了一支白色玉簪。   玖思见此,犹豫地问了句:“少夫人穿这身颜色,少爷是否会不悦?”   瞧着昨日的情形,少爷是不喜别人因他的病而谨慎小心的。   容悦没有当一回事儿,扯着嘴角笑了下:“我若穿一身艳色,他才会觉得不喜。”   那人染了疫病,若是她穿的大红大紫,怕是那人会觉得她在因这事高兴。   纵使她心底的确是实打实的高兴,也不至于在衣裳行头上落下马脚。   两人并未耽误时间,在踏出院子前,容悦眉尖蹙了下,觉得自己好似忘记了什么,却又怎么也想不起来,她压下这分情绪,没有异样地朝前院走去。   前院此时兵荒马乱的,伺候的奴才都心底惶惶,毕竟主子感染了疫病,上头也没有说让他们撤走,只让少爷好好养病,甚至从平舆街请了位大夫来,就好似他们这些奴才都已经被放弃了一般。   这些人的面如菜色,却也知道这是无可厚非,主子家怎么可能为了他们着想,而不派人照顾少爷。   因此,容悦过来是时,他们都是低着头行了礼,旁话一句都不多说。   容月对此情形,早有预料,并未在意,不过,她四处扫了下院子里的情景,听着屋里好似只有罗玉畟的暴燥声,问了一句:“表少爷可在?”   “昨夜里,表少爷照顾了少爷一宿,今日早时才去休息。”   容悦不着痕迹地抿唇,纵使她不喜周方琦,但是也不得否认,周方琦待罗玉畟的确是真心实意。   毕竟大难临头各自飞的夫妻太多,就算是怀着孩子的畔昀在听见罗玉畟染上疫病时,也是下意识地后退想要躲起来,可是他却是从未想那么多。   容悦捏紧帕子,朝屋里走去,一进屋,就看见罗玉畟满脸怒气地直接摔了奴才奉上的茶杯,啪嗒一声落地,茶水思溅,惊得人心慌。   容悦几乎是立刻一脸担忧焦急地走上前,根本没管地上的情景,好似眼中只能看见罗玉畟一人般,上前按住扶住罗玉畟的手臂,连忙说:   “夫君别生气,可是奴才伺候得不够仔细?”   地上跪着的奴才听着这话,有口难言,不管如何,让主子不高兴了,可不就是他们做奴才的伺候得不够好?   罗玉畟本欲还要发火,抬眸就看见容悦满面忧色,急得快要哭出来,最主要的是,没有一丝嫌弃和异样,仿若他只是得了风寒,而非是疫病一样,心底那股火如何也发不出来。   他甩开手,冷声了一声,眼神阴凉地盯着那个奴才,容悦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尖,不动声色地上前一步,挡住他的视线,冲跪在地上的奴才说:   “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将地上收拾干净,再换壶茶水进来?”   她冲那奴才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快下去,下人感激地忙忙应下,将地上的碎片收拾干净,连忙退了出去。   罗玉畟心底烦躁,并未发现她这一动作,忽地嗓子一阵痒意,他抵唇猛烈地咳嗽起来,脸色通红。   容悦忙担忧地拍了拍他后背:“夫君可用药了?”   他一身里衣,染了这病,又不得沐浴,如今的七月天,极其的热,他素来被娇生惯养,如今只觉得浑身上下哪儿都难受,听了容悦的话,也没有回她。   但是容悦好似也知道他心情定是不好,也没有在意,罗玉畟阴着脸,待那阵痒意过去后,他转过来,盯着容悦,阴晴不定:   “你不怕被我传染?”   容悦眸子一怔,随后红了眼眶,泫然欲泣,含着些委屈和难堪:“在夫君眼底,妾身便是这般薄情寡义的人吗?”   罗玉畟微顿,视线在她泛红的眼眶上停了下,依旧拧着眉看她,眼底的阴凉却是散了不少。   自昨日至现在,除了方琦外,就只有她一人自愿前来照顾他。   说到底,对于此时极其不安的罗玉畟来说,这两人的态度才能让他稍稍感到安心。   不见昨日那个口口声声说爱他的女人,自从昨日回院子后,就再未出现吗?   往日里,总是一日不落地朝前院跑,能见他一面都喜不自胜的模样。   果然,日久见人心,只有危难之时,才能瞧清哪些人待他真心实意。   他与方琦感情甚笃,对于方琦愿意一夜照顾他,在他的意料之中,可是他没有想到,他娶回来后,待她百般不好的妻子,居然这个时候也愿陪他共患难?   容悦并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抬手狠狠抹了一把眼泪:“妾身常居后院,只识得一句‘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不管如何,妾身都会一直陪着夫君。”   被子下,罗玉畟手握成拳,看着容悦坚定的神色,心下微动。   容悦眸色不着痕迹地闪了闪,上前两步,甚是难受地红了眼,半伏在他身边,仰头看着他:“夫君,妾身会一直陪着你,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她眸子灼亮,稍看一眼,就好似印在心底,这副模样,任是哪个男人看见都要心软上几分。   罗玉畟也不能免俗,他动作微僵,缓慢抬起手,落在她头顶,面上阴沉之色渐渐散去,几不可察地应了声。   容悦微低下头,眉头却是因他的动作而皱起,转瞬即逝。   罗玉畟肯配合之后,院子的奴才伺候起来便觉得舒心了很多,大大松了一口气。   午膳后,下人端着汤药进来,容悦亲自伺候着罗玉畟服药,罗玉畟即使不喜,也皱着眉头喝下。   烈日炎炎,他额头溢出几分汗,容悦心疼地皱眉,扯着手帕为他擦了擦汗。   两人靠得极近,罗玉畟好似闻见她身上传来的淡淡清香,不知是不是错觉,这分清香传来后,他觉得身子似是都好上了些许。   若是容悦知道他的想法,也只是会笑笑,银翘本就是治疗风寒的草药一种,如今他的症状和风寒极其相似,因此闻见银翘的味道,觉得舒适了些,那自是正常不过。   不过,一时的舒适罢了。   等到疫病的征兆爆发,他怕是再也感受不到此时的舒适了。   做好这些之后,她没有丝毫异样地退后一步,将他身边的锦被掖了掖,轻声细语,极其温柔:“夫君,休息会儿吧。”   罗玉畟在她要站起身的时候,突然握住她的手,容悦身子几不可察的一僵,恰到好处地露出一分不解和疑惑:“夫君怎么了?”   她忙得半日,半分不假人手,额头溢出涔涔香汗,面色微红,发髻散了两缕垂在耳边,浅浅梨涡挂在脸颊,温柔朝人笑着,却是无端让人心动,仿似在人心底轻挠了下,酥痒片刻,忽地就能生出一般冲动。   至少此时,罗玉畟就是凭着一股冲动拉住了她,却在张口时,恍然不知自己想要说什么,脑海闪过周方琦昨夜困倦的模样,他手似被烫了下,猛然放开她,别过头去,道:   “无事。”   容悦不紧不慢地站起身子,垂眸看着他,眉间几不可察地闪过一丝轻讽,不露痕迹,她声音依旧温柔:“那妾身就守在一旁,夫君安心休息吧。”   在罗玉畟应下后,她退了几步,玖思上前去扶她,两人到了外间,坐在椅子上后,容悦才微微放松。   做戏一日,也让人觉得十分疲累。   可是看着罗玉畟不适的模样,又偏让人觉得兴奋,情绪交织在一起,容悦此时真心觉得些许乏意。   玖思站在一旁,想着刚刚罗玉畟那满脸纠结的模样,心底轻呸一口,真当自己是个香饽饽,谁都想要上前咬一口一样。   她心底顾忌这里是罗玉畟的院子,没有敢发牢骚,就连面上神色都不露一分异样。   半个时辰后,罗玉畟醒来,容悦才进去扶起他,周方琦就已经出现在了房间里。   容悦神情微顿,面上神色瞬间寡淡下来。   罗玉畟瞧见她的神色,心底有片刻不是滋味,有些些许不自然,唯独周方琦此刻担心罗玉畟,根本不去管容悦。   他一人照顾罗玉畟,昼夜不停,□□乏术。   未必是对容悦不在意,只是此时,他却是当容悦不存在。   说到底,最终还是因为罗玉畟,而选择退让了一步。   罗玉畟心底莫名有些心虚,避开了容悦的手,容悦微顿,勉强扯了扯唇角,在听到罗玉畟好似关心的一句:“夫人累了一日,早些回去休息吧。”   容悦咬了下唇,死死低着头不去看他,声音似染了些湿意,若无其事地应了下来。   在走出房门那一刻,容悦就听见周方琦担心的声音,她面色微淡了下来。   这夜里,她不知男人今日会不会来,在沐浴之后,并未急着入睡,点了一盏灯烛摆在案桌上,她披着外衫,靠在软榻上,翻着医书,脑海里细细地回想着今日的事情。   忽地,从窗户外吹进一阵冷风,腰间就被人揽在怀中,容悦低声惊呼,抬眸看去,男人身上带着些寒意,身形宽大,两人并肩挤在一张软榻上,显得有些狭窄。   厉晟今日换着一身清凌凌的黑色锦衣,玉冠束发,棱角分明,隐带锋芒,他眉眼微沉,似是有些不悦,眸底染上一丝薄凉,屋里气氛莫名压抑了些,让人心底难安。   容悦还未来得说话,便瞧见他这副神色,顿了顿,迟疑地问:“侯爷不高兴?”   厉晟并未说话,只是看着她。   容悦抿唇,不知自己怎么惹了他不悦,心底茫然,面上也就带了几分。   厉晟气闷,压下心底那丝莫名情绪,沉声问她:“为何不同本侯说,你去照顾罗玉畟一事?”   容悦哑然,没有想到他是因为这不悦。   她顿了顿,敛下眼睑,尽量用平静的声音说:“那侯爷认为,府中除了我以外,还会是谁去照顾他?”   厉晟一顿,看着女子安静的脸庞,心底不知泛着什么情绪,有些涩,有些心疼。   他不知该如何去表明自己的情绪,但是他清清楚楚地知晓,自己不喜她去照顾那人,因为那人是她名正言顺的丈夫。   他原以为自己不在意的,可如今,他才发现,其实,他的确心胸狭窄。   可眼前人说的没错,除了她,又能是谁呢?   不管是去难民处施粥,还是疫病爆发,第一个将她推出来,这时罗玉畟染病,她身为他的妻子,照顾他,更是名正言顺。   这般明显的道理,只是他一时未能想破,竟还险些冲她发脾气。   厉晟倏然软了态度,僵硬地伸出手将她搂得紧了些,埋在她肩膀处,蹭了蹭她脸颊,遮住自己情绪,莫名声音有些哑:   “阿悦,你去照顾他,本侯心中甚不悦。”   似含着半分委屈,让容悦有些恍然,险些觉得自己做了太过分的事,她动了动嘴唇,有些不知说什么。   半晌后,她低着头,将自己的手塞进他手中,在男人诧异抬头看他时,她颤着眼睫,声音低细得有些听不清:   “日后,我先同侯爷说,可好?”   她不知该如何同他相处,可是两人之间相处本就该互相理解,没有一昧的退让和付出,他既然愿意先软下态度,她自是也心甘情愿退让一步。   厉晟眸子微亮,似有笑意一闪而过。   她仰起脸,直直看着他:“侯爷心底可好受些?”   厉晟望着她灼亮的眸子,忽地觉得心生一丝疼意,又软地一塌糊涂,低低叹了口气。   她怎就生地一副这般性子?   瞧着坚韧,实际却温软至极。   他纵使再不悦,可明明在其中最受委屈的人该是她才对,她何须软着语气退让?   他将人搂在怀里,轻轻贴了贴她额头:“罢,你照顾好自己便可。”   总归靖王殿下即将入京,她本就委屈,万不该再被他冷待,这般情景,不会再多久的。   容悦不知他怎么突然变了态度,那丝疼惜听得她有些茫然,却是乖巧地靠在他怀里,知晓他话中意思是为自己好,忙忙点头应下。   当夜,厉晟心疼她忙累一日,并未碰她,只是轻搂着她入睡。   隔日离开时,天色依旧未亮。   两个院子虽然并不远,可这般入夜来,天未亮离开,也十分折腾,可厉晟偏又乐在其中,倒不曾觉得丝毫麻烦。   因着照顾罗玉畟,容悦就没有再去平舆街,不过她也听说,平舆街那边的状况已经渐渐稳定了下来。   就在这时,传来消息,周方琦病倒了。   容悦听说这个消息后,并未觉得惊讶,要知道,在罗玉畟病症并未显露出来时,这二人可是日日厮混在一起的,更别说,在这之后,周方琦更是有空闲就在照顾罗玉畟,若是他并未有事,那才令人稀奇。   因为这事,前院里伺候的奴才越发人心惶惶,周氏也多次看望罗玉畟,可这满府都还要她操劳,并不能日日守在这儿,更何况,府上还有一位怀了身子的畔昀,少不得分去她一些心思。   罗闫安是因为得了靖王殿下要去梧州城的消息,并未去过前院一次。   是以,现在造成的局面就是,容悦需要日日守着罗玉畟。   回院子的时间,自然就晚上了许多,惹得某人心底暗生不悦,对于罗府又记上一笔。   容悦也有些不好意思,但是她也每日疲累,通常都是回到院子,洗漱之后,就躺在男人怀里睡过去。   厉晟看着她眉尖细蹙,乏意显然的脸庞,眼底闪过一丝心疼,纵使铁打的身子,也不可能这般每日忙着,更何况,那日太医还说过,她的身子需好好休养。   他将锦被盖在女子身上,稍有动静,就见女子有些不适,朝他怀里钻了钻,当下,厉晟就僵着身子不敢再动。   这些几日下来,厉晟忍不住地说了一句:“整个府邸上下就剩你一人了?”   倒不是气她,只是因为心疼而迁怒。   他同苦行僧一样,日日佳人在身旁,因为心疼不愿碰她,旁人倒好,日日让她白着一张脸回来。   厉晟心底不悦,第二日在城主府就带了些出来,阴晴不定地,更是针对了罗闫安几次。   祁星带着军队,不知绕了梧州城转了几圈。   梧州城上下满城官员,被他交代下来不少任务,更有不少人,被他派去平舆街安抚民心。   若是罗闫安露出一点不满的态度,他就斜着笑,静静地看着他,让罗闫安什么话都不敢说,全部憋在心底。   他是打定了主意,自己不舒坦,就要旁人都陪着他一起不舒坦。 第36章   容悦并不知道厉晟的动作。   她每日到前院去, 罗玉畟情绪前几日尚好,直到五六日过后,他身上开始起了红疹, 几乎是一日的功夫, 那红疹泛白, 爆出脓疮,他往日一张俊俏的脸上也不可幸免, 瞧上去, 既令人心惊, 也觉得几分恶心。   容悦一直在前院, 眼睁睁地瞧着他的变化, 忍不住地颤了颤眼睫,不着痕迹地别过头去。   周氏来见过一次, 被刺激得半瘫软了身子,不敢多瞧,哭得不能自已。   经过大夫的诊测,需要将房门窗户都关上, 不得给罗玉畟通风。   刚听见此话,容悦就轻蹙了下眉尖,不过她却什么都没说,不过两三日, 屋里的气味便十分难闻,刺鼻让人心底直犯恶心。   玖思反胃地白了白脸,容悦立刻让她出去, 怕罗玉畟被她的反应刺激到,直接拿她出气。   这些日子,罗玉畟的性子越发阴晴不定,院子里被伺候的下人少有不被罚的,就连容悦也挨了几次斥声,只不过,她都只是红着眼,任由罗玉畟怎么骂都不走。   今日又是如此,她用帕子轻轻沾着药膏,涂抹他身上的红疹上,似是动作微重了些,直接让罗玉畟怒得挥开她的手:“你是要疼死我吗?”   容悦一时不查,半跌倒在地上,再听他的斥声,终是忍不住地哭了出来,双手捂着脸,伏在地上低低泣着,发髻被盘起,玉簪插在中间,身子轻颤,落了一缕发丝,让人止不住地心怜。   罗玉畟的怒意一顿,要训斥的声音堵在嗓子里,却是再也骂不出口。   他双目通红,因身上的疼痛,双手紧握成拳,青筋暴起,容悦抹了两把眼泪,又重新蹲在床榻前,哽咽着说:“夫君,你忍忍可好,若是不涂药,你会疼的……”   之前的那条手帕落地染了灰尘,她从腰间重新抽出了一条,弯着身子,轻柔地替他擦了擦汗,只是依旧忍不住地委屈,眼泪一直地掉,落在罗玉畟身上,流进伤口,刺激到伤口,又是一阵阵的疼。   罗玉畟忽地一阵抽搐,身子忍不住地颤抖,他控制不住地想要去挠身上的红疹,容悦忽地按住他,忍不住地哭着:   “……夫君,你忍住啊……会好的,你一定会好的……”   她回头朝外哭着喊:“快来人!来人按住少爷,快来!”   几个下人跑进来,看着这种情况,忙慌乱地跑进来按住罗玉畟,不让他动弹。   罗玉畟喉间发出声声嘶吼,通红着眼,让人想象不到他身上究竟是有多疼,可他额角青筋全部暴起,大颗大颗的汗珠一直流着,身上又痒又疼,他想去挠,却丝毫动弹不得。   他口中胡乱斥骂着,望着下人的眼底带着殷红阴沉,看得下人心底生寒。   容悦不去管他什么神色,趁着他不能动弹,拿着药膏,用手帕沾着,在他伤口处轻轻涂抹,且一边哭得压抑:“……夫、夫君……你忍忍……”   罗玉畟胡乱挣扎着:“滚……都给我滚……”   两三个小厮几乎都要压不住他,容悦红着眼眶大声喝道:“不要让少爷乱动!”   几名小厮连忙点头,他们都知道,这种情况必须要上药,若不然只会越来越严重,就连此时来看望罗玉畟的周氏,即使被这副情景刺激得头昏眼花,也没有阻拦,同样哭着让罗玉畟忍。   罗玉畟只觉得伤口上完药后,一阵的清凉后,便是更灼热刺骨的疼痛,让他恨不得立刻去死。   几乎是筋疲力尽,才将他身上的伤口全部上完了药,容悦累得瘫在了一旁,溢出满头大汗,轻微喘着气。   在涂完药后,小厮送进来一副安神药,让罗玉畟喝下后,他终于安静下来。   整个院子才彻底清净下来。   容悦几乎要觉得,若是再这般来几次,即使她没有染上疫病,怕是在之后也需好好静养一段时间。   太耗费心神。   回了印雅苑后,玖思有些担忧:“少夫人,若是再这样下去,奴婢担心您的身子。”   闻言,容悦也皱了皱眉,如今罗玉畟那边其实已经差不多了,上次准备的帕子几乎已经用完了,就算她之后不再去,此事也已经成了定局。   细白指尖敲在案桌上,她忽然呼出一口气,抬眸看向玖思:   “去寻府医,就说我不舒服。”   她没有必要,为了一个必死的人,将自己的身子整垮了。   玖思明白了她的意思,连忙点头退下,一脸焦急地转身去寻府医。   容悦寻了府医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府中,后来得知她的确是病倒了,周氏忍不住地皱起眉头,怒斥道:“怎得这般没用!”   听见此言的下人,有些替容悦不值,府中谁人不知,这些时日,少夫人早起晚归地照顾少爷,丝毫不假人手,费心费力,如今自己累到了,竟连一句好话都不得,只落得一句“没用”。   这般的主人家,如何不让人寒心?   这句话最后兜兜转转还是传进了容悦的耳里,在外人面前,她直接红了眼眶,虚弱地靠在床上,攥着锦被,指尖因用力而泛着白,突然咳嗽了几声,面色泛着潮红。   她忍着情绪,勉强弯了弯嘴角,声音带着几分湿意轻哑:“……是我没用。”   挥手打发了下人,面朝墙壁躺在床榻上,肩膀处似轻颤着。   待所有人都退下后,她并未用多久,就彻底陷入昏睡,不管周氏如何说,在旁人眼底,她都已经落得好名声,日后罗玉畟病逝,谁又能想到,这里会有她的手脚?   睡醒之时,根本不知现在是何时,迷迷糊糊地喊着玖思倒水,随后一杯水被递过来,可是站在床前的人,却并不是玖思。   厉晟有些无奈地站在床前,看着女子似还未反映过来,少见的迷糊模样,见她面色并无不适,他才松了一口气,弯腰将人拉进来,亲自将水喂到她嘴边,水沾湿了唇瓣,容悦才清醒过来,下意识地就着杯壁抿了口茶水,才去抬头望向来人。   厉晟低低笑出声:“真是什么水都敢喝。”   容悦微红了脸,呐呐半晌,没有找到话去辩驳,她总不能说,进她屋子里还悄无声息的人,除了他,不作他想。   厉晟颔首,示意她将茶水喝完,才又问了一句:“可还要?”   容悦顿了顿,才红着脸,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男人似也从中得了什么乐趣,倒了杯水后,依旧未递给她,而是又去喂她。   容悦轻颤着眼睫,仰着白净的脸蛋,轻声细语地:“……侯、侯爷,我自己可以……”   厉晟依旧没有松手,杯壁轻轻抵在她的唇边,容悦无奈,就着杯壁将水喝下,等到男人再问可还要时,她连忙摇头。   厉晟轻啧了一声,将茶杯放回桌子上,才坐到床边,细细地打量女子面容。   “侯爷在看什么?”容悦有些不解地看向她。   厉晟抬手蹭了蹭她脸颊,因着刚睡醒,细腻的肌肤有些温热,想着她今日请了府医,即使从面色上看并无异样,他依旧微拧着眉,低声问:“病了?”   话间染上一丝担忧,闻言,容悦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没。”   她仰着白净的脸蛋,不经意地蹭了蹭他掌心,声音微软地说:“只是有些累了。”   她眼睑敛着,瞧上去的确是累惨了。   厉晟这些时日常来,自然知道她所言不假,更何况,即使毫无异样,他也不愿她去照顾那人,如今,她自己不想去了,那自是再好不过。   他有些心疼,又情不自禁地带了几分喜意,轻挑了下眉梢,笑着道:   “本侯还以为阿悦是心疼本侯,方才不愿去了。”   此话一出,屋间气氛似有些升温,容悦诧然抬眸,脸红不解:“侯爷此话何解?”   厉晟眉宇间笑意加深,弯下腰去,凑到她耳边,几乎是磨着她的耳垂,低声说着:“……心疼本侯、空守闺房……”   温热的气息打在耳畔,容悦几乎没有听清他的话,只零零散散的几个字眼,直让她睁大了眸子,脸色爆红,忍不住朝后退了一些,红着脸啐道:   “侯爷又胡言!”   哪家男子能用闺房来形容?   却不想,听闻了她这话的厉晟甚是委屈,下巴抵在她肩膀不起来,一手穿过她身后,将她紧紧搂住,声音含笑说着:   “阿悦瞧本侯,与那些后院里候着夫君的女子又何不同?”   他自来肆意,也不觉将自己比作深闺女子有何不妥,反而是这样将怀里女子逗得面红耳热,让他眉眼间止不住的笑意。   他好似着实委屈,字字句句控诉:   “偏生本侯还是个见不得光的,守到了人,却也不能碰,这些日子,阿悦可察觉本侯难受?”   容悦面色滚烫,愣愣然地听着他这些似荤话,又好似真的委屈的言语,着实有些茫然,她这些日子,每夜同他不过三两句交谈,便就昏昏欲睡,丝毫不曾察觉他有何不妥。   厉晟瞧着她茫然的模样,心底又气又笑,斥她小白眼狼,佳人在旁,他又并非是无能之人,怎会半点感受也无。   他口中轻啧了一声,咬字清晰:   “……阿悦当真是、负心郎……”   容悦面色爆红,忍不住地去推他,抬手去封他的口,羞得眸子泛湿,嘴里急急念着:“侯爷快别说了,是我错了,可好?”   见男人扬眉,似是还要再说,容悦一时情急,上前搂着男人脖颈,近似撒娇般,软软的嗓音砸向他:“侯爷……别说了……”   厉晟心尖一颤,他舌尖抵了抵牙根,压着心底的笑意,若无其事般,半晌才点点头:“罢。”   夜色渐深,烛火摇晃,厉晟伏在女子耳边,耳鬓厮磨般,哑声问她:“可还觉得累?”   经过刚刚那一出,容悦哪还敢说累,唯恐他又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咬了咬唇瓣,埋在他怀里,声音细得几乎听不见:“不、不累了……”   厉晟喉间动了下,落了一吻在她眼角,刚欲有动作往下,忽地想起什么,他顿了顿,翻过身,只是将女子搂在他怀中。   容悦虽有不解,却还是咬着唇,没有多问。   是厉晟先开了口,带着几分莫名的情绪,似有些憋闷:“本侯差些忘了,本欲同你说,明日靖王殿下入梧州城一事。”   容悦眸子一亮,忘了刚刚的旖旎,半撑起身子,看向旁边的人:“当真?”   容悦心思微动,若是靖王明日入城,那离罗府落败,应便是不远了。   厉晟有些不满她对靖王殿下这般感兴趣,捏了捏她的手,却还是回答她:“难不成本侯还会骗你不成?”   容悦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半晌,她才试探性地问:“那、罗府的事情何时方可尘埃落定?”   提起此事,厉晟眯了眯眼睛,让人猜不透他的想法,他眉梢掀起一抹薄凉:   “快了,不过几日罢了。”   靖王殿下刚从战场回来,怕是身上煞气尚未散尽,那人行事素来冷肃,比他还要多了几分冷意,常年板着一张脸,怪不得害怕洛氏不喜他。   厉晟垂眸看向女子,只是此番一来,怕是很快他就会带着她回京了。   他心底有些犹豫,他并不想这么早回京,京城虽繁荣,却也甚让人觉得束缚。   若非因为容悦,他也并非会这么早地处理罗府一事。   他一想到京城中的圣上,就觉得些许头疼。   容悦尚不知他已经想到那么久远之后,她有些失神,想着罗玉畟的病情,她忽地起了一个心思。   厉晟拍了拍她的后背:“明日待在府中,莫要出去。”   顿了顿,他皱眉补充道:“若非必要,也不要出院子,本侯派人守着四周。”   “怎么了?”容悦惊讶,不知为何她突然就不能出去了。   厉晟耐心地同她解释:“罗府绝不可能善罢甘休,可明白?”   容悦微怔,皇子亲临,罗府难不成还有机会翻身?   想来也是不应该,罗府若是真的有那么大的能耐,又怎么可能屈缩在一个梧州城内?   只不过,对于厉晟的要求,她微蹙了蹙眉:“我不能出去吗?”   厉晟微顿,猜到她定是有事要做,否则也不会再问这一句,他笑着回答:“自然不是,你若是想出去,便出去就是。”   大不了,他派人紧跟着保护她就是。   终归,这罗府所做的一切反抗,不过都是困兽之为,他之所以那般交代,也仅是怕她有丝毫意外罢了。   得了他这话,容悦才点点头,松了口气。   倒不是她要征求他同意才能出去,而是,需要确定出去不会有危险,若不然,为了看罗玉畟惨状,将自己赔进去,那便是得不偿失了。   翌日,果然听说了靖王殿下入城的消息。   她装病,所以一日都未曾下床,玖思坐在床榻边,同她兴致冲冲地说着:   “……说是那位殿下容貌极好,只是冷着脸,没有一分表情,不如侯爷,侯爷虽让人心生惧意,却是常笑着的……”   容悦对靖王的兴趣并不是很大,她之所以对他来梧州多了一分关注,完全是因为厉晟透露出来的意思:   ——靖王是为了处理罗府一事才来的。   不仅是容悦知道此事,便是罗闫安也隐隐有所察觉,在靖王入城后,他脸色就再也没有好看过。   当夜一封书信从罗府传出去,目的是朝着京城的方向。   刚出了城门不久,便被一队兵马拦下,冷厉的剑锋挡在脖前,送信的人几乎没有抵抗,就被缴了信。   为首的人正是厉晟身边的祁星,他拿到了信,就立刻返身朝城主府而去。   今日靖王前来,厉晟并未回罗府,而是同靖王在书房内,关上了门,不知在说什么。   此时的罗府书房   罗闫安阴沉着脸色坐在书桌前,两重帘隔开,前面坐着一排官员,几乎梧州城为首的几名官员皆在这里,其中就有一人,容悦极其熟悉。   那是她的生父容祜,一个五品官,在这里算不上起眼。   几人面色焦虑地交谈了大半宿,才散开,愁眉苦脸地从罗府离去。   罗闫安依旧留在书房,他望向书房里的另一人,阴冷着声音问:“简毅侯这段日子就没有表现出一丝异常?”   那人是府上的管家,他摇了摇头,有些苦涩:“澹溯院被简毅侯的人团团围住,我们的人根本进不去,更别说打听消息了。”   罗闫安皱眉,被如今紧迫的情形逼得烦躁,他不知这靖王是如何跑来的,本来一个简毅侯就已经够麻烦的了。   就在这时,管家似乎想到什么,迟疑道:“若说有什么不同,便是听说……简毅侯在之前一日夜里,叫了两次冷水。”   他们都不是未经人|事的人,自然懂得叫了两次冷水是何意思。   “叫水?”罗闫安眯起眼睛,若有所思。   突然,他吩咐:“去寻!城中颜色好的女子!”   管家应了下来,转身退下,只是在退出房间的时候,他顿了一下,才缓慢退出去。   颜色好的女子?   这梧州城内,还有哪个女子容貌比得过少夫人?   可是,如今他不敢说这话,即使府上不重视少夫人,那毕竟也是少爷明媒正娶的妻子,若是当真因他的话被老爷送了上去,谁知少爷病好之后,会不会记恨他?   罢了,再等等。   管家将此事压在心底,去派人在城中四下寻人,在那人离开时,他突然记起容府似还有位未出阁的庶女。   他特意吩咐了一声,让人去容府跑一趟。   少夫人容貌过甚,那她的姊妹应也是差不了多少的吧? 第37章   没人知道管家的想法, 不管是官家之女,还是伶人楼,凡是未出嫁, 容貌又极盛的女子画册, 短短一日内, 都送进了罗府书房。   在送进书房前,管家特意翻看了容府庶女的画册, 顿时皱起眉头。   沉寂的书房内, 管家垂头站在一旁, 罗闫安翻看着画册, 一张张翻过去, 眉头越皱越深:“只有这些?”   “回老爷的话,城中颜色尚好的女子全在其中了。”   罗闫安脸色沉了沉, 这些女子虽有容貌盛艳者,但是说格外出挑的,却是没有一人。   他将视线放在最上面那张纸上,那上面画着一名容貌姣好的女子, 胭脂红色长衫,容貌娇艳,却眉宇间些许浮躁。   那幅画最下面标记着——容府二女,容研。   他眯了眯眼睛, 手指敲打在案桌上:“这是容祜之女?”   “是。”管家回答,却是在心底叹了口气。   这容府庶女,虽容貌的确不俗, 但是一同府上少夫人相比,却又差太过。   他有些怀疑,在京城繁华之地待了那么久的简毅侯,能看上这些胭脂俗粉吗?   不过如今也没了旁的办法,论容貌,除了她,旁人怕是更入不了简毅侯的眼。   “容府倒是养了几个好女儿。”罗闫安不明意义地说着,自然也是想到府上自己的那位儿媳,他眸子微闪:“去,派人去请容大人。”   容悦自然不会知晓这边发生的事情,她还在询问玖思,前院的情况。   得知,没了容悦在前院,周氏去了一趟,却并未久待,没了主子,那些奴才根本不敢管罗玉畟,说是罗玉畟脸上被挠破了很多红疹,几乎不可入目。   闻言,容悦轻轻挑眉,如今大明朝,虽说民风开放,圣君仁厚,但是世人对容貌要求还是甚多,如今的朝廷科举时,容貌也还是其中较为重要一点。   若是罗玉畟那张脸留下太多疤痕,即使罗府不倒,他日后也到不了太高的职位。   容悦想了想,说:“日后,前院的情况定要盯紧了。”   她还想去见那人最后一面,若是不亲眼瞧瞧,怕是会成为她心底一大遗憾。   她一直便是这般记仇。   没有反抗之力时,她能忍到旁人不可想象的地步,可一旦能报复回去,她便想死死将人咬死。   斩草不除根,后患无穷。   本来一切都在按照容悦的计划进行着,并无差错,但是她算计了罗玉畟,连罗府的后续也算在了其内,却没有算到罗闫安的行动。   夜,澹溯院旁围着士兵,密不透风。   只不过,如今靖王殿下入城,为了保护靖王安全,厉晟抽了近一半的人守着城主府。   今夜里,给澹溯院送茶水的女子,似与往日有些不同,头上的玉簪比往日要俏了些。   侍卫例行检查了茶水,才将人放进去。   书房的灯烛昏暗,一片沉寂,男人坐在书桌前,在案桌上打下一片阴影,女子的身影在阴影里若隐若现,修长的脖颈微垂,娇艳媚色,柔弱怜人。   “奴参见侯爷。”   声音软得似能掐出水来。   男人顿时拧起眉,抬头看向面前的女子,眯起眼睛。   女子以一种极其温顺的态度低服行着礼,发髻微垂,都透着女子的娇羞。   厉晟微顿,忽地想,那人可有在自己面前露出过如此模样?   他想了想,那人面染红霞,声音娇糯似猫,稍稍颤着眼睫就似挠在人心的模样,心底轻啧了声,眸色微深。   那副佳人模样,才真真让人疼在了心底。   眼前的女子似不安地咬了咬唇瓣,红唇娇艳欲滴,这番动作惹人垂怜。   厉晟没动,只静静地看着人,将女子的小动作记在心底,眸子里闪过些许光亮,也不知想到了什么。   底下行礼的女子,腿几乎要蹲麻了,上面的贵人竟没有丝毫动静,她在心底憋了憋,甚是娇羞模样地抬起了头。   抬眸便看见男子黑沉的眸子,透着些许薄凉和似笑非笑,她身子一僵,心底说不上的危险。   厉晟朝后靠去,将墨笔扔着案桌上,轻笑着问:“谁让你来的?”   女子在他注视下,额头几乎要溢出汗,她想不懂,明明眼前男子笑着,为何自己竟这般觉得害怕。   她这种人,最是知趣,知道眼前这人是对她没有丝毫兴趣,她收敛了脸上的媚色,控制不住地声音微抖:“回大人的话,是……知府大人让奴来的。”   她是梧州城兰街巷道里的女子,世人常称那里为勾栏院,她容貌甚好,常被人捧着,妈妈也未曾让她陪过客,今日忽地被叫进这罗府,得了讨贵人欢心的任务。   她原不过是以为,高墙大院里常见的行为罢了,可如今,方才察觉些许不对劲。   她抬眸大胆地瞧了男子,浑然贵气,是她所见之人都比不得的,她沉了沉心思,垂下头,轻声细语:“知府大人让奴伺候好大人……”   厉晟敲了敲案桌,沉闷的声响让心底发慌,女子紧张不安,忽地男人朝外喊了声:“进来。”   庄延刚跨进来,一见屋里情形,顿时脸色一白,上前跪到在地:“属下看管不力,请侯爷责罚!”   女子眼神黯淡下来,这般男子果然不过是自己可肖想的。   她身子轻颤了下,为了跪地那人的脸色,似乎她闯进来是犯了很大的错,她意识到自己掺和了不该掺和的事,她脸色微白。   厉晟垂眸,懒得去瞧女子什么神色,只是似笑非笑朝着庄严道:“看来你是越发松懈了,军棍三十,自行领罚。”   三十军棍,即使是庄延,也许卧床几日。   他一丝多余视线都未给女子,不咸不淡:“带下去。”   至于带下去之后如何?那就不是他需要操心的事了。   庄延没有丝毫异议,冷肃着面将女子带了下去,女子脸色惨白,却也没有一丝反抗。   在人退下之后,是祁星走了进来。   “何事?”厉晟眉眼未抬,随意抛了一句,刚刚的事情并未能在他心底留下一丝痕迹。   自来如此,厉晟侯府未曾有女主人,不管是旁府中探子,还是自个儿野心,想爬床的女子不知几许。   祁星面无表情地抱拳:“昨日开始,罗府就在大肆搜集女子画册。”   厉晟挑了挑眉:“哦?为了本侯?”   即使祁星不回答,刚刚的事情也告诉了他答案,厉晟轻啧了一声:   “美人计自来好使,可他偏用错了人。”   祁星冷着脸,对于他这话不作任何回答。   若是当真送了府上少夫人,怕是如今才不会现在这般风平浪静的模样。   “罗闫安传了容祜进府。”祁星说完,见厉晟神情并无变化,才加了一句:“容祜是府上少夫人的亲生父亲。”   果不其然,方才还悠闲靠在椅子上的男人顿时冷了神色。   厉晟敛下眼睑,低低笑了两声,并未说话,却觉得屋里莫名多了两分凉意。   容悦看见男人进来时,并不觉得意外,她刚沐浴完,发丝上还带着湿意,打湿了一片衣裳,紧贴着身子,两层轻纱,露出脖颈间大片如白瓷的肌肤,面颊因热气染上几分红霞,添了些许媚色。   瞧见男人依然是窗户间进来,玄衣未解,半靠在软榻上,她听见声响,回眸,看不见他脸上带笑,微蹙眉不解,走上前去:“侯爷怎么了?”   厉晟只是伸出手去,将她纤细的手握住,并未说话。   这时,容悦再迟钝,也能察觉男人情绪不对,她带着几分小心翼翼:“侯爷?”   厉晟将人搂在怀中,两人一同倒在了软榻中,他随手将窗户关上,将女子有些担忧的模样,他忽地眯着眼睛说:   “今日院子里进了一个女子。”   容悦身子一僵,垂下头,勉强扯了扯嘴角:“侯爷与我说这个作甚?”   厉晟仿佛没有察觉到她的不对劲,依旧不紧不慢地捏了捏女子的手,他垂眸看向女子,眉宇间终于浮现了笑:   “不过本侯说过今日会来寻阿悦,可绝不会食言,自是将人撵了出去。”   容悦僵硬的身子微松,知他是在逗弄自己,有些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却也多了几分不解:“侯爷便是因此事不悦?”   “她既不是阿悦,又怎会惹本侯不悦?”厉晟毫不在意地说。   容悦哑然,耳垂微红,明知他可能不过随口之言,却依旧不知该如何回此话。   她顿了顿,堪堪软着声音问:“那侯爷为何不见笑意?”   厉晟避而不答,反倒是问了她另一个问题:“阿悦在容府时可好?”   他笑意未散,甚至轻挑了挑眉梢,似乎只是随意问问。   她在罗府的处境定是不好的,即使他未曾查清过往真相,单单看着罗府人待她的态度,也可推测几分这一年内,她决计不会好过。   可容悦却并不会不当一回事,他从未问过她关于过去的事情,突然问起容府,定是发生了什么。   她眸色一顿,声音微颤:“侯爷,是……容府也参与其中了吗?”   赈银被贪,这其中定然不会只有罗氏的手笔,其中牵扯不知多广,容府是否参与了其中,她无从得知。   但是,往日容府父子与罗府多亲近,她自有耳闻,甚至她当初进了罗府,怕便是容府用此为自己谋了前程。   厉晟微顿,他本意只是想知道,容悦待容府的态度,可没有想到,她竟会想到了此处。   他蹭了蹭女子的脸颊,笑着说:“又在想什么?阿悦且放心,罗府并非那般信任容府,此事容府参与并不多。”   这是好听的说法。   其实事实是,容府父子的官位太低,就连容祜的五品官也不过是一年前方才升上来的,根本插手不了梧州城的核心。   容悦依旧敛着眼睑,轻扯了下嘴角。   容府?她其实并不在意。   自关氏去世后,那里便不再是她的家。   白姨娘管理府上事务,膝下又有一对儿女,父亲宠爱,对她这个嫡女自然不上心。   多年期间,她不过是在自己的小院子里,他们皆是不闻不问,唯一对她上心的,怕是只有她那庶妹容研了。   不喜她嫡女之位,不喜她容貌过甚,多年针对,府上又是白姨娘管事,她一个生母不在的嫡女,生父不疼不爱,又能过得多好?   本就稀薄的那点血缘亲情,早就在那段时间消磨殆尽。   厉晟拧起眉头,以为她仍是在担心,将人搂得紧了些:“本侯不过是想多了解阿悦罢了,阿悦莫要再胡思乱想。”   他憋了半晌,最终还是没有将祁星与他说的事说出来。   她若是在意容府,那此事说出来不过徒惹她伤心罢了。   待容悦回过神,全然不知他脑补了那么多,靠在他怀里,朝他弯眸笑了笑:“侯爷多虑了,我只是在想过去的事,一时失神罢了,侯爷想听,那我便说与侯爷听。”   厉晟忽地有些不想听了,不过是陈年旧事,瞧她神情也不是什么愉悦的回忆,何必多想?   他有些懊悔,刚刚自己的问话了。   “其实没什么,侯爷应知晓,我生母早逝,后面不过就是嫡女在庶母手下讨生活的日子,早便过去了。”   她笑意淡下来,说得淡然:“算不上好,却也能活得下去。”   她说得不是假话,曾经在容府时,她也怨过,可再遇到罗玉畟后,她反倒没有那般怨恨在容府时的生活了。   毕竟,白姨娘待她不闻不问,即使容研总是针对她,可是他们却也的确未曾至她于死地,不管是否有这想法,至少并未实施。   容府生她养她,用她换了前程,如今,他们也不过是互不相欠罢了。   厉晟沉默,他生母同样早逝,可他舅舅是当今圣上,对他百般疼爱,生父老侯爷一生只娶了洛阳长公主一人,也唯独他一子,他虽没有生母,却肆意至今。   他心底泛了些疼意,轻轻吻了吻容悦眼角,声音似含着笑意说:“他们待阿悦不好,那本侯替阿悦出气,可好?”   容悦怔怔然,看着他眼底的疼惜,良久才笑了下:“侯爷说甚,都过去了。”   厉晟抚了抚女子的发丝,吻着她的脸颊,含着些温柔,却并未回答她这话。   过得不好,却也活得下去?   这般评语,当初她的处境,不去想也罢。   后院中的隐晦,他从不敢小瞧,他忽地心底对远在边关的老侯爷心生了些感激,幼时那些年的安稳,大半是他的功劳。   他不敢去想她曾经的生活,不过如今有他在,左右不会再让她受委屈。   而她曾经受的委屈,他没有见过,却也不想要放过。 第38章   隔日城主府, 书房内坐着两人,主位上男人面无表情,不容置喙地下着令, 一侧的男子斜靠在椅子上, 随意摆弄着手中的玉佩, 嘴角似有似无地挂着一丝笑。   靖王瞥了他一眼,见他嘴角笑意后, 微顿, 不着痕迹地扫了眼下方的罗闫安。   圣旨刚下, 幕僚便曾同他说, 简毅侯在梧州城瞧上了一女子, 而这位女子还是知府儿媳,颇具荒唐。   而这次南下梧州, 明面上是处理梧州一事,但是他更知,此行最重要的还是得到简毅侯的支持。   他不咸不淡地收回视线,处理一番烂摊子, 得厉家军相扶,不算亏。   从书房散开,厉晟也朝靖王打了声招呼离开,两人心照不宣, 此番靖王入城,是厉晟欠了他一个人情。   至于这份人情能不能大到让厉晟直接站队,还需看靖王能做到什么程度。   梧州难民情况好转, 罗府大难将至,昨日夜里女子破碎的声音似还在耳旁,厉晟心情颇好,不过在瞧见前方等着的人时,他眉梢的笑意微淡。   他刚要目不斜视走开,那人就开了口:“下官行事不妥,侯爷恕罪。”   等候的人正是罗闫安,今日没有得到消息,就知昨夜那人是失败了。   厉晟随意看了他一眼,不明意义地嗤笑一声,连人都未搭理,直接越人走开。   徒留在原地的罗闫安脸色阴沉,盯着他的背影。   跟在厉晟的祁星眼底微冷:“罗氏在梧州太久,心养得太大了。”   “手的确伸得有些长。”   厉晟转着手上的扳指,淡淡地笑:“既不想要,那便折了吧。”   他笑意淡淡,随意说着,身后的祁星拱了拱手。   在祁星退下去给罗府一个教训时,罗府此时来了一群人,玖思跑进内间:   “少夫人,主院有人来通知,说是容府有人来看少夫人了。”   容悦本安静地坐在床榻上翻医书,听到这话,手一抖,眸色微闪,昨日侯爷刚问她容府一事,今日容府来人,两者可有牵连?   她沉默了一会儿,间玖思疑惑看过来,扔了医书,问:“来的是谁?”   说起这个,玖思顿了下,才回答:“听是少夫人的妹妹。”   妹妹?   容悦立刻猜到来人是谁了。   不过,她细眉几乎是瞬间蹙起,容研,她来做什么?   若是说来看望她,那便是让人笑话了。   若非有所求,那便是有所图谋了。   她一个身居后院的女子,容府的人定是知道,她并无什么实权,在府中也并无地位,那绝不可能是有求于她。   那便是有所图谋了。   人还未进院子,容悦微蹙眉,过往一年,容府从不曾来过人,如今多事之秋,竟是来了。   明知府上有人患上疫病,还敢朝这跑,看来图谋不小。   她对外说是累得病倒了,自然不会亲自去迎接,更何况,她身为嫡出,本也没有去迎庶女的道理,因此,她靠在床榻上,身子丝毫未动。   在听到外面传来的脚步声时,她才终于抬起头,便瞧见走进来一女子,嫣红色裙装,琉璃簪斜插发髻,娇媚可人,她走进来后,瞧见床榻上的人,就皱起了眉头。   不是说病倒了吗?   容研见她那张容貌丝毫未曾折损的脸庞,心底有些乏味,她巴巴跑过来,可不就是想来看笑话,如今笑话没看到,听见床榻上的女子虚弱却淡然地问了声:“二妹怎么来了?”   容研也终于记起自己主要的目的,顿时笑着明媚,也浮上一丝担忧关切:   “听爹爹说,姐姐病重卧床,阿研心底放不下,央着父亲好久才能进府来看望姐姐。”   一番话,将她待姐姐的心意诉说得十分清楚。   若非容悦知道两人真实的关系,怕是要信了她的话,她随意扯了扯嘴角,算是应了下来,态度并不亲近。   容研笑着说了几句,得不到回应,脸色也就冷了下来,呵呵笑了两声后,说:   “姐姐嫁人之后,也未曾回府过,连书信都无一封,爹爹心底十分惦记姐姐。”   落在人耳里,就有了几分容悦不孝的意思。   玖思在一旁听得直皱眉,再不了解情况,也知晓这姐妹二人感情绝不会好。   她冷着脸上前一步:“容二姑娘慎言!未得夫家府上允许,出嫁女怎可经常回府?容二姑娘如今也已双八余一,竟连这一点也不知晓吗?”   她话没说错,但是夫家几乎不会拒绝儿媳回娘家的要求,不过,她不喜罗府,自然不在意罗府背这个黑锅。   被人直接顶撞回来,容研面色微僵,看着玖思,有些不悦,一个丫鬟也敢训斥她?   不过她终究是记得这里是罗府,还轮不到她放肆。   她僵了僵神色,随后立刻皱起眉头,似乎是为了容悦感到有些不满:“这府上竟不许姐姐回家?这也太霸道了!”   若容悦是真的温顺,无所依靠,她这番话不亚于挑拨离间,传出去,就是容悦不满罗府。   被周氏等人听见,日后她自不会好过。   容悦直接将人无视,朝玖思说:“去瞧瞧今日的药可好了?”   玖思看了容研一眼,不着痕迹地撇了撇嘴,吩咐一旁的下人:“仔细照顾少夫人。”   她说的声音微大,还用余光瞥向容研,似是在说过容研听一般,直让容研气得脸色有些红。   她本就白姨娘娇宠着,自是不愿受了一个下人的委屈,当下不阴不阳地说:“姐姐这里的下人,教导得倒是好。”   有人奉了茶水上来,容悦接过,碰在手心,闻言,朝她轻轻瞥了一眼,不咸不淡地说:   “我从府上嫁进来时,不曾有一个陪嫁和丫鬟,这屋里的丫鬟都是府上教导之后送进来的,自然都是好的。”   此话一出,满屋的丫鬟都低下头,好似露了几分笑。   容研一噎,被顶的一口气憋在心底,她这话是何意思?   罗府□□的丫鬟,是好的。那她容府的,就差了?   她好似小声嘀咕了一句,却让满屋都能听见:“怪不得爹说,嫁出去的女儿就如同泼出去的水,当真不假。”   容悦将茶水递给丫鬟,挑眉看向她,也不为她的话动气,只是轻笑:“我记得二妹也到了快要出嫁的年龄了吧?”   她是嫁出去的女儿,那容研呢,难不成一辈子不嫁人了?   若是要嫁人,那岂不是都一样?   她不懂,容研这副事不关己,沾沾自喜的语气从何而来。   容研瞬间了然她话中的意思,动了动嘴唇,瞪了她一眼,终于不再说话。   她怎就忘了,这容悦瞧着温顺,却生了一副伶牙俐齿,她从来都说不过她。   只不过,往年在容府,她娘亲掌权,就算容悦说得再好听,也没有人会向着她。   容研压了压心底的不悦,若不是她另有目的,她才懒得过来看这人。   容悦见自己话都说至此,这人居然还未离开,不着痕迹地眯了眯眸子。   她与容研一起生活了十几年,对她自然是很熟悉,虽一年未见,可再如何,性子也不会改变得如此多。   她心中已经确定了,容研入府定是有所图谋,且容府和罗府可能都掺和进来了,否则,她怎么会这么轻易地就进了罗府?   这府上,值得罗府大下功夫的人,还有何人?   稍稍一想,容悦便可猜到,心底有些不舒服,面色也就寡淡了下来,直接下了送客令:“二妹若是无事,那便离开吧。”   容研神色微顿,她与容悦之间的关系,早就是撕破了脸皮,她也懒得同容悦做戏,直接说:“姐姐伤势未好,妹妹心下不安,刚来的时候,已经同罗夫人说了,这两日留在府上照顾姐姐,愿姐姐早日康复。”   说到底,是她从未将容悦看在眼底,自始至终,针对容悦,也是女子家嫉妒心理,不喜她那一张脸罢了。   若她稍稍看重容悦一些,也不会如此大大咧咧地表现出“我就是有别的目的,不过就是用你当借口”的作态。   容悦险些被气笑了,可是她也知道这里是罗府,既然周氏同意了她留下来,自己再反对也没有。   瞧着容研得意洋洋的模样,她笑了下,轻讽之意显而易见:   “虽然我不知道容府打的什么主意,但是不外乎那几样,容府也不是第一次做了,但是就你?”   卖女求荣之事,容府自然不是第一次做了,毕竟她这个明晃晃的例子摆在眼前。   容研脸色瞬间黑了下来,猛然站起来:“容悦,你什么意思?”   容悦冷眼瞧着她,神色都不变一下:“容府瞧不清,没想到罗府竟然也陪着你胡闹?”   若是当真打那个主意,竟然派出容研?   容悦心底嗤笑了声,怕是着实没辙了吧,否则也不会出这昏招。   倒不是她看不上这招数,而是她太熟悉容研了,平日里被捧着惯了,想让她去伺候人?   容研最在乎她那张脸,心底知晓容悦是在嘲讽她容貌,当下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忍不住冷嘲热讽:   “自小,我便不明白,你心高气傲什么?”   “你也不想想,你除了那张脸,还有什么?娘早逝,爹不疼。”   “纵使你一副好容貌,可入了罗府至今,不依旧独守空房?作甚摆这副高傲劲!”   容研接连抛出几句话,显然是气狠了,容悦的真实情况,她一清二楚,她自来在心底瞧她笑话,何时轮到容悦看不起她了?   就算大明朝,庶不如嫡,可也依情况而言,自关氏去世后,容府上下,谁将她这个嫡女放在眼底过?   她自以为是地每句话都刺在容悦痛处,却不想一席话说完,容悦愣是一点神色都没有变。   明明容研是站着,可坐在床榻上的容悦冷着一张脸,却仿若是她居高临下一般:   “说完了?”   容研神色微僵,就听她冷声,一字一句:   “只要白姨娘一日不扶正,你一辈子都是庶女,在大明朝律例上,你的身份就永远比我低!”   容研气得脸色通红,伸手指向容悦,气得说不出话来:“你——”   其实,容研心底何尝不知这个道理?   可白姨娘这么多年未曾扶正,她就知道,这个想法必是成不了真了。   说到底,白姨娘身份太低,大明律例,贵妾是可扶正的,但是偏偏白姨娘入府时是贱妾之身,所以,即使容祜对她宠爱,她又生下了一双儿女,在容府掌权多年,可有一点,她的出身让她这辈子都不可能扶正。   容研恨得咬牙,她为何这么在乎嫡出这一身份?   因为,不管京城还是梧州,高门大院都不会娶一名庶女做正头妻子,除非续弦,可她心高气傲,又怎愿意去做续弦?   至于那些家世尚不如她的,她自是从不会去考虑。   所以,罗闫安那日同容祜详谈之后,便回府将此事与白姨娘说明,容研立刻就答应了下来。   既然,高门大院里都当不得正头妻子,何不拼一把?   简毅侯从京城而来,手握兵权,身份高贵,来罗府前,白姨娘也千叮万嘱,让她好好把握机会。   更何况,简毅侯府上连个通房都没有,若是她能得简毅侯一二分垂怜,那她的身份便是一跃而上,成为简毅侯府唯一的女主人。   容悦只消看她一眼,就能猜到她的想法,她心底嗤笑,人贵在有自知之明,可有些人却永远不懂。   她此时也隐约猜到昨日那人就是想同她讲此事,不过却怕惹她提起伤心事,而略过未曾再提。   她不着痕迹抿了抿唇,再瞧眼前的容研,不由得较之往日更是心生几分厌烦。 第39章   屋里丫鬟皆是低着头, 容悦靠在床榻上,玖思端着汤药进来,就看见容研气得脸色通红的模样, 她一皱眉, 似有些不满:   “容二姑娘, 我们少夫人今日身子不好,你可别再气着少夫人了。”   说着话, 玖思将药碗递给容悦, 一边担忧地将人扶起来。   容研气得要训斥她, 身后的丫鬟却是拉住她, 冲她摇摇头:“小姐, 时间不早了,还是别打扰大小姐了。”   容研一皱眉, 那丫鬟给她使了个眼色,她冷哼一声,不情不愿地说:“那就劳烦大姐给阿研准备个房间了。”   容悦懒得理她,不紧不慢地喝着药, 头也没抬:“谁让你留下的,你便去找谁,我这小院子,腾不出地。”   容研惊得睁大眼睛, 怎么也没有猜到她竟这般硬气,明明她都说了,是周氏让她留下的。   她有些狐疑地拧起眉头, 冷笑:“大姐是让我去找罗夫人?”   她心中认定,容悦不敢,身为儿媳,让娘家人去麻烦婆婆?   容悦没有再理会她,只当屋里没有她这个人,将空了的药碗递给玖思,还蹙起了眉尖,仿若无人地说:“今日的药有些苦。”   玖思瞥了容研一眼,说:“那是少夫人心情不好,才觉得药苦了些。”   被人冷落在一旁,便是刚刚劝解容研的丫鬟都皱起了眉头,深深地看了一眼容悦,心底知晓,这大小姐与往日终究是不一样了。   她低声与容研说了句什么,原本怒气冲冲的容研顿时安静了下来:“罗夫人也是担心大姐想家,才让阿研留下,大姐纵使不喜阿研,也不必辜负罗夫人一番苦心。”   “既然大姐不愿阿研留下,那阿研就告辞了。”   她嘴里说得客气,可眼神却是狠狠刮了一眼容悦,才转身离开。   容研的人一离开,印雅苑就彻底安静了下来。   容悦望着外间的珠帘,眉尖微蹙,打发一众丫鬟退下,此时玖思说:“少夫人,这容二小姐怎会留在府中?”   这种情况甚是稀有,毕竟容府离罗府并不是太远,半个时辰的路程,何至于留宿?   容悦敛眉,连玖思都觉得有些纳闷,其他人定是不用说。   她抿了抿唇,想到容研留下的目的,心底有些烦躁,朝玖思吩咐:“去盯着,看她想做什么。”   玖思察觉她心情不好,连忙应了下来。   天色渐晚,玖思出去时,特意让人去厨房拿晚膳,才大步走出去。   容研此时已经快到花园,神色有些不满,她瞪向身边的丫鬟:“你拦着我作甚?”   “小姐可还记得出府前,夫人特意吩咐让小姐莫要与大小姐起冲突?”   白姨娘持家多年,府邸上上下下早已称其为夫人,而不是姨娘。   容研闻言,皱了皱眉头,虽有不满,却不再发脾气。   此时那丫鬟又说:“她过得什么日子,小姐又不是不知,何必同她置气?不过是撑着表面荣光罢了。”   这话说到了容研心坎里,她面上终于有些笑意:“你说得对,她也就是死撑着那口气罢了。”   笏碧见她露了笑,心底终于松了口气,她伺候容研多年,自然知道容研的脾性,最是耐不得性子。   “小姐,这里就是简毅侯回院子的必经之路了,小姐可在凉亭里坐一会儿,奴婢给小姐守着。”   两人此时距离凉亭不过几步之遥,抬头就能看见通往正门的月洞门,只要简毅侯回来,就必会经过此处,这些都是周氏告知她们的消息。   什么留下来照顾容悦,都不过是一个借口罢了。   昨夜里那女子是探路之用,知道简单直白地献上是无用的后,罗闫安立刻换了方式。   美人乡,枕头风,自来没有人会小瞧。   ……   书房内,暗香袅袅,厉晟同靖王殿下坐在里面,桌面上摆着的是几分章折,里面条条罗列了罗氏所犯的罪行,触目惊心。   不止是贪污赈银,手下所犯人命更是不知几许。   靖王眉头越皱越深,厉晟却是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抬眸瞧了下外面的天色,他站了起来:   “时候不早了,殿下还是明日再处理吧,微臣就告退了。”   在他踏出房门时,靖王忽然叫住他:“你该知晓,罗府所犯罪行,应株连九族。”   言下之意,你那位心上人也跑不掉。   厉晟回头,轻挑了下眉梢,笑得漫不经心:   “先是献上罪证,后是无私拿出奇药,已足够赦免其罪了。”   靖王敲了敲桌面,心下了然,他要的并不是将这女子摘出来这么简单。   “罢,天色不早,子安先回吧。”   厉晟,字子安,不过甚少有人会这般叫他,他笑意不变,行了礼退下。   走出书房,祁星发现他似心情不错,便知他又是心想事成了。   一路无言,直回到罗府,此时天色已见灰暗,红霞褪去,印在花园里,嫣红裙装女子面上多了分艳色,眉眼间染着一丝愁绪,轻叹间惹人心怜。   厉晟踏过月洞门,脚步一顿,视线落在女子眉眼间,他随意转着扳指的动作停下,嘴角扯了一丝笑。   容悦和容研虽不是一母所生,但是容貌上却依旧有三分相像。   而这三分相似,却让厉晟眸子里生寒。   他想起,当初为了让那人放下心中芥蒂,他废了几番功夫,耐心相待,也不过让那人从最初的疏离躲避,到对自己亲近了几分。   他冷眼旁观着凉亭里女子愁绪满面的作态,联想昨日得到的消息,自然知道了这人是谁。   同是一府教出来的女子,怎相差如此大?   他扯了扯嘴角,移开视线,仿若并未注意到她,直接朝院子的方向走去。   而那边的女子仿佛刚看见他,顿时慌乱,走下凉亭行礼:“臣女、见过侯爷……”   容研抬眸看向男人,忽地眼底露出惊艳,她面色染上红霞,磕磕绊绊才行好礼数,半弯着腰,盈盈若色。   厉晟的脚步停下,随意瞥了她一眼,莫名凉意让容研一怔。   此时他身后的祁星上前一步,持刀拦在她面前,冷肃着声音:“退后!”   容研瞥见刀刃的锋利,手心溢出汗,僵白着脸色,刚欲说话,男人却是抬眸看了她一眼,薄凉又冷沉,让她直接定在原处,堪堪低下头,不敢与他直视。   她心底直打鼓,刚刚那一瞬间,她竟然生了退意。   厉晟收回视线,迈开步子越过她,容研一句话也未来得及说,只能看着他远去,面色微僵,紧紧握紧了手帕,却不敢追上去。   她紧记着姨娘说的话,简毅侯从京城来,性子残暴,万不可惹他烦,一步一步慢慢地来。   待人走远了,丫鬟才上前扶起了她,容研半软了身子,瘫在丫鬟身上,额头溢出汗,她咬着牙抱怨:   “这简毅侯太不近人情了吧!”   竟让侍卫持刀拦住她!   她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裳,嫣红色裙装,最能称出她颜色,她往日最是喜爱,她捏紧了手帕,狐疑地问笏碧:“我面上的妆容可是化了?”   笏碧闻言,心情复杂,将准备要说的话咽下,难言地看了她一眼,回答:“并未。”   容研有些怀疑地看了笏碧,若不是妆容有问题,那刚刚简毅侯怎会半点反应也无?   她虽容貌比不上容悦,可在梧州城却也是数一数二,否则,她也不会如此心高气傲。   笏碧稳了稳神色,想着理由安慰她:“许是简毅侯心情不好,未曾注意到小姐。”   “或是天色太晚,简毅侯瞧得不清楚,小姐别担心,我们还有时间。”   容研咬了咬唇,朝澹溯院的方向看了眼,心底有些不甘心,可是想到刚刚简毅侯的眼神,又咽下要说的话,道:“去问问罗夫人,我要住在何处?”   走远了的厉晟神色并不算好,即使眉梢还似带着笑,可祁星看了一眼,就知他心底正不高兴着。   昨日女子进了书房,他依旧能不喜不怒,不过是不在意罢了。   今日却因容研而动了怒,说到底,也是因为容悦罢了,否则,即使容研哭着站在他面前,他可能眼皮子都不会掀一下。   厉晟刚踏进院子,就有人禀报:“今日容家姑娘进了印雅苑,好久才出来,就一直等在花园里。”   他顿时有些头疼地捏了捏眉心。   他昨日未将事情说明,便是不想惹她烦心,如今倒好,人直接跑进了她的院子。   还未进书房,他便转了身,朝一个方向而去,很快消失了身影。   而容研二人朝主院去了一趟,此时周氏刚从罗玉畟那里回来,心情压抑难受,再听她这边没有进展,直接骂了一句“没用”,和她那姐姐一个样子。   容研脸色瞬时间一阵青一阵白,她不是容悦,什么都能惹,若不是知道罗府是她得罪不起的存在,她就要直接怼回去,不过即使如此,她眼底还是泄露了些不满愤恨。   周氏心情烦躁,根本没时间搭理她,而且听了她的话,瞥了她一眼:   “容悦竟将你撵了出来?”   她是知道自己这位儿媳的,脾性好得让她以为是一个泥人般,能被她撵出来,也是容研的本事。   周氏在府中说一不二,自然也不会顾忌容研的感受,当下说话,就把容研挤兑得脸色有些难堪。   周氏却没有看她,罗玉畟那边就够她烦心的了,哪有心思分给她,直接将她交给了下人。   容研出了院子就要抱怨,笏碧脸色一变,立刻拉住了她的手臂,小心地看了眼周氏的丫鬟,有些心累地提醒:   “小姐,慎言!”   前方的丫鬟正冷眼地看着她们,却也知道她们是客人,不咸不淡地说:“这里是罗府,容姑娘说话时,且三思再出口。”   将容研主仆带到一个院子,离容悦的院子不远,毕竟是来照顾少夫人的。   不过丫鬟心底也在嘀咕,明明少夫人是多温柔的一个人,怎么这容二姑娘差这么多?后转念一想,这容二姑娘是庶出,又觉得了然。   院子里有丫鬟伺候着,关上门后,容研才骂出声,笏碧将门窗关紧,只要不被人听见,也就随她去了。   不过,距离此处不远的一个院子里,有人听见这边的动静,有些疑惑:“是谁住进去?”   府上没有旁的主子,怎么会腾出一个院子来?   丫鬟小心地扶着她:“回姨娘的话,听说是少夫人的妹妹,来看望少夫人,夫人将她安排住了进去,说是离得近些,方便照顾少夫人。”   被称为姨娘的人,自是畔昀,她肚子还未显怀,却是不管走路间,还是做旁事,她都要扶着腰,做出怀了身子的姿态。   如今听了丫鬟的话,她皱起眉头,神色有些复杂。   少夫人的妹妹?   旁人不知,她却是知道,罗府上下待少夫人并不算上心,怎会让其娘妹留下照顾?   她眸子闪了闪,扶着腰的动作微顿,不知在想些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设定中,容研就是被宠得有点……咳咳咳 第40章   厉晟进来时, 容悦还在翻着医书,垂着眼睑,神色不咸不淡, 让人瞧不出她心中的想法。   烛光透过灯罩打在床幔上, 打在女子脸颊上, 勾出淡淡温柔。   从窗户处刮来一阵冷风,容悦便知是他来了, 她指尖捏着医书的一角, 下意识地想起今日宿在罗府的容研, 以及玖思跟着她, 回来禀告的话, 心底有些烦躁,却是不知自己为何有这情绪。   她抿着粉唇, 也不抬头,作着一副认真看书的模样,只是心思全然不在上面。   厉晟走近她,就见她眼睫轻颤着, 视线落在医书上,他挑了眉梢,无声地笑了笑。   他走过来的动静并不算小,她往日又素来谨慎, 稍有动静,都会发觉,现在做这番姿态, 便是故意不愿理会自己了。   厉晟一手握拳,抵了抵唇,眼底的笑让面容柔和了些。   他与她认识,不过三月而已,却还是不曾见她闹过脾气,初次见到,他一时觉得新奇,也没有开口,只是朝她逼近了一步,阴影打在她头顶,遮住了光,再看不清书面上的内容。   他想看看她此时是否还当作不知。   见到女子似是才知道他来了一般:“侯爷来了。”   他轻笑出声,容悦瞬间脸色涨红,知晓自己的小把戏早被男人看穿,却没有揭露她,她气恼地转过身去,不想搭理他。   厉晟眉眼染笑,弯下腰去,手臂伸过去,从背后将人搂在怀里,下颚抵在她秀肩上,贴着她的耳垂,带着笑意轻声问:“这是谁招惹了阿悦?阿悦说出来,本侯替阿悦出气。”   他努力压住笑意,轻拧起眉,声音低沉下去,似有些委屈:“阿悦怎得不理本侯?”   温热的气息打在容悦耳垂,脖颈都因此染上一抹红霞,她垂过头去,情不自禁地推了推他,有些讨饶:“好了,侯爷,你快松开我。”   她知道今日的事并不怪他,更何况昨日他本欲同自己提起,只是瞧着自己情绪不对,才未说清。   他一片好意,她还不至于误会抱怨,只是乍闻容研打的主意,不知为何,她就是有些不舒服,偏生这分不舒服,却不能对旁人说。   佳人在怀里讨饶地扭了扭身子,厉晟的眸色瞬间有些不对劲,他呼吸短暂地轻了下,将人搂紧了些:“别动。”   察觉到男人的不对劲,已知人|事的容悦哪里还不知他如今是何反应,当下僵着身子不敢再动。   厉晟捻着捻指尖,待心底的那分冲动平息下来,他才将人松开了些,将人转过来,与自己面对面坐着,伸手勾起佳人的下颚,细细打量女子,从眉眼到粉唇,一丝不落,瞧得认真。   容悦被迫地仰着脸颊,身子不受控制地朝后仰去,幸而及时用手撑住床榻,她眨了眨眼睛,问:   “侯爷在看什么?”   厉晟的声音带笑:“瞧阿悦每一处,都长在了本侯的心上。”   他说话间素来都不顾虑,反而是容悦面上一片红霞,她偏过头,男人顺势收了手,眸子泛了涟漪,轻瞪了一眼男人:“侯爷说话怎就这般——”   她咬了咬唇,有些说不下去,面红耳热。   厉晟起了兴致,进一步问她:“这般什么?”   容悦对他这番作态着实无奈,坐过身子,理了理锦被,不欲再搭理他,可男人却没有放弃,将人搂紧怀里,还在追着答案:“嗯?”   容悦憋了半天,知道若是不说个答案,他定是要追问不停,她忍着心中的羞意,搪塞道:   “说得极好!”   他挑着眉,有些得意:“本侯也觉得本侯说得甚好。”   容悦难言地看了他一眼,被他如此打岔一番,哪里还记得刚刚自己心底的不舒服。   厉晟心下松了口气,亲了亲怀中的人,突然说:“京城中送来一支步摇,本侯还未曾见过阿悦戴过,明日本侯给阿悦送来?”   她容貌娇艳,佩戴步摇,一步一轻摇,光是想想那景色,便知是美极的。   容悦微怔,不得不说,她是喜爱步摇的,没有哪个女子不爱俏,只是近日城中多事之秋,再加上府上的情况,她都做的简单打扮,顶多一支玉簪束起青丝,步摇等物倒是都收了起来。   “侯爷想看我戴?”   她睁着眸子,仰着头看他,厉晟心底微软,如实地点头:“想看。”   顿了顿,他补充:“只想看阿悦一人戴。”   容悦轻瞥了他一眼,别过头去,却是情不自禁地翘了翘唇角,又下意识地压了压,埋在男人怀里,含含糊糊地应了声。   床幔里染上春色,情动时男人额头的汗滴在女子身上,哑声在女子耳边说着什么,逼得女子眼尾泛红,止不住地绷直了脚尖,溢出破碎那一刹那,男人封住了她的唇。   低低的喘息声在屋里不停息,悉悉索索的动静之后,女子有些昏昏沉沉,却在被人搂住的时候,恢复了些清醒。   她半睁着眸子,望着上方的红色床幔,忽地,她问了一句:   “……侯爷可见着我那庶妹了。”   话问出口的那一瞬间,她忽地觉得心中轻松了些。   屋里寂静了片刻,容悦止不住攥紧了锦被的一角,许是那事之后,女子总是多些脆弱,心底因屋里的安静多了些委屈,她轻咬了下唇瓣,快速地眨了眨眼睛,止住眼底的酸涩。   在听到她的问话时,厉晟怔了下,才反应过来。   她往日过于安静,像是什么都不在意,在此之前,他并未想到她会问出来。   却不得不说,那一瞬间,他心底浮现了些喜意,虽他不知道为什么,却是轻扬了眉梢。   总归不管为什么,她开了口询问此事,就代表对于这段关系,她其实没那么不在意。   他下意识地抚了抚她的后背,察觉细腻的触感时,他才反应过来,两人此时还未着寸缕,动作僵在原处,片刻,他将人搂在怀里,胸膛贴着佳人的后背,如实地回答她:   “嗯,见到了。”   察觉到女子过分地安静,他皱起眉头,将人转过来,就见着女子泛红的眼眶,他无奈,又好气又好笑,指腹蹭了蹭她的眼尾:   “阿悦对自己这般没信心?还是从未信过本侯?”   到底是心软,不忍看她这副模样,无奈说:“本侯未曾同她说话。”   他有些头疼,他能理解罗府拼一把的举动,但是为何又要牵扯到她?非要利用她一番,才可行事吗?   他们倒是图了方便,哄人一事却是都落在了他头上,虽说他甘之如饴,但也不妨碍他记仇。   容悦有些窘迫,因为她此时回过神来,也觉自己方才的行为有些矫情,可她心底的确有些不舒服,便放任自己憋着一口气,说:“侯爷与她说话,又作甚骗我。”   容悦心虚,有些不敢看他:“若非如此,那侯爷怎知她是我庶妹?”   厉晟一愣,被气笑了:“她眉眼间与你三分相似,本侯将你容貌记得清楚,这才一眼就瞧出她与你的关系,阿悦,可满意了?”   容悦双手捂脸,侧过身子,想将自己藏起来,即使如此,也藏不住心中的窘迫,耳根子红得似要滴血。   她此时想将此事翻过,可厉晟却是不乐意了。   他将人强行转过来,挑了挑眉梢,问她:“阿悦误会了本侯,便这般算了?”   容悦红着脸,眸子转了转,一副委屈的模样,湿着眸子,巴巴地看着他,希望此事快些翻页。   “呵,”厉晟扯着唇笑了下,心尖轻颤着,不着痕迹地捻着手指,然后捏了捏她的脸颊,似是不为所动:“怎得不说话?”   容悦见这招没用,瘪了瘪嘴,伸手握住他的手,试探地在他手心挠了下,轻声细语,近乎糯声撒娇般:“我、我明日戴步摇给侯爷看……”   这事说到底,是她误会了他,虽说并非是什么大事,但是设身处地想一想,她觉得若是她被如此误会,也定是委屈心凉。   可她没了别的法子,不知该如何办,想起他刚刚说想看自己戴步摇,下意识地就说了出来。   厉晟压着嘴角翘起的幅度,忽地低声同她说了句什么,容悦瞪大了眸子,连连摇头,想要后退:   “不……不行……我做、不来……”   可是床榻就这么大,即使她退到床边,也没有用,厉晟半坐了起来,伸出手,轻易地就将费力躲开的人儿捉了回来,牢牢禁锢在怀里,蹭着她的脸颊,低声诱哄:“只这一回,嗯?”   容悦羞得眼尾处泛红,男人却是磨着她,她一闭眼,近乎咬牙地说:“……只可……这一回……”   看似说得凛然强硬,可是声音却小的近乎听不见,软软糯糯,听得厉晟险些心软,放过了她。   不过,他摸了摸鼻子,快速地压下心软,她脸皮子薄,能哄得这一回,下一次还不知猴年马月,自不可能放过这次机会。   低声又询问了几句,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他披着外衫下床,凭着记忆寻到梳妆台,翻开了首饰盒,从中挑了一个,回头挑眉看向缩在锦被中的女子。   片刻后,红烛燃烧,床幔被放下,一支步摇被戴在了女子发髻上,随着动作间,步摇一晃一晃,印着女子脸颊红霞,勾人心尖轻颤。   待一切风平浪静后,女子的声音似有些沙哑,挠在人耳膜,浑身瘫软地倒在床榻上,止不住地控诉了几声,背过身子去。   厉晟眉梢处似有些餍足,从背后拥住女子,一夜红烛未熄。   作者有话要说:  曾经懵懂单纯的厉侯爷哪儿去了!   如果有时间的话,今天可能还有一更,头秃 第41章   烈日透着窗户照进屋里时, 容悦才醒来。   她尚有些乏意,半靠在床榻上,玖思拿来用凉水湿透的帕子, 敷在脸上, 她才觉得清醒了些。   她稍动了动, 就觉得身子酸痛万分,她让玖思将下人打发到外间, 借由病了的借口, 心安理得地躺在床上不起来。   一想起昨夜里的事情, 她便觉面上有些发烫。   她双手捂脸, 就算旁人并不知晓昨夜之事, 她依旧羞地并不想见人,她背过身子, 面朝墙壁,忽地听见玖思的惊讶声:“少夫人的梳妆台怎么被人翻过?”   容悦身子一僵,攥紧手帕,没有理会她的话。   下一刻, 她就听见:“怎么少了一支步摇?”   玖思气得脸色通红,虽然少夫人近日为了避嫌,没有戴步摇,但是梳妆台里有哪些首饰, 她都是记得一清二楚,更何况,那支步摇还是少夫人较为喜爱的一支。   她不知昨日的事, 只当被人偷了去,当下骂出声:“哪个眼皮子浅的干出的事,被我查出来,要她好看!”   容悦憋得满脸通红,也有些不敢置信,步摇没了?   她瞬间意识到步摇的去向,当下有些头疼地皱起眉头,哭笑不得,连忙叫住要喊人的玖思,咬着牙才说出:   “玖思!我知道步摇去哪了,别声张!”   玖思瞧见她通红的脸颊,瞬间了然,轻咳了一声,眼神飘忽着,想到自己刚刚骂了简毅侯,赶紧讪笑了两声:“少夫人可觉得饿了?奴婢这就去叫人传膳。”   而此时的厉晟正在城主府,一脸笑意,满面春风,和颜悦色得让瞧见他的人都觉惊讶,丝毫不知容悦此时的窘迫。   只有庄延跟在他身后,想到今日看见的那支步摇,就嘴角轻抽了抽。   当晚看见侯爷拿着从京城送来的那支步摇朝外去的时候,庄延一脸冷漠,丝毫不觉得惊讶。   直到躺到午后,容悦才觉得好了些,换了里衣,并未下床。   她昨日就听说了容研被安排住进了她旁边的院子,在知道容研等在花园里时,就知道了她在打什么主意。   不过偶遇这一招,用过一次后,再用就不灵验了。   可她想不出,容研还有什么旁的法子,能够遇见那人?   容悦端着药碗,知晓厉晟对容研没有心思,她反而起了一分看戏的兴致,她对玖思吩咐着:“你去瞧瞧,容研在做什么?”   府上没有第二个姓容的,玖思自然知道她是在说谁,当下有些不解:   “少夫人,你不生气了?”   昨日她将消息传回来时,少夫人虽然没说,但是面上神色却是瞬间浅淡下来,看得她小心翼翼伺候着,不敢惹她心烦。   容悦一怔,敛下眼睑,说:“我生什么气?”   怕她追根究底,赶紧催道:“好了,快别问了,赶紧去。”   玖思连连点头,等她出去之后,容悦反而是蹙起眉头,有些不自然地翻着医书。   她昨日有生气吗?   她咬了咬唇瓣,说不清自己此时的心情,她好似有些了然自己昨日为何心底不舒服了。   等到玖思回来后,她才回了神,将刚刚的念头抛开,玖思带回来的消息,并不是容研的,而是关于周方琦的消息。   容悦一脸惊讶:“你说什么?周方琦跑出来了?”   周方琦染上疫病后,并未回周府,而是待在罗府,就在罗玉畟旁边的院子里,这段时间都是安安静静的,险些让容悦忘了这个人,没想到突然来了这么一出。   周方琦跑出院子,本是没有什么稀奇,可偏偏他此时染上了疫病,这就不一样了。   这一番折腾,谁知道会不会有人与他近距离接触?   玖思狠狠地点头:“千真万确!奴婢亲眼看见的!表少爷他眼眶通红的,朝前院跑去了。”   “不过,表少爷脸上倒是没有挠破的地方,看上去比少爷好多了。”   容悦眸色轻闪,对此也不意外,罗玉畟的情况,有她干扰,自然是会越来越严重,但是周方琦却不一样,他日日喝着解药,又有仆人细心照顾着,就算是痊愈了,也并非不可能。   不过,他这副模样朝前院跑什么?   难道——   容悦突然坐了起来:“快!去前院,去看看少爷怎么样了?”   她心下紧绷,除了罗玉畟,她想不到谁会让周方琦如此失态。   玖思显然也想到这一点了,很快就转身朝外跑去。   整个罗府似乎都喧噪了起来,院子外传来丫鬟的议论声,容悦拧着细眉,眸色轻闪,倒是按捺住性子,没有起身。   很快,玖思就回来了,面色有些纠结,容悦疑惑:“究竟是怎么回事?”   “嗯,奴婢也不知该怎么说,”玖思有些迟疑,带着几分气愤和厌恶:“少爷的确有事,却和之前也没大的区别,是这次疼得受不住了,竟用鞭子打死了一个奴仆,这事传到表少爷耳里,之后就成这样了。”   “鞭子?”容悦拧着眉,有些不敢置信:“他哪来的鞭子?”   明知他得了病,情绪不稳定,此时还给他鞭子,这不是拿人命开玩笑吗?   玖思面上有些一言难尽:“奴婢也问了,是夫人给少爷带去的。”   容悦面色变了变,有些难堪。   不管是在容府,还是在罗府,纵使她处境再如何差,却也是主子。   可即使如此,她依旧对罗府不将奴才当人看的行为不敢恭维。   若是奴才犯了错,她还不至于如此,可她却清楚,周氏将鞭子给罗玉畟时,定是抱着让罗玉畟舒心的想法,她也定是猜到了罗玉畟会拿那些奴才出气。   她问玖思:“在此之前,前院可有奴才受伤?”   “有!陈宇他们都受了伤,只是之前消息没有传出来罢了,今日的事闹大了,夫人未能封得住口。”   容悦闭了闭眼睛,心中只能想到,果然如此。   今日已经死了人,之前怎么可能没有一点征兆。   她扯了扯嘴角,心底有些凉意,她忽地想起,在她没有让玖思去找厉晟之前,她被罗玉畟关在院子时的处境。   若是她当初没有去寻厉晟,她如今还会不会坐在这儿?   罗玉畟总是一次次让她更清晰地认识到他的狠心。   “你回来时,前院是何情景了?”   “夫人赶到那里了,奴婢远远瞧见夫人,就跑了回来,不过在回来的路上,听说了夫人让下人闭嘴的消息。”   玖思也说不清心底是何情绪,奴才的命不比主子,死了也就是死了,没人会为了一个奴才去报官,即使报官了,有时也没用。   因为有些奴才是签了死契,就是将整个人都卖给了主人家,命都是人家的,纵使死了,也不会有人管。   容悦让玖思不要再出去,此事,她们根本管不了。   在罗府没有倒下之前,明哲保身才是最正确的做法。   只是到傍晚时,传来的一个消息依旧让容悦险些扔了手中汤药:“畔昀小产了?”   比她想要中要来得更快。   她再也躺不下去了,之前下人死了,她可以当作不知道,因为罗府定是不想此事闹大。   但是如今畔昀小产,若是她不到场,周氏定是会对她不满。   玖思连忙伺候她穿衣,根本来不及收拾,她领着玖思忙忙朝畔昀的走去,经过花园时,恰好撞见刚回府的厉晟,她顿时停下来,望着四周的人,服身行了礼。   厉晟止住自己要扶起她的动作,见她匆忙,不着痕迹地皱起眉头,以为她是又要赶去前院:   “少夫人这么急,是要去哪儿?”   容悦和他交换了个眼神,知道他误会了,有些无奈,解释了一句:“府上姨娘小产了,我正要赶过去,侯爷容我告退。”   她来不及多说,忙忙行了个礼,就越过他离开。   厉晟看着她匆忙的背影,想起她刚刚的发髻似还有凌乱,皱起的眉头一直未松,反而有越皱越深的迹象。   府上姨娘小产?何时需要正室主子这般匆忙赶过去?   大明朝律例,对庶出和妾氏较为苛刻,是以,容悦此般行为,忽地让厉晟更深刻地知晓了她在府上的地位。   说不清那一刻的感受,有些心疼,又有些不是滋味。   他按紧了扳指,收回视线,眸子里有些凉。   庄延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的神色,并不如何知晓他心底的想法,只问:“侯爷可需属下去查查?”   府上姨娘小产,谁知真相是什么,又是否冲着那位而去。   厉晟踱步朝院子走去,闻言,不过是轻轻颔首,轻挑的眉梢似都透着些许冷沉。 第42章   畔昀搬了新院子之后, 容悦还从未来过。   刚进院子,就看见丫鬟端着一盆盆血水匆忙地朝外走,屋里还传来畔昀的哭喊声。   院子并不小, 里面的装饰也甚好, 毕竟畔昀怀着孕, 周氏不会亏待她。   里面和外间用珠帘隔着,容悦进去时, 第一眼就看见满头大汗的畔昀, 往日的娇艳不复存在, 被褥上也沾了血迹。   她拧了拧眉, 收回视线, 不再多看,转向一旁的周氏行礼。   乍然看见周氏, 容悦有些惊讶,因为这短短几日,周氏竟多了几根白发,即使一头金簪, 也没有遮住。   周氏根本没有管容悦,脸色铁青,盯着大夫:“你说她小产了?”   大夫擦了擦额头的汗,心底感叹如今罗府多事之秋, 低着头回答:“姨娘那一下子摔得太狠,腹中的孩儿保不住了。”   “而且姨娘身子因此次小产有损,需好好休养方可。”   周氏在听见她小产之后, 眼神就彻底冷了下来,半靠在嬷嬷身上,闭着眼,根本没有仔细听大夫之后说的话。   床榻上的畔昀还在哭哭啼啼,一脸惨白:“夫人!你给奴婢作主啊!奴婢的孩儿啊!”   声声凄惨,细得刺耳,让周氏脸色变了又变,许是这么多日的情绪积攒在一起,她突然发怒:“没用的废物!”   “让你在院子里好好养胎,竟还能小产!废物!亏本夫人还好吃好喝地养着你!”   她望着畔昀的眼神,带着几分厌恶,如今罗玉畟的情况未有一丝好转,她本就愁得焦头烂额,畔昀居然还敢给她添乱,连她盼了许久的孙儿都给弄没了。   再加上,之前罗玉畟染病似与她有干系,她此时只恨她怎么没和她的孙儿一起没了!   畔昀被她突然的怒意吓得一懵,颤抖着身子,愣愣地不敢说话,眼泪急急地掉下来。   容悦站在一旁,不着痕迹地蹙了蹙眉,像是想上前说什么,却碍于周氏的神色不敢上前。   周氏并没有多待,很快就离开了,连一分眼神都没有分给容悦。   容悦乐的清净。   只是在容悦要离开时,突然被畔昀叫住:“少夫人留步!”   容悦顿住,转身看她,畔昀一脸惨白,被人扶着靠在床榻上,容悦眸子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虽她怀孕是假,但是此番小产却也的确是伤了身子。   这药曾用在后宫中争宠,被查明后,明言禁用。   终究是念着那一年她伺候的情分,容悦停了下来,任由她挥退下人,只留了一个玖思。   畔昀掀开被子,撑着身子要跪下,容悦拧眉,不知她打的什么主意,站在一旁冷眼旁观。   畔昀抹了一把眼泪,望向她,眼底闪过一丝恍惚。   她曾经以为罗玉畟是温柔贵公子,一门心思朝上爬,甚至不惜背主,即使如今她认清了罗玉畟的真面目,落得如此下场,她依旧没有后悔。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又不是天生的下贱命,若是能当主子,她凭什么要去伺候人?   只是如今,她瞧着周氏的态度,知她接下来的日子定不会好过,不由得心生了胆怯。   她往日瞧不起容悦,觉得容悦白长一副好容貌,却连少爷的心都揽不住,可她此时才察觉,偏生是少夫人这副模样,反而让少爷心生了些怜惜,这后宅中,张扬或低调,都不过是一种生活方式罢了。   畔昀瞧着容悦眼底冷淡的神色,便知她们主仆之间的情分早已烟消云散了。   只不过,她依旧厚着脸皮,朝容悦的方向磕了一个头:“求少夫人再帮奴婢一次!”   容悦拧起细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我能帮你什么?姨娘求错人了。”   她刻意咬重“姨娘”二字,告诉畔昀,此时不如往日,她们之间再不是曾经的主仆关系了。   畔昀脸色一白,她知道容悦没有必要帮助自己,她所依仗的不过是容悦往日的善意,她不敢去想周氏会怎么待自己,只能苦苦哀求:   “奴婢知道少夫人最是心善,求少夫人救奴婢这一次!”   “少夫人了解奴婢,少爷的病与奴婢没有半分关系,如今奴婢没有保住孩儿,夫人她们定不会容下奴婢的!求夫人了!”   她是真的害怕,眼泪一直掉,不顾身子上的疼,直朝容悦磕头。   容悦看着她,神色近乎冷淡,她敛下眼睑,遮住眸底的波动,缓慢地一字一句道:“那又与我何干?”   留下这句话,她转身离开,身后畔昀哭得凄惨,她依旧没有回头。   待走出院子外,畔昀的哭声被隔断,容悦回头看了一眼。   当初那事,的确是她算计了畔昀。   可若畔昀没有动心思,她又怎么会算计成功?   她全了她的心思,也利用了她一回,她们之间早已两清。   容悦垂眸,朝一旁的玖思轻声说:“回吧。”   玖思松了一口气,劝解道:“少夫人不管她才是最好,少爷和夫人的决定又哪能是我们说得算的?”   她与畔昀之间的情谊,早在畔昀背主时没了,她虽不识几个字,但是当断不断,必受其乱的道理她还是懂的。   等回了院子,容悦的兴致依旧不高。   不过此时得了空,她才能好好地问清楚畔昀小产一事:“她日日在院子中,怎么会小产?”   玖思递给她一杯茶水,闻言,皱眉回道:“奴婢怕少夫人会问,特意打听清楚了。”   “少夫人还记得,昨日容二姑娘住进了府中吗?”   容悦一怔,不知这事怎么扯到了容研。   “容二姑娘住的院子就在畔昀隔壁,听丫鬟说了,是畔昀觉得院子里闷,听闻旁边院子里住了人,便起了心思去瞧瞧。”   “这一瞧,就出了事!”玖思的神色也有些复杂:“她从容二姑娘的院子出来后,迎面就撞上了表少爷,表少爷心情正不好,再看见畔昀,又哪能放过她?混乱间,畔昀就倒在了地上,之后就成这样了。”   容悦手中的茶是温热的,可她喝下去时,却觉得一股子凉意。   她想起畔昀哭喊的那句“为她作主”,怪不得周氏丝毫没有反应,若是奴仆撞到了畔昀,一顿板子都是轻的,可一扯到罗玉畟和周方琦,周氏的心就偏到了骨子里。   若是畔昀的孩子保住了,周氏可能尚会斥周方琦一顿,可是如今?周氏绝不会为了畔昀,为难周方琦,因为在她心里,畔昀已经没用了,自然比不得她的亲侄子。   容悦看见玖思艰难地扯了笑,微抿了抿唇,这事最令人寒心的,还是周氏的态度。   她低了低眉眼,将茶杯递给玖思,轻声说:“罢了,别管了。”   玖思连连点头:“恶人自有老天磨,奴婢就不信了,这罗府还是一直屹立不倒不成!”   她声音里多了几分厌恶,惹得容悦抬眸看了她一眼,点头:“你说得对,总会轮到她们哭的时候的。”   不过,还有一件事。   容悦抿着唇,同玖思对视了一眼,有些难言。   畔昀去了容研的院子?这二人并无关系,又怎会牵扯到一起?   不过两人到底说了什么,容悦不得而知,因着此事,晚上厉晟来的时候,她也没心思去问昨日那支步摇的事情。   夜色暮暮,烛火轻晃,容悦静坐在梳妆台前,一身胭脂红色裙装,粉黛染面,透过铜镜,她有些紧张地望向身后站着的男人。   厉晟手中拿着一个锦盒,打开后,是昨日他说的那支步摇,红玉簪在头,垂着流苏,细细碎碎的红玉,他动作轻柔地将步摇插入她发髻,细碎的红玉垂在她脸侧,似是贴着白皙的脸颊,让人移不开视线。   铜镜模糊,容悦隐隐约约看清自己,愣愣地看了半晌,她虽家世不好,却也识得这步摇上每一颗红玉都是精致昂贵,做工精细,她捏着手帕,堪堪低下头,声音轻细:   “侯爷,是否太张扬了……”   她生得一双眸子,也不知像了谁,勾着一分上挑,周氏不喜,她往日尽是想压一压,往雅素里扮,这般张扬的红玉步摇,她第一次戴,明明铜镜中照的依旧是自己,她却多了一分不自在。   厉晟今日穿着一身暗紫色的锦纹长袍,闻言挑眉,将她紧张绞着的手握住,弯下腰来,抵在她肩膀上,从铜镜中看着两人,轻笑:   “阿悦勿要多虑。”   他顿了顿,去瞧铜镜中女子的眸子,染了几分羞意,他近似喟叹,搂住女子在怀,一字一句缓慢说:“阿悦甚是好看。”   他说得认真,透过铜镜,细细地看着她,眸子里似透着一分情谊,多了些柔情。   烛火轻晃,两人的影子在地上互相交缠,容悦忽地侧过身,伸手揽住了他的腰,脸贴在他身上。   厉晟一顿,似有些惊讶,他隐隐察觉她好似有一丝松动,半晌,抬手搭在她肩膀上,低笑:   “阿悦倒是头回主动。”   容悦没有说话,保持着那个姿势未动,只是仰起白净的脸蛋去看他,笑得明媚透彻:“谢谢侯爷,我很喜欢。”   厉晟心下微动,望着她良久,渐渐弯下腰去,手温柔插入她青丝,拆下步摇,将她一头青丝放下,铺在后背上,他低头去吻她。   容悦仰着头,第一次没有躲开。   她手抵在梳妆台上,木红色印着白皙的指尖,相印生辉,多了一分春色。   忽地被人打横抱起,她双臂揽在男人的脖颈,床幔被放下,遮住了里面的旖旎。   红烛轻燃,暖暖的光透着灯罩洒下,一支步摇静静地躺在铜镜前。   半夜间,她如梦似醒,手边没了人,她一惊,刚要坐起,忽地耳边传来男人低沉声音:   “别动。”   刚欲有的动作皆是一停,她眉尖微松。   他在。 第43章   容悦醒来时, 嗓子有些干,意外地觉得渴。   玖思及时地奉上一杯茶水,扶着她坐起, 说:“少夫人今日醒得晚了些。”   如今日头高升, 已到了辰时, 玖思伺候她一年多,倒是第一次见她这时候才醒。   容悦有些不好意思, 一杯清茶喝完, 刚觉得清醒, 玖思又禀了一条消息:   “今日畔昀搬出了枣渠院。”   容悦一怔:“这么快?”   畔昀被抬了姨娘后, 就搬进了枣渠院, 如今不过两个月,她就又搬了出来。   玖思难解地说了句:“少夫人, 她到底图什么呢?”   容悦没有回答她的话,其实玖思未必不知。   荣华富贵,奴仆环绕。   世间众人多是追求如此,谁能说畔昀是错的?   两人没有再说下去, 今日容悦下了床,躺的地方从床榻变成了软榻,窗外的栀子花已经有了枯萎的迹象,容悦望着泛黄的栀子花, 久久没有动静。   午膳后,容悦捧着医书,百无聊赖地翻着, 玖思突然匆匆忙忙跑进来:   “少夫人!少夫人!”   “怎么了?匆匆忙忙的?”容悦朝上掀了下眼皮子,又敛下,视线落在医书上。   玖思一脸急色:“哎呀!少夫人,你可别看了,外面出大事了。”   容悦猛然抬起头,面色凝重:“罗玉畟死了?”   玖思一顿,忙忙摇头:“不是不是!少夫人你相岔了!”   容悦松了一口气,倒是不怎么在意地问她:“那究竟是怎么回事?”   “外面如今都在传,疫病的解药方子是你交出去的!”   茶杯不经意被人碰到,里面的水晃了晃,容悦站起来,惊疑不定:“怎么回事?”   药丸,是她亲自交给侯爷的,不存在走漏风声一说法。   她定了定心思,又问了一句:“这话是谁传出来的?”   “好像是……侯爷的人。”   陡然心下松了一口气,容悦有些无奈地看向玖思:“你慌慌忙忙的,我还以为……”   还以为是旁人得知这消息。   玖思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她只是一时太震惊,谁知让少夫人误会了。   容悦坐了回去,也细细想着厉晟的举动。   昨日她累得狠,迷迷糊糊睡去,倒是忘记他是否同她说过此事了。   将她献药的真相散出去,这般做,定是有他的目的。   容悦细细思索着,倏然想起那日她将药丸交给男人时,男人说的那句“你拿出此药,倒也了了本侯一件心事”。   了了他的一件心事?   这便是他的目的了。   容悦的面色有些红,她端起茶水轻抿了一口,扭过头去,遮住泛红的脸颊。   真相散出去,对她来说,利大过弊。   除了罗府这边会怀疑她为何能拿出解药,又如何将解药交给了他。   可是,他的这番行为也传达出一个讯息,那便是罗氏的好日子到头了。   当日罗玉畟又一次发病,倒是没有人来询问容悦此事。   夜间,厉晟来的时候,她试探性地问了此事:“侯爷为何将真相说出去?”   男人抚着她的后背,低声说:“圣旨最迟不过三日就可抵达梧州,那之后梧州就不会再有罗氏的存在。”   情到深处时,男人低头吻了吻她:   “该是你的,总会是你的。”   不管是这功劳,还是旁的事物。   厉晟的话给了容悦定心丸,隔日被周氏叫过去的时候,她竟没察觉到慌乱。   周氏院子里并不止周氏一人,罕见地看见了罗闫安也在院子里,容悦不着痕迹地拧起眉尖,服身行了礼:   “儿媳见过爹爹,娘亲。”   周氏让她起来,她应声坐下,依旧是垂着头,低眉顺眼。   屋里安静了片刻,罗闫安端坐在高位上,看向容悦,开口:“你和简毅侯熟有交?”   容悦有些诧异地抬头,似没有想到他会这么说:“爹何出此言?儿媳不过一妇人,怎会和简毅侯有交情?”   她面上神色不似作伪,罗闫安眯起眼睛,周氏突然插嘴:“你既然同简毅侯并无交情,那疫病的药房,你又是怎么交到简毅侯手中的?”   周氏脸上的狐疑不加掩饰,皱眉看着她。   容悦面色涨红,又焦急地解释:“这药方并不是儿媳交出去的!”   “外面都传遍了,我还能冤枉了你不成?”   容悦站了起来,弯下腰:“娘亲听我解释,当初儿媳到平舆街施粥,后难民染病,儿媳心有不忍。”   “想着他们病发前都有伤寒征兆,便将这想法说与了旁人听,恰好入了简毅侯耳里。”   “那你回来后,怎么不禀?畟哥儿染病时,也不见你说出来!”说到最后,周氏面染怒色,冷眼看着容悦。   容悦咬了咬唇,有些委屈地红了眼,她拿着帕子擦了擦眼角:   “儿媳也不知啊,若非外面传的消息,儿媳也不会知晓这解药竟同儿媳有关。”   一番解释下来,竟是她无意之举,罗闫安听得皱起眉头。   直到最后,也没有问出有用的东西,才让容悦离开。   只是容悦刚出了屋子,罗闫安的脸色就彻底阴沉下来,周氏看得心惊胆战:“老爷,难不成她说了谎?”   罗闫安冷哼了一声:“那倒也未必。”   她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说辞也不似作假,罗闫安倒是未曾怀疑容悦在撒谎。   只是,即使这事的确容悦拿出的药方子,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久,简毅侯为何突然承认这是她拿出的?   这才是重点,也是罗闫安今日亲自来见容悦的原因。   待看到容悦时,罗闫安心底就有些了然。   一张美人皮,有时候比什么都有用。   他挑选出来的容氏二女,丝毫没有进展,他原以为美人计对简毅侯并无用,却不想,此事倒是让他发现了转机。   罗闫安起身离开,留下周氏一人惊疑不定。   下午时,印雅苑突然进了一群丫鬟,容悦从软榻上起来,玖思扶着她走出去,她看着一群人,皱起眉头,倒是那群人先行礼:“奴婢等人见过少夫人。”   “奴婢等人奉老爷的命令,来此伺候少夫人。”   领头的丫鬟,说话间亲切不失恭敬,可这也改变不了她们强硬地让原本在印雅苑伺候的人离开,至此,印雅苑里伺候的人,除了玖思,全部换成了罗闫安派来的人。   有丫鬟手里捧着罗盘,上面摆放着的是罗衫首饰,精美得耀眼。   屋里站满人,为首的丫鬟又开口:“少夫人贡献药方,立了大功,这些都是老爷派奴婢送来的。”   容悦捏紧帕子,扯着嘴角问:“劳烦父亲烦心了。”   “少夫人说得哪里话,”丫鬟笑着,意有所指道:“少夫人同样是罗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是少夫人该得的。”   她近乎是将话中的意思挑明了,笑语盈盈地:“老爷还让奴婢告诉少夫人,因着少夫人病愈,贵府二小姐已经回府了。”   容悦猛然抬头看向她,容研来罗府的目的不言而喻,如今容研回府,这些人又是这般态度,还特意将此事告知于她,罗闫安的意思几乎明晃晃地摆在了她面前。   他要让她代替容研。   即使她是罗府的少夫人,是他的儿媳。   容悦捏紧了手帕,心底觉得好笑荒唐。   还有什么事,是罗府做不出来的吗?   他可有想过,即使将她送上去,罗府也未必能存活下来,如此一来,更是连最后的一丝脸面都不要了。   她嗓子有些涩,看着那个丫鬟:“我如今病好了,也该去照顾少爷了,穿这些倒是不方便。”   她在提醒,罗玉畟还没死呢,此事可经过他同意了?   丫鬟神色不变:“少爷身边多得是奴仆,少夫人有心了。”   两人视线相接,容悦轻轻扯了扯嘴角:“我觉得身子有些不适,你们退下吧。”   “少夫人身子不适?奴婢这就去请府医,少夫人刚立了功,万万不可疏忽。”说着,一个小丫鬟就跑了出去。   容悦并未开口阻拦,只是深深看了一眼为首的丫鬟,就收回了视线。   由他们去吧,最迟不过三日光景,她等得起! 第44章   城南三文巷, 容宅坐立在这里,朱红色墙门,今日大门打开, 守门的小厮站在门口, 看到府中的马车停下的时候, 小厮一惊,连忙跑下台阶。   容研从马车里下来, 怒色冲冲, 小厮连忙低下头, 恭敬行礼:“二小姐。”   容研不耐烦地看了他一眼:“我娘呢?”   “夫人在东樘院。”   得了结果, 她风风火火地就朝东樘院跑去, 笏碧匆忙跟着身后,一脸无奈。   小厮擦了擦额头, 不知这二小姐又是生了什么气。   从关氏去世后,隔了半年,白姨娘就搬进了东樘院,这里原先是关氏住的地方, 里面种着一片凤仙花,不过等白姨娘搬进来之后,就换上了牡丹。   容府的占地面积在梧州算不得大,不过东樘院院子里用石头堆砌了假山, 气派堂皇,丫鬟小厮守着院子,容研过来时, 没有一人敢拦,谁不知道白姨娘往日最是宠爱这个女儿。   白姨娘如今已近四十,即使保养得再好,眼角也多了些细纹,不过尚算风韵犹存,她原是坐在塌上,容研掀开帘子进来时,她才惊讶地站起来,一瞧她满脸怒意的样子,连忙道:   “阿研这是怎么了?怎么回来了?”   她是知道容研去罗府为了什么的,事情还没有结果,怎么人就回来了?   白姨娘话音刚落地,就见容研陡然红了眼眶,白姨娘瞬间心疼了,不过,她却皱了皱眉头,让屋里伺候的人都下去,才压低声音问:   “你哭什么?可是事情失败了?”   容研气得一跺脚,红着眼,怒意未消:“没有!”   “那你怎么回来了?”   “是罗府!”容研既委屈,又难受:“我本来都已经遇见简毅侯了,虽未成功,但是简毅侯也未说旁话,可今日,罗府的人就直接让女儿回来了!”   白姨娘脸色变了变,也多了几分不悦:“罗府直接让你回来,也没说旁的话?”   容研委屈地点了点头。   白姨娘拧着眉头,不知这中间出了什么变故。   当初罗府找上老爷时,可是许诺了要给她的桦哥儿升职的,还特意将简毅侯的出府回府时间一一道明,这般重视此事,又怎么会突然让阿研回来?   而如今用不到阿研了,那她桦哥儿的官位怎么办?   容研看她不知在想什么,有些不满地扯了扯她的衣袖:“娘!你快想想办法呀!”   白姨娘坐了回去:“你都被人撵了回来了,我还能有什么办法?”   “当初不是说好了,罗府帮我成为简毅侯的人吗?怎么说变卦就变卦!”   白姨娘也有些不耐烦了:“那还能怎么办!难不成我还去他们府上讨说法不成?”   这本就不是什么能宣之人口的事情。   容研瘪了瘪嘴:“娘,你不管我了吗?”   “你急什么?”白姨娘瞪了她一样:“凭我女儿的容貌,即使入不了侯府,也能配个贵人。”   容研捏着手帕,想到那日见到的男人,突然脸一红,反驳道:“我不要!”   见白姨娘疑惑的神色看过来,她声音降了下去,多了几分女子家的娇羞:“女儿就想要简毅侯。”   她趴伏在白姨娘的膝盖上,仰着脸撒娇:“娘,你帮帮女儿嘛,若是女儿能如愿,那日后,岂不是也能提拔哥哥?”   她自是知晓,白姨娘的确疼爱她,可这疼爱却是不能和她哥哥容桦比,只要一提到容桦,她娘亲定会尽力去帮她。   白姨娘一见她的神色,就皱起眉头,哪儿还不知她心里的想法。   不过她的话,的确说到白姨娘的心坎里。   白姨娘的眼神闪了闪,终究点头应下了此事,容研眼睛一亮,欢欢喜喜地退下去。   等夜里的容祜回来后,白姨娘一番柔情小意,才开口试探:“老爷,今日阿研被罗府的人送了回来,可是阿研不讨简毅侯的欢心?”   谈及此事,容祜的脸色也微变,容研被送了回来,罗府那边却没有给他一个说话。   只不过这么失了脸面的事,容祜自然不在妻妾面前提起,他只是一副不耐烦的神色:“你管这么多作甚!”   白姨娘伺候他一二十年,哪里不知他的脾性,当下有些委屈:“老爷说得哪里话?还不是因为阿研是我们的心肝女儿吗?她受了委屈,你这做爹爹的,难不成不管她?”   容祜皱眉,依旧没有说话,白姨娘攀上他的肩膀:   “妾身知道老爷为难,但是老爷,简毅侯是什么人?这种贵人可不是想遇就能遇到的,你不为了阿研着想,还不为了自己和桦哥儿想想吗?”   见容祜神色有松动,她继续说:“若能讨了简毅侯欢心,老爷哪里还用受罗府的气?”   容祜皱了皱眉:“行了,我知道了,待我想想。”   点到为止,白姨娘也不再多说,只温柔地伺候他。   她一个妇道人家,手伸不了那么长,但是老爷可不一样,见到简毅侯的机会可不是就多了些?   更何况,这件事也未必没有转机,总归府上还有一位姑娘嫁进了罗府呢,难不成容府去探亲,罗府还拦着不成?   这边白姨娘刚进了言,容祜就动了心思,隔日的时候,就与罗闫安谈了一番话。   容悦正午的时候,就又看见了容研。   她眯着眸子,看向一旁的丫鬟:“不是说,她被送回府了吗?”   这话,她是当着容研的面问的,让容研气得脸色铁青,心底有些难堪。   丫鬟心底也惊讶,昨日老爷的确说是将这容二姑娘送回府的,不过她依旧笑着:“容二姑娘与少夫人姐妹情深——”   她还欲再说什么,容悦眼皮子一耷拉,根本不想再听。   丫鬟干笑了两声,也就闭上嘴。   容研面色不好看,冷哼了一声,带着自己的人回了之前的院子。   得意什么?等她讨了简毅侯的欢心,有的是机会收拾她。   对于容研的性子,容悦一言难尽,也不想搭理她,人家想要作死,难不成她还拉着不成。   她只是抬了抬眼皮,瞥了那为首的丫鬟一眼:“我乏了,你们退下吧。”   玖思站在床前,等人退下后,才说话:“少夫人,我们怎么办?”   昨日的时候,容悦就对她隐隐透露了罗闫安的心思,把她恶心得不行。   容悦神色也不好看,闻言,抿了抿唇:“再等两日。”   不过,没用两日,夜里的时候,前院传来消息,罗玉畟的病情又重了些。   不止如此,从前院回去的周方琦,身上也开始起了红疹,跟着恶化了。   这一则消息,炸响在了整个罗府中。   传消息过来的人神色慌忙,容悦看得心底一凸,连忙带着玖思朝前院去。   还没有走进院子,就听见周氏悲痛欲绝的哭声,容悦神色微变,与身边的玖思对视一眼,匆忙进去屋里,陡然睁大了眼睛。   眼前的罗玉畟,就像是她那日在平舆街看见的难民一样,身上是脓疮,若非他躺在床榻上,容悦几乎要认不出这人是风度翩翩的罗玉畟。   他疼得青筋暴起,双目通红,嘶吼着:“滚!滚……”   容悦惊得退后了一步。   屋里的人也满面惧色,周氏此时根本顾不得疫病会传染,整个人扑在罗玉畟旁边,想要按住他,不让他乱挠,却又无处下手,只能心痛地哭着:“畟哥儿!畟哥……”   容悦有些手足无措,她眸子泛红,连忙上前去周氏,朝一旁的奴才吩咐: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将夫人扶起来!”   她一脸焦急,眼泪急急地掉下来:“娘,你要小心身子,夫君还需要你啊!”   周氏一把推开容悦:“滚!都是你这个扫把星!要不是娶了你,我儿怎么会染上这病!”   她被罗玉畟的模样刺激到,一看到容悦,就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容悦愣愣地站在原处,不敢置信地喃着:“娘?”   周氏原本不过为了出气而说的话,却不想说出来之后,她反而深信不疑,狠毒地看着容悦:   “你个扫把星,克死了你娘,现在又来克我儿,给我滚出去!”   容悦的指尖似要掐入肉里,只觉得那句“克死了你娘”十分刺耳,手心传来的疼都让她忽视过去。   她直直看向周氏,眸子里冷色让周氏一怔,她压着情绪,一字一句道:   “娘亲慎言!”   周氏反应过来大怒,还欲再说,玖思看不下去,直接挡在容悦面前:   “夫人说得什么话!我们少夫人进府之后,面面俱到,前些日子还照顾少爷损了身子,少爷不知从哪儿染了病,这也能怪到少夫人身上?”   “施粥,安慰难民,什么脏活累活都是我们少夫人做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夫人说话未免太让人寒心了!”   周氏在府中掌权多年,何时被人如此顶撞过,当下气得要喘不过气来,颤着手指向玖思:   “给我拖下去!”   玖思瞳孔一缩,却是梗着头站在容悦面前,丝毫不动,索性想着破罐子破摔,还待再骂几句。   容悦看出她的想法,及时拦住她,冷眼看着一旁蠢蠢欲动的下人。   她身边跟着的不止是玖思一人,还有昨日被罗闫安派来伺候的人。   容悦不着痕迹地瞥了身后一眼,冷着脸直接道:“娘既然容不下我,不如也将我一起拖下去吧。”   罗闫安此时还要用到她,自然不会放任周氏乱来。   周氏怒极反笑:“你当我不敢?”   她看向一旁的下人:“我的话都不听了吗!将她们都给我拖下去!”   下人面面相觑,刚想上前,一直默默站在容悦身后的丫鬟柳茜就站了出来,她抬头看向怒气冲冲的周氏:“夫人,奴婢奉老爷的吩咐伺候少夫人。”   她只简简单单地说了一句,就让周氏脸色铁青。 第45章   最终周氏也没有再说什么, 即使她在府中作威作福,也不敢干预罗闫安的决定。   她看向容悦,被人当众下了面子, 她心底恨极, 近乎咬牙切齿:“既然你的病好了, 那接下来少爷就交给你了!”   容悦没说话,如今罗玉畟撑不了多少时日, 即使周氏不说, 她也会寻机会将此事接过来。   但是一边的柳茜却是皱了皱眉头, 周氏冷眼看向她:“怎么, 我连这点事都做不了主了?”   柳茜微顿, 才恢复一脸平静:“夫人言重了,奴婢不敢。”   周氏冷哼一声, 狠狠地刮了容悦一眼:“若是我儿再有闪失,我定饶不了你!”   容悦面无表情地和她对视。   她什么都能忍,唯独不能接受旁人牵扯到她娘亲关氏。   待周氏离开后,屋里安静下来, 玖思去扶容悦,才发现她握着帕子的手有些轻颤,玖思着急地看向容悦,却发现她失神地不知在想些什么。   容悦此时脑海里全是“扫把星”“灾星”, 她身子僵硬,好似又回到当初关氏刚去世的那段时间。   玖思叫了她好几声,她才回神。   “少夫人你怎么了?”   “我没事。”容悦避而不答, 拧眉看向她:“你方才太冲动了。”   她知道玖思是护主心切,但是若周氏气昏了头,也未必会顾忌罗闫安。   玖思张口就要反驳,可余光瞥见柳茜,她才不情不愿地:“少夫人,奴婢知道错了。”   这时,容悦才看向一旁的柳茜,扯了扯嘴角:“方才谢过柳茜姑娘了。”   柳茜低头:“少夫人客气了,这是奴婢该做的。”   她的主子是罗闫安,既得了吩咐伺候容悦,自然不会让周氏动了她。   容悦也没心情和她多说,视线落在了喝药昏睡过去的罗玉畟身上,她眸色闪了闪,让人去将大夫寻来,挥退下人。   柳茜要将此事禀告给罗闫安,也就顺势出了去。   此时大夫走进来,容悦问他:“少爷的情况究竟怎么样,你如实同我说!”   她见过平舆街的难民,自然知道罗玉畟已经病入膏肓,绝不会像是周氏以为的那样,可以撑过去。   大夫见屋里只有她一人,顿时满面苦色:   “少夫人,非是老夫没有尽全力,而是老夫无能为力啊!”   容悦似愣了下,有些头疼地靠在玖思身上,她艰难地问:“你只说,少爷还有多少时日?”   大夫擦了擦额头的汗,才说:“最多撑不过两日。”   他话音落地,容悦似泄了气,整个人瘫软在椅子上,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半晌,她才回神,闭眼道:“你退下吧。”   屋里没了人,容悦让玖思扶着她站起来,她站在二重帘外,掀开帘子,看向里面的躺在床上,不省人事的罗玉畟。   她眸色有些复杂。   从罗府提亲,到她写信求助关府却毫无音讯,再到红霞披头被送进罗府,隔日他与周方琦相视一笑的情景一幅幅在脑海里闪过。   从最初的好奇,到想和他相敬如宾,最后反目成仇。   短短一年,仿若已经过去了半世。   容悦轻呼一口气,眼底神色渐渐恢复平静。   她说:“这两日,我留下来照顾他,你回去。”   玖思想拒绝:“少夫人——”   容悦打断她:“现在回去!”   她脸上神色不容置喙,玖思咬唇不再说话,容悦才缓下神色,看向她,轻声说:   “若是遇见他的人,便……将这些时日的事如实说了吧。”   玖思自然知道这个“他”指的谁,当下点点头,看了她一眼,才慢慢地退了出去。   天色近晚,玖思出了前院,深深地看了一眼被关上的大门,她没有回印雅苑,而是直接绕了小道,朝澹溯院而去。   此时的厉晟刚从城主府回来,昨日圣旨到了梧州。   里面写了对罗氏的处罚——满门抄斩。   他昨日并未回罗府,并不知罗府发生的事情,所以在院子前看到玖思时,他眸色一沉。   玖思这般跑来寻他,还只有容悦被禁足那一次。   厉晟将人带进了院子,拧眉问她:“发生了什么事?”   玖思将这两日发生的事情一言一语全部说清,包括罗闫安的想法,以及今日周氏骂容悦的话。   厉晟眼底神色越来越冷。   倒是他身后的祁星看了他一眼,那日他说美人计用错了人,他便在想,若是当真用对了人,那才是捣了马蜂窝,果不其然。   厉晟站在台阶上,身边气压越来越低,院子里的人都低着头,不敢发出声音。   半晌,才听他冷声问了一句:“她说要亲自照顾那人?”   之前的话玖思说得没有一丝犹豫,此时却多了些迟疑。   可厉晟却也不需她回答了,他心沉了沉,说不清什么感觉。   有些酸,有些涩,好似还有嫉妒那人。   他忍不住抬手捏了捏眉心,同玖思说了一句:“你留下。”   这句话后,他转身朝外走去,玖思愣愣地待在原处,还是庄延提醒了一句:“侯爷让你在这里别出去。”   她有些发愣地问了一句:“为什么?”   庄延看她一脸茫然,挑了下眉梢,随意说:“自然是因为这府中马上就要乱了。”   侯爷将那人看得那般紧,就连他们这些近身伺候的人都觉得惊讶,怎么可能会让那人与旁男子共处一室待那么久?   更何况,圣旨已到,本欲明日再处理罗府,他猜想着,侯爷原先是想今日同那人说,而如今,不过是提前了一夜罢了。   等玖思离开后,容悦吩咐了下人打盆清水来,她拿过搭在水盆边的帕子,拧干,仔细地擦着罗玉畟身上的伤口。   下人有些迟疑:“少夫人,奴才来吧?”   容悦头也未抬:“不用,你们退下吧。”   柳茜将消息传给了罗闫安,罗闫安亲自过来,站在窗户外,视线落在罗玉畟身上,他看了许久,眼底神色变了几番,最终沉淀下来,无声地转身离开。   清水换了三盆,才将罗玉畟身上的伤口擦干净,屋里寂静一片,并无旁人。   罗玉畟睁开眼睛的时候,就感觉到帕子擦过伤口,带来细微的疼痛,不过他能感觉到那人已经尽量温柔。   许是屋里过于安静,连日暴躁的罗玉畟竟觉得有些平静。   他艰难地偏过头,就看见佳人垂眸,温柔洗着帕子的模样,烛光下,似照着佳人格外让人动人。   他张了张口,最终还是没有出声,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是容悦察觉到不对劲,抬头看他,才发现他已经醒了。   容悦一怔,随后轻轻抿唇,露出一丝浅笑:“夫君醒了?”   好似他并未得病,只是安静地睡了一觉般。   似被感染,罗玉畟也只是轻应了声。   容悦垂下眸子,轻声说:“夫君可有听见今日娘说的话?”   罗玉畟一顿,白日里周氏尖锐的话在耳边响起,他脸色变了变,才艰难说:“此事不怪夫人,夫人莫要自责。”   容悦倏然抬眸看他,神色清淡,没有一丝往日的柔情小意:   “夫君当真觉得不怪妾身?”   她神色变化得太过明显,罗玉畟心底察觉到一丝不对劲,他双手握拳,就见眼前的女子慢慢地说:   “夫君就没有怀疑过此事同妾身有关吗?”   “还是夫君觉得,妾身就是这般卑贱,任由你同表少爷如何,也丝毫没有怨言?”   她说这番话的时候,神色十分平静,仿佛在说旁人的事一般。   可听清她话中意思的罗玉畟,脸色突变,双目通红,胸口骤疼,有些喘不过来气:“你什么意思?”   “我染病,是你做的?”   容悦并未回话,只是平静地看着他,罗玉畟仿佛受了极大的刺激,撑着身子要坐起来,却又无力倒下,只是动作间打翻了水盆,发出“咚”的一声。   他咬牙切齿,恨毒了眼前的人,恨不得将容悦千刀万剐,丝毫没有了刚刚的柔情:   “贱人!我要你的命!”   他想去拿自己的鞭子,想要给容悦好看,就在此时,外面突然乱了起来。   容悦陡然转头去看窗外,灯火通明,似有人慌乱声传来,她微怔,轻声呢喃:“在这时吗……”   罗玉畟被怒意冲昏了头,完全没有听见她的话,也没有察觉到外面的不对劲。   他终于拿到自己的鞭子,眼底狠毒神色一闪,朝容悦甩去,可容悦早就站了起来,他虚弱无力,容悦不过轻轻侧身,鞭子就无力地落在了她身侧。   而罗玉畟也没有力气再挥第二鞭。   他瘫在床上,喘着粗气,口不择言地怒骂:   “……贱人……毒妇!竟敢害我……”   却不想容悦听见他骂的话,竟轻声笑了出来,她双手捂着脸,遮住了眼眸,笑声渐大,到最后带了几分悲腔:   一时之间盖过了罗玉畟的声音,让他通红着眼目看向她。   容悦的笑声停了下来,她伸手抹去眼角一点湿意,依旧轻笑着:   “夫君说得没错,妾身是毒妇,这都得感激夫君这一年多以来的教导,如何狠下心肠,笑着将人一步步送进地狱,这些,都是妾身从夫君身上学来的。”   她抬眸看向发愣的罗玉畟,笑得温柔:   “夫君觉得妾身学的如何?”   罗玉畟彻底僵在原处,他避开她的视线,口中依旧不住地骂着:“毒妇……贱人……”   似乎这样就能缓解身上的疼痛一样。   容悦忽然觉得没趣,那丝想看着他痛苦的心思也散去,她淡了神色,走到窗户口,推开窗户,一阵冷风吹进来。   她说:“夫君,你知道外面现在是何情况吗?”   他骂了半天,却连一个下人都未进来,此时再看容悦,他不禁心底生了寒意,不想听她接下来说的话。   可容悦自然不会如他所愿,她依旧不紧不慢地说着:   “今日过后,梧州应就不会再有罗府了。”   “胡言乱语!”   罗玉畟翻身就要从床上下来:“……不可能……不可能,我罗府不可能倒下!贱人……”   其实他心中已经信了大半,府中的异样让他心慌,可他不敢承认,他倒在地上,而此时,却再没有人会过来扶他。   容悦站在窗户边,冷眼看着他,不上前,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她在心底问自己,她有这么恨他吗?   可是不管她怎么问,她得到的答案都是,她恨他!   可瞧着他这副模样,她心底却并未觉得开心,只是心底积攒的那些情绪,似乎在这一瞬间都烟消云散了。   前面的消息显然已经传了过来,那些奴仆甚至都没有进来传消息,可见他们对罗玉畟,也早已心生厌烦。   就在容悦准备离开时,房门突然从外面被推开。 第46章   当看见出现在门前的那人时, 容悦拧眉,不动声色朝后退了一步。   推开门进来的人,正是周方琦。   此时他的脸上一片红疹, 自从这些红疹冒出来, 他就躲在房间里, 不敢出来见罗玉畟。   若非是府上变乱,他定是不会出现在这儿。   他一推开门, 就看见罗玉畟瘫倒在地上的情景, 直刺进他眼底, 他脸色大变, 根本分不出一丝心神给容悦, 急忙跑步去,险些脚下不稳, 摔在罗玉畟面前。   他颤着手将罗玉畟扶起来,急得快要哭出来:“表哥……你别吓我啊!”   罗玉畟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狠狠抓住周方琦的手臂,无力地问他:   “她骗我的, 对不对?罗府没有事,对不对?”   周方琦眼神闪烁,眼底通红,没敢回答他。   罗玉畟朝他怒吼:“你说话啊!”   罗玉畟想要推开周方琦出去, 可却没有一点力气,又倒在地上,他呢喃着:“……都是骗我的!你们都是骗我的!罗府不会出事的!”   “表哥!”周方琦一惊, 连忙去扶他。   周方琦刚碰到他,突然,罗玉畟大喘着气,额角青筋暴起,疼痛刺激得他目眦欲裂,浑身抽搐着,容悦刚为他擦拭干净的伤口又裂开,这些日子的病痛早已让他瘦骨嶙峋,模样恐怖地让人害怕。   周方琦却是什么都不顾,疯了一般将人抱在怀里,哭着喊:“表哥,表哥,你别吓我!”   罗玉畟睁大了眼睛,狠狠握紧周方琦的手,像是想要说什么:“……方……琦……”   “表哥,表哥,我在!我在!”周方琦急急地点着头,就怕他听不见,眼泪急急地掉下来。   “……方、琦……”他逼得眼底通红,可是直到最后,罗玉畟也没有说出话,他呼吸停止前,说得最后两个字,依旧是在喊周方琦的名字。   他陡然身子抽搐了下,瘫在周方琦的怀里,再没了丝毫动静。   屋里似乎寂静片刻,周方琦像是疯了一般,拼命地晃着他的身子:   “表哥!表哥!你醒醒!你醒过来——”   容悦一动未动,怔怔地看着罗玉畟没了呼吸,可那一双眼睛,依旧朝自己看来,似是恨不得拖她一起去死。   屋子外面不知何时站了不少人,身上穿着兵服,容悦抬头看去,她认得这套兵服,是厉家军的衣裳。   玖思混在其中,将罗玉畟的死看在眼底,她跑了进来,小心地扶着容悦,有些担忧。   那些士兵,对视了一眼,朝容悦点了点头。   冷肃着神色,丝毫没有为屋里的情景动容,强硬地要分开两人。   周方琦像是疯了一般,不许任何人碰罗玉畟,随手将一旁的东西朝士兵身上扔去,大吼大叫:“滚!不许碰他!滚啊!”   容悦见过周方琦红了几次眼,却是第一次看见他哭得这么狠,像是天塌了一般,什么都不顾了。   即使他再怎么阻拦,四五个士兵压着他,也依旧将罗玉畟从他怀里拽了出来。   两人陡然被分开,罗玉畟的身子落在了地上。   这像是压倒周方琦的最后一根稻草,他疯狂地想要甩开身后的人,却丝纹动弹不得,眼见着罗玉畟要被拖走,他猛然扑上前去,抱住了那人的大腿,放下骄傲,哭着求他:   “你们轻点……轻点,我求你们了……”   即使厉家军再如何遵守军令,也非冷心冷肺的人,周方琦哭得凄惨,他们也不至于对一个刚死的人过于严苛。   两个士兵对视一眼,弯腰将罗玉畟的尸体抬了起来。   玖思有些不忍地偏过头去,不去看这场面,可她一想到那日少夫人瑟瑟发抖,求着她将冰盆倒入冷水中的情景,又觉得他们活该。   罗玉畟被抬走,周方琦磕磕绊绊地要跟上去,却被其实士兵压住。   他挣脱不开,怒骂两声,不得反应,余光却是看到了容悦。   他看见容悦好端端地站在那里,居然没人管她,心底生了狐疑,陡然又想起推门进来时,罗玉畟无力倒在一旁的场景,顿时眼底像是淬了毒:   “……是你!你对表哥做了什么?你个毒妇!”   玖思刚刚那点不忍瞬间烟消云散,呸了一声:“你们自己自作孽,还敢怪到我们少夫人身上?”   周方琦一身狼狈,被人押住,动弹不得,根本听不见玖思的话,他被罗玉畟的死刺激到,整个人似乎都有些疯癫一般。   “你个贱人!我表哥娶了你,是你前生积来的福气!你竟敢害我表哥!我一定要将你抽筋扒皮!”   容悦冷眼看着他,心底毫无波澜:“那我等着你。”   他一改刚刚的态度,肆意叫嚣,让一旁的士兵皱起眉头,手下丝毫不再留情,直接将人带走。   即使是被拖出去了好远,屋里依然能听见他狠毒的咒骂声:   “贱人,我不会放过你的——”   玖思皱眉呸了几声,容悦的神色丝毫未变,直到那声音渐渐消失,门前出现男人的身影。   玖思服身退了出去。   容悦怔怔地看着男人,弯了弯唇角,想扯出一抹笑,却未能成功。   厉晟走近她,袖子中的手按紧了扳指,似有些无奈:“没人让你笑。”   容悦鼻尖一酸,堪堪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足尖,说:“侯爷不是说,要等三日吗,怎么会在今晚?”   厉晟将人搂进怀里,感觉怀里人的身子一僵,又渐渐放松下来,他敛下眼睑,才说:   “本是明日的,可听说你要在这照顾他,本侯不舒服。”   他总是会将自己的喜怒,明晃晃地说与她听。   他希望了解她,自然也愿意让她了解自己。   容悦微顿,良久,她伸手搂住男人的腰,轻轻应了声。   这个院子,此刻似与别处分开,格外地安静。   不知过了多久,容悦终究平复了心情,不去想罗玉畟最后的那一个眼神,她松开厉晟,退后了一步,问:   “侯爷怎么来这儿了?前面不需要侯爷吗?”   厉晟见她恢复如常,也放下心,轻挑眉,回她:“靖王在呢,自然不需本侯。”   他朝她伸出手:   “本侯接你回去。”   容悦望着他伸出来的手,良久,才抬起手放在他掌心。   从前院到印雅苑的道上,似乎被人刻意隔开,安静无人,容悦跟着厉晟走在小道上,她轻声问:   “罗氏一族伏法,我不用去吗?”   纵使她不喜,在她嫁入罗府时,她也就成了罗氏一族人。   厉晟握着她的手,漫不经心地捏了捏,说:“放心,你献药的功劳足够将你摘出来。”   闻言,容悦只是笑了下,对此不可置否,可却没有全信。   纵使她是献了药,可其中若非有他的手笔,想从此事中摘出来,又岂是易事?   他为她费的心思,她虽不尽知,却也隐约清楚,还不至于心安理得。   她低下头,手指勾缠地,握住了男人的手指。   厉晟惊讶地看向她,就听她轻细的声音:“谢谢侯爷。”   她垂着眼睑,未多说旁的话,可厉晟却在刹那间,觉得心底软了些。   他待她好,她知道。   对于厉晟来说,这就足够了。   他眸子清亮,偏了偏头,朝女子笑得得意:   “既然知道本侯对你好,日后可要好好报答本侯才行,阿悦可知晓?”   刚刚的温馨似瞬间被打破,容悦还未来得及感动,那丝情绪就散了去,她红着脸瞪了厉晟一眼,低声呸了一句:“侯爷好生无赖。”   不管心中如何想,怎能这般大咧咧说出来。   活像是话本中那些调戏女子的风流公子一般。   她红着脸,不敢再看男人,松开他的手,快步朝自己的院子走去。   厉晟无声地笑了下,瞧着眼前的院子,跟在她身后踏了进去。   他回头看了一眼。   这院子,他进了多回。   却还是他头一次,从这院子的大门,走进来。 第47章   罗府今夜乱了很久, 所有主子都被压入前厅,除了府上的少夫人。   容研刚被人从院子里压出来的时候,一听清事情的来龙去脉, 就连忙哭喊:“我不是罗府的人!你们抓错人了!”   见那些人不信, 容研吓白了脸, 急忙解释:“我只是来探亲的!我不是罗府的人!我要回家!”   “探亲?”   容研头点得如捣蒜般:“对对对!我大姐嫁入罗府,就是府上的少夫人!我是来探亲的!”   缚着她双手的人微有迟疑:“容府人?”   “是!”容研根本没有去细想, 为什么一听到少夫人, 他们就知道了她是容府的人, 她只顾着将自己从其中摘出来, 哭着点头:“你们放开我!我要回家!”   她心底十分后悔, 早知道今日罗府会倒,她昨日怎么也不会求着娘亲将她送回来。   此时庄延走过来, 恰好听见这边的对话,他瞥了一眼容研,冷着脸说:   “听她废话作什么?押到前面去!自有王爷定夺。”   “是!庄大人!”   容研脸色一白,不知道为什么都说清了自己不是罗府的人, 还会被抓,她拼命挣脱着,大喊大叫着冤枉。   庄延听见这话,撇了撇嘴, 丝毫不在意。   梧州城的事由他一手调查,自然知晓这容府并不是什么好东西,这容府庶女, 来罗府的目的也不是探亲。   想着勾搭侯爷,此时还敢将少夫人搬出来?   庄延冷呵一声,转身慢悠悠地朝印雅苑走去。   印雅苑里没了伺候的人,容悦刚进屋时,见满院寂静,还有些不习惯。   她看着紧跟其后的男人,略微迟疑地问了一句:“圣旨中是如何处置罗府的?”   厉晟站在软榻旁,随手把玩着茶杯,漫不经心地说:“满门抄斩。”   “那府上的下人呢?”   厉晟动作一顿,抬头去看她,瞧清她迟疑的神色,他笑了下,说:“别担心,除了府上的心腹外,其余人都不会有事的。”   说是满门抄斩,若是主判官无情,府邸的下人一同处死也的确有过,可若是她不愿,那放过也无所谓。   容悦松了一口气,罗府所犯的罪的确该死,可府上的一些下人却是无辜的。   厉晟拂开衣袖,随意坐在软榻上,他看见摆在梳妆台上的步摇,唇角无意识地露出一抹笑。   他伸手将人拉向自己,一手搭在案桌上,容悦的视线不由自主落在他手上,他的手指修长,根根分明,若非知晓他年少时就上了战场,她定不会觉得这双手竟是常日拿着刀剑的。   他的另一只手搭在她的腰间,院子里没人伺候,他亲自动手倒了一杯茶,递给她,才挑眉轻问:“三日后的刑场,你可要亲自去看?”   罗府待她如何,厉晟自然清楚,她心底有怨恨,他也能理解。   容悦却是摇了摇头,她已经亲眼看见了罗玉畟的下场,这罗府,她不想再有牵扯了。   她的回答在厉晟意料之中,若是她点了头,反而厉晟还要犹豫几分,毕竟刑场上可不好看,若是胆小之人,吓得几日噩梦,也是有的。   他轻轻颔首,坚毅的下颚线条流畅,他细心刮净了胡茬,他总喜欢轻蹭她的脸颊。   她肌肤细腻,有一次他未刮净胡茬,让她细微蹙起了眉尖,从那以后,他就记在了心底。   屋里没人说话,两人却不觉得闷,厉晟把玩着她的手指,竟也津津有味。   容悦忽地攀上他的肩膀,眼睫轻颤着,声音有些低:“待罗府事了,我想去平舆街看看。”   那日,那个难民的话在她心底留下了些许痕迹。   厉晟皱了皱眉,小声嘟囔了一句:“你倒是不嫌弃。”   难民的病情如今虽已被控制,再没了被感染的人,但是像她这般日日想着朝里面跑的人,厉晟还是头一回见。   虽是不愿,可她头一次这般与他说话,他终究是没有反驳,闷闷地应了下来。   容悦再走出印雅苑时,罗府已然大变了样。   罗府所有主子都被守押入狱,府上的奴仆也被遣散了些,却留下了大半,毕竟这府上还剩下两个主子。   按理说,罗府伏法,原本这处府邸也应该被查封的,可偏偏如今厉晟住着这里,是以,所有人都将此事忽略了过去。   也是这时,容悦才得了关于容研的消息。   她掀了掀眼皮子:“她回去了?”   “是啊,”玖思点了点头:“夫人,你不知道昨夜里,这容二姑娘着实失态,脸色吓得跟雪似的,还没进屋呢,就腿软地走不动了。”   “还是靖王殿下问清了她不是罗府的人,随意将她打发了,昨夜里,连夜就匆忙回了府,哪还有之前进府时的势头?”   玖思原先叫容悦,都是叫少夫人的。   而今日,她进屋里伺候时,刚喊了一句“少夫人”,就被厉晟皱眉打断。   那人沉默了许久,视线沉沉落在床榻上,那里床幔遮住女子玲珑的身段,半晌才说了一句:   “日后,喊夫人吧。”   他早就承了侯位,万万不得一个“少”字,既然罗府已逝,她也无需再担着这一声“少夫人”。   容悦刚醒来时,就听见这一句。   她睁着眸子,久久没有动作,她不明白,厉晟这一举动是何意思?   夫人,夫人,除了如同容府那般的情况,只有正室才会被这般称呼。   容悦无意识地握紧锦被,怕自己想得太多,她这身份怎可称一声“夫人”?   非她妄自菲薄。   厉晟离开后,玖思也有些茫然地问容悦:“少、夫人,侯爷是何意思?”   容悦敛着眼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连她自己都想不明白的事情,又怎么同她说明。   罗府的事情,第二日就激起了轩然大波。   整个梧州城都没有想到,罗府居然就这么倒下了,可是厉家军不远不近地就在城外,就算心底再多想法,他们也不敢露出一丝异议。   却不想,不止是罗府一门,断断续续,几个官员府邸全被查封。   一时之间,梧州城人人自危。   就在此时,罗府少夫人安然无恙,依旧好端端地待在罗府一小时流传出去。   不过第二日,容悦就亲自接了一封圣旨,由简毅侯厉晟亲自宣读。   大抵意思就是,容悦献药有功,被封二品夫人。   容悦震惊地看向男人,她能从此事中摘出来已然不易,居然还能得到功名?   看到她的神情,厉晟冲她挑了挑眉梢,颇有些得意的模样,就似那日让容悦好好报答他时的神情一样。   这道圣旨,彻底堵住了梧州城的议论纷纷。   不过,就算如此,也有从中察觉出端倪的人。   首当其冲的就是容府。橘子   容研连夜被送回府后,就得了一场大病,后来听说容悦的事迹,当下恨得咬紧一口牙齿,她看向一旁的白姨娘,愤愤然:   “什么献药有功?她一个久居闺阁的女子,哪来的通天本事,可以解决太医都解决不了的事?”   丫鬟端着药进来,白姨娘心疼地端着药喂她:“圣旨上都写了,还能有假不成?”   容研别开脸,不去喝那药,她视线落在艳红色的屏风上,紧紧皱着眉头。   从城中流言肆意的时候,她就不信此事。   她也算是和容悦一同长大,她怎么从不知道容悦还有这个本事?   她见白姨娘不信她的话,有些不满:“娘,你仔细想想!当初她在府上的时候,会药理吗?突然就解决难民疫病一事,你就不觉得有鬼?”   “就算我觉得有鬼,那又如何?难不成你还想抗旨,指着圣上说他错了?”   白姨娘有些无奈,这事根本不是她如何想,真相如何根本不重要,最主要的是,圣上都说了是容悦献药的,那就必须是容悦。   容研呐呐,她当然不敢质疑圣旨。   她狠狠地抓了下锦被,一想到容悦居然没有随着罗府倒下,反而被封为二品夫人,就浑身不舒服。   容悦怎么可能过得比她好?   白姨娘舀了一勺汤药喂她,无奈道:“好了,你就别胡思乱想了,先将身子养好。”   容研一把挥开药,她从床榻上坐起来,皱着眉呢喃着:   “肯定有哪里不对,怎么会是她呢?”   “不对!”容研急得满脸暴躁,她最不喜的就是听见容悦过得好,她忽然眸子一亮,看向白姨娘,让白姨娘一愣,就听见她似恍然大悟的声音:   “我知道了!她一定是勾引了简毅侯!”   她陡然摔了床上的软枕,怒急:“她天生长了一张狐媚子脸,她肯定是勾引了简毅侯,要不是这样,这些好事怎么会落到她身上!”   白姨娘看着她一惊一乍,一会儿一个想法的,有些不耐烦:“你在乱想些什么?简毅侯是什么人,怎么可能看得上她?还将这么大的功劳让出去。”   “怎么不可能?娘,你不会忘记她长得那张脸了吧?再说了,简毅侯是什么人,这点功劳人家未必放在眼底!”   容研恨得咬牙切齿:“全部便宜了那个贱人!”   白姨娘有些头疼:“就算如此,这又关你什么事?”   她不喜容悦是一回事,但是,容悦被封赏,又不是占了她们便宜,她心底自然是没有什么感觉。   除了有些不是滋味,自己的女儿居然比不过那个死人的女儿。   容研被白姨娘的话一噎,憋了半天,说了一句:“总之,就是不能便宜了她!”   她气得眼睛都红了:“娘,你怎么老向着她说话!”   “那你想怎么办?”白姨娘拿她没有办法。   容研眼睛一转,抓着白姨娘的袖子说:“娘,哥哥之前可是跟罗玉畟走得极近,如今城中乱成这样,未必不会轮到容府,既然她那么有能耐,不如让爹去求她帮忙!”   “就算最后没有事,去问上一问,我们心里也能有个底,不至于日日提心吊胆的。”   “她是爹的女儿,就算不喜我们,难不成还能不管爹了?”   白姨娘听见她说到容桦时,脸色就是一变,可是听到最后,也不得不承认她说得有道理。   毕竟昨日老爷回来时,她可是亲眼看见了老爷担忧的样子。   容研一见她的神色,就知道她已经有些松动了,她止不住地翘了翘嘴角。   她不信容悦真的有那么大能耐。   如今容悦和简毅侯两人独处罗府,两人之间没有鬼才怪!   她要是没有勾搭上简毅侯,就算是真的她献上药方,又是怎么交上去的?   简毅侯居然会为她求得了功名,容研只要一想到这个,心底就恨得慌。   那日,她见过简毅侯,自然知道简毅侯有多出色,这满梧州城,没有一个男子比得上。   这般人物,也是容悦可以肖想的?   容研心底冷笑,她就不信,爹上门求助,容悦会不答应?只要容悦答应,她日后再让爹爹将她带去罗府,总有她和那人接触的时候。 第48章   如今已渐渐入秋, 梧州的旱灾似乎也随之过去,竟也觉得了冷意。   窗边的栀子花已经枯萎地蜷缩起来,院子里伺候的人变少, 外面多了一些厉家军的人, 面容冷肃, 进来出去,让人心底生畏。   香炉里不再点着熏香, 却依旧摆在屏风后面。   容悦抵着下颚, 坐在软榻上, 有些失神。   突然, 外面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 下一刻,珠帘被掀起, 容悦回神看去,玖思正好走进来,微喘着粗气。   容悦轻笑着问她:“这么急作甚?”   却不想,她刚缓过神, 就扔了句话:“夫人!表少爷去了!”   容悦一怔:“怎么会?”   乍然听闻这个消息,她心情有些复杂,连脱口而出的话都不知是什么个意思。   周方琦往日与罗府走得再近,终究也不是罗府的人, 是以,他最终被是送了回府中。   即使如今周氏也在劫难逃,可她从厉晟口中听来的意思, 大抵周氏是会被流放,倒不至于落了个没命的下场。   “这是真的!满城都传遍了!”玖思面上也有些复杂:“奴婢听闻,表少爷是自己撞柱死的。”   周方琦回了府之后,疫病就越来越严重,周夫人再疼爱他,也还有其他孩子,让人将他隔离开来,就在昨日,周夫人去他那院子看望他时。   他正是疫病发作的时候,整个人抽搐得似没了人形。   再被下人按住之前,他陡然一头撞在柱子上,吓得周夫人肝肠寸断,咽气前,他只朝周夫人笑,掉着眼泪求她:就算扔乱葬岗,也把他和罗玉畟扔在一块。   他生前所有快乐的时光都是和罗玉畟在一起的,就算死后,他也不愿和他的表哥分开。   反正他如今已经病入膏肓,又何必连累家人。   周夫人在听完他的话,直哭得差些晕了过去,待醒来后,就听说周方琦没救过来,痛失幼子,她发疯了一般,将罗氏恨到骨子里。   而这些却没有流传出来,所以玖思得的消息,就只有周方琦撞柱身亡一事。   可单单这一件事,容悦也能隐约猜出大概是何缘由。   容悦怔了半晌,才扯了扯嘴角:“他们倒是成了一对苦命鸳鸯。”   两人相亲相爱,就算死也忘不了对方,但她成什么了?   好端端一个明媒正娶的正妻,却成了他们之间的一个绊脚石?   容悦几乎想要发笑,她也真的笑了出来,吓得玖思脸色骤变:“夫人,你别吓奴婢呀!”   容悦冲她摇了摇头:“我没事。”只是觉得有些好笑罢了。   说完这些,她懒得去听周方琦的事情,她朝窗外看去,问:“今日就是罗氏行刑的日子?”   玖思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的神色,依旧没有放下心,闻言,点点头:   “是,好多人都去了。”   怎么可能不去,自从罗氏的罪行被公布后,梧州城的百姓恨毒了他们,此时将刑场围了一圈,手边有什么顺手的东西都朝他们身上扔,唾骂怨恨声不断。   容悦没有亲自去,自然也没有看见周氏缩在一角,满身狼狈的样子。   辰时不过刚刚过去,厉晟却是回来了,他身后跟着庄延,走进印雅苑,直接从半开的窗户处看见女子,他从正门走进去,丫鬟替他掀开帘子。   听见请安的声音,容悦便知道是他来了。   从软榻上下来,刚站稳,他就独身从珠帘处走进来,他今日倒是换了身月白色的长袍,上面绣着些云雾仙鹤,倒是衬得他多了几分贵公子的姿态。   他常日是眉梢带笑,也让人琢磨不透他心情到底如何。   不过看他一身单薄夏装,容悦迎过去时,就蹙起眉尖:“今日好似降了温,侯爷可觉得凉?”   闻言,厉晟笑了笑,他常年待在兵营,体质较常人要好上不少,他刚从城外兵营回来,此时倒真不觉得冷。   不过佳人的关心,他还是舒心地受了,坚毅的棱角柔和了些,笑着:   “刚骑马回来,倒是不觉得冷。”   他伸手握了握小姑娘的手,觉得些凉意,拧了拧眉:“反倒是你,手怎么这么凉?”   容悦抽了抽手,没有抽回来,就随他去了,轻声回他:“我身子惯是如此,每每入了秋,手总是凉的。”   厉晟不着痕迹皱起眉头,此时又想起那日太医的话。   他坐在软榻上,容悦没同他挤一张榻子,厉晟轻撇了撇嘴,也没说什么,任由她坐到一旁。   此时容悦才想起来问:“侯爷今日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厉晟枕着自己的一只手,修长的手指捋了捋窗边的栀子花,状似不经意地道:“没了事,就回来了。”   这话自然是假的。   如今梧州城正是百废待兴的时候,怎么可能清闲得下来?   不过今日罗府行刑,他不放心她,放下一堆事务,想要回来陪陪她罢了。   容悦也不知听没听出来,她只是低头弯唇浅笑了下,只是无人注意的地方,她不自觉将帕子攥进手心。   她的注意力,并未放在他的前半句话。   她问他,怎么来了?他答,就回来了。   仅仅多了一字,可话中意思却天差地别。   厉晟没注意到她的失神,更没能察觉这两句话中的差别,眉梢依旧轻轻挑着,透着一分笑。   他握着女子的手,脑海里再想着今日靖王同他说的话。   靖王说,如今梧州城事情快了,问他准备何时回京。   他朝女子看去,见女子正端着茶杯,小口地抿着茶水,粉嫩的唇色贴在杯壁上,较之往日,多了些悠闲自在。   也是,没了罗府压在头上,她的确该是舒心些。   不过,厉晟却是心底轻啧了声,几不可察地眯了眯眼睛。   他在想,若是这么快回京,这人还能这般吗?   就算他有心护着,可他也不可能拦着她心底忧虑。   厉晟手指敲点在窗边,最终似有似无地轻叹了口气,惹得容悦看过去:“侯爷怎么了?”   厉晟笑着摇头,罢了,再过段时间,等她适应了再说,反正京城也不是什么好地方。   到了那里之后,可就不会再如此时这般随心所欲了。   他陪着她用了午膳,才离开,出了府,就骑着马朝城主府而去。   庄延跟在他身后,打眼瞧着他眉眼轻松,就眯着眼笑出声:“侯爷来这一趟,可觉得放心了?”   厉晟斜睨了他一眼,似笑非笑:“你这些日子很闲?”   悠闲得要过问他的事了。   庄延顶着他的视线,讪笑了两声,不敢再多问,憋了一路,直到城主府就在眼前,他着实憋不住,问了出来:   “侯爷,之前祁星给您找的书,您看完了吗?”   这看没有看,都得有个准话吧?   他等了许久,想看个热闹,结果侯爷愣是直到今日也没有反应。   他话音刚落地,前方厉晟的马突然停在了原地,他那主子眼底带着一股子凉意朝他逼来,庄延缩头,讪讪笑着,不着痕迹地退后了两步。   他在心底也骂自己没事找事,明明侯爷都没为了这事罚他,他还亲自提出来。   厉晟偏了偏头,朝他的放心掀了下眼皮:“那些书是祁星送来的?”   庄延动了动嘴,没敢再赖在祁星身上,当下苦着脸:“侯爷,属下知错了!”   厉晟朝他冷笑了两声,才转过马头,朝城主府而去,只是没人看见的地方,他握拳抵了抵唇,神色略微有些不自然。   他怎么可能承认,那些书的确有用?   庄延落在后面,半晌也没能明白他的意思,这是就这么过去了?   所以,那些书,侯爷还是看了,对吧?   庄延憋着笑,赶紧跟在他后面,不过怕惹了侯爷,不敢在面上露出来。   原先的罗府,这里虽没了罗氏的人,但是大门上的牌匾,却还是没有换。   玖思捧着一盆花进了屋里,见自家夫人还在翻着医书,笑着将那盆矢车菊捧到她面前:   “夫人,您瞧这花可好看?”   容悦放下医书,在花盆上多看了两眼,有些惊讶:“你从哪儿弄来的花?”   玖思撇撇嘴,捂着嘴偷笑:“哪里是奴婢弄来的?是侯爷刚派人送过来的,说是既然夫人不愿意出门,那就在屋里多添些花,也让夫人不觉得闷。”   容悦的神色一顿,随后就是无奈,她这些日子没有心情,便连这屋子都没有出去过一次。   她原以为那人没有注意到,却不想他虽未说明,却用这种方法暗示着。   玖思将花摆在一旁的架子上,小心地伺候着,有些得意地挑眉:“夫人,您瞧您不停奴婢的劝,日日窝在屋里,如今连侯爷都觉得你会闷了。”   “对了,送花的人还说了,这院子里还有些安静,过些时日,侯爷瞧着可能还会给夫人送来些小宠儿。”   容悦瞬间脸色通红,她不敢去想传话人的表情,有些羞得无地自容。   她忙忙说:“好了你,我明日就出去,还不行吗?”   玖思偷笑:“这可不是奴婢逼夫人的,夫人既已说好了,可不反悔了!”   容悦扯着手帕,面前的医书怎么也看不下去了,再瞧玖思在那边摆弄着那盆矢车菊,也有些不是滋味。   她眸子睁圆了,脸颊多了几分嫣红,倒是比上几日看起来精神了些,也凭添了些气色。   玖思不动声色地看着,心底松了一口气。   虽然夫人并未明说,但是她还是察觉到这些时日,夫人的情绪有些不对劲。   倒并不是什么为了罗府伤心,就是那种对什么事都提不上劲,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她都能察觉到不对,与夫人更亲近些的侯爷,又怎么可能感觉不到?   只不过她想不出该怎么让夫人开心,幸好侯爷有办法。   不过这点好心情,也就维持到傍晚时分,外面的人传报,容府的人来了时,容悦脸上的笑意就淡了下来。   玖思看见她的神色,不着痕迹皱了皱眉,在心底怨容府人来得不是时候。   过去一年从不曾见过容府人,夫人受难时,也不见容府搭把手,如今倒好,三日两头就听闻容府的人上门。   她只以为又是容二姑娘不死心,心底还在纳闷,这二姑娘那日瞧着明明是被吓得狠了,怎么这么快就调整好心态了?   来报信的人站在屋里,容悦压下心底的情绪,抿了抿唇,问:“来的是谁?”   “回夫人,是夫人的父亲,容大人。”   容悦下意识地蹙起眉尖,心底起了几分狐疑,父亲?他来做什么?   明知容祜找她,定不会是什么好事,可她却不能拒之不见。   容悦有些头疼地捏了捏眉尖,朝来人摆了摆手,说:“请父亲到前厅。”   这下子,玖思连忙伺候容悦起身,替她梳妆打扮,容悦穿了一条嫣绿色的秋装,一支琉璃簪子束起发髻,玖思蹲下身子,替她理了理裙摆的褶皱。   容悦就这样简简单单地朝着前厅而去。   而玖思在出院门时,却是顿了顿,和门口的人说了一句话,才快速跟上容悦。   容悦垂眸看她:“刚刚做什么去了?”   玖思也没想着能瞒过她,朝她笑笑,没有多说。   容悦眉尖无意识地松了松,她虽未听清,也大致能猜到,无外乎是让人去寻那人。   她虽担忧那人此时忙碌,却也下意识地松了口气。   容祜找她,不管是因为什么,她总不好拒绝,这时若是那人在,他总不至于过分开口。   容悦拧起眉头,她嫁入罗府,一年多不曾和容府联系,原以为就当是和罗府断了关系。   在容府时,多年的不管不问,她对容祜自是没有什么感情的。   幼时再多的孺慕之情,也因他偏爱白姨娘中烟消云散。   可如今罗府多次上门,她心底也清楚,这事远没有她想得那么简单。   只是,她心底总归是不怎么高兴的。   当初说将她送入罗府,也不曾问过她的意见,她刚嫁入罗府,容桦就升了职位。   用她给庶子谋前程,却丝毫不遮掩。   她不知容祜知不知道罗府的实情,但大抵也是清楚的。   这种情况下,她进罗府时,容祜甚至连一言半语都不曾提醒她,之后一年,也对她不管不顾。   却在这时,几次上门,先是借她当梯子,让容研进府,如今又亲自前来。   容悦有些不懂,在她那位父亲眼里,容研容桦是他的孩子,难不成,她就不是了吗?   但这些想法,她都不曾与旁人说过,连自己都甚少想起容府,没了关氏的容府,回想起来也不过多令人乏味。   刚踏入前厅,就瞧见容祜坐立不安地等在那里,时不时地转头朝门口看过来。   容悦忽地扬眉,她有些意识到,如今的情形并不如她所想的那么艰难。   至少如今是容府有求于她。   相通了其中的关系,她唇角不动声色地溢出了一丝笑意,抬步稳稳踏进了前厅。 第49章   前厅是专门用来接客的地方, 里面摆着的黄梨木椅,还是罗府曾用的,并未被替换。   容悦进来, 瞥见容祜手边的茶杯里还是满满的茶水, 不着痕迹地挑了挑眉梢。   她与厉晟相处久了, 不知不觉中,有些小动作就和他极其相像。   容祜也看见了她, 他眉头一皱, 望向她的眸色微闪烁, 昨日白姨娘同他说的话, 他听进了心底, 也信了大半。   他的女儿,他自然知道, 没有那么大的本事,唯独那张脸格外出众。   却不知,他这般想着时,却忘记了过了十余年, 他几乎并未关心过容悦,又何来的了解。   院子里有厉家军的人,也站着许多奴仆,玖思小心翼翼地扶着容悦跨过台阶。   容悦朝容祜淡淡地点点头:“父亲。”   不亲近, 还带着些疏离和陌生。   容祜的脸色当场变了几番,心底有些不悦,可他还是记着今日来的目的, 终究他甩了袖子,不冷不淡地嗯了一声。   容悦没去看他的反应,她被玖思扶着坐上了正位,刚坐下,就立刻有丫鬟送上了热茶,态度恭敬。   容悦端起茶水,抿了一口,一手随意搭在案桌上,玉白的指尖抵着杯壁,才不紧不慢地看向容祜:   “女儿也好久未见父亲了,今日父亲找女儿是何事?”   她唇角抿着浅浅的笑,看着温柔近人,却含着些许冷淡,不加丝毫掩饰。   容祜在官场混迹多年,自然能察觉到,尤其是她前半句话,几乎在提醒他,这一年多来他可从未关心过她。   容祜顿时有些尴尬,原先想要说的话,有些说不出口,心底不由得埋怨,她太过不给他这个作父亲的面子。   不过到底他面上还是端得住,稳稳地坐在椅子上,仿若丝毫没有察觉她话中的意思,眼底多了分似真似假的担忧:   “之前你在罗府过得好,为父自然不会过多打搅你,如今罗府已经伏法,你姨娘担心你,特意让为父来看看你,也让为父转告你,容府永远是你的家。”   既然这大女儿讨得了简毅侯的欢心,他自然是想要让她提拔一下桦哥儿,此时点出白姨娘,也是希望容悦能记得白姨娘的好,之后的话才好开口。   他心中想法甚好,却完全没有注意到,在他话音落地时,容悦眸子中的神色顿时冷了下来。   容悦扯了扯嘴角,有些说不出的腻歪,她笑了下:“父亲多虑了,当尽圣明,特封了女儿为二品夫人,就连这座宅子也一并赏给了女儿,给女儿留了一处容身之所,女儿既已出嫁,自然不会再多叨扰容府。”   容祜含糊地应下,他当然不希望她回府,说出的话不过是客套,毕竟她既然成了简毅侯的人,简毅侯怎么可能会放她回府。   容祜心底算清楚了这点,才会说出刚刚那番话。   不过,容悦的一番话,依旧让他心底有些不是滋味,他辛辛苦苦奋斗了半辈子,才得了五品官,而他这女儿,却一跃而上,被封了二品夫人。   按照律例,他还需向她行礼才是。   话过三回,容悦渐渐地就不再开口了,她敛着眼睑,慢悠悠地喝着茶水,丝毫不着急。   可容祜却担心简毅侯回来,他三番四次地张了张口,一脸为难,显然是想要说什么,却又不好直接开口的模样。   容悦只当作没看见,难不成他有求于她,还要她亲自开口询问不成?   容祜等了半日,也不见她问他,有些尴尬,心底忍不住地想着,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终究还是儿子可靠,他皱了皱眉,眼底闪过一丝不喜。   容悦一瞥见他的神色,险些被气笑了。   当下,她也不再客气,朝一旁的玖思使了眼色,容祜刚想好要开口,就听见容悦身边站着的丫鬟说:   “呀!夫人,都已经这个时候了,厨房应该将晚膳送到院子了。”   容祜神色一僵,刚要说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容悦似是刚反应过来,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有些不好意思:“瞧我这记性,好久不见父亲,女儿竟一时忘了时间。”   “之前大夫说,我以前伤了身子,需好好进补休养,”她有些抱歉地看向容祜,口中却是毫不客气地直接下了逐客令:“时间也不早了,白姨娘一定还在等父亲回去用膳,我就不留父亲了。”   她被玖思扶着款款站起来,主人家站了起来,容祜自然不好再继续坐着,即使这是他的女儿。   只是今日原本要说的话,一字未说,他心底憋得慌。   可婷婷站在那里的容悦,却笑得大方温柔,朝一旁的玖思细心吩咐着:   “玖思,送送父亲。”   玖思干脆地应了声,笑盈盈地走过去,站在门口,对着容祜作了一个“请”的手势,礼数十足。   这下子,不管容祜心底如何想,都不得不顺着她们的话朝外面走去,只是心底终究憋着气,他一句话也没说,甩着袖子就转身离开。   玖思将人一直送到了院子门口,才恭敬地说了声:“容大人慢走!”   这一声喊得容祜脸色一黑,他皱眉看向玖思,玖思却一直低着头,他冷哼一声,甩袖离开。   眼瞧着人走远了,她才直起身子,轻哼了一声。   她回到院子里的时候,容悦还坐在那里,不紧不慢地喝着茶水,哪有在容祜面前那副要赶回院子的模样。   玖思一脸讨赏地走过去:“夫人,奴婢将人送到了门口,奴婢可机智?”   虽找的借口不算很好,但能把人打发走,就是好借口。   没了容府人在眼前碍眼,容悦心情也好上不少,她斜睨了一眼玖思,笑着夸了她两句,主仆二人才收拾往印雅苑去。   而这边的容祜还未出罗府大门,就遇上了从外面回来的厉晟。   一行人身上锋芒毕露,厉晟走在最前面,手上随意把玩着腰间的玉佩,抬眸就看见了容祜,他挑了挑眉梢,似笑非笑。   容祜心底顿时咯噔了一声,顶着厉晟的视线,动作僵在了原处。   他有胆子在容悦冷面甩袖,不过是仗着他是容悦的生父,不孝这一罪名压下来,世人的唾沫都能骂死容悦,可是他在厉晟面前,却是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当初被厉晟一鞭子打了个半死的官员,是他的同僚,平日里走得极近的那种。   他之后去看过那个官员,在床上躺了整整半个月,才可下床走动。   更何况这些日子,关于这位简毅侯的雷霆手段,他早已听得麻木,往日也从不曾正面对上过他。   容祜僵着身子,额头溢出了些汗,作揖行礼:“下官见过简毅侯。”   他看见简毅侯眯了眯眼睛,在他身上扫了一圈,却什么都没说,直到他身后的人上前低声说了句什么,他才挑了挑眉梢,随意道:“容大人?”   容祜连连点头:“正是下官。”   他自然能猜到这位简毅侯根本不认得他,还是刚刚那位提醒了,他才想起来,不过容祜却并未觉得不悦,反而他巴不得简毅侯记不得他这号人。   毕竟这个时间段被简毅侯记在心上,可不是什么好事。   厉晟看着容祜额头上的冷汗,漫不经心地扯了扯唇角,其实单凭他是容悦的生父,他也不至于这般对他无礼。   不过,他一想起那人说的“算不得好,却也活得下去”,就觉得揪心地难受,他不高兴,自然也不会让旁人高兴。   他眯了眯眼睛,眉梢依旧带着笑,容祜却好像感觉看到了那日刚进城的简毅侯一般,莫名觉得了些寒意。   “容大人不在自个儿府上,来这儿做什么?”   他问得随意,可容祜却不敢随意回答,他在心底仔细地想了想,才谨慎地回答:   “回简毅侯的话,下官的长女原是罗府上的少夫人,今日罗府伏法,下官心底担忧,特地来看望。”   其实他并不是很想提起原先的罗府,毕竟他深知,没有一个男人愿意听到自己的女人曾属于过另一个男人。   不过,他最终还是说了出来,存了一丝试探的心思。   就算再怀疑容悦成了简毅侯的人,却也只是猜测,万一最后不是,那才糟糕。   厉晟随意点了点头,笑着反问了一句:“原来容大人和之前的罗氏还有这般的关系。”   容祜脸色顿时一僵,自己想试探的事情没有结果,反而给简毅侯留下了这么个印象,此时懊悔至极。   “简毅侯明鉴,当初是罗府上门提亲,下官怎好拒绝?才不得已将女儿嫁入罗府,”他一时慌乱,只顾得撇清与罗府的关系:“要知道,当初下官的长女还有婚约在身——”   容祜的声音戛然而止,僵着脸色止住了话头。   厉晟陡然捏紧手上的扳指,眉梢惯常带着的笑意似是一顿,语气中带着几不可察的危险,一字一字拉长道:“原有婚约在身?”   容祜急得满头大汗,他抬起袖子胡乱擦了擦:   “不、不是,不是,只不过是当初内人口头随意说的话,当不得真,当不得真……”   厉晟脑海里被那句“原有婚约在身”占满,几欲压不住心底的情绪,他眸子带着几分凉意地看向容祜:“时候不早了,容大人早些回府吧!”   他越过容祜朝里走去,可神色却是瞬间沉了下来。   他从不知道那人原先还另有婚约,若不是今日容祜说漏了嘴,是不是他就一直都不知道此事?   虽然他告诉自己,曾经的事,他不必在意,可他心底却依旧忍不住泛起一阵阵烦躁。   他止不住地去想:   她不喜罗玉畟,那对曾经的那段婚约,可有过期盼? 第50章   庄延跟在厉晟身后, 将厉晟的神情瞧在眼底,他想了想,到底是替容悦说了句话:   “侯爷, 依属下看, 倒不是夫人故意瞒您, 而是当时她已为□□,怎能还会将曾经那事翻出来说?”   厉晟自然懂得这个道理。   但是他也说不清心底的感受, 可乍然听到那个消息, 他心底汹涌的情绪让他自己都觉得诧异。   他原本是接到府里的信才赶回来的。   眼见着印雅苑就在眼前, 他却是突然停住了步子, 神色复杂地望了一眼院门, 他转身朝回走去。   庄延心底讶然,从罗府被抄之后, 侯爷回来,都是直接去的印雅苑,丝毫没有收敛。   当初他还担心过,这样是否对夫人的名声会有不好, 只是他身为下属,不好多说,明知侯爷对夫人的心思,更不可能劝阻, 让侯爷还像往常一般,毕竟侯爷做了这么多,为得可不就是正大光明进那院子。   而如今, 侯爷当真不去了,他又开始担心了。   他步步跟着厉晟,有些迟疑地开口:“侯爷,若是夫人知道您过门不入,怕是心底会多虑。”   厉晟突然垂眸看他,眸色沉凉,庄延一愣,他已经好久不曾见到侯爷这副模样。   厉晟双手负于身后,冷冷扔了一句话:“她为何会知晓?”   庄延低下头,恭敬应声:“属下明白了。”   有些事,传进夫人耳里,就是他的失职。   厉晟收回视线,冷着面朝外走去,只是袖子里依旧捏着扳指,紧紧不放。   他并非是因此事对那人不满,只是他心底终究是不舒服,何必将这份情绪带到她面前?   出了府门,他就骑上马,直朝城外而去,一路进了兵营。   罗府,印雅苑   容悦用过膳后,静坐在软榻上,翻看医书,倒是玖思跑了几趟出去,心底忍不住地纳闷,这都过了戌时了,侯爷怎么还没来?   她在屋子外,轻轻跺了跺脚。   早在容祜来的时候,她就让人去给侯爷传了信,原以为,以侯爷对夫人的心思,定是很快就能赶回来的,怎得这时还没来?   她以为自己的动静很小,可是另一边窗户半开,容悦坐在那里,轻风拂过,院子里过分安静,将她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   她低头看书的动作未变,手指捻着医书的一角,可视线落在医术上,却是一行字也看不进去。   灯罩笼着烛火,照得书面上字迹清晰,原本简易明了的字体忽然变得晦涩难懂了些。   玖思走进来时,就听见她说:“这灯太暗了,再点一盏来。”   玖思一顿,她低头看去,即使从她这个位置,也能看见那上写了的墨字,她张了张口,最终低下头,极小声地应了声。   玖思轻手轻脚退出去,心底有些慌乱,却根本来不及去多想,忙忙又点了一盏红烛,亲自拿了进去,放在案桌上。   两个烛灯,放在一起,刺得人眼疼。   容悦下意识地闭上眼,她捻在书角的手指轻颤着,因用力而指尖泛着白,她颤着眼睫睁开眸子,仿似没有不对劲,依旧盯着书籍看着。   屋里安静地有些过分,久久也听不见有翻书的声音。   玖思迟疑了半晌,低低地开口:“夫人,也许是城主府太忙,侯爷来不及赶回来了。”   “他今日不是说不忙吗?”   下意识地脱口而出,让容悦自己都愣在了当场,反应过来,她连忙别过头,不敢去看玖思的神色。   玖思也愣了愣,半晌才开口:   “夫人,不如您先休息吧。”   她着实有些受不了屋里的气氛,忍不住地提出建议,不管侯爷会不会来,总不能将眼睛熬坏了。   容悦胡乱地点了点头,玖思立刻撤下去一盏烛灯,容悦已经沐浴过了,此时玖思伺候着她将发簪都拆下来,就扶着她上床休息。   等所有人都退下去后,屋里只有一盏灯在亮着。   床幔被放下,容悦坐在床榻上,想着自己失态的那句话,她有些失神地环住双膝。   喜一人之喜,忧一人之忧。   日日围着一个人转。   她不愿变成这样。   容悦攥着锦被的手握了又松,最终她眸子里神色定下来,她不能再这样了。   厉晟回到府上时,身上都是汗,带着些风尘,他望了一眼印雅苑的方向,从澹溯院沐浴之后,换了身衣裳才朝印雅苑过去。   他一身清凌凌的玄色长袍,带着些深夜的凉意,刚沐浴之后,发丝还带着湿意。   时隔多日,他又一次翻墙入院子,从窗户进了屋里。   房间里,没有了前两日坐在软榻上等着他的佳人,总是显得空寥了些,案桌上只点了一盏烛灯,摇摇晃晃,似将要熄灭了般。   厉晟放轻了脚步,掀开了床幔,女子阖着眸子,脸颊上因熟睡而泛着嫣红,不知梦到了什么,眉尖却是紧紧蹙在一起,似有些不安。   厉晟心下一紧,刚想上前抚平她眉尖,余光瞥到一处,却是一顿。   女子紧贴着墙壁躺着,宽敞的床榻留下了外侧一大半。   厉晟有些发怔,原来不知何时,她已经习惯了给他留下位置了吗?即使熟睡中,也是如此。   他心底倏地有些发酸,突然觉得自己这半日的情绪来得太过没有道理。   他脱了鞋子,轻手轻脚地上了床榻,伸手轻轻抚上她的眉尖,直到那里不再蹙起,他才收了手,却是顺着她的脸颊,细细摩挲在她脸颊上。   他眸色沉沉地看着女子,让人猜不透他的心情。   不知过了多久,他似轻叹了一口气,弯下身子,带着些凉意的薄唇印在女子额头上,久久未曾直起身子。   一夜无梦。   天际渐渐晓亮,光线照进屋里,容悦迷迷糊糊睁开眸子,就察觉到自己被人紧紧抱在怀里。   她一愣,抬头看去,就看见男人略带疲累的脸庞。   往日坚毅的棱角似都在暖光下有些软化。   除了第一次时,她几乎从没有在清醒时,看见他还在。   容悦维持这个姿势,看了他许久,直到觉得身子有些僵硬。   她看入了神,忽地耳边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好看?”   容悦陡然回了神,脸颊印了一层红霞,想要退开身子坐起,却被男人紧紧搂住,她装作不经意地抚了抚耳边的发丝,想要当作没有听见这句话。   可是男人不曾放过她,抵着她的肩膀,在她耳垂边低声问:“嗯?好看?”   温热的呼吸洒在耳垂上,容悦觉得有些热,热得她手心冒了细汗。   见着实逃不过去,她闭着眼睛,破罐子破摔地实话实说:“好看!”   的确好看。   厉晟本就生得一副好相貌,当初的长公主也是京中闻名的美人,他承母貌,五官精致,却不失男子气概,单论容貌,任谁都要说上一句好看。   厉晟埋在她脖颈处,闷笑了两声,然后蹭着她的脸颊,低沉说:   “既然阿悦觉得好看,那以后日日给阿悦看。”   这话“日日”落下,容悦脸上原本的嫣红降了下来,她垂下眸子,轻笑着应下。   可这一丝异样,也被厉晟看在了眼底,他忽地拧起眉头,有些不适。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将人搂紧了些,他不露痕迹地问她:“阿悦有心事?”   厉晟瞬间就察觉到怀里的身子一僵,他眼底的笑意渐渐消散。   两人身边的氛围安静下来,厉晟没有再说话,只垂眸看着她,静静地等着她开口。   半晌,容悦才轻轻地出声:   “侯爷,我想去平舆街看看。”   她眼睫轻颤了下,这些不过都是借口,她只不过是想给自己找些事情做,这般总不会老是想那些有的没的。   厉晟好似笑了下:“此事,本侯不是早就答应阿悦了吗?”   “等阿悦身子好些了,你想去哪儿都可以。”   容悦抿了抿唇,抬起头去看他:“我想今日就去。”   “为何?”厉晟拧眉,盯着她看了一会儿:“阿悦为何这么急?”   他知她心善,可就算心系难民,也该是将自己身子养好再说。   容悦敛下眼睑,攥着锦被,低声说:“我只是觉得日日待在府上,有些闷了。”   厉晟从她话中好像意识到什么,却又觉得自己没懂她的心思。   但是,他细细想她的话,半晌才说:“阿悦只是觉得闷?”   容悦靠在他怀里,沉默地点了点头。   厉晟松了一口气:“那也无需去平舆街,若是阿悦有兴致,本侯带阿悦出城,可好?”   “本侯的私兵驻扎在城外,阿悦应还不曾见过军队演练,不如今日去瞧瞧?”   却不想,他话音刚落下,容悦忽地抬头看他:“侯爷今日不忙?”   厉晟一怔,他似乎知道问题是出在了哪里,他有些无奈地笑了下,捏了捏眉心。   他说:“本侯昨日收到你递来的消息后,就回来过。”   他看见女子在听见他的话后,眸子睁大了些,就知自己猜想得没错。   他有些头疼,早知她会因此想岔了,他昨日便不会去军营那一趟。   “不过,本侯在听了容大人说的话后,有些不舒服,便去了军营一趟,这才回来晚了。”   容悦拧起眉头,不知昨日究竟发生了什么,正在她细想的时候,厉晟突然看着她,一字一句说:   “阿悦,本侯未曾想过束着你,阿悦可懂?”   容悦一怔,她忽然心底有些不是滋味,为了他的话。   其实他并未如何,只不过是她从中发现了自己的变化,有些害怕。   她伸手搂住他的腰,埋首在他怀里,轻声说:   “侯爷,我知道,我只是……”   她知道,他只是担心她的身子,从未有过将她束缚在这个院子里的想法。   可她却忍不住地心慌,害怕她会变成自己不喜的模样。 第51章   厉晟说要带容悦出城, 当下就吩咐了下去,庄延得了消息还有些错愕。   他还以为经过昨日那事,侯爷心底起了疙瘩, 怎么说, 也要冷上夫人两人, 结果今日就要带入军营了。   庄延在心底不由得咂舌,同时将容悦的地位在向心底往上提了提。   这平时的宠爱, 都无所谓, 可这厉家军却是简毅侯府的根基, 将人带去军营, 就代表侯爷是真正地将人放在心底了。   这下子, 庄延哪还不知道夫人在侯爷心底的地位?   两人昨日刚生的情绪,不过半日, 就又都散了去。   玖思替容悦装扮好后,容悦有些不安地攥紧手帕:“当真要去?”   厉晟搂着她,不紧不慢地喝着茶,听闻这话, 反问:“阿悦不想见?”   容悦脸一红:“那倒不是。”   她还是因为当初去施粥,才得了闲能常出府,倒还从未见过他说得什么军队演练,心底说不好奇, 那是假的。   可到底还是有些犹豫,因为自己的身份。   脑海里刚想起这茬,她脸上的神色也跟着淡了些。   厉晟瞥见, 得空的那只手放下茶杯,敲了敲她的额头:“又平白胡思乱想什么?”   容悦呼疼地捂着额头,斜瞥了他一眼。   厉晟当下坐起身子,亲自给她揉了揉额头,笑着斥道:“真是越来越娇气了。”   “娇气也得侯爷说,不娇气也得侯爷说,侯爷究竟想我怎样,您且说明白,我照做就是。”   这话说得乖巧,但是她神色却全然不是如此,那斜睨了一眼,厉晟看得发笑,之前刚哄好怀里人,他可不想再惹恼了佳人,当下讨饶说:   “是本侯说错了,阿悦本该是娇气的。”   容悦本不过就是贫嘴,但他的话一出,反而是不好意思起来,她轻捶了下男人的肩膀,经这么一闹,她也不记得自己刚刚想的事了。   当下从他怀里站起来,抚了抚有些褶皱的衣袖,说:“时候不早了,侯爷若是再不走,怕是来不及回来用膳。”   见她抬头去看外面的天色,厉晟眉梢轻挑,到底是没有说什么,也跟着站起来。   只是如今的罗府被多方人盯着,即使要出去,也不能这样就走。   寻了名头,容悦要去城外上香。   这是容悦吩咐玖思的,当时厉晟就站在一旁,闻言撇了撇嘴,他是想直接骑马带她去兵营的。   但是,他也知道,若真的这般做了,那才是让容悦难做。   不过,这就是一个名头而已,该知道的人依旧会知道。   容悦明白这个道理,打她想清楚同厉晟一起出府时,就已经想到,不过明面上该做的,依旧是要做。   她经过容府一事,心底有些明悟。   即使所有人都知道了此事,单凭厉晟,谁又敢到她面前多说什么?   实打实的好处,才是真的,至于其他?她们只能在背后说说,既传不进她耳,又不能干扰她,既如此,她何必去多想。   曾经做事万般忍让,是怕在府上不知不觉地就没了,才去搏那名声。   更何况,容悦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厉晟。   那人站在软榻旁,唇角微掀地笑着,窗户外的景色全成了他的点缀。   她心底想起了容研。   容悦攥了攥手帕,又重新笑开,厉晟见她准备好了,两人才一同朝外走去。   容悦乘马车先行,待她走了一段时间后,厉晟才出发。   因着马车速度慢,两人倒是一同到了城外。   容悦刚从马车里冒出头,就被厉晟一把拉住,猛地拽入怀中,容悦尚未反应过来,惊呼了一声。   直到稳稳地落入他怀里,才松了一口气,待下一刻,发现二人共骑在一匹马上,她陡然红了一片脸颊,埋在他怀里,不敢见人。   倒是厉晟忽然笑了一下,眉梢轻扬着,带着几分愉悦。   “阿悦应未曾骑过马,本侯亲自教阿悦。”   容悦听不得他话中明晃晃的调情,伸手捏了下他腰间的软肉,让厉晟倒吸了一口气。   好不容易哄得人松了手,人却抬起头,面染红霞,含羞带俏地小声说:“哪有侯爷这般的!”   厉晟乐得一笑,他没再说话,驾着马就朝营地而去,容悦当真如他所说,从未骑过马。   他骑得太快,即使将容悦护得很好,容悦也有些害怕,紧紧抱住了厉晟。   厉晟不着痕迹得扬了扬眉,眼底闪过一丝笑意,速度丝毫未有减慢,一行人直直进了兵营。   祁星带来的大部分厉家军都驻扎在此,看见侯爷怀里似是抱着一个女子,都有些惊讶。   可厉晟本也没想让太多人看见佳人,驾着马,一路到了营帐前。   收到消息的祁星赶过去,看到容悦也在,即使是他,神色也是微顿,紧接着,就是恭敬地行礼,其中包括了容悦。   容悦侧过身子避开,厉晟见此,拍了拍她的肩膀,没有多说话,就带着朝营帐里走去。   即使只是个临时军营,厉晟也是个享受惯了的,营帐布置地十分舒适,可就算如此,自然也比不得府邸。   厉晟怕容悦待得不习惯,不过在营帐里粗粗留了一会儿,就将人带了出去。   很多人听说侯爷带了女子来,却并未亲眼看见,心底好奇得不行,厉晟这一走去,就遭到全军营上上下下隐晦偷看的目光。   厉晟朝祁星颔首:“往日该做什么,今日照旧。”   祁星了然,这就是想带夫人见识一下了。   他丝毫没有耽搁,立刻拉出了营地里最好的一支队伍,来了个急练。   厉家军是上过战场的军队,训练有素,反应能力绝对堪称一流,更何况其中的佼佼者。   一番下来,容悦看得目不转睛。   祁星朝这边看了一眼,侯爷想在夫人面前炫耀,他自然不会拖后腿,单看夫人的表情,就知他做对了。   他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和往常无异地训练士兵。   待一切结束后,厉晟带着容悦朝营帐走,看着佳人脸色嫣红,并未败兴的样子,他心情甚好,面上却端的住,并未表现出来。   只等着无人的时候,容悦忽地拉住他的手,仰着白净的脸蛋看他:   “侯爷之前这般辛苦吗?”   厉晟一顿,有些不知该怎么回答她。   若是说自幼练武,习骑射,怎么可能不辛苦?   可他贵为皇亲,不得不说,他沾了身份的光。   底下的人若想搏高位,定然是比他更辛苦。   他指腹在女子肤若凝脂的脸颊上蹭了蹭,轻笑着说:“应是不比他们辛苦。”   容悦眨了眨眼睛,摇了摇头:   “我听闻侯爷尚未及冠就上了战场,后来一战闻名全朝。”   厉晟眯了眯眼睛,就听她继续说:“我不知前院男子之事,可是却知道,出自贵门之女,自幼学习琴棋书画女红等,即便是闻名梧州城,私底下就不知要费多少功夫。”   “侯爷这般厉害,又怎么可能不辛苦?”   表面荣光,不知背地里要多少努力。   他既然是在战场上拼得的功名,又怎么可能比旁人容易?   厉晟看了她好久,忽地眉梢染了笑,他低头吻了吻女子的额头。   并未再继续这个话题。   小姑娘心疼他,他就受着。   总归她说得也并无错,无需在她面前过于自谦。   他们在军营里用了膳,膳食并算不得好,厉晟还怕容悦吃不惯,却看见她面不改色地全部吃完了。   他瞧得仔细,小姑娘当真是没有一点勉强的模样。   厉晟忽地心底生了好奇。   他见着的容悦,即使罗府待她不好,因为罗府不差那口饭,也为了让明面看着更可信,罗府在衣食住行上并未亏待过容悦,一贯是锦衣玉食的。   便是他,第一次在军营用膳时,也是极为不适应的。   他却并未问出来,既然不是罗府这边,那定是在容府那边出了差错。   容悦自然感觉到厉晟看她的神色,她放下手中的筷子,朝厉晟浅浅笑了下,为他解惑:   “以前偶尔沉不住气,便会同二妹争吵起来,为了哄二妹开心,那几日府上也并不会送上什么好饭菜。”   也不是没有想过将此事闹大,可管事的是白姨娘,白姨娘自然偏向容研。   想同容祜说,一月里也见不到他几次,即使说了,也会被斥,身为长姐,需以身作则,谦让庶妹。   几次下来,她就彻底死了心,自然不会明里去同容研争,也不会再同容祜抱怨什么。   这般过后,白姨娘倒是以为她是扶不上墙的阿斗,反而不在意了她,除了容研三番四次找茬,日子就也安静地过来了。   厉晟眉心一拧,既心疼容悦的过往,又不可避免地迁怒容府。   自然而然地对容研印象更差了几分,跌入谷底。   他眸色微深,念头在脑海里转了几圈,却没有同容悦说,到底是她亲人,他怕她会不忍心。   他只是握着她的手,稍稍用了些力。   容悦轻颤了下眼睫,这话虽不假,可她却并不需要说出来。   但她到底没有忍住,当初知道了容研的目的时,心底的那分不舒服,至今终于发泄出来。   厉晟曾言明,要带她回京城,既然如此,她当然要为自己一路的心情打算。   她不喜容研,不喜地丝毫不加掩饰。   她不想要去京城的路上,会看见容研。   甚至是在罗府,她也不想看见容研。   可是,她却隐隐明白,昨日打发掉了容祜,可容祜想说的事情并未说出口,那他定会寻着机会再来。   容悦有心和厉晟说些什么,刚有想法,可还未开口,她就将话咽了回去。   生父上门求助,她却拒之门外。   在旁人听来,总是她这个女儿的做得薄情寡义了些。   就算的确如此,她却不想在厉晟脸上也看见这般神色。 第52章   既是打着上香的名头出来, 离开军营后,马车就朝明福寺而去。   只单单容悦一行人的马车,马车布置地内敛朴素, 里面却是极为舒适, 容悦本就不是张扬的性子, 即使是罗府伏法后,也没有改变多少。   马车前方坐着玖思和马夫, 玖思是偶尔朝身后的马车看上一眼。   车厢里, 容悦端坐在一侧, 颇有些无奈地看向另一旁的男人, 说:“侯爷若是要去明福寺, 何必和我进一辆马车?”   厉晟正握着她的的手,仔细地瞧着她纤长晶莹的指甲, 方才在军营时,她不慎折了上方的指甲,疼倒是不疼,只是有些不好看罢了, 身边没有工具,容悦只好任由着,倒是没想到厉晟会看这么久。   闻言,厉晟眉眼不抬, 不紧不慢地说:“这还不是为了阿悦好,若是本侯大张旗鼓地同阿悦一起来,岂不是落了别人口舌?”   容悦没信他的说辞, 直接抽出手,斜睨了他一眼:   “若是被人发现侯爷与我同乘一辆马车,那才是解释不清。”   若是分为两路,即使落入旁人眼底,也可解释说巧合,至于旁人信不信?总归是不敢说的。   但是孤男寡女同处一辆马车,巧合这番说辞怎么解释出口?   厉晟倚着窗户轻笑,倒是未反驳她的话,而是赞同道:“阿悦说的是。”   容悦拿他毫无办法,有些颓废地看了他一眼,就收回视线,随他去吧。   渐渐地,不知何时,男人坐到了她旁边,抵在她肩膀上,在她侧脸颊偷了个香,低声说着:“别担心……”   两人说着话,马车突然停下,外面说是明福寺到了,两人才下了马车。   梧州城如今人人自危,这明福寺倒是比上次来更是冷清不少。   想到上次来这儿的情景,容悦有些不自然地垂了垂眼睫,耳垂染上嫣红,幸好一缕发髻挡着,并不如何显眼。   厉晟也轻笑了下,也是想到了那次,他问她想好了没,得了个答案,让他气闷了许久。   想到这里,他垂眸看向一旁的女子,唇角溢出一丝笑意,不管怎么样,至少现在她是站在了自己身边,终究是自己如了愿。   接待两人的是寺里的小僧,明福寺的景色尚好,随着秋日而褪去了一抹绿,染上了一片金黄,几乎是刚踏进了寺中,容悦就闻见了一阵桂花香。   她有些诧然地抬眸,便望见一片金黄,零碎飘着花瓣,煞是好看。   女子总是爱这番美景的,她扬唇笑了下,朝旁边说:“突然想吃桂花糕了。”   寺里较为冷清,除了他们一行人,只有些匆匆的妇人上香后离开,厉晟同她站在一起,闻言,顿时失笑摇头:“若是旁人,不说吟诗,也要赞一番这景色,倒是阿悦较为实在,瞧着美景就只想着吃了。”   容悦脸颊一红,带着羞意嗔瞪了他一眼,不再同他说话,抬步就朝大殿里走去。   厉晟落后了两步,站在原处轻挑了下眉梢,被那一眼瞪得通体舒畅,他轻啧了一声。   不知何时,庄延出现在他身后,他随意瞥了一眼,在前方女子回头之际,连忙抬步跟上。   大殿内肃穆安静,容悦进来后,心思也沉静了些,跪在铺垫上拜了拜身。   她望向上方的佛像,眼底毫无波澜,她是不信佛的,   她曾经不知求过多少次佛,可从未有一次应验。   只是她模样依旧虔诚,她是不信,却依旧怀抱着敬畏之心。   从大殿内出来,她就看见站在门口等她的男人,一身玄色锦缎绸袍,玉冠束发,冷淡的眉梢忽然轻扬,一分笑意在其中。   容悦心下微动,那人直直看向她,她彷佛在他眸底看见了自己。   她无意识地轻抿唇角,露出一丝浅浅的笑意,她指尖有些颤地捏紧手帕,那一刻,她似乎能感觉到心底的悸动。   毫无征兆,在心底留下一抹浅淡的痕迹,却无法忽视。   容悦朝他走去,厉晟下意识地牵住她,两人还未走出屋檐,外面忽然飘起一层细雨,不过眨眼间,就淅淅沥沥不停,大颗大颗砸在地上。   容悦看见这突如其来的大雨,有些发愣。   梧州城这一年,从春季至今,没有一滴雨水过。   她伸手向外,陡然雨水落在她手心,又急又猛,砸得她手心有些疼。   忽地,有人将她的手拉回来,不轻不重地斥道:“怎得不知爱惜自己身子?”   容悦回神,脸上乍然绽放笑颜,软糯明媚地让厉晟看得一怔,就听她扬声说:   “侯爷,下雨了!”   她声音较往日要高些,厉晟几乎瞬间就听出来她此时心情颇为激动,他掀了掀唇角,对此了然,他将人搂进怀里,看向因着下雨,而寺里沸腾的样子,他低声说:   “嗯,本侯看见了。”   这一场雨降下,就代表梧州这一带的旱灾要结束了。   无怪乎这些人会高兴,高兴得几乎失态。   高兴归高兴,不过雨势太大,容悦等人根本无法下山,旁边的厉晟忽然说:“我们等不下了再走吧。”   容悦自然没有意见,抬眸看向他,歪了歪头:“那我们如今做甚?”   厉晟看向身后的庄延,庄延拱手退下。   不消一会儿,一个脸上尚带着兴色的小僧走过来,难掩喜意,他说:“各位施主,同小僧来。”   容悦有些疑惑地看向厉晟,不知他要做什么,只好跟着他走。   庄延出现,手里拿了两把伞,一把他撑着,刚准备要将另一把交给玖思,忽地被厉晟接了过去。   墨绿色的油纸伞,雨水打在上方,然后炸开,顺着伞沿洒下,男人亲自撑着伞,另一只手牵着佳人,容悦脸颊有些红,却什么都没有说,只跟着走。   一行人朝寺里后院走去,眼瞧着身边的景色,容悦心底了然,不过片刻,小僧就带着他们进了一个院子。   推开门,小僧站在门外,说:“施主在此歇脚,小僧先告辞了。”   每个香客多的寺庙,都会备些厢房,留给这些香客所用,此时这个小院就是了。   院子不大,却不愧是寺中,只看外面槐树下的石桌,便让人觉得心底宁静。   只是此时容悦没去看院子里景色,一行人进屋之后,她就看向厉晟:“侯爷今日要在这儿留宿?”   “瞧着这雨势一时半会也停不下来,不若留下一晚。”   厉晟随意地弹了下自己的左肩,一把油纸伞遮不住两人,容悦被他护得严严实实,连衣角都未湿,可他半边肩膀却已湿透,成了暗色。   顺着他的动作,容悦顿时睁大了眸子,也顾不得今日是否留宿,忙走上前两步,蹙眉说:“侯爷怎么不降自己遮好?”   “无碍。”厉晟并未在意,容悦身子差,他自然不会让她淋雨。   至于自己,曾在雨下训练,这些自然算不得什么。   不过受着佳人的关心,他唇角微勾,眸色沉沉落在女子焦急的脸颊上,心底颇为受用。   玖思等人将屋里收拾好,又上了一壶热茶后,才全部退下。   一会儿后,屋里也有了暖意,容悦忙忙让厉晟脱下衣裳,因着心底担忧,她就欲亲自帮他。   厉晟一顿,弹了弹容悦的额头,略有些不自然:“这是佛门重地,别闹。”   容悦被弹得一愣,听清他的话后,顿时不知是气是羞,脸颊顿时通红,她有些恼地捶了他一下:   “侯爷日日都在想些什么!我是怕你着凉,才让你将湿衣裳脱下来。”   容悦脸颊有些烫,她伸手拭了拭,霎时间不想再管眼前的人了。   厉晟握拳抵唇,轻咳了一声,自是知道自己误会了佳人的意思。   可他觉得并不能怪他,任是谁被心上人叫着脱衣裳,怎能不想岔?   虽是心底为自己辩解着,面上他却是立刻将人拉住:“是本侯想岔了,阿悦别气。”   话说出口,见女子气鼓鼓的模样,他不可避免地轻笑了下。   他忽地想起那句“情人眼底出西施”,他此时倒是信了这话。   容悦每个样子,在他眼底都是好的,即使是现在这副模样,他也觉得说不出地好看。   见她依旧是没有消气的样子,厉晟立刻拧起眉头,似乎是有些不适:“本侯觉得有些冷。”   说着,他薄唇抿成一条直线,看上去丝毫不像是作伪。   容悦听了他的话,下意识地看过来,心底多了些担忧,也就忘了与他计较,蹙眉说道:“既知道冷,还不将外衫脱下?”   虽是这般,她却是再也不亲自动手了,免得让他以为自己急不可耐!   她虽未说话,可脸上的神色却是将她心底的想法表示地一清二楚。   厉晟心底轻啧了下,觉得有些可惜。   细细回想了下,好似容悦从未替他宽衣解带过,这般一想,他越发觉得可惜。   若是刚刚没有那句话,此时定是佳人焦急地替他脱衣。   不过,他到底没有去招她,自己解了外衣,挂在一旁。   两人来得匆忙,并未想过会有这一遭,厉晟此时也没有换洗的衣裳,容悦看了一眼,心底不可避免有些担忧。   她近期是不想听到身边有人得了伤寒的消息的。   她想了想说:“我去找寺里的小僧,借一套衣裳。”   可她话音刚落,还未转身,就被男人拉住,厉晟身着里衣,丝毫没有不好意思,只是笑着:“这倒不必,且等一会儿吧。”   他身边的人不会那么没有眼色,此时定是回去取换洗的衣裳了。   容悦有些诧异地看向他,不过思绪一转,她也大概猜到了他的意思,顺着他的力道回身,并未坚持。   不过一刻钟的时间,房门被敲响,容悦去开门,庄延递来一个包袱,容悦轻声道谢之后,才拿着进去。   打开包袱的瞬间,容悦不可避免地脸颊染上红霞。   她有些羞地瞪想厉晟,厉晟挑眉,有些无辜和不解。   容悦咬牙低头,包袱里不止是厉晟的衣裳,还有一套是她的。   从里衣到外衣,一件不差。   容悦根本不敢去想,院子里丫鬟将衣裳交给庄延时的神色。 第53章   窗外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 厉晟看佳人满脸通红的模样,眉梢轻挑了下,轻步走上前去, 揽着她的腰, 才道:“怎么了?”   容悦将他的衣裳拿出来, 没好气地说了句:“没什么。”   将衣裳递给他,蹙眉说:“快些穿上。”   厉晟心底轻啧了声, 瞧她如今的模样, 看来是自己将她宠坏了。   可是眼前人斜睨了他一眼, 他摸摸鼻子, 将衣裳接过来, 却是没有穿,而是放在一边, 只顾着将人往自己搂紧了些,伏在她耳边,耳鬓厮磨地说:   “抱着阿悦,不冷。”   容悦只轻柔地笑了两声, 伸手将他推开,挑着细眉看向错愕的厉晟,不紧不慢地说:“佛门重地,侯爷收敛些。”   怀里失去了佳人, 瞬间空荡荡的,偏生厉晟看向站在离他三步远的人,有些拿她无可奈何。   外面下着雨, 天气是凉了些,他不会在这时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   见容悦当真是狠了心不让他抱,他轻啧了一声,只能将衣裳披上,然后就坐在那里,端看着她。   直将容悦看得不自然。   绞着手帕,状似淡定地瞥了他一眼:“侯爷看我做甚?”   厉晟笑了笑:“看阿悦貌美,甚得我心。”   容悦脸颊一红,懒得理他,转身朝里面走去,轻呸了一声:“不知羞。”   声音不大不小,却是正好让厉晟听见。   她已走近床榻,听清她话的厉晟,暗自挑眉,从后面将人抱着,蹭着她的脸颊,只低声问她:“阿悦刚刚说什么?”   两人一翻身,倒在了床榻上。   寺里的床榻不如府上的舒适,只是此时容悦根本无法顾及这一点。   男人压在她身上,一只手握着她的手腕,让她丝毫动弹不得,偏生还落下细细密密的吻,从额头到唇角,他吻地细致,最终停在她唇角,轻轻啄了下,笑着低声问她:“嗯?”   容悦白皙的脸颊印上嫣红,眼尾不经意间挑起一抹余媚,让人移不开视线,她有些不安地朝外面看了一眼,才羞赧地朝厉晟说:“侯爷,你快些起来……”   终究是在佛寺,怎能这般,若是让人听去,她还要不要见人了?   厉晟没听她的,依旧磨着她,另一只手禁锢在她腰间,不知何时已经解开了她的腰带,衣衫顿时散开,容悦睁大了眸子,就听男人在她耳边哑声地说着:   “这才是不知羞。”   上方男人的那处已经抵着她,滚热的掌心贴在她肌肤上,容悦自然知道这时他是不可能下去的。   她有些泄气地,又似羞愤,突然咬在了男人肩膀,闷声问他:“你起不起来?”   “不!”就似无赖般,总之厉晟颇为得意地挑眉,一点没有起来的痕迹。   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厉晟吻了吻她,低笑着说:“嘘,小声些。”   在容悦还未反应过来时,他就已经探了进来,容悦下意识地出声,却被男人全部堵在口中,还似带着埋怨般:“小声些,阿悦不怕被人听见了?”   容悦羞得满身通红,从脖颈间往下,都染上了春色,手指紧紧攥着单薄的被褥,指甲染上粉色,让男人看得眸色微沉,没了调戏的心思。   待房里一切结束,外面的天色早已暗了下来。   容悦无力地倒在床榻里面,又羞又怒地看向厉晟,往日娇糯的嗓音已经有些哑,她听着男人吩咐人进来收拾,将自己埋在被里,羞地不敢见人。   厉晟披着外衫,有些失笑地去拉她,只是刚有动作,肩膀处就是一疼。   方才她没忍住,出了声,反应过来,就咬住了他肩膀,因着心底羞愤,她是丝毫没有留情。   便是后背上,都是火辣辣的疼,她指甲未修,尖角处划在他身上时,即使是厉晟,也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丝毫不掩饰自己身上的疼,这么长时间,他早已知晓,容悦最是心软。   果不其然,他刚表现出疼意,将自己埋在被里的人就探出头,眸子里透彻地似是被水洗过一般,揽着被子将自己遮住,羞意还未降下,就染了几分担忧:   “……你没事吧?”   厉晟伸手按了按,轻吸了口气,余光瞥见女子急地坐起了身子,他才拧着眉头,说:“好似出血了。”   容悦脸色一变,忙伸手将他拉坐下,掀开他的外衣,就见一排牙印,的确是出了血。   她顿时有些心虚,不自然地轻颤了下眼睫,底气不足地辩解:   “是侯爷先招我的。”   厉晟点点头,不动声色地将人搂在怀里,说:“那瞧本侯成这样,阿悦就别生气了,可好?”   容悦脸颊微红,虽未说话,态度却是明显软了下来,靠在他怀里,不似之前,丝毫不搭理他。   厉晟抱着佳人,眼底不着痕迹地闪过一丝笑意。   外间的雨下了许久,隔日容悦走出房间时,外面的地上依旧带着积水。   不过到底是雨停了,一行人自然是回了府邸。   刚到府上,厉晟还未离开,下人就禀告说,昨日容大人又来了。   不过因着府上没人,待了片刻,就脸色不好地离开了。   厉晟靠在软榻上,容悦正替他换着肩膀上的药膏。   闻言,容悦的动作一顿,厉晟握住她的手,冷笑一声:“脸色不好?”   那下人停顿了下,才迟疑道:“若奴才没有看错,容大人的确是拂袖而去的。”   厉晟扯了下唇角,似笑非笑:“好大的威风。”   下人吓得头一低,最后在厉晟有些不耐烦的神情下,连忙退了下去。   容悦仿若没有听见两人的话,只轻轻拍了下厉晟的肩膀,说:“抬手。”   厉晟一噎,有些嫌弃地看了眼容悦手上的白布,却依旧是听话地抬起了手臂,让容悦更方便地为他包扎伤口,不过,他有些哭笑不得:   “不过半大点伤口,哪里需要这般?”   容悦扯着唇角笑了下,同厉晟刚刚的表情十分相似,斜眼瞥向他,她说:“昨日侯爷不是说疼吗?”   昨日一时担忧,才落了他的圈套。   现在一回想,自然知道自己又被他骗了。   厉晟讪笑了下,却是不再开口嫌弃,任由她为那一点的牙印包上,几乎裹了大半的肩膀。   他闲着的一只手,随意敲点在案桌上,想起那日容祜说的话,他瞥了旁边的人一眼,不动声色地问着:   “阿悦曾经在容府时,可有交好的人?”   “交好?”容悦眉眼不抬,并未发现不对劲,只随意地回着:“我连容府都甚少出,自然是没有的。”   “那你母亲的那方人,对你可好?”   话音刚落,厉晟就察觉到旁边的人动作一顿,虽不过片刻,就恢复了自然,可厉晟心底却仍是一沉。   容悦将他的伤口处理好,抬起头,有些不解地看向他:“侯爷今日怎么想起来问我这些?”   厉晟笑了笑:“只是好奇罢了,阿悦不想说,本侯便不问了。”   容悦摇了摇头:“没什么不能说的。”   她脸上的神色有些淡,捧起一旁的茶水抿了一口,才敛着眼睑说:“只是不知该才哪儿说起。”   厉晟眉梢轻挑,握着她的手,似不经意地说:“那阿悦可喜外祖家?”   “谈不上喜不喜欢。”她说:“其实曾经舅舅一家对我还是挺好的。”   “若非有舅舅他们在,我在容府定然会比当初更差。”   顿了顿,容悦指尖捏紧了杯壁,厉晟将她的反应看在眼底,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头,又很快地松开,就听见她不咸不淡的声音:“只不过在我嫁入罗府后,就从未有过来往了。”   厉晟状似不解:“这是为何?”   容悦抿了抿唇,抬眸看了他一眼,略有些迟疑:“我曾听母亲说,我与舅舅家的表哥,年幼时曾定下婚约。”   她并未想过瞒他,所以虽然有些迟疑,却依旧大大方方地说了出来。   厉晟握着她的手一紧,随后就是一松。   虽然心底还有些隐晦的酸意,却不得不承认他此时彻底松了一口气,她既然此时能毫无芥蒂地说出来,就代表她并不在意那段婚事了,至少是现在已经不在乎了。   容悦自然能感觉到他的变化,她偏了偏头,看着他:“侯爷很在意?”   厉晟想淡定地说不是,可是顶着她的视线,最终还是不自然地点点头。   容悦心底微动,下一刻,仿佛察觉到什么,她眯起眼,抿出一抹轻柔至极的笑:“那日父亲便是同侯爷说了此事?所以侯爷回来之后,就转身就走了?”   厉晟端起一杯茶水,不紧不慢地喝着,就是不同她对视。   容悦几乎是气笑了,不是对着厉晟,而是因为容祜。   旁人不知,难道容祜还能不知,她那所谓的婚事不过是年幼时母亲与舅母定下,她更是从未与那表兄见过。   容祜既已猜到罗府伏法,她却尚存的原因,却还在厉晟面前说这番话,他到底是何意思?   容悦握紧了手,心底对容祜失望至极,他若是当她是他女儿,又岂会这般,总将她往火坑推?   她此时无法对容祜发火,直气得将手帕扔到厉晟身上:“你既听了这话,为何不同我说,而是埋在心底?”   “侯爷既然这般介意此事,又回来作甚!”   厉晟接住她的帕子,见她似气狠了,有些无措,其实他原是想问的。   可是昨日她醒来时,便情绪有些不对劲,他只顾着哄她了,哪里还敢问她此事?   容悦气得红了眼,眼泪顺着脸颊流下,她咬唇说:“我们相识时,本就不该在一起,既然侯爷这般在乎此事,当初又何必逼我那般?”   厉晟见她落泪时,便觉得心底疼惜,再听她的话,更是有些头疼,他何时有过这意思?顶多是吃味罢了。   他抹去她眼角的泪,低声哄着:“阿悦快别哭了,本侯瞧着心疼。”   “本侯心悦阿悦,乍闻此事,自然觉得不适,阿悦可懂?”   说着,他有些委屈:“本侯只是有些吃味,阿悦连这点都不允吗?”   容悦抹了一把眼泪,红着眼看向他,知晓今日这事若不说开,在两人心底都会留下隔阂,她吸着气,还带着哭腔,惹人怜惜,她说:   “侯爷明知此事埋在心底不说,只会让我们二人越行越远。”   厉晟听她尾音的哭腔,直心疼地皱眉,她何时在他面前哭得这般狠过?   心底恨不得将乱说话的容祜拖出去赏二十军棍,可眼下,他不得不先将人哄好:“今日之事,是本侯错了,阿悦原谅本侯一次可好?”   他语气诚恳,容悦顿了下,才说:“若日后再这般,侯爷不许瞒我。”   厉晟狠狠皱眉,反问:“还有下次?”   他压着情绪,半晌才憋出一句:“既然如此,那阿悦今日就同本侯说明,阿悦还有几个未婚夫,也省得本侯从旁人处听见。”   他憋屈隐忍的话传来,容悦足足愣了一刻钟,才反应过来。   当下怒也不是,笑也不是。   半晌才捂脸,有些无力道:“侯爷到底日日在想些什么?谁家女子会定下许多亲事?”   厉晟仔细想了想,的确是如此,只怪他一时气得糊涂了。   只不过,他还是有些不放心地问:“当真没有了?”   容悦倏然抬手朝珠帘处一指:“侯爷无事,便去办公吧!”   这下子,厉晟还有什么不明白,他笑了两声,将此事揭过。   他将人重新抱在怀里,拿着刚刚她扔下的手帕替她擦着脸上的泪痕,见她终于不再落泪,才问:   “阿悦还未说明,为何同舅舅家疏远了?”   容悦看了他良久,才从他的话中缓过神来,经过这么一遭,对于当初那么介怀的一件事,她忽然也觉得没什么了,她扯了扯嘴角说:   “当初我嫁入罗府前,曾写信同舅舅家求助过,后来便听说,我这位表哥与旁府的千金定了婚事。”   她瞥了一眼男人,咬牙补充了一句:“半年前,两人就已经成亲了!”   厉晟仿若没有听见她刻意说给他听的话,他拧起眉头,没想到其中还有这么一遭。   再想起那日容祜想要摆脱罗府时的表情,眼底闪过一丝凉意。   他敛下眼睑,忽然问了容悦:“阿悦可恨关府?”   之前因容悦在乎其生母,他就派人调查过,只是没有查到这则消息,原本还想提拔关氏,此时这个心思瞬间歇了。   容悦顿了下,摇了摇头:“不恨,当初罗府在梧州只手遮天,舅舅不愿为我得罪罗府,也是人之常情。”   她说的是真心话,她不恨关府,却也没了曾经的期盼孺慕之情。   她神色淡淡,厉晟心下微动,带着几分疼惜,抬手抚了抚她的脸颊,低声说了句:   “阿悦心善。”   即使她说的没错,可世间哪有这么多通情达理之人。   若是换作容悦在关府困难至极时,不帮助他们,关府可否会埋怨在心?   厉晟没有去想这个答案,只是低头吻了吻容悦。 第54章   窗户开了半扇, 外面的树叶飘了些黄,容悦慵懒地躺在软榻上,随意捧着一本医书翻看着。   此时厉晟早已离开。   这般闲暇时刻没有多久, 就被进来的人打断, 容悦抬眸看去:“何事?”   “夫人, 容大人来了。”   容悦抿唇,撑着身子坐起, 拢袖随着动作滑下, 她将医书放下, 见那下人还未离开, 面上带着几分迟疑, 她微顿:“还有什么事?”   “回夫人的话,容大人并非独自前来, 还带了容二姑娘。”   之前容研来过罗府,这些下人自是认得她的。   容悦不着痕迹地眯了眸子,轻扯了下嘴角,心底越发多了几分不耐。   那日吓得脸色惨白回去, 竟还未死心?   “先去请他们进来,我稍后便到。”   待下人离开后,容悦面上的笑意才寡淡了些,玖思忙上前为她扶正了头上的步摇, 有些一言难尽地:“这二姑娘真是执着。”   容悦露出一抹浅笑:“我这二妹,自幼便是如此,她看中的, 总要想尽办法得到。”   她话音说得温柔,可玖思却是从中隐隐听出一丝轻讽。   她也笑道:“可是啊,我们侯爷,却不是随人摆布的主。”   见容悦已经站起来了,她小心地扶着她:“夫人,昨日刚下了雨,地上滑,您慢些。”   这一慢,等到了前厅的时候,就已经半刻钟之后。   容悦进去的时候,容祜和容研两人正坐着,容祜面上瞧不出什么神色,倒是容研有些不耐烦的模样。   容悦如那日般,朝容祜点了点头,唤了一声:“父亲。”   容祜尚未开口,容研就撇了撇嘴,扯着笑,好似撒娇般:“大姐可让我和爹爹好等。”   听了她暗有所指的话,容悦不咸不淡地瞥了她一眼:“二妹要来,怎得不提前送帖子?大姐也好准备一下。”   本就是不速之客,怎好意思多番要求?   听出她的话外只音,容研脸色微变,心底不断告诉自己,今时不同往日,且忍耐着些。   更何况自己向来说不过她,何必同她争执?   因此,容研瘪了瘪嘴,似有些委屈,却很快就露了一分歉意:“阿研日后记得了。”   一旁的容祜皱起眉头,他素来偏心,对白姨娘所出的一对儿女多般疼爱,此时瞧着容研委屈的模样,便略带不满地看向容悦:   “你二妹尚小,礼数有些不周,也是正常。”   容悦眉梢的笑意淡了些,倒是她身后的玖思惊讶地看了容研一眼:“奴婢记得容二姑娘是我们夫人同岁,难不成是奴婢记错了?”   她话音刚落,容悦就轻瞪了她一眼,不轻不重地拍了下她手背,似是责备道:“闭嘴!”   玖思忙忙请罪:“奴婢知错。”   容悦带着些歉意地转过来:“父亲见谅,我这婢女向来心直口快了些,并非有意。”   心直口快,便代表她说的话是没错了。   容祜面上神色一僵,心底微有些尴尬,却不好越俎代庖地说些什么。   终究是容悦已经嫁人,在他心底也不算是容府人。   此时有丫鬟进来上茶,捧着一盘桂花糕上来。   容悦瞧见这桂花糕,眸色微顿,就听那丫鬟说:“昨日夫人说想吃桂花糕,今日厨房便特意做了,刚做好奴婢就呈了上来。”   容悦不自觉地用帕子掩了掩唇角,昨日那番话,她是同厉晟说的。   那这盘糕点是如何来的,自不需要旁人说明。   她捻着一块桂花糕放进口中,甜而不腻,心情似也随之好了些,再瞧容祜二人,她也不觉得那般不耐了,面上带了浅浅的笑:   “今日父亲寻女儿,可有要事?”   见终于谈到正题,容祜坐直了身子,瞥向一旁伺候的人。   容悦只当没看懂他的意思,贴心地说:“父亲放心,直说便是,能帮父亲的,女儿自当全力而为。”   容祜见她没有理解自己的意思,皱了皱眉头,心底暗骂她蠢笨,却也不能再错失这次机会。   他有些为难地开口:“近日梧州城已有多府被查封,你可知?”   “女儿在府中无事,对此倒也略有耳闻,简毅侯心怀百姓,处置了这些鱼肉百姓的贪官,是我梧州之幸,”容悦点点头,下一刻,却是有些不解:“父亲怎么提起这事?容府往日行事并无不妥,父亲自无需担忧。”   听着她一番话,容祜脸上的神色僵了片刻。   这要他如何回话?难道要说,容府往日行事其实不妥?   倒是一旁的容研看不得容悦这般打马虎眼,有些为难地开口说:“大姐有所不知,因大姐的婚事,兄长曾与罗府之子走得极近,如今罗府伏法,爹爹心底担忧牵扯到容府。”   容祜点头,也是一脸为难担忧。   容悦指尖的桂花糕被她不慎间捏碎,她险些笑出了声。   因她婚事,才与罗府走近?   如此颠倒是非,却丝毫不觉脸红心跳,她往日怎么没有发现,她这父亲和二妹是如此脸厚之人?   她忍着心中的情绪,扬眉不解:“可父亲同我说这事,女儿不过区区一个妇人,对此也无能为力呀。”   容研狐疑地看着她,有些不敢置信:“大姐,虽你已嫁人,可容府终究是养你多年,你怎可见死不救?”   她话音刚落,容悦便是一怔,随后眼眶气得发红:   “在二妹心中,大姐就是这般为人吗?朝堂之事,我一个妇人家能帮到府上什么?”   “更何况,大哥行得端,坐得正!简毅侯也并不是非不分之人,自然不会平白诬赖了大哥。”   容祜和容研听着她的话,面上多了几分不自然。   瞧着他们这般,容悦眸底多了似怀疑:“还是说,大哥当真是做了什么不好的事?”   “怎么可能!”容研急忙反驳:“即使大姐对我不满,也不该这么怀疑兄长的为人。”   容悦手轻拍心口,彻底松了一口气的模样:   “既然如此,父亲和二妹放心就是,简毅侯断不会让无辜的人受了罚。”   容研嘴角一抽,她心底暗暗翻了个白眼,容悦会这般担忧她大哥?   她又不是睡在梦里!   容祜脸色有些黑,直直地看向容悦:“你当真袖手旁观?”   容悦被他说得一愣,她扶着玖思的手站起来,气得话音不稳,带着几分可笑:   “父亲硬要我管,那父亲倒是同女儿说说,女儿该如何管此事?”   容祜不去看她委屈的眸子,他移开视线,可话中意思却丝毫没有缓和:“你求简毅侯帮忙,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容悦没有想到他倒是真好意思说出这话,直接气笑了:“父亲觉得简毅侯凭什么听我的?”   容研在一旁插了句话:“谁人不知你和简毅侯的关系,大姐在我们面前装什么?”   容祜没有说话,面上神色却也是这个意思。   容悦心里彻底冷下来,她突然拍桌而怒:“放肆!”   她陡然发作,惹得容祜和容研都是一惊,就见她面色冷然。   容悦自然知道分寸,视线直冲容研而去:   “且不说我贵为圣上亲封的二品夫人,便是简毅侯身份高贵,也岂容你如此猜测!”   她的话虽不是朝着容祜而去,却是让容祜面色一黑,她话中意思明显提醒他,她和简毅侯的身份都要比他来得高贵,容不得他放肆。   容研心中一紧,却是梗着脖子,说:“难不成我说错了?”   容悦袖子下攥紧了手帕,她自不能说她说错了,因为她说的事实,日后她同厉晟离开梧州城时,这些人总能猜到真相的。   可就算是这样,那又如何?难道就因她和简毅侯的关系,就要让他们从中占便宜吗?   她刚欲开口,余光却瞥见从院子里走来的身影,她收回视线,扯了扯唇角,敛下眼睑,她避开容研的话,不紧不慢地说:   “既然父亲非要女儿插手此事,女儿自当从命。”   闻言,容祜面上一喜,笑道:“如此甚好。”   容悦抿出一抹不咸不淡的笑:“父亲先别急。”   看着容祜又皱起眉头,她才开口:“女儿没那么大的能耐劝动简毅侯,不过,有一件事,女儿却是可以帮到父亲的。”   “何事?”   容悦朝他浅浅笑了下,抬首朝门外示意,一字一句缓慢道:   “自然是让你和简毅侯见上一面,亲自说清!”   她朝容祜笑得温柔,而容祜却身子都在刹那间僵硬,不敢回头去看背后的情景。   而此时却不是他不回头,就能躲过的。   从背后传来一道似笑非笑的声音,让他额头直接溢出了冷汗:   “容大人想见本侯?” 第55章   秋风微瑟, 满堂寂静。   容祜和容研被厉晟的到来打了个措手不及,整个人都呆滞了在原地。   可容悦却不管他们那么多,忍忍让让这么多年, 她早已不耐烦, 既如今她无需再忍, 又怎么为难自己?   她款步上前,盈盈弯身行了礼:“请侯爷安。”   弯下身子那一刻, 容悦有些恍然, 论起来, 她已许久未曾这般向他行过礼了。   她这一声也打破了屋里的寂静, 容祜最先反应过来, 僵着脸行礼请安:“下官见过简毅侯。”   容研忙忙紧随其后。   厉晟只仿佛未看见二人,微拧眉看向容悦, 没有在容祜二人面前表现对她太过亲热,只是颔首:   “夫人请起。”   但是单单这一句,也让容祜从中察觉出端倪,简毅侯对旁人说话时, 何曾这般好声好气过。   他心底怨极,怨容悦的不孝,攀上高枝便不顾旧情。   可他这心思却是半分不敢露出来,只因厉晟已经将视线移到了他身上, 眉梢轻挑,多了一分漫不经心,似笑非笑:“今日容大人又来了。”   “若想见本侯, 在城主府日日得见,何必麻烦夫人?”   容祜还低身行着礼,额头冒着冷汗,说不出旁话来,只得陪着笑:“侯爷言重,下官只是进府看望长女而已,万不敢劳烦侯爷。”   闻言,厉晟意义不明地嗤笑了声。   “那就是方才本侯进来时听岔了?”   容祜抬手擦了擦额头的冷汗,不敢回这话,自古以来没有上位者错的道理。   身后的容研见两人对峙的场景,心底焦急不已,望见那人走进来时,她就失了半刻的神,这般天人般的人物,怎就瞧上她那大姐了?   除了容貌略有不及,琴棋书画,她样样比容悦强。   她只当是容悦狐媚子,厉晟一时着了她的道,绝不信他就是只重颜色之人。   此刻,她怕厉晟对她父女心生不满,连连出声:“侯爷自然是无错的,只是大姐理会错了爹爹的意思,这才让侯爷误会了。”   容悦被玖思扶着站在一旁,闻言,轻抬眸瞥了她一眼,扯着嘴角讽笑。   她突然插话,让厉晟视线转移到她身上,容研攥紧了衣袖,脸颊微红,眼巴巴地看着他。   容悦忽然觉得刺眼,她抬了下手,似不经意间碰到桌子上的茶盏,发出一道清脆的声音。   厉晟应声看向她,在她微红的眉眼处顿了顿,眸色瞬间沉了下去。   他笑:“贵府的规矩倒是极好。”   一句话似褒似贬,容祜一时读不懂其意,不敢贸然接话。   他也懒得看向容祜二人,只问容悦:“夫人刚刚那句容大人要见本侯,是何意?”   其实他听全了几人的对话,不过他还是问了这一句。   若容悦如实答,就代表她对容府已是不耐,他处理起来,自不会手下留情。   若是容悦有心遮掩,那他也当不知。   厉晟转了转手上的扳指,嘴角扯开一抹轻笑,大不了,之后将此事交由靖王处置便是。   总归他只是一个臣子,如何定夺,自然要交与主事之人。   厉晟丝毫不觉自己这般做有何不对。   容悦不知他心底的想法,只当没看见容祜朝她使的眼色,一五一十,一句不落地将刚刚的事全部说了出来。   她说完之时,容祜的脸色也黑了彻底,最后变成一片煞白。   就连容研也没有想到容悦敢这般说,毕竟这般将娘家置于死地的实属少见,不管她心底如何骂容悦,也改变不了容悦所说的话。   厉晟眉梢的笑意越发薄凉,显然没有想到这里还有这么一出。   让阿悦向他替他们求情?   还暗地里以孝道施压?   容研看见厉晟的神色,不知为何心底发寒,却打着哆嗦,连忙反驳:“胡言乱语!”   她急急看向厉晟,眸子红了一圈,里面泛着委屈漫漫,端地是柔弱惹人怜惜:“侯爷明察!臣女和家父绝没有说过此话!”   容悦轻轻抚了抚褶皱的衣袖,不紧不慢地开口:   “二妹是说我冤枉了你?”   容研咬了咬唇瓣,甚是委屈:“姐姐如今贵为二品夫人,阿研怎敢这般放肆?”   容悦笑了声,抬眸随意瞥了她一眼:   “这屋里也有侯爷的人,侯爷问过就是。”   容研脸色僵硬,她哪里能想到这屋里竟有简毅侯的人?   厉晟笑:“不必了,本侯自是信夫人的。”   说罢,他偏头看向容祜,眯着眼,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容大人为了令郎真是煞费苦心,本侯已知此事,定会立刻着人调查此事,绝不会冤枉了令郎。”   容祜脸色煞白煞白的,万万不想来此一趟,居然会弄巧成拙。   容桦是他膝下仅有的独苗,为了这个儿子,他甚至不顾嫡庶之分,往日打压正房一脉,这才让嫡妻早早去了,后又对仅剩的嫡女漠然不理。   此时落了这个结果,简直如同灭顶之灾,他险些当场就给厉晟跪下了。   不过厉晟接下来一句话,就打断了他:“容大人还是回府等消息吧,日后无事就别往这来了。”   他轻笑一声,意义不明,可话音却是让容祜如坠寒潭:   “还是说,容大人认为本侯会因一人而玩忽职守?”   容祜在这一刻彻底弯下了腰,仿佛苍老了许多,他不敢去看简毅侯的神色,干哑着声音回答:   “下官不敢。”   “如此便好。”厉晟漫不经心地点点头,眉梢带笑,似对他的回答较为满意的模样。   容悦站在一旁,对容祜深受打击的模样视而不见。   容研脸色微白,不知怎么会变成这样,她还想说什么,就见简毅侯看过来,那个眼神让她立刻顿在原处,心底升起寒意。   厉晟记得,阿悦曾说过在容府中的日子,她过得并不好,其实大半就是因为这个庶妹。   谁是谁非,他并不在乎,他只知道,在过往的时候,这人让阿悦受了委屈。   所以,他开了口:   “本侯见夫人行为举止得体大方,原以为是贵府教养良好,今日见着另媛,才觉本侯竟是想岔了。”   这一番话说严重,也严重,说不严重,也就不严重。   大抵不过是在说容研教养不好。   单单就眼前,只是让容研大受打击,而容祜此时一心想着容桦,根本没有分给容研过多关注。   可此话传出去后,落入梧州那些世家贵人耳里,就大不一样。   没有谁愿意同简毅侯作对,他看不顺眼的人,自然不会往家里娶。   虽说简毅侯可能并不会太在意,但是对于他们这些人说,再谨慎些也无妨,更何况不过一个小户之女,若是为了她得罪了简毅侯,才是得不偿失。   等容研后来明白其中道理时,悔则晚矣。   而此时,厉晟终于打发走了两人,轻步走近容悦,握住她的手,道:“怎么今日不派人去寻本侯了?”   不提这事尚好,容悦斜睨了他一眼,扯着嘴角笑了下:   “然后再让侯爷去军营待至夜间回来吗?”   厉晟一噎,摸了摸鼻子,讪笑了两声,赔罪道:“本侯已知错了,阿悦快揭过此事吧。”   容悦本就是随意怼他一句,此时自是软了态度,坐到一旁,捻着一块桂花糕吃起。   不再去想容祜这些糟心事,反而抬眸问向厉晟:   “侯爷竟还记得我的话。”   芙蓉面,清澈眸,眼尾轻勾,无端翘起一分媚意,软了态度的声音更是唔糯。   可是听进厉晟耳里,却是生了几分不满:“阿悦说的话,本侯明明都记得。”   容悦敛下眼睑,自是没有当真,抿唇笑了笑,梨涡浅显。   可厉晟怎么可能没有看出她不信,他当下反而笑起来,拂袖坐到了另一侧,弯腰贴近她耳边,一字一句,用漫不经心的语气,轻啧出声:   “‘要抱不住了’‘慢些’……阿悦说,本侯可是都记得?”   那些欢爱时的旖旎语句,全部被他低声说出来,磨在她耳边,呼吸温热且长,直让容悦涨红了一张芙蓉面。   她几乎是气恼地将吃剩下的半块糕点塞进他口中,捂着耳,羞愤而言:   “侯爷忒是荒唐!竟什么都乱说!”   厉晟悠闲坐在一旁,身子慵懒地斜靠着,口中津津有味地尝着糕点,闻言,反而挑眉,一脸无辜:   “阿悦可真真是冤枉了本侯,若非阿悦不信本侯的话,本侯又怎会一一举例?”   容悦腾得一下站了起来,即使是面对容祜时,再不耐她也保持的淡定,可此时,她却是全然只顾着想逃,不想同这浑人说话,偏生手腕处被抓住。   她只得红着脸,又羞又怒地瞪向他:“你快些放开我!”   “那可不行,”厉晟看着她羞得一面春色,心下微热,可他面上却是一本正经地:“若是放开了阿悦,阿悦日后又平白诬赖本侯,可怎么办?”   容悦咬唇,眸子眶泛起了一圈委屈的颜色:“谁诬赖你了?”   厉晟看得心慌,却仍旧为自己侵占城池,自早上的事情后,他发现自己的地位似降低了些,眼前的人越发大胆了,这可不行:   “那阿悦说,你可信本侯了?信本侯将你的话都记在了心上?”   最后一句话他说得有些轻,含着些调情的意味,听得容悦眸子都睁圆了些。   她知自己在这块永远说不过他,往日被容研记恨的巧嘴在此时全然发挥不了作用。   容悦在心底暗呸他厚颜无耻,竟将那事说得坦坦荡荡,一丝不见脸红之意,却又拿他丝毫办法也无。   只得面上服软,近乎咬牙切齿地:“我记下了!侯爷待我甚好,我怎么会不信侯爷!”   厉晟仿若丝毫听不出她的不情愿,眉梢挑起一抹笑,肆意盎然,故作矜持地点点头:   “如此甚好。”   作者有话要说:  话说,侯爷你这么把事都推给靖王真的好吗?   呸,调戏我家悦悦,忒不要脸! 第56章   自那日厉晟亲自打发容祜之后, 容悦就再未见过容府人登门。   随着旱灾过去,梧州便渐渐冷了下来,在那一个月后, 容悦终于再次到了平舆街。   此时的平舆街已经大变样, 物是人非, 曾经满是难民的平舆街如今也变得不再拥挤,容悦再未看见衣衫褴褛成堆的难民。   厉晟双手负在身后, 眉宇间是笑意, 看着她:“如今可放心了?”   “我本就没有担心过。”容悦斜了他一眼, 终于转身朝回走去。   她抿了抿唇, 心底有些遗憾, 不知那日的那人,可有活下来?   可如今已过去太久, 她与他不过一面之缘,自无法去探求真相。   厉晟笑了笑,无视她的口是心非,跟在她身后。   如今的平舆街已经打扫干净, 容悦有些恍然,当初厉晟驾马而来的场景似还在眼前,转眼已过去了近半年左右。   她敛下眼睑,声音有些轻远:“我认识侯爷, 已经半年了。”   厉晟心中微顿,眉梢浮现淡淡的笑,他没有说话, 只是陪着她静静走着。   转角处,她扭头看了他一眼,眸子里泛起了些许涟漪,可两人都未说话,她被玖思扶着上了马车,厉晟站在原地未动。   马车一路行到罗府。   如今罗府和从前没有什么两样,容悦依旧住在印雅苑,澹溯院离印雅苑不远,被厉晟用来办公,其余院落皆是空下,诺大的罗府的只住了两个主子,也并未觉得空旷。   已过了中秋,花园早不见艳色,倒是最里面的梅林开始冒了绿芽。   一路走到印雅苑,遇到的丫鬟都笑着恭敬行礼。   容悦才察觉到,如今是真的与从前不一样了。   玖思面上也都是笑意,她说:“夫人,日后我们会越来越好的。”   容悦微怔,看着她满脸的笑意,也跟着轻笑点头:   “你说的没错,会越来越好的。”   她在容府时,因不被重视,琴棋书画不过略懂而已,倒是女红因为空闲时间过多,反而较为精通。   她近日都在绣一个香囊,是被厉晟要求的。   容悦坐在软榻上,挑起针线,想到那日的场景,还颇有些无奈。   夜色浓郁,屋里点着一盏灯,有些暗,让屋里朦胧瞧得不太清楚。   床幔微垂,里面的轻喘带着几分旖旎。   容悦盯着男人肩膀上已经愈合的牙印,看得入神,连香肩被大手揽过也不自知,直到那人磨着她耳畔,一句委屈的“阿悦不喜本侯”,才恍然回神。   她怔了半晌,才推开他的手,有些无奈地看他:“侯爷又在乱说什么?”   怎会不喜欢?   初见时就喜欢。   她原以为话本中,所谓的英雄救美,以身相许都是笑言,可当亲自经过后,才发觉,话本中常用这种情景,并非没有道理。   她腰间被他禁锢住,躲不开,只能撑着双臂抵在他胸膛上。   被他一句无厘头的抱怨,弄得有些委屈。   一双眸子就那样看着他,开口就带了些情绪出来,被他娇惯的性子,带着几分不满:“侯爷且说清,你为何这般说?”   厉晟将人拥入怀中,抵着她的唇问她:“阿悦可会绣香囊?”   因他动作,容悦只能被迫仰着面,汗淋漓的发丝贴在嫣红如霞的面上,她虽不解,却依旧乖巧如实地回答:“会的。”   在她腰间的手动了动,那人声音越发委屈,近乎是在她耳边出声,让她身子微软。   “今日庄延收到一个香囊。”   厉晟终于舍得松开她,盯着她,冷哼道:“说是爱慕他的女子送的。”   容悦脸红,有些明白他的意思,开口却是问:   “庄延?他未有婚配?”   厉晟轻啧了下,捏着她的下巴,让她只能看向自己,有些不满:   “你提他作甚?”   “明明是侯爷先说的。”   厉晟捏了捏她的脸,微顿,将她脸上被汗浸湿的发丝轻柔别到耳后,说:“啧,从未有人送过本侯香囊,在这处,本侯连庄延都不如。”   说这话时,他一直看着容悦,时不时地叹口气,似在叹自己可怜。   容悦脸红一片,没有忍住掐了把他腰间,在他怀里轻呸:   “侯爷想要,便直说就是,何苦作这番姿态?”   厉晟拧眉,一本正经,有些无辜:“本侯不想要,只是突然想到此事,说与阿悦听罢了。”   容悦斜眼睨向他:“当真不要?”   “若是阿悦闲来无事,想做来送与本侯,本侯也可收下。”   他好似犹豫了下,才慢吞吞说出这番话。   容悦直接在他怀里翻过身,不去搭理他这番装模作样。   厉晟顿了顿,不知她到底是送还是不送,在心底轻啧了声,却是将人抱得更紧了些。   其实他看见的不是庄延,而是靖王殿下。   他看见了靖王视若珍宝的香囊,那香囊有些旧,一看便知常被人拿在手中。   他知道定是京城那位送于靖王的,他只是下意识地在那时想到了容悦而已。   后来,他又细细碎碎地说了些话,似是不经意,却将他的喜好都透露了出来。   容悦背着他,捂着脸,唇角忍不住露出一抹笑,却是将他的话都一一记在心底。   他第一次向她说,想要一样东西。   也是她的疏忽,不该让他亲自提出来。   一阵清风吹过,容悦打了个冷颤,这才回过神来,玖思忙忙将窗户关小了些,才又坐下来,替她分着细线。   听见外面似有些喧噪,容悦将已有雏形的刺绣放在一旁,问向玖思:“今日是有何事吗?”   倒是玖思听见这话,一脸惊讶地看着她:   “夫人忘记了?今日是靖王回京的日子呀!”   容悦这才反应过来,昨日厉晟有和她说过此事,只是她当时并未在意,这才没记在心上。   不过,她眼睫轻颤了颤,如今梧州事已了,靖王回京,那侯爷呢?   她抿了抿粉唇,一时有些失神,她并未听他说过关于此事。   半晌后,她轻拍了拍脑袋,让自己回神,重新拿起刺绣。   而这时,玖思却是出声,带着揶揄:“如今靖王要回京了,那侯爷怕是也不需要多长时间了!”   玖思捂着嘴偷笑,瞅了外面两眼,压低了声音说:   “到时候,夫人同侯爷离开后,就再也不需要回这里了。”   这里再好,也曾是夫人的伤心地。   容悦嗔瞪了她一眼:“就你话多!还不将那根金丝线给我。”   玖思朝她吐了吐舌头,知道她害羞,便偷笑着不再说。   用过午膳后,厉晟也未回来,玖思出去了一趟,回来时,面上也不知染着的是焦急,还是幸灾乐祸。   容悦瞥了她一眼,就收回视线:“又怎么了?”   “夫人!奴婢听说,容府被夺了官位。”   玖思说得有些迟疑,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容悦的神色,怕她会伤心。   毕竟就算往日再不耐烦,那终究是夫人从小长大的地方。   而容悦只是在初听时,愣了片刻,倒是并未产生多少情绪,内心毫无波澜。   从容祜几次上门时,她就知道容府定不是干净的。   既然如此,旁府都被抄家守押,而容府不过是罢免了官职,已是侥幸了。   她与容府并无太多感情,自不会有什么感受,否则那日,她也不会在厉晟面前说那番话。   说到底,容府如今这般,不过是他们咎由自取罢了。   容悦不会去管,也管不了。   玖思见她并未露出什么伤心的神色,才彻底松了一口气,撇撇嘴说:“他们都是咎由自取,当初不管夫人,现在还想求夫人帮忙,真是够厚颜无耻的!”   她对容府是鄙夷的,事到如今,她自然是知道,当初夫人嫁入罗府,是容府卖女求荣。   屋里就她们两人,容悦也没管她说什么,只瞪了她一眼,让她慎言。   容悦无心谈这事,玖思说了两句,便也就将此事抛开。   容悦手巧,又一心只顾着香囊,再加上玖思帮忙,等厉晟回来时,只差收边了。   厉晟带着一身寒霜踏进来时,他看见的就是,女子枕在软榻上,认真地持针模样,一丝注意也未分在他身上,可厉晟却觉得这样的她,让人移不开眼目。   等玖思唤了容悦一声时,她才回神,冲他抿唇浅笑,梨涡浅显,温柔至极:   “回来了?”   厉晟捏紧了扳指,倏然一笑:“嗯。”   他走近她,将她搂在怀里,再看她手上的香囊,虽是自己想要的,可看她一日忙碌于此,还是有些心疼,他抵在她脖颈间,闷闷出声:   “眼睛可觉得疼?”   不等她回答,几句话就全抛了出来:   “本侯不急。”   “阿悦注意身子。”   “都比不得阿悦重要。”   男人将她抱得很紧,话语间皆是心疼,容悦只觉得心下一软,侧脸蹭了蹭他,柔声说:   “已经快好了,”顿了顿,她补充:“我没事,哪有这般矜贵。”   话虽如此说,可她眉眼间却全是笑意,暖暖柔柔,精致的脸庞瞬间灿若芙蕖。   她说得自然不是假话,在晚膳送来之前,她就将整个香囊完工,她选的藏蓝色锦绣布料,上面绣着青竹,细看之下,才发现竹林里有一头猛虎,在角落处用着细线,绣了一个“悦”字。   她格外用心,许是太久不用针线,有些生疏,前面废了不少布料,手指扎了几个针眼,这才得了这么一个香囊。   她看着角落处的那个字,指尖微用力,如她此时心情般,有些紧张。   她有些小心思,希望男人将这香囊挂在身上,低头看见时,总能想到她。   她将香囊递给男人时,脸颊布满红霞,她垂下眼眸,声音有些轻:   “这是我第一次送男子物件,侯爷且收好。”   容祜自来不看重她,她也不会去讨好他,而罗玉畟更是一心周方琦,她甚少见他,这的确是她第一次送男人东西。   她眼睫一直在轻颤着,带着羞涩和紧张,第一次将自己交付给他时,其实她有些记不清,她想,若那时没有中药,也许她的心情会同现在差不多吧。   厉晟一怔,看了她半晌,将她神色都看在眼底,那香囊被他紧紧握在手中,他看见了那个字,顿时心下软地一塌糊涂。   他吻了吻女子的侧脸,低声说:   “这也是本侯第一次收女子物件。”   不是没人送过,可阿悦,这是我第一次收下。   他曾听说,情爱一词,若落网,那就在劫难逃,却对此嗤之以鼻。   而此时,他吻地格外轻柔,他没有一刻这般清晰认识到,他的的确确栽在这个人身上。   不过收到一个香囊,却如获至宝。   作者有话要说:  厉侯爷:太不公平了,你三儿子收到他媳妇送的香囊时,可容易多了,怎么到本侯这儿,就要本侯亲自开口?   我:……靖王那不是香囊,是玉佩……   厉侯爷:……艹!亏了!   我:……重点是心意……心意…… 第57章   如今梧州已渐渐恢复往日的繁华, 似眨眼间,便已到冬至。   昨日里下了一场雪,放眼望去, 整个梧州城似被一片银光素裹, 大雪茫茫, 整片天底似都变得冷清下来。   玖思打开窗户,冷风吹进来, 她第一个打了个冷颤, 却是将头从窗户处伸出去, 左右看了看, 满眼兴光地转过来:   “夫人!下雪了!”   容悦裹着素雅锦绒绸裙, 雪白狐绒围在脖颈间,她有些犯懒地躺在榻上, 因着软榻在窗户旁,现在的她连往日最爱的软榻,都不愿去了。   她只懒懒地抬眸,瞧了眼外面, 便不感兴趣地收回视线。   梧州属于江南,甚少看到这番雪景,玖思满心激动,可见容悦并不怎么感兴趣的模样, 她稍稍按下自己的激动,轻步走过去,建议道:   “夫人, 现下府上的红梅开得最好,配着这番雪景别有一番滋味,夫人在屋里待了许久,不若今日出去看看?”   容悦没应,她翻了个身,背对着玖思,开口声音有些软糯,似是芝麻馅的汤圆,咬一口就陷进去:   “不去,这天太冷,到园子里去,热茶刚上来就没了热气。”   玖思一噎,闭上嘴,不再劝。   容悦也没有拘着她的意思,撑着手臂,半托腮:“你若是喜欢,就去玩玩,小心别着了凉。”   玖思有些犹豫,最后还是摇摇头说:“奴婢不去。”   主子都不去,她当奴才的,哪能安心地去玩乐?   容悦猜到她的想法,抿唇浅笑了下,眼尾处轻颤着,漾开一抹风情,让玖思看得一怔。   好像,夫人越来越让人移不开视线了。   此时就听女子轻笑的声音说:   “行了,去吧,这里还有那么多伺候着,无碍的。”   玖思朝外看了一眼,白茫茫的一片雪,她心中的确想出去看看,又确定屋里有足够的人伺候着,才弯腰服了服身子,退出去。   容悦撑着身子,半倚靠在床头,带绒拢袖顺着动作滑下,她侧眸看向窗外。   屋里点了炭,被屏风隔开,上好的银骨炭不见一丝烟,不知侯爷是从哪弄来的,即使如此,屋里点着炭火,也让人觉得闷,窗户只开了一手的缝隙,通风后,屋里暖意未失,也不再让人觉得憋闷。   恰好通过这微开的窗格,容悦可以看清外面的玖思。   她笑得满脸通红,与一旁的小丫鬟不知说着什么,不消片刻,屋外便闹腾起来,不知是打起了雪仗,还是推雪人,总之,热闹一片。   容悦望着外面的情形,有些失神。   梧州甚少下雪,今年的这场雪,就好似老天对之前旱灾的补偿一样。   上一次下雪,容悦隐约记得,已是四年前。   那时她不过刚刚十三岁,她因和容研的一次摩擦,最后被容祜罚在祠堂跪了一夜。   她记得那一夜,格外地冷,祠堂里只有一排排的牌位,除了门外守着的婆子,再无旁人。   娘亲留下的丫鬟,早已被白姨娘遣得一个不剩。   那时,她不可避免地想起,娘亲去世的那晚。   也如同那时一样,天上飘了雪,不过一夜,就好似覆盖了整个天底。   她跪在关氏的床前,看着关氏拼命地咳嗽,最后气若悬丝地倒在床上,她慌乱地让人去请大夫。   可是那天府上的长子突然感了伤寒,府上的大夫自然不可能过来。   那日天很黑,除了空中飘着的白雪外,好似看不见一丝旁的颜色,府门早已落了锁,在想出府寻大夫,必须要出府的令牌,可关氏已不管府内事务已久。   容悦记得,那时,她不过六岁,她茫然无措地看着关氏,只知道派人去找容祜。   可是一夜没有等到大夫回来,只等到了丫鬟带来一句,老爷在白姨娘院里歇下了。   她清清楚楚记得,那时丫鬟哭着和她转述的那句话:   “夫人这病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了,就不必打扰老爷了,等明日奴才再同老爷说!”   那夜冷得她骨子似进了寒雪,她亲眼看着关氏瞪大了眸子看向门外,直到最后咽了气。   她跪在那里,等了许久,没有等来大夫,也没有等来容祜。   直到第二日要落暮,她听说白姨娘被查出有了身孕,那时她哭着跑去找容祜,容祜正兴高采烈地和白姨娘说着话,听完她的话,下意识地皱眉说了句“晦气”。   她怔在了原地,容祜后来安排关氏的后事,她一句也没有听清。   那一刻,她觉得,这漫天无际的飞雪,都不如容祜这一句话来得冷。   后来白姨娘被容研不小心撞到,那个孩子没有保住,还因此坏了身子,再也无法受孕。   当时,容悦站在远处,将白姨娘身下那片猩红色,看得清清楚楚,就好似关氏病前那次的小产般,痛不欲生。   后来岁月中,她想起过那晚,想起过那晚关氏看向门外的那个眼神。   她敬爱关氏,因为曾经岁月中,只有关氏一人对她那般好。   可她有时候也会想,若是当时的关氏不是满眼都是容祜,会不会好过一些?   她喜欢容祜,却又因素来温和,从来不去争抢。   容悦其实不懂,关氏明知容祜是何人,还将一片芳心奉上,又怎么能丝毫不作为?   容悦无数次想过,关氏该争的,该使些手段的,因为容祜此人,注定不会注意到默默无闻的人,你一片爱意做得太多,他不知又有何用呢?   她想得失神,连外面的突然没了声音,都未注意到。   厉晟从珠帘处进来,都要走到她面前,见她还是没有反应,有些惊讶,将冰冷的手贴在她脸上,看佳人打了个冷颤,他才笑着收回手:   “在想些什么?连本侯进来都未发现。”   容悦回神,用手背蹭了蹭脸颊,后发现手背上竟有湿意,她瞪圆了眸子:   “侯爷哪来的水渍?”   厉晟偏偏头,仿若没有看见她脸上被自己弄出来水渍,说;“刚刚回来时,瞧见红梅上的白雪,便折了一支,应是那时沾上的吧。”   容悦擦着脸上的水,敛下眼睑,闷闷说出:   “最讨厌下雪了。”   厉晟转了转手上扳指,眯着眼,仔细地打量她,她低着头,一心擦着脸上的水,看似专注,却有些失神,他瞬间想起,刚刚进来时她的模样。   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头,他含着笑意,不动声色地问:“这是为何?你们女子不该是最喜下雪的吗?”   容悦正用着手帕将手背上的水渍,也仔仔细细地擦拭干净,闻言,眉眼未抬,只说:   “冷。”   只是觉得,下雪时太冷了,似寒意渗骨般,让她几乎留下了阴影。   至少,她有记忆的几次雪天,都让她觉得格外地冷。   顿了下,她压下这些情绪,抬头睨向厉晟,扯着笑,道:“侯爷好似很了解女子般?”   厉晟轻啧了声,食指弯曲,弹在她额头,轻斥:“呵,又平白胡说。”   “在京城时,那些子高门贵女总喜欢在雪日里赏梅,本侯才这般猜测罢了。”   容悦和他说笑了几句,就淡下了心思,靠在枕头上,抬眸继续去看窗外,那里被堆出来一个胖乎乎的雪人。   忽地觉得床榻上一陷,旁边瞬间多了一个人,那人将手臂搭在她腰间,毫不客气地将她搂进怀里,顺手就放下床幔,遮住了她的视线。   容悦刚要转头,背后的人就已经将她抱紧,低声问她:“阿悦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可同本侯说说。”   容悦一怔,又有些意料之中,这人细心敏感,她情绪这般不对劲,他看了出来,也不足为奇。   她转过了身,靠在他怀里,头贴在他胸膛,连手臂都环在他腰上。   这副乖巧的模样,让厉晟心下一软。   容悦垂着眸子,好似平静道:“我娘亲去世时,也如同今日这般,飘了一夜的雪。”   厉晟抚在她青丝上的手一顿,想要安慰她,可看着她平静的神色,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他拧起眉头,对自己有些不满。   太过小心翼翼,反而不知说些什么,总是害怕任意一句话都会伤到她。   容悦看出他的想法,反而是轻笑了声,她声音低细,却又平静:   “侯爷不需要说什么安慰我的话。”   她笑着说:“娘亲她求仁得仁,唯一的遗憾,也不过是未能见到父亲最后一面。”   对于关氏的死,她自是伤心的。   关氏一心都是容祜,她也能够理解。   容祜生得一副好相貌,便是见容府几个子女,也可知容祜年轻时,定是相貌出众之人,惹得女子欢喜,最是正常不过了。   关氏对她已经足够好,世间没那个道理,身为母亲就必须一心全是子女。   她已经做地足够好,只是不幸地,她爱的那人恰不是良人罢了。   厉晟见她说的认真,才轻轻抚了抚她的发丝,心中微叹,关氏已经去世十余年,那时的事情,即使调查,也查不了太多。   他不知当时发生了什么,才能让她说出,关氏求仁得仁这番话。   他猜不到,只能尽力地去安慰她:“如今快到年关,可要去给娘上香?”   他面色如常地喊出那声娘,没有一丝别扭和不适,他看得出,整个容府中,只有这个关氏是被她放进心底的,他也愿意给关氏脸面,哄她开心。   倒是容悦有些别扭地看向他,似要说什么,却脸红着没有说。   只是到最后,她黯然地靠在他怀里,摇了摇头:   “不用了,娘亲的牌位在容府,如今容府怕是厌我至极点,我何必过去。”   更何况,她真的不愿同容府再有关系。   厉晟想到怀里的人和容府的关系,以及容府人对她的态度,拧了拧眉,也不愿她去见那些糟心人。   他眯了眯眼睛,突然开口:“若不然,本侯让他们将娘送来?”   容府对阿悦的态度,也可看出,对她生母也不会善待到哪里去,不如将其牌位接来供奉。   容悦微怔,她从未如此想过,可是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摇头拒绝了。   “娘亲她一心爱慕父亲,她怕是不愿的。”   即使是当初容祜独宠白姨娘时,也不曾见关氏有何不满之意,容悦想不出,关氏会因何原因,而愿意离开容府?   厉晟听得皱起眉头,不愿?   一心爱慕?   他想起容祜,他想不通,这般人有何值得爱慕的?   更何况,在满府对其母女不好的情况下,还一心爱慕容祜,厉晟突然不敢去想那时的容悦,到底是何心情?   府上唯一对自己好的生母,却一心都是她那个偏宠庶出的父亲?   她为了让生母开心,是否还要去卖乖讨好容祜?   容悦不知厉晟在想些什么,若是知晓,怕是会失笑,关氏的确是个温顺的性子,不止是说她对容祜如此,就连对容研也是如此。   她爱慕容祜不假,可对容悦的一片慈母心肠也是真。   然而这些厉晟却不知道,他此时只觉得心里涌上一阵阵心疼,他将女子抱得紧了些,埋在她的脖颈间,闷闷出声:   “日后,有本侯在。”   不会再叫旁人欺负你。   作者有话要说:  我看到有读者问我是不是要回京了   的确快了,梧州这边没啥事了   反倒是京城那边有事,所以男女主还不能回去   距离男女主回京,还有大半年的时间线,我木有办法呀,因为我这本书和上本书是同一个世界(捂脸)   放心,姐妹们,我会冬去春来、夏去秋来的! 第58章   那场雪飘了两日就散了去, 化雪的时候,玖思窝在屋里,坐在火盆旁, 再没了当时出去玩雪的兴致。   容悦在一旁, 看着她发笑, 玖思窘迫地跺了跺脚,躲在屏风后面不出来。   直到平复了心情, 她才探出头, 小声地问容悦:“夫人, 再过几日便是除夕了。”   顿了顿, 她声音越发小了些:“靖王已经离开两月多了, 侯爷可要回去过年?奴婢听说,皇宫中都会办年宴的。”   侯爷可是当今的亲外甥, 应该是要回京城的吧?   玖思面上多了几分迟疑,如今不过四五日就到了年关,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听见?   她记得,从梧州到京城, 快马加鞭也需要三日的路程。   容悦微微一愣,才想起来这一茬,原先靖王回京时,她就想问的, 可也许是这段时间过于平静,她竟然忘记了。   玖思一见她神色,便隐约猜到真相, 当下有些无奈,有些疑惑。   即使夫人不问,侯爷那边怎么丝毫动作也没有?   两人没有就这个话提说多久,午膳是容悦一人用的,她进来胃口有些不佳,只让厨房上了些面。   可厨房也弄出了花样,厨房里的人是厉晟从京城带来的,做菜手艺要比原先罗府的大厨要好上许多。   不过怕容悦更喜欢江南菜,厨房也留了一个原先的人。   玲珑铜木桌上摆着几个素雅干净的银盘,上面装着各种调料,放凉的面,容悦有些稀奇,倒是多用了两碗。   玖思惊喜:“夫人觉得喜欢,明日再让厨房做这面。”   容悦摸了摸有些撑的肚子,虽有些心动,却还是摇了摇头:   “这虽爽口,却有些凉了,不适合这个时候吃。”   她的身子,她心底是清楚的,平日里都需要好生休养,厉晟虽不说,却是不动声色地禁止让她碰那些凉的东西。   便是她曾经喜爱的螃蟹和河虾这些菜色,她都许久未曾在桌上看见过了。   她记得,那日太医说的话。   若好好休养,尚可还有得子嗣的可能。   听了她的话,玖思忙忙闭嘴,不再劝,她是知道容悦情况的,那日容悦埋在冰水里,给她造成的阴影太大。   玖思怕她忍着不舒服,顿了顿,安慰道:   “夫人说的是,身子才是最重要的,口腹之需,待身子好了,再慢慢享受便是。”   厉晟便是在这时回来的,一进来,就听见玖思的话,他下意识地拧起眉头,视线在桌子上扫过,担忧地走到容悦旁边,扶住她的手臂,沉声问:“身子不适?”   容悦被他紧张的模样弄得一怔,反应过来,掩着嘴角笑了下,眼眸弯弯,顾盼生姿,她说:   “侯爷别紧张,我和玖思随意说话而已,”她抬头看了看厉晟,关切地问:“倒是侯爷,可有用膳了?”   厉晟知道是自己关心则乱,顿时松了一口气,脸上神色放松下来,便又恢复了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原想着回来和阿悦一起用膳的,没想到阿悦先用了。”   容悦脸颊微红,她不好意思在丫鬟面前同他亲热,便用袖子遮挡,手指轻轻蹭了蹭他的手心,低头轻声细语:   “下次,我等侯爷一起。”   厉晟坐了下来,一旁的丫鬟连忙替他盛了碗面,用之前容悦喜欢的口味调拌,他挑眉看着,听见容悦的话,他直接打断:   “不,你饿了,便先用,无需等本侯。”   见女子抿了抿唇,他笑着添了一句:“本侯下次回来早,便让人先回来通知。”   容悦哑然,知道他是怕自己等得急,便点头应了下来。   厉晟接过丫鬟递过来的碗,他尝了下,点了点头:“倒是不错,只有些甜了。”   容悦笑道:“应是丫鬟按我的口味,给侯爷调了。”   厉晟轻挑眉看向她,嘀咕了一句“怪不得甜”,他是知道容悦喜欢吃糕点这个习惯的。   不等容悦听清他说得什么,他就提醒道:“等天热了,阿悦再让人做这个吧,如今天冷,阿悦可别贪嘴。”   容悦嗔瞪了他一眼,她又不是这般不懂事的人。   厉晟失笑摇头,没有多说,用了几碗,也只有二三两左右的面,才停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容悦见他还未离开,倒是有些好奇:“今日不忙吗?”   厉晟搂着她:“不止是今日,而是到年后初五,都不忙。”   这段时间,就是圣上都要封笔休息,又不是他家的天下,他作甚劳心劳力?   她躺在床榻上,准备午憩,一头乌黑的青丝披散在软枕上,如绸缎般,厉晟取了一缕握在手心,他另一只手搂着女子,手指无意识落在女子锁骨处。   容悦眼尾泛着淡淡的嫣红,今日她本就添了几笔粉黛,此时更是多了几分娇艳姝色,不好提醒他,只轻轻攥着锦被的一角。   “你这几日可有想去的地方?本侯陪你去。”   他说话时,手指无意识动了动,擦在她肌肤上,带来一阵痒意。   容悦红着脸,不知他到底是不是故意的,只能敛着眸子,轻呢开口:“太冷了,哪里也不想去。”   厉晟轻啧了一声,倒也没说什么。   反而是容悦突然想起来今日玖思的话,侧过身子,男人的手瞬间掉了下来,容悦心下松了口气,刚要开口,就瞥见男人眼底那抹失望的神色。   她一怔,反应过来,便是被戏弄的羞怒。   她猛地坐起来,狠狠推了下男人,话音似都滴着羞意:“你竟是故意的!”   厉晟有些无辜地靠在床头,任由她的动作,丝毫不反抗,还问她:“阿悦怎么了?”   容悦动了动嘴唇,却说不出口他刚刚的举动,心底恼得慌,偏生还看见他眼底的笑意。   她气急了,翻过身去,拿起锦被将自己盖得严严实实,背对着男人,不搭理他。   厉晟看着她闹性子的样子,失笑了两声,从背后拥住她,抵在她耳边,低声说:   “阿悦别气,快出来,别捂坏了。”   哄了许久,才将人从锦被中哄出来,女子脸上已经憋得通红,眼尾轻颤着,带着一股说不出的余媚,厉晟看得眸色一暗,却不敢表现出来。   他若无其事地笑着问:“阿悦刚刚想说什么?”   容悦瞪了他许久,才闷闷出声:“……还有几日便要除夕了。”   厉晟点头,以为她是在想怎么过这个年,便开口问:“阿悦是想在府里过,还是出去?”   见他没有理会自己的意思,容悦只好更直白地问出来:   “侯爷不回京吗?”   她瞧见男人的神色顿了顿,她面上的羞红淡了下去,有些不解地抿了抿唇。   厉晟想起一月前收到京城的那封书信,敛下眼底的暗沉,他手指穿过容悦的青丝,声音微沉:   “回京之事,怕是要等上一段时间了。”   见女子眸子神色依旧不解,他轻笑了下,又很快淡去,眉头微微拧起,他说:   “阿悦可知,如今京中是何情形?”   容悦没有想到他会说起这个,她对梧州城的情况都未必清楚,又怎么会知晓京城中的事?   她轻轻咬了下唇瓣,在下唇上留下淡淡的痕迹,片刻又消失,她摇了摇头。   她的回答在厉晟的意料之中,他不着痕迹眯了眯眼睛,似往常说话时随意道:   “当今圣上身子已经大不好。”   好似全然不知这句话透露出多大的含义。   容悦惊地睁大了眸子,她咽了咽口水,突然捂住耳朵,仰着脸看他,忙忙阻止他:“侯爷快别说了!我不想听。”   这些事情,已经不止是讨论朝廷之事了,议论圣上,随意都可一条罪名压下来。   见她这副模样,厉晟那些复杂的情绪顿时消失,有些失笑出声,他轻啧了一声,弹了弹她的额头,轻斥:“怎这般胆小?”   容悦睁着眸子,含着几分不满地看着他:“这可是我胆小的事?试问,天下谁敢像侯爷这般大胆?”   厉晟将她捂着耳朵的手拿开,有些无奈,却想让她知道些事情,毕竟日后她总要去京城的:   “你可记得之前的靖王?”   见他今日是不会略过此事不谈了,容悦泄气地瘫在床榻上,点点头。   她虽未亲自见过,可那位不过刚离开不到三月,她怎么可能不记得?   厉晟笑了下,漫不经心说:“他是当今圣上心属的储君。”   他敛下眼睑,遮住眼底的神色,淡淡道:   “若本侯没有猜错,圣上离世后,最后可能继位的便是这位靖王。”   容悦抿了抿唇,她突然迟疑地问了一句:“之前罗府背后的是何人?”   厉晟没有想到她会提起这个,愣了一下,才回道:“是圣上长子,裕王。”   她无意识地拉住了他的衣袖,有些疑惑:   “若我知道的没错,当今膝下皇子中多,其中成年的更有四位皇子,且都封王,侯爷怎么肯定是靖王定会登位?”   她顿了顿,才迟疑道:“而且……而且,我听说的最多更是五皇子、温王的事迹,传闻他平易近人,为人和善,更有治国之能。”   厉晟忽地拧眉看向她,容悦紧张地看着他,就见他似笑非笑:“本侯怎么从没有听过阿悦这般夸过本侯?”   容悦没有料到,他会在这时又没个正经,顿时羞得捶了捶他。   厉晟笑着将她的手握住,突然神色变得有些认真,他摇了摇头:   “你说得没错,温王的确出众,靖王虽因出征几年而手里多了些兵权,可温王这几年在朝廷的根基,也不可忽视。”   容悦不解地看着他,既然如此,那他怎么肯定最后的赢家定是靖王?   却见男人突然看向她,眼底神色晦暗,她一时有些看不懂。   厉晟看了她半晌,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   “因为,明年即将同靖王成亲的女子,是温王护了多年的人。”   他在京城的三年,不曾见过靖王,却见过温王多次,此人心性手段都有,便是他,也分不出两人高低。   可他却见过温王对那女子露出的温柔神色。   即使那女子一避再避。   厉晟突然想起靖王手里那个有些旧的香囊,心底轻叹了一口气,靖王对那女子的心意也是一目了然。   最重要的是,靖王才是和那女子有婚约的人。   洛氏女,出身侯府,齐侯府唯一的嫡女,其父更是圣上的心腹,更别说,圣上对靖王和此女的偏心。   即使权势地位,温王并不输靖王,可除了权势地位外,还有人心,温王在此方面已输得彻底。   看着女子脸上惊讶的神色,厉晟将人抱得更紧了些。   其实若非他欠了靖王人情,再加上日后定会需要洛氏女看护阿悦,他也许更有可能会选择帮助温王。   可是,公主至交、侯府嫡女,未来的皇后之尊,单单是洛氏女一人,他便会毫不犹豫地选择靖王。   他垂眸看了看怀里的人,因为洛氏女在京城女眷中能帮怀里人的地方,绝不是旁人可比的。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大概解释男主为何不回京?还有为啥最后站位靖王,主要是为了容悦小可爱着想   还有两个京中的剧情,就可以回去了,很快,都略写过去   回京后,洛氏女,靖王,温王,公主就是重要配角,额……也不太重要?主要是两个女的,比较重要吧,男的不重要   我的洛氏女,侯府嫡女,父亲是皇上心腹,兄长手握兵权   公主是她至交,最厉害的皇子还都喜欢她,贼牛逼的身份   我突然发现我这个三女儿有点玛丽苏呀,咳咳咳 第59章   自那日和厉晟谈话之后, 容悦就再没有问过他关于回京一事。   那日厉晟抱着她许久,似是心悸般,他说:“幸好。”   容悦没问他, 幸好什么?   她大概猜到了些, 他口中的温王与那个女子之间的事, 就好似他们之间一样。   身份的阻碍,在两人中间像是划下天谴的隔阂, 如何也迈不进那一步。   温王求而不得。   可他却是紧紧抱住了她。   容悦埋在他胸膛, 手臂悄悄地搭上他的腰间, 微用力收紧。   该庆幸的, 又何止他一人。   罗府的府邸占地之广, 在梧州城绝对算得上头一份,些许丫鬟小厮和厉家军, 足够让这个府上变得热闹非凡。   顺禹三十年,是容悦最难过的一年,也是她最幸运的一年。   这一年,梧州大旱, 她初次去平舆街的时候,她原以为这一年会比往日更难。   后来那人将她从难民中救下。   她记得初次见面时,那人对她的随意一瞥,丝毫未将她放在眼底。   那时的她, 也不曾想过两人会像如今这般。   坐在罗府花园里的那个凉亭里,容悦有些失神地想着。   突然有人从后面将她抱住,她一惊, 随后听到来人的轻笑,她才放松下来,暖阳打在她眉眼上,似镀上一层柔光,温柔地不像话,她有些无奈地轻声唤了句:   “侯爷。”   “在想什么?”厉晟并未松开她,只是顺着坐下的动作,改为握住她的手。   他刚从澹溯院过来时,就看见她坐在这里,隔着花丛,他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   她低着眉眼,轻声低吟着江南小调。   字字软糯,似唱在人心中,轻挠着,让人心生痒意。   她有一副好嗓子。   这是他对她的第一印象。   也的确没错,后来日日夜夜,她娇着嗓子,溢出声声破碎时,都能让他恨不得溺死在她身上。   可他终究还记得,那日对于她来说,绝非什么好的回忆,待反应过来,他已经踏上了凉亭,将人拥在了怀里。   厉晟的喉间微动,他看着女子似画眉眼,眸色有些暗。   容悦并不知道他想起了什么,她手臂支在石桌上,托着自己的脸颊,她浅笑如嫣:   “我……只是想起第一次遇见侯爷的时候。”   她轻挑眼尾,斜睨了他一眼,徒余些风情余媚,她说:“侯爷那时,方才是世家公子。”   不像是后来,颇有些厚颜无耻。   厉晟有些心虚,他不知她说的第一次是何时。   他对她第一次有印象,便是那日凉亭中,他只是觉得罗氏太过糟蹋这副嗓子的主人了。   后来,他才恍然想起,好似他进城那日救下的人便是她。   再往前,便是如何也想不起来了。   他有些心虚,便摸了摸鼻子,轻咳了声,若无其事地问:“何以见得?”   “那时你骑在马背上,手里握着鞭子,高高在上,薄情,矜贵。”   容悦眸子里皆是浅浅的笑意,那时难民心生惧意、安静下来之后,他微拧起眉头,用手帕擦拭鞭子上的血迹,举手投足间,都带着世家公子的矜贵自傲,从骨子里透出来的薄凉和高高在上。   厉晟听着她吐出来的评价,整个人有片刻僵硬。   他几乎瞬间猜到了她说的那次,便是他刚进城时救下她的时候。   可他如何也没有想到给她留下的印象会是如此,不管是高高在上,还是薄情,好似都不是什么夸奖人的话。   厉晟看着她还浅笑盈盈的模样,忽地舌尖抵了下牙根,有些恨得牙痒痒,他眯着眼,问:   “怎么也是本侯救了你,你就不曾记下点本侯的好?”   他心底有些不是滋味,几乎下意识地在心里呸了句白眼狼。   容悦一怔,随后失笑,她捂着嘴,笑得不停。   厉晟无奈,一手小心护在她身后,忽然女子扑在他怀里,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侯爷待我甚好。”   厉晟侧过头,嘴角不自觉地翘了下,伸手弹了弹她额头,矜傲道:“知道就好。”   夜时,厉晟陪着容悦躺在软榻上,随意翻看着从她这里拿的医书,他看不懂,却能从上面她记的小字中看出她往日的用心。   陡然,外面轰然一声,浓郁的夜色瞬间被打散,容悦抬头,从窗格间,直接看到空中绚丽的烟火。   她靠在男人的怀里,忽地想起去年这个时候,罗氏一府在前院用年夜饭,就连罗闫安的姨娘都在院子里,除了罗府的主子外,还多一人,就是周方琦。   后来,姨娘退场,周氏让她回来。   她一人坐在这个房间,也是这样静静地坐在软榻上,看着外面的烟花,听着外面的热闹,觉得一扇珠帘,似隔开两个世界般。   她侧头看了看对外面动静无动于衷、依旧漫不经心翻看着医书的男人,轻轻勾起嘴角。   男人似乎感觉到她的视线,下意识地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带着安抚和温柔。   容悦心下微动,脸颊蹭了蹭他的胸膛,不过刚有动作,男人就扔了医书,低头看她,声音微哑:   “……想了?”   容悦顿了下,才反应过来他话中的意思,还不待她反驳,男人就已经把她打横抱起。   容悦轻呼一声,下意识地双手勾上他的脖颈,她余光瞥见男人的神色,咽下口中要说的话,似是默认地低垂眼眸。   外面烟花还在空中绽放,床幔内轻晃,漾开一抹春光。   冬去春来,时间如梭,简毅侯在梧州城已经待了近两年的时光,容悦与简毅侯的关系,梧州城内的一些官员早已心照不宣,不管私底下怎么想,面上待容悦却是越发亲近恭敬。   这一年多来,容悦收到的帖子数不胜数,不管是宴会还是家有喜事,都要叫人送上一份帖子。   容悦自然知道这些人打的什么主意,所有帖子,她都一概不问。   刚入初春,乍然暖意,城中女子早已换上轻便的春裙,显出玲珑的身段。   容悦穿着一身嫣绿色的春裙,她坐在黄梨木椅上,微蹙眉,看着玖思奉上来的帖子。   往日的帖子,她都不理会,也很少有呈到她面前的。   可这一份请帖是关府送来的。   玖思把不准她对关氏的态度,就将帖子送了上来。   容悦神色复杂地看着帖子内容,半晌后回神,她轻捏了捏眉心,说不上什么情绪。   请帖内的大抵意思便是,三日后是关府的嫡长孙的抓周宴。   关氏曾给她口头上定下的婚约,便是关府嫡子,而关府也只有这么一个嫡子。   她对那个关氏表哥,自然是没有什么感觉,但是经过当初那件事后,她再看这份帖子,总有些不自在。   她有些拿不定主意,究竟该不该去?   厉晟回来时,她还是这副有心思的样子,他拧眉上前。   一年时光,厉晟似乎并未有变化,依旧是轻挑的眉梢,在外永远是漫不经心的笑,让人猜不到他内心的想法。   纵使再多人猜测,他究竟何时回京,也没有一个人敢问。   如今的梧州早已安稳,可当初简毅侯赈灾,在百姓中的名声也达到一个鼎盛,是以,厉晟在这梧州待得极其自在,堪比在封地的时候,若是可以,他着实不愿回京。   纵使算不上压抑,但对他来说,也的确是束缚。   他将女子搂进怀中的动作,都与曾经一模一样,他问:“这是怎么了?愁眉苦脸的。”   容悦轻推了他一下,从他怀里起来,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   陡然怀中没了佳人,还不待厉晟皱起眉头,就见她顺手将手中的帖子递过来,他眉梢一挑,接过来。   视线刚扫到关氏的印章,他眉头倏然就皱了起来。   虽他知道容悦对曾经那段婚事并不在意,可不代表他就忘记了。   他仔细翻看着请帖,认真程度堪比平日里看折子般。   半晌后,他扔下请帖,刚想轻嗤,嘲讽关氏贵人多忘事,就想起容悦对生母的态度,他顿了顿,若无其事地问:   “阿悦可想去?”   他记得容悦当初的一番话。   他同样能理解,毕竟只是外嫁女的女儿,不愿为她得罪罗氏,情有可原。   可是若真的将她放在心底,有一丝疼爱,她嫁入罗府的那一年,为何没有一丝来往?   厉晟可不信,罗府会不许两方通信。   说到底,那时是想着撇清干系,怕被连累罢了。   既然如此,这时,却又宴请她作甚?   厉晟只要一想到请帖中还特意提出了关氏,和对她这个外甥女的关切之情,就忍不住想轻讽出声,当初阿悦有难时,转身就另娶了他人,现在又是这一番态度,此般作态,足以令厉晟心生厌恶。   容悦没有他那么气愤,甚至都未生出多少情绪,她只是对帖子上提到了关氏,感到有些不自在。   因为,她原是不想去的。   可帖子上,纵使再多虚伪的话,可有一点,却无法否认,关府从无愧于关氏。   她有些犹豫,仰起白净的脸蛋,抬眸看着男人,软糯着说:“我不知道。”   她顿了顿,反而是去问厉晟的意见:“侯爷觉得,我该不该去?”   厉晟忍住冷笑,他扯了扯嘴角,勾起一抹似是而非的笑:   “去,为何不去?”   不止要去,他还要陪着她一起去,他也看一看这关府打得什么主意?   他看向身旁了了一件心事的佳人,微眯起眼睛,心底轻叹了一口气。   他最怕的还是,关氏打着关心她的借口,利用她。   纵使知道她心思敏感,若当真关氏这般打算,她未必会中招,可还是无法控制地担忧。 第60章   赴宴那日天公作美, 丝丝缕缕的暖光透过树叶的缝隙照下来,留了一层暖意。   二月还是有些冷意,出门时, 恰吹过一阵风, 厉晟顿住, 转头去看容悦,她穿着胭脂红的春裙, 百褶裙摆微微拖地, 头顶斜斜带着他送于她的那支步摇, 红玉贴着侧脸颊, 徒留一分娇媚。   此时她被玖思扶着, 紧跟在厉晟之后,却依然时在风吹过时打了个冷颤, 女子爱俏,容悦也如此,一身单薄的春裙衬得她腰肢纤细,身段玲珑, 煞是好看。   厉晟不着痕迹拧了拧眉,吩咐丫鬟取了大氅过来,他接过,亲自给她披上, 雪白的狐绒贴着脸颊,容悦身子瞬间放松下来,此时就听男人斥了一句:   “明知身子不好, 还胡闹!”   容悦微低下头,没敢接话。   她轻轻抿唇,眼睫微颤,有着些道不明的小心思。   这是第一次,他们一同出现在人前。   她总想着要好看些。   白嫩的指尖捻着手帕,说不出的小心思,被男人这么一说,即使明知道他是为了她好,还是有些恼他不解风情,嗔瞪了他一眼。   可往日里总能轻易理解她意思的男人,这一次却没能看懂她的意思。   反而以为是她不愿穿大氅,沉了沉眸子,也知女子爱俏,他便安抚了一句:   “即使这般,阿悦也依旧是最好看的那个。”   他虽是安抚,说得却不是假话。   这一年多,不管是巧合,还是偶然,他的的确确看见过许多这梧州的女子,可他略略看过一眼后,最终还是觉得阿悦最得他心意。   容悦脸颊染上红霞,斜睨了他一眼,眉眼轻勾,厉晟看得眯起眼睛。   其实他宁愿她穿得和往日一般随意,这般出去后,盯着她的人才会少一些。   厉晟紧拧着眉,一言不发地拉着她朝府外走去。   马车已经备好在府外,厉晟陪着容悦一起上了马车,容悦睁大了眸子,声音吓得有些颤:“侯爷同我一起?”   她原以为,他陪着她去,也是像从前那般,分开两路罢了。   厉晟握着她的手,捏了捏,他看女子一脸惊吓的模样,有些危险地眯起眼睛:“阿悦不愿?”   容悦瞪了他一眼,这哪是她愿不愿意的事情?   见男人皱起眉头,她有些没好气地说:“随侯爷高兴!”   反正她被他护着,外人的言论传不进她耳里。   说到底,她不过是担心会对他产生不好的影响。   厉晟将佳人捞回来,抱在怀里,毫不在意地:“无碍。”   他往日毫不曾掩饰。   容悦不是他藏起来的人,而是希望她最终能够一直陪着他,站在世人眼前。   否则,对她不公平。   纵使曾经罗府对她再不好,但也给她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   他总不能比曾经的罗府还不如。   厉晟心底思绪纷纷,却都没有同她说明,他只是照着自己的想法去做了。   他虽这般说,但是容悦依旧有些紧张,她手中的帕子被她捏地皱成一团,厉晟不小心瞥见,愉悦地抵在她肩膀上,闷笑出声。   她这般紧张,说到底,还是因为在乎他,他如何能不高兴?   容悦有些恼怒地推了推他。   她含了丝委屈,睁着眸子,哀怨地看着他:“侯爷都不曾提前告知我,好让我有准备。”   这般也就算了,还在这时候笑她。   “无碍,”厉晟安抚地拍了拍她后背:“总归是他们向你行礼,你怕什么?”   二品夫人,便是知府也不过三品官,这满城的官员,无一人身份比她高。   说话间,马车停了下来,关府在梧州城立足多年,今日来客甚多,容悦掀开窗户的帘子,有些好奇地抬眸看过去。   她已经十多年未曾来过关府,关府的模样在她的记忆里早已褪去。   容悦被扶着下了马车,刚站稳,就有一中年男子,朝她拱了拱手:“夫人。”   中年男子,面色儒雅沉稳,行礼间不卑不亢,最重要的是他和容悦有几分相像,容悦细细地看着他,心下明白,这不是和他像,而是和已逝去的关氏像。   她虽忘记了关府众人的模样,却也能猜到面前这人,便是她的那位舅舅。   她在打量旁人的同时,旁人也在打量着她,且不论四周人的目光,单单是眼前的关昃,看见她时也是一顿。   她和关氏有五分相似,尤其是眉眼间,几乎是一模一样,但是关氏容貌不如她精致,也是与她眉眼间风情不同的温和,可即使如此,关昃也是立刻认出了她。   他心底闪过万般情绪,他年长关氏八岁,自幼便和关氏感情甚好。   当初容悦写信来求助时,他也曾百般犹豫,可最终他还是选择了关府。   自私也罢,胆怯也好,就是再重来一次,他依旧会这般选择。   容悦没有他这么复杂的情绪,猜到他是谁后,就侧过身子,避开了他行的礼,回了半礼,浅笑得体:“恭喜舅舅。”   她对关府没什么感觉,自然也不会为难他,便是容祜,她都能喊出一声父亲,这一声舅舅,她喊得也没有什么压力。   血脉亲缘,本就是事实,她无需刻意去避开。   倒是关昃一怔,看了她半晌,的确未曾在她眼底看见怨恨,他心底微松,又有些怔愣。   可不待他有所反应,容悦身后的马车帘子又被掀开,从里面走下来的人,让关昃下意识回神,退了一步,低头行礼:“简毅侯。”   心底却有些惊骇,这简毅侯怎么来了?   厉晟站到容悦旁边,一手搭在容悦的肩膀上,亲近却带着些看重,让周围一静,所有的议论声都皆数停下,厉晟似笑非笑地看了关昃一眼,颔首:“起吧。”   他视线从四周扫了一圈,依旧是含笑的声音:“听夫人说,今日是贵府喜事临门,不请自来,关大人见谅。”   关昃与厉晟共事近两年,自然知道这位的话不可全信,既然揣测不了他的情绪,小心些总不会错的。   他笑了两声,忙道:“简毅侯能来,是下官的荣幸,侯爷快请!”   容悦侧头看了男人一眼,厉晟收回搭在她肩膀上的手:“夫人,走吧。”   他说话随意,旁人皆可看出他待她的不同,眉宇微松,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最让众人惊讶的是,他对她的敬重,不卑不傲,视若平等。   在男人视线扫过来时,众人心中一凛,原还不知道这位怎么亲自前来了,此时哪里还不明白,这分明是来给人撑腰的。   容悦没去看旁人,听厉晟说让她走,她就乖巧地抬步朝里走。   关昃撇下一众客人,小心地跟在一旁,将人领着朝前厅去。   他有些犹豫地看了一眼容悦,容悦算是关府的近亲,按理说,此时该去后院的,这也是体现两家亲近的行为。   不过鉴于之前的事,他也说不出口。   容悦自然能察觉到他的视线,只是她与府上的人皆不相熟,此时过去也过是尴尬罢了,她何必给自己找不自在?   更何况,她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身旁的男人,旁人不知,她还能不知这人最是小心眼。   纵使说不在意,心底却还是记着曾经那事的。   还不到前厅,突然厉晟开口:“今日是贵府做宴,关大人还是去迎客罢,本侯自己走走。”   关昃不敢拒绝,让一旁的下人小心伺候着,就低声告退。   待人走了之后,厉晟才牵着女子的手,不明意义地哼了声。   容悦有些好笑:“侯爷这是怎么了?”   厉晟没有说话,一路过来,他看见了关府的场景,虽说比不上罗府的繁华,却已然不错了,从中也可以看出关府在梧州过得不错。   他的确是小心眼,关府当初容悦的不作为,被他牢牢记在了心底。   他瞧见关府过地这般好,就控制不住地想,若是当初关府拉容悦一把,会怎么样?   便是回信解释出府上的难处,也总比一声不吭地另娶他人要好。   想得越多,他越心疼眼前的人,他轻抚了抚女子的青丝,轻声问:“可觉得冷?”   如今快入正午,烈阳高照,容悦只觉得身上快要溢出细汗,自然不会觉得冷,她摇了摇头,坦白道:“有些热。”   厉晟一顿,这才发现她脸颊微红,他伸手去摸了摸她脸颊,觉得手上温热,有些哭笑不得:“既然热,怎么不说?”   容悦瘪了瘪嘴,有些委屈:“还不是侯爷!”   厉晟轻啧了声,也没了刚刚悲春伤秋的情绪,亲自解开了她的大氅,让身后的丫鬟拿着,才说:“走吧,也快开始了。”   容悦跟在他身后,踏进前厅的时候,屋里微静。   男女是分开坐的,容悦被人领着朝女眷那边走去,有人最先和她说话,穿着紫色的锦服,端庄富贵,她神色微有异样,招呼她坐下。   容悦猜出她的身份,应是关昃之妻佟氏,她点头喊了声舅母,就坐在了一旁。   她坐的地方,离厉晟不远,刚抬头就看见厉晟被恭敬地请入座,她没说话,眉眼间却多了几分笑意。   这分情绪被人瞧了去,众人面面相觑,不管心底怎么想,就算有些不耻她和简毅侯之间的关系,也都笑颜着恭维她,容悦不动声色地浅笑着,随意应了几句,没留下什么话柄,让人摸不清她的想法。   就在她以为这次宴会,就这么过去的时候,刚准备松口气,就有一个妙龄女子笑语盈盈地走过来,趴伏在佟氏肩膀上,小女子家的作态,惹人怜爱,眸子微亮地看着容悦,脆生生地喊了声:   “表姐!” 第61章   容悦微顿, 朝女子看去,她穿着嫣黄色的春裙,外面套着一层轻纱, 衬得她多了一分女儿家的娇羞。   容悦看她和佟氏亲密的行为, 以及那声表姐, 猜到她的身份,轻轻朝她点了点头。   她没有在意这个女子, 宴会散了后, 她就起身朝厉晟走去, 任由厉晟为她披上大氅。   她没有看见, 那女子在她起身后, 变得有些焦急的神色,可四周都是人, 她咬了咬牙,忍耐了下来,撒娇地晃了晃佟氏的手臂。   佟氏拿她没有办法,在容悦要离开的时候, 忙露出一抹温柔的笑:“夫人还未见过宇哥儿,不若留下来看一看?”   此时四周并未有多少人,她刚一出声,周围安静了下, 关昃皱眉看向她,不知她要做什么。   余光瞥见厉晟拧眉看过来,他干笑了两声, 打着圆场,斥责佟氏:   “侯爷和夫人忙碌,你就别添乱了!”   佟氏拧了拧帕子,笑了两声,也不好意思再开口。   容悦轻蹙眉,不知关府打得什么主意,她不经意瞥见佟氏身后的那个小姑娘,正隐晦地朝她旁边看去,她心下一顿,她身边站着的是厉晟。   她眸色微凉,下意识想起了容研,她淡淡笑了下,疏离道:   “不必了。”   厉晟心底嗤笑了声,他便说,关府不会是简简单单地宴请容悦。   不过,他懒得去想关府的心思,搭上容悦的肩膀,朝关昃颔首后,就要带着容悦离开。   他们没有看到那女子陡然失落的神色,咬了咬唇,却不敢再多做什么,只是视线一直落在两人身后。   佟氏看见,有些不忍,又有些斥责地拍了下她的手背,轻声斥道:“你啊!怎不让为娘省点心?”   那女子,也就是关如嫣脸颊微红,还有分歉意,她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女儿……女儿就是、喜欢他……”   佟氏顿时泄了气,她生关如嫣的时候损了身子,这是她最小也是唯一的女儿,自幼便是放在手心疼爱的,此时自然不愿违了她的心愿。   她沉思了片刻,说:   “当初那件事,是我府上对不起你表姐,你若一心是他,为娘豁出去这张脸,也为你求下这段姻缘。”   关如嫣还来不及欢喜,眸色瞬间就黯淡了下去。   她松开了攥着佟氏衣袖的手,有些伤心,却是勉强勾起一抹笑:   “都是女儿劳烦娘亲费心。”   她咬了咬唇,终究心底还是放不下,她低着头,眼眶泛了些红:   “女儿再努力一次,若是还不行,女儿便收了心,不再去奢求。”   佟氏见不得她这副样子,轻叹了口气:“既如此,他们应还未走远,你去吧。”   关如嫣吸了吸鼻子,服了服身子,转身坚定地跑了出去。   两人朝外走去,关昃在一旁为二人引路,路过竹林的时候,两人遇到一个男子,关昃神色一变,慌忙斥道:   “你怎么在这儿?还不快退下?”   那男子一怔,还不待行礼,虽未反应过来为何,却依言准备退下。   倒是厉晟眯了眯眼睛,倏然不明意义地笑了下:“这是府上公子?”   容悦看了一眼那男子与关昃极其相像的容貌,即使猜到他的身份,也毫不在意地收回视线,偏头看向身侧的男人。   厉晟突然出声,关昃自然不好不回答,也不好让关瑞退下,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容悦,硬着头皮回道:“正是。”   见关昃这般谨慎的模样,关瑞也猜出面前两人是何身份,他在看见容悦时,眼底闪过一丝惊艳,随后不知想起什么,微怔片刻后,才拱手行礼。   将他神色变化尽收眼底的厉晟,在心底冷笑了一声,他面上看不出情绪地说了句:“的确是一表人才。”   虽是夸奖人的话,可关昃却是干笑了两声,不敢回话。   关瑞了然此时的情况,他对一旁的关昃,意有所指地说:“父亲,宇儿一直哭闹,怕是想母亲了,我来请母亲。”   他意在表明,他对容悦绝无非分之想。   不管曾经如何,至少现在,他和容悦已然绝无可能。   容悦已经有了更好的归宿,他也妻子皆有,不必引起简毅侯的误会。   厉晟自然能听出他话中的意思,容悦轻扯了扯他的袖子,柔声道:“侯爷,时间不早了。”   厉晟敛下情绪,终于放过关瑞,挑起眉梢,笑道:“既然如此,本侯就不打扰府上了。”   他牵着容悦朝外走去,与关瑞擦肩而过。   关瑞拱手低头,容悦不曾分一丝心神在他身上,待两人走过时,关瑞方才抬起头,看了一眼容悦的后背。   关昃提醒道:“你去寻你母亲吧。”   关瑞回神,若无其事地笑着:“儿子这就去。”   关昃顿了顿说:“你素来都有分寸,不会让为父失望。”   关瑞笑意不变地点头,直到越过关昃时,脸上的笑意才淡下来。   他年长容悦五岁。   容悦嫁给罗玉畟时,是十六岁。   那时他已二十余一,本该早已成亲,为了年幼时,两家口头定下的亲事,他的婚事被一拖再拖。   他自记事起,便知,他有一位表妹,日后会成为他的妻子。   这是在关氏去世后,容悦第一次见关瑞,却并非关瑞第一次见容悦。   后来罗氏提亲,他当时年轻气盛,也曾想过与她立刻成亲。   可是,关昃给他分析的情景,让他根本无法依着他的性情行事。   他是关氏嫡长子,注定了背负关氏的重责。   他和容悦,从一开始,就是有缘无份。   那道他守了多年的婚约,不过是一句笑言罢了。   他脸上重新挂了笑,往前厅走去。   在关府门口,厉晟看向容悦,他问:“当真不去看看?日后可能不会再来了。”   他问的是,可真的不去看那孩子。   如今靖王已经和齐侯府嫡女大婚,温王大婚时,他未到,这次靖王大婚,他自然也不在。   可如今朝中形势逐渐明朗,他随时都有可能回京。   而且他见过关府的人,他虽对关府不满。   可容悦的亲人中,也只有关府堪可入眼。   他就算再不满,也要为她考虑,她身后有人支持,总比独身一人来得好。   容悦有些诧异地看向他,轻笑了下,敛下眼睑:“侯爷不必担心,我和关府本就不熟,何必过去?”   既然决定了要走,何必要在这里留下牵绊。   厉晟没有再劝,牵着她准备上马车。   就在这时,从关府中跑出来一个女子,容悦听见动静回头,神色微顿,淡淡地看着那女子朝她弯了弯身子,随后去看厉晟、一旁站着的庄延。   容悦眸子里闪过一丝惊讶,意识到自己之前想岔了,一时有些不好意思。   厉晟挑了挑眉梢,忍着笑意将容悦扶上马车,自己也进去后,才笑出声:   “阿悦是以为你那表妹也心悦本侯?所以才急匆匆地要离开?”   容悦脸色羞红,想要反驳,可偏偏厉晟说得是事实。   她咬了咬唇瓣,眸子轻转了转,微哼出声:“侯爷天人之姿,曾引得我那二妹对你倾心不已,多一个表妹,也不足为奇。”   厉晟轻啧了声,笑着弹了弹她的额头:“照阿悦这般说,那岂不是都是本侯的错?”   容悦扯了扯嘴角,轻笑着说:   “侯爷自知便好。”   厉晟不与她争,只将她搂进怀中,笑颇为得意:“既然如此,那阿悦可要守好本侯,省得本侯被那些狐媚子勾了去。”   容悦惊呆:“侯爷从哪学的话?”   狐媚子?容悦从未听男子说过这一词。   反倒是厉晟看她这副模样,有些诧异地拧眉:“你们女子不都是这般说的吗?”   容悦轻扯嘴角,有些一言难尽:“侯爷也知是女子说,那侯爷从哪听来的?”   她轻挑了下眉梢,有些狐疑:   “我记得不错,侯爷身边皆是男子伺候,怎会听得这些话?”   她上下打量着男人,又想起他不时蹦出的令人震惊的话,越发生了狐疑。   厉晟没觉得自己说得有什么不会,理所当然地说:   “从你那些话本里啊。”   容悦一顿,脸上神色顿时僵住,有些气恼地拿帕子扔他:   “日后,你不许再从我那偷看话本!”   容悦简直不敢想,日后他回京后,在旁人面前若是说出去这些话,旁人还不以为皆是她带坏了他?   厉晟接住她的手帕,见她恼得脸颊通红的模样,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眉梢。   他不许看,为何她能看?   不过他没将这话说出来气她。   容悦深呼吸了一口气,想着回去将那些话本收起来,顿了顿,她有些迟疑地问道:   “庄延与我那表妹?”   厉晟捏着她软若无骨的手指,听闻此话,头也微抬,并不感兴趣,只是她问了,才皱眉仔细想了想回答:   “本侯原也没有在意。”   “刚刚才想起,之前庄延似乎与她有过几面之缘。”   容悦一手托腮,起了一分兴趣:“那、庄延可喜我那表妹?”   厉晟看了她一眼,微顿后,才摇了摇头,他敛着眉梢,透着丝丝薄凉。   得了答案,容悦点了点头,不再多问。   其实她隐约也猜到了些,庄延的身份应是不低,也并非所有人都似她这般幸运。   而外面被关如嫣叫住的庄延,有些惊讶,他一手背在身后,朝关如嫣点了点头:   “关姑娘可有事?”   他笑意浅然,得体不失一丝礼数,他本就是世家出身,只是在厉晟跟前任职罢了。   又并非是什么人都能当厉晟的亲信。   关如嫣咬了咬唇,看了他一眼,红着脸低下头,此时门前许多人,女子家的羞涩让她一时说不出话来,她支支吾吾地:“庄大人,我……我……”   庄延眸色微闪,他识人过多,不似厉晟那般一点都未曾接触过男女之情。   他一眼就看出了眼前女子的心思。   可他心底却没有什么感受,不管是他本来的身份,还是在简毅侯面前的红人,想嫁给他的女子从来都不会少。   更何况像他这种人,本对男女之情没有多少兴趣。   他知晓,若是他有了心悦之人,求到侯爷面前,侯爷可能会给他一个恩典。   可是,庄延清楚地知晓,自己对眼前这位,没有半分心思。   所以,他没有等女子说完话,便隐晦地点明了自己对她无意,没去看女子陡然惨白的脸色,他坐到马车前,马夫渐渐朝罗府而去。   关如嫣眼圈微泛红,捏在手中的香囊,连拿出来的机会都不曾有。   这两年内,她见过庄延许多次。   这并非两人第一次交谈,这次宴请容悦,也是她的主意。   关府原本是有些犹豫的,因为曾经那事,他们心底微许愧疚,并不好意思,是她想要见庄延,才求着佟氏送了请帖给容悦。   她站在门前,捏紧了手中的香囊,直到那马车没了影子,才转身朝府里走去。   她知道,这可能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那些人,本就不属于这梧州。 第62章   春去夏来, 自那日赴了关府的宴会后,容悦陆陆续续又接到了许多帖子,她一时有些头疼, 她不喜与梧州这边的人打交道。   她只好称病, 将所有事都推了去。   心底隐隐后悔那日去关府赴宴。   端午前夕, 厉晟从外面回来,不知得了什么消息, 面上带着笑, 明显得心情甚好。   容悦一时好奇:“侯爷是遇到了什么喜事?”   厉晟放松地坐在软榻上, 极其自然地吃下她手中的糕点, 笑着说:“端午, 本侯不必回京。”   对于他来说,越晚回京越自在, 怎能不高兴?   容悦这两年越发了解他的性子,自然知道当初他的那番说辞并不是全部的理由,终归到底,还是他太懒, 不愿掺和那些事,才不想回京。   因此,闻言,容悦也只是不雅地斜了他一眼, 就不感兴趣地收回视线。   每年佳节时,他总会这么来一遭,容悦从一开始的陪着他欢喜, 到现在的内心毫无波澜。   厉晟轻啧了一声,心中越发觉得这女人不将自己放在眼里,可偏生还不能像对军队里那些人一些罚。   两人就这番话题,随意说了两句,确定最近不会回京后,两人就谈起了该如何过这个端午。   可计划总赶不上变化,厉晟刚上奏,征得景帝的同意,无需回京。   端午后一日,他就收到了一则信息,让他神色瞬间一变。   当时容悦就在他身旁,疑惑地问了句:“怎么了?”   厉晟神色微沉:“皇后殁了。”   容悦手中捧着的茶杯险些被她不慎摔在地上,她愣了片刻,稳了稳心神:   “怎么会?先前丝毫没有预兆?”   纵使当今皇后不受宠,可她终究是靖王的养母,怎么会突然身亡?   厉晟的神色有些难看:   “自打沈婕妤入宫后,皇后的身子就一直不好,可昨日却是突然暴毙。”   这些日子,厉晟偶尔会和她说起京中的情形。   她自是知道,这沈婕妤是皇后亲自接进宫的,是靖王的嫡亲表妹。   可这沈婕妤原先却不是为了圣上准备,而是为了靖王。   容悦从厉晟这儿听了不少宫中秘闻,其中就有皇后和靖王妃不和的一事。   其实说起来,这靖王妃还要叫皇后一声姨母,因为靖王府的生母是皇后的嫡亲妹子。   但是皇后却是处处为难靖王妃。   甚至连之前的梧州旱灾都想安在靖王妃头上,让她背上灾星的名头,只是后来未得逞罢了。   至于为何,这其中的隐晦,却牵扯过多,厉晟也未同她说清。   她只知晓,当得知沈婕妤入宫后,皇后就卧病在床。   容悦咽了咽口水,将水杯放下,微抿唇,小心地询问:“昨日是端午佳节,宫中应有端午宴才对,怎么如此?”   这到底是宫中隐晦,但是,她着实有些好奇。   那怎么也是堂堂皇后,竟死得这么突然?   厉晟拧了拧眉头,从面上看上去似有些不耐:   “昨日靖王妃和沈婕妤先后去看望皇后,传来的消息是,皇后是被沈婕妤生生气死的。”   气死了?   容悦瞪大了眸子,根本不敢相信,这位沈婕妤会如此没有脑子?   她瞄了一眼厉晟的神色,觉得其中有隐情。   厉晟捏了捏眉心,倒是没有瞒她,轻啧了声:“若本侯没有猜错,这沈婕妤不过是背锅的罢了。”   倒不是他相信沈婕妤,也纯属是因为知道沈婕妤再蠢也该有个底线,大庭广众下将皇后气死,她岂不是明摆着不想活了?   容悦从他话中听出端倪,忙喝了口水,压了压心中的惊讶。   她有些想见这位靖王妃了。   她曾从厉晟口中听说皇后的事迹后,突然觉得周氏对她做的不过尔尔。   那时,她拿周氏无能为力,可这位靖王妃,却能将其气死,并且毫发无伤。   她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厉晟,她能从厉晟的口气中听出,他对这位皇后并无好感。   容悦猜得没错,厉晟的确是不喜这位皇后。   当初厉晟的生母,也就是长公主舍生救下圣上,惹得圣上一心悲痛,将长公主死后的殊荣封到了顶峰。   京中谁人不知,皇后爱慕圣上到一种病态的状态,对此自然极为不满。   虽没有明说,但是众人也知她厌恶长公主。   这种情况下,厉晟怎么可能会喜欢这位皇后?   若非因为皇后作死地和靖王关系闹僵,他倒真不一定会选择靖王。   厉晟轻啧了几声,眼底的不耐几乎实质。   容悦尽量稳着情绪,有些不解地看向厉晟:   “侯爷为何这般生气?”   厉晟扯了扯嘴角,声音微冷:“本侯刚得了旨意无需回京,如今皇后逝去,本侯白费了那么多功夫。”   早知如此,他也不去费那么多心思说服景帝,不回京城了。   他早早带着容悦回京,还能见识一下京中的繁华。   而如今?且不说他必须回京,怕是还需在太和殿前跪上几日。   不管皇后生前地位如何,她终究是当今的第一位且唯一的皇后,光是这个头衔,就由不得他不跪。   而这个情况下,根本不适合带容悦回京。   厉晟有些头疼,看着眼前佳人不解的神色,心底发酸,他自打与她认识后,还从未离开过。   一想到,他要将她留在梧州,独自回京一段时间,就一阵头疼。   他甚至有些迁怒靖王妃,早不闹,晚不闹,就不能等他回京,再闹出此事?   这时,他完全忘了,他本早就该回京了,是他自己一拖再拖。   容悦无意识地捻紧了手帕,轻喃着:“……侯、侯爷,是要回京了?”   这两年来早就做好了这番准备,可一直听厉晟的推辞,她完全没有料到会这么突然。   厉晟闷闷地应了声,有些烦躁。   容悦察觉到他心情似乎特别地差,有些迟疑:“侯爷怎么了?”   厉晟下意识地拧起眉头:   “这次你不去。”   屋里寂静了下,容悦轻颤了颤眼睫,半晌才勉强应了声。   厉晟没有察觉她的不对劲,还在不耐道:“回京后,就要去太和殿前跪上几日,你身子这么弱,怎么受得住?”   容悦听了他的话,紧绷的脊背放松了下来,刚觉得有些难受的心情瞬间散了去。   她完全没有想到厉晟会因为这个理由让她留下,她颇为无奈道:   “侯爷是否思虑太多?我一女子何德何能去太和殿前哭灵?”   她话音刚落,反倒是厉晟诧异地看了她一眼,随后轻啧了声:“容悦难道不知,三品诰命以上的命妇皆需入宫哭灵?”   她贵为二品夫人,若是到了京城,自然是必须要去。   容悦脸颊一红,她自幼在梧州城长大,京城本就离她极为遥远,若非因为厉晟,她都没有想过这辈子会去京城,自然不知这些事。   而厉晟因为自幼便知道,就一直未曾给她普及。   容悦捻了捻手帕,低下头,瓮声瓮气地说:“我、我不知……”   她这副模样让厉晟一下子轻笑出声,他摇了摇头,笑意渐渐淡了下来:   “无碍,本侯也不会让你去。”   若此时两人已经在京城,他自然没有理由拦着她,更何况给皇后哭灵算一种荣誉。   可他们如今在梧州,一跪便是一日,他自然不会让容悦去受那个罪,更何况在他心里,容悦的荣光自有他给她挣来,完全无需这种形式来声明。   容悦拧着手帕,眸色有些黯然,声音轻地有些听不清:   “……侯爷这一去,便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她声音低黯,似是不舍,瞬间就叫厉晟心底纠成一团。   他本就不愿离她时间太久,才这般烦躁,此时再听她不舍的话,恨不得装病不回去罢了。   可若无圣旨,即使他病了,也必须回去。   他拧着眉头,安慰她:“本侯再想想。”   他是真的不想带她回去,即使偷偷带回了京城,可到了京城,却不是他说的算了。   圣上和那些皇子的情报,他从不敢小瞧。   若是回了京城,还不去太和殿,一个不敬皇室的罪名稳稳地就压了下来。   更何况,厉晟不着痕迹地看了女子一眼,女子黯然地低垂着头,轻咬唇不安的模样,让他心底软地一塌糊涂。   可他却并未失了理智。   他若真的将她带了回去,她该以何种身份登上太和殿?   单单的二品夫人?   在京城中,高官重臣一抓一大把,二品夫人算什么?   纵使他不在意,却也的确知晓那些流言蜚语给人的中伤会造成多大影响。   将她一人放进那群人中,他不可能放心。   他那位疼爱他的舅舅,第一反应绝非是爱屋及乌。   而是对她心生厌恶。   若是往日,他还能仗着生母,以及靖王的求情,向圣上讨个恩典。   可圣上刚失了嫡妻,若他这个时候去说此事,结果可想而知。   可若不将她带回去,的确如她所说,不知道圣上何时才能放他回来?   若是三日五日,乃至半个月,也就罢了。   再长的时间,莫说是容悦会心底不安。   便是他,也不可能放心。   厉晟轻啧了声,心底暗骂这国丧不是时候。   他有些丧气地将人搂在怀里。   下颚抵在她肩膀上,皱着眉头,细细思索,该以什么样的法子,才能尽快赶回来?   最好是刚到那儿,就能回来。   他的呼吸洒在容悦脖颈,容悦痒得不舒服,躲了两下,却被男人拉了回来,她推了推他,糯着嗓子问:“侯爷,你在想什么?”   厉晟轻叹了口气:“在想,怎么才能尽快回来?”   容悦咬了咬唇,敛下了眼睑,不再说话。   屋里的气氛一下沉闷下来,就在这时,屋外突然传来庄延的声音:“侯爷!祁星在城外发现土匪窝!”   厉晟瞬间皱起眉头,土匪窝?梧州一带何时出现过此事?   就连容悦也是一脸惊讶。   但是下一刻庄延的话:“祁星问,可要剿匪?”   让他意识到什么,瞬间眯起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把时间进度写到这儿了   再有两三章,两人就彻底回京城了吧   祁星简直就是贴心小棉袄,古代是叫土匪的吧?没事,反正就这里出现一下子   靖王口中的讨个恩典,可以理解的吧?就是求赐婚   能看懂京城的形势吗?看不懂也不重要,知道靖王妃是个大腿就行了 第63章   厉晟还是独自回京, 带着庄延。   他留下了祁星,以及除了近卫的所有厉家军。   走的那日,容悦送到他出府, 厉晟脸色一直冷着, 最后, 他将人搂进怀中,不放心地叮嘱:   “本侯将祁星留下, 有任何事都去找他。”   他抿着薄唇, 印在她额头, 看着女子低垂的眼睑, 低声道:“等本侯, 不出十日,本侯定会回来。”   容悦抿了抿粉唇, 眼睫轻颤,半晌才应了一声。   他素来不会骗她。   他既说了十日,那绝不会超过。   厉晟心底软成一片,根本不想离开, 他轻啧了声,如往常般笑着:“阿悦这么舍不得本侯?”   容悦脸颊微红,知道他是在故意调笑自己,可也忍不住嗔瞪了他一眼, 推开他:   “快去吧!”   厉晟敛了笑,吩咐了祁星照顾好府上,也不再停留, 转身上马。   即使祁星送了一个理由给他,可是国丧,这京城,他还是得去一趟。   容悦站在府门前,静静地看着他的背影,几不可察地抿了抿唇。   从梧州到京城,快马加鞭需要三日,厉晟没有浪费时间,他骑得是上好的宝马,在第三日天亮前,终于赶到京城。   庄延跟在厉晟身后,看着侯爷一路上暗沈的脸色,知道他不愿回京,更何况夫人还留在了那里。   一路无言,刚入京城就会发现这里较梧州要更加繁荣。   国丧期间,整个京城都有些肃条。   庄延见厉晟似乎是要直往宫中而去,连忙开口:“侯爷,面圣前可要回府整理衣着?”   衣衫不整面圣,可是重罪。   厉晟有些不耐地勒马而停,他四下看了眼,虽已离开京城两年,但是终究是生活了三年多的地方,回府的路还是认识的。   庄延低下头,明知他现在心情不好,也不去触他霉头。   厉晟看了眼天色,微拧眉:“不必了,直接入宫。”   庄延知他心底有分寸,没有再劝,一行人直朝皇宫而去。   到了宫门口,所有人停下,只有庄延陪着厉晟入宫。   早有人去通报圣上。   厉晟直往御书房而去,领路的人带着他们从御花园穿过去,因为今日依旧哭丧,他们原是直接要将厉晟二人带去太和殿的,却被厉晟打断,绕路去了御书房。   路过太和殿的时候,厉晟看了一眼,微眯起眼睛,不着痕迹地问:   “宫中发生了何事?”   那宫女微顿,迟疑回道:“是皇后灵前出了些事,还未清楚究竟发生了何事。”   厉晟心底轻啧了声,暗道皇家事多,却没有打算去瞧热闹。   几人刚过太和殿,就有小太监从后面跑过来,微喘着气:“侯爷在这儿呢!圣上吩咐侯爷在御书房等候。”   他呼吸平静了下来,恭敬地低下头:   “侯爷请跟奴才来。”   厉晟漫不经心地颔首,只是朝他来时的方向看了一眼,不着痕迹地挑了挑眉梢。   却不在意,跟着来人朝御书房而去。   他才懒得去掺和宫里这些事。   他在御书房前没等多久,就看见景帝走过来,景帝花甲之年,威严自若,眸色暗沉,让人不敢直面锋芒。   厉晟快步上前两步,行礼:“微臣参——”   景帝打断了他:“好了,跟朕进来吧。”   厉晟与身后的庄延对视一眼,自己跟在景帝身后进入了御书房,他看着景帝明显不好的脸色,暗暗挑了挑眉梢:   “舅舅,这是谁惹着您了?”   景帝看了他一眼,声音冷沉:“你躲在梧州多年,如今回来,便留下来吧。”   厉晟早就猜到这种情况,当下有些为难地皱起眉头:“回皇上的话,微臣在回京时,梧州一带发现土匪,微臣特意将人都留在那里了,怕是微臣需要回去一趟。”   他喊了皇上,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可景帝哪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先不说梧州那片何时出过土匪一事,便是他之前带去的厉家军足足几千之数,没了他,难不成连个土匪都剿不了了?   不过都是他想回去的借口罢了。   景帝想到他在梧州那边的事迹,皱了皱眉头:“你若对那女子感兴趣,带回来便是。”   小门小户之女,更曾嫁过人,绝不可能为妻,可是留在后院当个妾氏,却无所谓。   厉晟笑了笑,打着马虎眼,绝口不在他面前提容悦。   他和靖王早已做了交易,自然不会为了一件事付出两次代价。   他终不会忘记,纵使他生母是长公主,可他姓厉。   背后所代表的势力,足够让皇室人忌惮。   当初景帝从封地将他召回京城,旨意是说他已到及冠之年,该许婚配。   可其中几分真心,他懒得去想。   景帝眯着眼睛看了他半晌,最终还是摆了摆手,有些无奈道:   “罢了,你若是想回去,便回去吧。”   厉晟笑着谢恩,可这时,景帝却是淡淡道:“你之前总是找借口将婚事一拖再拖,如今该将此事提上日城了。”   大殿里寂静了片刻,是厉晟如往常一般笑着,带着几分委屈:   “舅舅之前不是应了,等我想娶时再说此事的吗?”   景帝似有些疲累,他靠在龙椅上,捏了捏眉心:   “你早已及冠多年,朕任由你胡闹了几年,如今膝下还没有子嗣,百年后,朕拿何颜面去见你母亲?”   此番话似真似假,却多少带了几分真实的情绪,不管景帝对厉晟几分真心,可对长公主却的确是满心愧疚的。   厉晟脸上的笑意也散了去,他低下头,旁人看不见他的神色,恭敬弯腰:   “既皇上有心,那此事等微臣从梧州回京后再议,皇上觉得如何?”   景帝敲了敲桌子,良久没有说话。   大殿内其他人秉着呼吸,不敢大声喘气。   半晌后,是景帝先开了口:“既你已决定了,就如此吧。”   “你打算何时走?”   厉晟依旧维持着行礼的姿势:“越快越好,微臣不放心。”   听着他一句一个微臣,景帝冷哼了一声:“可是怨朕?”   厉晟无奈:“舅舅此话怎讲?”   景帝视线朝下看去,刚好看到他无奈抬起的头,景帝眸色暗了暗,想起了长公主。   他闭了闭眼睛,朝后靠在椅子上,声音传下去:   “去吧,给皇后磕过头后,就去吧。”   他声音中似透着些疲累,厉晟抬头看了他一眼,默了片刻,他无声地拱手离开。   待出了御书房后,庄延立刻跟上,他去给皇后磕过头后,没有理会一众谄媚的朝臣,转身朝皇宫看去。   他锋利的棱角此时微敛锋芒,他眯起眼睛,半晌后,有些无趣地笑了下。   庄延小心翼翼地看向他,每次侯爷和圣上单独谈话之后,心情总是不好。   他知道,自家侯爷对圣上的情绪颇为复杂。   皇室,就连父子亲情都不再纯粹,更何况是圣上和侯爷之间呢?   厉晟调过马头,朝城外而去,前前后后,他在京城待的时间不到一个时辰。   回去的路上,他的神色并不比来时有所好转,反而是彻底冷了下去,平平淡淡,不见一丝情绪。   他亲眼见到景帝,才能看出景帝的身子如何。   两年前,就已病重的身子,撑到如今,也是不易。   这怕是他见圣上的最后一面。   他倒是庆幸这次回来了。   不管如何,那人终究是疼爱过他的亲舅舅。   他此次能出来,是圣上的恩典,也未必没有圣上的算计。   最后这一段时间,京城中形势绝对会更加严峻,他若不在京城,可避开这一切。   避开这一切,就代表远离权力中心,这其中代表什么,不言而喻。   他厉家,已经足够圣上忌惮了。   想起景帝的一番话,厉晟轻讽地扯了扯嘴角。   他身为有封地的诸侯,被留在京城三年,只因到了及冠之年?   身边只跟了数百的厉家军。   父亲远在封地,十数万厉家军全在封地。   所有人都认为当今对他荣宠有加。   却忘了,他身为简毅侯府唯一的子嗣。   有他在京城,不管他父亲是何意,都不敢再轻举妄动。   他安分留在京城中三年,还是不能打消他心中的狐疑。   从五年前提起的赐婚,随意他拒绝,便拖了五年。   这是他不愿,又何尝不是当今想看见的。   厉晟知道,圣上对他的确有几分真心所在,可这几分真心,比起这大好江山,却算不上什么。   不管他是否有心,圣上绝不可能信任他。   因为,厉家军属于私军。   自□□开始,一直至今未曾变过的私军。   这份权力,他们厉家不能交,也不敢交出去。   厉晟扯了扯嘴角,将这份念头抛下,吩咐全速前进。   短短三日,他就有些想那人了。   梧州城,容悦待在院子里,窗边的栀子花已经冒了嫩芽,可她却全然没有注意到。   自从厉晟回京后,她就有些心不在焉的,做什么都提不上精神。   玖思眼瞧她这副模样,心底担忧,却又不敢说出来,每日都会偷偷跑出去问祁星,侯爷什么时候回来。   虽然总得不到准确的时间。   玖思叹了口气,拍了拍脸颊,笑着走上前去:   “夫人,厨房将晚膳送来了。”   见容悦蹙起眉头,似又要说不用,她忙忙开口:“夫人中午就未用多少,您这几日都没有吃下什么,若是侯爷回来了,该怪罪奴婢了。”   容悦无法,走到桌子前随意用了些,就让人撤了下去。   玖思不好多劝,见她露了一丝疲倦,就忙伺候她沐浴更衣。   即将入夏,可因容悦的身子,屋里并未用冰盆,又怕她觉得热,就将窗户打开了些。   可这时的天还是有些凉的。   容悦躺在床榻上,贴着墙壁阖着眸子睡觉,没有一会儿,她就打了个冷颤,醒了过来。   她眼睛都未睁,蹙着眉,翻过身,继续强迫自己入睡。   突然被人从身后抱住,她整个人身子一僵,贴着背后有些凉意的胸膛,她控制不住地颤了颤眸子。   这些日子的提不起精神似乎都有了原因,心底的相思突然冒出来,让她涩了涩嗓子,生疼。   他在时,她从不知,她会这般想他。   做任何事,都无法让她提起兴致。   将身子放松下来,靠在他怀里,她翻过身,紧紧搂住男人的腰,忍着那腔涩意,咬唇细声说:   “……侯爷回来了?”   厉晟用锦被将女子盖住,刚进来时,看见女子紧贴着墙壁睡时,就已让他心底软地一塌糊涂,让他下意识地将她抱在怀里。   女子细软的声音响在耳边,他垂下眸子,夜色有些深,让他声音里都透着些温柔:   “嗯,本侯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彼此想念……   熬夜使我颓废,连作话都不知道写啥   小天使们早安,明天见 第64章   自从厉晟回到梧州之后, 容悦的生活又似回到从前一般。   可是容悦从厉晟这些日子越发忙碌中也看出了端倪。   在回京前,其实厉晟并不忙。   而现在,容悦醒来时, 总看不见他的人, 只在用晚膳时, 才能与他多待一段时间。   已近中秋佳节。   这是容悦和厉晟认识后的第三个中秋。   这几个月,厉晟总是不见人影。   今日却是难得的在午膳时出现了, 并且用完午膳后, 也未离去。   容悦站在花架前, 拿着剪刀修着盆栽, 侧过头去看他:   “侯爷今日不忙了?”   她无事, 自然是给自己找了些乐趣,今日在看会儿医书后, 她总会折腾下这些盆栽。   索性她修剪得还尚不错。   便任由着自己这般玩闹下来了。   厉晟半靠在软榻上,一手拿着从容悦那里翻来的话本,偷的半日闲暇,视线落在一旁的佳人身上。   容悦瞥了一眼他手中的话本, 有些无奈地斜了他一眼。   厉晟失笑,笑意又很快散了去,他收回视线,落在手中的话本上。   想到从京城传来的消息, 他眸色有片刻的暗沉,又很快恢复自然。   忽然,他好像是随意问道:“阿悦在梧州可还有想去的地方?”   这话问得突然, 可话中却隐隐透着些许旁的意思。   让容悦持着剪刀的手一歪,眼前的盆栽瞬间毁了去。   容悦也没了心情,将见到递给一旁的丫鬟,在玖思端过来的水盆中,净了净手,轻步走到男人旁边。   厉晟下意识地伸出手去,将人拉到她一旁坐下。   容悦方才仰着白净的脸蛋看他,细眉微蹙,声音有些轻:“殿下是何意?”   厉晟抬手抚过她脸颊,眸色微闪,他笑了笑,并未有隐瞒:   “我们恐怕不会在这里待上多久了。”   容悦颤了颤眼睫,才反应过来他话中的意思,一时间有些怔愣。   他早就告诉她,离开时会带她一起回京。   可这近三年中,他从未明确地提出回京的时间,突然被提出,容悦有些茫然。   顿了片刻,她才回过神来,葱白的指尖无意识拉住男人的衣袖,她轻扯了扯嘴角,微扬起一抹浅笑,与往常无异地道:“嗯。”   可她的指尖却因用力有些发白,厉晟低头,视线从她指尖略过。   他看着女子澈然的眸子,了然她的心态,将人搂进怀中,他笑着问:“紧张?”   容悦咬了咬唇瓣,有些不知该怎么回答。   说不紧张,自然是不可能的。   乍然要去一个陌生的环境,她自然是紧张的。   可她抬头看了看男人轻挑起的眉梢,她抿了抿唇,可又不止是紧张。   她自己都说不清自己是何感受。   有些紧张,有些无措害怕,甚至还有些期待。   厉晟忽地埋在她脖颈间,无声失笑,他抬起头,蹭了蹭她脸颊,低声安慰:“别怕,有本侯在。”   容悦脸颊有些红,嗔瞪了他一眼,可听了他的话后,那些莫名的情绪也的确散了去。   她靠在他的怀里,指尖轻点着他腰间的玉佩,有些好奇地问:   “殿下怎么今日忽然谈起这事了?”   往日提起回京,他则是能避就避。   甚至不惜多次上奏请旨。   厉晟抚着她后背的动作微顿,又不着痕迹地恢复自然,他轻挑着眉梢,似随意道:“在这里待得太久了,本侯都快要忘了京城长什么样了。”   容悦眨了眨眼睛,半撑着身子起来,凑得厉晟越发近了些,她微蹙起眉尖,轻声透着些许担忧:   “……侯爷,可是发生什么?”   这三年时间,厉晟从未在她面前隐瞒,所以足够容悦了解他了。   他虽若无其事地笑着,可容悦却能感觉到他心情并不好。   厉晟顿了下,他动了动口,似还要在说什么,可女子脸上的担忧越发明显,他脸上的笑渐渐消失。   阳光从窗格间洒进来,阴影打在他脸上,一时之间看不清他的神色。   半晌,他才慢慢说了一句话:   “京中传来消息,圣上卧病在床,现已昏迷不醒。”   容悦震惊,她看着厉晟忽然平淡下来的神色,指尖微动,她皱起了眉头。   她想起,当今圣上是他的亲舅舅。   听闻,那位对他甚是宠爱。   她不知传闻是真是假,可看着厉晟的神色,她意识到,那些传闻中定是有些真的。   否则,眼前的人不会这般。   容悦哑了声,良久才能说出一句:“侯爷,你……别难受……”   她咬了咬唇,心底有些难受,不是为了圣上,而是因为眼前的人。   她没见过他这副神色。   他从来都是淡定自若,游刃有余,对任何事都似乎是漫不经心的。   厉晟有些讶然地看着眼前的人,为她突然红了眼的情绪,有些无措。   其实圣上的消息,他早有预料。   那人能撑到现在,已经是极限了。   他对圣上的感情有些复杂。   如今不过有些怅然罢了,伤心也许有,但绝称不上难过。   甚至比不上眼前人,让他顿时无措。   厉晟坐了起来,拿过她的帕子,替她擦着眼泪,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   “不知道的,还以为本侯怎么欺负你了。”   容悦也有些不好意思,侧过头去,片刻后,又埋在他怀里,不好意思说自己为何哭,只好瓮声瓮气地:   “侯爷刚刚面无表情的,吓到我了。”   厉晟将她抱住,听着她不知是埋怨还是撒娇的话,暗暗挑了挑眉,发觉这人比以前似黏人了些。   不过,他乐在其中,自然不会挑明。   他顺着她的话,说:“行,是本侯的错。”   哄好了她,也没有再去想京中的事。   他眯了眯眼睛,忽地想起来什么,颇有兴致地说:   “阿悦喜欢什么样的院子?”   他刚刚想起来,这印雅苑是她嫁入罗府就搬进来的,住进来前,罗府定不会问过她的喜好。   既然要回京,那便依着她的喜好,布置院子也好。   容悦微怔,不知怎么突然说到这儿来了,却也顺着他的话想了想,片刻后,摇了摇头:“我并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   厉晟拧眉,刚要再说什么,外面突然传来庄延急忙的声音:   “侯爷!祁星来报,靖王妃和庆雅公主朝正朝梧州这边赶来!”   容悦抿唇,看着男人陡然皱起的眉头,安静下来。   厉晟从软榻上起来,声音微沉:   “到何处了?”   “快入梧州境了!而且……好似不止一波人。”   容悦依旧坐在软榻上,仰头看了看男人,连忙说:“侯爷有事快些去忙吧。”   厉晟点了点头,他从庄延话中猜到了些什么,沉着脸色走了出去。   他并不是担心靖王妃等人的安危。   而是,他与靖王还有交易。   容悦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对朝政上的事只是一知半解,知道的一两分,还是靠厉晟说给她听的。   只是她知道,厉晟第二日和她说,要去城外一趟。   这个城外,并非是单独指梧州城。   而是梧州边界。   厉晟留下了祁星,就带着人匆匆而去。   直到五日后,方才回来。   她是从祁星那里得到消息的。   她准备出府迎厉晟的时候,祁星拦住了她,皱眉说:   “夫人,侯爷派人来说,让夫人先别出去。”   容悦攥紧了手帕,有些不解:“这是为何?”   祁星看了她一眼,想着侯爷本就是担心她,与她说也无妨,微压低了声音:   “靖王妃一行人来得并不容易,队伍里可能见了血。”   容悦脸色微白,知道了厉晟的意思,点了点头,不再想要出去。   可她不出去,祁星却是要迎出去的。   容悦站在门口,捏紧了手帕,皱了皱眉头,玖思过来扶她,有些迟疑:“夫人,祁大人的话是何意?”   容悦打断她,没有回答她。   只是朝院子外看了一眼,就转身回了屋子。   她听了祁星的话后,有些庆幸,厉晟虽是诸侯,却并非是皇室中人。   毕竟走上那条路,太过艰难。   圣上病重,那些成年皇子,自然忍不住,即使大局已定,他们也不可能毫无作为。   容悦坐在屋里,有些不安地,时不时朝外看去。   半个时辰后,外面终于传来了动静,容悦连忙站起来,险些打翻了茶水。   就见厉晟大步走了进来,除了有些风尘仆仆,并未见伤痕。   可容悦却并未放心,走上前去,担忧地将他上上下下都打量了遍,确认没有受伤,才松了口气:   “侯爷去得匆忙,也不多带些人。”   她不会干涉厉晟做的选择,可是她却从祁星那里听说,他把一半的厉家军留下了。   虽然知道他是为了自己才留下那么多人,可还是因为担忧,忍不住地抱怨。   厉晟身上的玄色锦衣有些褶皱,他听着容悦的抱怨,轻挑眉,什么都没说,只道:   “安排两个院子。”   容悦没有多问,转身就吩咐玖思赶紧去办。   等玖思下去了,容悦才得空,有些迟疑地问:“靖王妃等人无事吧?”   厉晟摇了摇头,喝了一杯桌上的茶水:“靖王妃的确没事,可本侯去得晚了,没有救下她的兄长。”   容悦给他添了杯茶水,有些心疼他,对于他的话并无太多感受:   “侯爷已经尽力了,无需自责。”   厉晟漫不经心地挑了挑眉梢:“这是自然。”   之前靖王替他求了圣旨,封了容悦为二品夫人。   他救下靖王妃,算是还了这个人情。   至于之后,他看着眼前的女子,无声地勾起唇角笑了笑。   靖王妃身边的人所剩不多。   想必她千辛万苦赶来梧州,定是有事相求。   既然如此,自然会愿意付出一些代价的。   作者有话要说:  厉侯爷:欠本侯的人情,全用在阿悦身上了,阿悦是否该好好回报一番?   抱歉,今天更新来晚了   星星会迟到,但不会咕咕 第65章   厉晟告诉容悦, 靖王妃和庆雅公主皆在昏迷中,如今已经让御医去看了。   府上只有容悦一个女主人,无可厚非的, 她需要去看望两人。   两人被安排在相邻的院子。   容悦先去看了靖王妃。   待看到靖王妃, 她眸子闪过一丝诧然。   因为靖王妃甚是好看, 她隐约记得侯爷曾说过,靖王妃生母曾是京城名传甚久的美人。   不过她并未太在意, 看完靖王妃, 她就去看了看庆雅公主。   靖王妃尚好, 昏迷只是因为疲累不堪而已, 身上有些伤, 却并不严重。   而庆雅公主的情况却有些严重。   容悦皱眉看向御医:“你说公主有孕了?”   御医拱手:“的确如此,而且公主因悲伤过度, 胎相隐有些不稳。”   容悦顾不得惊讶,只郑重地嘱咐,好好照顾公主的身子。   她低头看向躺在床上的人。   庆雅身上的衣服被丫鬟换过,发丝也已经被擦干, 此时眉尖蹙在一起,连梦里都不安稳。   俏丽的脸上一片惨白,惹人怜惜。   容悦眸色有些好奇,也有些怜惜。   这是她第一次京城中女眷, 公主身为皇室女,即使是昏迷中,也能看出浑身的尊贵。   可容悦记得, 庆雅公主刚成亲不久。   而她嫁的人,就是靖王妃的二哥。   可是,如今那位洛公子,却不幸遇难。   公主此时怀了身子,容悦一时竟不知是好是坏。   但是这些终究和她没有什么关系,她嘱咐丫鬟好好照顾后,就离开了院子。   她去了书房找厉晟。   厉晟看见她来,有些惊讶,站起来迎她:“阿悦怎么过来了?”   容悦让玖思将燕窝粥放下,斜睨了他一眼,说:   “给公主她们炖的粥还有些,顺路给侯爷送过来。”   粥是早就炖上的,不知那两位何时才能醒过来。   可是再如何,都不可能让厉晟喝两人剩下的粥,容悦的话不过随意说着罢了。   厉晟轻啧了声,眯着眼看向容悦,让容悦一顿,她有些不自然咳了声,退了一步,顶着男人的视线,声音不自觉弱了下来:   “侯爷这般看着我作甚?”   她的双手背在身后,紧张地攥着帕子,身子更是退到了书架旁。   书房里伺候的人早就有眼色地退了下去,厉晟压身跟上,一手将人捞进自己怀里,抵着她,威胁般说:   “阿悦越发大胆了。”   容悦眸子转了转,脸颊有些红,小声反驳道:“都是侯爷纵的。”   将恃宠而骄摆得明明白白,厉晟听得一噎,偏生拿她没有办法。   还不待厉晟做什么,外面就想起祁星的声音:   “侯爷,靖王妃醒了,要见你。”   厉晟撇了撇嘴,站直了身子,将容悦也拉得站起来,同时应外面的话:“让庄延将她带来吧。”   虽两人身份,有高有低,可既到了这里,自然没有厉晟去见她的道理。   容悦挽了一缕发髻别到耳后,嗔瞪了厉晟一眼,轻呸道:“侯爷越发没得正经了。”   连书房这种地方都敢乱来。   厉晟毫不在意地耸了耸肩,甚至有些可惜靖王妃醒得不是时候。   容悦懒得去想他在想什么,斜了他一眼,说:“别忘了用粥。”   说完,她理了理衣裳,朝外走去,今日她穿了一身嫣绿色的裙子,是这书房中唯一的亮色。   厉晟没有拦她,因为他的确有事要同靖王妃说。   容悦走了小道回印雅苑,穿过回廊时,她听见旁边传来的些许声响,她侧过头,隐约见人走过来。   她敛了敛眼睑,没有露面,领着玖思继续朝前走去。   她刚绕过回廊,另一边就走过来一群人,为首的女子脸色微白,却仪态自若,那女子朝这边看过来,恰好只看见了一抹嫣绿色的裙摆。   那人微顿,眸底闪过一丝了然,并未说话,跟在庄延身后朝前院走去。   容悦自然没有想到,她都已经避开了,靖王妃还会看到她。   等容悦再得到两人的消息时,是正午的时候。   玖思告诉她,两人要回京城了。   容悦有些惊讶,又觉得在意料之中。   毕竟那位洛公子并未入土为安,两人不可能在梧州久留。   玖思在帮她拆着头上的步摇,说:“听说,侯爷将身边的厉家军派了一半护送二人。”   容悦点了点头,并未在意。   这是在所难免的,在此次回京后,那二人的身份应是会变上一番。   不管今日两人是否狼狈,再见时,她们终究会是高高在上的。   容悦想着厉晟昨日同她说的话,不紧不慢地擦去眉上的粉黛,洗净的脸蛋肤如凝脂。   夜间再见厉晟的时候,容悦站在门前,眉眼弯弯,她心底清楚,所以一切皆要尘埃落定了。   果不其然,厉晟上前,握住她的手,将她朝屋里带,低声轻笑了下:   “阿悦,明日我们也该启程了。”   容悦一手搭在他的手臂上,略微收紧,眸子一颤一颤,片刻后才反应过来,笑道:“好。”   她昨日就听他说过了,一大早就吩咐了下人收拾东西。   厉晟视线扫过屋里,最后落在梳妆台上的红玉步摇上。   他垂眸,忽然说:“这些年委屈你了。”   容悦诧然,不知他这话从何说起,毫不掩饰眸子的不解。   自从认识他之后,她从未受过委屈。   厉晟拧眉,有些不满,这分不满是对着自己,他只是平静地说:   “若是在京城,你有的绝不止这些。”   整整三年,他送她的东西,没有一样价值比得过那支步摇。   而那支步摇是从京城送来的。   梧州就算依旧恢复了两年多,可那年的旱灾,依旧让梧州元气大伤,比不得京城繁荣。   容悦扯了扯嘴角,有些无奈:“侯爷不要多想,我日日在后宅,哪需要多少东西?”   厉晟轻哼一声,若是之前,他可能还会被她这话糊弄过去。   可是今日看见靖王妃后,就不会这样想了。   日日在后宅?靖王妃除了宫宴,也是日日在后宅。   可她绣鞋上都镶着最上等的珍珠。   厉晟忽地有些不舒服,替容悦觉得委屈,没道理,他捧在手心的人比不上旁人。   他闷闷地说:“是本侯考虑不周,日后不会了。”   容悦不解地看着他,不知他又在想些什么,不过她并未去多想,只是随意应下。   随后去嘱咐玖思,让她盯着些,不要忘带了什么。   毕竟这一走,可能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厉晟站在她身后,看着她的背影,将她玲珑的身段看在眼底,眸色暗了暗,忽然想到了什么,他眉梢一挑,勾了勾嘴角。   容悦没看见他这番神色变化。   夜色浓郁,容悦靠在厉晟怀里,两人什么都没做。   容悦睁着眸子,望向床幔顶,有些发怔。   明明夜色已深,她却一丝困意也无。   两人相遇的情景一幕幕在脑海中翻过,她才惊觉,原来两人已认识这么久了。   而现在,她是真的要和他离开了。   她恍然想起,他第一次和她说起此事的时候。   他因怒意而冷然的神色,那几乎是他对她第一次冷着神色。   容悦仰头去看男人,想要说些什么,可是早已入睡。   她咬了咬唇,翻了个身子,如何也睡不着。   忽地被人抱紧,男人无奈的声音响在耳边:   “别闹,明日要坐一日的马车,快些睡吧。”   容悦脸颊一红,眼眸前被人用手遮住,陷入一片黑暗,迷迷糊糊间竟真的睡了去。   隔日醒来时,身边早已没了男人的身影。   玖思有些兴奋地候在床榻旁,见她醒来,眼睛一亮,连忙掀开床幔:“夫人醒了?”   “那快些起来吧,马车早已停在外面了。”   容悦一愣,看了眼外面的天色,问:“何时了?”   “辰时。”回答她的是正掀开珠帘走进来的厉晟,他挑了下眉梢:“你昨日睡得太晚,本侯特意吩咐不要叫你。”   容悦脸颊染上红霞,不敢去看屋里丫鬟的神色,羞得瞪了一眼厉晟。   明明昨日没有发生什么,偏生到他嘴里说得便旖旎不已。   光是听丫鬟的偷笑声,她就羞得无地自容。   厉晟正大光明地欺负了他之后,扫了一眼四周的丫鬟,见丫鬟收敛了笑,才走近,亲自将玉簪插入她发髻,说:   “用完膳,就启程了。”   用过膳,她被玖思扶着走出印雅苑,踏出房间时,厉晟突然开口,指了指屋子中间的翡翠香炉,眯着眼道:   “将它带上。”   有丫鬟去取香炉,容悦微有不解,这香炉早在两年前那次事件后就不用了,放在房里只是摆设罢了。   他为何要带一个没有用的香炉?   厉晟看见她眼底的疑惑,没有立刻解释,而是在牵着她踏出房间后,才在她耳边轻声说了一句:   “总归是我们之间的功臣,自然该带着。”   他声音刻意哑着,磨在她耳畔,起了些酥麻。   容悦几乎是瞬间红了脸,那抹嫣红顺着脸颊似蔓延到脖颈,春色盎然。   不单单是因为他的声音,而是他的话让她想起了,两人第一次的时候。   周方琦的一次算计,却没想到成全了两人。   他话虽说得歧义,可容悦却反驳不了。   红着脸瞪了他一眼,见他打定主意要带着香炉回京,她拿他无可奈何,只能羞愤地朝外面走去。   厉晟在她身后挑眉,跨步跟上她的步子,还不忘嘱咐下人要小心地收好,万不可有磨损。   见前面的佳人越走越急,他控制不住地轻笑出声。   容悦在跨出院子时,终究没有忍住停了下来。   回头去看男人,心中再羞愤,也依旧等着他走近。   她余光瞥过院子上的牌匾,眸子中微有些恍惚。   四年前,她披着红霞,被人扶进这座院子。   如今,她终于要离开这里了。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写到两人回京了! 第66章   厉晟既然要回京, 自是所有厉家军都要跟着一起回去,足足千人的队伍,引人注目。   梧州的官员是知道厉晟今日要回京的, 早已候在城门口为他送行, 只不过在看见队伍中间的马车时, 都或多或少有些惊讶。   几人面面相觑,猜到那马车里是何人后, 心底隐隐有些后悔没有让自家女儿攀上这层关系, 但是不管他们心中怎么想, 在那简毅侯面前却是丝毫不敢表现出来, 毕恭毕敬地人送出城。   马车行出城门的那一刻, 玖思掀开帘子朝外看去,眼底的兴奋渐渐消散, 她扭过头,微笑着看向容悦:“夫人,我们走出梧州了。”   容悦垂着眉眼,让人有些看不清她的神色, 她只是低应了声,并未去看外面的情景。   玖思也放下了帘子,终于静下心来。   容悦从未出过梧州城,刚开始时, 还经常掀开帘子看看外面的景色,不过一日,她就没了兴趣。   因为人数多, 他们走的全是官道。   沿途并未有什么好看的风景。   他们这一行人走得十分慢,若是快马加鞭,到京城不过三日的行程。   即使加上容悦,若是一心想要赶路,五日也可到京城。   可不知为何,厉晟一路上走走停停,每到一座城池必要停一日。   即使赶路的时候,也绝称不上快。   厉晟不想赶紧回京的意图太明显,第二日时,容悦就隐隐察觉到,不过她并未多问,直到入了豫州城,一行人被安排在别院休息时。   豫州靠近京城,比之梧州要繁荣些。   但是这番热闹,容悦并不感兴趣。   屋子里是早已被收拾好的,容悦刚带玖思安顿下来,厉晟就踏着夜色而来。   带着一身夜间的寒意,八月的天已经有些冷,他仗着身子骨好,依旧穿着单薄的玄衣,眉挑轻笑,只是隐隐透着些许漫不经心。   容悦看得微蹙眉,轻瞪了他一眼,又疑惑:“侯爷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他们到豫州时,有官员接待,她以为他会晚些才能回来。   厉晟摇了摇头,并未说什么。   他只是路过此处而已,自然懒得同那些官员接触。   容悦见次,也没有多问,不过,她将埋在心中的疑惑问出了口:“侯爷不想回京?”   若是想回京,又怎么会这么折腾?   厉晟顿了顿,他轻啧了声,眸色有些暗,容悦难辨其中神色,只见他意义不明地摇了摇头:   “这次倒真不是本侯不想回。”   容悦惊讶,伸出葱白的手,拿起茶壶给他添了杯茶水推向他,示意他继续说。   厉晟接过了茶杯,却是没有喝,用一种不紧不慢的口吻说:   “如今京中被温王把持,靖王正带兵回京。”   “京中太乱,本侯不想掺和这摊浑水。”   容悦理解他的想法,不过,她抬头看向他,扯了扯嘴角:   “我记得,前些日子侯爷刚救了靖王妃,并且靖王现在身边也有侯爷的人。”   刚去救靖王妃时,就让人传信去救了靖王。   他说过,救靖王妃,是还靖王的人情。   派人救靖王,则是与靖王妃的交易。   早就掺和进去了,此时还说什么袖手旁观的话?   厉晟陡然被揭穿,有些尴尬地轻咳了一声,恼怒地伸手弹了弹她的额头,轻哼了一声:   “交易归交易,本侯若是这时候赶去京城,你说,本侯该不该继续出手帮忙?”   此时京城内乱可还没有结束,若是在战场上,他这一两千人也许算不了什么,可是若到了京城,却有决定性的作用。   他若帮温王,那之前的交易就是白费功夫。   而帮靖王?虽然之前的事没有白费,可是既然他已经做完交易了,又何必多费功夫。   更何况,他的兵都是好不容易训练出来的,凭什么浪费自己的兵去管那些破事。   最怕到时候,好处没多拿,反而落得一身忌惮。   这从龙之功,旁人借想要,可他们厉家素来是能避就避。   容悦想不了那么多,可只听他透露的这些,就觉得很复杂,蹙了蹙眉,瞬间噤声,良久后,才说:   “我不懂这么多,侯爷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厉晟抿了口茶水,闻言轻笑,他抬头看了一眼女子姣好的脸蛋,问:   “阿悦就没有想过,会被本侯连累?”   “要知道,本侯也没有一定的把握,靖王一定会胜,若是最后温王才是赢家,那你跟着本侯可就要吃苦了。”   没有把握的事,他自然不会去做。   曾经不会,身边有了她之后,更不会。   朝中大半文臣皆支持温王又如何?他手中没有兵。   就算最后是温王胜了,也拿他没有办法。   厉家不交兵权,是因为兵权就是他们的底气。   容悦没有想到厉晟会突然这么问,她一时有些怔愣,没有第一时间给出答案。   因为她之前的确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半晌后,她才抬头看向厉晟。   厉晟说完话后,就一直看着她,容悦一抬头,就望进他眼底,那里是浅淡的笑意和一丝好奇,除了他想让人看见的神色外,旁人再看不透他心底真实的情绪。   容悦神色没有变化,她依旧是蹙着细眉,眸子透彻,与他对视,一字一句皆是经过深思熟虑,她轻声慢慢道:   “我没有想过,可我相信侯爷。”   再难不过是一死,她如今的命本就是他救的,若是当真有那一天,不过将命还给他罢了。   厉晟将人搂在怀里,埋在她脖颈间,闷声笑了出来。   他看出来她的认真,才忍不住地想笑。   他心悦的人,也心悦他,甚至一心信任他,他凭什么不高兴。   忽然汹涌的情绪,几乎要溢出来。   他只有紧紧抱住她,才能压抑那些情绪。   他温热的呼吸洒在容悦脖颈间,闹得她甚痒,不知他为何突然笑出来,只能抬手去推他,有些埋怨地、似撒娇般:   “好痒,侯爷快起来。”   接连几日的赶路,她脸色不如在梧州时红润,厉晟看在眼底,这也是他慢腾腾赶路的理由之一,不过这些他并未说出来。   容悦喝了口水,她虽觉得赶路有些疲累,却还在承受范围内,自然不会让自己耽搁了行程。   如今距离圣上驾崩传来的消息,已近十日,若非如此,京中也不会乱成这般。   不过是何理由,两人都没有做其他事的心思,随意说了番话,就相拥睡去。   他们在豫州城待了一日,便继续赶路。   在过了豫州之后,很快就接近京城了。   越靠近京城,那种压抑的气氛就越来越严重。   厉晟在途中接到一封信后,就吩咐队伍恢复以往赶路的速度。   陡然快起来的行程,让容悦脸色有些难看。   厉晟看在眼里,心底微疼,可是没有办法。   如今京城中的事快要尘埃落定,最后的赢家也如他所想,是靖王。   那么迫在眉睫的,就是国丧。   他身为臣子,必须在场。   离京城不过一日路程的时候,厉晟一直在马车内,没有出来。   容悦往日里甚少出门,第一次知晓,自己竟然晕马车。   此时她蹙着细眉靠在厉晟怀里,脸色微白,厉晟看着她,神色微沉。   他知晓靖王妃三日前已经入京了,此时京城较他之前回来那次,更加肃条。   厉晟想要低调入京,可是身后的厉家军却低调不起来。   这么多人自然不可能全部进城,最后还是祁星带着人留在城外,他带了两百人进京。   即使这般,动静依然不小,惹得百姓打开窗户偷看。   经过几日前的混乱,此时这些人听到这些声音就有些害怕,不敢出来,只能偷偷观望着。   厉晟没有心思管这些情况,扔了令牌让城门口的守卫检查后,就命人赶紧回府。   守城门的士兵被他冷着的脸色吓得心底微寒,赶紧让人放行。   容悦着实难受,趴在他怀里,睁着一双染了湿意的眸子,定定地看着厉晟,时不时委屈地说上一句:   “侯爷,我难受……”   看得厉晟心疼,烦躁地掀开帘子,问外面的庄延:   “什么时候才能到?”   他倒不知京城何时这么大了,走了这么久,竟然还没有到府邸。   庄延无奈,短短不到一刻钟内,侯爷已经问了他五次了。   他只能一边回答“快到了”,一边催促马夫快些。   终于在厉晟再次掀开帘子前,看到侯府,庄延彻底松了口气,望着侯府的牌匾,眼睛一亮,立刻扬声道:   “侯爷,到了!”   这一声刚落下,马车里的人就感觉到马车正在减速,最后停了下来。   容悦咬着牙,忍着那分难受,拒绝了厉晟要抱着她进府的要求,被他扶着下了马车。   即使厉晟三年不在京城,府上也一直有下人,早就收到了消息,将府邸收拾好,只等二人回来。   府上的管家领着下人在门口迎人。   容悦并没看向那些下人,只是看向眼前朱红色的大门。   简毅侯府的牌匾,高高挂在朱红府门上。   她看得一时有些怔然。   她真的从梧州走出来了,来到了他的府上。   厉晟深深皱着眉,顺着她的视线看了眼牌匾,他一心想让府医给她看看,另一边的庄延早已派人去请了太医,他以为她不喜这个字,便心急道:“这有什么好看的?”   “你要是不喜欢,明日本侯就派人将其换了。”   庄延在一旁听得嘴角抽搐,这副牌匾是景帝赐下的,哪是侯爷想换就能换的?   容悦也没有想到他会这般说,刚刚的那分情绪瞬间散了去。   厉晟一心皆是容悦身子不适,下意识地就说了这话,哪记得这牌匾是哪来的,连容悦嗔瞪过来的视线也忽视。   他眯着眼看向女子有些白的脸色,轻啧了声,倏然将她打横抱起,直接跨进府邸。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今天又晚了   小天使,我们商量一下,如果我只是当天晚了,我就不挂请假条了,怎么样?   非常抱歉呀,今天夜里十二点之前这章评论的都有红包,补偿一下,么么哒 第67章   那日到京城后, 厉晟让人找了大夫,又让庄延拿着他的令牌去请太医。   知道容悦没事,只是需要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后, 他才彻底松了一口气。   这么长时间以来, 除了那次他将她从冰桶里捞出来, 自那以后,他从没有见过她这般难受。   厉晟端着药碗, 亲自喂她, 拧着眉, 伸手抚了抚她脸颊, 心底隐隐后悔一路乘马车了。   容悦虽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却也大抵猜到他是因为她的身子而感觉不舒服。   她弯着眉眼冲他笑了笑,什么话都没有说, 就让厉晟泄了气。   从这之后,容悦就发现厉晟恢复了早出晚归的作息,他并未过多说朝中的事,容悦也没有多问。   直到一日夜里, 厉晟踏着月色而来,告诉她,温王去了。   容悦噤声,对皇家之事, 并未发表看法。   她未见过这位温王,也生不出什么难过的情绪。   不过,温王下葬那日, 厉晟去了。   容悦知晓,不是因为厉晟和温王有什么交情,只不过单纯的因为他是臣子,所以必须去罢了。   容悦敛下眼睑,肤如凝脂,在烛光下越添了一分神韵。   从这些日子里,厉晟说话时的态度,容悦隐隐察觉到,厉晟并不想和皇室有太多的牵扯。   即使他身上有一半的皇室血缘。   待一切事了之后,新皇登基,这个时候,才来得及处理景帝一事,圣旨下,国丧百日。   这第一日,所有诰命夫人皆是要入宫的。   容悦也不例外。   从这日开始,厉晟就闲了下来,他空有侯爷头衔,在京中并未有职位,不在封地,所以闲得发慌。   九月里,梅花已经悄悄露了嫩芽。   在入宫的前一天,厉晟忽然兴致勃勃地来寻容悦。   侯府只有容悦这一位女主子,厉晟也没想再添,所以让容悦直接住进了主院。   他在侯府说一不二,根本不管下人的看法。   容悦在屋子里听到外面声音时,有些惊讶地抬眸,和玖思对视了一眼,站了起来:“发生了什么,怎么这么大动静?”   好似院子里进了许多人。   主院的房子布局,从窗户处并不能直观地看见院子,所以容悦只能起来走出去看。   她刚掀开帘子,走到外间,厉晟就迎面而来,面上带着春风满面的笑,看见她后,眉头一挑:“阿悦来得正好。”   容悦立刻站定,有些狐疑地看向他,摸不准他又在做什么。   此时厉晟已经回头,扬声朝外吩咐:“抬进来。”   话音刚落,帘子就被下人掀开,两个人抬一个箱子,抬进来两个箱子后,又有四个丫鬟端着银盘,走进来。   待看清银盘上的东西后,容悦惊得眸子瞪圆。   她嘴唇动了动,半晌后,有些哭笑不得,一旁的男人还在问她:“怎么样,喜欢吗?”   他扬着眉,自得矜贵。   银盘上皆摆着些首饰,看上去名贵精致,玉簪、步摇、耳饰,太多东西摆在一起,让容悦看得满目琳琅。   剩下的箱子里不用看,她也能猜到里面是什么。   她突然想起来,离开梧州前男人说的话,她原以为那日的已经过去了,却完全没有想到他会一直放在心底。   她自然无法骗自己说,内心毫无波澜。   可是一刹那感动后,就是哭笑不得,她虽像平常女子般,喜欢这些,却真的并不是很在意。   厉晟在下人进来时,就转身端坐在椅子上,手里端着茶水,慢悠悠地抿上一口,时不时瞥她一眼。   心底自得不已,等着佳人的投怀送抱。   可是等了半晌,只看见佳人有些无奈地看向自己,顿时觉得手里的茶有些不香了,他不自然地轻咳了一声,棱角分明的面庞生硬了些,轻挑向上的眉眼瞥向她。   再问出的话,没了矜贵自信,反而带着一些疑惑和委屈:“你不喜欢?”   容悦笑出声,眉眼温柔,微微上挑的眼尾也带着些笑意,眸底澈亮,直接望进厉晟眼里,让他心底软成一片。   她说:“喜欢。”   厉晟撇了撇嘴,摆明了不信。   若是喜欢,怎么可能会是这么淡定的模样。   没看见她欣喜若狂的样子,厉晟心底说不清是失望还是遗憾,总之顿时有些提不起劲。   容悦想说什么,余光瞥见周围的下人,顿时脸颊有些红,可她也看不得厉晟这副神色,她走上前,伸出手,细白的手指搭在厉晟的衣袖上。   厉晟的视线下意识地落在她手上,他养她养得细,也养得娇气。   这一双手,比最开始见到时,更加细腻白嫩,根根葱白如玉。   他和她待在一起时,总爱把玩这一双手,软若无骨,和她在榻上时一模一样,只能任由他摆布。   他视线上移,落在女子肤如凝脂的面上,轻哼了一声,偏开视线去。   多年相处,不止是容悦了解他,他同样了解容悦。   这番姿态,就是想撒娇了。   容悦并不知道,她每一次的真心话,都会被当作成撒娇,可她此时下意识软着声音,带着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撒娇和控诉:   “侯爷作甚这般表情?我的确欢喜,侯爷不信我?”   软唔的嗓音一出,男人眉梢不受控制地一挑,微拧着的眉不自觉就舒缓开,眯着眼,带着一丝笑,依旧没有说话,听她继续说。   容悦没有察觉到他的变化,真当他是因自己态度而受伤,说话间带了些着急:   “侯爷这般将我放在心上,我怎么可能不喜欢?”   厉晟轻哼了一声,斜瞥了她一眼:“那就是不喜这些?”   喜欢他将她放在心上,却没有说喜欢他送的东西。   容悦视线因他的话,而落在地上的两个箱子上,有片刻的哑然。   她眸色微闪,刚刚那分哭笑不得又浮上心头。   她忍着笑,带着浅浅的软声:“不是不喜欢。”   只是厉晟就好像是,将前面三年并未送的礼物,一次性全部补齐,连带着以后的一起送了。   全部堆在一起,没了初次收到步摇时的惊艳。   说不上心底什么感受,这些东西喜欢,可是更喜欢他将她放在心上。   不过,她并未多说,只是从厉晟身旁站起来。   厉晟刚准备去握她的手,她就站了起来,顿时抿起唇,有些不高兴。   容悦走到丫鬟端着的银盘前,挑了一支素雅的玉簪,重新回到厉晟旁边,笑弯了眼睫,对他细声说:   “我明日带这支簪子入宫,侯爷觉得可好?”   她直接用行动表示,她的确喜欢,他并未白费心思。   厉晟看着她温柔的眉眼,顿时抬手摸了摸鼻子,耳垂有些不自然的红色。   他轻咳了一声,才接过她手中的玉簪,声音微低,似是不甘心:   “罢了,信你。”   手上动作却是,轻手轻脚地替她将玉簪带上,才回答她的话:“阿悦戴什么都好看。”   容悦偏过头去笑,任由他将自己手握住。   下人有眼色地全部退下。   两人进了里间,谈起明日进宫的事情,厉晟有些不放心。   她第一次入宫,身边还没有什么熟悉宫廷礼仪的人。   容悦在一旁安慰他:“侯爷放心,我跟着其他夫人,她们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厉晟拧着眉,点了点头。   第二日,两人乘着马车一同朝宫中而去。   简毅侯回京本就不是一件小事,京城中人早就打探过关于容悦的事。   厉晟也及时地透过态度,只要有心人都看得出他对容悦的看重。   除非是没长眼的,否则不会有人为难容悦。   可即使如此,厉晟依旧没有放下心。   两人一同下了马车,宫门口来来往往甚多人,可厉晟全然不在意,接过玖思手里的大氅,替容悦细心系上。   一边低声嘱咐着:“若是有人欺负你,你无需忍着,万事有本侯。”   容悦顶着旁人打量的视线,脸颊有些红,她推了推厉晟,垂眸,有些不好意思地小声说:   “好了,侯爷你快去吧,我没事的。”   厉晟没有说话,站直了身子,冷眼扫过四周打量的人,四周打量的视线立刻收了回去。   有人弯腰朝他服了服身子,没有人没眼色过来打扰他。   他和容悦不同路,进宫之后就要分开。   厉晟依旧是不放心,这宫中不是梧州,随意容悦去哪儿,也不会有人敢对她不敬。   可是在这里,有太多出身高高在上的人,也许两步就遇到一个皇亲。   他自是不惧旁人,可他知道身边这人最怕麻烦,也怕给他惹麻烦。   若是有人欺负她,只怕她是能忍就忍,这不是他想看到的。   厉晟没有想多久,容悦就惊讶地看着他将自己腰上的玉佩解下,系在了她腰带上,挂在香囊旁边。   随着厉晟的动作,旁边传来吸气的声音。   即使容悦不知道这个玉佩是何意,可是这三年他从未解开过玉佩,以及周围人的反应,她也能猜到这玉佩定不简简单单是装饰品。   她刚要拒绝,就被厉晟一个眼神制止。   不止如此,厉晟做完一切后,还想让庄延跟着容悦。   庄延是为了保护厉晟的,容悦是如何也不会同意厉晟身边没有人,更何况,她只是参加国丧而已,厉晟一番行为,差点让她认为她是要闯什么虎穴。   她蹙起眉头,知道他在担心什么,有些无奈、又有些暖心地立刻做出保证:   “侯爷,你放心吧,若有人欺负我,我立刻让玖思去找你,可行?”   厉晟这才作罢,刚刚他亲自将玉佩给容悦的举动,就是在警告旁人。   这玉佩是景帝在他及冠时送的礼。   戴此玉佩,可不跪君王。   他亲手将玉佩给容悦系上,若是如此,还有人不长眼地欺负她头上,就是不将他简毅侯府和景帝放在眼底。   这种人,他也相信容悦自己能够解决。   让玖思好好照顾她之后,才不放心地看着她随宫人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容悦:我以为我只是去参加一个国丧,你这样,我有点害怕   厉侯爷:不是本侯太谨慎,而是一到宴会就会出事,不信你等着看   今天没有迟到呀~   之后京城中的一些配角就会陆续出场了   还有那个玉佩,景帝的确挺疼爱男主的,可是嘛,不跪君王,听着好听,也挺有地位,就是没啥实权罢了 第68章   和厉晟分开后, 容悦就被宫女领着和众人一起朝一个方向走去。   四周偶尔有人朝她点头示意,她不认识这些人,却不好失礼, 只好抿唇浅笑, 察觉到这些日探究的眼神, 也只好视而不见。   厉晟刚刚那番行为太过扎眼,不外乎这些人会对她多了注意。   不过正如厉晟所说, 一路上风平浪静, 并未有人多说什么。   一行人安静地走到御花园时, 忽然前方传来一道声音:“放肆!”   容悦抬头去看, 就见一女子, 穿着偏素色的衣裙,做工精致, 容貌明艳,此时女子一脸怒容,她脚下的青石砖上有一滩水,裙摆有些脏乱。   一个宫女跪在一旁, 神色有些焦急,却并不显慌乱。   容悦初次进宫,并不识得前方的女子,跟着人群停下。   领路的宫女对她服了服身子:“夫人请稍等。”   容悦有些不解地问:“此人是谁?”   今日国丧, 在宫中闹出这么大动静,除非是身份高贵,否则就是没脑子, 不管是哪一种,容悦都觉得自己日后该避开这种人。   “回夫人的话,前方是德侯府夫人,安如郡主。”宫女顿了顿,知道容悦是刚入京城,有意卖她个好:“她父王是德亲王,先帝的亲兄长。”   容悦眼底闪过了然。   这个身份的确高贵,只可惜,她记得侯爷曾说过,景帝在世时,德亲王支持的是温王殿下,夺嫡之路站错了位,这位德亲王的地位自然不如往日了。   前方的闹剧还没有结束,安如郡主明显地怒意难消,容悦余光瞥见一旁的人反应不一。   有些夫人眼底微露嘲讽,更是听见一人小声地嘀咕:   “这安如郡主还当如今是以前呢?”   说话人身边的人拉了下她的袖子,示意她不要乱说话。   但就是如此,容悦也大概能猜到这安如郡主并不得人心,她瞥了眼安如郡主的裙摆,没有说话。   衣衫有污,便是对皇家不敬,如今离叩礼已然没有多少时间了,不怪她气愤难当。   不过,这位郡主当场发火,自然也是不对,国丧由皇后一手操劳,此时这般明显是打了皇后的脸。   突然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容悦还未回头,就看见前方的宫女神色越发恭敬,连忙转身朝后去,恭敬行礼:   “请长公主安,请侯夫人安。”   先帝只有一位公主,容悦立刻猜出来人的身份,长公主下嫁齐侯府,这侯夫人,自然就是当今皇后的生母了。   容悦看见前方的安如郡主也是脸色一僵,朝这边看来,容悦收回视线,跟着众人回头,刚欲服身行礼。   齐侯夫人,楚氏淡淡瞥了眼前方的乱子,一字未说,收回视线,意外在一女子腰际看见一碧绿色玉佩,眸色微变,见那女子要朝庆雅行礼,立刻开口:   “夫人且慢。”   庆雅公主小心护着身子,身后跟着一群宫女,见楚氏开口,她也分了神看向容悦,不过有些眼生,她没有说话,只是不解地看向楚氏。   容悦正面对着楚氏,知道她这话是对着自己说,压下心中的不解,抿唇浅笑,抬眸看向她:“侯夫人?”   楚氏神色一直是淡淡的,对着容悦才笑了笑,她是知道,当初是简毅侯救了庆雅她们,自然会给容悦面子,她笑着道:   “夫人远从梧州而来,恐怕对宫中之事还不甚了解,不如我们一道走吧。”   庆雅眼底闪过惊讶和了然,微白着脸色,也朝容悦笑了笑:“原来是夫人。”   庆雅说了这一句后,就没有再说。   容悦敛下眼睑,抿唇浅笑了下:“那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她知道,这二人欠了侯爷人情,加之两人身份高贵,跟在二人身边,可少了些许麻烦。   一行人继续朝前走,容悦走在了长公主另一侧,长公主被丫鬟护得严实,却依然冲容悦笑了笑,以示友善。   路过安如郡主时,庆雅皱了皱眉头,瞥了她一眼,出声微含警告:   “国丧期间,不得大声喧哗。”   又对一旁跪着的宫女道:“下去吧。”   那宫女松了口气,连声道谢,没有一会儿就不见了人影。   安如郡主脸色铁青,却咬着牙没有说话。   容悦眉梢不着痕迹地一挑,察觉到长公主和这位安如郡主间似乎不对付,不过不关她的事,她敛下眼睑,随着众人一起朝太和殿而去。   长公主的身份不同,跪在太和殿中间的位置,容悦在那里看见了当今皇后,和那日躺在床上脸色惨白不同,此时的皇后,凤袍加身,九尾凤钗显得其高贵威严。   她走进来时,看了四周一眼,大殿内就陷入了平静。   容悦跪在齐侯夫人和安如郡主中间。   安如郡主在左,齐侯夫人在右,三人皆是跪在大殿朝里的位置,属于诰命夫人的第一排,若单论诰命品级,容悦理应在后方一些,可礼部的人都是看碟下菜的人,知道厉晟将其看重,便将其的位置放在了安如郡主的右方。   大明朝以右为尊。   齐侯夫人跪在诰命夫人最前,且最右方,理所当然,但是看见第二位是容悦时,大殿内人眼底多多少少露出了些震惊。   其实就是容悦自己心底也有些惊讶,顶着众人的视线,她有些不自在,身子有些僵直。   容悦甚至看见,在她左方的安如郡主皱眉看了她一眼,似乎要说什么,恰好皇后走进来,她咽了声,只是视线依旧在她身上打量着,似乎是在猜测她的身份。   容悦敛下眼睑,对其视线置若罔闻,认真听着宫人的声音,让跪就跪,让哭就跟着众人一起掩面。   直到一切礼仪走完之后,容悦才悄然抬头,看见了另一旁的厉晟。   之前,她看过了大殿内,并无他的身影,也不知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厉晟显然也看见了她,对她的位置并未在意,只是冲她点了点头,容悦心底微许的慌乱瞬间平静下来。   众人要在太和殿哭七日,之后才是将先帝葬入皇陵,期间,偏殿用来给众人歇息。   待到正午的时候,容悦才听见身边的楚氏低声的话:“夫人若是口渴,可到偏殿用些茶水。”   这些都是说着好听,其实就是到偏殿休息一会儿,否则真的跪上一日,七日后,身子非要熬坏不可。   容悦了然,低声朝她道谢,抬眸去找厉晟,正好撞见厉晟的视线,他朝偏殿看了眼,容悦点了点头,被玖思艰难地扶起来,轻声地朝偏殿走去。   她跪了半日,便觉得膝盖处酸疼无比,在正殿的时候,险些腰都直不起来。   玖思在一旁,担忧道:“夫人,你没事吧?”   容悦摇了摇头,没有回话。   她们刚到偏殿,迎面就撞见了安如郡主,在半刻钟前,安如郡主就离开了,容悦在这儿看见她,并不觉得意外。   她与这位郡主并不认识,也不想与之打交道,对其点了点头,就打算绕开她而行。   却不想这位郡主突然开口:“等一下!”   容悦眉尖几不可察地一皱,她生得芙蓉面,媚眼如丝,只是跪了一日,脸色微白,多了分柔若的模样,略一蹙眉,便惹人怜惜。   安如郡主并未看见她的神色,只是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微抬起下颚,道:“本郡主瞧着夫人,有些眼生,不知夫人是何人?”   她身后跟着两个丫鬟,虽着素衣,却可看出其高傲的性子,便是此番询问,骨子里也带着一股高高在上。   若非不知其身份,心中有些忌惮,怕是要更不耐些。   容悦微蹙细眉,膝盖处的酸疼,让她心生了些不耐,抿唇浅浅道:“我从梧州来,郡主不认得我,自然不过。”   偏殿内还有些休息的人,见两人对上,面面相觑,她们虽不认识容悦,可是都是家中主母,对京中大事都有所耳闻,简毅侯带着位二品夫人回京,谁人不知?   大殿之内,只有这位夫人面生,再加上刚刚大殿内的位置,不难猜出她的身份。   安如郡主皱起眉头,对她的回答有些不满意。   她自从嫁人之后,并不得夫宠,也对外间的消息并不在意,不知何时出了这般的人物。   她当初和长公主以及皇后并列京城三女,如今两人高高在上,她的身份却是低了一截。   即使如此,她依旧从除了二人,京中当龄女眷的第一人,而如今突然冒出一个人在她之上,她自然不会高兴。   容悦不打算与她多说,绕过她朝偏殿里走去,可没想到安如却是伸手拦了她一下,容悦险些撞上她的手臂,被玖思稳稳扶住,当下她神色微淡,瞥向安如:   “郡主还有事?”   安如扯出一抹笑:“不知夫人夫从何府?”   大殿有些寂静,此刻那些夫人也不知这安如郡主,究竟是否是故意的?   谁不知道,这位夫人虽被简毅侯带入府中,却还没有名分?   也有一些好事者,竖起耳朵偷听,想知道容悦会如何回答。   容悦袖子里的手倏然攥紧了帕子,她轻咬着舌尖,敛下眼睑,遮住眸子里一闪而过的难堪。   她身边的玖思也是脸色一变,微有不满地看向安如。   安如原本不过随意一问,毕竟这京中女眷都是这般,看女子的身份地位,未嫁人前,看其父兄,嫁人之后,看其夫家。   而容悦作妇人髻,故此安如才有所一问,可此时也从众人神色中察觉出不对劲。   她眯起眼睛,心底升起一抹猜测,可又觉得荒唐,她又重复问了一遍:   “嗯?夫人夫君是何人?本郡主可认识?”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作死小选手   不过,这个问题,真的挺犀利的 第69章   容悦只觉得舌尖有些疼, 对着安如的逼问,她不想理会,可此时不管她答会是不答, 对她都不是什么好事, 她自然看得出旁人的视线。   她扯开一抹笑, 多了分冷意:“此与郡主何干?”   可安如此时却不想放她离开,若她真的如自己所猜测那般, 那今日的位置安排, 岂不是在打她的脸?   她伸手拦住容悦, 带着一分咄咄逼人:“夫人为何不说?难不成有什么难言之隐?”   容悦脸色彻底冷了下来:“郡主莫要逼人太甚。”   安如高傲惯了, 自幼出身不凡, 就连皇后未出阁时,都弱上她一分, 又怎会将容悦的冷脸看在眼底。   她最在乎颜面,也同样最在乎出身。   此时怀疑容悦的身份,既不是皇亲贵族,对夫家又闭口不言, 再加上殿内众人的反应,她自然猜到这人身份有些上不得台面,就是这样的人,居然贵在她之上, 她如何会轻易放过此事?   她慢条斯理地笑了笑,轻声道:“夫人作何遮遮掩掩?本郡主不过好奇,夫人这般美貌, 何人如此幸运,竟得夫人这般佳人相伴。”   容悦攥紧了手帕,被逼问得说不出来话,她咬着舌尖,微用了些力,似尝到了腥甜,让她心底的那分难堪越发深刻。   可偏偏安如并未做什么。   她整个人身子僵住,余光瞥见偏殿门口处匆匆而来的身影,忽地眸子有些湿,心底涌上了委屈。   安如还待再问,忽地听见一道难掩寒意的声音:   “郡主想知道?”   这道声音有些陌生,可是安如却是莫名从心底升了些寒意,她转过头去看,待看见来人时,眼底震惊,整个人僵在原处。   等到那人将女子拥进怀中,脸上惯常漫不经心的笑,染上冷意,声音愈凉:“郡主好大的威风。”   安如僵了半晌,才勉强扯开嘴角,朝厉晟服了服身子:“原来是侯爷。”   按理说,她夫君也是王侯,可是不管怎么比较,都比不得眼前人尊贵,即使她生父德亲王见到简毅侯也要礼让三分,更何况是她。   她当下心底懊悔,早知这个女子背后是简毅侯,自己怎么也不会是这个态度。   可除了懊悔之外,她也知道简毅侯并未大婚,甚至连妻妾都没有,这女子没有名分之下,和简毅侯这般亲密,她心底少不得多了一分果然如此的轻视。   厉晟心底怒意盎然,他原以为自己做得够多了,特意在大庭广众之下,将玉佩送给她,却不想,居然还有人这般不长眼。   尤其是,他听见宫人传的话。   ——夫家为何府?   厉晟根本不敢想她在众目睽睽下的难堪,他去握女子的手,却发现她攥得很紧,身子僵硬,厉晟低头去看她,却发现她垂着眸子,眼睫上的湿色。   厉晟心底微疼,对罪魁祸首越发气恨,却根本顾不上找安如麻烦,只低声唤怀里的人:“阿悦?”   他忽然想起,三年前,他第一次说带她回京时,她的话:   ——侯爷以何种身份带我回京?   她早就猜到会有这种场面,却还是什么都没说,随他来了京城。   他向新皇提的要求本就是为此,因着国丧,才会耽误些时间。   百日之后,新皇自会赐下圣旨,那时,临近她生辰,他原打算将其作为生辰礼送于她。   可是看着眼前的场景,厉晟有些后悔,不该瞒着她,若是她知晓自己的打算,心里多了底气,又何至于被人逼问至此。   容悦压下心底的情绪,忍着眸子的涩意,她抬眸朝厉晟抿唇勾了一抹幅度,将那抹腥甜咽下,干涩着嗓子,轻声道:   “……侯爷,我没事。”   厉晟陡然皱起眉头,鼻尖闻到一阵血腥味,他心底一沉,突然伸手捏住她的下颚,待看清她口中残留的血迹时,眼底顿时染上寒意。   他神色沉了下来,多了一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危险,却万分平静,让人心底压抑难安。   他平静地朝庄延吩咐:“去请太医。”   庄延怜悯地看了眼安如,领命退下,整个偏殿里的人看着厉晟的神色,都有些不自在。   容悦被迫仰着头,看向厉晟,见他冷下脸,察觉到他的怒意,心底的那分委屈顿时藏不住,泪珠大颗顺着眼尾流下,却还是谨记这是在宫中,抬手擦着眼泪,她抿着唇,想牵出一抹笑,却是没有做到。   厉晟心底一顿一顿地疼,又似针刺般,密密麻麻的疼意久散不去。   他想抬手替怀里人擦眼泪,可怀里人却似泄了气,直接转过身,埋在他怀里,声音带着哭腔,软唔糯音地:“侯爷,她欺负我!”   她紧紧搂着厉晟的腰,不去看旁人的神色。   她纵使没有名分又如何?   既然没有名分,她又何必端着作态?   他说过不会让她受委屈,那她便不忍这委屈,全部交由他去处理。   听见她的话,厉晟心底终于松了口气,他不怕她哭出来,最怕她憋在心底,他抬手抚了抚她的青丝,低声安抚她:“好,本侯帮你出气。”   他话音刚落,就察觉到女子在他怀里轻点了下头,而一旁的安如郡主顿时变了脸色。   厉晟冷眼看向她,安如避开他的眼神,对着容悦扯出一抹笑:“我不过是一时好奇,并没有针对夫人的意思,夫人莫要误会了。”   容悦笑了声,轻讽意味不言而喻,看都未曾看她一眼。   第一次也许是不知,可一而再、再而三,说她不是有意为之,怕是她自己都不信。   这时庄延领着太医进来,身边还跟着一个宫女,容悦之前在梧州时见过一次,是皇后的贴身宫女。   那宫女一进来,就不卑不亢地对厉晟服了服身子:“请侯爷安。”   “听闻侯爷叫了太医,娘娘心中担忧,特意吩咐了李太医前来。”   李太医是太医院院首,之前只为先帝和太后诊脉。   宫女的到来让殿内紧绷的气氛微松,厉晟不得不给皇后面子,朝那宫女轻轻颔首。   安如刚要松了一口气,厉晟就倏然看向她,扯了扯嘴角,甚是平静道:“待国丧之后,本侯亲自上门,请教德亲王一番。”   安如脸色煞白,德亲王是她父王,可她如今已然嫁人,而简毅侯直接越过她夫家要去寻德亲王,明摆着不将她夫家放在眼底。   更何况,他若当真去了王府,又岂是简简单单的请教?   她虽是嫡女,可却并非最受宠的那位,若是父王知道她得罪了简毅侯,她不敢去想那后果。   当下顾不得所谓的高傲,连忙拦下两人,知晓简毅侯是为了容悦出气,她低下头:   “之前是本郡主失言,夫人不要放在心上。”   见容悦丝毫没有动静,简毅侯神色也没有一丝缓解,她脸色臊红地,咬牙说:“本郡主给夫人道歉。”   “道歉?”容悦依旧没有动静,可厉晟却是嗤笑了声,轻讽扫了眼她:“本侯稀罕?”   话音落地,不管安如铁青的脸色,他搂着容悦,带着人朝偏殿内走去,冷眼看向太医,李太医连忙低头跟上。   偏殿内的人移开视线,不敢看厉晟二人,等二人进了里面,众人余光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安如,见她脸色铁青,却遮不住惧意的模样,心底暗笑。   等到安如羞愤地瞪了她们一眼,离开后,才有一人嘲讽地说:   “瞧她那样,往日就不将旁人放在眼底,今日踢到铁板了吧。”   这人是之前在御花园,就开口嘲讽安如郡主的人,她旁边的一位夫人皱了皱眉头,说:   “好了你,少说两句。”   那人不服气:“嫁人前,她就自觉高我们一等,拿我们当半个丫鬟,现在还是这番作态。   “之前皇后还未回京时,她还出口讽刺了皇后,若不是皇上不知情,她哪还有现在这么舒服的日子。”   身边那人脸色变了变,若非说话的人是她亲表妹,她都想远离这人一些。   明知皇宫是是非之地,还管不住自己那张嘴。   安如郡主再落魄,也比她们要强,否则她怎么会在安如郡主离开后,才出声?   外面的话,容悦都没有听见,她被厉晟按在椅子上。   太医替她看过后,转头对厉晟说:“夫人并无大碍,接下来几日莫要吃辛辣即可。”   厉晟冷着脸色,太医也不敢像以往那般,朝严重里去说,只好实话实说。   这时,厉晟才微松了眉头,让庄延送太医出去,站在容悦一旁,低头定定看着女子。   容悦低敛着眼睑,舌尖有些疼,是她刚刚不注意间咬破了的,她抿了抿唇,不知现在该说些什么。   忽然,头顶传来一声轻叹声,带着些许无奈,和一丝未消的怒意:   “你答应过本侯,若是有事,就立刻让人去寻本侯。”   容悦顿时觉得鼻尖有些酸,涩得她眸子里差些泛了湿意,她吸了吸鼻子,忍着那分情绪,软糯着嗓音说:“是我不好,让侯爷担心了。”   安如郡主并未对她做什么,她自然不好让玖思去寻他。   只不过一遍遍问着她不想回答的话而已。   她的身份落在世人眼里,本就不堪。   就算她再怎么安慰自己,也无法抹去这事实,若非如此,她当时就不会避而不答,一字都说不出。   她明知晓,身边的男人对她有多好,可是在那时候,她连正大光明说出他的名字都不敢。   她低着头,思绪纷纷,忽然身子被人从前拥住,她轻咬着唇瓣,忍着眼底的泪,抱住他的腰,男人低沉的声音响在她耳边:   “阿悦,再等等。”   “等到国丧后,你想要的,都会有的。”   作者有话要说:  等国丧结束,我悦就可以有名分了,不容易呀 第70章   内殿寂静, 容悦愣在原地,有些不敢置信。   她怔愣着抬头看向男人,有些喃语:“……侯爷是什么意思……”   她眼睫轻颤, 并不是不理解他的话, 反而是因为理解了, 才越发不敢置信。   厉晟拧眉,抽出她手中的帕子, 替她擦拭着眼角, 低声无奈:“怎么又哭?”   顿了顿, 他似笑了声:“刚刚在正殿内, 都未看你哭成这样。”   前半句是心疼, 后半句是打趣。   容悦忽然拉住他的手,因着过分用力, 指尖泛着白,她咬了咬唇瓣,压着心底的情绪,她吸着鼻子说:“侯爷不必为难自己, 我知道侯爷对我甚好。”   她本来的身份就配不上他,更何况她还嫁过人。   她深知,没有人可以为所欲为,即使身份高贵。   所以哪怕是他, 若当真想要娶她,也定需要付出一定的代价。   她本生得芙蓉面,一张脸蛋灿若芙蕖, 再加上被厉晟养得娇,多了分矜贵,今日她施了粉黛,将脸色打得白了些,加上一身素衣罗裙,本该是最适合国丧的装扮。   可她这时睁着一双透澈的眸子看向厉晟,眼角因刚刚落泪而微红,多了分娇弱,看得厉晟眸色微沉。   厉晟低低闷笑了声,他视线落在容悦头上的玉簪上,那玉簪是他今日替她戴上的,此时有些歪,他伸手将玉簪扶正,他眸色微深,一字一句缓慢道:   “先帝圣旨曾说,阿悦是有福之人。”   当初容悦被封为二品夫人时,圣旨里有这么一句,是赞容悦有福。   可她们都知道,这句话,不过是随意添上,为了名头好听罢了。   厉晟的手顺着簪子往下,将她脸侧的青丝别到耳后,弯下腰,视线与容悦持平,才掀起唇角笑了下,不紧不慢:   “而有福之人,是不论出身的。”   容悦有一瞬间心跳微顿,定定地看着眼前人良久,一时语塞,竟不知要说什么。   尊卑等级,似刻在骨子里。   可眼前这人,清清楚楚地告诉她,他不在意。   她没有再说话,厉晟也只是漫不经心扯着唇角笑了笑。   他捏住她的下颚,容悦顺着他的力道,仰起脸,知道他要看什么,顺从地伸出舌尖,上面破了一个小口,却不再流血。   厉晟先是皱起眉头,又松了口气,放开捏着她下颚的手。   “若是再有这种情况,阿悦大可直接搬出本侯。”   不过,经过今日这一遭,怕是不会再有这种情况了。   容悦现在整个人,被他口中的消息砸得还有些懵,闻言,也只是乖巧地点头,依旧抬着眸子,定定地看着他。   厉晟瞥见她这副模样,有些无奈,又不自觉地掀起唇角,他轻咳了声,压了压唇角,站直了身子,才朝她伸出手:   “耽搁的时间不少了,走了,该回去了。”   回去,是回到正殿内,现在刚刚正午,要等宫门落锁前,他们才能回府。   容悦将手递给他,被他拉了起来,两人一同出去,此时外面的人已经不多了,见两人出来,也只是朝二人点头示意,不敢过多打量。   不过容悦依旧感觉到,背后许多视线时不时地扫过她。   她只是悄悄握紧了男人的手,低敛着眼睑,一言未发。   厉晟将她送到正殿门口,让她先进去,看着她到了先前的位置跪下后,才不放心地走到自己的位置处。   先前偏殿的事,已经传开,容悦刚弯腰跪下,就感觉到四周有人不住地打量自己。   她拧起眉头,握了握手帕,直接抬起头,扫了四周一圈。   有些人早已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而有些人却是在撞上她的视线后,有些不自然地冲她点了点头,才转过头去。   她们已经听说了安如郡主的事,对于容悦,自然比之前更加好奇。   消息灵通的人,都知道这位夫人的出身,可就是这样的人,竟然能让简毅侯一怒为红颜,才越发令她们感到惊讶。   不管心中对容悦是什么看法,总之面上比之前要和善了些。   容悦能感觉到周围人的变化,她收回视线,眸色微深,等她垂下眸子时,才觉得那些打量的视线少了去。   正如厉晟所说,有些人是不看出身的。   你若势微,即使出身高贵如亲王又如何?若是得势,莫说小官之女,就算是平民百姓,也无妨得到她们的恭敬。   容悦不傻,反而心思敏感,只是她之前很少出门,对外事的知晓都是由丫鬟或书本上来的,许多事,她都需要慢慢探索。   厉晟会对她偶尔提及朝事,使得容悦知晓该对皇室是何态度,可厉晟却不会过多心神放在这些后院女子身上,为容悦谋得皇后的庇护,已是他能想到的最大限度了。   这也导致了容悦对京城女眷不了解,和在梧州时不同,那时候,她不愿出门,别人捧着她,自然不会有意见。   可现在是在京城,比简毅侯显贵的不是没有,她要出门的次数也一定会越来越多。   容悦微蹙着细眉,半晌后,她才呼出一口气。   若是侯爷要在京城久留,她少不得要与这些京城夫人打交道,若是还像现在如此,人对不上号,必然是不行的。   她几不可察地咬了咬唇瓣,下意识地抬眸去寻厉晟,却见厉晟唇角扯一抹嘲弄的幅度,容悦微惊讶,视线向一旁看去,就看见厉晟身旁跪着一个男子。   容悦微睁着眸子,隐约记得之前厉晟身旁跪着的并不是此人。   那男子,瞧着比厉晟要年长几岁,此时正堆着一脸苦意,压低着声音对厉晟说什么。   不过那一圈皆是王侯,由此可见,男人身份不低。   容悦离两人距离甚远,听不见两人的谈话,可她却能看见厉晟倏然挑了眉头,视线肆意地打量了男人几眼,随后似嗤笑了声,不知说了句什么,那男人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似压着火气,却只能按捺不发。   容悦看得心惊胆战,如今可是国丧,两人前方不远处就是新皇,她偷偷朝新皇看了一眼,却只能看见新皇的背影,她紧张地攥紧手帕,即使知道厉晟行事向来有分寸,可依然放不下心。   就在这时,她右边的齐侯夫人,突然淡淡开口:“简毅侯身边的人是安如郡主的夫君。”   齐侯夫人的声音微低,只够容悦一人听见,容悦眼底闪过一丝了然,朝齐侯夫人低声道了谢,瞥了眼另一侧的安如郡主,果不其然就看见安如郡主脸色微黑。   见她看过去,还瞪了她一眼,容悦不在意地收回视线。   她再看向厉晟的时候,他身边已经没了那男人的身影,突然,容悦听见左边传来一句低声的咒骂。   待听清安如的话后,容悦微惊,不动声色地扫了她一眼。   刚刚安如郡主骂的那句是“废物”?   容悦有些难以置信,虽然郡主身份不低,可她记得旁人说过,这位安如郡主的夫君同样是一位侯爷,比之身份并不算低。   她觉得这位郡主的行为举止过于令她费解,难以想象这人在想什么,不动声色地离她远了一些。   她觉得自己在御花园时的想法并没错,像这样的人,的确该离得远些,若非偏殿内这位郡主非要拦着她,她是一点也不想与其沾上关系的。   好不容易等到夜色落下,容悦被玖思艰难地扶着站起来,一旁的安如似要和她说什么,容悦忍着膝盖的疼,快步走了出去。   厉晟已经在大殿外等着她了,见她出来,从丫鬟手里接过大氅给她披上,才握住她的手,有些好笑地问:   “怎么了?像是有人追着你似的。”   容悦膝盖微软,半靠着他朝外走,厉晟一手搂着她的腰,拧眉看了眼她的膝盖处,几乎要将其抱起,容悦走路间费力极少。   直到出宫,上了马车,她才缓下来,半靠在厉晟怀里,说:“在殿内找侯爷说话的人,是安如郡主的夫君?”   厉晟颔首,示意她继续说。   容悦一丝没有隐瞒,将安如郡主那句话说出来。   顿了顿,她有些迟疑地问:“安如郡主一向如此……霸道吗?”   厉晟轻咳了声,眼底露出一丝笑意:“阿悦有所不知,这位安如郡主,大婚前便心有所属。”   说到这里,他眸底的那分笑有些转凉。   正是因为如此,他才因偏殿的事,对安如越发不喜。   若论世俗而言,安如曾经做的事,较之容悦,更为不堪,她又凭何大庭广众之下,欺辱容悦?   莫非就是因为,她口中所谓的出身?   容悦察觉到他神色有异,有些不解地看向他。   虽然大婚之前,便心悦他人,对于女子来说,的确有些大胆,但是对于本朝来说,并不是没有过前例,侯爷又为何露出这番神色?   莫非……   容悦神色变了变,有些牵强地扯了扯嘴角,闷闷道:“难道安如郡主大婚前喜欢的人是……侯爷?”   厉晟微顿,当下有些哭笑不得:“阿悦在乱想些什么?”   若那人真的是他,他又怎会自己在她面前提起?   容悦松了一口气,有些不好意思地捧起案桌上的茶杯,轻抿了一口,她的好奇心又涌上来,有些疑惑:“既然不是侯爷,侯爷这般生气作甚?”   厉晟低下头,就着她的手,喝了口茶水,才不紧不慢地说:   “安如郡主的心上人,阿悦也听过。”   容悦眨了眨眼睛:“我听过?”   安如郡主一直在京城,她又初入京城,所听闻过的男子,皆是侯爷所告知,寥寥无几。   就在她细想的时候,厉晟含着一丝轻讽开口:“正是不久前去了的温王殿下。”   他话音刚落,容悦直接咳嗽了起来,刚喝下的水卡在嗓子间,咳得她眸子泛红,厉晟连忙轻抚着她后背,帮她顺气,半晌后,容悦才缓过来,她咽了咽口水,有些一言难尽地,又有些迟疑:   “若我没有记错,这位郡主和温王殿下,是、堂兄妹?”   一姓相承,即为乱、伦。   她这个时候,倒是知道了厉晟为何是这番神色,说到底,还是在为了她而不平。   厉晟轻哼了声:“正是,我们温王殿下,温雅如玉,尽得人心,即使是嫡亲堂妹也心系与他。”   他不想多提温王,只说了这一句,就转到安如郡主身上:   “不止如此,若是旁人定会藏着掖着,而安如郡主却不然,巴不得所有人都知道她喜欢温王殿下。”   厉晟眸子中泛起一丝讽笑,凉意斐然:   “若非如此,当初先帝给亲王封赏时,又何至于单单将德亲王落下。”   子女的债,德亲王当然地背,污了皇室的名声,安如郡主能活到现在,也是命大。   容悦已被震惊地说不出话来,端着茶水,默默地喝着茶水。   作者有话要说:  容悦:别再说我大胆了,我不配 第71章   在宫里的时候, 即使看出容悦不舒服,厉晟也没有做太出格的事,马车刚停下, 他就直接打横将人抱着进府。   容悦没有说话, 任由他抱着自己回去。   等到了院子, 厉晟才将她放在床榻上,他弯下腰, 掀开她的裙摆, 看清她有些青紫的膝盖时, 厉晟的眸色瞬间沉了下来。   他有些不高兴, 却没有说出来。   容悦心有所感, 伸出手想要去挡,还将双腿朝后收了收, 一边抿着笑说:   “侯爷别担心,只是是看着严重罢了,并不碍事。”   厉晟想着她出宫时,走路都艰难的模样, 薄唇抿成一条直线,却没有开口揭穿她。   用膳沐浴之后,他细心地替她上了药,清清凉凉的感觉, 使得容悦松开微蹙的眉尖,她偷瞄了厉晟两眼,有些迷茫, 不知他怎么突然生气了。   直到歇息时,厉晟依旧没有怎么说话,容悦不知该怎么办,只是窝进他的怀里,手指攥着他的衣襟。   厉晟先是叹了口气,又拧起眉头,将人拥在怀里,却是小心着不要碰到她的腿。   容悦埋在他怀里,笑得眼睛弯弯。   第二日,天未亮,两人就要入宫。   容悦刚醒来的时候,外面还蒙蒙黑,点着一盏盏红灯笼,透过窗格去看,似还有些湿湿的雾气。   容悦被人扶着坐起来,半倚靠在床栏,睁着还有些朦胧的眸子,面上乏意未散,她眸子转了一圈,并未在屋里发现男人的踪迹,有些醒了困,含含糊糊地问:   “侯爷呢?”   玖思上前,将床幔用钩子勾住,一边回着话:“侯爷先前起来了,好像去前院了,说是等夫人醒了,让您等他一起用膳。”   因为一进宫就是一日,而且还没有饭吃,所以这早膳是必须要用的,否则这一日很难熬过去。   容悦下意识地应了声,片刻才反应过来,去前院了?   国丧期间,任何政事都停了下来,她偏头去望外面的天色,怎么会要这个时候去前院?   玖思递给她一张被热水浸过的帕子,她盖在脸上,舒适地缓了口气,才觉得有些精神,她撑着身子下床前,仔细看了看自己的膝盖。   侯爷用的药好,如今那青紫已经消了些下去。   其实本就不严重,只是她皮肤娇,容易起印子,便是往日床榻间时,侯爷待她甚是细心,也是动轴就红紫一片。   疼倒是不如何疼了,只是有些酸,而且痕迹要过些日子才能消下去。   玖思伺候她穿衣,依旧挑着素雅的穿,发髻上顶多两个玉簪,她对着铜镜,看了看自己的脸色,发现昨日并未回过神来,脸色还有些白,就并未擦那些粉。   等到她收拾好,下人将早膳端上来的时候,厉晟才出现。   带着一身的寒意,面庞棱角坚硬,剑眉微挑着,较之昨日神色要好上些许,他手中还拿着东西,离得近了,容悦才看清,是两个毛绒绒的物件。   当下有些疑惑地看向男人:“侯爷一大早就是去忙活这个?”   厉晟抬眸斜了她一眼,轻呸道:“当本侯一大早辛辛苦苦是为了谁?”   话音刚落,他就弯下腰来,直接掀起她的裙摆,容悦顿时涨红了一张脸,下人都在一旁,让她有些羞地不能自已,她小声地斥着:“……侯爷!你在干嘛!”   厉晟没有理她,将自己带进来的东西,绑在了她膝盖处。   容悦顿时怔住,意识到他在做什么,指尖轻轻碰了碰膝盖上的东西,外面一层应是狐绒,里面皆是锦棉,厚厚的几层,容悦用了力道去按,都按不到膝盖。   她微红了脸,为男人的用心:“侯爷有心,谢过侯爷。”   厉晟冷哼了声,对她刚刚的表现,记在了心底。   容悦咬了咬唇瓣,去拉着他的袖子,轻轻晃了晃,当着下人的面,有些不好意思,却还是软着声音和他撒娇:“好了,侯爷,刚刚是我不好,您快别生气了。”   顿了顿,她又急忙问:“侯爷可有替自己准备?”   厉晟坐在一旁,看她红着脸无声地冲他撒娇后,才不咸不淡地应了声。   虽他能熬住,但是若能不受罪,他也不会去自讨苦吃。   这主意,还是他昨日回来后,看见了她的伤,心底起了疑惑。   京城中什么不多,贵女却是甚多,那些夫人跪着七日,怎会都不见丝毫异样?   他起了疑心,自然会问下面的人,就有人告诉了他这法子,不止如此,因为有些夫人哭不出来,所以那帕子都是经过处理的,一碰眼角,就能落泪。   既然准备了,厉晟自是将帕子也准备好了,此时仿若随意地将一个帕子递给容悦,顶着女子有些不解的视线,他撇开脸,有些不自然道:   “今日多带条帕子。”   容悦接过帕子,刚经过面前,便觉得眼睛被刺激得要落泪,瞬间明白了这个帕子的作用。   记着男人的心意,即使自己能哭得出来,她也将帕子收了起来。   厉晟仔细想了想,确定没有了遗漏,这才带着人朝宫中去。   今日国丧,比昨日要安稳许多,没有人找她麻烦,安如郡主对她不喜,却也只是冷哼一声,就不去看她,容悦对此丝毫不在意。   如此,很快国丧七日就过去。   七日过后,就没有了她们这个诰命夫人的事。   被玖思扶着朝殿外走去,容悦心底松了口气。   即使厉晟有心,跪上七日,也不是什么好受的差事,再加上来京城时,水土不服,还未调养过来,连着劳累多日,她在梧州好不容易养出来的些许肉都消了下去。   两颊微微陷了下去,下巴尖尖细细的,不足巴掌大的脸,衬得那双眼睛又大又圆,昨日侯爷还心疼地念叨了两句。   她刚走出大殿站定,没有在外面看见熟悉的身影,有些惊讶。   身后有一个公公追出来:“夫人,简毅侯刚被皇上宣去了,侯爷让奴才来告知夫人一声。”   容悦松了一口气,她往大殿旁站了站,没有挡住别人的道,这才对那公公抿唇笑了下,温和地说:“劳烦公公了。”   那人没有说话,只是躬身退了下去。   正在容悦犹豫是在这儿,还是回马车里等侯爷时,安如郡主从大殿内被人扶着走出来,她拧着秀气的眉尖,明媚面上带着娇气的不满,走路间有些别扭,应是跪得久了。   容悦一见到她,就带着玖思转身朝外走去,决定了去马车里等侯爷。   可此时安如也看见了她,顿时两步上前,拦住了她:“夫人等等。”   一条手臂,横在小道上,直接拦住了容悦的路。   容悦不着痕迹蹙了蹙眉尖,立在原处,淡淡地看着眼前的人。   安如有些狼狈,膝盖处有些疼,可为了之前简毅侯的那番话,她不得不忍着疼,快步拦下容悦。   虽然这几日简毅侯没有动作,可谁不知道,简毅侯的性子素来阴晴不定,最重要的是,嚣张跋扈,还说一不二。   他既然说了国丧后会上门去找她父王,就一定会去。   她闹出的事,德亲王已经知晓了,并且派人给她传了信,这事要她自己去解决,若是简毅侯当真亲自去了德亲王府,让王府失了颜面,她日后也无需回府了。   安如虽然张扬,可她却深知,自己的靠山是德亲王府。   她知道,父王当初不是支持的新皇,如今定惹了新皇的眼,可就算如此,父王也是新皇的长辈,只要不再作死,后半生的殊荣还是能保住的。   可也仅是如此罢了,京城中的贵人太多了,也就不稀罕了。   如今的德亲王府不能再得罪简毅侯府,所以,她必须要让简毅侯消气,而让简毅侯发火的根源就是眼前的女人,所以就算安如不喜容悦,也不得不低了头,向容悦道歉。   容悦被玖思扶着,她看着眼前的安如,以及四周打量的眼神,她拧着眉头,后退了一步,才不咸不淡地问:   “郡主这是作何?莫不是还要再问我之前的问题?”   她素来记仇,安如当初对她明显心怀恶意,她自不会笑面迎人。   安如身子一僵,心底暗骂她小心眼,明摆着事实,还不许旁人问?更何况已经过去了这么久,竟还念念不忘。   简毅侯真是瞎了眼,才会看上这种小门小户的女子,没有一点大家出来的气度。   不管她心底怎么想,面上却是扯出一抹笑,带着分勉强的歉意:   “之前是本郡主不对,夫人大人大量,别将之前的事放在心上。”   她做出这番姿态,倒是让一旁的人看得惊讶,因为知道她的性子,才清楚这般是难为她了。   容悦对她不了解,自然感觉不到旁人的想法,她只是淡淡地:“郡主言重了,那日的事,自然不值得我放在心上。”   最初被厉晟惦记住的,就是容悦的一副好嗓子,即使如今尽量放得平淡,可依旧吴侬软语,让听得人心中软成一片,可这话听进安如耳里,却是十分刺耳。   不值得她放在心上?   且不管那句打在她脸上的“不值得”,既然如此,她刚开始的那句话,又岂是不放在心上的作态?   安如心底呕得不行,却还是只能笑脸迎人,作出松了一口气模样:   “既然如此,那本郡主就放心了。”   容悦亭亭玉立地站在那里,闻言,似乎是不解地瞥了她一眼,眼尾挑起一抹余媚不解:“郡主在说什么?”   安如以为她在装傻,皱了皱眉头,闷声道:“你既然不放在心上,简毅侯那日的话也定是不作数了吧?”   容悦扯着帕子,抵了抵鼻尖,有些意外和惊讶地看了她一眼:   “郡主说得什么话?侯爷作什么决定,又岂是我可干扰的?”   她没管安如有些变得铁青的脸色,还在不紧不慢道:   “再说了,侯爷也只是许久未见德亲王,方才上门联络联络感情,郡主想哪儿去了?”   只不过,交谈间,会提及对这位出嫁女的不满罢了。   但是容悦没有想着去阻止。   因为她不想这种事再出现,她懂侯爷这番做法的意思,颇有些小题大做,却是杀鸡儆猴。   他要通过这次事,杜绝再发生这种情况的可能性。   侯爷一心为她,她自然不会不识好歹,误了他一片心意。   容悦眸色闪了闪,她想起上日侯爷对她说的话:   ——待圣旨下来,你就是简毅侯府的夫人,你代表着侯府的脸面,绝不可被人看轻了去。   ——任何人辱了简毅侯府,都要加倍偿还。   不管是什么原因,她都不会去阻止侯爷要做的事。   因为她相信,侯爷不管做什么,都有自己的想法,更能拿捏住分寸。   即使是为了她出气。   作者有话要说:  咳,不原谅,会不会觉得女主狠?   女主是那种人,侯爷做什么都是对的,她跟着侯爷走就行了   但是男主就是这样的性子,肆意妄为?   这也是皇家希望看到的,做臣子都是要有缺点的   我在解释什么???   有哪里不对的地方,小天使们温柔指出哈   《我偏要独得恩宠》姐妹,收藏一下呗,么么哒~ 第72章   安如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上次在偏殿时,她也道过歉,可那时简毅侯在, 简毅侯跋扈惯了, 对她的道歉也是不屑。   安如本就是张扬跋扈之人, 能让她觉得跋扈的,简毅侯往日的作人, 也可想而知了。   所以, 安如那次虽不安, 却不觉有什么不对。   简毅侯当初有时候连先帝的面子都不卖, 更何况她一个已出嫁的郡主?   可是如今不同, 容悦身边没有厉晟在,她原以为, 她以郡主之尊,向她道歉,容悦本应该不安地表示无妨才对。   怎么都不该像是如此,受了她的道歉, 却不打算善了。   若是不能让简毅侯打消去王府的注意,她不是白费功夫道歉了?   安如自然能听出,容悦话中的坚定,当即脸色变得极差, 抬起头,怒瞪容悦,她僵着神色, 生硬地说:   “夫人,莫要太过分,见好就收才是。”   容悦有些不耐,不欲再和她说这些,她一手搭在玖思手臂上,淡淡地扫了一眼安如,道:“我与郡主并无什么好说的,请郡主让开吧。”   安如不放行,她身后跟着几个丫鬟,跟着主子久了,也染了几分主子的张扬,此时站在安如身后,也就堵在了路上。   容悦冷下眉眼:“郡主这是不放行?”   她声音透着一股子凉意,她与厉晟同床共枕几年,也染上两分厉晟的冷色,此时这副模样,倒是着实唬人。   安如僵着身子,就此放行,她有所不甘心,可若不放行,她不过是再得罪简毅侯府罢了。   此时,也有夫人上前,打着和气:“安如郡主这是做什么,天色也晚了,爷们很快就要出来,若是被看见了,多不好。”   看得容悦已有不耐,此话是给容悦解围,也是给安如提醒。   简毅侯可不知什么时候就出来了,以他上次对这位的心意,若再碰到这种情况,指不定后面会做什么呢。   有人先开口,四周本是看热闹的人,也就跟着上来打着圆场,一人一句,当下气氛也就不再那么僵持。   安如纵使再不甘心,对容悦再如何恼怒,也不得不承认,自己拿她没有办法,恨恨地收回了手。   容悦瞥了她一眼,并不在意她的心情,向一旁的众夫人点了点头,就要离开。   突然从小道上跑来一个宫女,是容悦眼熟的宫女。   那宫女一走近,所有人顿时安静下来,有人问道:“玲珑姑姑怎么到这儿来了?可是皇后有什么吩咐?”   那名唤玲珑的宫女,服了服身子,做足了礼数,态度却是不卑不亢,视线扫了众人一眼,才不紧不慢地浅笑着说:   “听闻太和殿前发生了些事,皇后命奴婢来,提醒各位一句,这还在太和殿前,众位夫人可莫要扰了先帝的安宁。”   当下所有人对着中宫的方向,服低了身子:“我等记住了。”   玲珑这才露了一个浅笑,看向在众人中间的容悦,亲切地说:“夫人,娘娘许久未见您了,听闻皇上那边还要些时间,特意吩咐奴婢请您到景阳宫喝杯茶。”   容悦微愣,不仅是她,就连四周的人都惊疑不定地看着她,猜测她何时同皇后攀上关系了?   那宫女朝着景阳宫的方向,恭敬地做了请的手势,容悦没有再多想,带着玖思跟着她前去。   安如郡主站在原处看着她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狐疑和不安。   玲珑领着容悦走了半刻钟左右,才到了景阳宫。   景阳宫十分富丽堂皇,塌上台阶后,才发现地上铺的全是青玉砖,里面布置摆设十分精致,容悦没有多看,刚进来,就望向坐在高位的皇后娘娘。   这日国丧期间,她见过这位皇后许多次,却是第一次单独与她相见。   皇后一直身负美名,走近后,就会发现,她头顶那支琉璃簪在烛光下美轮美奂,可却丝毫遮不住她的颜色,肤如凝脂,美人眸顾盼生姿。   听闻新皇为她空置后宫,甚至当初那份赐婚圣旨都是当初的靖王亲自向先帝求的。   容悦眸色一闪,略过一丝惊艳,这不是她第一次见皇后,却依然觉得晃了眼,可也仅是如此罢了,她轻步上前,恭敬地行了礼,便敛着眉眼,退到了一旁。   她没有多看这位皇后娘娘,也不会因为侯爷救过她,而觉得自己特殊,正如侯爷所说的那般,交易而已。   更何况,如今新皇已登基,不比以往,侯爷是他拉拢的对象,而现在,新皇坐在了那个位置,侯爷的地位就有些尴尬了,较之拉拢,更多的还是忌惮。   高位上的皇后很亲和,却也疏离,让她不要多礼后,就吩咐宫女:   “给夫人赐座。”   等她坐下后,皇后才浅笑着说:“夫人不必拘束,早就听闻夫人美名,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   容悦似不好意思地垂眸:“皇后谬赞了。”   皇后与她闲话交谈着,容悦摸不准皇后请她过来究竟是为何,她端坐在位置上,每句话都经过深思熟虑才能出口,纵使眼前人和善亲切,她依旧谨慎着。   上面的皇后眸色微闪,不着痕迹地笑了笑,她自是能看出容悦的态度,可她并不在意。   她对这位夫人,虽有些好奇,可更多的还是,为了当初对简毅侯的承诺。   当初简毅侯不止救了她和长公主,还有她二哥唯一的子嗣,足够她对他心怀感激的了。   不过是照顾一个女子,举手之劳而已。   一炷香左右的时间,有宫人来报,御书房散了。   容悦抬眸,皇后也笑了笑,似是揶揄打趣:“本宫对夫人一见如故,时间竟过得这般快,本宫若是再留夫人,怕是侯爷要来找本宫要人了。”   容悦脸颊微红,似是受不了她的打趣,见此,皇后就说:   “本宫派人送你出去。”   容悦没有推辞,服了服身子,才跟着宫人退下。   皇后看着她的背影,懒散地倚靠在椅子上,她传容悦过来,不过是为了替她解围,顺便让她歇歇脚,等着御书房的消息。   玲珑这时走进来,扶着她站起来,才问:“娘娘对这位夫人什么看法?”   皇后随意笑了下:“初入京城,到底还是拘束。”   玲珑原以为这就结束了,踏进内殿时,皇后却又轻轻冒出了一句:   “她还不知简毅侯府代表着什么……”   玲珑惊讶地看向皇后,皇后只是朝她笑了笑,其实还有一句话她没说。   那就是,若是那位夫人知道了,就绝不会这么作态了。   容悦踏出了景阳宫,微蹙起眉尖回头,深深看了大殿一眼。   她松开了帕子,手帕被她攥得起了褶皱。   刚刚皇后的话似乎全是闲谈,可她却有些摸不清皇后的意思。   玖思连忙扶住她,看她神色不好,忙担忧地问了一句:“夫人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妥?”   最后两个字,玖思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地瞥了四周一眼。   容悦深呼了一口气,露出一抹如常的浅笑,安抚她:“我没事,走吧。”   她视线在宫殿的牌匾上停顿了下,才收回来,带着玖思朝宫外走去。   她虽摸不清皇后的态度,可有一点,她看得明白,皇后对她的确存有善意,可是这分善意中,还参杂着许多东西,让皇后的态度变得模糊不清。   至少,皇后对她的那丝疏离,是丝毫不曾掩饰。   她应侯爷要求,对自己要有所照顾,可却并不打算亲近自己。   想明白这点后,容悦反倒是松了一口气,眸色恢复清明,她也不想和皇后这种人有太多交集。   这种身份高贵,且背后靠山太多的人,即便和她交好,也要顾忌太多。   而容悦的身份,一旦掺和了简毅侯府,就不宜和皇室太亲近。   容悦进了马车,才看见厉晟,她微松了一口气,半瘫软了身子,靠在车厢旁,却被男人一把揽过去,还笑她:   “没出息,不就是见了皇后吗?”   容悦觉得浑身无力,连瞪他一眼都觉得没力气,厉晟看在眼底,轻啧了一声,亲自倒了茶水,捧到她嘴边。   容悦嘟囔了一声,才轻抿着茶水,等一杯茶喝完,她好似才回过神,微微坐直了身子,斜瞥向男人:   “侯爷早就料到,皇后会请我过去?”   厉晟将手中的书放在一边,闻言,摇了摇头,眉梢轻挑着,浮着一抹笑意:   “这倒并未,不过一出来,没有看见你,就大概猜到了。”   容悦这才收回眼神,将大氅解开,才觉得有些透气,她软着声音似抱怨地撒娇:“侯爷也未告诉我,皇后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刚刚在景阳宫,我紧张死了。”   那是皇后,可不是失势的郡主。   第一次见面时,她对安如郡主那番态度,也是从旁人对安如的态度中猜出,这位郡主的地位恐怕不如身份听着尊贵。   她话音刚落,男人忽然轻拍在她嘴上,打得她一愣,怔怔地看着男人。   就见厉晟拧着眉,轻斥道:“呸,胡言乱语什么?”   容悦拿着帕子捂着嘴,也知自己最后那个字眼犯了他的忌讳,弯着眼眸朝他笑了笑,连忙转移话题,将皇后对她的态度说了出来,并且问他,日后该怎么对待这位皇后。   厉晟没有急着回答她,而是问她:“你觉得皇后如何?”   容悦看了他一眼,不懂他是何意思,却是蹙着眉尖,如实回答:“好看,聪慧,摸不清。”   三个词,说不清是夸奖,还是什么。   厉晟没有详细问,反倒是问了容悦一句话:“那你可喜欢她?”   容悦险些被他的话噎住,瞪了他一眼,才娇声说:“什么喜不喜欢的?我与皇后不过见过几面罢了。”   厉晟没有再说,将人往怀里抱了些,微挑眉梢,眸光朝一处看去,慢条斯理地回答她之前的问题:   “阿悦不必多想,你只管随着心意来,就可。”   他原想着,容悦并无什么闺中好友,怕她平日里在府中无聊,与她身份相近的人怕是很难与她走近,可皇后却是不同,他看得出,皇后对阿悦的身份的的确确没有一丝轻贱,这才起了一丝让阿悦和皇后交好的心思。   不过,他也从容悦话中听出,她并无这个意思。   既然如此,他自己不会强求。   容悦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总觉得他刚刚问的两个问题有古怪,却又说不上来。   若是容悦知道了厉晟的想法,除了感动外,怕是更多的会是有些不自然。   因为她自幼便是一个人,不提什么好友,她甚至连府门都甚少出,她清净惯了,往日里一个玖思,已经足够让她感觉到热闹,更别提,还有侯爷日日陪着她。   她是极难付出感情的人,侯爷已是不同,玖思亦然,没得心思去装下太多人。   作者有话要说:  在另一篇文里,皇后是穿书的,所以她对容悦态度才会和其他夫人不一样   皇后的事,不详细说呀,我就在作话里提一下   文里不会提这事,因为皇后对容悦的态度,所以侯爷对她是有好感的   国丧结束了 第73章   在这日后, 厉晟也的确如他所言,亲自登门德亲王府,容悦不知厉晟和德亲王谈了什么, 总之回来后, 就和她说, 日后无需再理会安如郡主。   容悦诧异挑眉,却没有多说什么。   百日国丧, 转眼而逝, 在这之后, 最令人震惊的消息, 还是新皇给厉晟和容悦赐婚的圣旨。   此消息一出, 满城震惊。   容悦虽是二品夫人,可是众人都知晓, 除了那些德高望重的诰命夫人,或者皇家公主,那些乱七八糟的女子身份其实都只是听着好听罢了。   单论容悦的身份,就算满朝皆承认又如何, 并无实用之处。   可简毅侯却并非如此,只要他点头,许多世家都愿意攀上他。   就算所有人都知道容悦是被厉晟带入京城的,也知道两人关系匪浅, 可是众人不多都以为最终只会这么无名无份地待在侯府中罢了,顶多抬个妾氏的身份。   也正是如此,在国丧期间, 众人虽待她客气,却没有一丝亲近之意,那一分客气也是看在简毅侯的面子上。   若是早知道她会成为正经的简毅侯夫人,上门打交道的人,绝对数不胜数。   所有人都为这门亲事震惊,朝臣想不通,简毅侯怎么会娶这样的一个女子?又以什么条件打动了圣上?   而那些女子却是开始正式将容悦看进眼底,心底多了些警惕,能让简毅侯娶她为妻,说她没有一点心机手段,谁信?   至少京城中的这些人是不信的。   在她们心中,将容悦的心机手段提了又提。   毕竟,这满朝文武,外面养了人不在少数,而那些女子能进门做妾,都没有几个能做到,直接成为正室妻子?还非是续弦?   许多人觉得荒诞,也有些人不太看的上容悦这类女子,觉得她伤风败俗。   可再多鄙夷和不满,都在自家老爷的警告下,藏在了心里。   容悦接旨的时候,就愣在了原地,她愣愣地看向身旁的男子。   厉晟接了圣旨,站在一旁挑着眉梢冲她笑,容悦攥紧了手帕,忽然觉得鼻子有些酸涩,她眼眶一红,扭过头去,不敢让他看见。   在三个月前,身边的人就告诉她,让她再等等。   虽未明说,却透出了些许这层意思,她当时不敢置信,就连此刻接到了圣旨,依旧觉得不真实。   厉晟一见她情绪似乎不对,脸上的笑顿时消失,单手拉过她,捏着她下颚,使她转过头来,待见她红了眼时,有些慌乱:   “阿悦怎么了?”   他不知她为何哭,只以为自己又惹她伤心了,可左想右想,也想不出自己做了什么惹她不高兴的事,到最后,他没底气地试探道:   “是本侯不好,不该瞒着你,阿悦不哭了,好不好?”   他却不知道,他越是这般小心翼翼,容悦心底就越发难受,眼泪止不住地掉,不顾四周的下人,扑在他怀里。   没人知道容悦现在的感受。   她幼时没了生母,在容府如同透明人一般,也许连透明人都不如。   后来嫁入罗府,不过是容祜为庶子谋前程所作的交易,她就算心底忐忑,也生了一丝期待,后来罗玉畟的所作所为打破她对夫妻生活的所有期待。   她原以为,她只要是像在容府一般,默默做个透明人,苟且偷生,过完下辈子就算了。   可是被逼入绝境时,却又遇到了侯爷。   侯爷待她好,十分百分的好,较之生母还要好,受过所有冷待后,得之不易的温暖,没人知道容悦有多在意。   她从未对任何人说过,她的心慌、紧张、不安。   她跟在厉晟身边三年,从未提起过名分一事,因为侯爷待她好。   可整整三年,厉晟本早就该回京城,可他三年里却未曾对容悦提起过一次,让容悦如何不多想?   后来皇后逝去,侯爷回京,她在旁人面前不露丝毫异样,可是夜里却坐在床上,总是一夜未眠,到后来强迫自己入睡。   这些从未有人知道,她也从未与人提起。   她原以为,就这样陪在侯爷身边也好,旁人不知,可她却知道侯爷待她有多好,这就够了。   可今日接到圣旨,她才知道,原来她这么贪心,贪心到听到圣旨后,欣喜若狂。   容悦扑在厉晟怀里,咬着唇瓣,默不作声地流泪。   她知道,她的身份对他来说也许是拖累,可她想要自私一次,想将自己和他拴在一起。   厉晟不知她的想法,却不妨碍他慌乱地将人抱住,连圣旨都顾及不上,险些掉在地上,幸好庄延手疾眼快地将圣旨接了下来。   不然若是被有心人传出去,一个蔑视皇家的罪名跑不了。   厉晟有些摸不清头脑,压下不解,低声哄着怀里的人:“本侯只是想给你个惊喜,快别哭了。”   容悦此时终于回过神来,她不好意思地拿帕子擦过眼泪,忍着泪意,冲厉晟笑得眉眼弯弯,还含着哭腔的声音,软软糊糊,似是咬下芝麻馅的汤圆般:   “侯爷,我没事。”   厉晟依旧拧着眉,有些不放心地看着她。   容悦却是擦干了眼泪,越笑越明媚,精致的脸庞灿若芙蕖:   “侯爷,我高兴。”   到最后,她说:“谢谢侯爷。”   她知道,这份圣旨,侯爷来之不易。   她的侯爷对她好,这一点,毋庸置疑。   厉晟仔细看了她一会儿,终于松了一口气,他原还想说什么,此时也不打算说了,准备下一次无人的时候,再同她说。   玖思作为伺候容悦最久的人,多多少少能猜到容悦的心思,此时也是眼眶微红,却一脸笑意,止不住地为她高兴。   从这日之后,容悦收到的帖子忽然多了起来。   容悦去了一个赏梅宴会,是定国公府夫人特意派人送来的帖子。   这三个月,足够容悦将京城的势力了解一遍,有哪些人家是需要侯爷给面子的,她心底多多少少有了较量。   这定国公府就是其中一个,定国公是肱骨之臣,衷心于先帝,至于新皇会不会重用他,谁也不知道,目前朝中形势不明朗,那些原先的保皇党,谁也不知道还会不会如从前那般得意。   所以,这次宴会,容悦是要去的,顺便利用这番宴会认清人。   再过不了几日,就是除夕盛宴,往年厉晟不再京城,尚可推脱,这次却是必须参加了。   到时候,若是在宫宴上,认不清人,少不得要闹笑话。   除此之外,厉晟还给她送来一个嬷嬷。   后来经过厉晟解释,容悦才知道,这位嬷嬷是伺候先太妃的人,得用,衷心,对京城足够了解。   只厉晟说的几个点,容悦便下定觉心让陈嬷嬷日后跟在她身边了。   她初来乍到,身边有个人提醒,是好事。   赏梅宴,无波无澜地到来,她乘着马车到了定国公府。   定国公府比起简毅侯府来,是要繁华多的。   毕竟简毅侯府的位置,在靠近皇宫的那个地方,寸土寸金,那片地方之前住着的都是温王、靖王等人,也就是皇亲国戚才能住的。   按理说,简毅侯府该是繁华些,可一简毅侯封地不在此,其二,简毅侯府是圣上赏赐的,总不可能比皇子的府邸要大。   而定国公府不同,自己买的府邸,自然是更大些,再加上府上有主子常驻,这才处处显得繁荣些。   但是若论价值,两个定国公府也比不上简毅侯府。   容悦刚下马车,就有人与她打招呼,打招呼的人是齐侯府夫人楚氏。   算是这些诰命夫人中,容悦唯一认识的人。   楚氏是一人前来的,身后跟了两个丫鬟,容悦见到她,走上前去,两人互相行了半礼,一同朝定国公府里面走去。   容悦见她独自一人,问了一句:“怎么是夫人一人?”   楚氏一脸浅笑:“长公主身怀有孕,我不放心,就让她在府里好好休息。”   容悦了然,笑着点头:“该是如此,长公主有身子,是需要万事谨慎些。”   其实若是容悦是待嫁闺中,此时楚氏是会开口恭喜她一句的,但是现在这身份不合适。   两人心知肚明,所以都没有提及圣旨一事。   定国公府老夫人也许被交待过,对容悦的态度尚算和善。   容悦没有往主人家面前凑,只是坐在一旁听着她们说话,可她此时身份与之前不同,那些人说两句,就要带上她,她只好时而回上两句话。   对于那些隐晦打听她是如何认识侯爷的,她就敛了笑意,淡淡觑向那人一眼,就足够让人绕开这个话题。   在这期间,她能感觉到有些隐晦的目光在打量着她。   她不动声色地看过去,就看见一些妙龄女子坐在一起,这些女子大都是这些夫人带来的,也算是是交际,因为插不上嘴,所以同龄人坐在一起。   令容悦稍微在意一点的是其中一位穿着胭脂红裙装的女子,别着一支翠点鎏金簪子,明眸皓齿,肤白如雪,五官精致,别有一番风情。   引起容悦注意的是,从一开始,她就在不经意间时不时地看向容悦。   见容悦看过去,她一愣,随后就是大大方方地对她笑了笑,然后转过头去与身边的人说着话,不再看向容悦。   容悦也收回视线,可眉眼处的笑意却是浅了一些。   女子的直觉有时就是这般,明明只是对视了一眼,就能感觉,日后两人打交道的地方绝不会少。   她有心询问那人是何身份。   瞧着那女子的相貌,应比那些同龄人大上两三岁,按理说,该是已经成亲的年龄才对。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今天来晚了,今天有点事,非常抱歉   幸好赶上了 第74章   既然说是赏梅宴会, 自然不会全程都坐在屋里,没过多久,定国公府老夫人就让人领着众人往外去。   老夫人是不参加的, 这次宴会是以定国公夫人的名义安排下来的。   老夫人德高望重, 既然来了, 理所应当地来拜见一下。   定国公府常氏状似不经意间看了容悦一眼,领着众人到正厅去, 她这次办宴会有两个目的。   一是, 见识一番这位既定的简毅侯夫人。   二是, 她的嫡女, 已经及笄, 到了该说亲的年龄,所以此次前来参加宴会的还有一些各府没有婚配的才俊青年。   常氏得体地和楚氏、以及容悦说着话, 几人朝前走着。   常氏偶尔看向容悦,心底微有些遗憾,其实她之前也有心思与简毅侯府定亲。   毕竟简毅侯身份摆在那里,搁谁眼里, 都是个香饽饽,可偏偏去了梧州一次,回来就被人占着了。   若是容悦为妾,常氏说不得还会动几分心思, 可偏偏如今圣旨下来了。   她怎么也不可能将嫡亲的闺女送去给人做妾,别说是侯爷了,就算是未即位的亲王也不可能。   在这些人眼底, 嫡庶分明,世家的嫡女绝不可能做妾,倒是庶女无所谓。   几人说着话,常氏那边有好友,楚氏和容悦就落了两步,偏离了众人。   容悦怀着心事,并未察觉到常氏刚刚的心思,倒是楚氏看得一清二楚,当下轻笑了出来。   容悦回神,诧异地看向楚氏:“夫人怎么了?”   楚氏念着厉晟的恩情,有心提点她:   “刚刚定国公夫人的神色,你瞧清了吗?”   容悦有些涩然,微脸红:“我刚刚有些失神,并未看清,劳烦夫人讲解。”   楚氏睨了她一眼,似是恨铁不成钢般,她说:“你啊!”   她摇了摇头,又转向四周,瞥向那群妙龄女子,她颔首示意容悦看向其中一个端坐着的蓝衣女子,然后说:   “那位是定国公府的嫡女,才女之名显赫,如今刚过及笄之礼,正好是定亲的年龄。”   容悦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眸子里闪过一丝了然,大概猜到楚氏要说什么,果不其然,楚氏继续淡淡地开口:“若非前几日的圣旨,怕是这定国公府会将目光放在简毅侯身上。”   话音刚落,容悦不着痕迹地眯了眯眼,看了那名女子一会儿,才浅然笑开:“多谢夫人告知。”   楚氏也笑着看了她一眼:“你也不必担心,既然圣旨下来,定国公府只会将这个心思按下,断然没有送嫡女做妾的道理。”   容悦知道她说的实话,若是送嫡女做妾,定国公府在这京城也就抬不起头了。   然而楚氏下一句又转了个弯:   “但是这心也不能放得太早,这世家里不说别的,庶女却是多不胜数,嫡女是不会做妾,不代表这些人会心疼庶女。”   不说旁府,她齐侯府,除去嫡女之外,也有四个庶女。   这些庶女留下来,一来不像庶子可能威胁到嫡出的地位,二来还可显示自己大度容人的气量,最重要的是,庶女的婚约是握在主母手里的,但凡是心疼孩子的,就绝不会和主母反着来。   至少在齐侯府,她是说一不二,那些子侍妾随意她打发。   容悦了然,知道这番话绝对是楚氏肺腑之言,她乖巧地点了点头,道了声谢。   楚氏看她这副模样,倒是笑了笑:“不过我这话说得是普通情况,侯爷是个专情的,你且放心吧。”   她见过简毅侯对容悦的模样,就像是当今圣上对她女儿那般,也像是……她幼子待公主那般。   一想起她刚逝去不久的幼子,楚氏脸上的笑意就淡了下去。   容悦脸颊染上一丝羞红,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楚氏一眼,见她似情绪低落下来,容悦眸子中闪过一丝不解,却是识趣地转意开话题。   容悦被厉晟提点过,在这京城中,除了皇室外,只要谦让着齐侯府些便可。   容悦记在心底,待楚氏的态度自然是一向客气。   楚氏在京城里待久了,多少有几个好友,此时看见那些人,就带着容悦过去认人,一一介绍后,闲聊了几句,容悦以出去赏梅为由,退出了房间。   刚走了出去,容悦微不可察地吐了口气。   那些夫人待她客气,也有些人话间多捧着她和楚氏,她有些不习惯这气氛,只好出来透透气。   定国公府有一片红梅,上几日刚落了雪,白茫茫中印着一点红,煞是好看。   容悦站在一棵梅树下,她今日穿着红色的长裙,裙摆微微拖地,上面绣着金色丝线,做工精致,料子是进贡的,这般拖在雪地上,只一次就不可再穿。   她还披着狐绒大氅,一张精致的小脸半隐半现地窝在绒毛里,她这一身站在雪地里,成了白雪皑皑中的唯一色彩,身边点缀的艳艳红梅皆成了背景。   京城中有许多人都不曾见过她。   此时站在不远处凉亭中的人,远远瞧见这边美景,眼底倏然闪过惊艳。   他穿着宝蓝色的衣袍,腰间系着羊脂玉佩,玉冠束发,端地一副清贵公子的气派,站在凉亭里,怔怔地看着梅林的方向。   一旁的人见他怔住,有些不解地推了推他,笑道:“陆兄,你这是怎么了?看见什么了?”   一边说着,一边好奇地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刚好看见容悦抬手折下一支梅花的场景,仰着白净的脸蛋,艳艳红梅,越发衬得她肤如凝脂般。   那人一顿,刚要开口说什么,余光忽然瞥见她做妇人的发髻,瞬间回神,顺便拉了一下身边还在发怔的蓝衣男子,说道:   “好了你!快别看了。”   说话的人是定国公府的嫡子,他有些哭笑不得地,他口中的陆兄是镇国将军府的幼子,陆辰。   镇国将军是先帝的心腹,也是完全的保皇党,所以镇国将军府和定国公府关系尚好,两家嫡子自然从小相交,这次宴会,常氏特意让其将陆辰请来,目的不言而喻。   最重要的是,因为要牵制简毅侯府,当初先帝将兵权四分,靖王手中一份,简毅侯府除了私家军外,另得一份,这是当初厉晟初次上战场时,先帝不得不交出的一份兵权。   剩下一份就在镇国将军手上,最后一份在靖王登基时,又转到他的心腹、齐侯府长子手上。   而这里,简毅侯府私家军可以一敌十,尚且不算,其中镇国将军作为牵扯简毅侯府的存在,他手中的兵权是占大头的,因为他家世代愚忠,是完全地保皇党,所以先帝能放心地将兵权放在他手里。   齐侯府早早站队新皇,是以,两份兵权合一,占了朝廷一半的兵力,所以新皇位置稳固。   而镇国将军府,作为保皇党,如今新皇登基,自然也就是拥护新皇,所以,对于皇室来说,只有简毅侯府的兵权尚未收回。   尤其是简毅侯府可养私兵,这一点是历代皇上心底的刺。   这也就代表了,作为镇国将军府的幼子,又因其上面三位兄长,两位战死沙场,所以对他这位幼子,全府上下将他看得和心肝一样,与仅剩的一位兄长不同,他被养得过分单纯。   陆辰被他拉扯地回神,他眸子澈亮,拉住顾屿的手臂,忍不住发问:“刚刚那位姑娘是哪府上的千金?”   顾屿心中一紧,他承认刚刚那女子的确容貌过人,就连他也有一时失神,可是那女子明晃晃妇人发髻,怎么也不该被忽视吧?   更何况,他清楚地知道自家母亲让他将人请来,是为了他那嫡亲的妹子,所以他立刻拉住人,说:   “陆兄,你在说什么呢?你该称那人为夫人。”   陆辰一愣,连忙又抬头去看,终于看清了那人的发髻,似乎是受了天大的打击,整个人愣了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顾屿心底叫糟,说是远,其实梅林离这凉亭并不怎么远,至少他看清了那女子身上的布料,皆是宫中妃嫔才用得上的,他之所以认识,还是因为曾经他祖母被赏赐过一匹,后来他妻子有孕时,祖母送了他妻子一匹。   既然被这女子穿在身上,由此也可猜到其身份必然不低。   再看陆辰失神的模样,他立刻皱起眉头,虽是有些荒唐,但是他依旧隐约有种坏了事的感觉。   容悦不知这边的闹剧,她刚折了梅花,陈嬷嬷就上前告知她远处有男子在,她虽已是妇人,不若那些待嫁闺中的女子般,可也是避开为好。   她点了点头,手中的梅枝被她随意丢下,她看都未曾往凉亭看一眼,领着陈嬷嬷绕了道离开。   等陆辰回神之后,容悦早就没了身影。   他有些失神落魄地,坐在凉亭里,却依旧在想着刚刚的事,顾屿见他似比刚刚好了些的模样,心底微安,向一旁的下人使了个眼色。   这场宴会主要是为了撮合陆辰和他嫡亲妹子,自然要让他那妹妹露个面。   就在等待时,陆辰似终于回过神来般,问了顾屿一句话:“你身为东道主,可知刚刚那人是哪家的夫人?”   顾屿刚喝的茶水,险些呛出来,意识到陆辰来真的后,他心底微沉,他拧着眉,提醒他:“那女子已经嫁人了,你可别乱来!”   陆辰斜了他一眼,恢复如常地笑了笑:“你告知我后,我才好死心啊。”   顾屿看了他一眼,将信将疑地说:“请帖全是我母亲派人送的,我并不知晓。”   其实大概也能猜出来,京城中容貌出众的女子,哪一个,他们不认识?   符合刚刚那女子身份的,不外乎是那个人,可就算他知道,此时也不会说出来的。   陆辰随意地点了点头,似是放下了般,可是他端着茶水抿了口,视线却是无意识地落在不远处的梅林里。   在那里,有一支梅花被人扔在雪地里,艳艳夺目。   作者有话要说:  我在梧州埋了个线,京城又埋了个线,我现在最怕我砍大纲完结,头秃 第75章   容悦不知道凉亭中的事, 若是知晓,她宁愿呆在屋里和那些夫人聊天,也不会出来这一趟。   可偏生她出来了, 不仅出来了, 在离开梅林的转角处, 她还遇到一群女子笑语晏晏地顺着另一条道朝着梅林而去。   她在其中,看见了定国公府的嫡女, 还看见了之前在大厅里的那位女子。   她对定国公府的嫡女没什么兴趣, 却是好奇另一个女子的身份, 既然好奇, 她就直接问了一旁的陈嬷嬷。   陈嬷嬷在宫中多年, 性子早已沉稳下来,闻言, 不着痕迹地看了那边一眼,瞬间知道自家夫人问的何人。   玖思也颇为好奇,主仆两人听着她的话。   陈嬷嬷无奈地笑了下,府中道路上有石凳, 她让玖思先扶着容悦坐下后,才开口,却不是先说女子身份,反而是问了一句:   “老奴听说之前夫人和安如郡主并不愉快?”   容悦微顿, 看了她一眼,随后坦然地点了点头。   陈嬷嬷左右看了眼四周,见四周清净无人, 这才说起那女子:   “既然夫人知晓安如郡主,那也定是知晓安如郡主是德亲王所出。”   容悦一手支头,知道她接下来要说的就是这德亲王府的事,若是没有之前那玄乎的感觉,她大概就当话本听了,而此时却多着几分认真。   “安如郡主是嫡出,可德亲王却是个宠妾灭妻的。”   陈嬷嬷说到最后的时候,微微压低了声音,议论皇家之事,总归是不好的。   这一点容悦倒是没有想到,毕竟宠妾灭妻的,她不是没见过,例如她生父也是如此,可她意外的是,既然如此,那安如郡主又怎会养成这番一副性子?   “刚刚那位女子,是我朝的另一位郡主,风铃郡主。”见容悦眼露惊讶,陈嬷嬷才继续往下说:“其父也是德亲王,她生母是之前德亲王的侧妃,曾一度受宠,甚至使得德亲王当时一心废妻。”   “风铃郡主,刚出生时,就被德亲王请封了郡主,那时安如郡主已经三岁,却未得请封,也是那次缘故,德亲王才一同将安如郡主一同请封。”   容悦眸子中闪过了然,可又有些不解:“我从未听说德亲王府有何受宠的侧妃,连这位风铃郡主也几乎未曾听说过。”   陈嬷嬷点头,并不惊奇:“夫人未曾听过,倒也正常。”   “后来德亲王府出了些事,这位侧妃直接被废,但是风铃郡主到底是德亲王宠爱了多年的女儿,倒是未曾受什么牵连,依旧是德亲王最宠爱的女儿。”   说到这里,陈嬷嬷就摇了摇头:“可惜,王府中管事的是王妃,德亲王终究是男子,并不如何细心,那风铃郡主在王妃手底下,少不得受些委屈,总之比不得从前尊贵了。”   “王妃几乎不让其出府,后来又被以心疼风铃郡主为由,想多留其两年,这亲事也就一直耽搁到现在。”   玖思听得目瞪口呆,容悦也有些诧异,陈嬷嬷未说的那件事,必然不是小事,否则宠极一时的侧妃又怎么会突然被废?   被废后,得到好处最大的就是正妃,其中是否有正妃的手段,谁也不知道。   不过,容悦对这些并不好奇,她想知道的,这位风铃郡主和自家侯爷是否有关系?   她敛了敛眼睑,状似不经意地问:“那她和侯爷可认识?”   陈嬷嬷顿了顿,皱着眉头仔细思索,她被派来伺候容悦,侯爷特地吩咐过她,要一心候主,此时自然不敢有所隐瞒,她仔细想了想,后来摇了摇头:   “老奴想不出两人有何交集,若是非要说,那也是许久之前的事了。”   容悦不着痕迹地眯了眯眸子,轻微疑惑出声:“哦?”   “夫人该知晓,侯爷生母是朝阳长公主,也是德亲王同父异母的妹妹,老侯爷未曾去封地时,曾和长公主在京城中滞留了一段时间。”   “那时候,德亲王宠爱侧妃,宫中宴会时,皆是将风铃郡主带着,侯爷也自然会去。”   “再加上当初太皇太后,和先太妃们在时,各位王爷少不得要进宫请安,这一来一往,自然也就熟悉了。”   陈嬷嬷压低声音:“那时先帝都未曾登基,夫人可想而知,那些侯爷以及郡主等人年幼,自然就亲近了些。”   “直到后来,长公主去了,老侯爷沉寂下来,带着侯爷回到封地,这感情才渐渐淡了下去。”   容悦听着陈嬷嬷的话,无意识地捻着手帕,想起当初侯爷为了她,亲自登门德亲王府,她现在才反应过来,侯爷也该称德亲王一声舅舅。   因为侯爷对皇室的态度,所以她一直未曾将这些亲王看近过,一时竟连这都忘了。   陈嬷嬷看了她一眼,大概猜到她在想什么,默了片刻,才提醒了一句:   “先帝是侯爷的嫡亲舅舅。”   国丧时,侯爷虽伤感,却也仅此罢了,由此也可看出,所谓的皇室亲情,有多淡薄。   不过陈嬷嬷说到这里,也猜到容悦为何问她风铃郡主的事了。   容悦被陈嬷嬷那一句话点醒,也不再去以前的事,反而是记住了风铃郡主。   她对于陈嬷嬷的话有一点疑惑,从陈嬷嬷的话中可听出,德亲王妃并不受宠,反之,这位风铃郡主即使没了生母,也依旧是德亲王最宠爱的女儿。   既然如此,那德亲王妃,又是怎么说服德亲王将她的婚事拖到今日的?   别说德亲王粗心地没有想到这里,能在先帝夺位时活到至今的亲王,能有几个蠢人?   她似是想到了什么,眸色浅浅微闪,忽然问了一句:   “风铃郡主今年芳龄?”   陈嬷嬷如实回答:“刚好双九年华。”   容悦扯了扯嘴角,眉梢的笑意越发浅淡。   大明朝的女子,大多是及笄后尚谈婚配,女子十六岁及笄,而风铃郡主却是刚好十八?   要知道,侯爷在梧州待了整整三年。   也就是说,在侯爷离开京城的那一年,风铃郡主刚好就要及笄。   时间如此巧合,再加上之前风铃郡主的表现,容不得她不多想。   和安如郡主不同,那位完完全全是仗着身份傲气,可这位风铃郡主却是聪明不少。   容悦轻轻扶了扶额,若是她的猜想是真的,就不得不将这位风铃郡主看重些了。   大婚之前,有心悦之人,却丝毫未曾传出。   明明生母犯了大错,她却依然是德亲王最宠爱的女儿。   拖了三年未论婚配,满城却没有一丝关于她不好的言论,谈起她,大多是怜惜同情,所有不好的名声皆被德亲王妃背了去。   至少苛待庶女、心胸狭隘等名声,德亲王妃是背定了的。   容悦一手搭在石桌上,指尖无意识地敲点着桌面,视线落在远处,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旁的陈嬷嬷和玖思对视一眼,隐约猜到容悦心情有些不好,皆是沉默下来,立在一旁,默不作声。   半晌后,一阵轻风吹来,让容悦回了神,她将脸颊窝在软乎乎的绒毛里,轻颤了颤眼尾,泄了一丝风情,失笑地摇了摇头。   觉得自己有些过于多虑了。   就算她猜想为真,那又如何?   京城看上侯爷难道少了?就连梧州都有,此时不过是多了一人而已,即使她身份不同。   容悦轻轻弯了弯眼眸,可她相信侯爷。   只要侯爷没有没那心思,其他人想再多,都是白搭。   容悦想得透彻,也没有让这事占自己太多心神,她领着玖思两人,朝正厅里去,坐在楚氏旁边。   一番谈话后,有一下人无声地走进来,在常氏耳边说了什么,常氏皱了皱眉头,心情似有些不好,众人也都是有眼色的,没多久,所谓的赏梅宴终于散了。   众位夫人刚离开,常氏脸色就变了变,此时一男子走进来。   若是当时容悦朝凉亭看一眼,就可知道这位男子就是当时凉亭中两个谈话男子中的一个,也就是定国公府的嫡子顾屿。   他刚进来,就叹气了一声,往一旁的位置上一坐,端起茶水猛喝一口。   常氏一边让丫鬟给他倒茶,一边皱着眉头,问:“你刚刚让人传话来,是何意?莫非他没看上若儿?”   顾屿有些苦笑,若只是这样就好了,可偏生陆辰似乎还看上了一位有夫之妇。   常氏一见他那样,就白了他一眼:“快说呀!若儿可是你亲妹子!”   顾屿当然知道顾若是他亲妹子,不然他也不可能拉上陆辰,要知道他和陆辰几乎从小认识,当真是穿一条裤子的兄弟。   他知道有些话不能说,也就没告诉常氏之前梅林的事,只说:   “娘还是换一家人吧。”   结亲,非结仇,他明知道陆辰可能看上了别人,又怎么会将自己妹子送上去?对两人都并非是好事。   听了这话,常氏有些不高兴,脸色拉了下来:   “我们若儿难不成还配不上他?”   若非简毅侯定了亲,她还不一定能看上陆辰呢,毕竟日后镇国将军府靠得是陆辰的兄长,而不是陆辰。   她最终选择陆辰,是因为他性子软,至今后院干净,镇国将军府的男子一直以来都是,除非三十岁未有子嗣,否则不纳侍妾。   常氏最看中的,还是那条家规,否则陆辰只有家世,没有官职的,真不一定能入常氏的眼。   顾屿有些头疼,他知道自己母亲的性子,没什么坏心,对他们子女甚好,但是尤其看重家世,讲究门当户对,他不能说常氏的不对,想让自己女儿嫁得好些,难道是错?   若是旁人家的事,嫁谁娶谁,她全然无所谓。   他无法多说,只能说:“娘,你还是再替若儿相看旁人吧。”   说完,他立刻退了出去,然后派心腹去查,今天简毅侯夫人有没有来府上?   一想起凉亭里的事,他就有些头疼,只盼着是自己想多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不是说风铃郡主很少出门吗?   风铃郡主:听说你在,本郡主就来了   咳咳咳,有人说文太平淡了,我也这样觉得,那就加点人吧   男女主还是甜的…… 第76章   那日容悦回府后, 和厉晟说起了定国公府的事情,也提起了风铃郡主。   末了才说了一句:“听闻侯爷和风铃郡主还是青梅竹马。”   厉晟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她口中的风铃郡主是谁, 轻啧了一声, 伸手弹了弹她的额头:   “她算什么青梅竹马?”   他之前在京城的三年, 除了宫宴外,很少参加宴会, 宫宴时候, 德亲王妃自然不会带风铃出去, 因此, 算起来, 他几乎差不多十年未见过所谓的风铃郡主了。   连她长什么样,厉晟都不记得了, 谈何青梅竹马?   容悦捂着额头,轻哼了一声,她自是相信厉晟的,所以这一哼软声软气的, 让厉晟眼底溢出一丝笑意。   如今除夕在即,又是新皇登基后的第一次宫宴,办得十分隆重。   厉晟早早就告诉了她,三十那日辰时就要入宫。   除夕前三日, 府中绣娘送来了容悦进宫时要穿的衣服,许是厉晟觉得之前在梧州时委屈容悦了,所以回京城后, 几乎是半月左右,容悦就能收到一次绣娘送来的新衣。   对此,容悦从一开始的推拒,到现在已然习惯了。   除夕那日,刚到卯时,容悦就迷迷糊糊醒了过来。   她刚有动静,忽地腰上横过来一条手臂,将她紧紧禁锢住,动弹不得,容悦微怔,有些清醒过来,耳畔传来男人低声,带着浓重的刚醒的沙哑,磨在人耳边:   “……别动……”   屋里点着炭火,她只穿着薄薄的一层里衣,她察觉到,在那人话音刚落下,微凉的薄唇印在她的额头,灼热的掌心贴着她的肌肤,烫得她似清醒了些,又似更迷糊。   软腻着声音,嘤咛了一声,床幔垂下来,外间的夜色还是浓郁,她听见男人似说了一句什么,随后覆身而上,她勾着男人脖颈沉浮之间,迷糊记得那句是:   “……时间还早……”   待再次清醒过来时,天色已然大亮,暖阳透着错落有致的窗格射进来,容悦蹙着眉尖,撑着身子坐起来,锦被顺着她的动作滑下来,露出大片如白瓷的肌肤,上面印着些许痕迹,让人面热耳红。   她呆坐在床榻上,愣愣地看着窗外,半晌才回神。   乏意散去,意识刚清醒,就看见玖思脸色羞红地站在一旁,容悦将锦被朝上拽了拽,遮住那抹春色,才愤愤地问:“侯爷呢?”   “侯爷半个时辰前便起了。”玖思看着容悦的模样,偷偷笑了下。   容悦斜睨了她一眼,心底又羞又气,她昨日还想着今日要早些起来收拾,却没有想到计划全被侯爷打乱了。   玖思伺候她起床,坐在梳妆台前,她看着铜镜里的自己,脖颈上也有些许痕迹,几乎是不可控制的,她脸颊和耳畔染上一抹红,有些头疼地让玖思替她擦些粉,最好遮住痕迹。   玖思不敢多看,幸好绣娘送来的冬裙领子很高,恰好可以遮住脖颈,再加上新做的斗篷,容悦不必担心会让旁人看见。   可即使如此,她想起早上的事,也颇为气恼。   她今日依旧穿了一身红色长裙,较之浅素色,她适合这些艳色的罗裙,衬着她那张脸庞越发柔媚,发髻上带了厉晟送的红玉步摇,贴在脸颊侧边,似泛着光。   她起得晚了,刚收拾好,就已经辰时了。   此时,厉晟才姗姗来迟,刚进来,就收到美人的一记斜瞥。   他一手握成拳,抵着嘴边,轻咳了一声,若无其事地笑着走过来,长臂一圈,就将佳人搂进怀里,不等容悦挣扎,一连串的夸奖就说了出来:   “阿悦今日甚是好看,皎皎如月。”   容悦一声笑没憋住,泄了出来,他才松了一口气,轻挑着眉梢,捏了捏她脸颊,似幽怨道:“阿悦甚美,本侯有些担心呀。”   容悦斜了他一眼,顺着他的话问他:“担心什么?”   厉晟眯了眯眼:“担心有人见色起意!”   容悦直接推开他,呵呵冷笑了两声:“侯爷当旁人都和你一样?”   厉晟作一副无辜模样:“本侯对阿悦可不是见色起意。”   明明是听声起意。   容悦白了他一眼,懒得再理他,让下人将膳食端进来,胡乱用了两口,就不敢再耽误时间,拉着厉晟出了府邸。   直到上了马车,里面只有他们两个人时,她才抱怨出声:“侯爷也不顾忌着些,今日要进宫,你还这般放肆。”   她说的是,脖颈上留了痕迹一事。   若是让人见了去,总归是不好的。   厉晟将下颚抵在她肩膀上,将她的斗篷解开,仔细地看了看她脖颈,那一点点嫣红,让他微皱起眉头。   今日那会儿,他也不过刚刚清醒,一时之间忘了分寸,且不说容悦,便是他自己,也不见得愿意让人看见她身上的春色。   他巴不得,她所有地方只有他一人能看。   若非想给她尊荣,他只想让她呆在后院里,除他之外,再无人能看见她。   厉晟搂着她,态度极好地认了错,他挑着一双极好看的眸子,巴巴地看着她。   容悦就算有再多的不满,此时也散了去,全化成了无可奈何。   这时,马车停了下来,容悦拍下他的手,将斗篷系上。   两人一同下了马车,此时宫门前许多马车停在那里,她和厉晟刚下了马车,就吸引不少目光,许多视线从她脸颊上扫过。   厉晟转过去时,刚好看见一男子眼底闪过惊艳,他拧着眉头,心底说不清是骄傲还是酸乏,眯着眼略带危险地扫了四周一圈。   等那些人尴尬地收回视线后,他才冷哼了一声,心底暗呸着,容悦不好意思地推了推他。   后宫无妃,她们这些命妇需要先去景阳宫里请安,再由皇后带领着朝太和殿而去。   因此,进了宫门后,容悦就和厉晟分了开来,那日厉晟将随身带的玉佩给了她之后,就再未收回。   也一直没有人告诉过容悦,那枚玉佩究竟代表着何意。   路过御花园的时候,容悦瞥了一眼不远处荷花池旁的一群女子,就淡淡地收回视线,朝着景阳宫而去。   命妇需要去向皇后请安,而她们带来的子女却并不需要,即使过去了,不消片刻也会出来。   因此,御花园里有很多人,男男女女皆有,不过大多数人都有分寸,男女皆是分开而行。   容悦之前来过景阳宫,很快就被人领着走进去,她到的并不早,大殿里坐了不少人,见她进来,大殿里有片刻的安静。   皇后端坐在上方,见到她,似眸子一亮,笑着道:“还不快过来!瞧瞧,就你最晚了!”   这一番打趣,在告诉旁人,两人关系亲近。   容悦心知肚明,皇后为何这般维护她,她快步走上前,笑弯了眸子,讨饶道:“是臣妇来晚了,皇后莫怪才是。”   有宫人在皇后右下方,摆了座位,容悦刚服身行礼,皇后就让人扶起了她,笑着揶揄:   “本宫若是罚了你,简毅侯还不得来找本宫拼命?”   即使知道皇后是故意这么说的,容悦还是瞬间红了脸,谢恩之后,方才坐下来。   众人听着两人的对话,心底暗暗嘀咕着好命。   不知是在说容悦,还是在说皇后。   最近有一件大事发生。   因为后宫无妃,那些子大臣多多少少就起了心思,全部被圣上按下不发,上日有一人提起此事,圣上勃然大怒,只差言明,后宫只需皇后一人。   原本大臣还有不满,可那日朝堂上,简毅侯一力支持圣上。   更别说皇后的外家,齐侯府,第二日早朝时,齐侯直接参了那位大臣一本,奏折上列数了那人的罪名,被圣上下旨守押入牢。   至此,朝堂上虽还有人不满,却无人再敢明说。   今日皇后的一番做法,也多有感谢简毅侯的意思。   所以这些人心底暗暗觉得皇后甚是好命。   先帝在位时,长公主护着她,靖王虽在边关,可是温王却也护着她,再加上背后的齐侯府,还在闺阁时,就无人敢动她。   如今成了皇后,偏生又和简毅侯夫人交好,直接拉拢了简毅侯。   至此,谁还能撼动她的后位?   容悦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众人,微不可察地轻挑了下眉梢,对于那日朝堂上的事,侯爷之后也和她说起过。   她对于侯爷的决定,一直都是支持的。   这次自然也是。   更何况,皇后能让圣上不再纳妃,那是皇后的本事。   再说了,不纳妃,总比纳进宫后,一辈子都不得见圣颜的要好。   明知道圣上一心皆是皇后,还将族中女子往宫中送,不是害了那些女子一生吗?   所谓的争宠,总要有希望才能争。   除此之外,她还有一点私心,侯爷虽未对她保证过什么,可侯爷至此从不亲近过旁的女子。   他的所作所为,比所谓的承诺更让容悦安心。   既有皇后在先,若是日后侯爷不纳妾,也就不算显眼了。   故而,容悦此番十分支持侯爷的做法。   容悦思绪纷纷时,又有宫女领进来三人,其中两人,容悦甚是眼熟,是安如郡主和风铃郡主。   为首的那位妇人,此时不用旁人介绍,容悦也能猜到,定是德亲王妃了。   容悦轻微地眯了眯眸子,视线落在低眉顺眼的风铃郡主身上。   被嫡母压得几乎从不出府?   可她入京来,参加过两次宴会,却全部遇到这位风铃郡主。   她几乎肯定了那日自己的猜测。   是故意为之?还是已经等不及了?   倏然,容悦敛下眼睑,唇角轻轻勾起,露出一抹笑。   作者有话要说:  女配不是后加的,男配才是   我女儿这么漂亮,怎么可以只有男主一人喜欢她!   (好吧,我是看男主桃花缘太多,看不过去了) 第77章   不止是容悦对风铃郡主的到来有些敏感, 其他人对于德亲王妃竟然把风铃带来了,也十分惊讶。   “起吧,”皇后仪态万分地浅笑着, 小指上的夹套搭在案桌上, 视线落在风铃身上, 似是惊讶:“倒是许久未见风铃郡主了。”   德亲王刚站起身,就听见这话, 脸色似乎一僵, 要笑不笑地:“牢皇后记得, 小女之前身子有碍, 这两年才好些, 臣妇就将她带来了。”   风铃郡主只是在皇后提起她的时候,抬起头对皇后恭敬地笑了笑。   听到德亲王妃的话, 她似一怔,随后扯了一抹苦涩的幅度,却是并未反驳那暗指她身子不好的话。   她只是恭敬地弯腰行礼,声音清脆:“臣女谢过皇后挂念。”   她一举一动间, 皆是恪守礼仪,对皇后和嫡母皆是十分恭敬,半低着头,眉眼柔和, 谦而不卑,可脊背却是挺得笔直,虽身子纤细, 却丝毫看不出羸弱之态。   众人见此,微微皱眉,再去看德亲王妃和安如郡主脸上的不耐,心底对风铃郡主有些怜悯,又庆幸自家没有娶了安如郡主这样的女子。   这些子命妇,皆是讨厌侍妾、庶出子女的人。   可是却不代表,她们会喜欢苛待庶出的女子。   这作为妻子,和作为婆婆,是不一样的。   她们想娶的儿媳,自然要是大方得体、最重要的是贤惠大度。   容悦不着痕迹地挑了下眉梢,觉得殿中的情景颇为有意思。   德亲王妃掌府多年,竟能由着风铃摆布?   皇后似乎并未感觉到什么不对,让人赐座,几人刚坐下,就有人来禀告,齐侯夫人和长公主到了。   容悦就见皇后脸上的笑容都多了几分真切,连忙让宫女将人请进来。   长公主如今已身怀有孕四个多月,小腹也微微隆起,她一手仔细地扶着腰身,另一边被宫人小心搀扶着,就连齐侯夫人楚氏也十分谨慎。   一行人进来,还未行礼,就被皇后叫了起。   赐座在皇后的左下方,皇后瞧着长公主的神色似有些不好,一心询问,其他人也不敢插话。   就是在这个时候,容悦撞上风铃郡主望过来的视线。   柔和,不带一丝攻击性,即使被发现,她依旧不慌不忙,只是朝着容悦浅浅笑了笑。   容悦似有些惊讶,仿若没想到她会看向自己,只是礼貌地对她点了点头。   随后就收回了视线,捧着茶杯,细细地抿起茶水来,纤细白嫩的指尖印在玉白的杯壁上,煞是好看,一张芙蓉面,娇嫩且媚,她什么都没做,只是弯起的眉眼越发显得人余媚。   她没有去想风铃是对她并无恶意,还是并未将她看在眼里。   只要她不近侯爷的身,那点心思,就算藏一辈子,容悦也懒得去管。   许久后,容悦才觉得那抹视线收了回去,她敛下眼睑,定定地看着茶杯中的残留的茶叶,眸色微深。   而风铃的位置,离容悦有些远,因为皇后刚刚为了表示对容悦亲近之意,直接越过了众人,将她安排在自己下方。   风铃正前方,坐着德亲王妃和安如郡主。   德亲王妃注意到她看向容悦的视线,朝后斜睨了她一眼,压低声音,轻讽了一声:   “本王妃不管你用了什么法子,竟让王爷开口让本妃带你进宫,但是你还是省省心吧,你想要的,本妃都不可能许你得到的!”   她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个贱人教唆王爷废了她的事。   更不会忘记,那年,她怀了身子,被风铃撞倒在地小产的情景。   不慎?所有人都说那时的风铃不过六岁稚龄,怎么可能故意害她?   可她记得那直冲她而来的身影,明明还是个孩子,却是将她撞得站也站不稳。   连王爷也不信她,认为她是借子陷害侧妃。   那个贱人也配她用孩子去害她!   德亲王妃闭了闭眼睛,将心底的仇恨全部压下去。   风铃似乎没有听见她的话,依旧垂着头,只是不经意间勾了勾嘴角。   放狠话,有何用?   她今日想进宫,德亲王妃拦不住。   明日她想做的事,德亲王妃依然拦不住!   安如郡主没有注意身边的两人,而是紧紧盯着上面的皇后和长公主,视线久久移不开,连一旁的容悦都分不了她一丝目光。   她看着众人对那两人的恭维,心底冷笑,压下眼底的妒忌。   如今还有多少人记得,曾经她们三人并肩,可是,如今那两人,却比自己尊贵得多。   她咬着牙,忍着心底的情绪,直到听见皇后说长公主这胎不稳,让太医跟着长公主回府,直到生子后再回来。   终于忍不住插了一句话:   “公主如今什么都吃不下,怕是觉得这孩子生下来就没了生父,而觉得不安吧?”   她本意只是想刺一下庆雅公主,却不料她话音刚落下,整个大殿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放肆!”   皇后脸上一直挂着的笑意顿时消了去,怒而拍桌而起,眸子含着冷意直冲安如而去:   “长公主也是你可以派遣的?真当本宫是死人吗!”   容悦捏着茶杯的动作收紧,忙咽下口中的水,压了压心底的惊讶,她不得不感慨,每一次见安如郡主,都会被她震惊到。   即使是她这个刚入京城只有几个月的人,也知晓齐侯府二公子是个禁忌,绝不可以提起。   可这个安如郡主,不仅是提了,还用此去刺激长公主,连其腹中的孩儿都未放下。   皇后从未如此动过怒,满殿的人都是一惊,宫人猛然跪下一片。   安如此时才觉得慌乱,脸色一阵青白,心底惊恐不已。   皇后当真是动了怒,她冷下脸,直接下令:   “安如郡主言语不敬,拖出去掌嘴二十!”   容悦有些惊讶,众人也是越发恭敬地低下头,安如更是控制不住地瘫软倒地。   此番刑法,又起止是掌嘴二十那么简单?   这是完完全全地将安如的脸面放在地上踩。   安如素来高傲,此番刑法对于她来说,不亚于重型。   她将求救的目光看向众人,接到她视线的人都扭头避开,明知道皇后动了怒,谁敢去帮她?   最后不得已,安如将目光投给德亲王妃,可德亲王妃只是皱起眉头,眼底极快地闪过一丝不耐,却是一句话未说。   其身后的风铃郡主更是一眼都未曾看向她。   安如郡主眼底闪过一丝怨恨,在宫人过来要将她拖下去的时候,她终于反应过来,服了软,低下头道歉。   皇后只是冷冷轻嗤了声,未曾搭理她。   这一声轻嗤,似打在她脸上,直让安如红了眼,让她感觉万分难堪。   直到宫人将她拖下去,她也似愣了神,连继续求饶的话都忘了去。   安如被带下去许久,大殿内气氛才渐渐缓过来。   容悦不由得看向德亲王妃和风铃郡主,想起刚刚安如想让两人为她求情,两人的的反应,心底的疑惑越来越深。   风铃郡主的行为,她尚且能够理解,为了一个不和的姐妹得罪皇后,得不偿失。   可德亲王妃为何是那番神色?   若是她没有记错,安如郡主应是嫡女,也就是德亲王妃所出,并且,德亲王府似乎也就只有安如郡主这么一个嫡出血脉。   身为德亲王妃唯一的子女,为何德亲王妃是这个态度?   容悦心底惊疑不断,看见大殿内许多视线若有若无地扫过德亲王妃,这才发现,有很多人也看不懂德亲王的做法。   这不是求情未果,而是根本没有想过替安如郡主求情,这如何不让众人惊讶?   容悦看见众人都多多少少露出了惊讶,她压下心底的疑惑,收回了视线。   渐临宴时,众人一起朝太和殿而去。   容悦刚跨出大殿,就听见了不远处的掌嘴声,她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随后不适地收回视线。   宫中的规矩,即使行刑,也不能扰了主子的安静。   所以安如嘴里被塞了一块布,所谓的掌嘴,也非是丫鬟直接用手行刑,而是拿了一块长木条行刑,容悦只看了一眼,就觉得甚疼。   不知已经打了几下,安如郡主脸颊上已经出了血。   这番刑罚后,也不知她的这张脸能不能保住。   后面踏出大殿的人,也看见了安如的惨状,全部噤声不语,似乎没有看见一样,可是却不由自主地移开视线,众人之间的气氛多少有些压抑。   容悦看见德亲王妃和风铃郡主,看都未曾看那边一眼,直接出了景阳宫。   容悦轻微眯起了眸子,对皇室越发忌惮,也不得不去想皇室的水真深。   她没有多看,刚和众人一起出了景阳宫,就看见了龙撵停在宫门前,众人一惊,知道这是圣上来接皇后去赴宴,不管心中怎么想,都低服下身子,弯腰走过龙撵。   玖思脸色有些白,是被安如的样子吓到的。   容悦来不及去安慰她,只能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倒是一旁的陈嬷嬷面无表情,对此似乎习以为常。   容悦想起她曾经是伺候先太妃的,倒是有些理解。   几人一路无言,直到进了太和殿,看见在那等着她的厉晟,容悦才彻底松了一口气,眸子微亮,弯了一抹笑,朝厉晟走去。   她眼底只看见了厉晟一人,没有发现,在大殿的一旁,有个穿蓝衣的男子,刚看见她进来,就愣了神,视线一直紧紧盯着她。   那蓝衣男子旁边还站着一人,原本和蓝衣男子说着话,一见到他的神色,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了容悦,瞬间变了脸色。   再看见女子不远处的玄衣男人后,即使早已猜到女子是何人,他脸色是大变。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居然被锁了一天!!明明我没写什么   看着红锁,我的内心只有:…… 第78章   顾屿刚看见陆辰有些熟悉的神色时, 就觉得不好,看见容悦后,他就直接变了脸色。   那日, 他派人去查之后, 就确定自家好友心动的女子是简毅侯带回来的人。   即使确定之后, 他依旧没有告诉陆辰。   这些时日,陆辰并未提起过那日之事, 他原以为此事已经过去了。   可是现在再看见陆辰的神色, 他终于有些死心, 知道是自己奢望了。   他见简毅侯似乎察觉到这边的动静, 忙拉了陆辰一把, 挡在他面前,陆辰也终于借此回神, 看着好友脸上担忧的神色,他露出一抹苦笑:   “我知晓顾兄的好意。”   顾屿咬牙切齿地压低声音,又抱着一丝希望:   “你既然知晓,就该懂那个心思不能有!”   说句大不韪的话, 若是好友看上的人并非是简毅侯的心上人,或者是什么低官之妻,以好友的家世,他的心思并非不可取。   就连简毅侯, 不也是夺人之妻吗?   为何没人敢说?因为他是简毅侯。   正因为他是简毅侯,所以好友的心思不能动!   陆辰越过好友,望向那边站在一起的两人, 男才女貌,宛如一对璧人。   男子浅笑,佳人薄羞。   两人之间的气氛,插不进旁人。   他收回视线,透彻的眸子里有些黯淡,他扯了扯嘴角,压下心底荒诞的感觉。   一眼万年。   他从不知,原世上当真有一见钟情。   陆辰抬起头,看着好友紧张的神色,垂下眸子,道:   “顾兄安心,我岂是那不知分寸的人?”   两人几乎站在角落里,并未有人注意到二人,虽然陆辰如此说,可顾屿依旧放不下心,他不得不提醒他:   “你该比我清楚,镇国将军府对于皇室的作用。”   “明眼人皆可看出简毅侯对那女子的心意,你若是露出一点心思,镇国将军府也未必能护得住你!”   并非顾屿有意打击他,而是他不得不将话往重里说,就怕他这好友一个不慎就踏进深渊。   和简毅侯抢人?   就算是圣上要这般做,都需衡量许久,更何况是他们?   陆辰脸色微变,他敛着眼睑,对顾屿道谢。   他知晓顾屿是在担心他,说得也都是实话。   可正是因为实话,才更刺人。   □□裸地告知他,他那分心思不该有,即使生了心思,也不能让人发现。   容悦刚走近厉晟,就被他握住了手,厉晟拧起眉头:“手怎么这么凉?”   容悦弯着眸子,说:“刚刚来的路上,被风吹到了,无碍的。”   厉晟将她的手放在手心暖着,另一只手将她脸侧的发髻别到耳后,不管旁人的视线,对着她轻勾着笑了下,拉着她到一旁坐下。   容悦跟在他身边,却是转过头扫了一眼四周,没发现什么异样,她不着痕迹地蹙了蹙眉尖。   刚刚进来时,她好似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   可是却什么都没有发现,那个放向的人,她也一个都不认识,只好将其归为错觉,不再多想。   她却不知道,因为怕陆辰露了馅,让旁人察觉到他的心思,他直接挡住了陆辰的视线,因此,容悦才什么都没有看见。   顾屿紧张地盯着陆辰,让陆辰有些哭笑不得:“好了你,别那么紧张,不过是两面之缘罢了。”   他垂下眸子,这话不止是在对顾屿说,也同样是在对自己说。   就算全府上下再宠他,他也知,什么人能碰,什么人不能碰。   他不可能为了一己之私,将全府放在简毅侯的对立面。   虽然镇国将军府本就是为了牵制简毅侯,可圣上的意思,和他故意为之,则是两种情况。   顾屿微微松了一口气,却不敢全然放松。   陆辰坐回自己的位置上,他几乎是克制地收着自己的目光,不让自己去看那人,他捏着酒杯仰头饮下时,依旧控制不住余光往那人看去。   却只看见,佳人微弯的眉眼,望着自己身边的男人,眸色灼亮。   他觉得刚入喉的酒也有些灼人,烫得他有些难受,忍不住地瘪了瘪嘴,有些难受。   他不太会喝酒,饮的是女子家用的果酒。   本该是甘甜的,可他却觉得像是喝了梅子酿一样,口中泛着酸乏。   他不敢再去看那人,觉得眸子有些涩意,他拼命地眨了眨眼睛。   其实他想告诉好友,并不需要这么紧张的。   他什么都不会做,也什么都不能做的。   女子家声誉多重要?   他不是不知简毅侯带了一个女子回京,却没有想到是竟这么恰巧地就是她。   正是因为这人是她,他才什么都不能做。   因为她本就摇摇欲坠的名声,容不得一丝污害了。   陆辰觉得眼底越来越涩,在旁人并未发现的时候,他装作不经意地擦了擦眼角。   此时前方陆辰的兄长转过来,发现陆辰的动作,忙紧张地问他怎么了。   陆辰吓得一跳,慌忙收回手,不敢抬头看兄长,怕他发现自己有些红的眼眶,他瓮声瓮气地说:“被虫子进了眼。”   兄长失笑,嘱咐他小心,然后将桌子上的一碟糕点端到了陆辰前面。   陆辰看着兄长极其自然的宠溺动作,心上似被压上千斤,他努力笑开:“嗯。”   容悦并不知有人会因一面之缘,为难到如此,她正压轻了声音,和厉晟说起景阳宫的事情,尤其是德亲王妃的态度。   安如郡主并没有来太和殿,受了刑后,她绝不可能顶着那张脸过来。   想必此时应起了太医了。   容悦看见了德亲王妃,她身边坐着一个中年男子,眉眼间颇为威严,和安如有些相像,她猜到这人就是德亲王。   可是他们似乎都未察觉到安如郡主并未到来一样,神色如常。   厉晟微眯了眯眼睛,并未先回答她的话,而是伸手摸了摸桌子上的果酒。   是凉的。   他微拧起眉,颔首让宫人将果酒拿去热,随后才看向眸子里藏着好奇的人,有些失笑地摇了摇头,低声道:   “回府后再同你细说。”   这京城中,什么不多,这种隐晦却是最多。   论所谓的真情,这德亲王远不如先帝。   众人皆知,先帝对早已仙逝的虞妃、也就是当今圣上生母一片真心,生前恩宠,死后殊荣。   可是谁都知晓,那所谓的真心,是虞妃拿命换来的。   而有一人,什么都没做,就让先帝将其藏在了心底多年。   那人就是齐侯夫人、也就是当今皇后生母。   那年楚氏跪在皇宫外,不知求了多久,才让先帝答应了齐侯和楚氏的结亲。   即使是对齐侯夫人,也不过是未能得到的不甘心罢了。   厉晟敛下眼睑,遮住眸子里闪过的薄凉,所谓的圣心,多可笑。   就好似他生母为救先帝而死一般,也不过就是惹了先帝几分追忆罢了。   起初对简毅侯府也跟着有了几分宽容,然后这分宽容随着时间早已消失不见。   容悦察觉到厉晟此时情绪似有些不对劲,她微蹙起眉尖,有些担忧地唤他:“侯爷?”   厉晟回神,正好撞进她的眸子,里面盛满了担忧关切,让人心底一片灼热。   厉晟轻勾起唇,刚刚消极的情绪一挥而散,捏了捏女子冰凉的手,他不着痕迹地拧了拧眉,没让容悦察觉到,就低声道:“没事。”   恰好此时宫人将热好的果酒送上来,厉晟抬手接过,给容悦面前的杯子里倒一些。   他抬手,用手背贴了贴容悦的脸颊。   依旧是一片冰凉。   她身子骨不好,一到冬日,就越发需要仔细着。   厉晟抬头朝外看了一眼,明明是正午,还有着暖阳,可前几日的雪初融,正是冷得时候,即使大殿里烧了地龙,她露在外面的脸手还是冰凉。   厉晟几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掩下心底的那丝担忧。   不顾容悦惊讶的神色,他低声说:“喝些果酒,暖暖身子。”   容悦眨了下眸子,乖巧地端起酒杯抿着,温热的果酒,味道有些怪怪的,可入喉之后,却是一阵暖意,她紧绷着的身子微放松了些,将一小杯果酒,一饮而尽后,才放下酒杯。   厉晟看着她眯着眸子,似带着一丝满足的模样,轻微地挑了挑眉梢,他一手撑着头,一手再给她倒酒。   看着她饮了两杯酒,却并未又不适的模样。   他心底轻啧了一声,突然想起一件事。   他好像还未曾见过她醉酒的模样。   他眯了眯眼睛,去相信她喝醉后会是什么样子,不知怎么的,他突然想起来,今日早上,她口中溢出破碎的时候。   面若芙蓉,眼角染红,丝丝媚意横生,撩人心弦。   他心中一紧,眸色染上些许浮沉暗色。   他挥退想上前的宫人,放下果酒,端起一旁的烈酒给自己倒了一杯,起了一丝兴趣,朝容悦举了举杯,锋眉轻挑着,挑起一抹风流肆意。   容悦惊讶地睁大了眸子,盯着他精致的五官,有些移不开视线。   厉晟被她直白的视线看得有些不自然,虽是心底颇为受用,却依旧没有忍住轻咳了一声。   这一声让容悦回过神来,脸上瞬间染上红霞,不好意思地低了低头,握紧了端在手中的果酒,有些不知他是什么意思。   愣了半晌,她试探性地学着厉晟的动作,朝厉晟也举了举酒杯,然后才抿了一口。   酒水入口,和之前似乎有些区别,泛着甘甜,让容悦愉悦地弯起眸子。   厉晟看着她笨拙的动作,险些失笑,心底却是软地一塌糊涂。   他忽地弯腰,伸手揽过容悦的香肩,附在佳人的耳边,低哑着声音说了一句话。   让容悦整个人愣在原地,耳畔因男子温热的气息而红得似要滴血,却因他的话,久久不曾回神。   他压低了声音,带着无限的温柔,说的那句话是:   “听说花烛夜时候的合卺酒,最为香甜,本侯想和阿悦一起尝尝。” 第79章   不知是因他的话, 还是因为果酒有些醉人,容悦脸颊飘上一抹红霞,垂眸娇羞, 一张小脸瞬间灿若芙蕖。   太和殿里一片热闹, 少有人注意到这里, 厉晟也因此大起胆子,坐直身子前, 似不经意间碰到她灼热的耳垂, 微凉的薄唇上传来一丝暖意, 看着佳人倏然睁圆的眸子, 他嘴角慢悠悠地噙起一抹笑。   容悦嗔瞪了他一眼, 心底暗呸他不正经,在这种场合也乱来。   案桌下, 她不由得伸手掐了一下他的腰,听着耳边男人的吸气声,又连忙放轻了力道,还不等她担忧地看过去, 就又听见他的轻笑声。   容悦不雅地白了他一眼,愤愤收回手,软声斥他:“侯爷总得欺负我!”   厉晟一脸无辜和冤枉:“阿悦可别冤枉人,这京城谁人不知本侯最疼阿悦?”   她瞬间脸色红霞一片, 眼尾嫣红处透着一分轻媚,带着几丝羞地恼偏过头去,厉晟忙捏了捏她的手, 低声哄着,怕人真的恼了。   恰在这时,上方的皇后娘娘似出了什么事,带着些许的轻呕声传来,这片地方的旖旎气息瞬间散去,厉晟和容悦拧眉抬头望去,一时之间两人神色极其相似。   上方的皇后娘娘脸色微白,一手不适地轻抚着胸口,圣上紧张地扶着她,不顾还在宴会,就一脸怒意地宣传太医。   容悦看见另一旁的齐侯夫人直接站了起来,担忧慌乱地看着高台上。   容悦有些惊讶,如今后宫无妃,宴会又全由皇后一手操办,怎么会出事?何人会谋害皇后?   此时厉晟身后的庄延说了一句:“皇后面前的汤,是圣上亲自端过去的。”   庄延一直观察着大殿内,亲眼看到的这一幕。   皇后还未喝下汤,就有些不适地轻呕出声。   厉晟拧起眉,倒是容悦看着皇后的反应,心底有种猜想,仰起头凑到厉晟耳边,轻轻说了一句:   “我瞧着皇后倒似是……有孕的征兆。”   厉晟瞬间挑起眉头,下意识地一手揽过佳人的腰,沉思了一会儿,才低声道:“那皇上倒是幸运。”   之前朝上有人以子嗣不丰,想请皇上纳妃。   如今皇后就被查出有孕。   厉晟也不得不赞一声,皇后好命。   同样的,圣上也是幸运,这孩子来得恰是及时。   太医很快就到了,正如容悦猜想的那般,皇后的确被查出身怀有孕。   圣上瞬间喜形于色,扶着皇后的手臂,连声道:“好好好!”   厉晟勾着漫不经心的笑,视线却是从高台,渐渐落在容悦身上。   他握着的手有些凉。   女子眸子里有丝羡慕闪过,随后便是片刻失神。   厉晟心中一紧,有些心疼,他毫无预兆地轻轻吻了吻女子的额头。   他有一瞬间知道了容悦的想法。   他和她在一起,整整三年之久。   比圣上和皇后成亲还早上近一年。   可是却从不曾有过消息。   厉晟敛下眼睑,从最开始,他就抱了最坏的打算,所以,他并不失望。   可他却心疼怀里的人。   容悦有些怔愣,似是察觉到他的想法,她眸子有些泛红。   可她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埋头靠在厉晟肩膀上。   半晌后,她才抬起头,笑弯了眸子,软糯着声音:“侯爷,我没事。”   厉晟定定看了她许久,看得容悦笑意维持不下去,忍不住瘪了瘪嘴,低低说着:“对不起。”   他低叹了一口气,捏着她的下颚,让她抬起头,他轻轻挑了下眉,似调笑道:   “阿悦道什么歉?”   他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道:“……是本侯不够努力。”   容悦扯开嘴角,想对他露出一抹笑,她眸子弯弯,柔和似水。   她知道侯爷是在安慰她,她也不愿侯爷担心他。   厉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抬手捏了捏她的脸颊,握着她的手一直没有松开。   除夕宴因皇后有孕,除去一些失落人,越发显得热闹。   德亲王府的位置,被放在了简毅侯的对面。   风铃几乎是一抬眼,就能看见对面两人的动作,看见厉晟亲吻容悦额头的时候,她嘴角的浅笑终于淡了些,她眸色微深,捏着酒杯的劲道微紧。   待看到容悦微红的眼眶时,她垂下眼眸,轻笑了声。   她查得清楚,自然知晓,这位夫人一直未曾有过身子,如今听到皇后有孕的时候,的确该是有些难受。   她敛了敛眸子,遮住那片刻的神色。   她忽然看了看身旁坐着的人。   她身边坐着德亲王府的庶长子方昀生,是另一名侧妃所出,两人关系素来亲和。   德亲王府只有两个女儿,安如郡主霸道张扬,不太看的上庶长子,所以这位庶长子倒是对风铃有几分兄妹亲情。   风铃给自己倒了一杯果酒,却是未端稳,洒了一桌,一旁的宫人连忙拿帕子去擦拭。   方昀生原本看着大殿中央的伶人表演,被这动静吸引到,移开一分视线,就见风铃有些失魂落魄的模样,他立刻没了看舞的心情,压低声音问:   “风铃,你怎么了?”   风铃似乎被他的声音惊到,慌乱回神,轻轻抿了抿唇,勉强笑开,说:“我没事,兄长放心。”   可她一番表现,方昀生自然不可能放下心。   他皱着眉,想到风铃刚刚的视线,他心思微动,看过去,恰好看见简毅侯低头对着身边女子低声说话的情景,女子微仰面,肤如凝脂,恰好风情。   方昀生眼底先是闪过一丝惊艳,随后就是狠狠皱起眉头。   他忽地想到自从简毅侯回京后,风铃的异样,心底隐隐猜测到什么,升起丝丝荒唐。   圣上已赐旨,即使风铃有再多的心思,也顶多是一名妾氏。   受尽了当庶出的白眼,方昀生着实无法想象风铃再去为妾会是何情景?   可也因此,他心底不乏一丝心疼。   尤其是风铃这般失神的模样,方昀生微微皱起眉头,微提高了些声音说:   “你别乱来!回府后,我就和父王说,让他给你相看些好人家!”   对于他的话,风铃有些慌乱,陡然红了眼眶,开口想反驳,最终却是什么都没说,咬着唇瓣,勾起一抹惨白的笑:   “兄长放心,我一切都听母妃的。”   而这一句话,就让方昀生变了脸色。   旁人不知,难道他还不知嫡母有多厌恶风铃?若真是让嫡母帮风铃相看人家,当正头妻子,是绝不可能的。   也绝不会比简毅侯府来得好。   这番想下来,简毅侯府竟是最好的地方了。   因为嫡母的手绝对插不进简毅侯府中,而唯一的一点就是,除了简毅侯带进京的女子,对于旁人,简毅侯素来是不假颜色的。   风铃一直低着头,眸子泛着红,却是拼命地笑着,似乎是怕方昀生还在担心,她连忙说:   “我对他绝无半分非分之想,我只是……只是记得年幼时,他待我好罢了。”   方昀生眸子一亮,他就说,风铃很少见过简毅侯,哪来的心思?原是年少时惹得祸。   既然风铃念念不忘,那简毅侯未必就不记得!   方昀生松了一口气,他压低了声音,带着浓浓地安慰:   “风铃,之前是兄长想岔了,你的亲事绝不能落在嫡母手里!”   说这话时,他小心地看了一眼前方的德亲王妃,深深地皱了皱眉头,对于这位嫡母,他素来是不喜的。   且不说他和风铃之间的兄妹之情,日后的德亲王府定是他继承的。   若是风铃的亲事太差,对他又有何帮助?   方昀生沉了沉心思,没去看风铃惊讶的神色,反而眯着眼说道:   “既然你有这番心思,待会我寻个机会将简毅侯找出来,你将话与他说清,若是他有所怜惜,你也就能如愿了。”   风铃眸子亮了一下,随后就是急急摇头:   “不要!简毅侯权高位重,连父王的面子都未必给,更何况兄长?兄长莫要为了我去做这么多!”   她一番话,说得方昀生极为欣慰,看她的眼神越发柔和,他反而是下定了决心:   “好了,你不必多言!你是我妹妹,我怎么能看着不管?”   “嫡母对你管得严,你出来的机会少,切要抓住时机。”   风铃张了张口,感动得眸色通红,怕被人看出异样,她一直低着头,和方昀生的交谈都是压低了声音,只能让两人听到,她咬了咬,最终带着一分哭腔地说:   “……谢谢兄长!”   片刻之后,她看着方昀生起了身,绕过众人,去给厉晟敬酒,她才弯着手指,漫不经心地揩去眼角的泪珠,嘴角若有若无地勾了下。   她了解方昀生,容易感情用事,也容易冲动,最重要的是,他总会想太多。   她不动声色地看着对面,看着厉晟饶有兴致地挑起眉梢,微眯着眼,可看着方昀生的视线里却不带一点笑意。   风铃并不紧张,她慢条斯理地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喝下,如此几杯之后,脸颊泛起一丝红,添上些许春色。   再抬头时,对面的方昀生和厉晟都不见了人影。   她弯起一抹浅笑,刚要起身,前方的德亲王妃却是突然转过身来,风铃不等她说话,便孺怯地对德亲王说:   “父王,我有些闷,想出去透透气。”   德亲王态度温和,让她注意安全,早些回来,完全没给德亲王妃开口的机会。   风铃朝德亲王妃恭敬地笑了笑,不顾德亲王妃微青的脸色,就要转身离开。   倏然,她余光看见了什么,让她动作微顿。   片刻后,她转过身子,朝回看去。   对面的容悦正朝她弯眸浅笑,态度柔和,似什么都没有察觉到,可那视线却是定定地落在她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  宝贝们,帮忙推一本小说,喜欢的话给她加个收藏呀,么么哒~   《重生成暴戾皇叔的掌心娇》BY空煜锦   上一世俞眠瞎了眼,错把渣男当情男,眼睁睁看着狗男女夫荣妻贵,不光错失冷峻深情的厉王爷,还把自己折腾的面目全非,最后被折磨致死。   直到她死后才知道,本该是她夫君的厉王为了给她报仇血洗秦府,将整座宅子的地都染红。   谁知一睁眼她又回来了,碰巧的是回到了选秀前夕。   那时她还没被嫡姐挑唆跟秦少安私奔,亲娘也还活的好好的,一切都还来得及。   俞眠笑眯眯把渣男渣女凑做对,包袱款款等着被抬进厉王府。   不料暴戾又深情的厉王也回来了,手指头捏着她的下巴阴狠道,“你再私奔个试试?” 第80章   隔着一重歌舞, 两人视线倏然对上。   容悦依旧是浅浅地笑着,学着厉晟之前的动作,遥遥对她一举杯。   风铃眸色一厉, 呼吸微顿, 她立在原地半晌, 才不紧不慢地服了服身子,算是还了她敬酒的礼数。   她弯下身子那一刻, 心下微沉。   不得不说, 她也许从一开始就小瞧了这位来自梧州的夫人。   也对, 能让那人带进京中, 甚至不顾其身份, 请旨赐婚的人,又怎么可能是个简单的?   风铃再看了她一眼, 径直转身离开。   她等了那么多年,绝不可能放弃。   至于她之后该如何做,总得等她见过厉晟再说。   而另一边的容悦在看着她走出去的时候,就忍不住地挑了挑眉梢, 泄了一分凉意。   从侯爷状似无意间透露出,刚刚那位男子是德亲王府的庶长子后,她几乎就猜出了他为何而来。   她想起刚刚侯爷临走时说的话,不由得轻轻哼了一声。   厉晟刚看见方昀生时, 几乎没想起他是谁,多亏了庄延不着痕迹地提醒,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起了那日容悦从定国公府回来后, 问他的那些话。   他不着痕迹地冲容悦挑了下眉梢,随意应付着,直到方昀生说请他出去,有事相谈的时候,才不禁露出一抹异样。   他眯了眯眼睛,顿了下,才轻轻颔首以示同意。   在出去的那一刻,他低声含笑地和容悦说了一句:   “等侯爷回来,好好给你讲讲这场好戏。”   也因为这句话,容悦才没有过于担忧,不过时间久了,她也忍不住时不时朝外看去。   她瘪了瘪嘴,看戏就看戏,用得着自己上演吗?   玖思站在她身后,望着大殿门口,有些担忧地压低声音说:“夫人,您不出去看看吗?”   容悦也朝外瞥了眼,轻哼一声:   “你家侯爷为了看戏,自己都不惜亲自上演了,我去做什么!”   对于容悦言不由衷的话,玖思闷笑了下,才忙说:   “侯爷对夫人的心意,奴婢们都是看在眼里的,说不定侯爷现在就在等夫人去寻他呢!”   玖思凑到她耳边,压低声说:   “再说了,再好的戏,一个人看也是无聊,是不是?   容悦斜睨了她一眼,似是勉为其难一般,扶着她的手站起来,避开众人朝外走去。   与此同时,厉晟带着庄延,和方昀生到了御花园旁的凉亭中。   恰逢午时,暖阳肆意,不过御花园里并不如何热闹,反而因着除夕而有些冷清,不过这正好合了方昀生的心意。   厉晟慢条斯理地站在凉亭下,一手搭在护栏上,身子微斜地靠在柱子上,慵懒散漫中带着些不正经,他轻微地撩了下眼皮子,声音不咸不淡地:   “说吧,叫本侯来是有何事?”   话虽是对着方昀生说的,可他的视线却是扫向四周,站在凉亭台阶上的庄延不动声色地朝他摇了摇头,示意附近并无旁人。   因为他好说话的态度,方昀生此时不若刚去寻他时那么紧张,对待会的事多了几分把握。   不过也因此,他有些可惜,今年新皇将除夕宴放在午时,若是以往那般在夜间,也少得引人注意。   方昀生听见他的话,谨慎地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说道:   “回侯爷的话,想和侯爷说话的是另有其人。”   而此时,庄延也朝某个方向抬了抬头,示意厉晟从那边有人过来了。   厉晟漫不经心地应着,心中却是在想着另一件事。   诚如玖思所猜测那般。   他的确有些心思,希望容悦会来寻他。   方昀生有些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对他突然敷衍的态度有些不解,却也没有多想,他朝后看去,见到了风铃的身影,松了一口气,朝厉晟拱了拱手,就退出了凉亭。   在他路过庄延时,庄延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   心底对他起了一丝不知是佩服还是怜悯的情绪,居然要撬夫人的墙角?   庄延不由得想起梧州容府,连夫人母族都不得好下场,更何况旁人?   风铃走近后,庄延装作无意地瞥了一眼,一怔后,不着痕迹地皱眉。   第一眼看见风铃时,他好似是看见了夫人一样,同样的浅笑温柔。   可又有些不同。   他第一次看见夫人,是她被罗氏二人逼着在凉亭里唱曲,没由来地,就令人怜惜。   后来查清夫人的过往,他才知道,因为从小的经历,夫人拥有的东西太少,所以才会对事物温柔相待。   以温柔换得善意,带着些小心翼翼和真诚,这样的人,没人会去讨厌。   可是走近的风铃郡主,明明和夫人一样,嘴角挂着温柔的笑意,却遮不住那一丝傲气。   这是自幼身份带来的,习以为常,融入骨中,如何也遮掩不住。   庄延垂下眸子,他说不清两人谁优谁劣,可他却知道,侯爷喜欢的,是夫人。   也因此,他知晓,今日风铃郡主的算盘是白打了。   不仅是白费了工夫,还有可能惹了侯爷的厌恶。   庄延在心底慢悠悠地叹了一口气,做什么不好,非要和夫人相似?   相似就罢了,还朝侯爷面前撞。   庄延想起当初,夫人的庶妹,最初是没让侯爷放在眼底,就因那三分相似的眉眼,才彻底让侯爷厌恶去。   只因侯爷觉得这三分相似辱了夫人。   果不其然,风铃刚踏上凉亭,厉晟就渐渐凉了眸色。   世间相似的人太多,厉晟自然不会谁都去在意。   他虽不喜风铃,却也不至于去故意为难她,只可惜,谁让她撞上来?   厉晟眉眼冷地理所当然,声音微扬,带着一丝玩味:“风铃郡主?”   风铃如常地服身行礼,咬唇抬眸看了他一眼,带着几分紧张羞怯。   厉晟心底恶寒得不行。   他素来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若是风铃此时真心实意作出这番神情,他就算不喜,也不至于这般没有风度。   可偏偏在她眼底,厉晟没有看见太多真心。   年少时常出入宫廷,见惯了女子装模做样,厉晟这还是头一回见到女子对他做出一副情根深种的模样。   他扯着嘴角,心底有些懊悔,不该出来这一趟的。   这戏,看得浑身不舒坦。   还不如在大殿中给佳人倒酒。   陡然失了兴趣,厉晟脸上的神色平平淡淡,朝风铃颔首示意她起身后,就打定了主意不说话。   他漫不经心地将视线投在莲花池中,虽这个季节没有莲花,却能看见凉亭下围了一圈的红鲤鱼,虽无甚好看的,也总比看风铃来得有趣。   风铃久久等不到厉晟问话,没忍住抬起头来,就看见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池里的鲤鱼。   她心思微顿,却一丝没有流露出来,只声音含糊糊地开口:   “侯、侯爷,风铃有话想对您说……”   轻思,苦涩,带着些羞怯,婉转似铃地将女子家欲语还羞的作态表现得淋漓尽致。   厉晟轻颔首:“说吧。”   心里有些腻味,却还有心思想着,这番作态,比那之前在梧州时请的戏台子还要入戏得多。   似乎是看出他的不感兴趣,风铃微愣下,随后苦涩地扯了扯嘴角,眉眼都泛了一丝涩意,她深深呼出一口气。   察觉到她这细微动静,厉晟不着痕迹地挑了挑眉,心里想着自己总不能白出来这一趟,终于转过头来看向她。   恰是此时,风铃扯开了一抹笑,带着些许释然和苦涩,她笑得凤眸微弯,端的是体贴温柔作态:   “自侯爷三年前去往梧州,风铃就未曾再见过侯爷。”   “原想着请父王到先帝面前,求一份恩典,只可惜风铃及笄时,侯爷并不在京中。”   “嫡母留了风铃几年,风铃也因此,心里存了念想,得知侯爷回来时,喜不自禁。”   她眉眼漫开一抹苦笑:“只是得知,侯爷带了佳人入京,让风铃知晓了,曾经的念想不过都是妄念罢了。”   她仰起头,定定地看着厉晟,似是要将他记在心底。   “今日兄长说,让风铃将这分心思吐露在侯爷面前时,风铃也犹豫万分,最终还是没能忍住,来了侯爷面前。”   她笑了笑,面上情绪皆化成了祝福和释然:   “如今风铃已然明白侯爷态度,却还是想和侯爷说一声——”   “侯爷,自幼时一别,风铃一直挂念,心悦侯爷不知经年,今日终能、说与侯爷……知晓。”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她垂下了眸子,声音染了一丝湿意,带着些许哽咽。   顺着她的眼角,突兀一滴泪掉下。   美人垂泪,释然袒露心声,几乎让这世上任何一男子都拒绝不了。   可放在厉晟面前,他还有心思去捉她话里的漏洞。   什么叫他去梧州后,就不得相见?   他没去梧州前,两人也不曾相见过,可好?   他前些日子,刚和阿悦解释过,两人近十年未见,连其相貌都记不清。   厉晟此时不由得庆幸起来,幸好阿悦没跟来,否则听见了这话,非得以为他那日是骗她的不可。   也因为这一句话失神,风铃后面说的话,他都没怎么听清。   回神时,也只看见她落泪的模样。   厉晟情不自禁地挑了挑眉梢,朝庄延看了一眼,询问她刚刚说了什么?   庄延险些没憋住,低下头无声闷笑。   若是风铃郡主知道侯爷失神,未曾听清她的话,也不知会不会气晕过去?   风铃自然不知晓厉晟没听见她的话,可她看着厉晟淡然的模样,就知道他未曾将她的话放在心上。   她心下一沉,刚欲要再开口,背后忽地传来脚步声,连带着一道柔声:   “本夫人欲来寻侯爷,却不想来得不是时候。”   风铃神色一变,倏然转过身去,就见容悦笑语盈盈地站在台阶上,一旁厉晟的近卫庄延恭敬地低头站在她身旁,她还不紧不慢地浅笑着问:   “本夫人可有打扰到郡主?”   作者有话要说:  风铃郡主:……抛媚眼给瞎子看了 第81章   一时之间, 凉亭四周陷入一片死寂。   庄延低着头,心底想着夫人刚刚过来时的那副表情,定然是听见了风铃郡主的话。   他心底暗暗啧了一声, 压下看好戏的心态, 恭敬地低头行礼, 只盼着侯爷自求多福吧。   风铃脸色有片刻慌乱,几乎是众人未反应过来时, 她就好似下意识地躲在了厉晟身后。   这一番动作下来, 在场的, 不仅是容悦变了脸色, 就连厉晟也黑了脸。   厉晟心底暗骂她, 往哪躲不好,躲他身后作甚?   自己想死, 还要拖着他下水?   玖思和庄延则是瞪大眼,咽了咽口水低下头,庄延甚至情不自禁对风铃郡主升起一丝敬佩。   不由得感叹,德亲王府都是人才。   安如郡主蠢是蠢了些, 不过那都是天生的冲动,就算如此,她也能知晓自家侯爷不能惹。   可这风铃郡主明摆着要拖侯爷下水。   风铃做完这番动作后,好像也知道自己闯了祸, 忙忙从厉晟身后退出来,急急地朝容悦解释:   “夫人不要误会!”   容悦依旧笑语盈盈的,只是看向厉晟的眼神里几乎带着刀子, 她柔着声音说:“郡主多虑了,我没误会。”   厉晟心底憋得慌,向来只有他玩弄旁人的,还是第一次被人陷害。   风铃却是松了一口气的模样,眸子亮亮的:“这就好。”   四周没人理会她,她脸色黯淡了些,随后朝容悦服了服身子,做足了低姿态:   “今日之事,是风铃思虑不周,望夫人勿怪。”   她的一番作态,若是给别的男子,即使原先没有心思,此时看着她这般委屈自己,也能生了几分怜惜。   可偏偏厉晟惯来是个铁石心肠的,因为她刚刚的举动,心底恨死她了,又怎么可能升得起怜惜之情。   这时,容悦终于收回看向厉晟的视线,而是转向了风铃,她轻笑了一声。   厉晟能看出,这副笑容假得不行,让他背后冒着冷汗。   就听见她说:“风铃郡主这是何话?侯爷英姿非凡,得红颜知己无数,也是正常。”   顿了顿,容悦到底是没憋住,眉眼的笑意越发柔和些:   “郡主常在闺阁,见了侯爷丢了芳心,也属正常。”   这句话,翻译翻译就是,反正你没见过多少世面,自家侯爷这么优秀,你喜欢上他实属正常。   风铃脸上的神色一僵,咬了咬唇瓣,却未说反驳之语,只默默忍了这话,还勉强露出一抹笑,低声应着:   “夫人说的是。”   一旁的厉晟站直了身子,再没有了之前的散漫,若是平常他听见容悦这番赞美的话,能得意尾巴翘上天,可放在此时,他只巴不得容悦赶紧出了气,不要在秋后算账。   风铃一直做柔弱之态,容悦眸色微凉,也没有再多说的心思,她斜了厉晟一眼:   “侯爷还站在那作甚?可是要留下欣赏一夜?”   厉晟呵呵干笑了两声,快步走到她身后,也顾不及此时还在外面,就直接握住她的手,笑着说:   “本侯瞧这莲花池里养的鲤鱼尚不错,的确养眼,夫人看喜不喜欢?若是喜欢,本侯向皇上请旨,挪些回府给夫人养着玩?”   出口的一番话,连阿悦都不敢喊,老老实实地喊了几声夫人,让容悦心底的气,完全撒不出来。   而这番作态,更让一旁的风铃眼底失了笑意。   她知道今日自己一切都搞砸了,在旁人眼里,可能还做了一次戏子。   容悦斜了他一眼,泄了火,又重新看向风铃,与之前的笑意一样,连一丝多余的幅度都不曾有,几次下来,风铃哪来还不知道,她这番笑意不过是假笑罢了,带着莫名的轻讽。   “郡主既然无事,那本夫人和侯爷就先回太和殿了,此处景色尚好,郡主随意。”   说完,她拉着厉晟转身,只是在走下台阶之时,她忽然回头,冲风铃扬唇一笑,让风铃眯起眼睛,就听见她柔和、不带一丝锋芒的话:   “既然今日是郡主思虑不周才为,那日后应不会再出现这种情况了吧?”   风铃垂着眸子,旁人看不见她的神情,足足半晌后,她才像是没了全身的力气,低声缓慢地回着:   “夫人放心……”   她并未将话说全,可容悦也没有在意,只是弯着朝她点了点头,说了一句:   “那本夫人就放心了。”   说完,她和厉晟转身就朝太和殿而去,不再停留。   刚刚还热闹的凉亭中,不过片刻,就只剩下风铃和她的贴身丫鬟秀谨。   风铃站在原地,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良久,都未曾开口说话。   秀谨抿了抿唇,压着一丝担忧道:“郡主,奴婢瞧着这位夫人并不是好对付的。”   她知道郡主的心思,所以并不称呼容悦为简毅侯夫人。   风铃轻呵了一声:“若是好对付的,又怎么能出现在京城?”   秀谨沉思了一会儿,说:“那郡主,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风铃看向池中的鲤鱼,眸色冷寒:“我为今日等了那么久,绝不会这么轻易放弃!”   她不是安如,居然将不|伦之恋摆在明面上。   皇家的几位王爷,都不是她可以沾的人,她所知道的权高位重的人,除了皇室的人,也只有简毅侯了。   并未不是没有旁人,例如定国公府之嫡子,和镇国将军府的长子,也都是不错的人选。   可当初风铃久居府内,与二人并不相熟。   因年少时和厉晟算是熟悉,她多少了解厉晟这个人,尤其是他及冠后未曾娶妻,更是让她将目标定在了他身上。   这么多年过去,厉晟突然带了个女子进京,还请旨赐婚。   虽与她计划有太大的出入,可等了这么多年,她怎么可能轻易放手?   见识了她父王和先帝之后,她可不信什么一心一意。   就连当初的齐侯不也是和楚氏相传过一段佳话,最后还不是有了那么多庶女存在?   没什么两厢厮守,全看旁人手段罢了。   秀谨不像她一样坚定,她张了张口,有些迟疑地建议:   “郡主也看见了刚刚简毅侯的态度,若是不然,郡主不如看看旁人?”   以自家郡主的心思,若是早些在旁人身上筹谋,又怎会至今还在闺阁?   风铃闭了闭眼睛,尽力平静心绪,她今日还是有些着急了,本该徐徐图之的。   可她如何能不急?她今年已经双九年华,在旁人眼里,本就是大姑娘了,根本拖不得了!   也正因此,她才将秀谨的话听进心中。   她没有太多时间耗下去了。   秀谨细细想了想,又说:“之前去定国公府时,郡主不是猜到了,定国公府有意和镇国将军府定亲?”   见风铃皱起眉头深思,她才继续说道:“到现在都未曾听到风声,怕是这门亲事并未说成,如此一来,那镇国将军府的小公子应还未曾有婚配。”   风铃摇了摇头:“不行,待本郡主好好想想。”   闻言,秀谨闭了嘴,不再多说。   风铃拧起细眉,她自然知道镇国将军府的小公子陆辰并未婚配,可是镇国将军府是由其兄长继承,他现在又并无官爵,只靠祖上蒙荫罢了,如何能和简毅侯比?   虽是这样想着,可刚刚厉晟的反应深深刻在了她心底,让她不由得将陆辰记了下来。   已经走远了的容悦并不知晓凉亭中主仆的谈话。   若是知晓了,怕是也不得不感慨一声,择夫婿虽要谨慎,却也不能如此挑选,高不成低不就的,否则又怎会拖至这个岁数?   不过倒不会去说她痴心妄想。   毕竟她身份摆在那里,再加上德亲王的宠爱,想要选个好的夫家本就不是难事。   虽然如今的德亲王府有些失势,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比得上德亲王府的,又有几家?   不过这些容悦并不知道,所以她的心思全在厉晟身上,刚走远没多久,确定风铃看不见他们后,容悦就抽出了手,呵呵冷笑了两声:   “侯爷说要同我讲这场好戏,如何?侯爷可看得尽兴?”   玖思和庄延低下头,不敢去瞧两人。   厉晟猛地轻咳了两声,厚着脸皮走近容悦,不顾她有些反抗的举动,将人拥进怀里,然后用一种委屈的语气说道:   “本侯刚看见她就后悔了,原以为会有场好戏看,哪想到自己会被拖下水?”   容悦还待冷笑,厉晟就蹭了蹭她脸颊,委屈又带着些控诉地说:   “本侯一直在等阿悦来寻本侯,你怎么这么慢?”   容悦睁大了眸子,又气又羞,止不住地推了一下他,嗔怒着:   “侯爷怎得这般……这般、没脸没皮!”   厉晟眉梢轻笑,还要再说,容悦就直接瞪了他一眼:“你别扯开话题!她往你身后躲什么?”   厉晟也很无辜:“本侯看见你时,只顾着高兴了,谁知她是怎么想的?”   顿了顿,默默又添了一句:“也许就是想让阿悦同本侯生气。”   容悦立刻轻呸了声:“她想得美!”   厉晟忍着笑,赞同地点着头:“对,阿悦明察秋毫,绝不能让她阴谋得逞!”   容悦没忍住斜睨了他一眼,红着脸偏过头去:“少贫嘴了!”   她当然知道,自家侯爷和风铃什么都没有。   风铃郡主朝他身后躲的时候,他脸色黑的好似炭火一般,容悦本来还有些不高兴的情绪瞬间就散了,冷眼看着风铃作态。   不过,想着风铃最后不清不楚、没有说完的那句话,容悦微微蹙起眉头,还是瞪了厉晟一眼:   “侯爷等着瞧吧,这戏可不止一出!”   作者有话要说:  容悦:想挑拨离间,美得你!   ……是不是写得很差劲?   收益看得我想砍大纲完结,可是我又告诉自己不能砍,要写完,不然太仓促……   哎…… 第82章   冬风瑟瑟, 风铃平息了心情,领着秀谨回去。   柏树耸立,凉亭侧处, 两名男子立在草丛中间, 将刚刚的一场闹剧看进眼底。   这二人正是顾屿和陆辰。   陆辰虽一直告诉自己, 不要再有非分之想,可还是忍不住地一直观察着容悦。   见她起身后, 不自觉地就跟着起身。   而顾屿, 本来就没有放松, 一见陆辰有动作, 心跳都停了半刻, 连忙跟上。   望着风铃主仆的背影,顾屿看了陆辰一眼:“可看清楚了?简毅侯与其夫人情深伉俪。”   陆辰身着宝蓝衣袍, 羊脂玉佩在腰间轻晃,他清隽的眉眼微敛,苦笑:“顾兄放心,我知晓分寸的。”   顾屿白了他一眼, 他若当真知晓分寸,两人此时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陆辰颇有些无奈,他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让顾屿这般防着他。   他甚至未曾和那人说一句话。   顾屿若是知道他的想法, 就会直接告诉他,自己这是防患于未然!   顾屿拉着他朝回去:“快走吧!日后有她的地方,你少掺和!”   还不等陆辰反驳, 他直接说:“别给人家招惹祸端!”   陆辰不着痕迹地瘪了瘪嘴,却无话反驳,气闷地别过头,不再与他说话。   见他不说话了,顾屿又有些头疼,两人认识这么多年,镇国将军府太宠他,直把将门之子养成了手不能提的贵公子,他性子软,顾屿就习惯照顾他,多年来,早将他当亲兄弟看待。   此时也不忘记嘱咐他:“日后小心着些风铃郡主,离她远些。”   就听她和丫鬟的对话,就知道她是个心机深沉的。   这副性子倒也未必不好,可是一想起她们口中将他们这些世家子弟挑挑拣拣的态度,顾屿心底就闪过一丝冷笑。   德亲王府高贵惯了,怕是不知道有一句话叫做——   落魄的主子不如奴才。   再高贵的出身,也挡不住府上的人能作死。   陆辰也想起了凉亭中的对话,他不着痕迹地皱起眉头,有些担忧:   “她会不会有事?”   顾屿有些头疼地扶额:“你管她会不会出事!她总有简毅侯护着,你操哪门子心?”   被他连怼了几次,陆辰气得眼睛都瞪圆了,清隽的眉眼多了分孩子气,可没了一会儿,那股子气就瘪了下去,瓮声瓮气地说:   “我知道了!”   顾屿翻了个白眼,不理会他这含糊带着些气鼓鼓的话。   将折扇合上,插进腰间,刚刚迈进大殿,就看见简毅侯身旁面若芙蓉的女子,心底不免暗暗嘀咕一声红颜祸水。   陆辰敛着视线,跟着顾屿一起坐回去。   陆兄长见此,有些好笑地问他:“这是去哪儿了?”   陆辰和顾屿对视了一眼,眸色微闪烁,含糊地回答:“出去透了透气。”   陆兄长眯了眯眼睛,没有多加追问,只是心底不免将他的不对劲放在了心上。   两人刚刚进来时,容悦不免将视线停在两人身上片刻,有些疑惑地问:“这二人是谁?”   厉晟朝那边随意瞥了一眼:   “蓝色衣袍的那位是镇国将军府的幼子,另一位是定国公府的嫡长子,阿悦前些日子刚去了定国公府做客,不认识?”   容悦摇了摇头:“那日我和几位夫人在一起,倒是并未看见这二人。”   厉晟点了点头,似想起什么,勾了勾嘴角,说道:   “你瞧那陆小公子前面的人,是他仅剩的一位兄长。”   容悦抬头去看,待看见陆辰前方坐着的男子时,惊讶地睁大了眸子。   倒不是因为他长相可怕。   而是,他一看就是常习武之人,而陆辰却是一副贵公子的模样,两人相差太多,若非侯爷明言,她根本不会将两人朝兄弟身上去想。   像是知道她的疑惑一样,厉晟开口为她解答:   “镇国将军府嫡出一脉,唯剩这二人了,其他人皆战死在战场上,就算再衷心,他们也心疼孩子,所以打一开始,就不想再让这幼子习武,只盼着他平安长大。”   容悦了然点头,她收回视线,无意间看见厉晟眸子闪过一丝唏嘘,微愣。   她有些迟疑地问:“侯爷怎么看待镇国将军府?”   厉晟眉梢略过一丝漫不经心的轻讽,含着浅笑的声音却并无多少暖意:   “一门忠臣。”   容悦有些不解这句话,却只是乖巧地点了点头,不再多问。   厉晟抚了抚她脸颊,视线却无意识地落在镇国将军府一行人身上,眸色有片刻的深浅。   一门忠臣,他们的立足之处就是忠心,永远冲在皇室需要的最前方。   满门子弟,如今只剩三两个。   可一旦有丁点的退缩之意,那这份满门子弟性命换来的荣誉就保不住了。   之后的宴会未再出现波折,容悦和厉晟回到府中时,已近夕阳西下。   容悦有些乏累,在马车上就险些靠在厉晟睡着。   今日是除夕,府上早早就挂上红灯笼,红剪纸,一片喜庆,马车刚停下时,就听见一阵鞭炮声。   容悦的瞌睡直接散了去,她饶有兴致地掀开帘子朝外看去,在夕阳余晖下,一群下人在门口,点着鞭炮,喜气洋洋。   她回头去看厉晟,恰好看见厉晟倚靠在车窗旁,夕阳透过她掀起的珠帘,映在他带笑的眉眼上,余下别样的温柔,夺人眼目。   容悦愣愣地看着他,一时竟看呆了去。   她一直知晓侯爷长得好看,论五官眉眼,她平生未见过比他更精致的男子,贵气浑生,却偏生肆意盎然,矛盾却又浑然一体。   直到男人轻弹了她额头,失笑的一句:“傻了?”   她才回神,脸颊羞红一片,似映上了这夕阳余晖,红彤彤地一片。   刚进了屋,容悦就径自忙开了。   厉晟在京城是有产业的,早在前几日,就有人将账本递给了容悦,至今还未看完,如今刚坐稳,就和玖思一一对起来。   厉晟在房里坐了片刻,见自己插不上手,容悦又没时间理他,轻啧了一声,转身去了前院书房。   容悦只来得及在他转身的时候,看了他一眼,就没再废心神在他身上。   厉晟这边一出来,庄延就跟在他身后。   厉晟甩着腰带上的穗子,鹅卵石小径上,他眉梢的笑意变得漫不经心:“让人给祁星传话了吗?”   庄延恭敬地点了点头:“早上进宫前,就让人传信过去了。”   厉晟若有似无地点了下头,两人没有再说话,一路进了书房。   祁星早就在那里等候着了。   书房里点了熏香,袅袅白烟,厉晟绕过翡翠香炉,斜着身子坐进椅子里,朝后一靠,手指敲点在书桌上,抬了抬头,开口:   “说吧,老头子怎么说?”   庄延不着痕迹瞥了一眼面无表情的祁星,就将自己头压了压,假装自己是个透明人。   祁星之前一直带兵留在京城外,本按理说,厉晟是不许带这么多军兵出现在京城附近的。   可谁让他之前刚从梧州回来,后来京城中又一直很乱,没人有时间管他。   腾出空来的时候,事情已经尘埃落定,几千人早已扎根在京城外了。   而自从圣上赐婚圣旨下来后,厉晟就让祁星回了封地一趟,昨日刚赶回来。   祁星依旧面无表情,他低垂着头,冷冰冰地恭敬回答:   “老侯爷说,侯爷高兴就好。”   这话刚出口,厉晟轻啧了一声,有些不耐烦地翻了白眼:“得了,你直接将他原话说出来。”   祁星不易察觉地一顿,才继续开口:   “既然侯爷已经下了决心,他不会干涉。”   其实老侯爷的原话是:既然那兔崽子都请过圣旨了,还问老子做什么?老子难道能抗旨不成?   就算厉晟让他说,祁星也不敢将“兔崽子”直接说出来。   厉晟端起茶水喝了一口,即使祁星将话润色了许多,他也大概能猜到老头子的原话。   素来刀子嘴,明明是好话,可由他说出来,必定不会好听。   想到许久未见的老头子,他眼底浮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屋里寂静了半晌,他淡漠的声音透过白烟徐徐传来:   “……本侯回去成亲,他也会高兴的吧……”   那人早就盼着他成亲生子,若是他带着阿悦回去,他定会高兴的。   庄延和祁星皆是一怔,一时之间,竟无人说话。   他们恍然想起,侯爷已离开封地六年有余了,父子二人本就是相互扶持着走来,如今看见侯爷成亲,老侯爷怎么会不高兴?   祁星和庄延对视了一眼,皆是沉默。   可是,圣上会让侯爷回封地吗?   寂静了许久,最先开口的却是一直沉默寡言的祁星:“属下回去的时候,老侯爷正在射箭。”   他低下头,声音有些沉重:   “……靶心未中……”   手指敲打桌面的声音停了下来,四周陷入一片死寂。   向来面无表情的祁星,眼底闪过一丝难过。   他和庄延不同,庄延是世家子弟,后来才跟在侯爷身边。   而他本就无父无母,是由老侯爷领回来,从此成为保护侯爷的存在。   可以说,老侯爷和侯爷,是他唯二的亲人。   他和侯爷的骑射,全是由老侯爷亲自教导的,老侯爷为大明朝征战多年,百步穿杨,何时曾有过不中靶心?   可岁数不饶人,纵使不想承认,可老侯爷的确老了。   厉晟缓缓睁开眼睛,眸底神色深沉一片,他一字一句,缓慢出声:   “今年,本侯必回封地。”   是陈述,也是命令。   冷冰冰,不带一丝情谊。   庄延和祁星面色一厉,单膝跪地:   “属下谨遵侯爷令!”   作者有话要说:  成亲要去封地的 第83章   过了年关, 天气越发凌冽,昨儿夜里又飘了雪,落地无声, 翌日清晨时, 便覆盖了满地。   容悦从前院回来, 玖思哈着气,将暖婆子递给她, 苦着脸说:   “这都二月了吧, 怎么还下着雪。”   两人都是土生土长的江南人, 那边气候宜人, 冬日里本就不算冷, 更别提下这么大的雪。   容悦也冷得厉害,宽厚的大氅将她整个人都捂得严实, 手里的暖婆子隔了一层绒套,暖暖的,又不烫手,白皙的脸颊也冻得映了一抹红。   沿路上, 下人都在扫着雪,她迈过门坎,进了屋里,瞬间松了一口气, 像是活过来了一样。   她说:“这天是太冷了,你注意着些保暖。”   玖思将手放在炭火旁,闻言, 使劲地点了点头:“夫人放心,奴婢省得的。”   身子渐渐回温,容悦想起刚刚在书房中看见的侯爷,蹙起了眉尖:“去将上日侯爷拿来的狐绒和绣锦拿来。”   玖思依言去拿,捧着银盘进来,然后好奇地问她:   “夫人这是要做什么?”   容悦撇了撇嘴,同她埋怨道:“侯爷仗着身子好,这大冷天的,也穿得单薄,冻坏了该怎么办?现在有时间,我就想着给他做件里衣。”   “夫人亲手做的,侯爷必定日日穿着!”玖思捂着嘴偷笑。   容悦斜睨了她一眼,不过眉梢也闪过一丝笑意。   自从恢复了上朝之后,厉晟这几日就忙进忙出的,除非容悦去前院,否则多半见不到他的人影。   这日又是如此,直到深夜,容悦才觉得身边有了人。   她被冷意冻醒后,也没了困意,睁开眸子,就见到侯爷有些乏累的脸色,她披着外衫坐起来,说不出的心疼:   “侯爷怎么每日都这么晚?”   她细腻的指尖抚着他的眼角,刚从被窝中拿出来的手,还有些余温,一碰上厉晟的脸颊,就觉得彻骨的凉。   厉晟刚脱了衣服上床,动作之间已经够小心翼翼的,却不想她还是醒了。   这几日,两人见面都是匆匆忙忙的,厉晟此时看她一脸心疼,忽地心底软得一塌糊涂,将人搂进怀里,压低声音问:“吵醒你了?”   容悦撅嘴不满:“侯爷吵醒我,倒是无所谓,我白日里都能补觉,可是侯爷,你瞧瞧你这眼底,都青了!”   “最近不是刚上朝吗?到底在忙些什么?”   终究是心疼了,看着他这样不照顾好自己,容悦有些急了。   厉晟见她气了,有些心虚,讨饶地蹭了蹭她:“忙过这段时间就好了,阿悦别气。”   容悦轻哼了一声,除了信他,也无旁的法子。   将他拉进被子里,搂着他的腰,闷声道:“好了,我记着侯爷的话,你快些睡!”   被子里全是暖意,怀里的小姑娘也是软软暖暖的,厉晟眼底闪过一丝笑意,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才搂着佳人睡去。   如此两三日后,容悦将里衣都做好了,厉晟还是不见闲。   玖思跟着她进府后,赫然成了府中的大丫鬟,她本身人缘就好,足足半年过去,完全够她在府中混得如鱼得水。   容悦正将里衣收了边,叠好放在一边,玖思就慌慌忙忙跑进来,容悦给她一记眼神:   “做什么慌慌张张的?”   玖思平复了气息,小心翼翼地觑了她一眼。   容悦微顿,沉下心思:“说吧,到底是怎么了?”   玖思挠了挠头,有些迟疑地缓慢开口:“奴婢听说,侯爷今日在锦绣阁,为了一个、女子,赏了梁侍郎府公子一鞭子……”   刚说完,她忙干笑了两声:   “夫人!这传话者,一经多人,就变样了!事实未必如此!夫人可别生气。”   容悦被她的神色逗笑,白了她一眼:   “得了吧,我了解侯爷,还不至于生气。”   虽是这样说,她话中的语气也十分地浅淡,眉尖更是无意识地蹙了起来。   玖思还待再劝,更又怕自己说错话,只能挠挠头,憋声了。   梁侍郎,官从吏部,在这京城中,算不大太大的官,至于玖思口中的公子,容悦也能猜到是谁。   虽她不常出府,可偶尔也会去参加一些夫人之间的聚会,一来二往的,对京城中的事,也就了解了。   这梁侍郎府上,嫡子只有一个,庶子却是很多,而不着调的那个,就是嫡子。   往日也算有眼色,不会招惹那些自己招惹不了的人。   只一点,好色,让各府上夫人谈起他时,多半都是不喜,和容悦谈话时,只差明说绝不会将自家的嫡女嫁过去了。   也正是因此,听玖思说完话,她大概就能猜出发生了什么。   她眨了眨眸子,没忍住地问:“那女子是何人?”   玖思摇头:“奴婢也不知晓,传话的人,并未说清,可若是京城中哪个府邸上的姑娘,应该早就传开了吧?”   京城中还在闺阁中的女子,容悦虽不说一清二楚,但至少三品以上大臣家的嫡女,她大致都是见过的。   容悦拧了拧眉,着实想不出,哪家的姑娘,能让侯爷动怒?   可若是那些人家的姑娘,梁氏也不敢轻易去招惹啊。   心底存了疑惑,容悦却没有说出来,瞥见一旁刚做好的里衣,她心底轻哼了声。   还不等厉晟回来,容悦就收到了一封请帖。   是镇国将军府嫡长孙的抓周宴,请她明日过去。   容悦收到请帖时,有些惊讶,也就将玖思说的事情放在了一边。   她听侯爷说过,两府之间的关系。   类似于相互制衡,就算镇国将军府不给府上发帖子,也属正常。   至少先帝在时,镇国将军府嫡子成亲时,就未曾给厉晟发帖。   厉晟对此了然,也并不在意。   若是两府亲近,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怕是睡觉都不会安稳。   按理说,像这种正式请宴的帖子,都是开宴三日前将请帖送出去的,不过碍于两府之间的情况,最后一天才收到帖子,也不足为奇。   此时容悦该考虑的则是,她要不要去赴宴?   本想等侯爷回来,与他商量此事,可没想到,不到傍晚,庄延就匆忙赶回来,说侯爷今夜怕是回不来了。   容悦脸色微变,拦住了要走的庄延,冷冷睨着他:   “你这传话,不将话说清,不是故意让我担心吗?”   庄延讪笑,想着今日在锦绣阁的事,心底暗恼,今日怎么不是祁星跟着侯爷?   “夫人,你放心,侯爷肯定没事的。”   容悦别过脸:“我放心不了。”   庄延一噎,苦笑不已,只好如实回答:“其实就是……今日侯爷打了个人,被告到皇上那儿了,这时都在御书房哭呢。”   这一番话,直接坐实了玖思之前说的事情。   容悦眸色微闪,定定地盯着庄延:“还有什么没说的吗?”   庄延讪笑着低下头,感觉自己都要生出冷汗,倒不是他想要瞒她,而是这事,由他说,说不好啊!   难道他要直说,侯爷为了一个女子打人了?   他敢这样说,侯爷就敢扒了他的皮!   所以,庄延就直接打定了主意不说,等侯爷回来,让他自己和夫人说去。   不过,他小心翼翼觑了一眼容悦,似保证一样说道:“夫人,您可别听旁人乱说,侯爷待夫人,绝对是一心一意的!”   被旁人说她和侯爷之间的事,就算是侯爷的近卫,也让她心底微羞赧。   她轻瞪了庄延一眼,不耐烦地挥手:   “得了,你快去伺候侯爷吧!”   庄延离开后,容悦瘪了瘪嘴,望向玖思,哼哼说道:   “你说侯爷到底在做什么?”   她时不时地扯了手上的帕子,似把那当成了厉晟,越发多了几分娇气。   “夫人都不知,奴婢哪里能知晓?不过,肯定不像旁人传的那样!一定是有别情!”   玖思说得坚定,完全看不出她之前被那些乱七八糟的传言动摇过。   毕竟最近些日子,侯爷早出晚归的,如今又传出他一怒为红颜,玖思哪里能不多想?   容悦歇了胡思乱想的念头,乏味地指了指案桌的请帖:   “去准备准备,明日赴宴。”   夜里,厉晟果真没有回来,玖思根本不敢去瞧容悦的脸色。   虽说知晓他可能另有隐情,可容悦还是不大高兴,心底有些酸涩涩的。   玖思忙拿出府上刚送来的衣裙,替她换上,一脸笑容地说:   “夫人,您瞧您穿这裙子,真好看!”   她文采不好,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就像是天仙下凡一样!”   容悦知道她是在逗自己开心,忍俊不禁,抬手点了点她额头:“好了你,我没事。”   她点了些胭脂,面容越发娇妍,一身胭脂红罗裙,外加狸绒斗篷,婷婷立在那里,就让人移不开视线。   乘着马车往镇国将军府去,礼物是管家备好了的,她不需要多操心,进出之间,厉晟并不放心,所以她身边都跟着侍卫。   一行人到了镇国将军府后,就吸引了众人的视线。   毕竟她这阵仗不小,除了马夫外,还有五六个侍卫跟着,一瞧见那几个侍卫,就有人说:   “是简毅侯夫人来了。”   除了厉家,谁能将侍卫培养成这样?   因此,容悦刚下了马车,陆瞿就上前一步:“夫人来了,请进。”   他态度从容,容悦也平和:“侯爷至今还在宫中,今日怕是来不了,陆小将军莫怪。”   陆瞿原先被她的笑晃了眼,反应过来后,立刻垂眸:   “夫人言重了。”   两府关系不宜亲近,所以两人并未多说,陆瞿就让人带着她进去。   容悦打眼寻着四周,想寻了几个熟人,刚看见了齐侯夫人楚氏,还未走过去,就听见几人压低声音的嘲弄声:   “得意什么?昨日简毅侯不是还为了一女子打了梁府的公子,至今还未从宫里出来呢。”   “你小声些,待会被人听见!”   那人微顿,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却还是嘴硬反驳:“……我说的都是实话,听见又怎么样?”   “你等着瞧吧,这种小门小户靠姿色爬上来的女子,得意不久的!”   玖思明显也听见了这话,气得脸色通红,容悦脸色倒是未变,甚至还能冷静地按住她的手臂。   她不紧不慢地转过身子去,正好看见那说话的女子捂着嘴笑,细长的眼角轻挑着,说不清是嫉妒还是瞧不起,一旁人的就算心底也这么想,却不敢像她这样大咧咧地说出来。   容悦认得她,是德亲王妃母族的人,也就是安如郡主的表妹袁氏。   容悦心底本就不大高兴,此时更像是被捣了马蜂窝一般,她倏然笑了一下,轻步走上前,笑语盈盈地,柔和的眸子直盯着那人:   “夫人刚刚说什么?我又些没太听清,不妨再说一次,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我还没倒呢!   对了,昨天基友帮我写了一个男女主直接r,差不多一千字,算是福利?发在wb了,大家随意~   wb名见文案~ 第84章   袁氏没有想到真的被人听见, 而且是被当事人听见,顿时整个人僵在原地。   四周人瞬间散开。   其实袁氏平日里并不是这般惹是生非的人,所以她的人缘较安如郡主要好许多, 只可惜, 最近德亲王府势弱, 让袁氏有些尴尬。   容悦虽不是罪魁祸首,可也之前厉晟的态度也算是火上浇油, 所以袁氏对容悦绝称不上欢喜。   只是没有想到一时嘴快, 竟真的落入了人耳。   容悦一手轻搭在玖思手背上, 轻盈上前一步, 越发逼近她, 她笑意越深,旁人却不敢真当她心情好:   “嗯?夫人说啊。”   袁氏脸色僵硬, 尤其是看四周人退散的样子,对于容悦的咄咄逼人,心底恼火不已。   她冷着脸,索性破罐子破摔:   “夫人不知吗?简毅侯昨日可是一怒为红颜, 不惜亲自动手打了梁府公子,至今还在宫中未归吧?”   袁氏轻叹了一声,似有些好奇地模样:“我也想知道,这位女子到底是有多貌美, 才能让简毅侯如此?”   见她越说越放开,似彻底豁出去了一样,其他人都为她捏了一把冷汗。   就算她说的是真的, 可之前简毅侯对这位也不似作假,在她没有失势之前,如此得罪她,真不怕简毅侯亲自登门?   这袁氏一族可比不得德亲王府。   周围陷入一片死寂,都在等着容悦的反应。   容悦也是静静地看着袁氏半晌,倏然勾唇一笑,她轻轻拍了拍手:“说得真好。”   旁人面面相觑,不懂她是何意思?   就听她继续道:“本夫人都不知晓这么多,还得多谢这位夫人告知——”   说到这里,她微顿,细蹙起眉尖,似是不知道袁氏是何人,身后的陈嬷嬷立刻上前一步,恭敬压低声音:“夫人,这位是御史台陈府的夫人。”   容悦似恍然大悟一般,轻微颔首:“原是陈夫人,待侯爷回来后,本夫人让侯爷亲自上门道谢!”   最后几个字,她说得极其缓慢,近乎一字一句地吐出。   直让袁氏白了脸色。   容悦重新搭上玖思的手背,不紧不慢地转过身,只是在回头之际,上下打量袁氏一眼,最后意义不明地轻笑了下。   她轻扶了一下发髻上的步摇,如此一番行为极为张扬跋扈,和她往日处事间似有些不同,却让她越发耀眼,就似乎这样的人,本就该随心所欲一般。   四周的人给她让了道,一行人施施离开,背后跟着几个侍卫,刀剑别在腰间,似露了些刺眼的锋芒。   她走后,袁氏面对旁人或幸灾乐祸、或同情的眼神,心底懊悔不已,却依旧嘴硬,轻呸了一声:   “她当她是谁!瞧她那张狂的劲!若是没有简毅侯,谁会搭理她!看她说的话,就好似简毅侯随她指挥一样!”   她这句话抛出,再没有人与她走近,皆对她避讳不已。   她说得的确没错,可世上哪有那么多“若是”?不管容悦是否张扬,偏生就是有简毅侯护着。   旁人就算再眼红,也只能干看着。   至于简毅侯会不会听她的?且看当初的德亲王府,可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不远处,风铃将这一场闹剧从头看进眼底,她身后的秀谨皱眉:“今日的简毅侯夫人,的确与往日不同。”   风铃面色倒是平静:“这有何奇怪?又不是圣人,怎么会没脾气?”   “袁氏想要拿捏她出身低微,却忘了,她如今可是简毅侯护在心尖尖的人,岂是她能碰的?”   也未必就是忘了,只是一听昨日的事,有些人的心就浮躁了。   风铃敛下眼睑,转身离开:   “本郡主也想瞧瞧,这满京城的人,到底要载几个跟头,才能意识到她身份早已不同往日?”   她同样也想知道,这人能张狂到何地步?简毅侯对她容忍的底线又在何处?   秀谨顿时噤声,其实她有些不懂郡主的想法。   明明该和那位是对立的,却好似并不厌恶她。   不过她自幼就不懂得,所以她素来不猜不问,只听吩咐即可。   容悦走出竹林时,就歇了火气,玖思还在小心翼翼地觑着她的脸色:“夫人不气了?”   “本就没生气。”   “啊?”玖思一愣,挠了挠头:“奴婢刚刚还以为夫人气急了呢。”   不然怎么会发那么大的火?   容悦有些无奈地斜瞥了她一眼,倒是并没有解释什么。   她发火,只是因为曾经侯爷对她的说过的,她代表了侯府的脸面,贬低她,就是看不起侯府。   至于袁氏话中的内容?   她曾经在罗府听过的污言秽语,比这难听百倍的都有,虽然提不上无动于衷,可要她在意起来,也的确不容易。   更何况,她明知道袁氏的话并不对。   她和玖思随意说着话,忽地前方玖思停了下来,她微顿,抬头去看,就见一男子端然地立在那里。   清隽的眉眼似画,微弯带着些许温柔,只看一眼,就知此人必是心思纯净。   可容悦不过就是略扫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微退后一步,对他轻颔首:“陆小公子。”   陆辰听说她的消息后,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赶了过来,刚刚还因为小跑而有些脸红心跳,使劲忍着,才努力如往常一样平静。   可听佳人一说话,他心跳就又漏了半下。   明明是轻糯的几个字,不含一丝旖旎,却让他耳垂都烧得有些红,尤其是听清她说什么后,更是眼睛一亮:   “夫人知晓我是谁?”   容悦面色如常,客套的话直接出口:“陆小公子说笑了,公子才貌传遍京城,本夫人自然有所耳闻。”   可陆辰却不觉得这是客套,眸子越发亮了一些,他压住心底的欢喜,又觉得羞赧,下意识地就想要谦虚几句。   恰在这时,顾屿终于赶了过来,一见到这场面,就觉得眼前发黑。   直接拦下了陆辰的话,挡在陆辰身前,朝容悦客气地说:   “夫人,陆老夫人那边在找陆辰,我先带他过去了。”   容悦理解地点头:“这是自然,两位公子请便。”   陆辰也因两人的对话回了神,脸色倏然煞白,惨无血色,顾屿拉着他离开,他也一丝反应没有,低着头跟着他离开。   待走远后,顾屿才发现他的不对劲,他脸色一变,今日陆府设宴,四处都是人,他什么都不敢说,直接拉着人回了他的院子。   这时才有时间去仔细看他,这一看,他不禁有些失声,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陆辰低着头,脸色煞白,眼底已经蓄满了泪,可他死死咬着牙,眼底通红,却一滴没有掉下来。   不知怎么的,顾屿突然之间什么都不想说了,反而有些心疼他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   他抚了抚额头,无奈地问:“你到底要怎样?”   良久后,陆辰才开口,话音全是后怕:   “……我、会不会给她惹麻烦……”   这一开口,他眼底的泪就全掉了下来,哭得悄无声息,却又上气不接下气。   他自幼性子软和,从未做过出格的事情,却不想,一心落在一个不该他奢望的人身上。   他陡然抓紧了顾屿的衣袖:“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   “……我只是想、看看她……我什么都没想做……”   顾屿听着他说完,跌坐在椅子上,看着他蹲在地上,像幼时一样,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所有哽咽全压抑在嗓子里,堵得人心底酸涩,毫无往日贵公子的形象。   顾屿忽然狠狠地吐了口浊气,站起身子,将他拉起来,一拳狠狠打在他肩膀上。   然后,他直接打开门,让下人去端盆热水来。   热水送进屋里后,他硬生生地拽起陆辰,生硬地说:“洗脸!”   陆辰抹了一把泪,踉跄地站起来,将脸洗干净,才又听见顾屿平静的话:“清醒了吗?”   “要是还没有清醒,你现在就走出去,去正厅里,去看看你祖母!你父亲!你兄长!或者看看你刚出生的侄儿!”   陆辰低着头,没有说话。   顾屿见他彻底冷静下来后,才拽过他:“陆辰,我把你当兄弟,才对你说这些话。”   “我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你掉进火坑。”   “我知道你什么都没想做,去见她也是情不自禁。”   顾屿逼着陆辰抬起头,一字一句喊醒他: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今日你去见她是情不自禁,可明日呢?你又会情不自禁地做些什么?”   陆辰看着他眼底的担忧,忽地觉得心底彻骨的凉意。   因为他懂了他的话。   他是镇国将军府的人,就算府中的人再宠他,再不愿让他担起府上的责任,难道他就真的可以随心所欲了吗?   他姓陆。   从出生起,就注定了他要背负的责任。   他陆氏一门用鲜血换来的荣誉,由不得他糟蹋。   他要么平庸一生,像府中人期待中的那样,一生的“单纯无忧”。   要么,就要像他兄长一样,站在上面想让他站的地方。   镇国将军府是牵制简毅侯府的存在。   是牵制,不是为敌。   否则为了安抚简毅侯府,镇国将军府绝对是会被放弃的一方。   谨言慎行,他们陆府一步都不能踏错。   “她能够一女侍二夫,是因为简毅侯能护住她,能让天下人不敢多说一个字。”   “可你能吗?”   顾屿拧干了手帕,递给他,说了最后一句话:   “你的心思若是让旁人知晓了,就是在逼她去死!”   自古为女子起的战事并不少,无论原因是何,总归最终世人会将罪名按在女子身上的。   陆辰声音沙哑,却是彻底清醒了。   自从那日定国公府遇见容悦后,他从未如此冷静过。   他极其缓慢地、一字一句说:   “……我明白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wb被和谐了四五次,艰难橘子 第85章   而在陆辰两人离开后, 容悦却是看着陆辰的背影,细细蹙起了眉尖,一旁的玖思纳闷:   “这陆小公子好生奇怪。”   夫人不过客套了一句, 他就仿若得了天大的夸奖一般。   容悦抿起唇, 应付了一句:“的确有些奇怪。”   不过没有恶意就好。   而在两人另一侧的陈嬷嬷看了二人一眼, 心底失笑,看来这二人是真的没感觉到不对。   其实这并不怪容悦二人察觉不出来。   除了厉晟外, 她从未对旁人动过心。   厉晟对她有了心思后, 也是步步紧逼, 所以她当真不知晓暗恋是何滋味。   陈嬷嬷记起当初在定国公府, 夫人在竹林里遇见的两名男子好像就是这二人。   她沉了沉心思, 将此事记在了心底。   对于无关的人,容悦素来不会多想, 就算觉得陆辰有些不对劲,也没放在心上。   转眼,几人到了正厅,抬头就见到了风铃郡主。   最近容悦参加的宴会中, 总会遇到风铃郡主,是以,她都习惯了。   不仅如此,也因为风铃常常出来, 一些人对她的看法变了又变。   京城中多的是精明人,就算德亲王妃在宫中时说得好听,什么风铃郡主身子刚好, 不过就是压不住了的借口罢了。   风铃安安分分在王府待了多年,才换来的好名声,已经让人起了猜疑。   正式抓周时,容悦才又看见陆辰和顾屿。   因为她并未仔细看,所以并未发现陆辰眼底微红,近乎克制地没有看她一眼。   午时之后,容悦才回到府中,得知厉晟还没有回来时,她直接冷哼一声。   回话的人吓得立刻低下头。   不过一日时间,侯爷为何没有回府的原因,已经传遍了京城。   容悦得知的时候,甚至猜疑过是否有人做了推手?   可她也猜不到谁会这么闲?   就在她百无聊赖,就差数着时间时,外面终于有了动静。   玖思几乎是跑着进来的,喘着粗气,抬手指着外面:   “侯爷、侯爷带着一个女子回来了!”   这话如同一道惊雷般炸在屋里,容悦陡然瞪大了眸子,直接站了起来,先是斥了玖思一句:   “别一惊一乍的!”顿了顿,她有些不自然地问:“你确定看清了?”   玖思使劲地点头:“奴婢刚看见侯爷扶着那女子下马车,就连忙跑进来了!”   容悦扯着手帕,紧紧咬着唇瓣。   心底拼命给这个女子找身份,可她脑子全被那句“亲自扶着下马车”充斥,完全冷静不下来。   她蓦然红了眼角,手帕都要被她扯烂了,也没有找出理由。   这个时候,有下人欢喜来报:“夫人,侯爷回来了!”   容悦下意识地回了一句:“回来就回来,和我说什么?”   刚迈过门坎的男人,被这句话砸得一愣,不知她怎么生气了,怔怔地发问:   “本侯回府,阿悦不开心吗?”   话里带着一丝隐隐的委屈。   容悦听得有些心虚,可一想到玖思的话,就又硬下心肠,直接别过脸去,不去理会他。   见此,厉晟是真的愣了,他快步走上前去,拧起眉:   “本侯不在这一日,有人招惹阿悦了?”   容悦冷哼一声:“有啊!陈夫人今日还当着众人的面色说我失宠了,以色事人,得意不了多久。”   厉晟面色直接冷了下来,冷笑:   “本侯如何,也是她可肆意议论的!”   容悦不着痕迹地偷看他背后几眼,不见其他人,她心底憋闷,又忍不住说:   “人家说得又没错!”   她扯着帕子,背过去擦了眼角,心底难受。   亏她还十分信任他,认为就算他真的为了一个女子打了旁人,也定有隐情。   却没有想到,他竟直接将人接进府中了。   她软唔的声音含糊糊,带着丝哭腔,却不明显:   “侯爷不是另寻得美人了吗?人家有此猜测,如何能错?”   厉晟一听她话中含着哽咽,心下就是一疼,可在听她的话,就是哭笑不得。   他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   他将人拉过来,就看见她无声地红了眼,再没了旁的情绪,只剩下满满的心疼,用指腹轻轻擦过她眼角,低声无奈:   “你不能等本侯说完再哭?”   容悦被他这混话气得直瞪他:“你还盼着我哭不成?”   厉晟轻咳了一声,怕自己越说越错,无奈地转过身去:   “小姑姑,你还不进来?”   屋外传来一声明媚的笑声:“我可是头次见你吃瘪,还不得多看一会儿?”   随着话音,一女子买过门坎进来,她瞧上去同容悦差不多大,弯月眉,杏子眼,明眸皓齿,却是作少女髻,表明她还未曾出阁。   她笑得眉眼弯弯,毫不掩饰眸子里的幸灾乐祸。   厉晟冷冷扯了扯唇,瞥了她一眼,厉韵不敢再笑,忙咽了声。   听清两人对话后,容悦怔在了原地,整个人看上去呆呆的。   她愣愣地抬手指了指二人:“……姑姑?”   她话音刚落,厉韵就笑弯了眸子:“唉!我在呢,这位就是侄媳妇儿吧?”   她走近容悦,眼底闪过一丝惊艳,瘪着嘴小声嘀咕:   “侄媳妇儿这般好看,怎么便宜了他!”   说罢,她从手上褪下一个手镯,通红的美玉,里面似开着血色的花,煞是好看,容悦还没有反应过来,她就已经将镯子戴在了容悦的手腕上。   她细细打量了一番,白皙细腻的手腕上,带着一截红玉,让人移不开视线,轻声喟叹了一句:   “果然美玉就得配美人。”   容悦这个时候终于回神,知道自己搞了个乌龙,整个人羞得无地自容,又听厉韵一声声地夸赞她,更是羞赧,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看着手上的玉镯,忙忙推辞:   “不该的,这么贵重的东西——”   她话还未说完,就被厉韵笑眯眯地打断:“这镯子是我这个做姑姑的,给侄媳妇儿的见面礼,长者赐,不可辞!”   容悦推辞的动作僵住,看着厉韵的模样,根本叫不出那句小姑姑。   更不敢想,那句“长者赐,不可辞”就这么自然地从她口中说出。   她转而将求救的目光投向厉晟,厉晟轻哼一声,记着她刚刚错怪他的仇,轻哼一声,别过头去。   容悦嗔瞪了他后脑勺一眼,只好羞赧地收下玉镯,支支吾吾地软声说:   “谢、谢谢……小姑姑。”   厉晟扬眉吐气,挑眉笑着说:“刚刚不是还说本侯寻了旁的美人吗?”   厉韵眉尖一蹙,胳膊肘抵了他一眼,呸道:   “男子汉大丈夫,瞧你小鸡肚肠的样!”   厉韵是逮到机会,就损厉晟一句,别看她是厉晟长辈,其实自幼到大,她都不敢在厉晟面前放肆。   如今好不容易得了机会,她几乎是得意忘形,完全忽视了背后厉晟凉凉扫过来的视线。   容悦只恨不得众人都忘了刚刚的事,此时又听厉晟重提,不着痕迹地刮了他一眼,满脸歉意地朝厉韵说:   “小姑姑,之前是我不知事,望小姑姑莫怪!”   厉韵还待说没事,厉晟就听不下去了,冷了脸色,直接将人推出去:   “你还真让她道歉?”   厉韵被他说得委屈,她哪里要容悦道歉了?   待屋里只剩下两人时,容悦本该因为误会厉晟而歉疚的,可刚刚厉晟在厉韵面前的拆台,只让容悦恨不得将他关在门外,哪里还剩下什么歉疚不自然。   她一手轻抚着玉镯,一边委屈地看向厉晟:   “既然是小姑姑进京,你干嘛还让人瞒着我?我都没有好好准备。”   早知道是他那边的长辈过来,她今日绝不会去参加什么抓周宴,而是在府中让人好好收拾一番。   如今什么都没有准备就罢了,还让人听见了那一番话。   她简直羞得无地自容。   厉晟被冤枉地无话可说,他昨日一整日都在御书房,何时让人瞒着她了?   不过不想让她多想,倒是真的。   她有些不安在屋里走来走去,最后泄气地停下来,拿那一双水汪汪的眸子去看厉晟:   “你说……小姑姑,她会不会不喜欢我啊?”   看着她坐立不安的模样,厉晟本该心疼的,可一想到她是因为在意自己,才会这样的反应,又觉得心底酥软一片。   只不过,他还是说了心底的实话:   “不会,就算不喜又如何?本侯喜欢就好,你管旁人作甚?”   听他的话,容悦先是一安,又哭笑不得,无奈地嗔瞪他:   “那是旁人吗?”她撅着唇瓣,灼亮的眸子眨了眨,软软出声:“那……可是你的亲人啊……”   厉晟眉梢略过一抹笑意,拉过人,将人搂在怀里,两人一起倒在软榻上,她栽在他怀里,他一手握着她的手,衣袖顺着动作滑下,露出那个玉镯,他说:   “你真当这个是她随身带着的?”   容悦疑惑望去。   “这是她知道会见到你,特意带来给你的。”   厉晟低头,吻了吻她额头,在她未看见的地方,他的眸色微深,低声温柔:   “别担心,所有人都会喜欢你的。”   那些让你不安的元素,都应该是他解决的。   容悦怔怔地看着他,心思微动,几乎要溺在他的眸色里,她看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别开脸,不自然地细声道:   “别、别以为这样,我就会忘记你刚刚在小姑姑面前说的话!”   本该是冷冷的娇哼声,却被她说得软乎乎的,没有一丝威慑力,反而像极了撒娇,细软的嗓音挠在人心坎上。   厉晟只觉得耳尖有些痒,这股酥痒直传到他指尖,让他指尖轻颤了下,才按捺住心底的那丝欲|望。   作者有话要说:  侯爷:本侯,火葬场?不可能!   长辈一号get 第86章   京城长巷街, 除了皇宫外,这京城中最权贵的地。   隔着长长的巷子,柏树挺立在墙边, 朱红色大门庄严耸立, 德亲王府牌匾高高挂在上面。   一丫鬟快步走进一个院子, 对着挡路的人冷哼一声,翻了个白眼, 有些阴阳怪气道:   “主院夫人叫郡主过去呢, 去晚了, 可别说是奴婢话没传到!”   丢下这一句话, 连屋子中都没进, 转身就离开。   院子门口的人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终究是不敢耽误什么, 连忙将话传进去。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郡主虽得王爷宠爱,可府上终归是王妃管着的。   王妃不喜郡主,府上的下人就不敢和这院子里的人亲近。   毕竟王爷一个大男子没有那么细心, 也不常来后院,有些委屈,就算再不愿,也得受着。   话递进去的时候, 风铃正对着铜镜细细地描着眉,秀谨站在身后,为她插上一个簪子, 低声问:   “郡主,我们是不是该过去了?”   “急什么?”风铃依旧不紧不慢,眸子紧紧盯着铜镜里的自己。   秀谨咬咬唇,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这时风铃转过头去,看向窗外,她眸色有些深,似飘了好远,半晌后,她才轻轻笑了一声:   “是该走了,别让母妃等急了。”   走出房门,绕过长长的小径和回廊,两人才进了主院。   风铃住的地方不差,比安如这个嫡女都差不离多少,毕竟王妃再不喜她,也不是可以在院子里一手遮天的。   刚跨进主屋,似是算盘的东西就被扔到她脚边,碎了一地,木珠滚落成片。   坐在主位上的德亲王妃丝毫不掩饰脸上的厌恶,风铃好似没有看见一样,依旧笑语盈盈地弯腰行礼:   “不知母妃唤风铃来是有何事?”   德亲王妃冷冷扯了下嘴角:“本妃能有何事?”   不待风铃起身,她就不紧不慢地低头抚了抚自己的甲套,才慢悠悠地道:   “这不是本妃突然想起来,明日是何日子了吗?”   看着下方依旧没有表情变化的风铃,德亲王妃眼底越发冷冽,在眼底恨恨地骂了句冷血怪物!   偏生这样的人,王爷居然还将她看得宝贝儿。   德亲王妃冷笑,反正王爷也不是眼瞎一日两日了,这么多年过去,她早已不在乎了。   风铃浅浅抬眸,似乎没明白她的意思:“请母妃明示。”   德亲王妃扯了扯嘴角,似是勾出一抹笑:   “单氏虽犯了天大的错,但是她终究是你生母,明日是她的忌日,你作为女儿的,也该去给她上个香,尽尽孝心。”   她这句惺惺作态的话落下后,屋里陷入死寂。   风铃细蹙起眉,似是想了半天,也没能想明白。   德亲王妃眉头一皱:“你这是不愿?”   风铃忽然笑了,遥遥对上她的视线,她一字一句、好奇地问:   “母妃说得没错,可是母妃打算让风铃去哪儿给单氏上香呢?”   袖子中的指甲狠狠掐进肉里,她却仿佛感觉不到疼一样,只是歪着头,懵懂好奇地看向德亲王妃。   当初她生母犯了何事?   时间过去太久,她几乎都要忘了。   想了许久,她方才想起来,好似是偷|情。   被德亲王妃带着人,当着众人和父王的面,捉奸在床。   那时天也下着大雪,她生母被人硬生生地拖出房间,身上仅仅只有一件亵衣,暴露在众人眼底,任由那些下人肆意观看着。   她记得父王脸色铁青,记得王妃掩不住的得意。   更记得她生母受不了屈辱,只看了她父王一眼,就撞死在柱子上。   鲜血留了一地,她却连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父王似泄了气,更是踉跄一下,可却一点意义都没有。   若是他有一丝犹豫,在下人将单氏拖出来前开口阻止一下,又何至于如此?   她生母生得高傲,更受父王荣宠,会和一个小侍卫有私情?   简直无稽之谈。   可人死如灯灭,所有的真相都不重要了。   她跪在单氏的尸体旁,一言不发地听着那个侍卫的哭诉,哭他是被勾引,哭他的不情愿。   后来单氏如同死去的下人般,一张草席圈起被不知扔在了何处。   那时,她只是在王妃下了命令后,拽着父王的的衣摆,求他给单氏死后一个体面。   可是什么都没有。   打那之后,她还是德亲王爷最宠爱的女儿。   却再也没了侧妃单氏。   如今王妃让她去祭拜单氏,风铃觉得有些好笑,她该去哪儿祭拜?   王妃还能记得当初她让人将单氏扔在哪里了吗?   德亲王妃的脸色一僵,似被她的话噎住,随后她冷笑,带着些嘲讽:“你若有心,哪能没有办法?”   风铃只是垂下眼眸,浅浅牵动唇角,笑意如常:   “母妃若是没有别的吩咐,风铃就退下了。”   她没等王妃继续开口,就领着秀谨退下,刚走到院子外,就有人追上来:   “郡主,王妃说,若是郡主着实无处可尽孝心,不若抄些佛经吧。”   说罢,那丫鬟就将一摞佛经递给了秀谨,厚厚的一沓,秀谨差些没有接稳。   风铃神色丝毫没有变化,依旧浅笑着:“母妃大义,风铃自会好好抄写。”   那过来传话的丫鬟看着她的神色,忽然打了个冷颤,被人用生母的死打击,却丝毫没有感觉,她匆匆低下头,连忙跑开。   回到院子后,秀谨将佛经全部扔到一旁,风铃只是瞥了她一眼:   “扔什么?拿过来,伺候笔墨吧。”   秀谨气得眼底泛酸:“郡主你真的要抄?”   风铃敛下眼睑:“王妃已经下了令,岂容本郡主反驳?”   这一抄写,就足足写到了夜间,点上灯烛,打下一点点的光亮,余晖洒在风铃的脸颊上。   她唤来秀谨,声音有些干哑:“什么时辰了?”   “已过子时了。”   风铃看着已经抄好的佛经,久久没有说话。   已经子时了,是第二日了啊。   秀谨站到她身后,看着她一笔一划抄好的佛经,有些愤愤不平:   “明明郡主从未忘记过——”   风铃神色忽然一厉,打断她:“不!本郡主忘了!”   她倏然回头盯着秀谨,让秀谨吓得呼吸一滞,她一字一句,极其轻柔地说:   “我忘了,从来都不记得。”   她眸子还在直勾勾地盯着秀谨,即使声音柔和,依旧将秀谨吓得够呛。   良久后,她才收回视线,还在轻声说“不记得……”,也不知在说给谁听。   秀谨咬着唇,站在她身后,忽然就觉得鼻尖泛酸,眼泪蹭一下掉了下来,在黑暗中消失不见。   过了许久,她才听见一声:“你先下去吧。”   秀谨没有反驳,知道她需要一个人好好呆一会儿,无声地退了下去。   风铃什么都没有干,她只是回到了床榻上,用锦被将自己盖得严严实实,不留一丝缝隙。   就如同当年她亲眼看着单氏死在面前,鲜血流了一地,那双眼睛久久未曾闭上后,她每日夜里就再也未曾睡得安稳过。   她在黑暗中睁开眼睛,有些轻嘲。   她怎么可能记得那人的忌日呢?   她恨死她了。   被冤枉,就洗清啊,洗不清,也要拖着仇人一起死。   她就这样走了,临死前,也不过心心念念着父王没有信任她罢了。   何曾想过,她的女儿要怎么活下去呢?   她根本不在乎。   既然如此,她为何还要记得她?   她都不愿去给自己洗刷冤屈,她又何必废那工夫?   懦弱逃避的人,她活该!活该!   她盯着床幔,久久不放,许久后,她才轻轻眨了眼睛,几颗泪珠就悄无声息地滚下来,顺着滴落在脖颈间,烫人得狠。   作者有话要说:  下午可能还有一更,可能……   下面推一下我基友跃跃的古言文~   甜文,女主小渣小傲娇,我觉得很好看,宝宝们可以去看看~   《美貌使我一无所有》BY 起跃   白池初美艳娇柔,但是个蛇蝎美人。   京城女眷都讨厌她,讨厌她的美貌张扬。   京城公子又爱又恨,恨她渣,爱她的美貌娇娆。   所结下的梁子和暧昧过的情郎连她自个儿都数不清。   一朝变动,白池初落难猛找庇护,整个京城所有门户的大门紧闭,唯有传说中万事不插手的安王开了条门缝儿。   “我会洗心革面做个好人。”白池初一只脚卡进门缝里,再三保证。   “没关系 ,我也不是好人。”安王陈渊牵着她的小手,领她进了门。   后来,陈渊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这一点,他篡位了! 第87章   二月刚刚过去, 天气似就放暖了些,玖思也不再将自己裹着一团。   庄延看见她时,还笑道:“玖思姑娘, 近日是不怕冷了?”   玖思瞪了他一眼, 小声嘀咕着:“哼, 当人都是你这些糙汉子吗?”   她自以为说得小声,却忘了庄延自幼习武, 耳力比旁人好太过, 将这话全听进耳里, 不由得嘴角轻抽搐。   他瞥向了一旁的祁星, 冲玖思笑了笑, 没再多说,拉着祁星就走了。   走远后, 他还在对祁星说:“夫人身边的人越来越大胆了。”   想当初,玖思一见到他,就吓得浑身哆嗦,哪像现在, 居然还敢排遣他。   祁星面无表情地从他手中拽出自己的袖子,想到刚刚的小姑娘,眸色微深了些,再见旁边的人还在嘀咕不休, 转过头去看了他一眼。   庄延立刻不说话,讪笑一声,提步就朝前走。   可是没有走两步, 他就停下来,顶了顶祁星,压低声音道:   “之前听姑娘说,老侯爷想给你说亲?”   祁星没有回答,可庄延眸色依旧灼亮,他说:“不管京城还是封地,你有没有看上哪家姑娘?”   祁星依旧一言不发。   他这样的人,就业尚可,成家几乎遥不可及。   所以当他听厉韵说起这事时,几乎没有忍住愣了一下。   不过既然是老侯爷希望如此,他也无所谓。   他大概也能猜到,如今侯爷有了着落,老侯爷自然就开始担心他。   就算不说,他依旧为这份牵挂感到受用,眼底不易察觉地升起一丝暖意,稍纵即逝。   不过,他依旧摇了头。   世家女子太过复杂,必有利益相交。   他不希望为了自己的事,让侯爷和老侯爷费神。   见他依旧不说话,庄延八卦的心思去了大半。   其实他提起这件事,还是因为之前侯爷说过,今年必要回封地。   他和侯爷年龄相仿,若是回了封地,他家中自然也会因这事忙碌起来。   庄延看着一旁的祁星,有片刻的恍惚。   自年少一起走来,至今,他们也全要成家了。   纵使早知道这一日会到来,庄延心底依旧有一丝恍然,说不清是什么感受。   高兴,的确有些,可也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伤感。   祁星看着他突然不说话,神色似乎有些复杂,皱眉不解地看了他一眼,就提步先走了一步。   他喜欢清净,而庄延就太吵了。   索性这么多年,还算习惯。   另一边玖思跑回院子,手里还捧着一叠糕点,她就是为了这盘糕点去了厨房,才遇到了庄延二人。   她有些气鼓鼓的,因为她觉得庄延的话,就是嘲笑她之前穿得胖。   虽然没有恶意,但是玖思依旧撅着嘴。   将糕点小心翼翼地摆在案桌上,抬眼去望坐在软榻上的容悦,低垂头,发髻落了一缕在脸颊侧,衬得她越发肤如凝脂,皎似明月,玖思眼底闪过一丝惊艳。   她轻手轻脚地挪到软榻旁,容悦感觉到动静,含笑抬起头,看清她的表情后,揶揄着问:   “怎么了这是?谁惹着你了?”   玖思轻哼了两声,闷闷不乐地说:“……庄大人嘲笑奴婢胖。”   容悦一时没有忍住,轻泄了一声笑,她合上了医书,扔到一旁,拉过玖思的手,她笑弯了眸子说:   “是我不好,竟忘了我们玖思也是大姑娘了。”   女子皆爱俏,更别说玖思还是待嫁之龄,容悦有些自责,怪自己不够细心,竟忘了这事。   玖思瞪大了眸子,又有些羞红了脸:“夫、夫人!你别乱说!”   “这怎么能是乱说?女子家哪有不嫁人的?你伺候我多年,我心底是感激的,绝不能耽误你。”   说这话时,容悦看着玖思的眼睛,眸子澈然,说得真诚。   玖思鼻尖微酸,弯下身子,坐在炕边上,半倚靠着容悦的腿,才低声说:   “奴婢能伺候夫人,是天大的福分。”   不等容悦说话,她就继续开口:“夫人待奴婢好,奴婢一直记得。”   当初若不是为了她,夫人那次就不会不明不白地失了身,更不会泡在冷水里,导致损了身子。   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忘记,周方琦拿她威胁夫人,就算周方琦身死,也抹不了她心底的恨意。   可这一切,她都没有和夫人说过。   就是此时,她才仰着头,笑得格外明媚:“夫人,奴婢想伺候你一辈子!”   容悦微怔,愣了半晌后,才泛红着眼,弯着唇角,抚了抚玖思的青丝。   嫁入罗府后,她最大的幸运就是认识了两个人。   一是侯爷,二是玖思。   曾经的苦难都是玖思陪着她度过的。   玖思对于容悦来说,绝非一个下人那么简单。   她吸了吸气,轻刮了刮玖思的鼻尖,软着声音说:   “我不逼你,你若是有喜欢的人,就同我说,如今的我总该能帮些忙的。”   她没有说,若是着实没有,就留在她身边,总归她会一直善待她的。   玖思蹭了蹭她的手,使劲地点头:“夫人放心,奴婢记得的!”   两人温馨待了一会儿后,玖思擦了擦眼睛,站起来,才疑惑地问:   “咦,今日姑娘没有来找夫人吗?”   因为厉韵没有嫁人,之前府上的人都称呼其为姑娘,久而久之,玖思也就这么跟着叫了。   说起这个,容悦摇了摇头,失笑:“刚离开不久。”   说起厉韵,容悦之前也好奇地问过厉晟。   因为那日闹出的乌龙,容悦也意识到要了解一下厉晟在封地的亲人。   一问之下,才知晓,如今厉府算上她,才四个人。   老侯爷,厉晟,厉韵,以及她。   厉韵虽未嫁人,却已经二十有五了。   她是老侯爷的亲妹妹,当初厉韵刚满两岁时,厉晟的祖父战死沙场,祖母没有受住打击,一同去了。   厉晟要比厉韵还大上一岁。   是以,老侯爷几乎是将厉韵当女儿养着,那时朝阳长公主还未逝去,长嫂如母,厉韵是真的将长公主当母亲一样敬重着。   后来长公主去世后,老侯爷一直未娶妻,其中也有厉韵的功劳在里。   老侯爷未卸任之前,位高权重,打他后院心思的女子不知几许。   那时的厉晟和厉韵也不过十岁左右。   厉晟碍于孝道,不好多说什么,厉韵却是挥着鞭子将那些上门说亲的媒婆一一打出门去。   厉晟和容悦说起这事,眉眼都带着柔和的笑,他说,他那一手鞭子,还是厉韵打那之后教给他的。   虽然教会他后,她就一直后悔着。   本就打不过他,从那之后,更是一点胜处都没有。   厉韵虽从小跟着一起学武,但到底是女子家,老侯爷和长公主都舍不得她受苦。   因此,最终她学得最好的,就一手鞭法。   而老侯爷又是个护短的,根本不许旁人传出厉韵不好的话,几番下来,所有人也都知道老侯爷没有再续弦的想法了,纷纷打消了念头。   这也正符合了皇室的心思。   一时之间,竟合了几方人的意。   但是侯爷和她说过,他曾是想让父亲娶妻的。   漫漫余生,一个人,太艰难了。   若非是有厉韵陪在封地,他哪能放心,这一走就是多年?   可是老侯爷说了不愿意,不仅是为了长公主,也是为了厉府。   也因此,就算容悦身份如此,他依旧没有意见。   那日谈话之后,容悦就对厉韵心生了感激,感激她年少时那般护着侯爷。   也因为看出了侯爷想要回封地的决心,她不禁生了期盼,想去看看侯爷生长了许多年的地方是何模样?   其中对于厉府,她最好奇的就是,厉韵为何至今未曾嫁人?   她将这个疑惑问出来时,清楚地看见了厉晟眉梢微冷凝。   不过片刻,他伸手抚了抚容悦的脸颊,低声说着:   “小姑姑有过婚约……”   及笄前就同人定了亲事,那人和厉韵是青梅竹马,两人感情甚笃。   说到此,容悦心底就有了不好的预感。   若是两人依旧好好的,厉韵又怎会还是未嫁之身?   厉晟没有详细说,他只是告诉容悦,不要在厉韵面前提起此事。   最后也只说了一句:“总之小姑姑应不会嫁人了。”   海誓山盟的人为护她而死,她又怎么可能毫无芥蒂地另嫁他人?   容悦噤声,只是突然紧紧抱住了厉晟。   厉晟一怔,最后喉间溢出一丝笑,也将她抱住,低声安抚她:   “本侯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她性子那般软,若是他不在,她被人欺负了,怎么办?   让旁人护着,他总是不甘心的。   所以,他会活得好好的,一直陪着她。   他低垂着眸子,忽然之间觉得,他们厉家倒是老出情种。   不管男女,皆是如此,不若镇国将军府那般明说,却是实实在在地这样做着。   他有些失笑,低头吻了吻女子的额头,想起了后宫中的争斗,觉得这样也并无不好。   至少,他心心念念护着的人,在他的后院里,是绝对安全的。   不似先帝,后宫佳丽三千,可是他想护着的护不住,想要的,拥有不了。   容悦想着那晚上的事,久久才回过神来,脸颊还有些红,却不忘吩咐玖思:   “这新做的糕点不错,让人给小姑姑送些过去。”   “夫人放心,奴婢已经吩咐下去了。”   容悦笑着点头,才重新翻开医书,不过她显然心神不在医书上,而是想起侯爷和她说的那些有关厉韵的话。   对于厉韵,她不乏感激,更多的却是敬佩。   并非任何人都能像她一样,既然心中有了人,就绝不会再去耽搁旁人。   也因为这个,容悦不由自主地想要对她好些。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大概属于过渡?   加更,你们夸我吗! 第88章   容悦一直不知晓厉韵为何会突然来京城, 却并未多问。   春去夏来,厉韵来京城已近四月。   这段时间里,容悦最开始怕她无聊, 带着她参加了几次宴会, 见她兴致缺缺的, 才恍然,对她来说, 参加宴会什么的, 才会无聊吧。   打那以后, 容悦就很少参加什么宴会了。   也因此, 她几乎很少再遇见风铃郡主。   她和厉韵窝在府邸许久, 直到长公主生产,听说直接惊动了皇后, 圣上和皇后连忙赶到齐侯府,要知道皇后如今正身怀六甲。   此番一来,所有人都知晓,皇室对这个孩子的重视。   如今快到齐侯府嫡长孙的洗三礼, 几乎请了整个京城的权贵,容悦也不得不为此准备着。   任何事,只要牵扯到皇室,都不会是小事。   送的礼物, 是容悦和厉韵亲自挑选的,一块金锁,上面刻着百个福字。   礼物不贵重, 主要的是心意。   除此之外,还要备上一份贺礼,这就由管家去准备了,两人并未操心。   参加洗三礼的那日,厉晟也会前去。   不知为何,新皇登基后,越发重用侯爷,这些并不是侯爷告诉她的,而是她看着侯爷日夜越发忙碌、而猜出来的。   也因此,两人共同参加宴会的机会格外少。   不过每日厉晟晚归时,虽不掩乏累,可眼底的灼亮让容悦根本无法开口让他停下。   这日白天,厉晟忽然出现,容悦有些惊讶。   厉韵一见此,就捂嘴偷笑着离开。   容悦顾不得她的揶揄,等人走后,连忙上前一步,有些不解:“今日侯爷怎么有空?”   厉晟抚着衣袖的动作微顿,转过来看容悦,佳人依旧围着他忙,丝毫没有察觉到他的视线,眉眼弯弯带着笑意,直入人心底。   恍惚间,厉晟意识到,这段日子,他陪她的时间越发少了。   他心中有些庆幸,幸好厉韵来了。   他走近容悦,弯腰吻了吻她的额头:   “阿悦再等等,我们就快回去了。”   容悦眸子一亮,没有去问回哪儿。   对于厉晟来说,能回的地方,只有一个,就是封地占城。   这时厉晟才回答她刚刚的话:   “事情忙完了,接下来应该就无事了。”   容悦笑弯了眸,拉着人走近软榻,两人一起卧在上面,她指尖勾着他的一缕墨发,勾勾缠缠的,软着声音问他:   “我们何时能走呀?”   厉晟握住她的手,眸子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急迫:“快则一月,慢则三月。”   他垂头低笑道:“阿悦可准备好同本侯一起回京城过年了?”   容悦眸子里含着光瞪了他一眼,撅了撅嘴,扯着他的衣袖,低细着声音说:   “不管是在哪儿,只要侯爷在,我都准备好了。”   厉晟心中一软,他又问:   “和小姑姑相处得如何?”   他只害怕,她是因为想让他高兴,才勉强让自己和厉韵待在一起。   不是说厉韵不好,只是再好,也未必人人都喜欢。   提起这个,容悦就眸子一亮:“小姑姑好生厉害!”   她亲眼看见了厉韵耍的那手鞭子,她在江南时虽见人少,但是都是轻声细语的,多走几步都流细汗的那种女子。   所以她觉得厉韵好生厉害。   厉晟微不可察地拧起眉,心底有些不是滋味。   她都未曾这么兴奋地夸过他。   心底泛着酸,他也就说了出来,拉着人,牙尖细细磨在佳人的脖颈处,让佳人身子一阵轻颤,然后才低声问她:   “好生厉害?是有多厉害?”   他大掌狠狠禁锢在她腰窝间,容悦吓得一跳,随后被脖颈间的温热逼得眸子泛红。   她声音越发软糯,眸子四处看去,带着几分颤音:   “侯、侯爷!你做什么……快些起来……”   尾音带着颤,似有钩子一般,勾得人心底越发火热。   厉晟手上的力道不禁越发大了些,原本磨在她脖颈上的牙尖收回,换成浅浅湿湿的吻,容悦羞红了眼,抵着男人胸膛的手臂有些无力,她眼尾轻颤着,泛着娇媚的粉色。   糯声无力地轻唤着:“侯、爷……”   厉晟眼底有些红,忽地抬头吻在她嘴角。   其实他是想让她别喊了。   她越喊,他越受不住,可却又舍不得真的封了她的口。   容悦被他吓得缩了缩脖子,睁着一双水灵灵的眸子,似有些没回过神,茫然地望着他。   厉晟泄了一口气,微呼着粗气,坐直了身子。   他捏了捏女子的脸颊,有些苦笑:“你别招本侯。”   他爱重她,所以敬着她。   不愿在青天白日下,对她太过放肆。   容悦眨了眨眼睛,才反应过来他是何意思,陡然之间红了一张脸颊,又羞又怒,直坐起身子,呸骂道:   “侯爷当真无赖!平白污蔑我!”   厉晟平复着气息,想着她刚刚的声声娇媚,低声嘀咕:“可不是平白……”   容悦见他还说,蓦然瞪圆了一双眸子。   厉晟摸了摸鼻尖,不再说下去。   女子脸皮薄,再说下去,怕是真的要恼了。   容悦气得直指向珠帘处:“侯爷一来就气我!你还不如忙去呢!”   厉晟笑着抱住她:“本侯要是真的忙了,又有人该想本侯了。”   容悦别过脸去,不自然地说:   “侯爷忒厚颜,谁会想你?”   不敢再让他说话,怕自己待会无地自容,连忙推了推他,转意话题:   “快些起来,你重死了!”   厉晟眼底泄了笑,顺着她的力道坐起身子,顺带着连她一起拉起来。   容悦一时没有站稳,搂住了男人的脖颈,手足无措地问:“侯爷这是在做什么?”   厉晟一边小心地护着她,一边扬眉笑:“来京城这么久了,还从未和你一起出去逛过。”   他只说了一句,容悦瞬间懂了他的意思,眸子一亮,面上荡开一抹笑,忙忙退出他的怀抱。   厉晟怀里失去温软,一愣,就见她还踩在软榻上,兴冲冲地朝外喊道:“玖思!”   玖思刚进来,她已经坐在了梳妆台前。   厉晟酣然失笑,又卧在软榻上,静静地从后面看着她。   容悦从铜镜里与他四目相视,有些不满地嘟嘴:“侯爷你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换身衣服?”   “本侯也要换?”   佳人斜斜一挑眉:“侯爷是打算,穿着办公的衣服和我一同出去?”   厉晟轻啧了声,觉得这一记眼神,让他有些牙痒,舌尖抵着牙根,他站起身子,听着她吩咐人找来衣裳,月牙白的绣纹锦衣,衬得他公子如玉。   容悦细细绘着眉,从铜镜里看他,笑弯了眸子,从善如流地娇声道:   “公子好生俊俏。”   闻言,厉晟抬头,她恰好站起身,他眯了眯眼,挑着眉回了一句:   “不及姑娘风采半分。”   不知是哪个丫鬟没憋住,轻笑出声,随后带动全屋里的人都笑着耸动肩膀。   容悦脸颊染上红霞,嗔瞪了一眼厉晟:   “我、我懒得与你贫!”   说罢,她羞得匆匆走出去,玖思笑着跟上去:“夫人,您等等奴婢!”   厉晟失笑,却是扫了一圈屋里的丫鬟,似笑非笑道:   “这般笑你们夫人,都是想吃板子?”   一顿,屋里安静下来,低低服下身子。   厉晟这才不紧不慢地收回视线,跟着踏出房门。   阿悦性子随和,这些丫鬟虽还不至于骑到她头上,可也得敲打一二。   他可以纵着阿悦的性子,却容不得旁人对她不敬。   敛着心思,他快步走了出去,院子外,那人轻步慢慢,时而回头,直到看见他,才放心地大胆朝前走。   厉晟捻着玉佩,忍不住露出一抹笑意。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有时间的话,下午可能继续加更(微笑)   把那个洗三礼结束,就应该回封地了   昨天有个小天使给我评论(大致意思)   球:被一个姓周的缠上了!调班后,要纠缠我十八个小时   我:啊?那怎么办?   球:是周公啊!   我严重怀疑这位小天使是在逗我玩!并持有证据!嘤! 第89章   在锦珠阁遇到风铃时, 容悦不得有些惊讶。   若非肯定风铃的手插不进侯府,她都要以为风铃在她身边安排了眼线,不然怎么她一出府就会遇到她?   容悦正被厉晟扶着下马车。   春意盎然, 除去刚进京的那段时间, 京城越发热闹繁荣。   锦珠阁里有不少人, 容悦扫一眼过去,就能看见几个熟悉的面庞, 她也并未在意, 不过那些人看见她, 却不由得有些惊讶。   到并非是惊讶容悦, 而是因为看见了厉晟。   这些世家夫人小姐平日里空闲时间不少, 出府倒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但是在这锦珠阁见到男子,就不得不说是件稀奇事了。   两人做便装打扮, 腰际垂着的玉佩极其相似,厉晟握着容悦的手,对旁人视若未见:   “小心些。”   风铃走过来时,刚好听见这句话, 她步子一顿,眸色微闪,随后她只是朝二人轻微服了服身子,算作行了半礼。   厉晟面上神色微寡淡, 敛下眼睑,似乎并未看到她一眼。   倒是容悦心中暗自挑眉,得体地回了半礼。   不过两人皆没有说话, 似乎只是偶然遇见一般,风铃直起身,就跨了出去,容悦扫过她的背影一眼,她身后的丫鬟手里提了一个锦盒,应是买了什么。   她轻轻眯了眯眸子,她原以为风铃会和侯爷搭话的。   其实她猜的没错,风铃最初朝这边走来时,的确的想和厉晟搭话,可刚走近,就听见了厉晟的话,她瞬间明白,今日她做再多都是无用功。   既如此,她自然不会白费功夫,还平白坏了名声。   可越是如此,容悦越是对她起了好奇。   不过这份好奇心晃荡了一圈后,就被眼前的男人打断,他正从柜台上拿过一枚玉簪在她发髻上比较,还问她:“喜欢吗?”   容悦立刻回神,细细看了眼,摇摇头。   玉簪和她昨日戴的那枚并未什么太多的差别,甚至材质还比不上那枚,她自然提不了什么兴趣。   闻言,厉晟就将那枚玉簪放下,重新又打眼寻去。   他看得仔细,完全没有注意到旁人打量两人的视线。   或者说,注意到了也不在意,可容悦却没有这么淡定自若,悄无声息地多了几分不自然,她轻轻扯了扯男人的衣袖:   “侯爷,我们走吧。”   厉晟似还想再看待一会儿,可女子扯着他衣袖的劲道用力了些,他终于抬起了头。   四周打量的视线瞬间消失不见。   厉晟失笑出声,附在容悦耳边说:   “阿悦出府时还兴致冲冲,怎得如今不好意思了?”   容悦脸颊红了一片,却不好在这里与他呛声,在旁人看不见的地方刮了他一眼。   厉晟也没有再笑她,牵着她出了锦珠阁。   两人中午不打算回府用膳,乘上马车,要过去聚满楼。   马车刚行驶片刻,不远处就传来嘈杂声,还伴着几声细细柔柔的哭腔。   容悦好奇地掀起帘子望去,还没有看清,就被厉晟挡住视线,眼前陷入一片黑暗,容悦眨了眨眼睛,睫毛轻柔地刮在男人手心,她未察觉到不对,还在问:   “侯爷怎么了?”   厉晟只觉得手心有些痒,他遮去眼底一闪而过的暗色:“不入眼的人,阿悦还是别看了。”   容悦拉下厉晟的手,也不再去看,反而是有些好奇:“侯爷知道是发生了何事?”   厉晟倚靠在车厢上,漫不经心地挑了挑眉梢,压下心底的不满。   好不容易陪她出来一趟,没得为这事污了她的耳。   这条街通往聚满楼,一路上商贩格外多,而在这条街的拐弯处则是另一片天地。   即使天子脚下,也有红巷街,里面大大小小有着许多的美人阁。   这地方里面的女子,多少有些是不自愿的。   这样一来,自然就会有女子偷跑出来一事。   厉晟虽在京城待得不久,可也听过此事,却没有想到会这么巧地被二人撞上。   厉晟对此事皆无感。   美人阁既存在,且在京城这边地不倒,背后肯定是有人支持的。   而且他们都是有真真切切的卖身契。   想管闲事,就拿银子。   厉晟表示,如今他已有家室,可管不了那么多家世。   更何况,厉晟垂下眸子,遮住眼底的冷意,往这条街上跑的女子,自然也有自己的心思。   聚满楼一顿膳食的费用高昂,进去的大都是权贵子弟,这些女子若是真心想逃跑,怎会挑美人阁最悠闲的白天?   还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真当旁人都是傻子吗?   见女子还在好奇地等着答案,厉晟点了点她的额头,还是如实告诉了她:   “应是红巷街跑出来的女子。”   容悦顿时噤声,来京城这么久,她自然知道红巷街是什么地方。   “她们既然逃跑,怎么会选在这个时候?”   “谁知道呢?”   纵使那些地方的确不堪,可日子却比寻常百姓家好过多了。   容貌出众者,至少锦衣罗裙、珠钗金银总会有的。   从俭入奢易,从奢入俭难。   要她们再如同从前一般过艰苦日子,又岂是易事?   看见侯爷嘴角挂着的轻讽的幅度,容悦微蹙眉,也反应过来此时是何情况,有些无言,扯了扯嘴角,一言难尽:   “她们怎么敢肯定,会有人帮她们?”   若是没有,这一番动静下来,她不觉得那些地方会没有惩罚。   就算是寻常府上的奴婢出逃,都不会轻饶了去。   那些地方的惩罚应会更残酷吧?   厉晟把玩着她的手指,软若无骨般,让他爱不释手,闻言,连头都没抬,直接轻讽出声:   “敢这般行事的,自然是对自己十分自信。”   在那些地方,总会有人捧着,又有所谓的价高者得,被捧习惯,就有些人逐渐认不清自己了。   两人话音刚落,忽然马车就陡然停了下来。   外面庄延有些冷冽的话传来:   “侯爷、夫人,有人撞马车上了。”   马车前方留了足够的空地,庄延和玖思都坐在上面,还有一个车夫。   那女子跑过来时,庄延就已经让车夫缓下速度,可就是这样,人还是不长眼地撞了过来。   他有些气闷,之前厉韵一事,他瞒着夫人,本是好意,却险些弄巧成拙,还没得及补救,今日在夫人面前,就又出了岔子。   他本就不是怜香惜玉的性子,再加上怕夫人对他印象越来越不好,连带侯爷也对自己不满,当下对跌坐在地上的女子起了厌恶之心。   因此,他回禀的话,也是说有人撞马车上了。   而并非是马车撞上人了。   马车里的两人听见这话,彼此对视一眼,都觉得有些好笑。   两人原还在讨论此事,却不想立刻就成了主人公。   两人也并未出面,厉晟更是将一丝轻讽挂在眉梢,却是握着容悦的手一直未松开。   庄延见里面没有动静,心底了然,顿时看向下女子,冷声道:   “让开!”   那女子原本跌坐在地上,白净的衣袖轻纱落地,染上一丝尘埃,她发髻只戴了一支银簪,似乎因为跌倒,细腻的手上被划上,眼角的泪大颗大颗地掉下来,令人怜惜不已。   四周不少人动容,可是一看马车,就知自己惹不起,也不敢说话。   那女子听见庄延冷冰冰的话,似乎一愣,很快就反应过来,眼角的泪顺着脸颊流下,惊慌失措地看着后面就快追过来的人,声音急促、有细细柔柔地:   “大、大人!求您们救救奴家!奴家愿做牛做马报答您们!”   马车里的容悦听了这一句,就觉得腻味,她捧了一杯茶水,细声问:“她们都是如此吗?”   直白地过分,就差直说,只要你救了我,我做什么都愿意了。   厉晟闷笑,轻咳两声,就着她的手喝了茶水:   “所以你知道,本侯为何不让你看了吧?”   容悦先是点头,然后眯起眸子,睨向厉晟:“侯爷不让我看,自己也不看?万一是绝世大美人,侯爷也不怕后悔?”   厉晟怎么也没有想到她会将话题拐到这儿,轻啧了声,食指弯曲,微用力弹了她的额头:   “本侯见过的女子几许?其中被世人称倾国倾城的未必没有,只可惜,本侯自始至终,就看中了一个白眼狼。”   他一席话说得咬牙切齿,偏生笑得一副温柔的模样,让人看得心底毛毛的。   容悦双手捂脸,根本不敢抬头看他,细软的声音从指缝间传出:   “你、你说谁是白眼狼……”   “让本侯想想阿悦刚刚的一席话,什么绝世大美人?什么本侯会后悔——”   她额头处微红,厉晟一边不紧不慢地说着话,一边轻柔地替她揉着。   容悦被他说得无地自容,连忙伸手堵住他的最,软声讨饶:“侯爷快别说了,是我错了,我不该说那话……”   两人之间旖旎着,外面却还没有结束。   庄延听完那女子的话就笑了,他生得本就好看,这一笑,让那女子一怔,随后就听见他说:   “转过去,做牛做马?”   前面一句,他是对着坐在自己旁边的玖思说的,玖思正睁着一双眸子好奇地看着,一听这话,虽然不解,却是听话地转过头去,还伸手捂住了耳朵。   庄延见此,才问了那女子后半句。   女子眸子一亮:“是!求大人救救奴!”   此时那群抓人的几个大汉也到了这里,可是一看此情形,也不敢插嘴。   庄延扯了扯嘴角,看着那女子的眼底越发冷冽,他跟在侯爷身边这么久,还是第一次遇见这么没眼色的人,什么人的马车都敢拦。   他抬手指向那女子,朝那大汉问:“她赎身钱多少?”   以前也遇到过这情景,所以这些人大多心底对这些女子有个数,只是他们瞧不出这位是何意思。   毕竟他们到这里至今,马车里的人可都未曾露过面。   不过庄延的穿着打扮贵重,他们也不敢忽视,当下毕恭毕敬地报了价:“回大人的话,这云韵姑娘的赎身钱是一千两银子。”   话音刚落,四周一片喧哗。   一千两银子,在京城这片地,也够买一座小四合院了。   那大汉自然知道自己报价高了,可这些敢管闲事的人都不差钱,他们自然是要狠狠报价。   若非看出眼前的人不好惹,他怕是要报得更多。   庄延直接轻呵了一声,对于他来说,一千两自然不算什么,可让他如此的则是因位那大汉的话:   “你刚刚说她叫什么?”   那大汉对视一眼:“云韵!云彩的云,韵味的韵!”   几人都没什么文采,能说出来,都是憋半天才憋了出来的。   马车里的厉晟眸色已经冷了下来,不因别的,只因这个名字和厉韵撞上了。   若是他不知,自然无事,可他知晓了,又怎么可能轻易放过?   一直没有动静的他,终于抬手敲了敲车厢。   作者有话要说:  云韵:我就是想抱个大腿,贪慕虚荣了一些,为什么让我遇到两个喜欢看戏的?   作者:谁让你瞎撞!   玖思:我也委屈,有八卦不能看 第90章   手指敲在木板上的声音并不大, 可庄延依旧听见了这细微的声音。   他不再磨蹭,直接开口:“卖身契拿来。”   在此过程中,那女子似惊喜万分, 柔若无骨般弯下腰, 跪在地上磕了两个头, 泣不成声:   “谢谢大人!谢谢大人!”   有人朝回跑,没一会儿, 大汉带回来一个妇人, 半老徐娘, 韵味犹存, 她在京城混了多年, 自然见多识广,一见到马车上标识, 吓得帕子都有些握不住,连忙小跑过来:   “这位大人!你既看中云韵,带走就是,这银子就不需要了!”   她心底也疼, 毕竟一千两不是小数目,可她也知道这京城的地界哪些人不能得罪。   庄延接过她递上来的卖身契,直接掏出银票出去:“自不会占你便宜。”   那妇人见此也不多说,乖乖地接过银票站好, 还对地上的女子说:   “你有福气,大人看重了你,你日后可要好好伺候着大人吧。”   说罢, 她就想带人离开,可庄延突然开口:“等一下。”   “大人,你还有什么吩咐?”   庄延视线落在那女子身上,笑着问:“你之前说,愿做牛做马报答?”   那女子点头。   庄延颔首了然,他直接伸手招来一个大汉,是之前追捕云韵的人,他将卖身契扔给他,依旧笑着:   “送你了。”   那大汉愣在原地,摸不清头脑,这可是一千两银子?   庄延拿着帕子擦了擦手,一点点擦干净后,才说:   “给她换个名字。”   大汉愣怔应下。   云韵愣然,颤音喊着:“大人……”   庄延冷冷看着她:“倒不用做牛做马这么麻烦,日后伺候好他,就算你报答我了。”   云韵看懂他在做什么后,整个人都慌了,跪着爬向马车,想要拉扯庄延的衣摆。   庄延拧眉,拿过车夫手中的鞭子甩去,云韵吓得连忙收回手来。   却依旧没有止住地哭:“大人、求你带着奴走吧!奴不想再回去!”   庄延笑了:“刚不还是说要做牛做马报答我?”   那大汉也终于明白现在发生了什么,眼睛一亮,拽过云韵,对着庄延点头哈腰:   “谢谢大人!谢谢大人!”   庄延没看向他,直接让车夫驾车离开。   徒留一地人,云韵更是悔不当初。   她完全没有想到会这样,能在那种地方当打手的男人,家里自然不会富裕。   她若是真的跟了那人,这一辈子岂不是毁了?   她后悔了。   后悔不该信了那人的话,偷跑出来,搏什么富贵!   她余光瞥到妇人,眸光一亮,跪着爬过去,抱着妇人的腿:“妈妈、我错了,我错了,你带我回去吧。”   原本还因白得了一漂亮女人高兴的大汉一愣,随后就是一怒。   怎么?她宁愿伺候一群男人,也不愿意伺候他?   那妇人也轻讽地看着云韵,她漫不经心地笑着:“我那阁里庙小,就不耽搁你了。”   谁不知晓她的芳泠阁做的都是自愿的生意。   当初卖身契可是她亲手签的。   如今闹这么一出,旁人还不以为她那阁里是强买强卖的?   妇人能高兴就怪了。   大汉听见妇人的话,一喜:“那妈妈,云韵我就带回去了。”   妇人一挑眉,斜了那大汉一眼:“你可注意着些,贵人可是说了,她日后可不再叫云韵了。”   “唉,我记着了!”   大汉也乐呵呵地应下,只是拽着云韵的动作可一点都不憨厚温柔。   云韵惊恐地睁大眼睛,怎么也挣脱不了,向路人求救,这次倒是真心的,可路人将刚刚的闹剧看进眼里,就算原本对她还有想法的人,此时也没了。   而在这不远处的马车里,有人掀开帘子,似不经意地朝这边看了一眼。   微风拂过,吹动她的衣袖,嫣青色衣袖露了半截在外面,一串珠链在白皙的手腕上若隐若现,女子嘴角依旧挂着轻轻柔柔的笑。   云韵被人拖拽着,目光移到这里,忽地瞪大了眸子,挣扎得更加用力。   大汉见此,不耐烦地捂住她的嘴,将人硬拖离开。   良久后,看热闹的人终于散开,宽敞的马路终于可以行驶马车。   女子轻柔吩咐道:“走吧。”   话音落,青灰色的马车悄无声息地静静朝长巷街走去。   走远了的众人,并不知这后面的事,此时,他们刚到了聚满楼。   玖思下车后,还一直小心翼翼地觑着庄延,她自以为做的隐蔽,却被庄延全看在眼底。   不过他也没在意,当时让她转过去,不过是记着这是夫人贴身丫鬟罢了。   容悦刚下了马车,玖思就跑到容悦身边。   容悦抬眸看向她,担忧道:“可是吓着了?”   刚刚庄延处理事情的手段,连她都有些吃惊。   不过也由此看出来,这主仆几人的确对这些所谓的女色不假颜色。   虽然冷心冷情了些,但是容悦望着厉晟毫无变化的神色,心底却是越发心安了些。   玖思不知她在想什么,闻言,点了点头,片刻又摇了摇头,纠结地说:   “也不是怕,就是没有想到……”   以往庄延在她们面前从未露出如此冷漠的一面,玖思一时有些不适应。   容悦见她没有被吓住,也松了口气,至于其他的,就由着她纠结去了。   另一边,厉晟对于玖思这个没眼色的丫鬟有些不耐,拉过容悦就进了店内。   聚满楼本就占着好位置,这快到午时,更是人满为患。   除了大厅,隔间已没了位置。   厉晟拧起眉,容悦也没有在大庭广众之下用膳的习惯,所以仰着头等着厉晟的决定。   就在两人准备打道回府时,一旁有两人转过身来,恭敬地朝厉晟作揖:   “侯爷。”   厉晟瞥了他们一眼,就收回视线,淡淡颔首。   那二人正是顾屿和陆辰。   两人今日得了闲空,这才出来一聚,却不想居然遇到了简毅侯和其夫人。   顾屿心底暗道倒霉。   在听见小二说的话后,原本拉着陆辰不打算露脸的顾屿,终究没有拦住陆辰。   不过陆辰也怕自己失了分寸,所以开口的一直是顾屿。   “若是侯爷不弃,可用下官排得的隔间。”   这方面,聚满楼一直如此,有隔间,可因为生意火爆,需要领牌排队。   也许在别的地方还有人闹事,可在这里,却没有。   厉晟听到没位子,也是想着回府,就是因为他知晓这酒楼背后的人是刚登高位的那人。   他闲得没事干,才为一顿饭和那位杠上。   如今听了顾屿的话,厉晟反而起了兴致。   简毅侯府和定国公府向来进水不犯河水,又因为定国公府和镇国将军府来往甚密,所以两府其实并没什么交情。   如今顾屿来这么一出,也不怪厉晟好奇。   只见厉晟轻轻扬眉:“哦?让给本侯?”   他眯着眼睛,仔细打量了二位,却没发现什么不对劲。   陆辰低头不语,顾屿强自镇定着:“侯爷久不在京城,而下官二位常有时间来,让与侯爷,下官二人明日再来就可。”   厉晟笑了,眉梢若无若无的笑,让人猜不透他的想法。   他握着容悦的手,想着不能让容悦扫兴而归,当下也不管两人打着什么主意,颔首点头:“既如此,本侯谢过两位好意。”   能得他如此态度,实属罕见,顾屿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   有侯爷在,容悦彻底放松,所以并未在意二人。   然而就在他们越过两人踏上楼梯时,厉晟忽然一顿,视线落在陆辰身上,不明意义地夸了一句:   “陆小公子不愧出身镇国将军府。”   顾屿和陆辰身子僵直,两人想不通厉晟为何会突然说这一句?   陆辰咬了咬舌尖,让自己冷静下来:“侯爷谬赞。”   厉晟勾唇轻笑了下,牵着容悦朝楼上走去。   待二人没了身影,顾屿和陆辰才松了一口气,顾屿只觉得背后溢了一身冷汗。   不敢在聚满楼说什么,他拉着陆辰出去,直到进了马车后,他才问向陆辰:   “你刚刚做了什么?”   陆辰皱着眉头,有些茫然:“我什么都没做。”   他的确什么都没做,甚至怕被别人看出什么,一直低着头,除了最开始的请安,一句话也没说。   顾屿有些狐疑,却也看出陆辰没有说谎。   两人却不知道,正是因为陆辰太多谨慎的态度,才让厉晟起了疑心。   毕竟陆辰怎么也是出身世家,不至于见到他后,如此胆怯。   良久后,顾屿呼出一口气:“也许简毅侯只是随口一说罢了。”   陆辰怔愣地点头,听到这话,才似回过神来,袖子里一直微颤的手指终于停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厉晟:总感觉有什么事是本侯不知道的   今天月初了!   昨天忘记求营养液了,难过,悲伤~   今天是周日对吧,那下午还是加更吧 第91章   此时在隔间里的厉晟, 想了许久,也未曾想明白陆辰的态度。   直到容悦不解地问:“侯爷为何最后说那一句?”   厉晟摸了摸鼻子,有些不自然道:“只随意一说。”   他就随意试探一番, 谁知两人过于紧张, 身子僵硬成那样, 让他不怀疑都不行。   容悦斜睨了他一眼,她还在想那陆小公子是否有问题, 却没想到结果只是随意说说。   她说:“我还以为侯爷看出他有什么不对劲呢。”   “何出此言?”厉晟挑眉。   容悦蹙着细眉, 顿了一会儿, 才说:“没什么, 只是觉得这位陆公子有些奇怪罢了。”   她垂着眸子, 细细思索,柳眉媚眼, 面若芙蓉,煞是好看。   厉晟忽然捏上腰间的玉佩,好似不经意地问:“阿悦和他认识?”   “只是有过几面之缘。”   几面?   厉晟皮笑肉不笑着,捏着玉佩的手越发用力, 面上却不露一丝破绽:   “阿悦为何说他奇怪?”   容悦睨了他一眼,双手捧着脸,细细思索后,将那日去镇国将军府的事说了出来:   “……不知为何, 顾公子看见我们时,好似有些紧张,匆匆忙忙就将陆小公子带走了。”   厉晟听她说完后, 险些将玉佩捏碎了去,他眸底闪过一丝凉意。   现在挖墙脚,居然挖到他头上来了?   厉晟后悔了。   后悔要了两人的隔间,而不是一鞭子甩两人身上。   镇国将军府和定国公府又如何?   他心底呕了一口血,若不是看着容悦丝毫不知晓陆辰的心意,还觉得其有些奇怪,他几乎要压不住心底的情绪。   他倒是庆幸出来这一趟了。   若不然,那人还不知要藏着这心思多久,而他还一直被瞒在鼓里!   一顿饭,厉晟吃得食不下咽。   见他好似没有胃口,容悦还在疑惑:“侯爷怎么了?可是不喜这菜色?”   厉晟扯着嘴角笑了笑:“没事。”   容悦担忧地看着他,也没了胃口,她拉着他的衣袖:   “侯爷不舒服,那我们就回府吧?”   两人都没了心思在外面,匆匆回府后,容悦就立刻唤了府医。   厉晟看着她忙里忙外的模样,忽地觉得那口气消了。   自家阿悦这么好,有人喜欢多正常?   可再多人喜欢她,她喜欢的,也只有自己。   虽说如此,一想到陆辰和顾屿,他依旧不喜。   顾屿明显知道些什么,还在为陆辰遮掩。   若非见两人并未做什么,厉晟怎会只是生闷气这么简单?   府医来过之后,并未查出什么。   可厉晟却抱着容悦,低声说着不舒服。   急得容悦眼泪都快掉下来。   厉晟见此,才连忙收了声,说:“阿悦别紧张,本侯没事。”   容悦泪眼朦胧地看着他:“当真?”   “自然,本侯何时骗过你?”   容悦这才松了一口气,瘫软着身子倒在他身上,后怕地落着泪。   厉晟有些心虚,他没有想到自己的一番话会吓到她。   他却忘了,他仗着身子骨好,素来冬日都能穿单衣,有伤有病痛的,从不哼一声,忽然叫了不舒服,容悦怎么可能会不担心?   容悦吸了吸鼻子,终于缓过劲来,细腻的小手抚在男人额头:   “你既不舒服,明日齐侯府的洗三礼,你就别去了。”   厉晟眸色一变,齐侯府设宴,镇国将军府和定国公府肯定会去,他怎么可能安心躺在府中?   且别说他没伤没病,就算真的卧床不起,他也得去!   他闷哼两声:“不!本侯明日陪你一起去!”   容悦担心地瞪他:“我又不是第一次自己去,更何况还有小姑姑呢,你不舒服,还凑什么热闹?”   厉晟暗自嘀咕,他现在就是后悔,当初怎么就让她独自去了镇国将军府和定国公府?   虽说是想让她能够独立一些,自强一些,可是万事有他在,不独立也无妨啊!   总之,他就是后悔,悔得好似胆汁都破了,心底泛着苦。   他躺在软榻上,闷在卧枕里,一手紧紧揽着女子的腰,瓮声瓮气地:   “本侯陪你一起去,寸步不离!”   似强调一般,他着重咬清楚了后面几个字。   屋里还有下人伺候着,连府医都尚未下去,他一番话说得容悦面红耳热,止不住地推搡他:   “侯爷说什么!羞不羞?”   厉晟抬起头,凉凉地扫了一眼屋里的下人,见人都低下头不敢看,才理直气壮地对容悦挑眉:   “本侯和自己夫人亲近,天经地义。”   容悦向来说不过他,也比不得他脸皮厚,顿时掐了下他腰间的软肉,似不满地说:   “怎得今日这般粘人……”   细蹙着眉尖,好似万分嫌弃一般,可眸子里细微的笑意如何也藏不住。   厉晟看得入神,打定主意,日后再也不让她单独赴宴了。   今日有陆辰,明日就有周辰、施辰……   既然挡不住,他就亲自盯着!   他还真不信,有人敢当着他面对佳人献殷勤。   厉晟满脑子都是容悦在酒楼里说的那些话,一想到自己护得这么严实,还有人敢觊觎她,心底就憋慌得难受。   容悦见他久久不回神,忽然伸手捏了捏他的脸。   刚碰到他脸颊,容悦就愣住了,脸色通红,完全没有想到自己会做出这事。   厉晟也是一愣,半晌后才握住她的手,两人的手交握着在他脸颊上。   玉冠束着的墨发有些散下来,遮住了他微红的耳垂,他不自然地轻斥了一句:   “……放肆。”   容悦不好意思地埋下头,将手抽出来,微瘪了瘪嘴:“谁叫侯爷日日捏我脸……”   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才会干出这事的。   都怪侯爷!   越想她越理直气壮,睁圆了一双眸子嗔瞪他。   厉晟轻啧了一声,觉得她越来越放肆,偏生他还甘之如饴,没觉得什么不对。   甚至有一种隐晦的心思,除了他,还有谁能任她这般放肆?   颇为自得地挑了下眉梢,对女子的话也没什么反应,只是无奈地看了她一眼。   隔日齐侯府的洗三礼,府上三个主子都收拾好要过去。   相比较厉晟的满腹心思,容悦和厉韵都不觉得这场宴会有何不同。   上马车时,即使是厉韵,厉晟也没有谦让的心思,拉着容悦上了马车,将厉韵一人丢下,气得厉韵直翻白眼。   容悦虽羞涩,却也没有反驳,只吩咐下人好声伺候着。   厉晟见她这样,扯了扯唇角:“庄延,你去驾后面的马车。”   庄延和厉韵相识多年,自然会有话说,如此一来,路上也算不得无聊。   庄延应声而去,容悦小声地问:“小姑姑不会生气吧?”   “不会。”   即使没有容悦,他也不会和厉韵一辆马车。   有了容悦,那自然是和他一辆马车,哪有将自己夫人让给旁人的道理?即使是他小姑姑也不行。   容悦为他斩钉截铁的话感到错愕,明明能看出他对小姑姑的感情,可也因此,越发显得两人感情亲厚,虽说如此,可又不得不因他的霸道而失笑。   马车到了齐侯府,众人下了马车后,在他们之后的,刚好是镇国将军府的马车。   看到那宝蓝色锦袍的男子时,厉晟丝毫感觉不到世人所谓的公子如玉,只拧着眉,轻声冷笑:   “阴魂不散!”   镇国将军府日后是由陆瞿继承的,依着陆府对陆辰的期望,这场洗三礼,陆辰完全没有来的必要,可他偏偏来了。   他打的什么心思,以往厉晟可能还不知晓,经过昨日后,他哪还能不清楚?   他说话的声音小,只有站在他身边的容悦听见了他的话,却也没有听清,她扫了一眼四周,周围并无旁的人,以为他是在和自己说话,便茫然地问他:   “侯爷刚刚说什么?”   厉晟并没有让容悦知晓陆辰心思的打算,当下若无其事地微笑:   “没,本侯只是感叹,这镇国将军府是走哪儿都将这小公子带着。”   就似乎是没长大一样,让人放心不下。   听出厉晟的言外之意,容悦险些失笑,嗔瞪了他一眼。   厉晟摸了摸鼻子,拉着人进了齐侯府,对于在容悦面前抹黑陆辰的行为丝毫不觉得心虚。   而在他们身后,陆辰意外看见女子背影时,就微有些愣神。   然后就看见佳人对着男子娇嗔一笑,浅羞薄怒。   他记着顾屿的话,怔怔地敛下眼睑,没敢让人看出自己的异常。   身后陆母在喊他:“阿辰?在发什么呆?快进来了!”   陆辰回神,忙抬头应声:   “哦哦,来了。”   侯府甚大,就耽误了片刻,在进了侯府后,就见不到两人身影了。   作者有话要说:  厉晟:我!侯爷!最宠妻!不容反驳! 第92章   跨过月洞门, 路过竹林时,两人在这儿遇到了意想不到的人。   厉晟了然地挑眉,领着容悦上前一步, 作揖行礼:   “皇上, 皇后娘娘。”   前方是做便衣打扮的圣上及皇后二人, 清凌凌的黑衣着身,圣上面无表情, 威严自若, 只是对厉晟颔首后, 就又垂眸, 仔细地剥着核桃, 扔在皇后手中。   倒是皇后冲着容悦点头:“侯爷快些免礼吧,里面应在等着二位了。”   圣上二人摆明了没打算在众人面前露面。   厉晟也能理解, 点头带着容悦离开。   走远了的容悦还在回头望,厉晟好笑地觑她:“看什么?”   “圣上和皇后的感情真好。”她眸子里闪过一丝羡慕。   厉晟拧了拧眉,一本正经地:“我们的感情也好。”   容悦一时不知说什么,轻捏了捏他的手, 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想让他收敛些。   但也不知是不是昨日的事刺激到他了,一路上,果真如同他昨日所说, 两人寸步不离。   直到了前厅,容悦看到了府上的嫡长孙。   小小的一团,两个巴掌大左右。   容悦看得心惊胆颤, 抓紧了厉晟的衣袖,有些迟疑地问他:   “刚生下来的都是这么、小吗?”   其实她更想用脆弱来形容。   她说话的声音极小,是刻意压低了声音。   被问话的厉晟眼底闪过一丝无措,稍纵即逝。   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这么小的孩子。   哭声那么细微,不仔细听,都听不出来。   他想着,也许这是因为长公主怀孕时受了惊讶的缘故,他用一种极其平常镇定的声音说着:   “不是。”   至少他们的孩子一定不会这么小。   他小心翼翼地觑着那孩子大小,心想,洛二公子自幼虚弱,这孩子可能随了父亲。   既然如此,那他们的孩子,也应是四掌大左右吧?   他有些不确定地想着。   容悦狐疑地望了他一眼,终归还是信了他的话。   无意识间,她的手抚上小腹,眸子里神色微闪,似有些低落。   有手帕挡着她的手,旁人并未发现她的动作。   然而另一边的齐侯夫人,余光瞥见她的神色,思绪微动,大致了然她的心思。   她笑着朝容悦招了招手:“夫人,可要抱了抱阿延?”   容悦一怔,随后忙忙摆手:“我不会,怕会伤着他——”   “不碍事,有嬷嬷在,”楚氏笑着:“刚好让他蹭蹭夫人的福气。”   容悦脸颊一红,明白了她的意思。   若论蹭福气,她哪有皇后有福气,如何也蹭不到她身上。   楚氏无外乎是想着让她抱抱孩子,望早日得子。   虽说这些不可信,可容悦到底是生了一起期望。   也许呢?   当初长公主被查出有孕,还是在她梧州的府上。   期间长公主遭遇了什么,容悦是清楚知晓的,就算如此,她依旧将这孩子平平安安诞下。   谁能说这个孩子不是满身福气?   她动了心思,把眸光投在厉晟身上,里面的期盼亮光几乎要把厉晟烫伤。   厉晟轻笑,抚了抚她额头:“去吧。”   见她依旧有些胆怯,他说:“没事,本侯在。”   容悦似乎安了心,定定地看了他一眼,小心翼翼地朝那孩子走去。   楚氏轻柔地将孩子抱给她,刚碰到孩子的手臂,容悦就僵直了身子,无措地望向楚氏。   忽然肩膀上搭上一只手,容悦心底的慌乱渐渐消散,最后终于归为平静。   她知道那是侯爷,侯爷就在她身后。   她小心翼翼地抱过孩子,软软的一团窝在她臂弯里,养了三日的脸蛋不再红彤彤、皱巴巴的,白净可爱,容悦看着他,觉得心底都要化开了。   就算再欢喜,她也不敢久抱,将孩子还给了嬷嬷,感激地冲楚氏服了服身子。   纵使这个法子可能无用,可楚氏的心意,她却是记住了。   一旁的厉晟显然也是知道此事,居然也朝楚氏拱了拱手:   “多谢夫人。”   楚氏有些惊讶地看向他,她原只不过是给容悦做个顺水人情罢了。   没想到这简毅侯竟这般重视她。   洗三一番礼仪走过之后,孩子就被抱了下去。   容悦视线念念不舍地跟着奶娘远去,厉晟看得好笑又心疼,却是如何也不敢在她面前多提此事。   待正厅散了后,厉晟就带着容悦和众人走分开。   两人在凉亭里坐着,忽然从竹林里传来一声女子慌乱的惊叫:   “郡主——”   容悦立刻和厉晟对视了一眼,犹豫不决:“侯爷,我们要不要过去看看?”   听到这声郡主,容悦就觉得有些头大。   只因为她有种预感,这声郡主一定是在喊风铃。   毕竟这诺大的京城,也没有几位郡主。   厉晟刚要拒绝,那边又传来哭喊声:   “……快叫府医!快……”   这下子,厉晟也拧起眉,朝容悦点点头,两人朝声音源处走去。   容悦二人到的时候,四周已经围了不少人。   风铃郡主不知是怎么了,整个人倒在丫鬟怀里,额头上涔涔冒着血珠,染湿了一缕发髻。   抱着她的丫鬟,跪坐在地上,不敢轻举妄动,又哭又急地让人找府医。   而在不远处,呆愣愣地站着一个幼童。   幼童旁边站着一个手足无措的嬷嬷,正慌乱地望着风铃二人。   厉晟招来一个丫鬟,才打听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不得不说,风铃郡主也是无妄之灾。   那幼童是镇国将军府的嫡长孙,而风铃额头上的伤口就是他所致,他玩闹得扔着石头,嬷嬷原以为这片地没人来,就没有阻止。   谁也没有想到,风铃郡主会从竹林里出来。   不管怎么说,风铃郡主也是皇室中人,还是先帝亲封的郡主,就算那幼童无意,那难免其责。   所以,那嬷嬷此时早已慌乱不堪。   容悦二人听罢,蹙起眉尖,有些一言难尽。   风铃郡主本是无辜闯入,又受无妄之灾,怎么说,镇国将军府都是理亏。   就是这时,镇国将军府和齐侯府的人才到来。   镇国将军府来的是陆夫人和陆辰,而齐侯府则是楚氏。   楚氏一看见这情形,就皱起了眉头,有条不紊地让人将风铃郡主抬去客房,再派人去请府医。   风铃郡主被四个丫鬟小心翼翼地抬起来,她似乎已经昏迷不醒,手臂无力地垂下,露出了半截珠链,在阳光下,亮得灼目。   陆夫人将幼童抱住,皱着眉头,明显地为这事有些烦躁。   即使如此,她还是第一时间,带着人朝楚氏道歉。   毕竟这一偿场闹剧后,洗三礼也不可能再办下去。   容悦看得出楚氏脸上的笑意都有些寡淡了。   毕竟对楚氏来说,这两府上的人都不如她的嫡长孙重要,毁了她嫡长孙的好日子,她怎么可能会高兴?   厉晟和容悦没有再看下去,和楚氏说了声,两人就告辞了。   回府后,容悦才忙忙反应过来:“小姑姑呢?”   厉晟全然不在意:“别担心,庄延陪着她,不会出事的。”   容悦迟疑地点点头,又问:“侯爷觉得,在齐侯府的事情,会善了吗?”   厉晟将一杯茶递给她,闻言,倒是笑了,说出的话却是斩钉截铁:   “不可能。”   “这是为何?”   看着她茫然不解的模样,厉晟轻微眯了下眸子:   “近日德亲王在朝堂上可不好过。”   “更何况,作为德亲王的爱女,她若是无事也就罢了,那伤口伤在脸上,谁知最后会如何呢?”   容悦听出他话中的言外之意,拧着眉,不敢置信:   “不会吧?”   厉晟耸了耸肩:“谁知道呢?”   若是风铃当真容貌受损,镇国将军必须为此负责。   这样一来,德亲王府在朝中也会多一个助力,不至于像如今这般尴尬。   至于会不会在这伤上动手脚,谁知道呢?   可权势熏心的人,什么都能做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好啦,这章你们也应该猜到云韵是谁安排的了   下午三到六点可能有加更,如果那段时间没有加更,基本就是没有了,勿等呀! 第93章   风铃郡主被齐侯府妥善送了回来, 镇国将军府也已上门道歉。   可最终的结果谁也不知晓。   不露一丝风声。   在府上等着听结果的容悦和厉韵多多少少有些失望。   此时的德亲王府,有人欢喜,有人悲。   茹苑   风铃躺在床榻上, 沥青色床纱随风浮动。   秀谨趴在床榻旁, 因疲累而昏睡过去, 她眼角还溢着泪痕。   风铃无神地看着床幔。   她额头处的伤,经过几日的处理, 不仅没好, 反而越发严重。   早在第二日, 秀谨为她上药时, 伤口传来火辣辣的疼痛时, 她就觉得不对劲。   凝脂膏,她并非未曾用过。   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   三四日过去, 伤口丝毫不见好转,她父王做得这般明显,她怎么可能丝毫没有察觉?   她想起,那日她让芳泠阁的云韵去试探厉晟的态度后, 她就彻底清楚,简毅侯不是她可算计的人了。   毫不怜香惜玉。   她不觉得在容貌上,她会比其他女子有多出色。   所以,在看见结果后, 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放弃,这也是她今日不曾出现在简毅侯面前的原因。   可是,不待她决定好目标是谁前, 她父王已经替她做了决定了。   伤口还在疼,她却像是毫无知觉。   她甚至在想,她母妃在撞柱身亡时,额头上的伤口是否也这么疼?   她想起来,今日王妃来看望她,那副惺惺作态的模样,兴奋在眼底根本藏不住。   她知道王妃为何这么恨她。   因为王妃觉得她的孩子,是她故意害死的,甚至因此,导致她这辈子都不会有自己的亲生子嗣。   是的,亲生子嗣。   她也是意外得知,安如竟然不是王妃的亲女。   而是曾经一个侍妾的,那侍妾难产而死,安如被寄养在她膝下。   知道的人甚少,后来王妃不能生育后,更是无人敢提此事,都当安如是王妃亲女。   她都要忘了,那时她是多大?   不管她如何辩解,王妃都认定了那是她故意为之。   知道王妃恨她的原因后,她也懒得去解释。   流产本就是因为她,有意为之,还是无意,哪里还重要?   她低低地笑出来,笑得眼泪四流。   秀谨被她的动静吵醒,看着她的模样,心慌不已,她赶紧抱住风铃的身子,哭着说:   “郡主,郡主!没事的,没事的,你别吓奴婢,我们能熬过去的,太医说了,不会有事的!”   风铃眼神有些空洞,她声音些许无力:   “……你、看看、我的伤口……是什么样子了……”   是不是和她母妃那样,血肉模糊,让人不敢看?   秀谨吸着气,颤着手去拆她额头上的纱布,待看见里面依旧血淋淋的伤口时,整个人都不敢置信: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她身为奴才,受过比这更严重的伤,凝脂膏涂抹一日后,也不会再流血,如今怎么会这样?   她目光颤颤巍巍地放在一旁莹绿色的药瓶上,似想到什么:   “是药……是药……”   可话刚出口,她眼泪就止不住地流下来,使劲摇头:   “不会的,不会的!郡主,一定不是药的问题……不是……”   风铃只是睁着那双眸子望着她,秀谨就再也说不下去了,伏在床榻旁,压抑地痛哭出声。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明明、郡主,你是他最疼爱的孩子啊!”   “……他怎么会这么狠心!”   那药,是王爷亲自派人送来的!   她以为没问题的,才敢给郡主用。   风铃勾着唇角,牵强地扯了扯。   最疼爱的孩子?不过是将对单氏的愧疚放在了她身上罢了。   他会不知道单氏是无辜的吗?   他知道,他一见当时的情景就知道。   可他依旧容忍不了,他的女人和别人躺在一张床榻上,哪怕是被陷害。   又因为单氏的决绝,他起了恻隐之心,所以后来待她十分好。   最疼爱的孩子,算什么?   最宠爱的侧妃,撞死时,他都能默然不语。   她不过受了点伤罢了。   更何况,他又不止一个孩子。   风铃想笑秀谨的天真,如今这上天赐的好机会,那个好面子又唯利是图的男人,怎么可能会放弃?   皇室哪来的那么多父女亲情?   秀谨使劲地呼气,她忽然将那瓶凝脂膏打翻在地,哭着说:“我们不用了!不用了!”   风铃依旧平静地看着她,平静地有些诡异。   她说:“捡起来。”   秀谨还以为自己没有听清,整个人怔愣在原处。   “为何不用?”   “他是我父王,他想让我用,我岂能不用?”   她望向秀谨,一字一句说:   “你记得,从现在开始,这瓶膏药摆在床头,我要日日用。”   秀谨打了个寒颤,她不懂郡主为何要这么折磨自己?   女子的脸,对女子来说堪比命还重要!   她怎么丝毫不在意。   可风铃却不再说话了,闭上了眸子,就仿若已经睡着了般。   额头上被拆开的纱布凌乱,滴滴血珠顺着脸颊流下,让她看起来十分诡异恐怖。   她却丝毫不在意,似乎感觉不到伤口的疼,眉头都未曾皱起。   秀谨颤颤巍巍地蹲下身子,无声地哭着,把药膏一点点捡起来。   不久后,容悦就听说,风铃郡主脸上的伤未能好,留下了伤疤。   也因此事,镇国将军府和德亲王府定了亲事。   是陆府小公子陆辰,和风铃郡主的婚事。   容悦初闻此事时,只能惊叹侯爷料事如神。   这结果竟真的被他料到了。   不过也因为此事,她对德亲王府的感官变得十分差。   因为她觉得,这所谓的德亲王和她的父亲容祜并无两样。   都不过是卖女求荣罢了。   至少容祜还能明摆着不喜她。   而德亲王的做法更令人厌恶。   这段时间,京城除此事外,还有一件大事。   应该说,是对简毅侯府的大事。   容悦也不知发生了什么。   只知道,有一日侯爷未曾回府,在皇宫中和圣上彻夜长谈,翌日早上,厉韵被传进宫,两人直到午时才回府。   随着其后,一封圣旨到。   至此,简毅侯终于可以自由回封地。   容悦呆呆地看着笑眯眯接旨的厉韵,这时才恍然大悟。   也许厉韵就是为了此事,才来京城的。   好似是看出了她的好奇,厉韵特意找了时间和她说明:   “你别想太多,其实不过当今圣上欠了我一个人情罢了。”   “当年圣上奉旨前往边关时,我帮了他一次。”   她说这话时,依旧是笑着的。   可莫名的,容悦就觉得她十分伤心。   不自觉的,她就想起侯爷曾对她说过的,小姑姑曾定下婚约的那人。   她噤声,不敢多问,只与往常一样地同她笑着。   不过众人还未曾回封地。   因为德亲王府和镇国将军府的婚事在即,在七月二十日。   京城中的人对这门婚事如何达成的,心里都是门清,抱着看好戏地去了。   更甚至有些人,说要看看风铃郡主毁容后,究竟是何模样?   听到这些话时,容悦已经站在镇国将军府了,她狠狠皱起了眉头,对这些话有些不适。   明知女子的容貌有多重要,还要去刺人家的伤口,过分阴暗。   其实她对风铃郡主倒是说不清什么感受。   虽然她对侯爷的确曾抱有心思,但也如同她所说的,不再纠缠。   是以,容悦对她,并无太大的恶感。   更何况,就算她厌恶风铃,也不至于还要去揭她伤疤。   她有些不适地朝侯爷走近了两步。   说起来,她也有些不解,不懂为何一听说她要来镇国将军府,侯爷立刻放开公务,陪着她一起来了。   要知道,他们就快回封地了,厉晟忙得几乎没有时间回府。   可久久未曾等到新人。   四周变得有些噪杂,厉晟眯了眯眼睛,小心护着容悦:“看来这门亲事没那么容易。”   “怎么说?”容悦仰头疑惑。   厉晟颔首示意她看向陆夫人的脸色,一片铁青,丝毫看不出喜悦之情。   众人也能理解,毕竟这门亲事可以说是德亲王府算计来的。   用小儿子的婚事给嫡长孙赔罪,本就让陆夫人心底恼火。   毕竟孙儿再亲,也不如从她肚皮子出来的小儿子。   容悦顺着他视线看过去,陆夫人正时不时地问旁边的丫鬟什么,得了回答后,还要望望天色。   容悦歪了歪头,迟疑地说:“这是……吉时过了?”   厉晟轻啧了一声,也不懂这是在搞什么。   就在众人疑惑时,终于有人慌慌忙忙跑来报信:   “老爷!夫人!出事了!”   众人只听见这一句,后来的话都是小声禀告的,不过看那下人慌张的样子,就知道应不是小事。   果然,没有片刻,镇国将军府就有人出来说话,大体意思就是,出了事,这亲事成不了了。   容悦惊讶地睁大了眸子。   按理说,依着常情,就算有状况,也应是镇国将军府这边不同意。   可没想到,镇国将军府万事俱全了,德亲王府还出了篓子。   众人离开镇国将军府后,几乎都派人去打听了情况。   容悦二人还没有到府中,庄延就骑马赶来,说了德亲王府的情况:   “侯爷,德亲王府,除了庶长子一脉,其余人全部暴毙,连带着府上下人七十八人。”   容悦猛然咳嗽出声,问出自己的疑惑:   “风铃郡主呢?”   庄延似乎迟疑了一下,才继续说:   “……听说是,穿着嫁衣,死在了德亲王面前。”   厉晟皱起眉头,全府暴毙,这绝不是小事。   容悦眼睫轻颤了颤:“侯爷,你说这事,是风铃郡主所为吗?”   厉晟拧眉不语,却和她的想法相同。   毕竟,这府中暴毙的时机太巧合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就回封地了   风铃会写番外吧 第94章   边境至北, 寒关封道,城外有着大片的梧桐树,耸然而立, 巍峨森严, 这里是占城。   自大明朝开国以来, 占城一带皆是简毅侯封地。   周围接管三城,重兵守卫, 重山千里, 易守难攻。   一辆马车从官道行来, 身后跟着数千的军队, 马蹄震耳, 为首的男子玄衣裹身,冷眉剑锋, 锋芒毕露,让人不寒而栗。   容悦掀起车帘,愣愣地望着他。   仿若又看见第一次遇到他的情景。   身后探出一脑袋,厉韵顺着她的视线望去, 看见自己的亲侄儿,弯眸笑道:“兄长曾说过,阿晟在马背时,足以让敌人闻风丧胆, 亦是风姿最盛的时候。”   容悦说不出反驳的话,因为她看得出来。   梧州□□逸,京城太繁荣, 却也将他的锋芒压住。   他生于沙场,也将战于沙场,那是属于他的一片天底,也才能让他畅意遨游。   她久久不能回神,声音有些低细,她喃喃道:   “……真好。”   他能回来,真好。   厉韵看着她,也笑:“他遇见你,才是福气好。”   他们厉家不需要身份高贵的儿媳锦上添花。   最终陪在阿晟身边的,只需要一心是他,全心信任他就好,这一点,没人比容悦做得更好了。   她之所以对容悦一直和善,也不过是因为容悦一心一意爱慕阿晟罢了。   容悦微垂眸,松开一直紧攥着的手帕,这一路上,她都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紧张。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   可能是因为越发接近他的家乡了吧。   不知过了多久,厉韵高兴地指向前方:“待过了那梧桐林,就能看见占城的大门了。”   梧桐林说大不大,几乎是在厉韵话音落地时,就到了梧桐林前,一阵清香刚到鼻尖,就眼前一片大亮。   占城城墙上站着一排士兵,容悦遥遥望去,觉得有些眼熟。   因为他门身上穿的衣裳,她经常会看见。   那是厉家军的队伍。   也是侯爷的部下。   数千的队伍乌压压地逼近,几乎是刚到门前,就听见一道激动响亮的吼声:   “侯爷归来!开城门!”   厚重的大门从里面被数人缓慢打开,厉晟渐渐停下了马,他望着高高的城门,久久没有收回视线。   庄延有些兴奋的声音传来:“侯爷,我们回来了!”   他眸子有些湿,未曾离家不知念,京城再好,也远不如这里。   祁星无声地驾着马到厉晟的身后,一如他的人,从不多话,却一直陪在厉晟的身边一样。   城门后面是熟悉又陌生的一堆人,官服着身,不如京城人的精细,却让厉晟眼底有些灼热。   半晌后,他才低低道:   “……嗯,回来了。”   足足六年多,他和庄延未曾回过占城。   忽然,他转身朝后看去,马车内有人掀起帘子朝他这边看过来,他轻勾着唇。   至少这几年不是一无所获。   庄延终于平复好心情,察觉到他的视线,儒雅笑着:   “老侯爷定在府上等着侯爷带夫人回去了。”   厉晟没有回话,直接挥鞭驾马,乌压压的队伍朝城中而行。   他几乎没有耽误什么时间,就到了简毅侯府,也是城主府。   数千厉家军在进城时就已归队,庄延被厉晟特赦先行回家,一行人到了侯府时,只剩下了数百人。   厉晟遥遥就看见府门前站着的人,威严的面庞,宽厚的身子,待走近后,才发现他发髻上染了白,眼角多了皱纹,可那素来挺直的脊背却丝毫没有晚。   他翻身下马,几步跨上台阶,实实在在地跪下:   “孩儿不孝,竟多年未归。”   老侯爷厉垣眼底都有些红,却是冷哼了一声:“还能知道自己无能,还算有点自知之明。”   厉晟嘴角一抽,翻着白眼站起来,多年未见,却不曾有生疏:   “为了早日回来,你知道我废了多大工夫吗?”   厉垣心知不易,却是嘴硬道:   “我们厉家在这占城多年,还是第一次有家主滞留在京城这么多年。”   厉晟撇了撇嘴:“说得好像你没在京城待过一样。”   当年他娘亲还在时,他都要以为京城才是厉府立足之地呢。   厉垣一噎,怒骂他:“兔崽子!”   他声音洪亮,吵得厉晟眯起眼倒退两步,心底却是轻松不少,还能和他吵,看来身子并无碍。   厉垣还要说什么,厉晟忙忙退了两步,刺他两句,是为了试探他身子情况。   如今已经知晓了,他可不想再听念叨。   就如厉韵所说,在容悦之前,能稍稍管制厉晟的,也只有厉垣了。   恰在这时,容悦和厉韵下了马车。   容悦早就听到了厉垣的声音,以为侯爷惹怒了他,急得就要下车,被厉韵拉住,直到两人停下,才让她下车。   容悦刚探出头,就着急地看向厉晟,见到他悠哉的模样,才松了口气。   放松了后,她才注意到厉垣的黑脸,又突然紧张起来,紧紧攥着手帕,有些无措。   厉晟退了两步,过来扶她,无意看到她捏得泛白的指尖,当下不满对厉垣道:   “你小声些,待会将你儿媳吓跑了,就哭去吧!”   厉垣还要骂他,就看见容悦因紧张而泛白的小脸,当下噎住,顿了半天,才挤出一抹温和的笑,声音都比刚刚低了两个调:   “这就是容悦吧?”   容悦忙忙松开厉晟,上前两步行礼,刚要说话,又有些紧张地看向厉晟,待见到厉晟的笑容时,才迟疑地慢慢开口:   “儿、儿媳见过父亲。”   厉垣应了声,还要说什么,就被厉韵推了一下:   “好了哥!在大门口说什么?快些进去吧,车马劳顿的,让我和阿悦歇歇!”   厉垣对厉晟十分凶,可对厉韵却是十分温和,还要带着些无奈,一听这话,就连忙说:   “对对对,快进来。”   见他态度温和,容悦渐渐放松了些,攥紧厉晟的衣袖站起来。   厉垣转身进去时,又瞪了厉晟一眼。   厉晟撇了撇嘴,不满地和容悦小声嘀咕着:   “老头子就是这样,打小就两幅面孔。”   容悦听出这话虽看似在抱怨,实际却并没什么不满,反而隐隐透着几分笑意。   她浅浅勾起嘴角:“父亲待侯爷亲近,才会如此。”   厉晟轻啧了一声,却没有再说,牵着她一起走进去。   占城中的简毅侯是真的大,听说在其中还有一个练武场,走向正厅时,容悦远远看了一眼,却并未看清什么。   见此,厉晟说:“你若是好奇,待过两日,本侯陪你好好转转府中。”   容悦红着脸低头,小声应下:“嗯。”   厉晟看着佳人染上红霞的脸颊,忽然想起那日厉韵和他说的话。   他挑了挑眉梢,心中将那事提上了日城,只等和父亲商量后,就可操办。   容悦和厉垣并没有说几句话,他自认是个粗人,不会说软和话,又怕真将人吓到,就听厉韵的,早早让几人下去休息,却是将厉晟拉走了。   容悦看着两人的背影,有些无措。   厉韵也在一旁翻着白眼道:“兄长真是的,你才刚来,他把阿晟拉走干什么?”   容悦虽也有些不安,却还是为厉垣辩解着:   “父亲也好久未见侯爷,人之常情。”   厉韵笑道:“你别多想就好,走,我陪你去阿晟的院子。”   容悦不好意思地轻点头,回头看了几眼厉晟离去的方向,才跟着厉韵离开。   厉晟多年未归,可他的院子依旧打扫得十分干净,不像是长久未曾有人住的模样。   里面的摆设十分精致,也十分奢华,不仅如此,也多了几分女子化的装扮。   厉韵在屋里转了圈,眯着眼睛笑道:   “看来府上的人早就得了消息,我记得他屋里以前可从没有床幔这个东西的。”   明显地是为了她这个女主人备着的。   容悦脸颊微红,耳垂似要滴血般,她有些不依地推了推厉韵,糯声撒娇:   “小姑姑,你就别揶揄我了。”   厉韵捂着嘴偷笑,却到底没有多说什么,等她将东西收拾好,就告辞回去了。   毕竟坐了那么久的马车,她也早就累了。   待她离开后,屋里渐渐清净下来,容悦才来得及打量院子里。   首先是院子里伺候的人,几个小斯,她没有数,丫鬟足足有八人,还有两个看管院门的嬷嬷。   她自己带回来一个玖思,和一个陈嬷嬷,除此之外,她没带人回来。   等院子收拾好后,她叫来一个丫鬟,和她打听府中的情况。   为首的丫鬟十六七的模样,长相清秀,笑得喜庆,她说:   “回夫人的话,我们府上的人少,也就简单,老侯爷和小姐都是顶顶和善的。”   “除了这两位主子外,府上并无其他直系亲属,老夫人那边倒是有,这夫人应该是知道的。”   容悦的确知晓,老夫人就是长公主,那边的亲属自然就是皇室中的人了。   不过她们都心知肚明这其中复杂关系,所以那丫鬟也并未多说。   “侯爷早早就承了侯位,所以这府上其实早就归侯爷管了。”   “奴婢几个之前并不是在这个院子里伺候的,侯爷冷清惯了,和老侯爷一样,不喜女子伺候。”   “奴婢几人都是小姐去京城前,就挑好了,特意伺候夫人您的。”   她一点点说,条理尚算清晰,笑得恭敬亲和。   容悦仔细看着她们几个丫鬟,都是丫鬟的装扮,模样都是十六七岁,其实作为丫鬟来说,其实是有些大了的。   她知道,一些有规矩的人家,常用的丫鬟应都是十三四岁。   这个年龄,知事了,也能留得时间长些。   后来打听一番,才知道,这几个丫鬟都是府上的家生子,忠心自是不必说,听至此,她才了然。   一切收拾好,玖思凑到她面前,小声说:   “奴婢原还担心老侯爷不好相处,见着人了,才放下心,奴婢瞧着,老侯爷对夫人是极满意的。”   容悦嗔瞪了她一眼,点了点她的鼻尖。   有些不好意思,又不知怎么反驳。   其实她是知晓,老侯爷对她态度不错,不过是因为侯爷罢了。   即使如此,她也甚是知足了。   陈嬷嬷看着两人打闹,也笑着说:“玖思说得不错,老奴看过了,这院子布置得都极为妥当,是将夫人真心敬着的。”   且不说这屋里摆设精致,最重要的是,有许多女子家喜爱的物件,更别提屏风什么的,她伺候容悦也有段时间了,完全能看出那都是夫人喜欢的。   不管是侯爷还是韵小姐传信回来交代的,都代表府上将夫人放在心上了。   容悦和玖思贫,可待陈嬷嬷却多着一丝敬意的,听她也这么说,当下有些羞赧,她细声软软地:   “侯爷待我一向是极好的。”   刚跨进院子的男人听见这话,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回封地了 第95章   厉晟一回来, 就听见女子软软糯糯的一句“侯爷待我一向是极好的”,连着他心底也软地一塌糊涂。   他对她好,是他心甘情愿。   可清清楚楚听见她说她知道时, 厉晟还是不由自主地觉得高兴。   他刚跨进屋里, 珠帘就轻轻晃动, 发出清脆的声音,容悦立刻转过头来, 眸子微亮:“侯爷回来了?”   厉晟握住她的手:“坐了这么久的马车, 可累?”   他还记得回京城时, 她晕车不适的事情。   容悦显然也想到这事, 她双手捂脸:“没, 不累……”   她也不知怎么的,可能是因为太过紧张了, 所以这次倒是没有晕车。   厉晟不知原因,见她没有什么不适,也就松了口气。   牵着她走近软榻边坐下,笑着问她:“对这院子可喜欢?若是不喜欢定要说出来。”   “都很喜欢。”   容悦说得是真心话, 那么用心,她自然能感觉到。   厉晟点点头:“喜欢就好。”   他忽然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将人搂进怀里,好似有气无力地说:“本侯累了, 阿悦陪本侯躺躺?”   屋里的丫鬟有眼色地退下去。   容悦没有反对,顺着他动作一起躺下去。   这时,厉晟才低声说:“别怕, 父亲很喜欢你。”   容悦一愣,睁大眸子看向他,红着脸说:“我、我知道……”   厉晟没有拆穿她,他手指点在她腰间,不知过了多久,他低沉的声音才缓缓传来:   “既已回封地,那你我的成亲也该提上日程了。”   这下子,容悦是真的愣住了。   反应过来后,就是脸色爆红,她扭捏地、有些兴奋不安地,攥着男人的衣袖,彷佛没有听清一样:   “……成亲?”   “嗯哼,”厉晟轻哼一声:“那是当然,本侯特意请了圣旨,哪有不大办的道理?”   他最是张扬,又怎会在这个方面委屈她?   他见她怔住,久久不说话,眸子微闪,故意问她:“你不愿意?”   他声音低低的,隐隐透露着一丝委屈。   容悦忙摇头:“我没有——”   “没有就好。”厉晟直接打断她,笑得眯着眼睛。   容悦埋在他怀里,睁大了眸子,还没有发愣。   刚刚侯爷是说,成亲?   他和她,成亲?   他手插入她青丝,将她发上的玉簪取下,顺手放在一旁,轻柔地抚着她的青丝,低敛下眉眼,遮住眸子的神色。   他为了将她正大光明地迎入厉家的门,做了太多,又岂会在此事上放弃?   简毅侯府一门,从不参与皇位之争。   可他掺和进去了。   容悦忽然坐直了身子,直直地盯着他。   他被看得一愣,不自然地发问:“怎么了?”   “你和父亲商量过了?”   厉晟有些不确定地点头,他拧眉看着她的反应,有些摸不清头脑。   他原以为她会欣喜若狂,就算不,也该是高兴的。   如今这是何反应?   容悦轻扯了扯嘴角,垂下头,微弯的眼睫,隐隐轻颤。   厉晟下意识地拧起眉。   良久后,容悦抬起头,若无其事地、软软地埋怨着:“侯爷怎么不提前与我说呀?”   “侯爷可有和父亲说在何时?”   厉晟捏紧了玉扳指,近四年时间,足够他了解她,她有话没说。   她细细眉梢隐着的忧虑,也越渐越淡,是刻意隐瞒下来。   厉晟心底存了疑虑,究竟是何事,她不能直白地说?   咽下要问的话,他如常地回答她:   “本侯在京城时,就寻人看过了日子,同父亲也说了。”   容悦扯着帕子:“何时?”   厉晟顿了顿,才说:“十月十日。”   容悦松了一口气,厉晟好似不解地看着她:“怎么了?”   容悦手指勾着他的衣襟,撅着嘴问:“侯爷不知晓,女子成亲时的礼服,大多是要自己亲自绣的吗?”   话音刚落,她就又蹙起眉尖,带着些急躁:   “只有两月时间了。”   她轻敛着眼睑,一直不敢正瞧厉晟的眸子,好似真的在为此事担心一般。   厉晟是真的不知此事,若有似无地看了她一眼,他也皱起眉头,似是有些心虚:   “若不然,我同父亲再商议旁的时间?”   一时之间,他连自称都没带,心底藏着是,未免有些心不在焉,听着容悦的话,也漏听了“大多”两字。   虽有这种习俗,女子成亲时,大多由女子亲自绣礼服。   可并非所有女子都是如此。   容悦愣愣地看向他,有些迟疑:“侯爷不是说这日是特意找人看过的吗?若是换了,会不会有些不好?”   她泄了一口气,靠在他怀里:“就在这日吧,多用些时间,总能赶出来的。”   厉晟一手虚虚地搂着她,半晌后,他忽然问了一句:   “阿悦曾也为自己绣过礼服?”   容悦一愣,久久没有回话。   厉晟薄唇抿成一条直线,他只是一时口快,并无旁的意思,只是为她刚刚的神色不得不多想,他刚要开口解释,却不想怀里的人忽然摇头。   他一顿:“那是为何?”   容悦斜了他一眼,敛下眼睑,平淡地说:   “侯爷又不是不知晓,当初我为何会嫁入罗府?”   “当初父亲怕我不同意,或是出了旁的差错,做足了准备,我只需待在屋里待嫁罢了。”   她语气十分地淡,即使谈起这事,也没了太多的情绪。   厉晟有些懊恼自己提起此事,又因她的话而有一丝隐晦的欢喜,可他并未说出来,只是将怀中的人抱得越发紧了些,然后轻蹭她的脸颊。   容悦躲了躲,没躲过去,哭笑不得:   “好了你,快松开我。”   厉晟顺势放开她,在她偏开头时,微拧起眉,视线定定落在她身上。   翌日的时候,厉晟特意拿这事去问了旁人,后来知晓,成亲整个礼仪的过程。   媒妁之言,父母之命,三书六礼……   他隐隐猜到她在担心什么了。   媒妁之言,有圣旨在前,大可不必。   而让那人担心的,也只有父母之命,其实并不难办。   可是容悦当真不喜容家人,她这些年几乎都要忘了他们,她着实不愿再与他们有过多的牵扯。   厉晟缓慢捻着玉佩,不禁自嘲一笑。   与她相识越久,越是小心翼翼。   即使昨日心底疑惑,也没有直言问她,唯恐触及她伤心事。   简直是他的克星。   厉晟又细问了礼节之处,得知这礼服并非需要容悦亲自完成才放下心。   后来他与容悦说起此事,容悦低细着声音,说她想要自己绣。   厉晟自然不会拒绝。   他只是轻抚着她的青丝,低声问她:“阿悦,你若担心什么,大可直说,能做的,本侯都尽量去做,可好?”   容悦搭在他腰间的手一紧,慢慢抬起头看他,有些了然:   “侯爷是不是都知道了?”   “媒妁之言,父母之命,是本侯的疏忽。”   他有些愧疚,灼得他心底有些疼。   他自诩将她放在心上,却差些连寻常女子都有的礼数,都未曾能给她。   不过正礼,又怎是正妻。   也只有她,什么都不说。   他吻了吻她的额头:“本侯派人去梧州。”   容悦却是忽然埋在他胸口,轻蹭了蹭,细软的发丝,抵在他的下颚处,脖颈间被洒下温热的气息,她瓮声瓮气地:   “不要,我不想见到他们。”   就算世人骂她不孝,她也不想见到他们。   凭什么,她势微时,要受尽他们给的委屈,现在还要给他们一府荣耀?   滚烫的泪滑落,滴在厉晟脖颈间,她一字一句说:   “我不愿,也宁愿担着不孝的骂名,可我不想他们占我一丝荣光。”   “侯爷,我才发现,原来,我并非是不怨的。”   厉晟心疼难忍,一滴滴泪似烫在他心尖,让他有些手忙脚乱。   是他的疏忽。   凭何容府亏待她数十年,他还会觉得她会为了所谓的血脉亲缘,而心中释然?   那群人仗着血亲,可以不善待她。   而她却因这血亲,必须毫无怨怼?   世间没这道理。   他伸手,揩去她眼角的泪,沉声应她:   “好,本侯应你。”   他想让她别哭,却是最终没有开口。   时过境迁,他常见她笑颜,险些忘了她曾也苦难过。   微风从楹窗拂过,吹干了她眼角的泪痕。   她哽咽着,软着嗓音,问他:“侯爷可觉得我恶毒?”   那是她的亲生父亲,她都狠心对其不管不顾。   厉晟下意识地挑眉,终于明白了她那日复杂的神情是为何。   容悦仰着白净的脸蛋看他,她害怕的不过是他会不喜她。   厉晟心底微软,他不知,为何她会有这种感觉?   却是忘了,他对她,也是小心翼翼。   若是过分在意,再如何小心都不为过。   他附身,吻了吻她的眼角,失笑:“阿悦怎如此多虑?”   当初若非顾及她,容府又岂会是简简单单地被撤官职那般简单?   容悦怔怔地看着他,半晌才破泣而笑:“侯爷真好。”   不管她是何模样,都不曾有过丝毫嫌弃。   厉晟轻刮她鼻尖:   “既知本侯对你好,日后可莫再要哭成这样。”   他压低声音,咬在她唇尖,溢出后半句话:   “……平白叫本侯心疼……”   厉晟并未多提礼服之事,只是在那日后,就送来了好几位有名的绣娘,为她打下手。   容悦并未拒绝他的好意。   她也希望,成亲那日,可以尽善尽美。   初谈此事时,容悦只顾着担忧时间,一时间忘了羞涩。   后来外面都得了消息,厉韵特意跑来揶揄她时,她才迟迟地感到不好意思。   她还是初次遇到这事,手足无措地,不知该如何应对。   时间一晃而过。   容悦其实没有做太多,她只亲自动手绣了礼服上的金凤,大多数还是绣娘做的。   然而即使如此,待礼服完工后,十月也悄然而至。   占城人都知晓,简毅侯回来了,且要即将成亲。   进了十月后,厉晟有些不高兴。   因为,临近这个时候,他才知晓,成亲前,女方和男方是不能见面的。   日夜抱着香软的身子忽然没了,厉晟整日里冷着一张脸,让庄延都不敢多说话。   为此,厉府特意收拾出了另一个院子,让容悦在大婚前几日搬了进去。   容悦搬进去的那日,厉晟站在院子外,眼巴巴地看着容悦,看得容悦险些心软。   厉韵见此,险些笑出声来,乐得看厉晟热闹,就催促着说:   “阿悦你别管他,这是祖宗传下来的规矩,快些进去吧。”   容悦细声应下,下意识地看了厉晟一眼,被厉韵推进了院子。   其实不止是厉晟不习惯,容悦和他在一起三年多,几乎从未分开过,她又怎么可能习惯身边忽然没了人?   厉韵再出来时,就看见厉晟那几乎能将她冻住的眼神,她笑呵呵地:   “赶紧的,快离开这里,别耽误事。”   厉晟呵呵冷笑两声,凉凉地斜了她两眼。   厉韵有些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却是依旧挡着院子门,不让他看容悦一眼。   好在厉晟还知道分寸,虽是不满,却终究没说什么,冷着一张脸朝回走。   玖思将一切看在眼底,偷笑着跑进屋里:   “夫人,侯爷走了,走的时候,脸色可差了。”   容悦有些羞涩,又有些无奈地摇头:   “定是小姑姑又激他了。”   玖思乐呵呵地眯着眼,并未反驳。   她跪坐在容悦脚边,笑着笑着,她忽然莫名觉得有些难过,她眨了眨眸子,有些怔怔地说:   “奴婢从未想过,还会有这日。”   谁能想到呢?   当初在罗府夹缝求生的主仆二人,竟也有这日。   一晃数年,她们从梧州到京城,再到占城,她无比庆幸,那日夜里,她没有听从夫人的话,而是径直去求了侯爷。   她也曾日夜彷徨过。   可万幸的是,她的选择没有错。   作者有话要说:  准备成亲了   这张字数很多啦! 第96章   远在千里之外, 风平浪静的梧州。   因着简毅侯府曾在这里待过三年,是以当初赐婚圣旨下来后,有心人也曾打探过消息。   后来方知, 那曾经罗氏的儿媳, 也就是容府的长女, 竟真的一跃成为了简毅侯夫人。   得了这消息后,容祜出门时, 腰杆都挺直了不少。   原本看不惯容府的人也对其多有忍耐。   容研听闻这消息时, 险些气得发疯。   零落成泥, 她不再是官家小姐, 府上剩下的银钱原尚算多, 可他们花钱大手大脚习惯了,而容桦失了官位后, 整个人直接颓废,大多时间都耗在了青楼酒楼中。   这番一来,耗钱速度越来越快。   偏生白姨娘宠爱这个独子,整日里以泪洗面, 却还是攒着银钱给他。   幸而,赐婚圣旨传来后,他们的日子好过多了。   有的人甚至为了搭上简毅侯这条路子,给容府送了不少礼。   可即使如此, 几年时光下来,容研身上的傲气也早被磨了不少。   她自持容貌过人,又因曾经官家千金的身份, 对婚事挑挑拣拣,如今已经年过二十,还未曾有婚约。   圣旨传来后,梧州有官家子弟,想娶她,和容悦搭上关系。   只可惜,容研却看不上那些庶子,或者是妾氏的身份,如何也没有同意。   今日又有媒婆上门提亲,又被容研拒绝。   媒婆走出容府大门时,隐晦吐了口吐沫,嘀咕道:   “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要不是府上长女出息了,谁愿意来这儿,坏我名声!”   她说媒素来没有不成的,结果在这容府上栽了几个跟头,对容研早就不满了。   白姨娘气得要死,狠狠地掐她胳膊:   “你怎么回事!是要气死我吗!”   容研抽出胳膊,翻着白眼道:“我们如今和简毅侯府结了亲事,那些人家怎么配得上我?”   白姨娘气得直捂胸口:   “我怎生了你这么一个蠢人!”   她当初身世低微,模样姣好,愣是入了容府,以贱妾的身份,后来她温柔小意对容祜,这才当了这容府后院的家。   她虽不聪明,可也看出形势。   她们母女曾经那样对容悦,容悦不报复就是好事了,还指望她提携自己娘几个?   她如此对容研说过,气得直骂:   “你是不是傻?不借着这股东风,待他们反应过来后,你哪来这么好的人家嫁!”   容研被她骂得也有些不安,后来又硬气道:   “她再不喜我们,难地还不管爹爹?”   “只要爹爹得势了,自然有人家给我挑!”   “你——”白姨娘气得手指直抖。   容悦要是想要提携府上,容祜又何至于还是白身?至今还未官复原职。   不恰好说明了,她不想管府上。   怎么这几人,如何也看不清形势呢!   白姨娘为自己这两个子女操碎了心。   恰在这时,容祜回了府,一看见他,容研眼睛一亮,急忙问他:   “爹爹,大姐她可有传信回来?”   她在容祜面前,常扮乖巧,所以她比容悦要得宠得多。   容祜原还有些高兴,因为今日出去,又有人对他大献殷勤,现在听了容研的话,脸色忽地黑了些。   经过几年的苦日子,他从原先的怨恨容悦,到现在的不满白姨娘曾经亏待容悦。   全然忘了,都是自己不管不顾,才让白姨娘等人有了作妖的胆量。   可像他这样的人,什么都会,就是不会反省自身。   容祜冷哼一声:“女子家,问这么多作甚!”   容研脸色微变,压着心底的不满,微蹙细眉:   “爹爹!我这是为谁着急啊!”   “大姐如今富贵了,若是有心,能提携的,不就是你和兄长吗!”   “我一个女子家,能沾什么福气?”   “女儿如此为爹爹着想,爹爹还骂女儿!”   容祜被她一番话说得若有所思,硬邦邦地说:“没有!”   容研脸色一垮,有些不耐烦应付容祜,却还是压着脾气说:   “我听说大姐已经和简毅侯回封地了,从占城传消息回来,他们好似要举办大婚。”   “虽是圣旨赐婚,这三书六礼总不可能少了吧?”   “都已经这个时候了,大姐还没有传信回来,爹爹不如传信过去?”   “毕竟礼数不全,丢的是大姐的脸面,大姐再不喜府上,也该顾着自己的颜面的!”   她一番话说得斩钉截铁,她还没听说哪个女子会不在乎娘家人。   毕竟自己娘家势大,嫁人后,也有底气。   这般想着的容研,若是知晓风铃郡主的事,恐怕就不敢如此坚定了。   她也全然不知,容悦嫁给厉晟的底气,只在于厉晟对她的心意。   可旁人不知,容祜自然也就不知,他听了容研,觉得有几分道理。   回了书房后,就着笔写信让人朝占城传去。   白姨娘在一旁听着父女两人的对话,嘲讽地扯了扯嘴角,却也没有再劝。   等这封信传出去,这两人总该死心吧!   这时是八月底,在信传出去后,半月还未得消息,容祜的脸色就越发不好看了。   毕竟还有二十日左右,就是容悦和厉晟成亲的日子。   而作为女方的娘家人,至今却连一丝消息都没有。   白姨娘见此,忍不住开口:“老爷别白废力气了!大姑娘如今得势,能不报复我们,就是万幸了!”   容祜憋了三四年的气,被她这话终于挑了出来,他忽然大怒斥道:   “都怪你!要不是你这庶母对她不好!她能不管她亲爹!”   白姨娘脸色青一阵、白一阵,险些被气哭:   “老爷这说的什么话!妾身对老爷的心思,老爷难道不知道吗?这么多年,妾身操劳府中,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怎么能这么说?”   当初明明是他觉得夫人府上势大,觉得不满,才不喜去夫人院子里。   后来夫人去世后,他也不喜夫人留下的孩子,对其冷眼旁观。   她的确对容悦不好,可那又不是她的孩子,她凭什么对她好?   这些年的习惯终究是难改的,看着那日夜陪着自己的脸庞上皆是泪,容祜有些不自然,可又不想低头,冷哼一声,甩袖离开。   容祜刚走,容研就匆匆赶来:“爹爹呢?”   白姨娘擦了一把泪:“刚走。”   容研急地没有注意白姨娘的神色,有些责怪:“娘怎么不将地爹爹留下?”   说完,她就跑出去寻容祜。   徒留白姨娘一人在屋里,看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忽然觉得悲哀。   大姑娘果真厉害,比夫人要厉害得太多了。   她甚至什么都没做,就这一条消息就要让这个家支离破碎了。   容研找到容祜后,不知说了什么,兴高采烈地离开了。   白姨娘得到消息的时候,容祜已经吩咐下去,一家人要赶去占城。   白姨娘只觉得一阵天昏地暗。   明知大姑娘厌恶他们,不躲着些,竟还要往前凑?   守着她露出来的那点荣光,在这梧州好好过日子,不行吗!   后来得知这主意是容研出的之后,她第一次扇了容研一个耳光。   容研捂着火辣辣的脸颊,怔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整个人都有些疯狂:   “你打我!为了这事,你打我?”   “你凭什么打我?”   白姨娘气得大声道:“我是你娘!还打不得你了!”   容研从小被千娇百宠长大,在府中可谓是要风得风,何时被人打过?   她气得口不择言:   “什么娘!是姨娘!”   姨娘为奴,子嗣为主。   姨娘的确打不得孩子。   白姨娘整个人僵在原地,怔怔地落着泪,不敢相信那刺她心尖的话是她从小宠爱的女儿口中说出来的。   容悦只顾得自己心情:“你从来都偏心兄长,什么时候为我考虑过!”   “你把银钱都给兄长拿去喝酒!可想过我的嫁妆怎么办!”   “你不为我考虑,还要阻止我为自己谋划吗!”   白姨娘气得浑身都在抖,她颤颤巍巍地伸手指向门外:   “……滚,给我滚!”   容研狠狠地抹了一把眼泪,直接跑出去,根本没看到身后白姨娘瘫倒地上,泣不成声。   之后的一系列事情,白姨娘再未插嘴,一句话也没有多说,   举家朝占城而去的时候,她就知道,完了,一切全完了。   可她夫君、她的女儿连带着她的儿子,她全都叫不醒!   她倒是可以自己留下,可是她的两个子女都要前去,她怎么可能安心留下?   而在这之后,容研也不再和她说一句话。   白姨娘忽然觉得心累,彻骨的凉意席卷全身。   一行人朝占城而去,而远在占城的人还不知此事。   倒也不对,有一人还是知晓的。   从容府众人离开梧州时,早有人飞鸽传书,朝边境至北飞去。 第97章   最先拿到飞鸽传来的消息的人是祁星。   他骑着马, 从城外朝城内而去,远远看见天上的信鸽。   他吹了个口哨,信鸽顺声降下, 落在他肩膀上。   待看清信中的话中, 面无表情的他微皱起眉头, 眼底闪过一丝冷意。   稍扬了下手臂,信鸽飞离。   原本慢悠悠的速度瞬间加快, 如今夫人刚搬进新院, 侯爷正是心情不好的时候, 这消息这个时候传来, 也只能怪容府人命不好。   祁星眼底闪过一丝冷意。   侯爷和夫人相识多年, 当初怕吓到夫人,脾气早已收敛许多, 可就算收敛,也不过是藏着罢了。   许久不曾见侯爷初进梧州时的张扬,祁星敛下眼底神色,怕是那容府早忘了侯爷是何模样。   赶到城主府时, 厉晟恰好在书房,正不耐地看着着卷折。   看见他进来,顿时挑眉,放下手里的卷折, 朝后一卧,先是抱怨一声:   “这群人,明知道本侯即将大婚, 还拿这些琐事烦本侯。”   这话说完,他才扬眉:“你怎么来了?”   祁星等他将话说完,才将收到的信纸递上。   厉晟接过,垂眸看去,他面上的笑意渐渐淡去,最后化为一抹漠然。   他淡淡地说:   “这占城,可是想来就能来的地儿?”   祁星微迟疑:“可夫人那边?”   厉晟眯起眼睛,敲点着桌面,眸光稍暗:   “此物无需让夫人知晓。”   省得她烦心。   顿了顿,他淡声补充道:   “处理地干净些,本侯不想日后夫人会从旁处再听见这些人的消息。”   祁星眼底闪过一丝了然:“属下遵令。”   他刚要退下,书房外庄延的声音响起:“侯爷,夫人身边的丫鬟求见。”   厉晟微有些诧异:“让她进来。”   玖思满脸笑意走进来,服了服身子:“请侯爷安。”   厉晟轻微颔首:“你不在夫人身边伺候着,怎么来了?”   “夫人吩咐奴婢去府外买些东西,让奴婢来侯爷这取出府的令牌。”   夫人最近不知怎地馋些酸梅,可府上丫鬟做的,都不得夫人的意。   就在刚刚,夫人从睡梦中醒来,迷迷糊糊地同她说,想吃她曾在罗府时腌制的酸梅。   一听这话,玖思立刻就想着手腌制。   这出府,就是想要买些东西。   顺带看看,府外是否有东西可以解解夫人的馋意。   她万事准备好,夫人才发现自己没有出府的令牌,一时没有想起来,一直都未曾朝侯爷要过这东西,这才让她直接来找侯爷。   厉晟先是让人将令牌拿给她,才问:“去买什么?”   玖思偷笑,夫人怕侯爷笑话她,特意让她瞒着不许说。   她想了想,稍稍透露了些许:“夫人差奴婢出去买些吃食。”   厉晟失笑,猜到她可能是馋了,却还是为了句:   “厨房伺候得不好?”   “这倒不是,只是夫人吃不习惯。”   厉晟颔首,将此事记在了心底,余光瞥见一旁还未离开的祁星,想起那人对这丫鬟的在意,就顺口吩咐道:   “既如此,祁星,你陪着她去,仔细着些。”   后面这一句,是让他仔细着些那些吃食,莫要让不干净的东西进了府中。   祁星一顿,低声应下。   玖思对占城本就人生地不熟,有个相对熟悉的人陪她一起出去,她自然也不会拒绝,恭敬地谢礼之后,两人才退下。   他们离开后,厉晟将庄延唤进来:   “去,寻个江南那边的厨子在府中。”   一听这话,庄延就知这个厨子是给谁备着的,笑着应下。   他要退下之际,厉晟又眯着眼吩咐:   “将出府的令牌和库房的钥匙都送去给夫人。”   顿了顿,他又开口:“罢了,本侯自己送去。”   庄延一顿,笑得纯良,恭敬说道:   “还是属下去送吧。”   厉晟凉凉挑起眉梢:“嗯?”   庄延只作没看见,苦笑道:“侯爷就别钻空子了,不过这几日的事,侯爷且再捱捱,再不过十日,您就能见到夫人了。”   厉晟脸色陡然冷了下来,不耐道:   “滚出去!”   庄延转身就走,不敢久留。   他也不想拦着侯爷,可韵小姐下了死命令,绝不许侯爷见夫人。   作为下属,他也是左右为难。   终归是老祖宗的规矩,不过十日罢了,还是侯爷忍忍吧。   而此时的容悦,半躺在软榻上,外衫半褪,屋外风景宜人,可她一丝心神也没有放在其上面。   她近几日总觉得口水泛滥,想吃些什么东西,可膳食一端上来,她又觉得没胃口。   几日下来,她便觉得有些难受了。   今日,她突发奇想地想要吃酸枣,越想越馋。   这般羞人的事,她不敢和陈嬷嬷说,终究没有忍住对玖思说出了声。   如今玖思刚离开,她又觉得有些饿。   可看着一旁的糕点,偏生没什么胃口。   她有些难受地趴在软榻上,其实她心底也是不想吃的。   毕竟渐临大婚之日,女为悦己者容,她只想将自己最美的模样呈现出来。   若非实在忍不住了,她定不会对玖思开口。   她将这一切归结于临近亲事,太过紧张导致,倒是没有过多在意。   陈嬷嬷见她如此,有些担忧地问:“夫人怎么了?可是哪里不适?”   容悦闷在卧枕里,把脸憋得通红,印着一抹红霞,她轻声细语地,带着些不好意思:   “我、我没事,只是有些紧张……”   陈嬷嬷放下了心,闻言失笑:   “女子家一生中最重要的事,紧张才是正常的。”   容悦软声应着,瞥了一眼陈嬷嬷后,轻咬唇,伸手拿了一块桂花糕,放在口中没滋味地吃着。   她细细蹙起眉尖,觉得自己这状态不好。   明明肚中已传来饿感,可却吃不下去。   陈嬷嬷只当她是紧张,也就没有多问,见她拿了一块糕点,就将糕点朝她面前推了推:   “夫人这几日用的膳少,吃些糕点垫垫肚子。”   “老奴知道夫人是想大婚那日好看些,可礼服的尺寸早就量好了,若是到时候夫人瘦了,反而会不好看。”   对于她将自己的小心思全部看透,容悦的脸颊红了红,也没有解释,其实是自己没有胃口。   硬是咽下两块糕点后,着实是吃不下去。   反而是因为硬要自己吃,而涌起一阵不适,脸色被闹得微微泛白。   她连忙放下糕点,即使肚子中再空,也不敢再吃了。   她莫名有些难受,也不知是为何,只知道这么小的一件事,她竟然红了眼眶,心底不自觉地想念侯爷。   她瞄了眼众人,不动声色地吸了吸鼻子,捧起一杯茶水喝着。   刚入口,就觉得一阵苦涩。   那茶叶的涩意,在口中荡着,让容悦倏然攥紧帕子,没有忍住将口中的茶水吐了出来。   她难受地蹙着细眉,将手中的茶水放下:   “今日的茶怎这么涩?”   陈嬷嬷拧眉,见她面色不好看,顿时沉下脸,端着茶壶走出去,找到泡茶的丫鬟,轻斥:   “怎么回事?今日的茶怎么没有泡好?”   那丫鬟茫然地抬头:“奴婢不知,奴婢是按着玖思姐姐的吩咐,一步不差地泡的。”   陈嬷嬷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只当是丫鬟粗手粗脚,她耐着性子吩咐:   “重新泡一壶茶来,较之前少放些茶叶。”   那丫鬟听话地点头,陈嬷嬷才继续道:“这套茶具不能再用了,换套来。”   这套茶具是全白玉打造,润白无瑕,是容悦的心头好。   只可惜,被容悦吐了茶水在里。   陈嬷嬷心底清楚侯爷对夫人有多看重,自然不敢再给她用这套脏了的茶具。   就是这时,屋里传来容悦有些无力的话:   “……嬷嬷,送壶开水进来……”   这院子的丫鬟向来细心,她也觉得自己最近有些不对劲,既然茶水苦,那她只喝开水就是。   陈嬷嬷和丫鬟面上都有些为难,这哪能让主子喝那没滋没味的开水?   陈嬷嬷有些头疼,她嘱咐丫鬟:   “你先上壶开水,再去厨房,让他们备着些酸梅汤。”   既然主子不爱喝茶,低下的人自然要想些办法。   不然被侯爷知道夫人竟只能喝开水,还不知会怎么样呢。   那丫鬟忙点头,快步出去,端了壶开水进来,就往厨房跑去。   陈嬷嬷拎着茶壶掀帘进来,看着夫人那姣好却泛着一丝白的脸蛋,脑海中闪过什么,却没有抓住。   快步走近,将水壶放在案桌上,轻声劝解着:   “夫人若是口渴,老奴已经吩咐下去,让厨房备着些酸梅汤了,不若等等?”   听见嬷嬷的话,容悦眸子一亮,光是想想酸梅汤的味道,口中就又泛起了口水。   自然也喝不下去一旁那没滋没味的白开水,她弯着眸子点头:   “那便听嬷嬷的。”   陈嬷嬷见她听劝,顿时也松了口气,立刻将刚刚才放下的开水端了出去。   容悦靠着软榻,眼睁睁地看着她出去,忽然轻叹了一口气。   她扯了扯手帕,有些急躁,又不知自己在急些什么。   直到一盏茶后,酸梅汤被端上来,她捧着碗,一勺勺地喝着时,才觉得心底好受了些。   她将满满一碗的酸梅汤喝完,终于感觉有了胃口,顺带着吃下三四块糕点。   一旁的陈嬷嬷笑得眉不见眼:   “看来夫人听喜欢这酸梅汤,那老奴这几日,都让厨房备着?”   容悦今日终于能好好吃下东西,自然没有不应的道理,甚至还提了要求:   “让厨房再做得酸些。”   陈嬷嬷笑着点头应下,她快步朝外走去,将容悦的话吩咐下去后。   她忽然怔住。   酸梅汤,再酸些……   她眸子一亮,该不会真的是……   她细细地想着这些日子夫人的异样,先是没有胃口,今日又偏爱酸。   今日的酸梅汤,她闻着都觉得酸,可夫人还嫌不够。   陈嬷嬷一喜,就想走进去,告诉容悦,可又怕是空欢喜一场。   这快大喜的日子,叫府医也平白让人担心,也会让人觉得有些晦气。   陈嬷嬷有些犹豫不决。   仔细思索后,她打算自己观察几日,等大婚后再请府医来看看。   她刚下定决心,对容悦照顾地越发仔细了。   可自从这日后,容悦又表现得和往常无异,连那日偏爱的酸梅汤后来也不怎么在意了。   陈嬷嬷见她白日里也不曾奢睡,连着观察数日后,发现的确没有异样,她心底有些遗憾。   除此之外,又是庆幸。   幸好那日她没有冲动,不然夫人先有了希望,再被打击到,空欢喜一场,不知会有多难受。   虽有失落,但她还是精细着伺候。   这般情绪,也没维持几日,因为十月十日如期而至,她根本顾不得之前的猜测。   作者有话要说:  我觉得我焉坏焉坏的,哈哈哈 第98章   十月十日, 天公作美,万里晴空,和煦微风轻拂, 吹过简毅侯府里里外外贴满的喜字。   前一日夜里, 容悦特意早早就歇了去, 她原以为自己会紧张地睡不着,却不想刚躺在床上, 几乎就立刻睡了过去。   仿若刚睡着, 屋里忽地就有动静。   火光大亮, 火红的灯笼挂满院子里外, 暖暖的烛火摆在案桌上。   容悦拧着眉, 被玖思带着喜气的声音叫醒。   她茫然地睁开眸子,因刚睡醒, 声音软地糯糯:“……何时了?”   “已过寅时了,夫人快起来吧!”   玖思刚回完话,容悦就被几个丫鬟扶起来。   被子滑下,十月的天还有些冷, 她轻打了个颤,终于清醒了些,睁着一双眸子,任由她们摆布。   四五个丫鬟抬着热水进来, 在屏风后,容悦进了两次浴桶,方才穿上了衣裳。   容悦坐在铜镜前, 因着一番折腾,她脸色有些白。   陈嬷嬷看着她的脸色,不知为何,下意识地让人小心些,动作轻柔些,待反应过来后,她才恍然,其实她一直未曾放下那日的猜测。   她打定了主意,不管怎么样,明日都要请府医来一趟。   容悦看着铜镜里的人,她施了粉黛,肤白唇红,柳眉细细勾起,眼角处藏了些胭脂,衬得她越发风情了些,额间点了一抹红梅,红唇娇艳欲滴,如一朵娇花般,待人采摘。   容悦忽然有些恍惚,她有点不敢认铜镜里的人。   太多耀眼。   身后有嬷嬷惊艳地说:“夫人国色天香,侯爷定会将夫人放在心尖上的。”   这般好颜色的人,只会叫人把世间好物全摆在她面前,哄她笑言。   那嬷嬷也自是知道侯爷对夫人的心思,所以这句话说地一点也不心虚,满脸诚意笑容,一看就让人舒心。   容悦耳垂蔓上红霞,一点点似悄悄进了衣裳,染红了脖颈一边,垂眸薄羞。   有嬷嬷瞧见她放在梳妆台上的手,指甲晶莹饱满,干净白皙,惊讶道:   “夫人未染蔻丹?”   其实三日前,陈嬷嬷原打算帮容悦染蔻丹的,凤仙花都已备好,只是容悦闻着那香料有些不适,就没让人做。   此时听见惊讶声,她羞柔地笑了笑:   “我不习惯用那些。”   “不用也无碍。”那嬷嬷接道,染蔻丹,指甲着红,也只是涂了喜庆罢了。   这时窗外也天色大亮,这些来给容悦梳妆的人,都是侯爷特意请来的有福长辈。   听见外面渐渐喧哗起来,屋里的人急了,紧忙催促着:   “快将桃木梳拿来……”   将所有流程都走过,才由五六丫鬟捧来喜服。   容悦被人扶着站起来,她只需要站着伸开双手即可,那些丫鬟分开几下,帮她打理着衣襟,有人跪坐在地上为她轻拂衣摆。   足足三层里衣着身,两层轻纱后,才穿上红色的礼服。   这快入冬的日子,容悦愣是被折腾得险些出了汗。   见此,陈嬷嬷急道:“动作放轻些,别闷着夫人……”   良久后,才彻底结束,容悦双手交叠于身前,眼睫微垂,胭脂染于脸颊,晕出一抹羞红,她立足于床前。   大红色的礼服着身,金凤绣于身前,烛光洒过,似活了一样,引啼高昂,金黄色的凤冠戴于头顶,金钗微勾起妩媚,流苏垂下,落在如凝脂般的脸颊旁。   玖思轻步上前,扶着她轻手轻脚地在床上坐下。   直到这时,所有人才松了口气,屋里屋外的丫鬟笑弯了眸子,众人齐齐服下身子:   “奴婢等人,恭祝侯爷与夫人白头偕老、早生贵子。”   玖思也在其中,容悦羞得脸色通红,她眸底泛了些湿,却是缓缓勾唇,笑着吐出一个“赏”字。   此时已经过了快到辰时,若是按照正常流程,此时容悦应该有亲友添妆,可她情况特殊,陪着她的就只剩这一屋的下人,她握着玖思的手,轻抿唇,无声地泄露一丝紧张。   这时外面忽地传来嘈杂声,带着些熟悉的声音。   “快去看看是侯爷来了吗?”   有丫鬟赶紧跑出去,不过片刻人未到,声音先传了回来:“来了!来了!侯爷他们来了!”   屋里人眼睛一急:“快!快将盖头拿来!”   眼前忽地陷入一片黑暗,是嬷嬷将红盖头遮住了她的视线,容悦倏然握紧玖思的手,玖思小声地安抚她:“夫人别紧张,奴婢一直扶着你。”   就是这时,容悦察觉有人快步走到了她面前。   就算她看不到,可她也知道面前的人,是侯爷。   她咬着唇,不顾矜持,忽然低低地喊了声:“……侯爷?”   厉晟眸子稍暗,他捏紧手心,看着眼前为他穿上凤冠霞披的人,他低低应了声。   有嬷嬷要将红绸拿给两人牵着,厉晟直接拒绝,他亲自牵着佳人的手,朝外走去。   眼前只隐隐约约可以看见一丝光,可男人就走在她身侧,容悦忽地就觉得心安。   时隔数日,再次碰到佳人,厉晟终于心底舒坦了些,眉梢都肆意地扬了扬。   厉韵跟在身后,见此有些无奈,翻了白眼。   罢了罢了,这么多年,他也不曾守过规矩。   容悦原以为她只是从这个院子,回到原先的院子罢了,却没有想到厉晟直接将她带出城主府。   容悦之所以知道这点,是因为她听到外面百姓的声音,还有不绝于耳的鞭炮声。   她没有一点心理准备,吓得一惊,猛然攥住厉晟的手。   红盖头下,她脸色微微泛白。   厉晟低声安抚她:“别怕。”   厉晟将她扶进銮轿,横竖足足八人高抬,底座便叫容悦踏了三步台阶,轿子前后左右都是轻纱珠帘,不谓不奢侈。   红色的轻纱被微风拂过,路人似能隐隐透过缝隙看见里面的佳人,却看得不真切,勾人心弦。   厉晟见佳人安稳坐好后,才放心上了马。   他素来肆意张扬,为了这场大婚又废了不少力,自然称得上举世无双。   红毯从城主府铺开,绕了占城一圈,銮轿后跟着数百厉家军。   因三书六礼未过,厉晟便直接将聘礼在此时摆出,数百抬聘礼有厉家军抬出,跟着队伍从城主府出,绕了占城后,又进了占城府。   城内百姓看得清清楚楚,简毅侯已经绕城一圈回来后,聘礼还未抬出最后一箱。   容悦看不见外面,自然不知道厉晟竟然做出此事。   她只能听见外面偶尔传来百姓的惊呼声,可她此时根本顾不得去想发生了什么。   红色盖头下,她脸色惨白,即使施了胭脂,也可看出她脸色不好。   她紧紧咬着唇瓣,一手攥了手帕,自胸口涌出一阵阵闷意,让她头晕眼花,几乎快要忍不住吐出来。   终于等到銮轿停下来。   她死死地咬住唇瓣,眸子被逼得溢出一丝湿意。   容悦几乎快要忍不住了,却又记着今日是何日子,愣是憋在了心底。   厉晟过来扶她时,就察觉她手心糯湿了一片,纤细细腻的手指蜷缩在他手心。   厉晟一顿,心底涌上一抹慌乱:   “阿悦,你怎么了?”   容悦咬了咬唇,额头溢出一层细汗,怕他担心,硬是挤出一句:“我没事……”   厉晟心下一沉,他自然听得出她声音的无力。   他拧眉,担忧地看着她,却不想容悦反而催促着他:   “侯爷,别耽误了时间……”   众人不知侯爷怎么脸色突然冷凝下来,扶着佳人的动作却是越发小心翼翼。   容悦脚下有些软,整个身子的重量几乎都靠在厉晟身上。   厉晟察觉到她的异样,眸子闪过一丝心疼,急地想直接喊府医,险些忘了还未拜三礼。   容悦掐住他的手臂,虚弱地喊了声:“侯爷……”   终于让他清醒过来。   两人期待已久的日子,容悦不想它有任何差错。   厉晟干哑地张了张口:“好。”   他扶着佳人走进府中,不说庄延等熟悉他的人,就算是旁人,都能察觉到他步伐的急切。   不过众人都未多想,毕竟洞房花烛夜,就算是侯爷,急切也是人之常情。   但还是有几人察觉到不对劲。   厉韵首当其冲,几不可察地皱起眉头,她很少见到厉晟着急,而能让他露出这番神色的,不外乎是只有一个原因。   容悦出事了。   厉韵脸色一变,她本就是不拘小节的人。   当下对着厉晟摆了手势,立刻退出众人,招来一个下人,吩咐她去请府医,到侯爷院子中候着。   厉晟余光见此,终于微微放下了心。   三礼拜得糊糊涂涂,至少容悦和厉晟是不知怎么过来的。   厉晟一心思都是容悦的状况,恨不得草草了事,赶紧将人送回院子。   而容悦就是单纯地忍着不适,手心的汗止不住地溢出,让厉晟的心紧紧绷着。   终于捱过了三礼,到了最后一步送入洞房。   出了前厅,四周几乎都是他的人。   厉晟就顾不得礼仪,打横抱起佳人,几乎是脚下生风,着急地朝院子里赶去。   厉韵在前厅帮忙照顾客人,来不及过来。   院子里早就等着新人的嬷嬷,准备完成接下的礼数,可一见此情形,忙忙退了两步,给厉晟腾位置。   厉晟将容悦放在床榻上,猛地掀开盖头,他顾不得去看她今日的装扮,眼底只剩下她满脸的冷汗。   他几乎吓得心脏骤停,朝外吼道:   “府医呢!”   容悦一手捂着胸口,脸色煞白,毫无血色,她攥着厉晟的手,难受地眼角溢出泪珠,只一顾地喊厉晟:   “侯、侯爷,我难受……”   带着一丝哭腔,几乎是挠在厉晟心底,让他脸色冰寒一片。   容悦忽然一手捂着嘴,一旁急得快哭的玖思,忙忙吩咐人拿来痰盂,丫鬟刚匆匆将痰盂拿来,就见容悦猛然吐出来。   厉晟一手扶着她,一手轻柔地拆着她头上碍事的凤冠。   容悦一日未吃东西,吐出来的全是苦水。   她不知为什么,莫名觉得委屈,她拉着厉晟,娇娇地哭:   “侯爷,我难受……”   泪珠一滴一滴砸下,砸得厉晟手有些微颤,他忽地开口,声音有些不稳:   “玖、玖思,将夫人头上凤冠拆下。”   玖思猛然擦了一把眼泪,轻柔地去拆凤冠,容悦吐了许久,直到口中皆是苦涩,她才倒在厉晟怀里,而这时,凤冠终于拆下,她只觉得一阵轻松,一直娇气的哭声都低了下来。   另一边府医还在替她把脉,一会儿皱眉,一会儿眼露疑惑。   厉晟一手轻抚着容悦的后背,见府医如此,心底攒了一腔怒火,冰冷出声:   “夫人怎么了?”   那府医脸上神色有些纠结,看向厉晟的神色有些复杂。   厉晟被他看得一阵心凉,他搂紧怀里的人,几乎是挤出嗓子中的话,有些干哑:   “说!”   府医立刻低头,迟疑地说:   “若是老夫未看错,夫人这脉相,应是……有喜了。”   有喜了……   有喜了?   厉晟猛然看向府医,连同一直哭的容悦也怔愣地转头看向他,良久才轻颤着地开口,带着一丝不敢置信:   “你、你刚刚说什么?”   那府医被两人盯得咽了咽口水:“夫人这的确是喜脉,已近半月,老夫看脉多年,绝不会看错”   厉晟愣在原地,半晌后,才反应过来,忽地狂喜,反复确认:   “此话为真?”   “自然。”   厉晟一手紧紧抱着容悦,恍然觉得眸子有些涩,他说:“阿悦,你听见了吗?”   容悦趴在他怀里,直接搂着他脖子哭了出来。   他们在一起已近四年。   这个孩子来得太晚。   晚得容悦早已失了信心,早已不敢期盼。   可就算如此,这个孩子的到来,依旧让两人喜极而泣。   厉晟抚着她的发丝,他偏过头,无声地呼出了两口气。   原本紧崩的心陡然放松,毫不掩饰眼底的高兴。   没人知道,他原都不抱希望了。   他甚至从不敢在她面前提此事,唯恐她会伤心。   就在两人大悲大喜之时,府医又开口:   “侯府,夫人此时怀了身子,最忌情绪激动。”   容悦的哭声戛然而止,她使劲眨着眸子,努力深呼吸,攥着厉晟的手,费力让自己心情平复下来。   厉晟看得心疼,他突然拧起眉,问:   “那之前夫人那么难受,是为何?”   “大婚礼俗繁琐,夫人这应该是累了,再加上许久未曾进食,这是孕时的正常情况,不过,还是需要注意,不能让夫人太过劳累。”   厉晟终于松了口气,也不管什么成亲日女子不能吃东西的规矩,忙忙让人上了膳食。   他也留在院子里,丝毫不管外面来的宾客。   直到夜色渐深,他才恍然府医当时望向他的复杂神情是为何。   他惊喜于容悦怀孕,却是忘了——今日是他大婚!   这本该是属于他的洞房花烛夜! 第99章   厉侯爷盼了十多日的洞房花烛夜, 与自己想象中的大相径庭。   可容悦有孕,才算是真正的意外之喜。   他坐在床边,稀奇地盯着容悦的小腹, 伸出手小心地附在其上, 一丝力道都不敢使。   这边的消息传进了前厅, 夜也已深,厉韵就将宾客都打发离开, 兴致冲冲地跑过来。   一进来就看见厉晟傻乎乎的样子, 她快步走进来, 容悦此时躺在床榻上, 余光看见她, 忙要直起身子。   厉韵两步上前,将她按住:“快别动!”   她仔细打量了容悦的起色, 蹙眉担忧道:   “怎么样?现在可还觉得身子难受?”   刚刚丫鬟传消息过去的时候,厉韵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又想到刚刚厉晟的异样,吓得连招待宾客的心思都没有了。   容悦窘迫地摇了摇头:   “没、姑姑别担心, 府医说没事的。”   厉韵长舒了一口气,轻拍着容悦的手:“这就好,这就好。”   这时,她方才露了喜意:“阿悦, 你不知道,刚刚兄长听到这个消息,喜得险些连酒杯都端不稳了。”   “从现在开始, 你就养着身子,想吃什么,千万别瞒着!”   说着,她拍了下厉晟的肩膀:“你起来,你这样坐,岂不是让阿悦难受?”   厉晟坐在床尾一半,让容悦的腿弯着收在一侧。   厉韵细心,一见这姿势,再加上担忧心切,这一时也顾不得厉晟平时的冷脸,直接上了手。   这时的厉晟也有些不在状态,一听这话,立刻站起来,担忧地问:   “怎么样?哪里不舒服?”   容悦被两人大惊小怪弄得极其不自在,她红着脸,小声道:   “侯爷,姑姑,你们不用这样小心,府医都说了没事的……”   她话音刚落,厉韵立刻反驳:   “万事小心总是无错的,再说了,你这是第一胎,再小心都不为过。”   厉晟此时也是一副小姑姑说得对的模样,反而让容悦有些不好继续说话,只能红着脸应下。   她面上有乏意,厉韵再兴奋,也有眼色地没打扰她。   一把拉着厉晟退出房间。   长公主早逝,厉韵打小就为厉晟操碎了心。   她将人拉出来,不顾他不耐烦的神色,瞪着他说:   “你可别给我乱来!你要是忍不住,明日就搬到书房去睡!”   厉韵仗着和他一起长大,又是他的长辈,这话说得理直气壮。   没了容悦在面前,厉晟对她也不客气,呵呵笑了两声,就将她赶了回去。   厉韵几乎是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只可惜,在她转身之际,厉晟就已经回房了,也没人理会她。   厉晟此时终于所有理智都回拢,待一切收拾好,所有人都下去后,他搂着佳人,躺在床榻上,一只手下意识地抚在她小腹中。   本是单纯的抚摸,过了段时间后,突得变了味。   本就是自己心爱的女子,好不容易娶了回来,此时躺在他怀里,他却碰不得,可到底喜悦压住这份幽怨,只不过,他还是抵在佳人肩膀上,好似埋怨道:   “这孩子来得真不是时候……”   早不来,晚不来的,专挑今日这个日子,一点不给他心理准备。   容悦蓦然睁大了眸子,“啪”一声打掉他的手,委屈地说:   “你这是什么话!我们盼了多久的孩子,你居然不喜他?”   厉晟被这话埋汰地一身冷汗,忙忙解释:   “没有没有,本侯甚是欢喜,刚刚是本侯说胡话了,阿悦千万别生气。”   容悦这气来得快,走得也快,盯着他看了许久,才轻哼一声,算他过了关。   两人因为这件事,难忍兴奋,如何也睡不着,若非容悦的身体本能,抵不住渐渐袭来的困意,她定是能拉着厉晟说上好久。   等她渐渐熟睡过去,厉晟收了脸上的笑,撑着身子,垂眸静静地看着她。   夜半无人,他眼底的温柔一览无遗。   良久后,他服身,轻吻在她额头。   确定她是熟睡之后,才撑着身子起来,走出了院子。   祁星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身旁,低声启唇说了几句话。   厉晟漠然地眯了眯眼睛:“确定分散开了?”   祁星点头。   他受命去处理容府。   他懒得麻烦。   占城附近有不少土匪流寇。   他不过递了个信,之后的事,都未曾用他插手。   不知那些人是怎么做的,总之容府四人彻底分开,没一个人敢往占城这边来。   令他这半夜来寻侯爷的是,夫人的庶妹跑散后,被一辆马车里的人收留。   时间紧迫,他还未查到那马车里是何人。   而那妇人,却是一心只顾着容府那个庶子,磕磕绊绊地跟着那庶子朝南方跑去了。   而徒留的容祜,却是被土匪断了腿,连银两都被抢了,唯剩的一些,应该都在那妇人身上。   他在远处看得清楚,也吩咐了人处理后事。   最重要的,那容祜和容桦当着众人面,杀死了一个人,已经有人报了官。   他们决计没有胆子再张扬露面。   如今唯独剩一个容研下落不明。   倒也不对,他派人跟了上去,那马车里是何人,很快就会有消息了。   厉晟漠然听完,他晃了晃玉佩上挂着的穗子,眼底闪过一丝冷意:   “干净些,别让这些事污了夫人的耳。”   祁星低头:“侯爷放心。”   日后这世上不会再出现容府的人。   祁星轻抚着袖子里的短刃。   他不喜拖泥带水。   怕夫人日后会后悔,他并未将事做绝。   否则,路上不过是多了四具尸|体罢了。   厉晟挥了挥手,让他退下,自己又无声地回了院子。   在床前站立了一会,等身上的寒意去散,才脱了外衫上床,将佳人拥进怀中,闭上了眼睛。   ——————   容悦醒来的时候,难得看见厉晟还躺在床边。   她饶有兴致地用手臂撑起身子,伸手试探地向前,轻轻碰了碰他的睫毛,似是挠在手指上,带着分痒意。   她眸子微亮,还未反应过来,忽地手被人抓住。   原先闭着眼睛的男人,此时正在无奈地看着她,声音中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阿悦,你在做什么?”   容悦有些心虚地收回手:“我想叫侯爷起床。”   面对男人挑眉、摆明了不信的模样,容悦努了下鼻尖,理直气壮地看着他。   厉晟失笑,坐直了身子,在丫鬟还未打开床幔前,他忽地将眼前越发过分的女子拉近怀里,挑起她的下颚,咬在她的唇瓣上。   辗转反侧,泄了一丝昨晚的怨气后,他才放开她。   美人红唇,娇艳欲滴,似被雨打湿的花瓣,惹人流连。   厉晟眸色稍暗,情不自禁地低下头,又将薄唇贴上去。   轻磨间,他还一点点溢出声音:   “阿悦最近倒是越发张狂了……”   容悦红着脸,泪眼朦胧地倒在他怀里,红唇似肿起,她嘟着唇,如何也不认他这番指责:   “侯爷日日这般欺负我,怎好意思说我张狂?”   厉晟肆意一笑,在她红唇啄了下:   “爷这是在疼你。”   听见外面有了丫鬟的动静,容悦立刻嗔瞪了他一眼,不敢再与他贫,怕被人听见,只不过锦被之下,她掐了下他腰间的软肉。   让厉晟疼得吸了口冷气。   再看女子得意地偷笑,他掩住眼底闪过的笑意,依旧作出一副痛苦的模样。   其实女子掐他时,根本没使多大力,近乎挠痒痒般,厉晟感觉不到疼,却乐于哄她高兴。   新妇嫁人第一日时,要给公婆请安敬茶。   即使她的情况特殊,但是这点她没忘,其他人也没忘。   喝了她的敬茶,是认可她从此成为家中的一份子。   不过一大早,前院就传话过来,让不要打扰夫人休息。   现在容悦怀了身孕,在厉垣心底,什么事都不如她的身子重要。   等到厉晟和容悦起身后,才从玖思口中得到这个消息。   容悦立刻蹙起细眉,嗔瞪她一眼:   “父亲这样说,你就当真不叫我起来了?”   玖思低头:“奴婢瞧着夫人昨日的情形,心中担心,夫人别生气。”   她一片好心,容悦哪还好怪她,最终也只是轻点了点她的头。   不过一旁的厉晟也说了一句:   “她也是好心,一心护主,是个好的。”   容悦哪里不知道她是好心,不过耽搁了去给父亲请安的时间,她心底有些不安,怕厉垣不喜她罢了。   厉晟看出她的心思,好笑道:   “别多想了,只怕现在在父亲眼底,连姑姑都比不上你。”   容悦安了些心,知道自己是沾了腹中孩儿的光,她一脸温柔地抚了抚小腹,却也没再耽误时间,拉着厉晟赶紧朝前院走去。   厉晟跟上她的步子,想着她刚刚的神色,心底有些泛酸。   如今她才刚怀了身子,眼里就看不见他了,待日后生下来,可还得了?   他有些酸溜溜地说:“阿悦都不曾待我这般温柔过。”   他连自称都换了个,像是当真委屈不安了一样。   容悦有些听不过去:   “侯爷平白说这话惹人伤心。”   她再看重这孩子,还不是因为这是她与他的孩子?   她气得甩开他的手,自己扶着玖思的手臂走在前面,厉晟一愣,随后追上去,依旧斤斤计较说:   “反正日后你不可关注他比本侯多。”   他不依不挠,容悦反而有些气不起来,没好气地说:   “是是是,最关注你,最看重你,你快别说了,大庭广众下的,侯爷也不羞得慌!”   厉晟丝毫不觉羞耻,反而得意地挑眉:   “就算旁人听见,能耐本侯何?”   就算容悦一直知道厉晟的本性,还是被他这副厚颜无耻的模样惊到了,愣是呆了半晌才回神。   作者有话要说:  生了孩子之后完结   应该也没多少了(取决我砍不砍大纲,目前来看,会砍一下)   会写风铃、陆辰、小姑姑等人的番外   你们有想写的配角也可以说,例如想看看谁倒霉的,也可以   新文《宫女上位记》宫斗文,喜欢的可以收藏一下 第100章   占城, 城主府   庄延将一封信奉上:“侯爷,这是从埕独传来的信。”   厉晟翻折的动作一顿,接过信封, 放在桌面上, 却并未打开:   “埕独?”   “是。”   厉晟敛下眼睑, 眸光稍暗,他捏着信封的一角, 来回看了看, 嗤笑:   “倒是稀奇, 埕独居然会来信。”   他历经大大小小不知多少战事, 其中埕独之战是他第一次上战场, 也是他争议最大的一场战争。   他攻下禹国一关三城,却最后落得一身骂名。   这么些年, 他懒得去回忆当初那件事。   朝中事,没有背后人在其中做推手,又怎可能传的天下尽知?   厉晟悠哉地卧在椅上,拆开信封, 待看清里面内容,笑了。   剑眉荡开一抹笑,似讽似嘲。   庄延好奇:“侯爷,这信里写了什么?”   厉晟将信纸扔给他, 冬风吹过窗格,连带着信纸打个圈儿,被庄延稳稳接住。   看清信的内容后, 他皱起眉头:   “这禹国是想做什么?”   当初埕独之战后,禹国来使求和,每年上供金银珍宝,以求大明朝收兵。   本来依厉晟的做法,是想一路打进禹国都城。   可惜,一封圣旨下,厉晟不得不班师回朝。   先帝当时年岁已大,早没了年轻时的锋芒,厉晟心知肚明,最终还是顺了他的意。   而如今,安静了近十年的禹国突然作妖,这又是想送公主,又是送皇子要入大明朝的,不知打着什么主意。   厉晟似笑非笑:   “难不成这禹国是瞧着新皇登基,赶着给他送美人儿?”   庄延无奈:“当今圣上对皇后心思,禹国定然不会不知晓。”   厉晟捏着他递上来的信纸,轻笑浅嘲:   “也许这福安公主,貌似天仙呢?”   “侯爷说笑了,当初皇后娘娘容貌可是冠绝京城,再说了,圣上是何人,天下什么美人他没见过?”   厉晟不以为然,嗤笑:“总有人不自量力。”   庄延咽了声。   自打埕独之战后,侯爷早就厌恶了禹国。   不管他们做什么,在侯爷心底都是别有居心。   侯爷心底也有憾事,当初未能将禹国攻下。   庄延偷偷瞄了厉晟一眼,心底暗自嘀咕,侯爷估计就盼着禹国作妖,正好圆了他的心愿。   傍晚下值,厉晟转着玉佩,骑马朝府上去。   夕阳西下,余晖印在他脸上,他眉眼低垂,颇有些心不在焉。   容悦从房里出来时,就看见这幕,有些好奇:“侯爷?”   厉晟陡然回神,将心事放下,快步上前扶着佳人,浅斥:“怎地出来了?”   如今入了冬,占城本就近边关,在大明朝最北方,比京城还要冷。   屋里早就点了炭火,再好的炭,点在紧闭的房里,也让人容易闷。   她觉得不适,才差人出来走走,刚出来就遇见了他。   她撅着嘴:“屋中有些闷,我出来透透气。”   厉晟见她穿得单薄,拧眉:“让丫鬟开窗就好,你身子弱,这些日子该是好好躺着才是。”   容悦有些不高兴:“我都躺了一个多月了。”   厉晟轻咳一声,想着若是自己在屋里躺上一月,怕也是早就不耐烦,到底是没再劝,他动作改为搀扶女子,朝一旁丫鬟吩咐:   “将夫人大氅拿来。”   厚重的大氅被容悦披上,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埋在狐绒里,只露出黑溜溜的眸子,像个小仓鼠似的,惹厉晟轻笑。   他看了看天色,提议:“如今未到酉时,练武场那边应还未散,过去走走?”   容悦眸子一亮,只顾着点头答应。   厉晟小心地扶着她,觉得她孕后越发小性子了。   倒不惹他厌烦,反倒偶尔颇觉惊喜。   两人出了朝晖院,穿过长长的回廊,入了东梨园,满幕余晖,树荫冗长,一直蔓延到两人脚下。   练武场在东梨园前方,属于前院,所以容悦从未来过。   刚进城时,厉晟本打算她过来看看。   后来忙活大婚一事,就将其忘了,如今能想起来,也算不错。   刚走出东梨园,就听见一阵铿锵有力的声音,触目所见,一群男子站在练武场内,大冷日里,他们只穿着单薄的里衣。   容悦看着就觉得一阵冷意。   还不等她看明白,眼前突然覆上一只手,头顶传来男人不满的声音:   “别看了。”   厉晟脸色冷沉,他只记得练武场未散,多年未进,一时忘了这里的样子。   若只有他,他怕是会夸一句这些人不畏寒冷,毅力艰深。   可惜,这里不止是他。   他还没兴致带自己媳妇儿参观别的男人。   容悦乖巧地站在远处,一手轻抓着男人的手腕,不解地问:“怎么了?”   厉晟闷闷地说:“没甚好看的,我带你去花园。”   “如今是冬日,花园里哪有花?”   容悦拿下他的手,斜睨了他一眼。   厉晟话锋一转:“那回院子吧,你瞧你冷的脸都没血色了。”   说着,他心疼地摸了摸她的脸。   容悦瘪了瘪嘴,好不容易同他出来一趟,结果就这么马虎地过去了。   她闷闷不乐地应下。   朝院子走去的一路上,她都是一言不发,扯着随手捻着的帕子,厉晟在其身后哭笑不得。   刚入夜,两人用过晚膳,前院厉垣派人来叫厉晟去书房。   厉晟眸子一暗,对身旁的容悦道:“你先睡,别等我。”   容悦看着他的背影,蹙起眉尖,回了占城这么久,父亲从未在这时找过侯爷,再联想侯爷回府时的异样,她猜可能发生了什么。   偏生那些应该是朝上之事,不该是她问的。   她等了一炷香的时间,困意袭来,迷迷糊糊地问:“侯爷回来了吗?”   玖思替她掖了掖锦被:“还没有,夫人困了,就先歇着吧。”   玖思话音刚落,就见床榻上的人已经迷迷糊糊睡了过去,不禁失笑。   她朝外看了看天色,夜色已深,什么也瞧不清,她走出去,将一盏灯笼挂在院子里,让侯爷回来时能仔细看见路。   等一切忙完,她才将被褥铺好在外间的地上,自己躺下去。   侯爷不在,她不放心让夫人一人在屋里,只好像从前在罗府时那样,替她守夜。   冬风越瑟,带起一阵寒意,书房里点着熏香,袅袅白烟遮住里面两人的面庞,隐隐绰绰,让人看得不真切。   厉垣率先开口:“看来你已经收到消息了。”   厉晟不紧不慢地扯着玉佩上的穗子,对此话,并不作答。   厉垣皱起眉头,对他的状态有些担心:   “行军打仗,刀剑无眼,没人能保证一定会活下来。”   金色的穗子散在厉晟手心,他低沉应下:“儿臣知晓。”   只是有些事,埋在心底久了,就成了旧疾,看似已消,可它就在那里,不是不提它就不存在的。   厉垣脸上闪过一丝疲累,他语重心长地说:   “当年的事已经过去,他辱骂你娘的事,你也报复了回去,该了结了。”   厉晟倏然抬起头,直盯着厉垣:   “连父亲也觉得我做错了吗?”   厉垣一噎,看着他的眼神,久久说不出话来。   世人皆道,简毅侯将禹国将军生生活埋,是因为他辱骂了朝阳长公主。   可旁人不知,厉垣又怎么可能不知?   此事算缘由其一,却不是厉晟疯狂的原因。   他曾寻了两个孤儿,自幼培养,不过是想让他们日后陪着厉晟罢了。   祁星是其中一人,而另一人原叫祁阳。   埕独之战时,祁阳为护厉晟而断后。   待厉晟重新找到他后,他身上几乎没有一处是完好的,真正的是遍体鳞伤。   像是示威,他被挂在禹国军旗上,指穿腿断,若非厉晟和祁星对他极其熟悉,两人甚至不敢认。   自那之后,祁星变得沉默寡言。   厉晟越发让人捉摸不透。   单单的辱骂,会让厉晟生怒,却不至于费大多的心思。   后来厉晟活捉禹国将首,亲自监刑,将祁阳所收的伤几乎一一偿还,甚至最后,在那人还未烟气时,将其生生活埋。   一战成名。   事后名声却尽毁。   祁阳身世低微,甚至连世人都不知晓他是谁。   在那些人眼里,最终全化成厉晟单为几句话,将人活活折磨致死。   即使背负骂名,可事到如今,厉晟依然不觉得后悔。   厉垣有话说不出,他深深叹了口气:   “当今年轻气盛,可能会如了你的愿。”   “我老了,劝不动你,也没了曾经的雄心,只想看你平安,你行事前,不妨多想想如今怀着身孕的容悦。”   想到那人,厉晟脸上的暗沉最终化成平淡,他低浅开口:   “我答应过她,会一直陪着她。”   “我从不食言。”   “禹国,还不配我拿命来搏。”   厉垣的脊背有一刻似弯了下来,他看着桌面上的信,道:   “禹国若要进京,打的必是给圣上祝宴的名头。”   “祝宴?”厉晟拧起眉。   厉垣看向他:“圣上从不过生辰礼,你们是不是就忘了他是何日出生的了?”   厉晟眯起眼睛,轻轻捻着玉佩。   当今圣上,乃先帝虞妃所生。   在景帝刚登基不久时,朝内微乱,除夕国宴,虞妃为先帝挡刀身亡,临死前诞下当今圣上。   是以,当今天下人,不敢有人提及圣上生辰。   除夕国宴,禹国没有进京的理由,而万寿节却不同,万朝觐圣,乃是常态。   厉晟又复然想起禹国准备将所谓的福安公主送进京。   他唇角轻轻勾起一抹幅度,不带丝毫暖意。   他不知禹国目标是何人,总归不会是他,若是新皇,那就有意思了。   厉垣看了他一眼,将心底的话说了出来:   “若是禹国进京,你恐是要再回去一趟了。”   厉晟丝毫不曾犹豫:   “自然!”   容悦的存在,不过让他更眷念活着,却不妨碍他想做的事。   他等了数年,才等到这个时候,他绝不可能放过这个机会!   作者有话要说:  别担心,就算打仗,也是略写 第101章   寒梅似雪, 已入十二月,飘而落下的白雪覆盖了正片天底。   占城最早迎来初雪,连下数日, 终得暖阳。   容悦最初被查出怀孕时, 除了胃口不佳外并无异样, 直到两个月后,她几乎是吃什么吐什么, 短短几日, 脸颊就陷了下去, 可见尖细的下颚。   主院里一片狼藉, 容悦用手掩口, 依旧抵不住口中传来的酸味,令她脸色一阵泛白。   玖思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 扭头去问一旁的陈嬷嬷:   “夫人怎么越来越严重了?”   陈嬷嬷面上也浮现担忧:“快派人去寻侯爷和府医。”   拿不定主意的事,还是交给能做主的人吧。   容悦美眸含泪,接过玖思递来的清水漱口,一番折腾下来, 她整个人都没了力气,瘫在床榻上,虚弱无力。   她咬了咬唇,似一股苦闷堵在嗓间, 让她难受得想哭,她拉着玖思的衣袖:   “侯爷在哪儿?”   她知道侯爷最近似乎有事处理。   她不欲烦侯爷,可是她现在想见他。   容悦瘪了瘪嘴, 心底浮上委屈,眼泪不知不觉落下。   看得玖思和陈嬷嬷等下人一阵心惊。   这些日子,夫人虽说难受,但是都咬牙忍着,从没像现在这般哭过,泪珠顺着眼角流下,脸上毫无血色,让人怜惜。   容悦话音刚落,就又是一阵干呕。   她吃得不多,早就吐了传来,此时只能吐出苦水,苦得她陡然抓紧锦被,指尖被逼得发白,青筋微起。   厉晟一踏进来,就看见这副情形,险些脚下不稳。   容悦一看见他,哭得越来越凶,又娇又弱地喊他,喊得他心都疼了。   厉晟上前将人抱在怀里,怒道:   “怎么回事!如何伺候夫人的!”   他抚着容悦后背的动作极其轻柔,可看着屋里跪着一地的奴才却不含一丝感情,冷冰冰的怒意汹涌而出。   众人脸色一白,无人敢说话。   终究是玖思受宠,咬了咬牙,抬起头回话:   “回侯爷的话,夫人这些日子总吃不下东西,吃多少、吐多少,昨日还能吃下些东西,今日却是什么都没吃下。”   厉晟此时心底一阵怒意和愧疚。   这些日子他忙于外事,有些忽视阿悦的状况,谁知这些奴才竟敢隐瞒不报!   他近乎咬牙切齿:“何不早日来报?”   容悦从他怀里抬起头,泪痕未干,却是止住他的话,无力地回答他:   “是我不许她们说的。”   容悦呼出了两口气,觉得好受些了,才继续道:   “侯爷近日忙碌,我寻过府医,府医说这是正常情况,我才没和侯爷说的。”   厉晟脸色依旧铁青,对上她的眸子,心疼和无奈尽数涌上,最终泄气地说:   “何事比得上你?”   他不忍怪她,终究是他忽视所造成。   府医很快到了,厉晟看着府医,听着他说:“有孕之人,反应过大,也是正常情况。”   不等厉晟脸色变寒,他连忙补充道:   “这等情况,是绝对不可服药的,否则对夫人腹中的孩儿会有影响。”   容悦几乎立刻摇头拒绝,她脸色泛白,却极为坚定:   “我、不服药……”   她盼了许久才得来的孩子,容不得一丝失误。   她仰着惨白的脸蛋,睁着一双眸子看向厉晟,唯恐他担心自己,而让自己用药。   厉晟安抚住容悦,他和容悦一直期待这个孩子,自然不会拿孩子安危开玩笑。   他拧眉:“除此之外,可还有旁法?”   “这……”,府医有些为难:“只能厨房做些夫人想吃的送上来,尽量满足夫人的要求。”   “夫人保持身心舒畅,对腹中孩儿才有益。”   这话说了等于没说。   厉晟一脸冰寒。   良久后,容悦终于觉得好一些,推开一旁放着的糕点,靠在厉晟怀里,委屈地说:   “我不想吃这些。”   厉晟心疼地抱着她:“好好好,我们不吃。”   他吻了吻佳人的额角,轻声问她:“阿悦想吃什么?本侯让人去做可好?”   容悦咬着唇,想了半日,才带着一丝哭腔道:   “想吃酸枣。”   “本侯吩咐人去拿!”   容悦委屈巴巴地推开他:“可我不想吃府里的酸枣!”   玖思眸子一亮,随后面色有些苦。   厉晟察觉,拧眉看她:“可是有办法?”   他心底焦急,阿悦本就怀着身子,岂能一点东西都不吃?   玖思咬牙道:   “奴婢知晓夫人说的酸枣是何。”   厉晟先是一喜,又是一怒:“那还不快去准备!”   玖思有苦说不出:“可是已经没有了!”   “之前夫人说想吃酸枣,奴婢特意做了些,可这些日子已经吃完了。”   她终于反应过来,为何夫人这些日子吐得越发厉害?   之前夫人每日都有一叠酸枣,解了馋,又开了胃,自然没太大反应。   可这几日,酸枣吃完后,夫人渐渐吃不下东西,而且吐得越发厉害。   大概猜出真相的玖思欲哭无泪,早知如此,当初她就多做些了!   厉晟有些不满:“既然如此,再做便是!”   “可……可酸枣腌制要近一个月啊!”   若非如此,她又何至于这般为难。   玖思的话音落下,屋里一静,厉晟陡然觉得头疼,他温声问怀里的人:   “除了酸枣,阿悦可还有想吃的?”   容悦吸着鼻子,软软道:“我不知道……”   若是知晓,她早就吩咐下去了。   厉晟拧起眉头,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府医顿了顿,忽然说:“也许夫人是想念家乡菜了?”   厉晟陡然想起自己曾让庄延寻了江南厨子在府中,急声道:   “去,传膳,让那个江南厨子来做!”   他话音刚落,就有人跑了出去。   容悦没有反应,只是眼巴巴地看着厉晟,她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所以才这么烦躁。   她看着厉晟焦急的模样,心底又难受又歉疚:   “都是我不好……”   厉晟心底一疼,伸手擦去她眼角的泪。   他近日忽视了她,反倒她还觉得歉疚。   一时之间,厉晟心疼到无可附加。   他只觉得怀里的人软软的一团,钉在他心坎上。   他哑着声音,和她道歉:“是我不好,没有照顾好阿悦。”   容悦红了眼,攥着厉晟的衣袖,一句话也不说,就是靠在他怀里,蹭在他胸膛处,细软的法丝抵在男人下颚。   厉晟心底软了软,无声地抱紧了她。   厨房很快送了膳食进来。   厉晟紧张地亲自喂容悦。   不知是因为厉晟在她身旁,还是她真的想念了家乡菜,更或许是两者都有。   让众人送一口气的是,她终于吃下了东西,并且没有吐出来。   看到这一幕,玖思几乎软了身子。   这几日亲眼看着容悦食不下咽,玖思绝对是最难受的。   容悦的情形有好转之后,厉晟担忧的又变成了另一件事。   召简毅侯回京参加除夕宴的圣旨已到。   毕竟当初禹国是被他打到求和的,如今新皇有野心,有实力,自然是想要厉晟前往京城威慑一下禹国来使。   顺便商量一下,之后该如何对待禹国。   禹国突然有动作,若说心底没有想法,新皇和厉晟都是不信的。   不过这两人,都是心照不宣地在等着禹国作妖,好出师有名。   而厉晟早已决定回京城一趟,厉垣不打算让他带容悦同去。   厉晟没有同意。   开什么玩笑?   要让他和容悦几个月不在一起?   怎么可能!   虽然名义上是回去参加除夕宴,但是他和圣上都知晓彼此的目的,此去京城,至少一两个月内不会回京。   他早就打定了主意,要带容悦一起走。   可如今容悦这般情况,反而让厉晟犹豫不决了。   厉晟深深拧起眉头。   比起他和容悦几个月不能见面。   他更接受不了,阿悦在这般难受的情况下,还要忍受远行之苦。   厉晟看着喝完安胎药,脸色依旧泛白的容悦,心底下定了决心。   此去京城,他自行前往即可。   容悦得到禹国来使的消息,是从丫鬟口中得知的。   至于特下圣旨,召厉晟回京赴宴一事,因是密信,只有厉晟一人知晓,所以旁人皆不知,容悦自然也就不知了。   容悦初得这个消息时,还很惊讶,怎得禹国来使,府上人都很在意?   是府上的丫鬟给容悦解了惑。   占城与其他地方不一样,自古以来,就是简毅侯的封地。   可以说,占城这里的人,可能不知如今新皇是先帝第几子,却绝不可能不知道简毅侯是谁,又有几个子嗣。   在占城百姓心中,简毅侯府是与占城挂钩的。   简毅侯府盛,则占城盛。   简毅侯府衰,则占城衰。   所以,没有人比占城人更在意简毅侯。   而且因为占城靠边关,几乎世代打仗,更不乏家中有人参军,所以他们更能习惯战争的惨烈。   也因此,对于让简毅侯背负了多年骂名的禹国,占城人是记得牢牢的。   侯府上的人,更不用说。   所以,一听说禹国来使,整个占城都有些热闹起来,到处都是议论声。   容悦闻言,终于猜到近日侯爷心事是为何了。   厉晟最近养成了早日回府的习惯。   这日,他陪着容悦用完晚膳后,容悦提起了这事:   “禹国来使,侯爷是否也要回京?”   她正拿着帕子细细擦拭手指,随后抚上小腹,小腹处尚未隆起,她却身上已散发着一股别样的温柔。   她偏头看向厉晟,眸子透彻,只是单纯的疑惑。   而厉晟看了她半晌,才应了一声,随后就沉默下来。   容悦有些茫然,自怀孕后,她就越发不愿去想事情了。   只是她看着厉晟的异样,心底大致猜到什么,她微顿,咬唇勉强露出一抹笑:   “侯爷此番回京,是……不带我?”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手被烫伤了,码字变得特别慢,写到了凌晨四点……   今天打算一天补觉   (我本来请假了的!后来感觉能写完,就把假条销了,可哪知道写到这个时候!头秃) 第102章   那日谈话已过去了几日, 厉晟也带着庄延等人前往京城。   自打有孕后,容悦就越发嗜睡,然而厉晟走的第一日, 容悦怔坐在床榻上, 久久未眠。   玖思坐在床榻边上, 笑着问她:   “夫人可是想侯爷了?”   容悦斜了她一眼,嘟囔:“谁想他了。”   她顶着玖思揶揄的视线, 呐呐不言, 微撅唇, 她只是不习惯而已。   半晌后, 她敛下眉眼。   太不习惯了。   纤细的指尖抚上微隆起的小腹, 无意识地抚了抚,容悦轻咬唇, 压下心底的不安。   侯爷待她的心思不用说,可她如今正是需要他的时候,他却是回京了。   禹国,对于侯爷来说, 绝不是简单的战败国而已。   容悦的眼睫轻颤,她有些不安。   不过是害怕,那人会一意孤行地去战场。   可她说不出阻止的话。   她想起那日,她问侯爷是否要回京时, 侯爷眼底晦涩难辨的神色,让她直接噤声。   她不知他遇到过什么,这么多年依旧放不下。   她帮不了他, 能做的,只有安静等他回来,而不是去阻止他。   半晌后,她轻叹了一声,让玖思惊疑地抬起头:“夫人这是怎么了?”   容悦轻抿唇,最终与她说了心中的担忧。   玖思一顿,陡然捏住袖子中的一个香囊,她愣了良久,才问:   “侯爷可能会去打禹国?”   容悦没察觉到她的不对劲,只是闷闷地点点头。   玖思勉强一笑,安慰她:“夫人不用担心,侯爷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的。”   话虽如此说,可是她捏着香囊的手久久不放松。   这边主仆二人说着担忧心事,而离开占城的厉晟等人也终于到了丰城驿站。   庄延轻步到厉晟身边:“有信来报,禹国来使刚离开丰城。”   厉晟脸上挂了一抹似是而非的笑:“他们不是今日早上刚到丰城吗?”   庄延低下头,没有回话。   他们派了人,紧跟着禹国来使,那禹国来使又怎么可能丝毫不知他们从后面追过来?   侯爷厌恶禹国的心思丝毫不遮掩。   这丰城又属占城附近,可以说是侯爷的地盘,那些人怎么可能不忌惮?   此时祁星上前:“他们走不了多远,若是侯爷想,明日定能追上他们。”   厉晟眯了眯眼:“本侯记得,丰城外还有些流寇未除尽?”   祁星眸色微深:   “正是。”   “那禹国人趁夜离去,少不得受一番折磨了。”庄延也跟着笑道。   厉晟不着痕迹地勾了勾嘴角:   “终究是在我大明朝境内,本侯也不忍心放任不管。”   “传令下去,连夜赶路!”   祁星无声退下,等到厉晟等人到了丰城外,他又悄然出现。   厉晟若有似无地看了他一眼,随后一行人出发。   丰城连靠在占城附近,另一边地势险峻,若是厉晟带着容悦,绝不会走这条路回京。   可容悦不在,他又一心想给禹国使绊子,得知禹国走了这条路后,就带着人追了上来。   他们刚刚穿过林子,就听到外面的惨叫声。   祁星下了马,无声地朝前去。   片刻他回来:“禹国所带侍卫死伤过半。”   厉晟敛下眼睑,忽地偏头问庄延:“连夜奔波,可有人累了?”   庄延眸子一转:   “侯爷不知,这一路上风雪交际,我们的人早就受不住了。”   厉晟轻啧了一声,无奈叹道:“既如此,就让他们歇一会儿吧。”   他嘴角勾着一抹担忧的幅度,说出的话平平淡淡,却让人莫名发寒。   这一等,就等到前面惨叫声渐渐变小,前方的祁星朝后打了个手势,厉晟才微微朝庄延颔首。   厉家军冲出去时,禹国来使只剩下了所谓的福安公主和那位皇子,以及几位使臣,还有四五个侍卫。   而那些流寇早在看见人时,就跑得一干二净。   福安公主等人还未缓过劲,那位皇子狼狈喊道:“拦住他们!”   庄延眼底闪过一丝冷笑。   这禹国人永远摸不清形势。   不过他丝毫未表露出来,深深皱起眉头,严厉道:“先救人!”   这时,厉晟才慢悠悠地骑马出现,他高高地坐在马背上,对着底下的人,似笑非笑:   “这是怎么了?怎么搞得这么狼狈?”   禹国使臣一见他,眼底就浮上忌惮,甚至连这无妄之灾都有了无数的猜测。   不过就算想再多,他们面上依旧恭恭敬敬。   他们曾见过这个简毅侯,当初埕独之战,禹国死伤无数,对禹国来说,简毅侯比大明朝的国君名头有用多了。   不过他们知晓,可那个皇子却不知晓,依旧叫嚣着:   “本殿让你们拦下他们,你们聋了吗!”   陡然,冒着寒光的刀面横着他脖颈,祁星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三皇子脸色一白,嘴唇轻颤着,不敢再多言。   禹国使臣忙低下头,惨白着脸道:   “简、简毅侯,我等是禹国来使,这位是我国三皇子。”   厉晟漫不经心地微颔首,意义深长地“哦”了一声,更让这些人背生寒意。   那三皇子听到使臣的话,也不敢再放肆。   来大明朝之前,父皇早就提醒过他,万不可得罪简毅侯。   那使臣深呼吸了下,终于平复心情,尽量不卑不亢道:   “简毅侯,我等路径此处,却死伤无数,望贵国给我等一个交代。”   简毅侯笑了:“这话还是对圣上去说吧。”   “还是说,你们就想对本侯说?”   禹国来使噤声,他们又不是傻子,大明朝国君为了两国颜面,还可能对他们善待,而简毅侯?   没让他们全留在这里,就已经是万幸了。   听说,十年前大明朝国君下旨召简毅侯回京,简毅侯虽说领旨,却废了禹国镇守边关的三将,让禹国方寸大乱后,才罢手回京。   厉晟眸色稍暗,脸上挂着的笑不达眼底,他说:   “圣上急召本侯回京,本侯就不与各位同行了。”   福安原本缩在唯一剩下的那辆马车上,静悄悄地听着他们的对话。   再听到简毅侯要离开时,她连忙阻止:   “简毅侯且慢!”   厉晟拧眉,冷冷望过去。   福安顶着他的视线,手抖地握着帕子,尽量柔声道:   “简毅侯,我国特派使臣来大明朝祝贺新皇生辰,可现下我等遭遇不测,侍卫所剩无几,贺礼更无法送往京城,望简毅侯援手相助。”   她长相偏妖娆,更多了丝风情,此时柔声说话,只让人骨头都轻了两分。   而厉晟只是拧起眉,觉得有些腻歪。   不过福安寻了个好理由。   给圣上的贺礼无法送去,请他帮忙。   福安轻咬了咬唇,不动声色地看了厉晟一眼。   若是真让简毅侯走了,他们一行人能不能到京城都不一定。   她明白父皇让她来大明朝是为何。   不过和亲一事罢了。   大明朝新皇正值当年,是她和亲的最佳人选。   虽说简毅侯着实出众,可她如何也不想和亲人选是他。   简毅侯的凶名早已传遍禹国,她更是自幼听说。   更何况,如今亲眼所见,简毅侯对禹国厌恶到骨子里,连遮掩都不愿。   她若是真的嫁入他府上,岂不是自找麻烦?   她虽不聪慧,却识时务。   厉晟看了她一眼,轻哼:“想跟,那便跟上,不过,本侯可不会管你们。”   禹国来使听至此,敢怒不敢言。   简毅侯态度摆在这,明显就是想惹怒他们,好继续十年前未了之事。   他们还未摸清新皇的态度,哪敢多招惹这位简毅侯。   厉晟看着他们萎缩的模样,拧眉,心底暗呸,也有一丝不得劲。   若是禹国人人都这么能忍,他所想就未必能实现。   他眼底不着痕迹闪过一丝失望,转过马头,慢悠悠地朝前走去。   禹国来使跟在一行人的最后面。   福安松了一口气,瘫在马车里。   三皇子有些不满地看了她一眼,压低声音道:“我们贵为皇室,你怎对他这般客气?”   他摸了摸自己脖颈处,那里被祁星的刀背划伤,溢出一道血痕,让他又气又怒,最终又掩在害怕之下。   福安懒得搭理他。   看封号就知,她在禹国极为受宠。   而三皇子却不一样,让他来大明朝,不过是她其他皇兄都不愿来,他躲不过去,才被派遣来的。   本就不受宠,再这般没脑子,死在大明朝也不冤!   更何况,福安在马车里睁开眸子,眸色沉淡。   她此番前来大明朝,注定了回不去,定会嫁给大明朝其中一人。   不管是谁,她都不必得罪简毅侯。   她的识时务,无人可知。   庄延抽着嘴角到厉晟身旁,嘀咕道:   “这禹国人也太没血性了。”   堂堂皇室,被祁星拿刀架脖子上,竟连一句话都不敢说。   祁星倒是不以为然:   “如今禹国内乱,他们绝不敢在这儿放肆。”   早在知道禹国要来使后,他就派人去查了禹国情况。   如今禹国圣上身子已近大限,底下无太子,众多皇子为争皇位,早已开始了内斗。   若是此时大明朝派兵,禹国就会处于内忧外患的地步。   这时候派福安公主和三皇子进京,不过就是和亲加上送质子做担保,好让大明朝明白他们求和的心意。   祁星转向厉晟:“侯爷觉得圣上会如何做?”   厉晟望向京城的方向,半晌,才轻轻笑道:   “圣上是明君。”   所以,他不必费心思去猜,若是能够开阔国土,没有那个明君会不愿意。   他冷冷回头看了一眼禹国来使,嗤笑一声,扬鞭驾马而去。   丝毫不曾考虑禹国等人能否跟上。   有侍卫时,想躲着他,没有时,就想跟着他后面寻求帮助?   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  到底还是更新了,捂脸   这本完结后,会填一下那个耽美的坑,宝宝们帮我收藏一下呀,谢谢 第103章   厉晟几乎是掐着时间从占城出发, 到了京城时,只差三日就是除夕。   他没有管身后的使臣,带着人回了京城简毅侯府, 刚歇息没多久, 宫中就派人召他入宫。   他换了身衣裳, 舒舒服服地乘着马车朝宫中去。   官路上,他恰好看见迎接来使的礼部侍郎, 正一脸惊讶地看着颇为狼狈的禹国来使。   厉晟勾唇笑了下, 放下帘子, 闭目养神。   入宫之路无人阻拦, 十分顺利地见到圣上。   圣上端坐在台阶上, 清凌凌地黑色衣摆落在地面上,金丝爪龙衬得他越发尊贵, 让人不敢直视。   厉晟笑着走进御书房,行礼后,圣上打量了他两眼:   “可解气了?”   厉晟挑眉,他早就知道自己做的事瞒不过这位, 他也没打算瞒,直言不讳:   “自然没有。”   圣上手指敲着桌面,眸色深沉地看向他:   “你对禹国的诚意不满意?”   “一个公主,加一个可有可无的皇子, 圣上就满意了?”厉晟没说自己的态度,反问道。   御书房很大,大到台阶下跪着百八十个大臣也不嫌挤, 厉晟一人站在大殿内,抬头直视上方的圣上,他站得似乎散漫,脊背却挺得笔直。   圣上看得眸色一暗。   他未登基时,就知道谁得简毅侯相助,谁得大半江山。   若非他早就知晓厉晟毫无谋反之心,他也不会放心简毅侯手中掌着那么大权力。   可他和父皇不同。   他明知从简毅侯手中夺走兵权,只能让大明朝内乱不止。   这也是历代皇室不敢轻举妄动的原因。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他与父皇不同的一点,就是他敢放手。   他敲在桌面的手指微顿,低沉开口:“你如何做,朕不理会,但是朕只有一个要求。”   厉晟早知会如此,他站直了身子,恭敬拱手:   “请圣上明示。”   “师出有名。”   厉晟勾唇:“臣领旨。”   这句话落下后,他忽地挑眉看向圣上,轻轻勾唇:   “圣上可知,福安公主来京是为何?”   他到底是占着圣上表哥的名头,偶尔打趣一番,也不为过。   当初太皇太后在世时,先帝的几位皇子都尚不如他受宠。   谁让他是太皇太后唯一的外孙呢。   圣上皱眉看他,厉晟轻咳两声,道:   “既以和亲为目的,谁比圣上更合适?”   圣上脸色陡然沉了下来,厉晟余光朝一旁的屏风后扫了眼,一本正经地:   “微臣瞧着,那禹国来使可是目的明确,若是圣上无意,还是早做打算为好,毕竟皇后刚诞下太子不久,也省得她为此烦心。”   屏风后似有了些动静,圣上脸色微黑,斥道:   “若无正事,就退下!”   厉晟轻啧了声,小声嘀咕:“微臣也是为圣上着想。”   他看似说的声小,却足够让大殿内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不待圣上再赶,他就自己识趣地行礼告退。   他刚离开,屏风后面就走出一人。   女子未施粉黛,却足以让万花黯然失色,她轻巧地看向端坐着的圣上,似笑非笑:   “看来臣妾要恭喜皇上喜得美人了。”   圣上无奈:“少得乱说。”   皇后轻哼一声,她生产后还是第一次来御书房,却不想听到这事,心底不忿,倒不是信了简毅侯的话,而是他说的没错。   和亲人选,自然是圣上最好。   她眸色微深,心底冷笑,注意打到她头上了!   厉晟看了眼身后的御书房,勾着笑离开。   庄延有些好奇:“侯爷怎这般高兴?”   厉晟睨了他一眼:“有人出手,省了本侯的事,本侯岂能不高兴?”   庄延看了他一眼,有些迟疑:   “圣上会接手?他不像是这么好心的人啊……”   到底是顾忌着这还在皇宫,最后几个字只是小声嘀咕。   厉晟拧眉嫌弃地看了他一眼,甩着玉佩上的穗子离开,心底越发想念阿悦,哪像这个榆木脑袋。   除夕宴当日,厉晟也终于看见太子。   小小的一团,被奶嬷嬷抱在怀里,站在皇后娘娘身边。   厉晟端着酒杯,慢慢饮着,看着上方佳人在侧的圣上,心底越发不是滋味。   也不知阿悦如今身子好些了吗?   他离开时,容悦总算能吃下东西了,这才让他稍微安心。   的确没有让他出手,那所谓的福安公主刚露面,才坦白来意为何,就被赐给镇国将军府的嫡幼子。   听到这个结果,厉晟轻微挑眉。   想起来陆辰对容悦的心思,只觉得这赐婚赐得好!   正好断了那人的念头!   不过厉晟也知晓,这婚不会随意就赐下去的。   自打风铃下药害了德亲王府一府后,这陆辰的婚事就耽搁了下来。   结果出来后,谁不说风铃心狠?   福安怎么说也是一国公主,男方绝不可能身世低微。   镇国将军府手握兵权,又是一品之府,也的确配得上福安。   再加上,陆辰只是白身,娶了福安之后,又无其他忌讳,能让皇室放心。   若是厉晟和他国公主结亲,怕是皇室的人睡觉都不安稳。   厉晟余光扫向陆辰所在,不着痕迹地挑眉。   几月不见,陆辰似乎沉淀下来,旁人也不再轻易能看透他的情绪。   听了圣上所言后,他只是平静地起身接旨,没有一丝异议。   倒是福安愣了一下,似乎没有想到这个结局。   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娇羞地服下身子,跪谢圣旨。   陆辰起身后,就坐在镇国将军府的位置上,不管旁人扫过来的视线,只默默地饮着酒水。   他身子似比之前单薄了些,饮的酒水也不再是之前的果酒,烈酒下喉,他却习以为常。   顾屿看了他一眼,微微皱眉。   陆辰太过平静了,他反而觉得不对劲。   时过三日,宫中忽然发生一场变故,有人行刺太子。   幸亏太子身边护卫众多,未能让歹人得逞,审问过后,线索在禹国使臣身上断了去,圣上震怒。   禹国使臣脸色惨白,说绝不是禹国所为。   可圣上怒而不听,两国之战,一触即发。   待所有人都离开后,皇后抹去眼角的泪,圣上也骂了一句:   “胆大包天!”   这句话不是在骂禹国人,而是在骂厉晟。   师出有名,行刺太子,欲使大明朝无后,可算师出有名?   皇后闻言,倒是没多气,只轻轻撇了撇嘴:   “他事先也漏过风声,皇儿也无事。”   圣上一噎,道:“若非如此,今日之事怎会如此简单了结?”   就算是简毅侯,也不可将手伸到太子身上!   厉晟正是知道圣上宠爱太子,才提前漏了风声。   毕竟没有比这个更好的理由了。   驿站已经被围得严严实实,三皇子瘫坐在椅子上,又怕又怒道:   “是谁!是谁干的!快给本殿下站出来!”   福安也在驿站中,闻言,蹙起细眉,有些不耐:   “蠢货!”   三皇子脸色一僵,还未开口,福安又继续道:   “明显是栽赃嫁祸,你居然还没看出来!”   福安脸色微冷,她想过许多种结果,却没有料到大明朝连这点时间都等不及。   她生母虽还在世,却一心疼爱皇兄,父皇虽疼爱她,却也在需要的时候,把她贡献出来。   她早就清楚皇室无情,也在为自己谋划。   虽说镇国将军府幼子是白身,可身靠镇国将军府,就已经是苍天大树,再加上陆辰瞧着便是性子温和之人,是以福安对陆辰尚算满意。   可她没想到,圣旨刚下,就出了这事,打断了她的计划,让她也困在了这里。   福安无奈叹气,有些颓废,大明朝气势汹汹,她再多算计也皆数成空。   福安的想法没人在意。   在圣旨亲下后,厉晟就带着自己的人回占城了。   大半月未见容悦,他心底想得紧,这也是他没有浪费时间,迅速动手的原因。   他怕再拖下去,不知何时才能回到占城。   他人未到占城,消息就传到了。   容悦被玖思扶着在屋里走动,听到消息后,和玖思对视一眼,哼道:   “怕什么来什么!”   好在这些时日,她已经想通了,不然真等消息来了,她怕是更为担忧。   可即使如此,她还是没了心思,小心翼翼地坐下。   玖思将糕点端上来,她亲自做的,里面抱着酸梅,甚是开胃,容悦吃着也觉得喜欢。   她头一次没和厉晟一起过年,心底怨念颇深。   厉晟回来后,也没得她一个好脸。   幸而厉晟早料到如此,将下人打发下去后,没脸没皮地抱着佳人:   “为了赶回来,我几夜没合眼,阿悦可心疼我?”   容悦微顿,还未及心疼,偏过头去轻哼一声:   “侯爷自找的,我心疼什么?”   厉晟吻了吻她眼角:“还不是因为想念阿悦,不然我急着赶回来作甚?”   容悦虽被他哄得高兴,却还是娇气地嘟囔:   “谁能知道侯爷的心思,说甚想我,我看不见得!”   “此话怎讲?”   容悦斜了他一眼:“侯爷要出兵禹国的消息已经传得天下皆知。”   “侯爷赶着回来,是想我?还是急着出兵禹国呢?”   厉晟轻咳了两声,顶着佳人的一记眼神,厚着脸皮道:   “总之本侯是因想念阿悦,至于出兵禹国,那是圣旨强为,阿悦可不能混为一谈!”   容悦被他闹得没了脾气,撅着嘴,嗔骂道:   “去去去,懒得管你。”   厉晟动作一顿,将她整个人抱进怀里,眉梢温柔低沉:   “阿悦不阻我?”   容悦声音也低了下来:“我拦得住吗?”   厉晟眼底露出一丝歉然,容悦倏然伸手遮住他的眸子,软声言:   “我担心侯爷,却不想成为侯爷的束缚。”   “侯爷说过会一直陪着我。”   “我信侯爷。”   作者有话要说:  陆辰:我就是块砖,哪里需要往哪儿搬 第104章   冬去春来, 占城外梧桐树冒着绿芽,容悦的小腹也已经隆起。   一直以来,她身子就单薄, 即使厉晟仔细养着, 也从不曾多见一丝肉。   如今有孕后, 她面上倒是多了些肉,脸颊红润, 越发称得上是芙蓉面, 不施粉黛, 也煞是好看。   可是, 她身子依旧单薄, 不过五月的肚子,就已经鼓了起来, 她每走一步,都让人心惊胆战。   就是这个时候,朝廷下旨,厉晟出兵。   容悦被玖思和厉韵扶着, 亲自送厉晟出城,她伸手帮他理了理衣裳,为人母,越发温柔, 她柔声笑道:   “你若是有危险,我就亲自去寻你。”   她一手轻抚着小腹,毫不遮掩地拿自己威胁他。   厉晟哭笑不得, 刮了下她鼻尖:   “放心,你没这个机会。”   说罢,他弯腰摸了摸她的腹部,低头点着她的额头,温声道:   “等我回来。”   容悦眸子里溢了泪,她咽下哽咽,笑着说:“好。”   厉晟一行人远去,容悦吸了吸鼻子,看着他们的背影。   厉韵安慰她:“不会有事的。”   直到厉晟等人没了身影,两人才搀扶着她上了马车。   她肚子大,光是走动就嫌累得慌,今日若不是厉晟出兵,她绝不会动弹。   她几乎隔三日,就能收到厉晟的来信,这也让她稍微安了心。   五月渐临,占城这里已经入了夏,烈日炎炎挂在天上,呼个气都带着热意。   容悦不耐热,也受不了冷。   偏生她这时怀着身子,用不得冰。   五月的占城,比七月份的京城还要热,屋子里隔着一扇屏风放着一冰盆,隔得远了,自然也就感觉不到凉意,即使开了窗,刮进来的,也都是含着沙子的热风。   容悦蹙着细眉躺在软榻上,趴在厉韵怀里无声地落着泪。   厉韵心疼地抱着她,焦急地吩咐那些医女:“她怎么还这般难受?”   自进了五月后,容悦每日夜里都睡得不安稳,不知怎的,她腿开始抽筋,疼得她说不出来话来,莫名委屈地想哭。   那日夜里,她疼得醒过来,下意识地喊了声“侯爷”,可屋里一片安静,她心头莫名涌上委屈,眼泪一颗一颗地掉。   不知怎的,她倔着性子,也不想再喊人,忍着疼,自己按着抽筋的腿,泪珠子一直掉,她就骂一声自己矫情。   屋里点着一盏灯,暖暖暗暗的,她用手背擦着眼泪,一心只顾着捏腿,看不见眸子的委屈几乎要盛不住溢出来。   还是玖思听到动静,连忙跑进来,才看见她的惨样。   一下子,就惊动了全府。   毕竟,她如今可是府上最娇贵的人。   院子里没有主事的人,消息就传到了厉韵和厉垣耳里,厉韵只披着外衫,就跑了过来。   连厉垣也起了身,顾着礼节,只在外面守着。   这一疼,半个月过去了还未好,原先只是睡着时候会抽筋,这几日白日里,也偶尔会抽一下。   厉韵就差搬进这个院子里住了。   甚至为此,厉韵特意吩咐人将旁边的院子收拾出来,自己搬了进去,就为了方便照顾容悦。   若是厉晟在这儿,容悦定是娇气得不行。   可在厉韵面前,她却不能如此,忍着疼意,她还勉强勾唇安慰厉韵,说着自己不疼。   厉韵看得满心难受,打那以后,白日里,厉韵几乎都待在这里。   这日也是如此,厉韵陪着容悦用过午膳后,刚让容悦小憩一会儿,她就疼醒了。   两个医女帮她按住腿,疼意也不减一分。   容悦咬着唇,没有哭出声音,这么长时间,她依旧没有习惯这种疼。   她从不知,怀孕过程会这般辛苦。   她又是个报喜不报忧的,所以至今为止,厉晟那边也不知她每日这般难受。   不过也没能瞒多久,厉晟家书送到后,被厉韵看在眼底,里面居然没提一句关于此的事,她撇着嘴不满,自己亲自添了一封家书,一起送了回去。   她有意让厉晟知道容悦不好受,也让他心底顾忌着些,能早些回来。   ——————   禹国黔城,自厉晟出兵后,几乎不到一月,就打下了黔城。   如今禹国内乱,老皇帝卧病不起,朝中大臣只顾着站位,如今大明朝出兵,他们竟一时不知派谁前往边关。   这样一来,厉晟几乎很容易就拿下黔城,营地也扎据在此。   后来禹国终于派人守住沁城。   厉晟没打算猛进,他要取的是禹国都城,至于时间,他不在乎。   这只是他先前的想法。   而此时,厉晟坐在帐内,接过祁星递上来的信,轻挑了下眉梢。   素来他能拿到的信,就只有阿悦一人。   至于厉韵和厉垣?那两人没有写信的习惯。   所以在看到祁星呈上的两封信,他有些惊讶,刚欲低头,余光瞥见祁星袖中露出的信封一角,他微顿,陡然望向祁星。   祁星疑惑:“侯爷可有吩咐?”   厉晟没有多问,等他下去后,却是直接找来庄延:   “祁星最近如何?”   庄延有些纳闷:“还和以前一样。”   “那他在府上时,可和谁走得近过?”厉晟顿了顿,补充道:“女的。”   庄延睁大眼睛:“他?”   他抖了抖身子,不敢想祁星会和哪个女子走近。   不过看着侯爷的样子,好像发现了什么,他也就仔细想了想,半晌后,他有些迟疑道:   “若是女子的话,也许只有夫人身边的玖思吧?”   可又感觉有些不对,毕竟祁星和玖思走近的几次,都是侯爷的吩咐。   厉晟讶然,轻挑了下眉梢,捏着信封,也不再多管,挥手让庄延退下。   他率先拆开了容悦的信。   还是和之前一样,说了些她近日的情况,虽然不多,却让厉晟眼底闪过笑意。   而下一封信,就让厉晟彻底冷下脸。   他如何也没有想到,容悦所传来的信,几乎有一半不实。   什么身子无碍?   每日夜里疼得醒过来,叫做身子无碍?   厉晟将厉韵传来的信,仔仔细细看了一遍,视线盯在那几行字上:   “阿悦几乎每夜都睡得不安稳,夜夜叫着你的名字醒来,不知打湿了几个枕头……”   “她越来越瘦,满眼望过去,只看看见鼓起的肚子,可又无法好好休息……”   “……但望你早归……”   他捏着信纸一角的手微有些轻颤,忽地有一种盼着早归的念头涌在心头。   他想回去。   回去陪着她。   而不是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不在她身边。   等到庄延再进帐内的时候,忽然发现侯爷的脸色难看,下的命令都是速攻。   庄延惊讶,却大致猜到,应是留在府上的夫人出事了。   除此之外,也无人能让侯爷失色。   等到再收到府上来信时,容悦依然说着自己无事,万事都好,要他照顾好自己时,厉晟忽地轻笑。   心底暗暗骂了她多句,最后全化为暖流入心底。   他将信封叠好,放在匣子里。   就算他有心加快速度,足足四个月,他也只不过是拿下三城,距离禹国都城,其间还有五个城池。   七月底,占城简毅侯府开始紧张起来。   产房早就准备好,连带着产婆都是厉韵仔细得不能仔细挑出来的,如今厉晟在外打仗,再加上简毅侯府虽权高位重,但也树敌众多,是以府上的人再小心都不为过。   进了八月,中秋在即。   而厉晟依旧不见人影,只每三日一封家信从未落下过。   厉晟坐在帐内,面色日渐冷凝。   他日夜算着时间,也知道容悦如今即将生产,心底越发急躁,有些后悔自己在这个时候要攻打禹国。   毕竟时间尚多,禹国老皇帝还未驾崩。   如今可好,阿悦那里正需要自己,自己却被困在这里。   厉晟狠狠拧着眉,眸色闪烁,似在想些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宝贝儿们!!!告诉你们一个重大的消息! 正文还有两章这样就能完结了!!!   因为我肯定略写战争,也就差女主生子了   我怎么写,也就只能写两章正文了   生了宝宝之后,正文完结啦!!   预计番外宝宝、玖思、风铃、小姑姑、陆辰五篇番外   想看容家悲催的,请举手!我看情况写不写(捂脸)   最后!   专栏《宫女上位记》帮星星加一个收藏,爱你们哦~   恳求宝宝们顺手把《周家有女初长成》也收了,捂脸   还有还有,小声逼逼,我昨天又写了个文案,不过是耽美的,我放下简介,喜欢的宝贝儿们给我加个收藏呗,感激!(不喜欢的略过就行~)   《位面代购商店》   简介:   星际时代,依靠精神力,每个人都觉醒了不同的能力   祁延精神力低下,继承母上留下的小店后,意外得到代购系统,觉醒穿梭位面的能力   从此之后,代购了解一下?   星际动物格外庞大,没有养宠的乐趣?   古地球的布偶猫、英短、博美犬了解一下?   星际发达,吃食却十分意外艰难?   异世界的能够美颜美肤的灵米、灵果了解一下?   小店宣言:只有你想不到,没有小店代购不了的商品。   紧急声明:货架物品已售完,请线上预约   注:本文主攻,感情线应该有的   忙于事业攻&乖巧懵懂受 第105章   进了八月后, 天气放凉,终于不像之前,出个院子, 就热得满头大汗。   玖思和厉韵扶着容悦在院子慢慢走着, 她肚子十分大, 打眼望过去,只有那突起的肚子十分显眼, 容悦低头, 根本看不到脚尖。   对于此情形, 厉韵眼底闪过一丝担忧。   她见过旁人有身孕时的样子, 从不觉这般恐怖, 她还特意问过府医,得到的结果并不算好。   容悦身子本来就弱, 怀子嗣原就艰难些。   一句艰难些,几乎让厉韵和厉垣愁得饭都吃不下。   如今是她生产时不易,特意每日都出来走上一圈,好在到时候多些力气。   院子里四周铺着绒毯子, 毯子下是厚厚的棉毛垫,府上不怕浪费,只怕她出了意外,直将她院子都铺上了一层, 只留下一条小道供她散步而用。   可容悦一直苦着脸,她是真的走不动,每走一步都十分艰难, 她几乎都是靠在两人身上,即使如此,还要慢慢往前踱着。   她双手小心护着小腹,额头溢出涔涔香汗,轻喘着气,想要说自己不走了,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知道,这是对自己和孩子都有益的事情,容不得她任性。   容悦半倒在厉韵身上,厉韵自幼习武,幸而能撑住她,她累得浑身没了力气,一颤一颤地说:   “小姑、姑,歇会儿再走吧……”   她有些受不住。   美人弯眸含泪,芙蓉面也没了血色,厉韵看得心疼,也暗暗想着,若是阿晟在这里,哪舍得让她这么难受?   厉韵咬了咬唇,最终还是道:“再走一圈,我们就回去休息,可好?”   她软声软气地劝着,几乎自幼而来的温柔都用了容悦身上。   容悦也不是不识好歹的人,见她反驳了自己,颤了颤眼睫,就扶着她的手站起来,一点点地朝前走着。   她挺着大肚子,走得很慢,身后跟着的人直看得心惊胆颤。   好不容易一圈走完,她浑身上下没了一点力气。   这已经有了凉意的天,她愣是热得流了一身汗,将里衣糯湿,她几乎瘫软地倒在厉韵怀里,任由她和玖思将她扶到屋里。   她躺在床上半晌,唇瓣才渐渐有了血色。   厉韵在一旁看得自责:“若是阿晟知道了,定要怪我狠心。”   容悦费力睁开眸子,无力地说:   “姑姑说得何话?我自己懒惰,幸好有姑姑督促,你一心为我好,阿悦记在心底的。”   厉韵没了话说,接过玖思手中的帕子,轻柔地替她擦拭额头上的细汗。   就在容悦几乎要入睡时,她忽然开口:   “我给阿晟写信,让他回来吧?”   容悦陡然惊醒,惊讶地看向厉韵。   她的确是想侯爷了,日日夜夜地想要他陪在她身边。   可她从未对旁人提起过,她也知道,即使自己不说,也旁人也能看出来。   但也就这样罢了。   让侯爷回来?就是她怀孕期间最苦的时候,也不曾有过这个想法。   侯爷自有抱负,她说过信他,就全心信任他。   只要他不受伤,容悦是不会阻止他的。   更何况,侯爷攻打禹国,是奉了圣旨,岂能是自己说回来就回来的?   就算是因为怀孕,而不问外事,可她也知道,侯爷如今攻打禹国正是关键的时候,她怎么可能去给他添乱?   容悦惊讶地看了厉韵半晌,怔怔回神:   “我知道小姑姑心疼我,可侯爷如今正忙于战事,这事不必叫侯爷忧心。”   她从不对侯爷说自己的难处,就是怕他忧心失神,在战场上,这些都万万要不得。   厉韵刚刚的话也不过是一时冲动,此时看容悦善解人意的模样,忽地觉得心酸,也有一丝怒意。   怒厉晟不分时候。   这么多年都忍过来了,怎么就挑了这个时候?   容悦从她神色中看出异样,反而出口安慰:   “这事怪不得侯爷,时机难得,错过了这次,谁知以后还有没有这么好的机会?”   厉韵看着她失笑,点了点她鼻尖:“好好好,你就护着他吧。”   容悦羞得偏了偏头,指尖抚摸着腰际曾经厉晟在宫中时给她的玉佩,唇角溢出一丝笑意,将眸子里的相思埋得极深。   她答应过侯爷。   只要侯爷不受伤,她就乖乖地在府上等着侯爷回来。   厉韵看着她的模样,心底忽地轻叹了口气。   叹厉晟幸运,得了一个全心全意都是他的佳人。   说实话,她对容悦好,不过是看重了容悦一心为厉晟罢了,而这段时间,她倒是真的对容悦起了怜惜看重的心思,同厉晟无关。   越接近中秋,府中的人越紧张,毕竟算着日子,容悦的临产期就是这几日了。   就连厉垣这段时间都没心思再出府,整个府上的人都严整以待。   这日,厉韵如往常一样,在午膳后陪着容悦走上几圈后,将她送回院子,看着她阖眸浅憩。   直到夜幕降临,床榻上的容悦忽地蹙起细眉,陡然睁开眸子,眸子里闪过一丝惊慌。   厉韵刚刚离开,玖思站在一旁,急忙问:“夫人怎么了?”   容悦脸色泛白:“我……肚子好疼……”   玖思瞬间乱了,朝外喊道:   “快去请府医!请姑小姐和老侯爷来!”   身边无主事的人,容悦反而冷静了下来,即使额头已经溢出涔涔细汗,身下阵阵袭痛,她咬牙冷静下来,攥着玖思的衣袖,一字一句,格外清晰道:   “我应该是要生了。”   玖思一愣,就听她继续说道:“扶我起来。”   玖思呆愣地扶着她站起来,容悦记着府医的话,在屋里轻步走上两圈,脸色已经白得不像样。   此时厉韵和产婆已经慌忙赶到了,容悦朝她们勉强勾唇浅笑,被她们扶进产房。   容悦躺在床榻上时,忽地攥紧厉韵衣袖:   “小姑姑!”   厉韵回头,看着她灼亮的眸色,微愣:“怎、怎么了?”   容悦看向她,疼得眼角无意识地落下泪,她却没有在意,只是直直看着厉韵:   “小姑姑,拜托你一定要保住我的孩子。”   她疼得脸色惨白,声音却没有虚弱,她恳求地看着厉韵。   厉韵下意识地要应下,忽然察觉不对,堪堪在话音出口前停下。   她是什么意思?   即使她不说,自己也定会保住这个孩子。   可是……可是……所有人都知道容悦身子不好,这个孩子会生得十分艰难。   就连容悦也知晓。   所以她才会在这个时候,恳求她一定要护着这个时候。   不管遇到了什么。   厉韵忽然觉得嗓子有些干涩,她说不出保证的话,勉强笑开:   “说什么胡话呢!我当然会护着孩子,别乱想,你和孩子都会平平安安的!”   她最后一句话说得十分重,是在告诉容悦,也是在告诉自己。   不管是孩子,还是容悦,两者失其一,都够厉晟发疯的了。   容悦咬了咬唇,看着她坚定的神色,忽然笑开。   是啊,她肯定会平安的。   她还要等侯爷回来。   厉韵软着腿走出产房,扶着柱子站稳,想起刚刚容悦眼底的神色,忽然觉得鼻子泛酸。   她忽然望向禹国的方向,突然想让厉晟出现在这里。   他是容悦的夫君,孩子的父亲,他本该在这里的!   产房里许久没有声音,只有产婆一声声焦急的声音。   直到半晌后,产房里才传出容悦一声压抑的痛声,似哽咽在嗓子了,又似咬着锦布都没能隔绝,让外面人听得心乱不已。   产房里,容悦满头是汗,死死咬着锦布,嘴唇有些干裂,似都要出血。   她紧紧抓着锦被,指尖泛白,手背青筋凸起。   一旁的产婆也着急,这半天过去了,刚开了一指,这可如何是好?   再这样下去,夫人就要没了力气了。   容悦眼角一直流着泪,身下疼得她想要昏过去,可产婆还在一直让她用力,她咬着锦布都快没了力气,牙齿直打颤。   不知过了多久,容悦只觉得已经有些昏昏沉沉了,忽地听见一声:   “不好了!夫人没力气了!”   这一声,直让外面的人险些软了身子,厉韵更是难得发怒:   “怎么回事!”   产婆在里面回话,也苦着脸:“夫人快要晕过去了!”   厉韵脸色一白,陡然看向一旁的府医。   府医擦了擦汗,道:“府上可有百年的人参?”   厉韵不喜这些,扭头去看厉垣,厉垣立刻道:“可是年份越高越好?”   “这是自然。”   厉垣立即吩咐:“去库房,将先帝赐下的千年人参拿来!”   片刻后,就有人将人参送来,府医看着人参眼神微亮,让人将人参切了几片,拿进产房内,让产婆拿给夫人咬着。   除此外,他说:“快去煮碗人参汤,夫人生产艰难,最好再送些吃食进去。”   不管怎么样,也得维持到生产为止。   厉韵依言,让人将东西一一送进。   容悦被喂了一碗人参汤,终于恢复了些神智,她之前也迷迷糊糊听见府医的话,什么都没说,她将人参汤喝完,又勉强尽量多得吃了些糕点,才将人参片咬在嘴里。   如此一番下来,她的确恢复了些力气,她攥紧身下的锦被,额头的汗流进眼里,疼得她闭上眼睛,连叫的力气都没有,唯剩的力气全听着产婆的话用力。   可即使如此,也不过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   她忽觉得一阵异常的疼痛,身下似一片糯湿,黏糊糊地让她难受。   就是这时,她听见产婆颤颤巍巍的声音:   “老、侯爷,小姐……夫人难产……是保大、还是保小……”   一句话,被她说得断断续续,几乎子不成句,可她话中的害怕和惊慌让人听得清清楚楚。   容悦倏然闭上眸子,泪水顺着眼角流下。   似是泄了全身的力气。   又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她的身子,她自有感觉,她没什么力气了。   外间的玖思直接瘫软在地,她哭得满脸泪痕,想对里面说保大,可是这里她做不了主,她只能去看厉韵小姐。   厉韵也愣着原地,她忽地想起她要出产房时,容悦眸子里的神色和她问的那句话。   她早就料到如此了。   可厉韵如何也说不出那句让容悦如愿的话。   她张不了口。   容悦哭着笑了,她遇到的侯爷,连带着他一家人都待她极好。   她已经很知足了。   她费力地张口,艰难地将话送出去:   “小……姑姑,求、你……保小……”   她已经陪着侯爷许久了,现在,她想让侯爷能看到她们的孩子。   她安然地闭上眼,忽地外面传来一道急促又熟悉的震怒声:   “夫人和孩子若有一个出事,你们都给本侯陪葬!”   容悦猛然睁开眸子。   是侯爷……   是侯爷回来了! 第106章   厉晟怎么也想不到, 他千般算计着,终于赶着时间又打下一座城池,废了一匹马, 才赶回府上, 正好是容悦生产的时候。   可他更想不到的是, 他护着多年的人,竟险些永远见不到了?   她说的什么?保小?   厉晟眼底殷红, 他要的从来都只有她一人!   厉晟不在, 府上的人心似都有些散。   可他突然出现, 一句话直接将众人后路堵死, 再没有人敢出口说话。   厉韵惊喜地看着突然出现的厉晟, 突然哭出声:   “你个混人,终于回来了!”   她自幼被宠着长大, 何时主过事?   为了容悦,为了他,她简直操碎了心。   厉晟一心全是容悦,根本没注意到她, 他眼色通红,一步步走到产房门前。   容悦似乎能感觉到他靠近,她眸底忽然闪过一丝亮色,涩着嗓子, 怔怔地问:   “……侯爷?”   厉晟第一次没应她,而是反问她:   “容悦,你刚刚说什么?”   “你是不是忘记了, 你答应过本侯,要等本侯回来!”   整整四年多,他从没有叫过她一声“容悦”。   容悦陡然死死咬住唇,尝到些些血腥味,她猛然意识到,侯爷真的生气了。   最重要的是,他伤心了。   他气她不看重自己。   伤心她放弃自己。   她忽然不知道说什么,因为在刚刚,她的确没有考虑过他的心情,也真的打算放弃自己。   厉晟一手搭在门上,他问:   “容悦,你说话啊!”   他声音里带着一丝沉重,一丝悲腔,夹杂担忧害怕揉拧在一起,蓦然,似有什么从眼角掉下。   他却不管不顾,只看向门内,似乎透过这一扇门看见了躺在床榻上脸色惨白的女子。   什么孩子?   他临走前,要的是她等他回来。   孩子是意外之喜,可与她相比,无足轻重。   他初识她时,就违背了厉家祖训,掺和皇位之争。   就算无后又如何?   他宁愿担着厉家罪人的名声,也不愿她出一丝意外。   他忽然低笑了一声,声音轻轻的:   “容悦,本侯后悔了。”   他后悔表现出对孩子的看重。   以至于她竟然会为了孩子而放弃自己。   容悦在屋里泣不成声,她想说些什么,她想和他道歉,可最终千言万语全化成了一句:   “……侯爷,我想你了……”   她虚弱的声音飘出来,厉晟猛然泄了气。   他深呼吸着,好似这样才能支撑他站起来一样。   他进来这么久,从那句话候,就一直听不到她的声音,没有人知道厉晟心里的煎熬。   幸好,幸好她还在。   他蓦然睁开眼睛,复而重新下令:   “本侯要夫人完好无损。”   他极其淡漠的一句,似乎没有一丝怒意,却让听见的人心底一沉。   没人想知道夫人若是出了意外,这位最后会怎么样。   容悦悄悄攥紧锦被,觉得身子似多了些力气,心底涌上一丝紧张。   她陡然咬住舌尖,疼痛和血腥味让她清醒了些。   她忽然有些害怕,怕外面那人会失望、会伤心。   突然,产房的门被“砰”得一声打开,看着男人走进来时,容悦竟丝毫不觉得意外。   众人就算觉得于礼不符,可看着他的神色,可说不出反对的话。   厉晟看着她满头大汗躺在那里时,脚步一顿,第一次眼底没有出现心疼,他只是走到她身边,坐下,握着她一只手。   他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敛下眼睑,遮住通红的眸色。   他没有安抚她,只是说了一句:   “本侯陪着你。”   这一句砸在容悦耳边,忽地让她噤声。   她不敢去想他这句话里的深意。   她只是被吓得忽然觉得浑身多了力气。   她狠狠攥紧厉晟的手,不敢说话,唇瓣被咬得破了几处,口中皆是血腥味。   产婆更加用心,容悦脸上的汗几乎要将身上溢湿。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她又要没力气时,终于模糊听见一声:   “生了!生了!是个小世子!”   容悦陡然松了一口气,她费力地睁开眸子去看男人,忽然一怔。   她颤颤地抬起手,抚上男人的眼角,那里似有一道未干的泪痕。   她嗓子忽然哽咽,她从未见过他这般。   简毅侯向来顶天立地,何时竟然会落泪了?   她咬着牙,涩着嗓子挤出一句:   “……侯爷,看我辛苦,不许生我气了……”   厉晟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眼底的心疼,忽然低头,埋在她肩头。   容悦睁大了眸子,只觉得肩膀处传来一阵阵温湿。   容悦生平第一次尝到什么叫作心痛如绞。   厉晟没有听见产婆的话,他只是觉得心尖还在颤抖。   他还未从容悦那句放弃自己的话中回过神。   他头一次知道了一种叫委屈的情绪。   他只想要她陪在他身边。   她怎么可以为了别人,而放弃自己?   他几乎咬着她的耳畔,声音沙哑而沉重:   “我若是不回来,是不是就再也看不见你了?”   “阿悦,你好狠的心。”   他咬上她的嘴角,将她的口中的血腥味一尝而尽。   他最终还是舍不得对她发火。   所有的委屈、怒意和难过皆咽在心中。   几乎是带着一丝恳求的声音响在她的耳边:   “阿悦,你看重些自己,好吗?”   容悦鼻尖酸涩,哭得不能自已,她费力抱着厉晟,哭着说:   “我错了,我错了,我知道错了……”   她学着他以前的模样,细细吻在他唇角,细声哭着道歉:   “侯爷、你别难过,你别生我的气,我错了……”   厉晟偏过头,听着她歉疚难过的话音,深深吸了口气。   他素来拿她毫无办法。   就算现在也是如此,除了抱紧她外,他什么也无法做。   天际破晓,初阳乍现。   容悦诞下小世子,足足用了一夜,她早已筋疲力尽,所有的力气几乎都用来给厉晟道歉,最后彻底昏睡在他怀里。   厉晟似乎失而复得般,抱着容悦不放手,连被抱到外面的小世子都没看一眼。   外面的人高兴了一会儿,久久等不到里面人的动静,欢呼的声音降下,想起厉晟回来时的神色,几人眼底闪过担忧。   厉晟没管外面的动静,只是低头轻轻吻在女子额头。   他没再出声,只是靠在女子肩头,闭上了眼睛,眼底的青色盎然。   厉韵抱着小世子走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副场景。   丝丝暖阳透过楹窗照进来,里面男子拥着女子入眠,靠在女子脸颊旁,似怕放手,人就会消失一样,初阳洒在两人身上,印在两人面上,安和而美好。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这本书正文到这里也就完结了   感谢小天使们的一路陪伴   爱你们,谢谢   古言下本开《宫女上位记》,一本宫斗文,希望大家继续支持   番外只有五篇左右   新文很快就会开,一个月内肯定开,因为之前答应了读者把另一本耽美坑填了的   好啦,不多说了,这是星星的第四本文啦,爱你们~   《宫女上位记》   简介:   宫女上位记   阿妤初入宫那年,正逢新帝登基   分选宫女时,她被分进了瑜景宫,伺候小有恩宠的容嫔   那年她刚满十二岁   三年选秀,新人入宫,容嫔日渐失宠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瑜景宫中的人,各寻出路,而阿妤的目标,从始至终都只放在那一人身上   封煜刚登基时,前朝事物繁忙,少去后宫   后来一日,他在容嫔那里遇到一个小丫鬟,笑起来浅浅柔柔的,眸子透彻,十分得封煜的心   封煜心想:只是年龄太小了,有些涩口,再养养   后来,那个小丫鬟成了他的妃   他原以为自己的兴趣会慢慢变淡,却没想到,他这一宠,就再也没有停下来   ps:   女主自始至终都不是良善之人   本文设定宫斗文,男主不是处,雷者慎入   总之,男主不动心时,女主肯定不动心 第107章 番外一   小世子番外   简毅侯长子的周岁宴办得十分隆重。   听说当初简毅侯夫人生产时, 险些难产,幸好最后母子两人皆是平安无事。   简毅侯府主院   床幔被掀开,容悦被玖思等人从床榻上拉起来, 厉晟坐在软榻上, 慢悠悠地看着她。   容悦点了胭脂, 越显娇颜姝色,她透过铜镜看向他。   他正拿着半块糕点, 逗弄着软榻上走路尚不稳的小世子。   小世子名叫厉宴。   容悦悄悄地咬了咬唇瓣。   一年前, 她不知花了多长时间, 才哄好侯爷。   好似也因为他听了她的那句话, 导致侯爷一直待小世子不太亲近。   不是不疼爱, 所有人都知道简毅侯将小世子看得极重,可就是不亲近。   就是这番随意逗弄一番的情况都是极少出现的。   容悦有些泄气地走近他, 点在侯爷的肩头:   “侯爷到底要多久才能消气呀?”   厉晟轻轻挑眉,略过此话未答,只说:“世人皆知,本侯极看重宴儿。”   容悦动了动嘴, 最终也没有说什么。   宴儿,宴儿,厉宴小名唤为安安,侯爷从未喊过一次。   说到底, 只是看重罢了。   可容悦心底又是知晓,侯爷定是心疼安安的,就是安安学走路时, 每次走路不稳,他都下意识地拧起眉头。   若不是她瞧见了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担忧,怕也真的以为他不心疼安安了。   容悦撅着嘴,知道这一切都怪自己,终是说不出什么了。   这番对话,尚年幼的厉宴并不知晓。   直到他知事后,他才觉得父亲好似对他有些不喜。   那时候的厉晟还不太明白,为什么他的父亲会不喜欢他?   可是娘亲一直告诉他,其实父亲是喜欢他的,只是不会表达而已。   小小的厉宴靠在娘亲怀里,对这话有些怀疑,却又懂事得没有说破。   明明父亲是会表达的,因为他待娘亲极好。   碰一下凉水,都会皱起眉头,轻声哄着娘亲不要胡闹。   只不过是父亲从不会对自己这么温柔罢了。   厉宴听到外面传来丫鬟的通报声,连忙从娘亲的怀里出来,看着走进来的男人,低头喊了声:“爹爹。”   厉晟对他点了点头,便走近容悦,搂着容悦入怀,问她:“可有好好用午膳?”   自打那件事后,他对她越发看重,就差到了寸步不离的地步。   后来甚至连攻打禹国的事都转让给了镇国大将军。   厉宴悄悄抬头,看见了父亲对娘亲温柔的神色。   他瘪了瘪嘴,心底暗暗想着娘亲果然在骗他。   这个想法一直维持到他结交了好友。   他的好友,其中一个自幼是他的玩伴,叫做祁函。   是祁叔和玖姨的孩子。   祁叔自幼教他习武,所以他很尊敬祁叔。   相比较祁函,他对庄叔家的孩子倒是不怎么亲近。   也可能是因为他自幼和祁函一起长大的缘故。   他见过祁叔对玖姨的模样,所以他知道不会表达到底是什么样的。   反正绝对不是父亲这种对娘亲温柔,对他漠然的样子。   祖父常说,他一点也不像父亲小时候。   他听不懂这话是夸是贬,可是,他不像父亲,那还能像谁呢?   厉宴第一次觉得有些迷茫。   他知道祁叔陪着父亲长大,一定了解父亲,所以他问了祁叔。   祁叔似乎一愣,才回答他:   “你和侯爷很像。”   厉宴有些不信:“祖父说我根本不像爹爹。”   他看见祁叔笑了下:   “侯爷自幼就喜欢气老侯爷,你在老侯爷面前孝顺乖巧,他自然觉得你不像。”   厉宴迟疑地问道:“真、真的吗?”   祁星反问他:“祁叔可骗过你?”   厉宴没有回答,在父亲这件事上,好像所有人都在骗他。   不过他还是信了。   毕竟他是父亲的孩子,不像父亲,还能像谁呢?   他自幼就知道简毅侯府权势显贵,在外面,他就代表了侯府的脸面。   后来,祖父去世。   父亲跪在灵堂前,他漠着脸色,一滴泪都没掉。   厉宴难过极了,在客人都离开后,他忽然和父亲争吵起来:   “祖父那么疼你,祖父死了,你却一点都不伤心!”   “混账!”   他第一次看见父亲眼底通红的模样,吓得他定在原地。   娘亲似乎被他一番话说得愣住,半晌才回神,她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你怎么这么说你父亲?”   娘亲永远坚定地站在父亲背后。   他早就知道这一点了,可是父亲对祖父都这般无情,难道还是他错了吗?   可四周的人都皱眉看向,连祁叔都拧起眉。   厉宴忽然有些慌乱。   难道真的是他错了?   他倏然看向父亲,却看到父亲只是冷漠地看向他,丢下一句:   “滚到祠堂跪着。”   连一向心疼他的娘亲都不帮他求情,其他人更不会违背父亲的话。   被带出灵堂前,他回头看了一眼父亲,他似乎看见父亲眼底的那一丝失望。   厉宴浑身僵住。   一路上恍恍惚惚,连怎么被带到祠堂,他都不记得了。   祁函偷偷跑来看他,迟疑劝道:   “世子,侯爷本来就很难受了,你别再惹怒侯爷了。”   厉宴只是怔怔地问:“父亲他很……难受吗?”   祁函理所当然地说:   “当然!父亲和我说过,老侯爷和侯爷当初可谓是相依为命,当初为了回到封地,侯爷不知费了多少功夫,就因为侯爷听父亲说了一句‘老侯爷老了’。”   “侯爷怎么可能不伤心?”   祁函偷偷地来,也很快地静悄悄地走。   厉宴有些无助地跪在祠堂里。   半夜里,娘亲来了。   她身子弱,身上披着斗篷,手上还拿着一件大氅,身后的丫鬟手里拎着饭盒。   容悦将大氅仔细替他穿好,让丫鬟将糕点摆好之后,就让丫鬟退了下去。   她陪着他一起跪在祠堂里。   厉宴没有动弹,即使肚子饿,也没有吃糕点,他自以为隐蔽地吸了吸鼻子,小声问:   “娘亲,你不怪我吗?”   “怪!”   娘亲回答得斩钉截铁。   厉宴眼底神色有些黯然,他隐约知道错了。   若是父亲真的像旁人所说那般伤心,他就是犯了大错。   娘亲忽然看向他,似乎有些不解:“你为何总觉得你父亲不疼你?”   一提起这个,厉宴就偏过头去,倔强道:“他就是不疼我!”   他有些委屈,有些控诉:   “父亲明明对娘亲那么好,根本不像是娘亲口中说的那样不会表达。”   娘亲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良久才问了他一句:   “你觉得你祁叔疼爱祁函吗?”   厉宴想也不想地回了一句:   “祁叔只有祁函一个儿子,祁叔怎么可能不疼他——”   话未说话,厉宴就愣在了原地。   祁叔只有祁函一个儿子,所以祁叔一定是疼爱祁函的。   那他也是父亲唯一的孩子啊。   他怎么就认定父亲不疼他呢?   看他陷入怔愣中,容悦在一旁轻轻开口:   “娘亲不否认,你父亲待你不如待娘亲好。”   她曾也认为是侯爷对厉宴不亲近,后来听小姑姑说了才知晓,爹爹就是这样教导侯爷的。   只是侯爷身边有了一个她做对比,厉宴心底有了落差罢了。   最开始,连她自己都没转过弯。   后来,她才知晓,不过是只有她一人是特殊的罢了。   不见侯爷对老侯爷以及小姑姑的态度都是平平淡淡的吗?   若是当真不疼爱,又岂会为了他的前途费尽心思?   容悦轻叹了一口气,她站起来。   “除了娘亲外,你可见过你父亲对其他特殊过?”   厉宴怔怔回答:“……没有。”   “你祖父曾也是这样对你父亲的,你说,你祖父是对你父亲不够疼爱吗?”   厉宴说不出反对的话。   他当然知晓祖父是疼爱父亲的。   “你若不信,便去问你姑奶奶。”   容悦似有些疲倦,她说:   “难道一定要像娘亲一样,自幼将你搂在怀里哄着,才叫疼爱吗?”   “每个人表达爱意的方式都不一样,你能识得旁人的善意,怎就不懂你父亲的?”   厉宴脸色微白。   “你好好想想吧。”   他看着娘亲走出去,忽然想起许多幼时的事情。   他送给父亲第一个礼物时,父亲漫不经心地挑眉,眉梢一闪而过的笑意。   后来他觉得父亲不疼他,除了生辰礼物,再也不会送东西给父亲,反而越发喜欢送礼物给娘亲,每当这时父亲在时,都要撇下嘴角。   细节之处太多太多,可以往都被他忽视了去。   只因他认定父亲不疼爱他,所以父亲做了再多,他都看不见。   若非今日娘亲将话掰碎了说给他听,他还要钻牛角尖到何时?   厉宴忽然想起之前父亲眼底一闪而过的失望,他突然生了慌乱。   厉宴从祠堂出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到书房前跪下。   他刚在祠堂跪了一夜,膝盖已经有些青紫,如今走了一段路,又跪在了书房前的青玉砖上,他能感觉到膝盖上的酸疼。   可他好似没有感觉一样,脊背挺直地跪在书房前。   他之前虽误会父亲,可父亲教导他的话,他从不曾忘记。   他犯了错,绝不会让它继续错下去。   他在书房跪了半个时辰,才被叫了进去。   厉晟冷眼看着跪在地上的人:“你来做什么?”   厉宴听着他冷冰冰的语气,鼻尖有些酸:   “孩儿来给父亲赔罪。”   厉晟嗤笑了下:“你会有错?”   厉宴隐晦地瘪了瘪嘴,就是这样,总是拿话刺他,语气总是冷冰冰的,他怎么可能觉得父亲是疼他的?   明明父亲对祁叔说话都比对他温和。   厉宴模样有五分似容悦。   就算厉晟当初有再大的气,也早被这张脸给磨完了。   只是他习惯了对旁人冷脸,又不是小姑娘,还需要温柔对待吗?   此时看着厉宴委屈地抿唇,厉晟下意识地想到容悦撒娇的时候,心底的怒意不知不觉消了去,不耐烦再看见他:   “别在这儿杵着了,出去!”   厉宴小心翼翼地瞥了他一眼:“那还生儿子气吗?”   厉晟眯眼反问:“怎么?本侯还不能生你气了?”   厉宴立即说:“您生儿子气行!但是……”   厉晟拧眉,不耐看他扭扭捏捏的样子。   厉宴也看出他的不耐,忽然闭眼,大声问道:   “您以后还疼儿子吗?”   厉晟被气笑了:“本侯什么时候疼过你!”   偏生这个时候厉宴在他话中听出了话不对心,立刻厚着脸皮道:   “我是您儿子,您不疼我,您还想疼谁?”   厉晟当即拧眉撵人:“滚滚滚!”   赶到书房,听见两人对话的容悦和祁星松了一口气。   下一刻,就看见厉宴快步走出来,身后跟着一本被摔过来的书册。   厉宴看见容悦后,有些难为情地走近,低头歉疚道:   “娘亲,昨日是我不好,惹您和父亲生气了。”   容悦抚了抚他的额头,柔声道:“改了就好,快回去歇着吧。”   他膝盖有些疼,走路颇为别扭,祁星走过去扶住他,而容悦则是进了书房。   祁星看着厉宴,忽然道:   “你几乎和侯爷年少时一样。”   厉宴微有些不自然,心底又想知道,便小声问了出来:   “哪里、像了?”   “侯爷以前,就和你一样,就喜欢气老侯爷。”   “而你?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厉宴脸一红,这话尽埋汰人。   难不成他一点好的地方都没像父亲吗?   厉宴瘪了瘪嘴,但是也不好意思多问。   祁星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和怀念,问他:   “如何?世子现在还觉得侯爷不疼你吗?”   厉宴推了一下他手臂:“好了,祁叔,你就别打趣我了,我知道以前做错了。”   厉宴膝盖虽疼得厉害,可心底却比以前好舒服得多。   他转头看向书房的方向,他以前怎么会觉得父亲对他不好呢?   作者有话要说:  别讨厌世子,男主一开始的确有些迁怒了,不过到底是他亲儿子,一开始别扭,后来真的只是因为性格使然   我基友悦悦的文,宝贝们(捂脸)去看看?   好看的!!!   《美貌使我一无是处》BY起跃   白家嫡女白池初是出了名的美人儿,奈何名声不好。   白家得势的那些年,白池初在汴京城内所结下的梁子和暧昧过的情郎连她自个儿都数不清。   一朝变动白家落难,白池初遭受了亲人离叛,世人嘲笑后,性子一夜之间变的低调乖巧,为了解救家人,白池初找上了曾经结下过梁子的安王。   灼灼灯火下,安王陈渊看着跟前那张妖艳绝色的面孔问,“本王为何要造反?”   只见对面的人儿散了一头青丝,水汪汪地眼睛望着他讨好地说道,“为了我,可好?”   小剧场:   太子大婚那日,满世界的找人,酩酊大醉后闯了安王府,缠着安王倾诉了对白池初的爱慕,“她就是孤心里的妖精,孤一定要娶了她。”   太子走后,安王回屋看着软塌上的人儿,头上的发叉凌乱正瞪大了眼睛慌慌地望着他,“我,我不是妖精。” 第108章 番外二   玖思&祁星番外   玖思以前不叫玖思的。   她原名叫做大丫,是家里的第一个女儿, 后来她进了罗府, 做了最基本的扫地丫鬟, 那时她才刚刚十三岁。   她进了罗府后,就改了名, 叫做翠芽,是管家嬷嬷嫌弃她原本的名字难听, 给她改的。   她做了三年的扫地丫鬟,偶尔也会见到府上的少爷和表少爷。   守门的婆子一脸习以为常,吹嘘道:   “我在府上待了三十余年, 对这府上的关系一清二楚,我们少爷和表少爷那可比亲兄弟还亲, 几乎形影不离!”   有小丫鬟惊叹:“哇!少爷和表少爷关系这么好吗?”   婆子自得地昂起头:“那是自然。不然的话,表少爷身为周家的嫡幼子, 能常在府上住吗?”   而旁边忽然有个丫鬟说:“少爷长得真好看。”   那个丫鬟一手捧脸,不过十四五的模样,正是情窦初开的时候,她说这话时,脸上带着一丝羞红, 旁边的小丫鬟眸子一亮,叽叽喳喳地附和着。   翠芽看见那婆子扫过那丫鬟时, 眼底闪过一丝不屑。   翠芽正是好奇的时候,那婆子也没了继续闲聊的心思,皱眉赶人:   “快, 都干活去!堵在这儿,要是被主子看见了,小心挨板子!”   没有多久之后,府上的丫鬟都听说,少爷看中了容家长女,亲自上门提前,还有几个月,少夫人就要进府了。   翠芽刚得了这个消息的那日,她如往常一样在院子里扫着树叶,忽然就看见表少爷怒气冲冲地带着小厮朝府外走去。   翠芽立刻低下头。   在府里伺候的,谁不知道表少爷脾气不好?明明那张脸长得那么好看。   翠芽想了半天,才想起许久之前从夫人身边的丫鬟姐姐口中听到的一个词:   蛇蝎美人。   翠芽觉得,这个词用来形容表少爷最合适不过了。   她也不由得奇怪,少爷这么温柔的人,怎么就和表少爷关系这么好呢?   不过主子的事,她也不敢多想。   后来少夫人进了府上。   她被分配进印雅苑,除了她外,还有好多个丫鬟。   少夫人长得十分好看,比她见过的所有人都要好看,连她最爱的芍药花都比不上。   少夫人是独身一人进府的,身边没有带贴身丫鬟。   她被少夫人指作大丫鬟,还特意给她改了名字,叫做玖思。   她不懂这名字是什么意思,可少夫人是识字的,而且这名字一听就比翠芽好听,她一下子就喜欢上了。   而另一个大丫鬟,她也面熟,是之前在看门婆子面前夸过少爷好看的那个丫鬟,她长得也好看,弯眸时带着一股小意轻媚。   少夫人应该也看出来,给她起的名字也好听,叫作畔昀。   令她惊慌的是,大婚之夜,少爷居然没有留宿?   这件事似乎出乎许多人的意料,有似乎早就有人猜到了,玖思呐呐久久不敢说话。   直到她看见畔昀变了脸色,似不悦地嘟囔几句,不过看见她后,立刻就收了声。   后来发生了许多事,她和少夫人越来越亲近,和畔昀关系也越来越好。   日子过得越来越好了,除了少爷从不来院子里。   还有,偶尔主院里夫人的刁难外,好似没什么不好的。   可这一切都是表象罢了。   直到简毅侯进城,一切都撕破。   她原以为温柔的少爷其实并不好,她原以为忠心的畔昀其实并不忠心。   这个时候,她才发现她好傻。   夫人平日里受了许多委屈,可她丝毫都不知道,她还自诩忠心。   后来表少爷用她威胁少夫人。   少夫人中了药,她不懂是什么药,只是受不了少夫人自虐一般的行为。   所以,她做了一件大胆的事情。   她跑去找简毅侯了。   若说罗府有害怕的人,那就只有简毅侯了。   而且她隐约能感觉到简毅侯对自家少夫人有些说不清的心思,只是他在外人面前有意隐瞒罢了。   可是那日少夫人带着她去平舆街的阁楼时,她才知道,那些异样并不是错觉,简毅侯当真在觊觎她们少夫人。   那日夜里,她跑回去时,只听见声声妩媚破碎声。   玖思意识到那是什么,瞬间瘫倒在地上,吓得哭出来,又怕被别人发现动静,她捂着嘴,不敢哭出声。   她蹲守在门前,丝毫不敢放松。   直到听见窗户前似乎有了动静,她才动了动僵直的身子,开门进了屋里,就看见少夫人怔怔地坐在床上,她脖颈间印着一朵一朵红痕,眼角的媚色难掩。   可玖思只看见少夫人眼底的怔愣,让她心底疼惜。   之后的事,她只能庆幸,庆幸简毅侯是真的喜欢少夫人,而不知贪图少夫人的颜色。   后来,罗府满门被抄斩,一府的主子只剩下少夫人。   她也改口,将容悦唤作夫人。   这一改口,致死,她也没有再换。   她跟着夫人在梧州四年,后来辗转到了京城,在京城中,她没有留下什么印象,只记得一个心狠的风铃郡主罢了。   在京城一年后,她就跟着夫人到了占城。   侯爷的封地。   也许占城真的是简毅侯府的幸运地,夫人和侯爷在一起四年,一直没有动静,可刚到占城不过两月,她就被查出有了身孕。   不过查出的时机有些不对,竟在夫人和侯爷的大婚之夜。   徒增了许多笑意。   她在夫人身边,认识了一个人。   他是侯爷身边的贴身侍卫,祁星,也许不止如此。   他更管理着独属侯爷的厉家军。   在占城,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因为众人皆知,简毅侯府最为称赞的就是厉家军。   最初的最初,即使夫人和侯爷在一起了,玖思也不敢在他面前大声说话的。   因为他总是冷着脸,比侯爷还要吓人。   要是真的拿一个人来比较,只有当初的靖王殿下比较像,两人都总是冷着脸,面无表情。   后来几年过去,她也敢在侯爷身边亲近的下属面前耍些小性子,她知道,这些都是夫人惯出来的,而侯爷身边的人都看着夫人的面子,对她客客气气的。   她和祁星越发熟悉,连带着和祁星两人单独出去,也都不觉得有压力。   她第一次和祁星一起出去时,是夫人还不知自己有孕,馋得想要吃酸枣,府中没有,她要出府去买,而没有令牌,去寻了侯爷,侯爷吩咐祁星陪着她出去。   她买了些枣子后,并没有急着回府,而是在街上逛了会儿。   她常陪着夫人,很少会出来闲逛。   祁星一直跟在她身后,一句话也不多说,只是她走到哪儿,就跟到哪儿,顺便帮她提着东西。   她将夫人要的枣子交给他,特意叮嘱他要拿好。   后来,她看见卖糖葫芦的摊子,不知怎的,忽然想起幼时还没被卖时,她跟着父母和幼弟一起去镇子上,娘亲给弟弟买了糖葫芦,她看得极馋,却没人理会他,一整只糖葫芦,她连边子都沾不到。   她忽然就想买了糖葫芦。   她问身后的人:“祁大人,你可要吃糖葫芦?”   祁星似皱了下眉,又似乎没有,他只是摇了摇头。   她便没有再管他,兴致冲冲地买了一串糖葫芦,还未付钱,就看到身后的人已经付了银子。   玖思看见,也只是朝身后的人弯了弯眸子。   她没有拒绝他,只是想着回府后再给他。   占城什么不多,就是马最多,骑马横行的人也不少。   听到惊慌时,她已经来不及躲开,她下意识地将糖葫芦藏到身后。   忽然有人挡在她面前,她只听见一声惨叫,还有马啼声。   她怯生生地睁开眼睛,只看见祁星收起刀的动作,再看地面上,马腿被割伤,骑马横行的人倒在地上哼哼唧唧地叫着。   还不待她反应过来,前面的男人忽然转过身来,微皱眉:   “没事?”   不知怎的,玖思就听出他生硬话音下的担忧,耳垂悄然有些红,她不自然地退了一步,摇了摇头,极小声道:“我没事。”   顿了顿,她有些担忧地看向那躺在地上的人:   “我们不会惹祸了吧?”   祁星垂下眸子,遮住眼底的冷意,他平淡道:“无碍。”   他根本没看地上的人一眼,只问她:   “还逛吗?”   玖思自然没了心情,摇了摇头:“不逛了,回府吧。”   她藏在身后的糖葫芦一点事都没有。   回去的路上,她弯着眸子,无事人一样吃着糖葫芦。   等只剩下最后一个时,终于想起身边的人,想到他刚刚救了自己,她突然愣愣地问了一句:   “祁大人,你要吃吗?”   她还犯傻地将独剩的一个糖葫芦举了起来。   待反应过来,她脸色顿时烧红。   祁大人是什么人?什么没吃过,自己居然将吃剩的糖葫芦给他吃,真是被夫人宠坏了!   可是不等她收回手,身旁的男人已经皱眉弯下腰,将那仅剩的糖葫芦吃下。   他仅皱着的眉头未松,似乎并不喜糖葫芦。   玖思愣在原地,半晌才回过神来。   就在她手足无措时,耳边忽然传来一句硬邦邦的“好吃”。   玖思看着他还未松开的眉头,忽然笑出了声。   “当真?”   祁星移开视线,似乎迟疑了下,才缓缓点头。   玖思憋着笑。   后来,她和祁星越走越近,直到她绣好一个香囊,下意识地想要送给他时,才忽然发觉自己的心意。   那一瞬间,她有些慌乱。   祁星是有官职的,怎么可能会看上她?   她还未来得及想清楚,突然就听见夫人说,侯爷要去攻打禹国。   侯爷打仗的话,他会不去吗?   答案显而易见。   后来侯爷让夫人等他回来时,她好似也听见了有人这么对她说。   玖思怔怔抬头,看见的只是他的背影。   她只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可还是没压住自己的冲动,将那个早就绣好的香囊,在无人看见的时候,送给了他。   她问他:“我绣工不好,你要吗?”   他没回答她,只是将香囊从她手中抽出,贴身放好。   玖思忽然就放了心,她说:“你平安回来。”   祁星垂眸看着眼前的女子,其实他说不清他对她什么感觉。   好似不像侯爷对夫人那般。   但他偶尔会将视线落在她身上。   他不想将事情想得太复杂,他想收下,就收下了。   老侯爷曾说让他成亲。   那他便成亲吧。   也许他对她可能不如侯爷对夫人好,但他也不会像世人那样,至少,他身边只会有她一人。   除了侯爷,他不喜欢做承诺,所以他什么话都没说。   所以等到夫人告诉玖思,祁星向侯爷求娶她的时候,玖思愣了半晌都没有回过神。   夫人轻声说:“我们与祁星也算知根知底,有侯爷和我在,至少他不会欺负你。”   “我也见过了,他诚意很足,对你也像真心。”   见她久久不说话,夫人似乎误会了什么,她说:   “你若是不愿,也不会有人勉强你,你同我说说,你是怎么想的?”   玖思红着脸,她支支吾吾道:“奴、奴婢不知道。”   “那你可想拒绝?”   玖思下意识地摇头。   待看见夫人眼底的笑意时,才知道夫人是在笑话自己。   她立刻不依地跺了跺脚,嗔道:   “夫人总得打趣奴婢!”   玖思羞得快步跑出去,根本不敢继续留在屋里,害怕夫人待会又打趣她。   可是不想,她刚出了院子,就看见了等在外面的祁星。   他穿着一身黑衣,立在杨树下,也不知站在那里多长时间了。   春日光暖,衬得他似乎较往日面色温和了些。   玖思呼吸一浅,她咬了咬唇,紧张地捏着手帕,心底安慰自己几声,才轻步走上前去:“你、你在这儿做什么?”   祁星似乎皱着眉:“想知道你答应没?”   他话说得好似无厘头,玖思一愣,呆呆道:“什么?”   祁星没有不耐烦,一字一句重复:   “夫人说,需要你答应,才同意我们的事。”   他神色认真,视线定定落在玖思身上,玖思脸颊一红。   祁星顿了顿,问她:“你答应了吗?”   玖思跺了跺脚,羞恼道:   “香囊都送你了,你说我答应了吗!”   说完,她也不管祁星的态度,转身就跑进院子里。   刚迈进院子,她忽然停下来,转头看去。   祁星站在原地没动,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似乎有些苦恼。   玖思忽地失笑,嘀咕了一句“笨蛋”,才大声告诉他:   “我答应了!”   说完,她真的不敢再留下,慌忙跑进屋里。   慌乱的她没有看见院子外的祁星一怔,随后轻轻勾了下嘴角。   从不笑的人,倏然一笑,足以让人动心。   作者有话要说:  玖思和祁星的番外~ 第109章 番外三   风铃番外   京城的冬日有些冷,昨日下了雪, 白皑皑的一片, 似乎覆盖了整个天地。   在天际破晓的时候,德亲王府迎来一声啼哭声。   侧妃单氏在产房里一天一夜, 终于平安诞下孩儿。   德亲王等在产房外, 时而朝屋里看一眼, 焦急中掩着一丝心不在焉。   这时,产婆笑着抱着襁褓出来,服下身子:   “恭喜王爷, 侧妃母女平安。”   听到这句话, 一旁捏紧手帕的王妃眼底微松。   倒是德亲王点点头, 说不上什么失不失望, 因为他已经有了三个孩子, 其中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也不稀罕。   若现在不是他最宠爱的侧妃躺在里面, 他也不一定会站在这里。   就在他吩咐嬷嬷照顾好侧妃时,忽然管家匆忙跑进来:   “王爷!圣上下旨撤了门外的侍卫了!”   德亲王眼睛一亮, 畅快笑了两声, 这一喜就顺势将产婆手中的孩子抱过去,笑着说:   “侧妃倒是给本王生了个小福星。”   里面躺着的单氏隐约听见外面的对话, 眸子微亮,笑了一下,终是再坚持不住, 昏睡了过去。   德亲王只顾着自己高兴,丝毫没有看见他身后的王妃脸色已经一片铁青。   德亲王妃看着尚在襁褓中的孩子,眸子里一片冷意。   小福星?   一个庶女,她也担当得起?   这时候正值圣上登基,正是处理这些先皇留下的皇子之时,有几人在皇位争夺中失去了性命,再不济的也是没了殊荣。   而如今,只有德亲王和另一位王爷真正地完好无损。   所以在听到管家的话时,德亲王才下意识地说出福星二字。   待话说出口后,他也心觉不错,刚好可以给侧妃的孩子请个恩典。   三个月后,圣旨下,侧妃单氏的女儿被封为风铃郡主,正妃的女儿的被封为安如郡主。   王妃在他请旨之前就得到了消息,心底的愤怒不由分说。   侧妃的荣宠早就过了。   更何况,她膝下的女儿已经三岁了,还没有请封,侧妃凭什么?   她并无亲子嗣,对那个女儿平时也不看重,可这时候,她却觉得,就算她不看重,到底是记在她名下的孩子,怎么能不如单氏的?   是以,才有了今天这道圣旨。   时间如梭,四年飘然而过。   风铃带着嬷嬷去给单氏请安。   她小小的一个人,两条小腿却迈得很稳,眨着一双大眼睛,小嘴轻瘪着。   单氏找了个识字的嬷嬷,每日里都要教她识十个字。   她虽学得认真,但是到底还是个孩子,沉不下心,十个字学了一上午,才认识了三个不到,肚子饿得咕咕叫,现在只想着去单氏那里蹭几个糕点吃。   王爷宠爱风铃郡主,她年龄虽然小,但府上的丫鬟待她都恭敬。   她想起今日只学了三个字,心底有些不安,眼皮子都没有精神地耷拉下来。   她不想那么辛苦地学习,想要像嫡姐一样,每日里只需要吃喝玩乐。   可是她一想起母妃曾对她说的话,就根本开不了口说不学。   单氏说,她就算是郡主,可也是庶女,比不得嫡女尊贵,要懂事些,多讨父王喜欢不得任性。   风铃想着母妃说的话,瘪了瘪嘴。   明明父王更喜欢她。   她有些失神,也没有看见路,直到撞在旁人身上,才回过神来,一抬起头,就看见嫡姐怒气冲冲的脸。   风铃眸子咕噜噜地转了一圈:   “风铃见过姐姐。”   嬷嬷特意教过她怎么请安,她服下身子,做得有模有样。   安如自幼就最讨厌风铃,只因为明明她才是嫡女,可父王却更宠爱风铃,眼底根本看不见她。   她刚被王妃骂了,此时心底正不舒服,一看见风铃就更是生气。   当下就要伸手去推风铃。   风铃虽小,人却精明,看见了她的小动作,想也不想地就伸手打了上去。   “啪唧”一声,清脆响亮。   随后跟着安如一声的尖叫:   “你一个庶女,竟然敢打本郡主!”   风铃缩了下脖子,心底暗自想到,谁不是个郡主?   她也不喜欢嫡姐,见她还在喊叫,怕被人听见,再惹得父王不喜,她想不了太多,只想着赶紧离开这里,可是路被安如挡着,她鼓着小脸,大着胆子,忽然伸手将安如推开。   安如一个不注意,竟然真的被她推开了。   这下子,风铃撒腿就跑,也顾不得什么礼仪。   因为侧妃和王妃向来不和,两人身后的丫鬟也彼此看不惯。   风铃没有吃亏,她身后的嬷嬷就当看不见安如的脸色,忙慌乱地跟着风铃跑走。   安如朝身后的丫鬟打了一巴掌:“愣着干什么!还不把她抓回来!”   小丫鬟也不过六七岁的模样,忽然被甩了一巴掌,心底委屈迷茫,却听着命令赶紧去追。   而安如说完话,就追了上去,此时的风铃已经跑远了。   风铃偶尔朝后看一眼,见嫡姐竟然跟在后面,当即吓得脖子一缩,也没有看见前方的人。   身后的嬷嬷突然惊恐地喊她。   风铃一愣,随后就感觉到自己又撞到了人。   雪地有些滑,她整个人倒在地上。   她穿得单薄,身子被甩得一疼。   就是这时,她才看见自己撞到了谁。   是王妃。   和她一样,倒在了雪地里。   按理说,风铃的力道是撞不倒王妃的,可她只顾着躲安如,像个小炮弹一样,直接冲了上来,再加上地面滑,王妃脚下不稳,这才被撞倒在地。   不过片刻,王妃身下的雪地上忽然染上一片红。   风铃整个人都怔在原地。   恍惚间,她想起,似乎母妃和她说过,王妃现在有孕在身。   可是,什么叫作有孕在身?   风铃不知,她只知道,她该离王妃远些。   虽然她不懂为什么。   可现在风铃懂了,因为王妃身下会流血。   她忽然被那一滩子血和王妃痛苦的神情吓得哭了。   憋得小脸通红,茫然无措,她身子疼,却爬起来朝王妃跌跌撞撞走去,哭着喊:   “母、母妃……”你疼不疼?   她记得自己手上破了一个小口,只流了一点血,就好疼。   流这么多血,会有多疼?   可她话没说完,陡然被王妃身边的人推开,又重重倒在地上,她心底慌乱害怕,坐在原地猛然哭了出来,抬起小手擦着眼泪。   此时回过神来的丫鬟嬷嬷赶紧跑过来,将她抱在怀里,然后跪了一地。   安如离远远地看见这一幕,早就吓得躲开了。   风铃不知怎么了,哭着去看王妃,倏然对上王妃的视线,她被吓得一颤,眼泪都不敢掉下来。   那时,她不懂那眼神是什么。   直到后来,她知事后,才明白。   那是恨。   王妃恨她。   可这时候的风铃丝毫不意外。   她害得王妃失了自己的孩子,她本就该恨她的。   而这时的风铃,正跪在单氏身前,怔愣地看着单氏额头处的伤口,和那一片血迹。   她手上有几滴血,鲜红。   她怔怔然地推了推单氏的身子,没有丝毫动静。   单氏身上几乎不着寸缕,她的手几乎碰到单氏的肌肤,身边丫鬟小斯站了一地。   身后的王妃还在数着单氏的罪名。   还有一个男人哭着说自己的不愿,是被单氏勾引。   风铃只觉得如坠寒窖,刺骨的寒意,让她几乎听不见王妃的话。   与外男有染。   被捉|奸在床。   只着了一件亵衣,几乎赤|裸|着在众人面前。   风铃想不到单氏还有什么理由继续活着?   她性子再高傲,可遇到这种事,也只能懦弱罢了。   可风铃心底只觉得好笑。   这王府的一切都不过虚情假意。   所以单氏对父王的那一点真心显得格外可笑。   风铃擦了一把眼泪,转身跪在德亲王脚边,敛下眼睑,她干涩着开口:   “求父王给母妃身后一个体面。”   至于洗刷冤屈?   她父王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单氏冤枉?   所有人都知道单氏是被陷害的,可单氏受辱至此,也没脸活下去。   所有人都知道这事到此就结束了。   德亲王眼底闪过一丝犹豫,似想同意,可一旁的王妃突然开口:   “辱了皇室的颜面,还想身后殊荣?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德亲王不再说话。   风铃闭上眼,咽了想要说的话。   她握紧了手,手心还沾染了单氏身上的血迹,她只觉得那两滴血烫得她手心发疼。   院子里的人渐渐离去,单氏也被一张草席卷起,不知扔到了哪里去。   风铃跪在原地,直到身边再无声音。   她闭上眼,眼角落了一滴泪,砸在地上,混在那一片血迹中,不见踪影。   天黑了,又亮。   她终于从院子里走出来。   自那以后,这个院子就被封了起来。   侧妃单氏也成了禁忌.   没了单氏,日子依旧要过,她表现得似乎什么事都没有一样。   她也的确去刻意忘记单氏。   她知道单氏无辜冤枉,可她还是怨单氏。   怨她过于天真,只一心讨好那人,却忘记了要保护自己。   自那之后,整整九年,她不曾提起单氏。   府中也无人提起过单氏。   甚至,自打那之后,她几乎从不出府。   后来,她年满二十。   简毅侯回京。   她及笄之后,从不论婚嫁,的确是在等简毅侯。   王妃恨她,她又何尝不恨王妃?   整个朝堂中,除了皇室外,只有简毅侯权势遮过德亲王府。   她千算万算,没有算到简毅侯居然带了一个女子回京。   她何尝愿意再像单氏一样去做妾?   可她没有选择。   她见过简毅侯带回来的女子,所有人都在议论那人的出身,可她只觉得可笑。   出身又如何?   简毅侯一心全是她,她就是尊贵的,京城人人再自傲,到她面前依旧要弯腰行礼。   她想要进简毅侯府,那女子是障碍。   可她从不像王妃一样,一心只和女子争斗。   她只做了两件事。   和简毅侯袒露心意。   找人试探简毅侯对其他女子的态度。   简毅侯无意,她做再多,都是无用功。   她甚至没有和那女子有过交锋。   相较于其他人,她对那女子,只有一种情绪。   羡慕。   世上陷入泥潭的人太多太多,可跳出来的却没有几个。   那女子走了出来,岂能不让人羡慕?   可她没有想到,在她放弃进入简毅侯府后,竟遇到了意外。   一个真正的意外。   本该是一件小事,可她额头上的伤如何也好不了,最后落下了疤痕。   早就知道了父王是什么样的人,她连失望都没有。   躺在床榻上,一片黑暗中,她忽然有些醒悟。   不是所有人都会幸运的。   她出身高贵,在旁人看来,已经足够幸运了。   她想要报仇后,依旧高贵逍遥,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除了当初受了王妃命令,将单氏裸|着拖出来的几个奴才,她从未害过旁人。   如今又何必将旁人拖进来?   府上所有人都在准备她和镇国将军府的亲事。   在成亲前的一天晚上。   风铃独自一人去了前院,她带着纱帽,遮住了额头上的伤口。   她特意挑的晚膳时间。   和她想的一样,或许是因为愧疚,父王没有拦她,还留了她用膳。   王妃担心她会又做出什么,她刚进了院子,王妃也就到了。   看着王妃,轻纱下,风铃浅浅地笑了。   饭桌上,她亲自倒了三杯酒,一一递给父王和王妃。   “女儿不孝,日后不在侍奉父王母后膝下,望父王母后保重身子。”   王妃刚欲接过酒杯,就不小心打翻了,甚至连带着德亲王的那杯一起打翻。   风铃没在意,知道她是怕自己动手脚。   她低低敛下眉眼,可是该动的手脚,她早就动了。   不管如何,人总是要喝水的。   她怎么可能蠢到在酒里下药?   这府上唯一善待她的,只有庶长兄,她也将秀谨派了过去。   这府上的其他人,她不在意。   她静静坐在凳子上,看着药效发作,父王和王妃痛苦地瞪大眼睛。   德亲王踢开凳子:“……你竟敢、弑父!畜生!”   两人话中骂了太多,风铃没有仔细去听,只是认真地看着两人从怒气冲冲到毫无动静。   院子外也没有丝毫动静。   风铃忽然觉得心口有些疼,疼得她喉间溢出血腥味。   恍惚间,她想起,明日就是她大婚之日。   她记得单氏说过,女子一生中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大婚,她希望自己能成亲生子。   这些时日,她亲自绣了礼服。   她扶着桌子,不稳地站起身子。   解开了进院子后就一直穿着的斗篷,露出里面大红色的礼服,金凤昂鸣,华丽精致。   她怔怔地看着窗外的暗色。   指尖抚上礼服上的金凤。   就当她成亲了吧。   这一生中,除了孩子,女子该做的事,她都做过了。   她有些恍惚地倒在地上,似乎看见了单氏。   她闭上了眸子,不想再看。   地面冰凉,女子眼角似有滴泪落下。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风铃的番外   两个结局美满的番外,后面全是结局有遗憾或者不美满的   (例如风铃、小姑姑、陆辰、容研) 第110章 番外四   厉韵番外   “咚——”   窗户似被砸了下, 厉韵连忙转头看去,待看见外面的那人时,她眸色一亮。   那男子朝她笑了笑, 复又看了看四周, 连忙像做贼一样溜走。   厉韵笑得眸子微弯。   她偷偷看了眼屋里的丫鬟,只见她们低着眉眼,只一副什么都没有看见的模样。   厉韵捡起纸团, 撇了撇嘴,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不过, 她转着眸子收回视线, 情不自禁地弯了眉眼。   避开众人的视线, 她打开纸团,里面只有一句话:   ——好好看书。   厉韵一顿, 所有的兴奋羞涩情绪顿时消散。   她就快要及笄了。   女子在及笄前,一般都深居闺阁, 只有快及笄的时候,才会被主母多带出去露露面。   可厉韵的情况不同,她父母在生下她没多久就去世了,她几乎都记不得她父母的模样。   她由着兄长和长嫂带大, 心底也就将他们当作父母。   后来长嫂去世, 她也就一心护着厉晟。   虽然她还不如厉晟大。   再加上,厉家历代从军,姑娘家也不会和平常的大家闺秀一样。   至少,对于厉韵来说, 厉府的大门,她是想出就出的。   她自幼就学了一手好鞭子,最不喜的就是看书。   可偏生她即将及笄,厉垣是下了死命令,让她必须待在府里看书。   和旁人不同,别的女子是及笄后,出去露面,为了好找人家。   而她,早早就定了婚约。   就是刚刚站在外面的男子,韩长昀。   只听名字,不像是武将,反倒像是个文弱书生。   听说韩父最喜欢文化人,当初一心想让韩长昀考文状元。   可惜的是,文状元没考到,武状元倒是真真切切的。   她与他,应算得上青梅竹马。   曾年少时,她挥着鞭子,将那些媒婆赶出家门,许多人都觉得她泼辣、性子不容人。   只有那一人会在所有人离开后,拿着帕子细细擦净她的手,轻声叮嘱她,小心些。   她喜欢上他,好似是天经地义般。   就那么顺其自然地喜欢上了,幸好地是,他也一样。   两家早早就定下了婚事。   韩长昀不是长子,可也比厉韵大了五六岁,恰好的是,他及冠之年,就是厉韵及笄之时。   本来韩长昀没那么容易到简毅侯府来,因为府上有个厉晟。   在厉晟看来,他小姑姑自是千好万好,这么简单便宜了韩长昀,自然是怎么看他都不顺眼。   而现在厉晟被圣旨招入京城,这才让韩长昀得了空子。   厉韵撇了撇嘴,被丫鬟看在眼里,捂嘴笑道:   “韩公子信上写了什么,竟然能惹小姐不高兴?”   府上两位男主子都不是细心温柔的人,反倒是韩长昀细细护着厉韵,磕着碰着都心疼。   他竟然会惹小姐不高兴?   屋里的丫鬟有些不信,又有些好奇。   厉韵竖起眉,做出不悦的模样,手底下却是将纸团揉起来,如何也不愿给旁人看见。   待看了半日书后,她还是没有忍住偷偷溜出府去。   却不想,在偏门处,一辆青色的马车静静地停在那里。   厉韵眸子一亮。   她认得这马车,是韩府的。   她偷偷吐了下舌头,看来长昀早就猜到她会溜出来。   她闷闷地走过去,轻轻点了点车侧的帘子,闷声说话:   “你不是让我好好看书吗?还等在这里作甚?”   里面的人掀开帘子,露出面来,眉眼处矜贵清隽,俨然一副君子如玉模样。   若是不说,谁人能想到此人居然喜武厌文?   也不该这么说。   在这占城,谁不知晓,韩家二郎,文武双全?   男子面上徐徐笑开:“我只是预防万一,谁知真的让我拦住了人?”   厉韵轻哼着皱起鼻子。   韩长昀轻刮了下她脸颊:“好姑娘,快些上来吧,还要赶在落日前将你送回来。”   厉韵弯着眸子上了马车后,才反应过来:   “你见过兄长了?”   因为他那句的“赶在日落前将你送回来”,厉韵一听,就知道这人见过她兄长了。   韩长昀正替她倒着茶,闻言,道:   “想带走别人家的娇儿,可不是要先声招呼?”   厉韵羞得有些不自然,可她还是气鼓鼓地瞪大眸子:   “那你还平白让我看了那么长时间的书?”   韩长昀无奈:“你多看会儿书,自然无坏处。”   “我本想着,你若能耐下性子来,我就算白等了这一日,也算不得亏。”   说罢,他摇摇头:“可是,你还是跑出来了。”   厉韵歪着身子,倒在车内,哼哼唧唧,只当作没有听见他的话。   韩长昀失笑,任由她如此。   他与她虽已定下婚约,可他最多就是握过她的手。   情止于礼。   在大婚前,该给的尊重,他都会给她。   日头还未落,厉韵就被送了回来。   刚进府门,就远远地看见脸色不好的厉垣,她朝那边弯了下眸子,迅速跑开。   厉垣把她当闺女养,她及笄之后就要嫁人,他自然少不得一番念叨。   虽然厉垣对她比对厉晟要温柔得多,可她也怕听他念叨。   落在门口的韩长昀自然不会如此,老老实实地走上前行礼。   厉垣对他是满意的,自然不会为难他。   不然也不会让他轻而易举地就将厉韵带出了府。   厉韵原本以为日子会如常地进行着。   可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两个月后,厉韵还差半个月及笄。   突然她被厉垣叫去。   这时,厉韵才知道,原来兄长接到了圣上的密旨。   如今靖王正在边关打仗,却陷入了难点,双方僵持不下。   圣上有意让简毅侯府帮助靖王。   年少时,厉垣征战沙场,府上无人,所以厉晟与厉韵基本都是住着军帐长大的。   她眼界不低,很快就意识到圣上的意思。   她拧起眉头:“阿晟就在京城,圣上传密旨来占城是何意?”   “圣上不可能放阿晟回来的。”   厉韵冷笑:   “既不愿放人,又想让府上出力,怎么?这是将阿晟当质子了吗?”   “慎言!”厉垣眉头一皱,打断她的话。   厉韵偏过头,不满道:   “如今阿晟已经继承了侯位,厉家军也全由阿晟掌管,他既想我们出兵,本就该让阿晟回来。”   厉垣无奈看了她一眼,又将视线落在案桌上的信,微拧起眉头。   厉韵虽不喜皇室,可也知府上不能和圣上对着来。   她道:“既然已经如此,那就派兵吧。”   厉垣摇头:“圣上传了密旨,我们如何出兵?”   “什么意思?”   “师出无名。”   厉韵脸色微黑。   既想要简毅侯府出力,又不想让简毅侯府得名,算盘敲得真响!   厉韵想说,那还出什么兵?   可这不是任性的时候。   她闷闷不乐地看着兄长:“哥,你就直说吧,叫我来,究竟有何打算?”   厉垣眸色微深,他说:   “你和靖王也算相识,你跑一趟吧。”   他不能再有动作,不然那位就更放不下心了。   厉韵撇了撇嘴,没有拒绝。   厉垣见此,说道:“我让长昀陪着你一起去。”   厉韵眸色一亮,点头应好。   隔日,厉韵和韩长昀带着数万厉家军离开。   简毅侯府没有说他们去哪儿,也无人敢多问。   厉韵不用在府中看书,还有些兴奋。   若是她知晓后面会发生的事,那她宁愿违了圣旨,也不愿出来这一趟。   一路上甚是顺利。   厉韵看见了靖王,还是和年少时一样,冷冰冰的,不爱说话。   “五万厉家军借王爷一用,望王爷凯旋。”   几人会面,是在一个峡谷中。   圣上不许他们正大光明,他们就连人都不能见。   厉韵有些腻歪,觉得不值得。   他们厉家军为了大明朝征战沙场多年,却只因为一句“功高震主”,如今上战场为他们皇室卖命还要遮遮掩掩。   她不愿再多待,秉着幼时的情谊对靖王道了一声祝福。   她刚要和韩长昀离开,忽地一道破风声呼啸而来。   “小心——”   是韩长昀的声音。   她被人从背后扑到在地。   “有埋伏!戒备——”   “保护小姐——”   厉家军反应速度,几乎立刻做出应对。   他们被数个厉家军护在中间,护着退到安全的地步。   外界的声音嘈嘈杂杂,厉韵听得有些不真切。   她只是怔怔地看着韩长昀,以及他胸口中贯穿的利箭,血迹似乎溅到了她面上,带着一丝温热。   蓦然,厉韵眼角掉了一滴泪。   眼泪大颗大颗落下来,她伸手扶住韩长昀,声音有些不稳:   “……长、长昀……”   韩长昀好似没有反应,他只是突然咳了两声,带着一丝涌上的血腥味。   厉韵扶着他的手有些颤抖,她几乎是哭着喊出来:   “军医!军医!”   韩长昀突然拉住她的手,说:“不用了。”   他什么情况,自己最清楚。   利箭直中心脏。   他凄凄笑了下:“……等、了那么久……只剩下、半个月了……真是不甘心……”   他尝到了口中的血腥味。   他怕吓到身边的人,咽了下去。   他忽然将人抱紧了些。   “……没有想、到……你我最亲、近时……竟是这时……”   这是他第一次拥她入怀。   厉韵哭着摇头。   不会的,不会的!   韩长昀没有忍住咳了出来,唇色终是染了红,他紧紧抱着她的手无力放开,整个人瘫软倒在地上。   厉韵不敢置信地摇头,泣不成声:   “长昀,你别吓我……我快要及笄了……我们马上就要成亲了,你别吓我啊!”   军医来过,又沉默离开。   韩长昀觉得自己要没有力气了。   他看着哭得满脸泪痕的女子,心头涌起阵阵不舍。   怎么可能舍得?   护了那么久的小姑娘,终于快要彻底拥有她,终究是他福薄。   他费力扯起唇角,露出一抹浅浅的笑容。   她最是喜欢他这么笑。   “好……好、照顾……自己……”   他最终还是没说,让她忘记那婚事。   他舍不得。   舍不得她忘记他。   厉韵愣愣地听着他的话,见他阖了眼睛,再无动静。   她像是发疯了一样抱紧他。   “不可能!不可能!韩长昀!你说过会娶我的!”   声声凄惨响彻峡谷,可再没有那个温柔的人时时刻刻回答她。   她身上染了太多他的血渍。   哭声不知响了多久,直到渐渐变得嘶哑,最后彻底晕过去,才没了声音。   厉韵醒来后,厉垣坐在她身边。   她呆呆地睁开眸子,望着床幔,一言不发。   厉垣脸上闪过痛苦:“是、为兄对不起你。”   她终于有了反应:   “不怪兄长。”   这话说完,她又停下,不知过了多久,她问:“是何人?”   厉垣知道她在问什么。   “是西凉国。”   厉韵没有再问,她知道兄长不会骗她。   她只是哑着声音说:   “将剩下的厉家军都派去边关吧。”   厉垣拒绝不了,沉默着点头。   厉韵眼角又流出来泪水,她吸了吸鼻子,似乎恢复了正常,她哽咽着嗓子,却是扯开一抹笑问:   “哥,亲事定了哪天?”   厉垣僵住,没有回答。   厉韵只是看着他,一字一句,说得格外认真:   “我只嫁他。”   “他不在了,那我也就不嫁了。”   厉垣对上她的视线,忽然恍惚。   她现在这种坚定的神色,他只见过三次。   一次是她对厉晟说,她一定会护着他。   一次是她对自己说,她要嫁给韩长昀。   而现在是第三次。   厉垣知道,他依旧阻止不了她。   他叹了口气,忽地伸手抚上她的青丝。   “罢,你想如何便如何。”   终究抵不过她开心重要,即使他知道这伤口会一直埋在她心底。   厉韵仰着脸,哭着笑了:   “兄长待我真好。”   只是,还有一个对她十分、万分好的人,从此不在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小姑姑的 第111章 番外五   陆辰番外   陆辰想过自己的未来, 可绝没有想到, 当真有一人, 只见一眼,就能让人魂牵梦绕, 让他余生都念念不忘。   那个人,本该永远都不会出现在他身边。   他也不该认识她的。   那日,他被好友顾屿邀请去他家做客, 其实他母亲和他提点过,大致是要撮合他和顾家妹妹。   他原是无所谓的。   他到了该成亲的年龄。   他所有的事, 都听从家里的安排。   既然母亲觉得可以,那就这样也挺好。   毕竟,两家世交, 不过是再添一门亲事罢了。   可是, 谁都想不到后来的事。   白雪皑皑, 梅花灼艳,却都不敌她嘴角的一抹笑容。   他也终于知道, 何为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自此,他就再也看不见旁人。   他没有明说,可顾屿太了解他,几乎猜透了他的心思。   顾屿告诉他,那个人他碰不得,最好半点心思都不要有。   后来,他知道了她是谁。   瞬间就懂了顾屿话中的意思。   她, 是简毅侯夫人。   他尽可能地打听关于她的消息。   她叫容悦。   可是在遇到简毅侯之前,她几乎不曾展露过笑颜。   这样的简毅侯,他凭什么去争?拿什么去争?   简毅侯能给她正大光明的身份,能不顾世人言,让圣上亲赐圣旨。   他那所谓的真心爱慕,无足轻重,半分比不得那人。   他不敢和家里人说自己的心思。   他怕走漏了风声,让那人摇摇欲坠的名声越发不堪。   他连多看她一眼,都不敢。   顾屿三番四次警告他,他才终于清醒。   他答应过顾屿,绝不乱来。   可是他没有忍住,他偷偷地跑去看过她。   那人在京城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参加的宴会,他都在。   可是,他也知道,那人从来没有注意过他。   他偷偷地爬过简毅侯的墙头,在夜深的时候。   明知道看不见那人,他还是想要离她近些,再近些。   听到简毅侯即将回京的消息时,他又趁着夜色跑到简毅侯府,隔着一堵墙,他哭得丝毫不顾形象。   眼泪打湿青衫,可他连声音都不敢发出。   他害怕,怕被人听见。   他什么都做不了。   那人一去封地,他余生怕是再也见到她。   他想要和她告别。   可是他没有立场。   他们根本不认识。   他所做的一切,根本不会有人知晓。   除了顾屿,不会再有人知晓他曾喜欢过一个人。   喜欢到一想起就疼。   触之不及,却又偏偏忘不掉。   情爱如网,难以挣脱。   后来,他和风铃郡主定下亲事。   顾屿曾来寻他,又气又怒:   “那人一心谋算,岂是良人?”   他只是静静坐在椅子上,说了一句:“终究是我们欠了她。”   “欠了她?那伤口谁敢说不是德亲王府故意算计?”   “那又如何?”   他直直看向顾屿,打断了他的话。   就算知道是被算计的,又如何?   伤口本就是他侄儿伤的。   既有可乘之机,谁又不想抓住机会呢?   他眼底有些恍惚,顾屿看着他,屋里有些寂静,半晌后,顾屿说:   “你放不下。”   陆辰听得出来,顾屿并不是在问他。   他怎么可能放得下?   得不到的,只会越来越想得到。   他原也是要拒绝这门亲事的,可是他突然想起,那日在宫中,听到的那一场对话。   风铃一心算计简毅侯。   那人只有简毅侯了。   他若是娶了风铃郡主,那人总该轻松些吧。   顾屿摇头:“你简直疯了。”   陆辰没有回答他的话。   后来他成亲那日,他前去迎亲,出门时,他远远地看见了那人。   一身红色斗篷,被男子拥在怀里。   浅笑薄羞,最是风情。   可这万般风情,只对一人绽放。   他原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   和风铃郡主成亲,将那人埋在心里,认真地对自己未来妻子。   他见过风铃郡主。   那疤痕显眼,她眼底几乎没有神采。   他知道,不管她有再多心思,在这件事中,她只是受害人。   无辜被他侄儿所伤,被德亲王府所害。   他心思本就不纯净,自然无法去怪她。   可是,他没有想到的是,她居然这么决绝。   德亲王府七八十人,全部死于非命。   最后查出,是她在井水中下的毒。   所有人都在说,她冷血无情,说起她时,眉头总是皱着的。   陆辰看见了她。   一身红衣似血,也的确沾染了血。   那本该是同他成亲的嫁衣。   陆辰没有一刻那么清晰地认识到,这是他未过门的妻子。   即使这中间有许多算计,即使他并不心悦于她。   可他点头同意这门亲事时,并无人逼他。   若他不愿,府上绝不会为难他。   他既答应了这门亲事,本就该负起责任的。   可他什么都没有做过。   他不知该不该有愧。   他把她妥善安排好,她生前是郡主,身份高贵,死后也该有个体面。   那日,他从镇国将军府书房出来时,终于呼出一口气。   最后德亲王府的事归结于意外。   待他处理好这一切,简毅侯府一行人终于要回封地了。   那日,顾屿陪着他一起登上城墙,看着她走远。   其实一辆马车遮住了所有视线,他根本看不见她。   后来,简毅侯即将成亲的事传进京城。   他才恍然,两人之前并未过礼,而如今,女子能有的尊重和体面,简毅侯全部给她了。   他自认,做不到简毅侯这种地步。   她成亲之前,他就赶往了占城。   路上,他曾遇见一群土匪流寇,见到一行人被逼得四处逃亡。   有一女子,容貌过人,眼角挂着泪,令人怜惜。   陆辰没有生起怜惜,只是觉得这人有些眼熟。   他没有多瞧,也没有多管闲事。   那女子被一辆马车里的人救下。   他听见,那女子说自己叫做容妍。   他突然回头。   容妍?   容……   他想起他曾查过的那人的过往,那人有一位庶妹。   怪不得他会觉得眼熟。   不过是眉眼处有三分像那人罢了。   他有些苦笑。   当着是魔障了。   他依旧没有做什么,只是静静地进了城。   等到了红毯铺遍全城的那人。   八抬大轿,那人被正大光明地迎回府。   銮轿的轻纱被刮起,他只能隐约看见看见一抹倩影,和梦中那人一摸一样。   他站在酒楼的窗前,忽然身后的门被推开。   他回头,看见顾屿气喘吁吁地走进来,然后好似什么都没发生,风平浪静地对他说:   “陆辰,该回去了。”   陆辰又回头看了眼远去的銮轿,他眸底有些恍惚。   ——陆小公子。   ——夫人知晓我是谁?   ——陆小公子说笑了,公子才貌传遍京城,本夫人自然有所耳闻。   他与她只说过一次话,只短短三句。   他已经回忆千万遍。   该够了。   这是他最后一次任性了。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看向紧张的顾屿,朝他笑道:   “好,我们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  加更一   宝贝们,专栏加个预收~爱你们 第112章 番外六   容妍番外   容妍年幼时, 嫡母还在, 可是却和不在没什么区别。   她只记得嫡母常年卧病在床, 根本不管事, 府上做主的人, 是她娘。   她一直觉得自己是比容悦尊贵的。   可是走出容府后, 她才知晓, 根本不是这样的。   只因为容悦是从嫡母肚子里爬出来的,她生来就比自己高贵。   可是凭什么呢?   她一直觉得她样样比容悦强。   她虽有些怨白姨娘的身份,可她一直记得白姨娘的一句话。   ——日子都是自己过出来的。   容悦过得苦,是她自己选择的。   她一个娘亲早逝, 爹爹不疼的人, 过成这样, 本就是应该的。   谁叫她没有能力讨爹爹欢心?   她格外厌恶容悦。   她自持嫡女身份,从不懂得什么叫做低头。   就算她生来不如容悦, 那又怎样?   府上是她娘掌事,容悦就该向她低头。   所以,她格外针对容悦。   爹爹不管, 娘也无所谓,容悦孤立无援。   可后来, 容悦学得聪明了。   安安静静的, 甚少出现在她面前。   即使如此, 她依旧没有放过容悦。   容悦吃的饭是凉的,还不如府上的丫鬟。   容悦穿的衣裳是旧的,甚至府上很少有人记得给她做衣服。   容妍不觉得自己愧对她, 即使条件差,不依旧活下来了吗?   她若是再心狠些,饭菜里添些东西,就足够叫容悦受的。   后来罗府上门提亲,她一心不敢置信。   什么一见倾心?   容悦甚少出府,她怎得不知容悦居然和罗府的人有了牵扯?   可娘亲告诉她,这其中有隐情。   后来,她才知道,原来那罗府的公子有断袖之癖。   她有些高兴。   她就知道,不管如何,容悦总不会过得比她强。   事实也的确如她所料,嫁人整整一年,竟还是清白之身。   容悦只以为她什么都不知道,其实她一直都在看她的笑话。   可是后来,简毅侯进城,所有的一切都被打破。   她在容悦面前所能维持的高高在上全部破碎。   她要用容悦的名头,才能进罗府,才能靠近简毅侯。   其实她不见得多喜欢简毅侯。   她只知道简毅侯是京城来的贵人。   有多尊贵?平日里高高在上的罗府都要对他点头哈腰。   这就足够了。   可是她没有想到的是,她亲自送上门去,简毅侯竟然看都不曾看她一眼。   不仅如此。   她最厌恶的容悦居然和他搭上了关系。   容妍几乎都要气笑了。   容悦一个嫁人为妇的人,凭什么还能和她比?   除了那张脸,除了那所谓的嫡女身份,容悦有什么比得过她?   可世间男人都一个样。   都只贪图颜色罢了。   她自持美貌,却输得彻底。   后来她怂恿父亲去找容悦,即使容悦不帮忙,也要让简毅侯对她心烦。   可她没有想到的是,容悦竟然敢直接拒绝了父亲。   她有些不敢置信。   容悦究竟在想些什么?   即使她搭上了简毅侯,可娘家若是不好,她日后又怎么站稳脚跟?   此时难道不该帮衬着吗?   果不其然,父亲被容悦的态度气得要命,一直说着不孝女。   她听得有些不耐烦。   她的算盘依旧落空了。   简毅侯依旧没有厌弃容悦。   后来容府被贬,简毅侯带着容悦回京。   她躲在家中,不敢再出去面对以前认识的那些人。   她想不通,容悦为什么那么好运?   为什么好事都被容悦遇上了?   她盼着容悦无名无份。   可没有多久,京中就传来消息,圣上给简毅侯和容悦赐婚。   那日,她砸碎了不少器件。   凭什么?   容悦她也配?   她出身那么不堪,即使为妾都难,怎么可能成了堂堂正正的简毅侯夫人?   甚至有圣旨赐婚。   简毅侯竟这般看重她吗?   可是,她再如何愤恨也没用,甚至沾了容悦的光。   旁人皆想搭上简毅侯的关系,是以对容府态度越发友善。   连带着,她也敢出门见从前认识的人了。   后来,她听说容悦跟着简毅侯回封地了。   再后来,就传来她即将成亲的消息。   容妍独自在房间里待了半日。   再出来后,她直接找上父亲,怂恿他去找容悦。   她了解父亲,果不其然,一切都如她所料。   可她没有想到的是,为了此事,她娘亲居然破天荒地打了她一巴掌。   白姨娘从未打过她。   那是第一次。   白姨娘骂她胡来,是在找死。   可她只感觉到白姨娘的偏心。   她一直谨记着白姨娘的话,日子都是自己过出来的。   白姨娘偏心兄长。   她能得父亲宠爱,不过是她自幼嘴甜,日日哄着爹爹。   白姨娘只会在爹爹面前说兄长的好话。   即使兄长明明烂泥扶不上墙!   可白姨娘依旧一心都是兄长,父亲对她的好也不过是水中月,一碰就碎。   这般情况,她凭什么不能为自己打算?   如她所想,一行人很快踏上前往占城的路程。   只是她没有想到的是,他们根本没有走到占城。   在离占城不远的地方。   他们遇到了土匪流寇,父亲的腿被打断,兄长被吓得朝南跑去,白姨娘下意识地跟着兄长而去。   而她也慌不择路地与众人跑散。   幸运地是,她被人救了。   救她的那人,是位年轻公子。   直到入了那公子府中后,她才知晓,那公子竟也是贵人家,是京城的世家。   她以为自己的好运来了。   容悦都过得那般好,没道理她会比容悦差。   她虽性子骄纵,可哄人的本领也不小。   她长相本就出众,即使在京城,也依旧是美人。   她被那公子纳做妾氏,虽比容悦差些,可却锦衣玉食,下人也伺候得贴心。   最开始,她着实受了一段时间宠。   她原以为会一直如此,然后她再往上爬,直到依旧比容悦过得好。   可是,不到半年时间,后院就进了新人,她也失了公子的宠爱。   就在她恐慌的时候,她意外得知身怀有孕,又重新复宠。   可还不等她得意几日,就不慎落水小产。   这就好像是一个预兆。   短短三年,她三次小产,彻底伤了身子,最后染了风寒倒在床上。   她恍惚间,忽地想起白姨娘。   其实白姨娘并没有太偏心。   她对她依旧是好的。   白姨娘曾想让她嫁人做个正妻的。   可她不懂白姨娘的好意,只一心向往权势。   如今她后悔了。   后悔没有听白姨娘的话。   她躺在床榻上两年,彻底感受到什么冷待。   冷饭旧衣。   似乎将容悦年幼时的苦都尝了一遍。   在她咽气的时候,她最后的念头依旧是不甘。   不甘心容悦过得比她好!   这个念头,至死也不曾磨灭。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彻底结束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