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骗嫁给昏君之后》 作者:西兰花炒蛋 1、第 1 章(修)   宣和二年,金陵报恩寺。   “这报恩寺的签最是灵验了,咱们拜过佛,找鉴明大师给你算一卦。”杜氏笑吟吟地对小姑说。   王琼姿挽着嫂子的胳膊,大大方方地说:“好呀,让大师算算我的姻缘出在哪里。” 小姑态度大方不扭捏害羞,杜氏歇了打趣的心。   待进了大雄宝殿,两人各自手拈三支清香,虔诚地叩拜佛祖。杜氏是常来报恩寺的香客,与殿里的一个熟识的黄衣僧人攀谈起来。   侍女们守在大殿外,王琼姿的丫头葫芦脸上露出几分急色,眼看约好的时辰就到了,不好再耽搁下去。   王琼姿轻轻扯扯杜氏的袖子,杜氏便辞了那黄衣僧人,与小姑一道出来,低声道:“说罢,什么事?”   “嗯,季公子今日正好过来报恩寺礼佛,想要过来拜见嫂嫂。”   杜氏了然一笑,目光落在自家小姑身上,少女正值二八年华,面容光洁,眼神明亮,穿一件白绫衫子,娉娉袅袅如同枝头初绽放的白玉兰。怨不得诗经里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大周民风开放,虽然不禁女子同外男相见,但须有家人的准许及陪同。王琼姿见嫂子不出声,双手合十,做祈求状,“嫂嫂!”   “莫急,季公子与你哥哥相熟,也曾来家里拜访,既然不巧遇到了,那就见一见吧。”   杜氏是过来人,明白小姑的心思,也不问小姑为何知道季公子也在报恩寺,携了她的手,去了报恩寺后院供香客歇息的禅房。   不多时,季公子带着小厮扣门求见,杜氏请他进来。季公子年不过二十,翩然俊雅,举动不群,这般光华璀璨的人物,即使是陪都南京也是极少见的。   杜氏心里暗自点头,这样的人物难怪能被素来眼光极高的小姑看上。   王琼姿抬头去瞧季公子,微微一笑,俏皮地冲他眨眨眼睛,又将头低下来,她可不敢当着嫂子的面太过造次。   季公子已有四五日未见王姑娘,此时佳人就在眼前,挂念得紧,极力忍耐,只是那眼神仍然不时地飘到了王姑娘身上。   这对儿少年男女在杜氏眼皮子底下眉来眼去,杜氏不是那等老古板,于是开恩道:“我约了鉴明大师论佛,烦季公子陪着小姑逛一逛。”   季公子大喜,作了个长揖,口中言谢。   杜氏交代小姑几句,就带着丫头春雪去了三宝堂拜会鉴明禅师。   报恩寺位于城南的聚宝山半山腰,乃是本朝成祖皇帝为纪念父母所建造,是金陵城中数上号的大禅寺,香火鼎盛,游人往来如织。   葫芦取来帷帽给王琼姿戴上。季公子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王琼姿随着他出了报恩寺。两人拾阶而上,葫芦与季公子的仆人孙忠跟在身后。   季公子头戴金冠,身着湖蓝色锦衣,面冠如玉,有着一对浓浓的眉毛,眼头深邃,眼尾微垂,端的是长了一双桃花眼。饶是王琼姿并非真正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秀,见了他那双眼睛,也觉得心荡神驰。   难得见一次心上人,季公子抓紧时间表衷心,“几日不见贤妹,心中挂念不已,料想贤妹同我也是一般的心情。”   嘁!这人倒是自大。   王琼姿摇摇头,“季公子想什么我不知道,我想什么更是与季公子无关。”   季公子失笑,“是我想差了。”   葫芦目光炯炯盯着季显,如同探明灯,似乎季显一有孟浪的举动,她就拔脚而上。   孙忠陪着她说话,“公子与我才来了南京不过一个月,对这南京城不熟悉,葫芦姐,你能推荐些好吃的好玩的吗?”   葫芦一面注意着自家小姐与季显,一面还要分神跟孙忠说话,忙得不行,敷衍道:“南京再好,但比不得天子脚下的京城,你与季公子从京城来,南京在你们眼里想必不稀罕了吧。”   “话不能这么说,南京是陪都,不比京城差多少,况一南一北,风物大有不同。”   眼看着季显同小姐走远了,葫芦跺跺脚,埋怨道:“你怎么这多话呀!”   孙忠的任务就是拉着她说话,葫芦却不过他,道:“偌大的南京城,足足几十条大街,金粉楼台数不胜数,要说最繁华的地带,还属秦淮河两岸,不知你家公子可有去过?”   “我家公子,当然——”   葫芦的眼睛紧紧盯着孙忠,孙忠话头一转,“当然没有去过了。”   南京城的秦楼楚馆都聚集在秦淮河一带,这小丫头看来是在替她主子打探消息,孙忠岂是那么容易上当的。   葫芦不置可否,又紧紧跟了上去。   走到山顶,一眼望去,整个南京城都在脚下。微风拂过,吹开帷帽的一角,露出少女精致的下颚,王琼姿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觉得心胸都开阔了许多,她指着白练般的长江,巍峨的庙宇祠堂,问季显:“这石头城好不好?”   季显点头,“我自出京,一路南下,去过不少城市,南京最好,在这里只住了一个月,都觉得自己沾上了不少六朝烟水气。”   王琼姿笑道:“算有你几分眼光!有那从京城来的人,眼睛都长在天上,以为出了京城,其他的地方都是乡下地方。”   六朝古都,底蕴十足,随便一个地方就可以讲出一段历史来,两人看着风景,谈古论今。不知不觉间,日头西移,王琼姿道:“我们回去吧,不然嫂子该担心了。”   季显有些舍不得,去执她的手,轻声道:“过些日子,我让家里人过来提亲?”   “非礼勿动!”王琼姿轻轻拂开他的手,眼波流转,“这事儿还得看我娘的意思。”   “那你的意思呢?”季显用他那双桃花眼看向王琼姿,眉眼轻挑,含情脉脉。   王琼姿差点心跳漏了半拍,这厮分明是在勾引她。   “咳咳,”她清清嗓子,不去看季显的眼睛,伸出柔荑,“我没什么意思,那个,你先把我的扇子还我。”   他两初见就是因为一把香木折扇。   王琼姿在逛庙会时,不小心掉了扇子,扇子被季显捡到,两人由此结缘。扇骨跌了,季显说要拿去修,各种理由没有将扇子返回来,遂王琼姿向他讨要扇子。   “还你。”   手心一凉,王琼姿抬眼去看,一块小巧精致的凤凰镂空翠玉佩躺在她的手心。   “这是?”   “妹妹!”不远处突然传来杜氏的声音。   季显迅速合起王琼姿的手掌,“收下。”   王琼姿根本来不及还给他,赶紧收在袖袋里,就看着杜氏走过来,“天色不早,咱们回吧。”然后又对季显说,“季公子,崔府的下人们也在寻你。”   季显拱拱手,“我这就送您与王姑娘下山吧。”   下了山,季显跟着崔家的人走了,杜氏与王琼姿上了王家的马车。   王家住在莲花桥附近的琉璃巷,回到家,王琼姿先拜过母亲俞氏,心里惦记着那块玉佩,借口累了回房休息。   王琼姿撑着下巴,打量这块凤凰镂空翠玉佩。两个小丫头葫芦与小英也围着一起看,“啧啧,这块玉佩质地透彻温润,看着就不是凡品。我们家的大少夫人身上那块也比不上它。”   她拎着玉佩上挂的璎珞甩了甩,想起了季显。   季显是南京兵部侍郎的表侄,家世好,人长得也好看。王琼姿承认自己有见色起意的心思,反正都是要嫁人的,嫁给季显这样的也不错。   小英眼尖,瞧见翠玉佩上有个小小的印记,不留神根本看不出来,她指出来,王琼姿却是认识的,这表明这块玉佩是内造的,供应皇室贵胄。王琼姿的父亲王佑年在京任官时,曾得到一块皇帝赏赐的内造玉纸镇,上面的印记同这个一模一样。   “季公子能拿出这样一块玉佩,足矣说明他家世不凡,难怪那孙忠提起他们家公子,神气活现,不可一世。”葫芦说道。   季显、孙忠,王琼姿对这两个名字一直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这两个名字挺普通的,或许在哪里听过吧,所以她之前没有多想。   她摩挲着玉佩,陡然想起一件事来,忙披上衣服起身,吩咐小英,“你拿着这块玉佩去当铺问问,看当铺的掌柜的怎么说。”   小英很听话,拿着玉佩去了当铺,问了两三家才回来,神色很震惊,“小姐,掌柜的说这块玉佩是从宫里出来的,品相极好,特供皇室,整个大周都不足十块,流出宫外的更是少之又少。掌柜的还起了疑心,被奴婢巧言敷衍过去。”   季显、孙忠、凤凰镂空翠玉佩、崔家,一系列的线索出现在王琼姿的脑海中。她这是什么人品啊,怎么直到现在才想起来。   原来她穿到了曾经看过的一本龙傲天大男主文中,季显是书中反派昏君的小号,真名叫做李逸,乃是当朝皇帝,这厮荒诞无稽,下场惨淡,就是男主的踏脚石。孙忠则是李逸身边的头号狗腿大太监,祸国殃民的事儿可没少干!   时间过得太久,加上当时看书粗糙,王琼姿使劲想了又想,还是想不起书中是不是有她这么一号人,不过她还记得结局,她应该不是女主,也不是男主广大后宫中的一员。   这样看来大概是个路人甲吧,不过从她能遇到季显来看,更有可能是一个无足挂齿的炮灰,或者被昏君灭了,或者跟昏君一起被男主给灭了。    2、第 2 章(修)   穿越十六年,王琼姿认真地学做一名古代大家闺秀,安分守己,无波无澜,打算好好过完自己种田文女主的一生,现在剧本换成了龙傲天大男主文,真是要命!   跟反派昏君混一堆岂会有什么好下场?不过话说回来,这个昏君长得着实好看,谈吐有趣,而且不拘于礼法,与王琼姿现代人的灵魂很有些契合。   王琼姿轻轻敲了下自己的脑袋,小命要紧,昏君再好也不能要啊。好在现在没有正式定亲,还有回转的余地。   她再看这块凤凰镂空翠玉佩就觉得十分刺眼,随手塞进了梳妆匣里,想着要找个机会还给季显。   葫芦带着一个丫头掀了帘子走进来,道:“小姐,夫人遣了秋萍姐姐过来。”   秋萍福了身,问道:“夫人让奴婢问您身子好些没,要不要去请大夫过来看看?”   王琼姿道:“我没事,不用请大夫了。”   秋萍笑道:“那可好了!夫人说您若是好些了,就过去用晚饭吧。”   葫芦留下看屋子,王琼姿带着秋萍与小英去母亲俞氏房里用晚饭。   王家祖上做过一任太守,到王琼姿的父亲王佑年,则做到翰林编修,官宦人家,留下一间祖宅,面积不小。王琼姿出了自己的小院,穿过花园长长的走廊,走廊尽头有个月洞门,进去就是俞氏住的屋子。   俞氏是王佑年的续弦,十六岁嫁给王佑年,二十六岁守寡,现在三十出头,不苟言笑,看着仿佛四十岁的样子。俞氏身边坐着一个八岁的小男孩,看模样十分机灵,眼珠子滴溜溜转,见了姐姐过来,欢呼一声,上前拉着姐姐的手,“姐姐,今日你跟嫂嫂去报恩寺烧香啦,怎么不带上我?”   王琼姿弯腰摸摸他的鼻子,“可你要上学呀!我给你带了小玩意儿回来,等下让小英送到你屋里。”   王纯偷偷看看母亲,小声嘀咕道:“天天都要上学,好累啊,不想上学。”   王琼姿安慰厌学儿童,低声说:“等清明节你们先生放假,姐姐带你出去玩。”   俞氏咳嗽一声,姐弟两个立刻禁声。   饭菜摆上来,香油拌马兰头、板鸭、火腿虾圆汤,两菜一汤,很简单的家常菜,主食是稻米饭。食不言寝不语,即使是年纪小小的王纯也默不作声地扒饭。   吃完饭,俞氏检查王纯的功课,俞氏出身书香,自小跟着父亲熟读四书五经,教导儿子不在话下,王纯苦着脸背书,俞氏指出几处错误,再给他释义,最后又布置了十张大字的功课让王纯去写。   王纯一张小脸皱成苦瓜,可怜巴巴望着姐姐,王琼姿假装看不见,去了内室做女工。   俞氏让人带着王纯去书房写字,然后来了内室,儿子要支撑门户,所以她对儿子严厉,但女儿不同,女儿家天生命苦,也就在娘家能过几年好日子,嫁了人都是要受苦的,俞氏对女儿完全是温言软语的慈母模样。   她坐在床边看着女儿分线,心里感叹,昔日的奶娃娃怎么长的这么快,转眼就到了要嫁人的年纪。   王琼姿抬头,冲她一笑:“娘!”   俞氏把她揽在怀里,道:“我琼儿是大姑娘了,娘真舍不得你嫁人。”   王琼姿调皮道:“那我就不嫁了,一辈子陪着您。”   “说傻话了,我要安置好你跟你弟弟,才有脸面去见你爹。”   丈夫过世时,继子已成婚,没什么好担心的,只是琼儿与纯儿小,丈夫临终前还惦记着两个幼小的孩子。俞氏让自己不去想这些伤心的往事,拿出一叠名录,“这是官媒选出来的几个人,有国子监博士彭士德之子,盐商伍家,锦衣卫百户李家。”   一家有女百家求,琼儿大方得体,外貌更是不差,南京城中很多有名望的人家都遣了官媒过来相问。   “咱们家是书香门第,我看彭家就不错;盐商巨富,但规矩礼仪方面差一些;李家是武官,也差一点。至于兵部侍郎崔大人的侄子季公子,看着也不错,但季公子是京城人,嫁了他你以后是要跟着去京城的,离家就远了,再有一个,季公子门第太高,齐大非偶。你自己是什么意思?”俞氏一一为女儿分析。这关系到女儿一辈子的幸福,她很认真地问女儿的意见。   只要不是季显就行。   王琼姿就这一个意思。她很想直接告诉俞氏,由俞氏出面拒绝季显。但思来想去,还是没有说出去,季显是谁?他可是昏君,万一他不按常理出牌,纣王上身,王家一家子人都完了。   王琼姿对王家很有感情,她喜爱俞氏这个母亲,喜爱弟弟王纯,也喜爱不是同母所出的哥哥王综与嫂嫂,要是因为自己连累了他们,她是不会原谅自己的。   “琼儿,想什么呢?”   王琼姿忙笑道:“女儿也不知道怎么选,娘,我才虚岁十六,过两年嫁人也不晚。”   南边的风俗,女孩儿二十岁出嫁都不算晚。俞氏点点头,“也行,咱们慢慢相看,或许还有更好的。娘也可以再跟你攒几年嫁妆。”   王家虽然是官宦人家,但家中实在不富有,王琼姿的祖父太守公两袖清风,不管家务。父亲王佑年有尔父遗风,是儒学大家,于经济上一窍不通,去的又早。王家也就是现在住的祖宅还能撑门面,其余的就是靠家里的两个田庄出息过活。俞氏陪嫁了一座庄子,一间铺子,她是想再攒攒钱,让女儿嫁妆丰厚些。   王琼姿躺在俞氏的腿上,闻言抬起头来,道:“娘,不如把铺子交给女儿来打理。”   俞氏道:“这等商贾俗事,你们女孩儿沾什么手?放心,一切都有娘呢。”   俞氏的那间铺子卖绸缎,生意并不怎么好,王琼姿说了好几次想要试着打理,俞氏就是不肯,只说让她好好学习女工,闲了读书弹琴也是极好的。   经济不好,没法安心呀。俞氏处处节俭,虽然不曾亏待儿女,但也不会太宽松。谁不喜欢华衣美食呢,看来还是要想办法挣钱。   王综与杜氏过来给俞氏请安,王综年纪比继母小不了几岁,为了避嫌,请过安后,直接去了书房看王纯。俞氏偷偷塞给王琼姿一个小纸条,“妹妹大喜,我替你抽了一个上上签!”   王琼姿回了房,展开纸条,纸条上写着:“凤凰于飞,梧桐是依。噰噰喈喈,福禄攸归。”大致是夫妻恩爱美满的意思。   迷信,都是骗人的!她撩了一个不该撩的人,还凤凰于飞呢,凤凰折翅还差不多。   她灵机一动,仿照纸条的字迹写了一首诗,问葫芦借了一个荷包,塞进去。葫芦道:“小姐,这是我新买的荷包,才用了几日!”   “借用下,我赔你十个!你让陈贵送到崔府季公子处,别让人发现了。”   陈贵是葫芦的哥哥,在外院当差。葫芦答应下来,接过荷包就出去了。   ……   南京兵部侍郎崔府。   季显住在文思楼。除了崔侍郎夫妻与其子崔咏,其他人都不知道他真正的身份。崔咏使劲浑身解数讨好季显,陪着季显用完饭,又叫了芳兰班的戏子来唱戏。   季显有些烦躁,摆摆手:“去去,吵得慌!”   崔咏忙把人赶了出去,试探道:“今晚的月色极好,不如弟陪表兄去秦淮河游船,游完船,再去十六楼,听说十六楼出了一个叫做袅袅的花魁,国色无双。”   崔咏已故的姑祖母崔皇后是季显的祖母,故而崔咏叫这一声表兄倒也说得过去。   季显把玩着手里的香木折扇,懒得搭理他。孙忠忙上了把崔咏拉下去,“哎呦,崔少爷,我们公子心心念念就王翰林家的姑娘,眼下就是神仙妃子站在他面前,他也看不到,您呀就别烦他了。”   崔咏发愁:“这可难办了,表兄要是喜欢别家的姑娘,大不了出点钱向她父母买了来,可王姑娘不同别个,王家的门第,只怕是要明媒正娶才行。难不成表兄要将王姑娘迎进宫里?”   孙忠也不明白公子在想啥,这一路南下,遇到的美人数不胜数,公子简直就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自从在南京遇到王姑娘后,整个人就仿佛失了魂魄。   崔咏悄声问:“王姑娘是个什么意思呢?”   女生外向,若是王姑娘有意,诱了她私奔,以后是好是歹她的家人也无法追究。   公子这次可失手了,连王姑娘的小手都没摸到呢!这话孙忠可不敢说,只道:“王姑娘是大家闺秀,规矩太多啦!还不如那些小门小户的姑娘们。”   虽然公子说遣媒人提亲,可是从宫外带女子回去,太后必定不喜,到时候也是麻烦事。   崔咏一心讨好季显,于是献计:“为公子分忧本就是我们该做的事情,依我看,不如直接绑了王姑娘送到公子床上再说。”   公子是皇帝,天下都是他的,岂独一女子乎! 3、第 3 章   孙忠本就是个没下限的阉人,与崔咏一拍即合,“崔少爷说的有道理啊。咱们得合计合计。”   “合计什么?”一个似笑非笑地声音传来。   孙忠吓了一跳,只见季显站在门口,应该是把他与崔咏的话都听了去。孙忠挤出一个笑脸来,“公子,就王姑娘那事儿,小的想为您分忧。”   崔咏连连点头:“王姑娘太不识抬举,公子能看得上她是她的福气——”   话没说完,季显手执扇柄重重地敲在这两人的头上,“合计,合计些男盗女娼的事?”   孙忠腿一软,跪了下来,抬手就给了自己一巴掌,“公子莫生气,小的知错了!”。   季显素来脾气不小,崔咏心里害怕,也跟着跪了下来。   季显的扇柄都快戳到他们脸上去了,“朕的名声都被你们给败坏了,不过就是一个女人,朕有信心拿得下,何用你们出如此下作的计谋!”   他十六岁登基,文武双全,风流倜傥,自问任何女子都会为他的风姿折腰。王姑娘虽然同他好,不过一点亏都不肯吃,不肯错了规矩,闹得他心里痒痒,虽然拿下她要麻烦一点,但这也只是时间问题。   “是是,都是小的们的错。”低估了您的魅,孙忠与崔咏对了个眼,默默在心底咽下后面几个字,对这小皇帝挺无奈的。   “朕乃堂堂一国之君,须用得体的手段征服王姑娘,方能彰显朕自身的魅力。”   孙忠与崔咏点头如捣蒜。   “起来吧。”季显大发慈悲让他们起来。   崔家是南京数得上的人家,宅院建的极其雅致。景致最好的地方当属季显现在住的文思阁,阁前是一座花园,太湖石叠起来的假山,山边是疏疏落落的几丛竹树,月光照下来,像残雪一样。崔府离秦淮河不远,仿佛还能听画舫伎子细吹细唱的声音。此情此情,要是能与王姑娘一同欣赏该有多好。   气氛安静下来,崔咏说了一句:“表兄,你看今晚的月色真美!”   “不及王姑娘美!”季显瞅了一眼咸蛋黄一样的月亮。   崔咏讪讪地笑。正尴尬着,他看见他的贴身小厮鬼头鬼脑地张望,招招手:“过来!”   小厮给几人行礼,道:“门外有人送东西给季公子,说是奉王某的意思。”他双手奉上一个扇形荷包,宝蓝色,绣牡丹花样。   孙忠度量季显的心思,恭维道:“想必是王姑娘为公子您的魅力所折服,特特送了亲手做的荷包过来。”   季显很得意,接过荷包,想象着王姑娘是怎样寄托了情思一针一线地绣它,更满意了,捏了捏,发现里面有东西,掏出来看是一张纸条,上书:“忆昔兰房分半钗.而今忽把信音乖.痴心指望成连理.到底谁知事不谐。此乃下下签。”   孙忠眼瞅着自家公子脸色变成黑炭,伸长脖子想去看纸条上写了什么。季显揉成一团,问:“那送荷包的人走了吗?”   小厮回道:“还没,在门外候着呢。公子要是相见他,小的这就带他过来。”   李贵被带进来,季显扬起荷包,问道:“你家小姐还说了什么?”   李贵黑黑瘦瘦,一副老实的样子,说:“小姐说,这是她在报恩寺求的签文,让小的送来给公子。”   季显心思回转,恍然大悟,似乎明白了王姑娘的意思,原来她是因为在报恩寺求姻缘,抽到一支不吉利的签文,心里惶恐不安,来寻求他的安慰。   这些秃头和尚害人不浅,他们真那个能耐替人算命算姻缘,自己就不会做和尚,直接做神仙算了。   季显觉得自己应该安慰美人,本想交代李贵几句话,又担心李贵传岔了,于是手书一封信,让李贵带给王姑娘,“你让王姑娘不必挂怀,老和尚的签做不得准。明日我去府上拜访。”   ……   季显的信,王琼姿匆匆看了一遍,就不太想看了,全篇肉麻兮兮,什么“君心似我心,不负相思意。”她的意思他到底明不明白?他们在一起是大凶,天生的怨偶,就该一别两宽,各生欢喜,以后千万不要再见!   葫芦道:“季公子说那和尚的签不可信,让您安心,他明日过府拜访。”   王琼姿将季显的信丢进灯罩里,燃烧殆尽。她伏在床上发愁,请神容易送神难哪!本来以为是给自己挑的好夫婿,现在变成避之不及的瘟神。为今之计,只能祭出“拖”字诀。就说她年纪小,舍不得离家,不想这么快嫁人。季显他是皇帝,不可能离宫太久,说不得什么时候就回京城了,京城天大地大,美女如云,只怕他就是忘记了自己。   一夜无梦。次日,王琼姿起床,换上家常衣裳,头上只插一根银钗,务求自己看起来灰头土脸一些。洗漱过后,去俞氏房里用早饭。   王琼姿坐下后,方婶将她的早饭捧过来,两个热腾腾的鸭肉馅的包子,一小条黄焖鱼,外加一碗稻米粥。俞氏年纪大,爱吃甜,摆在她面前的是芋圆米酒汤圆。王纯则对着一大盘子鹅油白糖蒸饺吃的津津有味。   用过早饭,王纯由管家带着去应天书院读书。俞氏见女儿穿一身家常旧衣,以为她操心家中生计,道:“去年风调雨顺,庄子的收成还过得去,该省的省,该用的用,我让裁缝铺的李娘子来一趟,替你裁两身春衫。”   “娘,我不缺衣裳穿,在家里穿旧衣舒服。”   “那也得给你做两身,你毕竟是大姑娘了,从娘的私房出。”俞氏拍板决定下来。   家事都交给了杜氏,母女两人清闲,商量起了新衣裳绣个什么花色,做什么样子。杜氏过来了,给俞氏请过安后,对小姑使了个眼色,才说:“娘,季公子过来拜访。夫君在书房招待他,季公子说想要给娘请个安。”   “那就请他过来吧。”季公子是京中名门显宦之后,再说就是看兵部侍郎崔家的面子,俞氏也得见见他。   季显进来,利落地给俞氏行了一个晚辈礼。他长身玉立,卖相极好,俞氏看这个小辈仪表堂堂、彬彬有礼,心里倒也欢喜,问候了崔侍郎的夫人几句,季显耐心地回话。   王琼姿站在俞氏身边,半垂着眼睛,她的目光落在季显腰间的荷包上,宝蓝色,牡丹花纹样,抿了抿嘴,继续眼观鼻,鼻观心。   季显看不清王姑娘的神色,又不能直接跟俞氏说,我想同您女儿私下说几句话。给俞氏请过安,按理说他该告退,但他不走,夸王家的茶好,一连喝了三杯茶都不说离开。   俞氏早看穿他的心思了,装作累了,让女儿代她送季公子出去。季公子实在比早前来求亲的那几家人好太多,毕竟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王琼姿送季显到二门外就不肯走了,“季公子请吧。”   季显拱拱手道:“我有几句话同贤妹说。”   王琼姿看看周围,她顾忌季显这个昏君出什么招,只好依了他,两人在不远处的一座亭子里坐下。   季显拿起腰间的荷包,道:“贤妹的绣艺很好,这个荷包形制独特,我很喜欢。”   独特?这种荷包三山街一带的铺子里到处都是。王琼姿默默地说。   “秃头和尚的话你不要相信,他们算卦解签还没我一句话好使。”季显信誓旦旦地说。   王琼姿故作慌张,“不,报恩寺的签很准,我们南京人合两姓的姻缘,都会让报恩寺的大师算。季公子,我们的事儿还是算了吧。”   “不算!秃头和尚年老眼花,算错了!朕、我去京城找更厉害的大师来算!”届时算成什么样还不都是他一句话的事。   他上前两步,王琼姿立刻警惕地后退两步,季显无奈:“你怎么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没,我就是觉得我们不合适,小女蒲柳之姿,配不上季公子。”   季显烦躁地捶桌子,总算是明白了女人心海底针的说法,昨天两人还郎情妾意呢,今天就冷淡如斯。   “别信秃头和尚的话,啊?”季显又重复一句,“就算你是蒲柳之姿,我不嫌弃你,放心了吧?”   这话把兰亭给气得啊,你不嫌弃我,我还嫌弃你呢!   “还给你。”她拿出那块凤凰镂空翠玉佩,推到季显面前。   季显头疼,气道:“我送出去的东西从来没有收回来的。你若是不要,扔了它。”   眼见他气得不轻,王琼姿哪里敢真扔了玉佩。欺人太甚,还没法退货了,王琼姿也气鼓鼓的。   季显以为自己刚才声音太大吓着她了,又放柔声音:“我给京城家里写了信,放心啦!你的心意我都知道,这个荷包我会戴在身上,看到它就像见到你。”   王琼姿听不下去了,站起来,“季公子请回吧,我要去母亲那里了。”    4、第 4 章   季显这厮甜言蜜语说的一套一套,那双桃花眼显得特别真诚,再听下来,王琼姿觉得自己就要倒戈投降。   她想溜,季显一个箭步拦在她面前,眼睛温温润润,带点儿委屈:“咱们好不容易才见一次,你对我笑一笑嘛?”   王琼姿扯了扯嘴,道:“告辞!”   “哎!”   季显长臂一伸,挡住她的步子,王琼姿:“还有事么?”   她今日穿戴打扮灰扑扑的,太素了,虽然有一种清水出芙蓉的风味,但年轻女孩子做这样的打扮实在有些寒酸,尤其在南京这样的富庶之地,人人华衣美服,显得太可怜。   季显愣了一秒,“没什么。”   王琼姿福了福身,带着丫头离开。   出了王家,一路上孙忠都不太敢说话,季显道:“哑巴啦?”   “没,公子您有事吩咐?”   季显:“南京城里最好的绸缎铺子与女子头面铺子分别是哪家?”   孙忠连忙找了附近的人打听,最好的是彩绣坊与玉蝶轩,都在水西门大街一带。两人调转马头,直奔水西门大街。   松江白绫、遍地金缎、云绢、蟒缎,缎绢绫纱,凡事看得上眼的,季显就让人收起来。来了大顾客,掌柜的亲自出来招待,笑得见牙不见眼。   足以堆满半间屋子的布匹买下来,花了小两千两银子。布匹买完后,又去玉蝶轩买了两副头面,两家店都表示送货上门。   季显只觉得差强人意,“布匹还不错,头面差一点,要是在宫里,这些东西拿不出手,算了,先就这样吧。”   东西买了,怎么送呢,直接送过去,王家未必会收。狗腿孙忠及时献计:“这好办,公子,让崔侍郎的夫人去送,王家不得不收。”   “行啊,孙忠你这脑子转得快!”季显夸了一句。   崔府。   崔侍郎夫人看着厅里堆的布匹与头面发愁,这皇上也太顽劣了,就为了一个女子,在南京城耗了一个月,太后几次派人来催,都不肯回京。说不定太后会回以为是自家专门诱着皇上不学好,崔夫人愁得慌,让贴身丫头去请老爷过来。   崔侍郎见这么多锦绣布匹,打趣道:“夫人,你这新裁了衣服没几日,又要裁了?咱家的钱可不禁这么花。”   “这是文思阁那位的。”崔氏一点也没有打趣的心思,“那位看上了已故王翰林家的姑娘,这些都是送与那王姑娘的。”   崔侍郎开打头面盒子瞧了瞧,珠光宝气,大厅角落的那堆锦绣也是熠熠生光,笑道:“知好色而慕少艾,年轻人嘛,都是这样的。他是让以你的名义给王翰林夫人送过去?”   崔氏“嗯”了一声,随即愁道:“太后哪里可怎么交代啊?”   崔侍郎满不在乎:“太后把寿昌伯一家看得比皇上还重,管她呢,服侍好皇上才是正经。咱们咏儿的前途可全在上面了,他跟皇上要好,到时候皇上赏他一个官位,不比在南京强多了?说不定咱们还有机会回京城。”   崔家在崔皇后在时,是正儿八经的皇亲国戚,红火过一阵子,崔皇后去后,人走茶凉,被发配到南京来养老,崔侍郎没有一日不想着要重回京城。   崔侍郎接着交代道:“你对着王翰林夫人客气些,说不定王姑娘真有几分运气!”   “知道了,我办事你还不放心。”   崔侍郎夫人来了一趟王家,叙起两家的旧谊,跟俞氏亲热的仿佛是亲姐妹一般,把王琼姿夸了又夸,最后留下一大堆闪瞎人眼的绸缎布匹与头面首饰,姗姗离开。   这年头,布匹就跟白银差不多,直接可当银子使得,皇帝赏赐大臣都时有赏赐布匹。崔侍郎夫人等于说给王家送来了白花花的银子。   俞氏当时坚持不肯收,推脱了好一会儿,崔侍郎夫人一定要她收下。王琼姿明白其中的缘由,只能劝着母亲收下。崔家在南京权势极大,又是奉季显的命令,王家不收,他们有的是办法折腾。事情的发展越来越出乎她的意料了。   “娘,下次崔侍郎夫人过寿,咱们想办法回一份差不多的礼就行。”既然季显没挑明身份,那就继续装糊涂下去。   俞氏指着那一堆东西,“这些怎么办?”   俞氏名下有个卖布匹的铺子,但不能直接拿过去卖,王琼姿想了想,“等过段日子,让哥哥找个北边来的货商,卖了去换成银子。”   无功不受禄,俞氏性子淡泊,欣慰道:“女儿,你能不为富贵权势迷住了眼睛,很有你爹的风骨,娘很开心。”   王琼姿心里默默吐槽:我的亲娘哎,这些布匹首饰金光璀璨,照的人眼花缭乱,都是好东西,我也爱呀,为了小命,只能忍痛割爱了。这更坚定了她自己挣钱的决心。   俞氏叮嘱继子王综,“你妹妹年纪不大,我打算留她两年再出嫁,若有人向你打探她的亲事,你就这么回了人家。”   王综答应下来,与杜氏一起告辞。回到正院,杜氏百思不得其解,“我看琼姿先前很中意季公子,怎么突然就变了,上次季公子过来,她理也不理人家,小姑娘的心思真难猜。”   王综道:“季公子是京城人,琼姿许了他是远嫁了,家里照顾不到。依我看还是在南京找一户合适的人家。”   杜氏想得多些,“听说季公子的家世不错……夫君,你不会一辈子在府衙做个幕僚吧,若了科举上有了建树,总需要人提拔。”   王综的脸板起来;“这种念头想都不要想!我身为长兄,本该照拂弟妹,怎么能拿妹妹去换前途?”   真是个书呆子,杜氏跺跺脚,大呼冤枉:“你误会了我的意思。若是妹妹看上季公子,那就是互利的好事情;若是她不喜欢季公子了,我也不会有这个念头啊。一切还不都是看她的意思!”   王综冷着脸去了书房。   杜氏气道:“以后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我再不做了!”   ……   葫芦与小英兴奋地说起布料首饰的事情。这两丫头都是王琼姿的心腹,即使是俞氏的话也要排在王琼姿的后面。   王琼姿打开钱匣子算算自己存了多少钱。一番扒拉下来,也不过七八两银子,还有零星几个铜板。她的月例是每月八钱,也就是半两银子。   一两银子足够一家三口的小户人家过半年了,八钱听起来是不少,但是开销大。胭脂水粉、吃饭穿衣都是家里另外供给,王琼姿与其他闺秀必要来往,以及买一些自己喜欢的东西就要花自己的钱。她与表姐妹们偷偷去了一趟秦淮河畔的醉仙楼,只一顿饭就花了足足二两银子。   她攒了这么多年只得这一点钱,季显这个古代霸总出手轻轻松松两千两银子,唉!王琼姿在心里默念三遍“富贵不能淫”。   葫芦道:“您是放着金山都不知道享用!”   王琼姿捏捏她的脸颊,“你既羡慕这金山银海,不如我把你嫁到伍盐商家了去?”   葫芦吓得都快哭了:“别啊,伍盐商家豪富,听说一年得娶七八个妾进门!我跟着小姐,哪都不去!”   王琼姿扑哧笑出声音,小英见状,道:“快擦擦脸,小姐给你开玩笑呢。”   葫芦再三问:“真的?”   “真的。”王琼姿道,“咱们葫芦这么漂亮,一定得嫁个好人家,还要你自己看得上!”   葫芦确实是小美女一枚,清秀的面容,嘴角两个梨涡,胸丰、腰细、臀宽的葫芦形身材。王琼姿觉得自己太清瘦,身材是比不过葫芦。   过了两日,俞氏娘家侄女俞佩兰给表姐王琼姿下了帖子,特地邀请表姐上门赏花,同时还送来两大竹篮黄橙橙的枇杷。   枇杷不禁放,王家人口少,剩下好多。王琼姿让人拿到厨房做枇杷酱,“去皮去籽,加水加白糖熬成黏糊状,可以放好久。咱们配馒头吃或者做饺子馅都很好。”俞氏随她去折腾。   俞家在玄津桥一带,离王家也就两条街道。兰亭带着葫芦与两个家丁从莲花桥坐船去俞家。   四月的天,温暖舒适。进香河两岸有不少河房,三五成群的女郎们聚在一起洗衣聊天,几艘凉棚船慢慢地划过。在玄津桥,船停下来,王琼姿扶着葫芦的手跳上岸。   玄津桥头很热闹,一群人围着,隐约听到年轻女子的哭声。王琼姿要去舅舅家,非要穿过人群不可,其中一个家丁先上去查看情况,回来说:“邓监生带着他手下的人收孝敬费,看上了人家的闺女。有个义士看不过眼,把揍邓监生几人的哭爹喊妈,正在求饶呢。小姐,咱们再等等,人散了就可以走了。”   邓监生是南京一霸,手下养着一帮闲汉打手,专干一些欺行霸市,抢男霸女的事情。但因他手眼通天,背后有极深的势力支持,百姓们敢怒不敢言。   如今有人敢在南京城出手教训这恶霸,勇气可敬,王琼姿对这位义士来了兴趣,想上前去看看义士是何模样。    5、第 5 章   邓监生灰头土脸在两个小厮护卫下从人群中窜逃出来,一身极光鲜的绿妆花罗衣蹭上了泥土,袖子断了半截,黑色纱帽歪了,好大一对乌眼圈,不用说两个小厮被揍得更惨。   看热闹的人渐渐散去,王琼姿终于看到了义士的模样,挺年轻的,二十出头,做武夫的打扮,上身穿一件交领窄袖短衫,下身则穿一条长裤,风尘仆仆,面有风霜之色。不过细看他的面容五官,生得十分英俊,剑眉星目,眼神坚毅,倒有几分游侠儿的气魄。   面摊子的老头儿带着闺女给义士行礼,多谢他相救,然后问道:“请问义士尊姓大名?”   义士道:“老先生不必多礼,我姓邵,沧州人士。”   老头儿愁眉苦脸地说:“那邓监生一伙不是好惹的人,背后有大人物撑腰,我等小民惹不起啊。这次还白白连累了公子,实在是对不住。”   邵公子奇道:“南京乃是高祖皇帝钦定的陪都,邓监生不过一个监生而已,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权势!”   老头儿道:“邵公子您有所不知,邓监生拜了南京守备太监金辉为干爹。”   剩下的话,他不用说,邵公子就明白过来。南京守备太监品级为正四品,掌护卫留都、兼辖孝陵神宫监,其地位在南京守备之上,在南京城虽然说不上一手遮天,但也差不多了。   葫芦轻声道:“小姐,我们快走吧。”   王琼姿“嗯”了一声,心里如同烧沸了的水,咕咚咕咚作响。这位义士姓邵,该不会就是原书男主邵廷玉吧。她隐约记得男主前期路见不平,行侠仗义,后面渐渐有了侠义的名声。   这可真是太巧了!   王琼姿自认是个没出息的,一个昏君她还没解决,可不想再惹到男主。虽说男主是最后的赢家,可他搞事业的同时,爱情也没放下,身边莺莺燕燕一大堆,各种身份都有。她还是避远些才好。   刚走了两步,就听到“扑通”跪下来的声音,少女的哭泣声,与老头儿万般无奈地声音:“邵公子,您还是尽快离开南京吧,邓监生一伙人迟早会回来找您的麻烦,就是小老儿在这南京城也待不下去了,只可怜我闺女小怜,小老儿年老体迈,实在照顾不了她。小老儿愿意将小怜与您做个丫环,只求您能照顾她一二。”   王琼姿的脚步顿住了,男主不愧是男主,果然光环无敌,出手救人,转眼就赚到了一个老婆!   其实在她看来这真是很不可思议的事情,那卖面的老头儿舍不得女儿被邓监生欺辱,可也不会因为一个才刚认识的陌生人帮了他们父女,就把女儿送去服侍陌生人吧,只能说男主的光环是无敌的。   邵廷玉当然是拒绝,奈何老头儿哀求不止,小怜也愿意服侍公子,最后邵廷玉勉为其难地答应下来。   王琼姿忍不住轻笑一声,摇摇头,带着葫芦与两个家丁离开。   少女的轻笑声传入邵廷玉的耳中,他转头去看,身着白绫袄,蝶念花泥金裙子的少女侧头与身边的侍女说着些什么,可惜带着帷帽,看不清面容。她身边的侍女长得十分漂亮,想来小姐更是美若天仙吧。   小怜含羞带怯地喊了一声:“邵公子!   邵廷玉重新打量小怜,细眉细眼,肤色白皙,是个小家碧玉般的女子,这样的女子温柔乖巧,也很不错。   他送了老头儿与小怜回家。老头儿匆匆收拾了行李,道:“小老儿这就去乡下躲几日。小怜就托付给公子了。公子是否今日离开南京?”   邵廷玉笑道:“偌大的南京城,邓监生想寻出我并不容易,况且他也不知道我的名讳。我此次来南京是来投奔一个世伯。”他给了老头儿半两银子,带着小怜也离开了。   ……   王琼姿常来俞家,熟门熟路,先去给舅妈蒋氏请安问好。舅舅俞尚志在南京国子监读书,并不在家。俞家两姐妹佩兰与蕙芷翘首盼着她来,在母亲房里等着,王琼姿请安后,立刻就拉着她去了自家房里。   蒋氏嗔怪道:“两个疯丫头,连一点时间也不肯等!”然后问身边的婆子,“厨房里备了哪几样点心?”   婆子道:“茯苓糕、橘饼、玫瑰糖糕。”   蒋氏点点头:“也罢,再给她们泡一壶果仁茶,新鲜的枇杷、杨梅也端上去。”   佩兰蕙芷住一个院子,共用一间厅。茶点果子就摆在厅里。   过两日便是清明节,姐妹三人商量去清凉山踏青。一向爱玩爱闹的佩兰突然害羞起来,“咱们大了,不同小时候,娘想必不会同意吧?”   蕙芷伏在王琼姿的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话。佩兰嚷起来:“你们背着我说什么?”   王琼姿笑道:“佩兰妹妹大喜了!我们好的跟亲姐妹一样,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佩兰红着脸,呐呐道:“两家还没有定下来呢,现在不好说。”   蕙芷笑:“程家与咱们家世代相好,程二哥哥与姐姐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这是我听程伯母亲口说的,这婚事是板上钉钉的,只管放心!只是你若是嫁到江都县就离咱们家远了。”   “也不过是一天的水路,不算太远。”王琼姿想了想说。   佩兰道:“别说我的事情了,姑妈也在替你相看,听说求亲的人都快踏破你们家的门槛了!”   王琼姿道:“我娘说再留我两年,嫁人哪有在家里舒服!”   蕙芷捂着嘴巴窃窃地笑,望着王琼姿,问:“是哪个总是跟我诉苦在家里太累,女夫子太严厉,练字练得手都肿了,弹琴也不好玩,做女红都做哭了?”   王琼姿:“那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了,难为你还记得!”   俞氏很注重对女儿的培养,在王琼姿小时候家境不宽裕的情况下,还特地请了女夫子教学。   姐妹几个说说笑笑,时间过得很快。晚上蒋氏吩咐厨房送了饭菜过来,让姐妹几个在自己屋里用饭。   蕙芷很诧异,问道:“家里有客人来了么?”   厨房的婆子笑着回道:“是有两个客人上门来,听说是咱们家太爷的世交。”    6、第 6 章(修)   俞家太爷是王琼姿的外祖父,前几年仙逝。蕙芷听说是爷爷的世交,不禁咋舌:“那得七八十岁了吧?他们是来拜祭我爷爷吧。”   那婆子摇摇头,道:“挺年轻的一男一女,想来是太爷世交的子孙,老爷夫人安排他们在客房住下来。”   俞老太爷中过举人,曾宦游在外,同年世交数不胜数,经常有客人上门拜访,不是稀奇事,蕙芷没了兴趣,不再追问。   用过晚饭,王琼姿准备回家,佩兰与蕙芷非要让她留下来住两天。蕙芷道:“过了清明节再回去。二哥清明节那日有空,让他带着我们姐妹去游清凉山,纯儿清明也放假吧,咱们接了他一起去。”   佩兰更直接,让蒋氏身边的老妈妈亲自去了一趟王家,禀明俞氏后,带着王琼姿的换洗衣服回来。   邵廷玉与朱小怜在俞家客房安顿下来。朱小怜在家做惯了活,很会照顾人,她替邵廷玉倒了一杯热茶,又问俞家的一个婆子借了针线,在羊角灯下,替邵廷玉缝补衣服。   邵廷玉感叹一声:“自我娘过世后,就再也没人为我缝补衣裳了,小怜妹子,多谢你。”   小怜抬起头来,微笑道:“比起邵公子对我爹与我的大恩,我做的这些不算什么!”   女子的面容在羊角灯柔和的灯光下显得愈发娇俏可人。邵廷玉是血气方刚的青年男子,心念微动,柔声说:“小怜,你不是我的丫头,叫我邵大哥就好。”   小怜满面娇羞,声音微不可闻地喊了一声:“邵大哥!”   邵廷玉情不自禁地伸手去拂她鬓角的碎发,这时屋子的门突然被敲响了。   来人在外面说:“邵公子,夜里寒,夫人让送两床棉被过来。”   邵廷玉陡然清醒过来,起身去开门,门外站着一个老婆子,手里抱着两床棉被,一双眼睛在屋子里乱瞟,从满面通红的小怜身上掠过。   邵廷玉接过棉被,“您给我吧。”   老婆子顺手交了过去,道:“邵公子早些歇息。”   这老婆子是蒋氏身边得用的婆子,姓李。李婆子送完棉被,去了正屋。   “怎么样?”蒋氏急切地问。   李婆子说:“邵公子只怕与那位朱姑娘的关系不一般。我去送被子时看见朱姑娘在为邵公子缝补衣裳,两人看着很亲昵。”李婆子是老人精,年轻男女那些事情一看就知。   蒋氏重重地将茶盏搁在桌子上,气道:“这也太没没规没矩了吧?他还没成亲,就闹出这样的事情来,什么人家才能教养出这样的儿子,我就说这门亲事不妥当!”   “可不是,朱姑娘说的一口地道的南京话,可见是南京本地人,也不知道是不是这邵公子拐了来的,反正他说什么朱姑娘是亲戚世交家的女儿,我是不信的。”李婆子说。   蒋氏眉头皱得紧紧的,挥挥手,让李婆子下去,转身进了卧房。   “老爷子,李婆子的话你都听到了吧?”   俞尚志放下手里的书,道:“明日我先问问廷玉,或许有什么误会。”   蒋氏说:“当初爹在沧州南皮县任主簿,与那邵公子的爷爷约定了两家的婚事,可没有信物,也没有婚书,这都是上辈人的事情了!咱们不如送邵公子一笔厚厚的仪程,不提婚事?”   “君子重诺,”俞尚志道,“这可是爹亲自定下来的婚事!”   蒋氏的声音加重,“那也得看看邵公子是个什么样的人品,养不养得起老婆?佩兰、蕙芷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啊,老爷舍得,我还得不得。”说完她就伏在床榻上哭起来。   她一向柔顺,以夫为天,这是第一次冲着俞尚志发脾气。俞尚志叹气,踱步去了书房歇息。   次日,王琼姿与佩兰姐妹两在蒋氏屋里说话,蒋氏很明显情绪不高,蕙芷说:“一定是二哥惹着娘生气了!”   俞家是书香门第,子孙耕读传家,到了俞贺文、俞贺仪兄弟俩,老大天资聪颖,二十来岁中了举人,如今在京城国子监读书,以备来年会试。老二自小顽劣,惫懒不堪,不爱读书,屡次惹得父母生气。   俞贺仪过来母亲这里,正好听到这话,当即笑着说:“蕙芷,你又在说我坏话!这次可不是我惹娘生气,娘生气的源头在于你!”   蕙芷奇了:“我好好的,何曾惹的娘生气?”   “为你的婚事啊,昨日来咱们家的邵廷玉就是来提亲的,这婚事可是咱们爷爷在时定下来——”     “贺仪,别说了!”蒋氏呵斥道。   但俞贺仪的嘴巴太快,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   蕙芷、佩兰愣住了。王琼姿也为着“邵廷玉”三个字愣了一秒钟。原来昨日邵廷玉说要投奔亲戚,这个亲戚就是俞家,实在太巧了。   那本龙傲天大男主文,她看的时间太过久远,很多情节人物都记不住了。不过邵廷玉好像年轻的时候定过一门婚事,女方家因为他家境贫寒,执意退了这门亲事,而且还曾羞辱他,这是他决心努力奋斗,一定要出人头地的转折点。至于退亲的未婚妻家结局如何,王琼姿记不得了,但未婚妻家得罪了男主角,结局不用想也知道肯定不好。   蕙芷反应过来问:“娘,二哥说的是真的?”   蒋氏忙说:“八字没一撇的事情,听你二哥瞎说!”   俞贺仪也为自己嘴贱懊恼,轻拍嘴巴,向妹子陪不是,“二哥乱说的,对不住,后天二哥带你清凉山踏青!”   蕙芷气鼓鼓地不搭理他,俞贺仪许了很多好处,她才开颜。   蒋氏让三个女孩子回房去,蕙芷眨眨眼,“二哥,你送送我们。”   出了门,几个女孩子把俞贺仪围住,俞贺仪举起手,“哎,小姑奶奶们,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佩兰问:“那邵公子到底是什么来头,与咱们家婚事又是怎么一回事?”   俞贺仪:“我不太清楚,娘说没事就没事。”   王琼姿也很担心,道:“二表哥,你去外院方便,打探下消息告诉我们。你看,蕙芷都快急死了。”   最后俞贺仪没办法,只能答应下来。   ……   俞尚志在书房见了邵廷玉,问起朱小怜的事情。邵廷玉见他言语中有怀疑的意思,于是直言相告,昨日玄津桥发生的事情及朱小怜的身世。   俞尚志听了,叹道:“世侄果然有侠义之风!只是这邓监生耳目众多,世侄久住南京不妥当。”   邵廷玉父母双亡,来南京投奔俞家,也存了在南京生活的心思。听俞尚志这么说,有些不信:“南京城这么大,邓监生能有这么大的能耐?”   俞尚志不答,选了一个八股文的题目给邵廷玉做,心想着若是邵廷玉能在科举上有所建树,待他和女儿成亲后,送他们夫妻二人去京城投奔长子也是一条出路。   邵廷玉只读过一年塾学,认识些字罢了,于八股文上一窍不通,勉强做了一篇,文理不通,粗浅至极,俞尚志看得连连摇头,只能留了邵廷玉在外书房住下,教他四书五经。   蒋氏知道这事后,又跟俞尚志吵了一架,“他既没有父母依靠,读书又没长进,以后靠什么为生?难道去码头担麻袋?抑或是入赘我家?”   俞家夫妻闹得很僵,俞贺仪不敢再提去清凉山踏青的事情。王家遣了人来接王琼姿,王琼姿便回了自己家。   葫芦见她闷闷不乐的样子,道:“小姐要是想去踏青,不如去求大少爷,大少爷一定会答应的。”   王琼姿摇头:“不是因为踏青的事情。”   她烦恼的是邵廷玉。这位龙傲天男主,除了受族人的磋磨,和未婚妻退婚的事情上受了挫折,后面一直顺遂无比,危机关头都有贵人相助,他是未来的皇帝。俞家退婚,不会得到好,俞家不退婚,也好不到哪里去,邵廷玉于女色上不忌,女人特别多。   王琼姿对邵廷玉各个老婆的故事比较感兴趣,印象深刻些,记得他后来的原配也没有好下场,皇后之位被一位将军的女儿夺了去,原配郁郁而终。   唉,这亲事不管结或者不结都是两难!   回家跟俞氏说了这事,俞氏断然道:“这婚事成不了!”   “为什么?舅父说莫欺少年穷呢,他还在教邵廷玉读书。”王琼姿不解地问。   俞氏道:“这世上能中举的人毕竟是少数,多数人苦读一生,连个秀才也难中!邵廷玉年纪大啦,成婚后要养家,他去读书,生计怎么办,全靠你舅舅家支持吗?佩兰在与程家议亲,那程家是什么样的人家,邵家又是什么样的人家?一富一贫,以后佩兰与蕙芷姐妹怎么相处?再有一点,”俞氏蹙眉,“这位邵公子太怜香惜玉了些,才来南京就收了一个女子,这要是发达了,就更不用说了!就是你舅舅同意,你舅妈也绝不会同意。”   见女儿还是愁眉苦脸,俞氏道:“别想啦,这事儿还得你舅舅舅妈做主。你可千万别和蕙芷她们一起闹。”   王琼姿“哦”了一声。   俞氏又道:“杨翰林与其夫人明日在清凉山梅园设宴,邀请我们一家去赴宴。”   王琼姿因为邵廷玉的事情一点兴致都也无,“娘,你与大哥嫂子同去吧,就说我身子不舒服,不好出门。” 7、第 7 章(修)   季显把自己捯饬一新,换上大红织金仙鹤缎衣,腰上系一根玉带,头戴网巾,越发显得面如冠玉,仿若开屏的雄孔雀。   崔咏没口地赞他“玉树临风、潇洒不羁、富贵逼人”之类的话。   孙忠今日话少了很多,有些神不守色。   太后又传了信过来,召皇上速速回京师,可季显根本不当一回事。孙忠在宫里关系好的太监邱勇也派人悄悄给孙忠送来一封信,信上说太后震怒,认为他引着皇帝学坏,让孙忠将功补过,尽快劝皇帝回京。这把孙忠愁的啊,皇帝是主子,太后也是主子,两尊大佛都得罪不起。   他趁着季显心情好,稍稍提了提回京的事情。季显嘲讽道:“朝廷的事情自有内阁阁老们与六部主事商量着办,我回不回去又有什么影响!”   内阁那几个老臣,仗着是先帝任命的顾命大臣,对他处处看不过眼,每天都会挑出一大堆刺来。   更奇葩是,京师连着数日下雨打雷,都能说成是天子怠于朝政所致。这次他出宫这么长时间,阁老们上书劝谏的折子估计能把太极殿淹没。   季显本来是要去清凉山赴宴,孙忠的话让他大大扫兴,道:“孙忠,不如我先送你回京师?”   孙忠吓得浑身一颤,皇上没回去,他回去了,那他的小命就完了,连忙说:“小的哪也不去,就跟在您身边服侍。”   季显笑道:“那你得听话,你不听话,我要你干怎么?”   “听话,一定听话。”孙忠赶快说。   杨翰林在梅园宴请了许多官员与名士。季显一眼就看见了王琼姿的兄长王综,过去打招呼。   季显五岁出阁读书,先帝看重他的学业,时时过问,还让天底下学问最好的几人为他讲经释义,他虽顽劣,但学问是不差的,与众人谈起诗来,人人赞他少年美才。   王综虽然欣赏他的诗才,但终究觉得这不是正途,便与他谈些举业上的事情。   季显心中讪笑不已,道:“王兄,科举并非第一等要紧事,人生在世还有许多有趣的事情可做。”   “非也,”王综神色凝重起来,开始长篇大幅苦心劝导季显摒弃所谓的名士风度,诗词歌赋不过是野狐禅,举业才是人生在世唯一的正途,然后从孔子开始说起,再说到本朝某位贤臣,滔滔不绝。   季显就是想跟他凑个近乎,王综这么没完没了,简直比那些阁老们念经还可怕,真让人受不了。   好在崔咏及时出现,拉了季显就走,还不忘给王综赔个罪,“王兄,失陪一下,我父亲要见表兄。”   出了宴客的惠风居,季显吁气,“这王综可真是个老古板,张口学问,闭口举业,幸好王姑娘不像其兄这样。”   王姑娘就从来不说仕途经济的事情,两人说些诗词,各地风土,有趣的事情,还有上次游报恩寺聚宝山,王姑娘比她哥哥有趣多了。   “对了,王姑娘也来了吧,能不能找个机会见见?”季显说。   崔咏摇摇头,“表兄,女客那边我都让人查看了,王姑娘没有来,听说是身子不舒服,留在家里。”   王姑娘不在,季显就没心思应酬这些无趣的达官贵人,冷着一张脸,跨步向外走去。   “哎,表兄,等等,我跟我爹说一声我们先回去了。”崔咏在后面追着说。   季显理也不理会,崔咏只能派了小厮去告知他父亲,然后与孙忠追着季显的脚步出来。   自从那日游完聚宝山后,王姑娘态度大变,两人轻易连面都见不到。季显手里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宝蓝色牡丹纹荷包,百思不得其解。他心里埋怨王姑娘的冷漠无情,自他出生还没人敢给他这么大的委屈受!   季显暗暗道,自己非得让王姑娘捧出真心不可,然后再把她那颗真心狠狠地掼在地上,以此报复王姑娘。可是王姑娘的一颦一笑浮现在他脑中,他又觉得,只要她肯对着他笑一笑,再说几句软话,他就什么都不计较啦。   这位爷心情明显不好,崔咏与孙忠面面相觑,崔咏干笑一声:“表兄,那个天涯何处无芳草呀!这女人嘛,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你对她太好了,她便容易恃宠而骄。”   “就是,”孙忠接过话头,“咱得稍稍忽视她,她知道您不是非她不可了,就不会再拿乔作势。”   季显拿眼睛去看孙忠,“你倒是懂得多!”   孙忠“嘿嘿”地笑,他虽然是个阉人,但在宫里还是有几个知冷识热的贴心人,自然明白这些女子的想法。   崔咏适时地说:“秦淮河枕仙居的袅袅姑娘近日风头大盛,在诸芳争艳中拔了头筹。表兄,咱们不如去枕仙居喝喝酒放松放松。”   季显无可无不可,随着他们去了枕仙居。袅袅姑娘如今是南京城的头牌大红人,轻易不接客。崔咏是秦淮河风月一带的常客,枕仙居的老鸨儿认得他,笑成一朵花儿,将三人迎进来。   三人之中以季显为尊,连崔咏这个兵部侍郎之子都殷勤的服侍他,可想而知他的身份。老鸨儿精明,唤了三位姑娘来服侍,把其中最漂亮的一个叫婉儿的姑娘安置在季显身边。   婉儿身上的脂粉味道太重,她刚坐下来,季显就打了一个喷嚏,当即不悦起来。崔咏连忙责备老鸨:“袅袅姑娘呢?”   老鸨笑道:“袅袅正在梳妆打扮,您三位先喝点酒,袅袅稍后就到!”   季显平时就闻不惯这些脂粉香,今日若不是实在烦闷,才不耐烦来这枕仙居。他挥挥手,让三位姑娘都出去。   约莫一刻钟,袅袅姑娘抱着琵琶,千姿百态地走出来,手下拨动琴弦,叮叮咚咚地声音响起来。   袅袅姑娘姿容出众,低眉敛目,柔弱中带着一丝清冷孤傲。她浑身素雅,乌黑的头发上只插了一根白玉簪子,比起时下装扮艳丽的伎子来多了一份清新脱俗。   几杯酒下肚,季显微醺,一手执酒杯,一手撑着头,目不转睛看着袅袅,渐渐地袅袅在他眼里就成了另外一个人的样子,为他弹琴,含情脉脉看着他,对着他笑,还斟了一杯酒送到他嘴边。   “公子,请喝酒!”女子清冷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柔媚。   一阵浓烈的脂粉香扑面而来,季显适时地打了一个喷嚏,挥手一推,十分嫌弃地说:“臭死了!这还是秦淮河第一花魁吗,身上怎么这么臭!”   袅袅姑娘扔下琵琶,捂着脸哭着跑出去。   老鸨儿进来,对三位客人说:“我们袅袅身上用的是胭香阁的脂粉,这可是南京城最好的脂粉店。”   这枕仙居也待不下去了,崔咏扔给老鸨一锭银子,三人出了枕仙居。孙忠小声地埋怨道:“崔少爷,我再三提醒你,咱们公子受不得那些庸脂俗粉,你看看你!”   崔咏小声说:“我以为袅袅姑娘与其他人不同。”他小心地瞄了一眼走到前方的季显,道,“表兄的眼光太奇怪了,我真不觉得王姑娘比袅袅好多少!王姑娘太硬,太有主意,就是一朵刺玫瑰,哪里比不上袅袅姑娘!”   孙忠笑道:“可别说,公子还偏偏就喜欢刺玫瑰!”他是皇帝,人人都顺着他,王姑娘偏偏反其道而行之,可不得让他更加惦记上了!   两人说了几句话,落在季显后面,又急急地追了上去。   穿过水西门,进入了三山街,这是南京城最热闹的一条街道,店铺林立,人烟繁盛。酒坊、杂役坊、鞍辔坊、银作坊、书肆等等都集中在这里。还有小商贩摆摊子卖猫儿、狗儿,各色的鸟儿。   一个雪白毛皮的小狮子狗顽皮地从没关好的笼子里挣脱出来,只顾往前跑,没留神撞到季显的腿上,“哇呜”叫了一声,一口咬住他的裤子角,尾巴摇得欢。   小商贩趁机说:“公子,这狮子狗同你有缘。”   季显灵机一动,女孩子都喜欢猫狗的,“行,我要了。”   崔咏付钱,孙忠拎着老板递来的狗笼子。   崔咏笑道:“等回去后,我让我母亲把狗儿送到王家。”   季显满意地点头,突然间目光落在不远处的一家织锦坊上。织锦坊卖各种布匹,同时也卖成衣、手帕、荷包等,几只宝蓝色牡丹纹的荷包躺在织锦坊门前的大案上,任人挑选。   崔咏、季显等人也看到了,季显腰间带着荷包与这织锦坊卖的一模一样……   崔咏说了一句傻话:“表兄,王姑娘绣的荷包同织锦坊的挺像的,哈哈。”   孙忠心里暗骂一声草包,这种时候竟然说这话,还嫌公子不够丢脸吗,就该装作什么都没发现才对。   季显顿时面黑如炭。   王琼姿对此一无所知,她就希望季显赶快忘记她这个人算了,反正南京城美女多不胜数,任君挑选。再说季显毕竟是个皇帝呢,总不能在南京住一辈子,过不了几日应该就会回京城了吧,到时候她就与这昏君彻底没关系了。   这期间,舅妈蒋氏来了一趟王家,对着小姑俞氏抹眼泪诉苦:“夫君一心要守着那什么婚约,想着将闺女嫁给邵廷玉。我们先前打算将佩兰许给程家,那么蕙芷只能许给邵家,蕙芷不愿意,佩兰为了她妹妹,情愿代她履行与邵家的婚事。她们都是我的心头肉,可怜!妹妹,你说我该怎么办啊?”    8、第 8 章   俞尚志是正经的儒生,为人方正,不肯退了两家的婚事,让外人诟病。俞氏知道兄长的性子,心里也有些埋怨兄长不知变通,女孩儿若是嫁错了丈夫,一辈子都毁了。   她想了想,问:“嫂子,邵廷玉在你家住了几日,他是个怎么样的人?”   蒋氏道:“他很傲气。他来投奔我家,寄人篱下,难免要小心翼翼看人脸色行事。可他完全不是这样子,傲气得很,仿佛我家合该捧着他一样。我就看不惯他这样!他与那朱姑娘同进同出,也不怕惹人笑话,我说他几句,他便回嘴道他与朱姑娘以兄妹相称,光明磊落,外人心思不堪所以看什么东西都不堪。”蒋氏扶额叹息,“一点也不尊敬长辈,这叫什么事儿!”   女子心细如发,往往会注意细节,但落在男人眼里,却觉得是在吹毛求疵,反正目前来说,俞尚志挺喜欢邵廷玉。   俞氏知道自己这个嫂子,外柔内刚,心里有主意,便不再多说,只是安慰她。   果然,蒋氏哭够了,重新梳洗后,道:“我已给程家夫人送信,打算尽早定下佩兰与程家的婚事。至于蕙芷,她年纪小,再等几年无妨,只希望邵廷玉知难而退吧。”   俞氏点头:“事急则缓,事缓则圆,慢慢来。兄长教邵廷玉读书,他读的怎么样了,可有希望进个学?”   蒋氏叹气:“他要是真有那份才干,我也就不琢磨着退婚了,毕竟退了婚,对女孩家的名声有妨碍。可是,他就不是个读书的料,整日想着舞刀弄枪,还对老爷说想要去参军,唉!”   王琼姿端了热茶来奉给母亲与舅妈。蒋氏拉着她的手,对俞氏说:“琼儿比我们佩兰大半岁,你也要抓紧些。”   俞氏笑道:“我舍不得她,再留她两年,慢慢寻访,总有合适的。”   “我也舍不得佩兰,也没想过这么快就把她嫁出去,因着邵廷玉,只能先定下她,再想办法安置蕙芷。”蒋氏说。   蒋氏对着小姑子吐尽心中的闷气,吃了晚饭,才乘轿子回家。   轿子落在门口,她扶着丫头的手出来,却正好见到邵廷玉与朱小怜一同回来。两人给蒋氏行礼,蒋氏心里一阵烦闷,随意摆摆手,进了屋子。   朱小怜在后面怯怯地说:“邵大哥,我是不是惹得俞家夫人不喜了?”   邵廷玉看了一眼蒋氏的背影,低声安慰她:“与你无关。”蒋氏只是单纯地不喜欢他而已,蒋氏看他的眼神与老家那些族人没什么两样,避之不及,眼里藏着一丝鄙夷,只不过蒋氏隐藏得更深些。   邵廷玉送小怜回房,小怜拉着他的袖子,可怜巴巴地说:“邵大哥,爹爹去了乡下躲避,连封平安信也没有寄过来,我真担心他出事。”   邵廷玉道:“可能是有事耽搁了,你别多想,你爹不会有事的。”   小怜信赖地望着他,“邵大哥说什么我都信!”   少女单纯,眼里只有他一人,邵廷玉心里一热,喃喃道:“你别担心,凡事有邵大哥在呢!”   俞家门外的巷子里,两个闲汉转了转,道:“那小子与朱老头的闺女进了这家的门,咱们快点回去告诉邓先生。”   ……   崔侍郎家的婆子送来了一封帖子,后日是崔夫人的生日,在崔家花园宴请众位夫人小姐。那婆子还特地问了王琼姿,说侍郎夫人极为喜爱王姑娘,希望王姑娘也能去做客。   俞氏收了帖子,让人送那婆子出去,道:“崔夫人也不过见了你几面,也谈不好多喜欢你,只怕还是为了她那个侄子季公子。”   王琼姿大大方方道:“崔夫人又不是季公子的亲娘,没法替他的婚事做主。她说什么娘你不理会就行了。”   季显那厮是皇帝,除非他拿出皇帝的身份来强迫她,否则正式求亲的话,礼部的人就该上王家的门了。   两人同游聚宝山时,季显曾说要让家里派人过来提亲,可这么多天过去了,一点动静都没有,要么是宫里那边不同意,要么是他已经忘了这事。王琼姿希望是后者。   ……   孙忠趁着夜色从外头回来,身上带着一点酒味。崔咏等了很久了,拦住他,笑嘻嘻地说:“孙公公去哪里发财啦?”   “嘿嘿,崔少爷说笑了!”孙忠想绕过他进屋。   崔咏偏偏不让他进去,道:“你跟金太监喝酒去了,累的我替你服侍主子,这事做的不地道,我去找表兄评评理。”     “哎,崔少爷,有话好好说,麻烦公子就不好了。来,进屋,咱们哥俩再喝一杯!”孙忠心里恨得不行,面上装作殷勤的样子拉着崔咏进屋。   孙忠与金辉同是太监,在京城就是老相识。只是金辉是太后那边的人,后来被派到南京做守备太监,这次小皇帝来南京,他是知道的,但皇帝素来不喜欢他,他想讨好无从下手,只能从孙忠那边做文章,这些日子,为孙忠的金银事业做出了不少贡献。   现在被崔咏知道孙忠私下同金辉联系,等于捉住了他的把柄,孙忠只能破财免灾。   没想到崔咏的胃口不小,张口就说:“金太监在南京就如土皇帝一般,连皇家的采办、织造也是他在主管,我要求不多,让我去南京织造局做了个小小管事就成。”   说得轻巧,南京织造局织造宫廷应用的丝织品,油水丰厚,是人人抢着干的肥差!   孙忠道:“崔少爷,这事我没那本事能帮上忙,你要是缺银子使,我这里还有点你先拿出用。”   崔咏笑道:“我不为难你,只是你得替我引荐金太监,帮着敲敲边鼓就行了。”   孙忠问:“你要是去了南京织造局可就不能跟着回京城啦。”   “我就想留在南京城,京城那边我过不惯。”天子脚下,达官贵人太多,他在京城根本不够看,还不如舒舒服服地留在南京。   孙忠打量崔咏,再一次确定了他就是个草包,捧金太监的臭脚有什么用,巴结上了皇帝,什么都有!行吧,就帮他一次,他答应下来,“我找个机会替你引荐金太监。”   很快就到了崔侍郎夫人生日,贵客盈门,俞氏带了女儿去赴宴。崔夫人似乎很喜欢王琼姿,当着一众夫人小姐的面,把她夸了又夸,还送她一只翡翠镯子。   花园里有座戏台,穿水袖长衫的戏子正在咿咿呀呀地唱《燕子笺》,讲的是唐人霍都梁与伎子华行云、尚书千金郦飞云的爱情故事。   这出戏是近来南京最有名的戏,达官贵人们宴会的保留曲目。俞家设宴唱戏时,王琼姿与佩兰姐妹偷偷地听过,其实就是老套的才子佳人的故事,最后男主左拥右抱,把俩姑娘都娶了,这大概是男人们最喜欢看到的吧。   夫人们看得津津有味,但不让未出嫁的小姐看。崔夫人让人带着小姐们去后院凌波湖里划船玩儿。   崔家小姐走过来轻轻拉拉王琼姿的袖子,道:“王姐姐跟我来。”   王琼姿有心里准备,跟着她拐了两道走廊,来到一处阁楼。崔小姐道:“王姐姐,有人在里面等你,想跟你说说话。”   葫芦与小英两人想跟着进去,崔小姐拦着她们,王琼姿道:“她们不进去,守在门外。”崔小姐这才作罢。   王琼姿推门而入,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熟悉的背影,不是季显又是哪个?季显负手而立,望着窗外的风景,连半个眼神都没有分给她。   王琼姿自自然然地坐下来,给自己斟了一杯茶,呷了一口,应该是雨水煨的毛尖茶,清香扑鼻,余味悠长。   季显装了一会十三,哪知王琼姿根本就不搭理他。他清清嗓子,转过身来,道:“王姑娘,好几日没见了,季某甚是挂念你。”   他挨着王琼姿坐下来,王琼姿赶紧挪了挪,季显再靠过来,王琼姿再挪,“季公子,男女授数不清。”   季显笑了一声,望着她的眼睛,笃定地说:“你不是这样的人。”   屋子里传来小狗的吠声,季显弯腰,从笼子里掏出一个狮子狗。雪白的小狗蜷缩成一团,汪汪汪叫着,两颗黑宝石一样的眼睛,王琼姿一下子被迷住了,伸手去逗弄它,狮子狗突然在她的手上舔起来。   王琼姿痒地笑起来,“狮子狗肯定是饿了,有没有牛乳?”   季显忙喊人去取了牛乳过来,狮子狗喝的飞快,碗很快就见了底。   经此一遭,两人之间的气氛缓和下来。季显表功:“这是我特意买回来送给你的,你今日就带回去吧,嗯,就说是崔姑娘送你的。”   王琼姿忍痛说:“其实我不是很喜欢小狗,季公子还是自己留着吧。”   季公子道:“那可怎么办,我也不太喜欢,崔家也没人喜欢它,你如果不要它,它就只能流落街头了!”   他一副你就看着办的样子,小狗呜呜的叫,湿漉漉的眼睛望着她。王琼姿担心自己不要,季显这厮就真把狗给扔了,无奈道:“好吧。”                           9、第 9 章   王琼姿抱着狮子狗,一边替它梳理身上的长毛,一边想着怎么跟季显把话说清楚,很明显上次说到报恩寺抽签的事情他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   季显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宝蓝色的荷包扔在她面前,质问:“这荷包怎么回事,不是你亲手绣的吗,怎么三山街织锦坊到处都是?”   王琼姿心里窃笑,睁大眼睛,十分无辜地反问:“我什么时候说它是我绣的了?”   季显想起自己天天把这荷包系在腰上,孙忠与崔咏两人估计都快笑死了。不过王琼姿确实没说是她亲手绣的,看来是自己表错情了。   他气恼地坐在王琼姿对面的椅子上,双手一摊:“你抽的那签不作数,要是真把它当真你可就傻了,我长得不错,家世还行,品行不错,你错过了这村就没那店了!”   王琼姿忍不住笑出声来,季显瞪了她一眼,“笑什么?”   她说:“没笑什么,就觉得你挺自信的。”   默了一会儿,王琼姿道:“季公子,我们真不合适。”   季显:“哪里不合适?”   “齐大非偶,你是京城勋贵子弟,我家的情况你也知道,世代书香,总要找个跟我家差不多的,然后督促丈夫读书考取功名,封妻荫子。”   季显不屑:“就跟你大哥一样,古板的书呆子有什么好?”   王琼姿反驳道:“可国家就是靠这些文人治理的呀!刘、谢、李三位阁老大人都是科举出身。文人治家严谨,不同于那些武将出身的勋贵人家,子孙多不爱读书,整日走马冶游,不思进取,依靠祖辈的荫恩而活,要是哪一日遭到皇帝的厌弃,连富贵都保不住!”   季显想起京城那些勋贵子弟,除了少数人上进,大部分还真如王琼姿所说,典型的纨绔子弟,不思进取。   不过刘、谢、李三位阁老也不是季显所喜欢的,他说:“文人也不是好的,结党营私,很多事情就是坏在他们身上,更甚于宦官!”   王琼姿冷笑一声:“文人做事至少还有顾忌,那些宦官们没有家族,孤身一人,行事不忌,搜刮起民脂民膏来,才是真要命!”   她把邓监生的事情说了,道:“这人还是国子监的学生呢,做出这等下九流的事情,可就因为他拜了南京守备太监金辉为干爹,无人能制衡他。”   话说回来,眼前这昏君极其宠爱宦官,用宦官来对抗朝臣,放任宦官在各地欺压搜刮百姓,其实罪魁祸首不过就是眼前这人而已。   季显道:“金辉是太后的人。这事我会去查,若是属实,回京后便会上奏给皇上。”   王琼姿故意问:“你认识皇帝,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季显笑道:“认识啊,我做过皇帝的伴读。皇帝文韬武略,外貌英俊,跟我差不多!”   王琼姿作出不敢相信的样子,道:“可是民间传言,不是这样的啊。”   季显问:“怎样?”   王琼姿道:“大家都说,皇帝惫懒贪玩,不爱读书,不喜欢上朝,爱睡懒觉,整天跟宦官们混成一团,舞刀弄枪的,连折子都不看!”   眼见季显的脸色越来越黑,王琼姿飞快地说:“是你让我说的,不能怪我!”   季显烦躁地说:“朝廷的事情你不懂,皇帝他也有自己的难处,他也想像先辈一样,将国家治理的长治久安。那些文官仗着皇帝年纪小,处处制衡他。”   王琼姿微微一笑:“我一介小女子当然不懂。但我知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人心多变,并不都照着儒家书里做,那些位高权重的士大夫也有自己私心,这需要皇帝自己去分辨,皇帝一味地偏听偏信那些宦官,同样不是好事。”   但愿这些话让这个昏君有些启示,他好不容易出宫一次,最重要的是体察民情,而不是撩妹啊。   “好了,咱们不说这些了。”季显摸摸小白狗,道,“我给它起个名字吧。”   “不要,”王琼姿抱紧狗,“你不要它,它现在是我的了,起名字的事情跟你无关!”   “那你给我绣个荷包吧。”季显又说。   “不要。”   季显“哼”了一声,“你以后嫁了我,总会给我绣的。”   王琼姿道:“真有那一日再说!你年纪轻轻的,在南京一待就是一两个月,学业荒废了该怎么办?”   “你是在关心我?”季显突然将脸凑过来说。   “是啊,我八岁的弟弟都在书院读书,每天做不完的功课,你这么游手好闲,不太好吧?”   季显举手投降:“好好,我回去后保证认真读书,行吗?”   王琼姿又道:“本朝重用文官,同样的品级,文官的地位在武官之上。从高祖皇帝建国道现在有近一百年的时间,多少勋贵人家没落。我觉得你该好好读书,参加科举才对,你以前作诗那都是邪门歪道,没什么用。”   这些话,季显才听王综讲过,当时他听着厌烦,但是从王琼姿的口中说出来就是另外一个意思,他高兴地说:“你这是关心我,才说出这样的话。放心,我家还行,一时半会儿没落不了,少不了你的凤冠霞被。”   这人怎么这么喜欢自说自话啊,王琼姿崩溃,把狮子狗放进笼子,拎起来,道:“出来这么久,我娘肯定在寻我,我走了。”   季显眼睁睁地看着她出门,寻思要不要去考个进士回来,让王姑娘看看。孙忠与崔咏知道他的想法后,惊吓地眼珠子都恨不得掉下来,这位爷,不久前还想要当大将军,现在要去考科举,这怎么可能啊,他是皇帝,可是给自己封个大将军玩玩,但是,他总不能自己封自己为进士吧?   他两的表情太过明显,季显问:“怎么,你们不相信我能考个进士出来?”   “没、没有。”两人连忙说。   知道他是在王姑娘那里没讨到好,崔咏道:“您不如直接告诉王姑娘您的身份,倒时候还怕王姑娘不倾心于您?”   季显道:“她要是因我身份而喜欢我,那又有什么意思?孙忠,你认识南京守备太监金辉吗?”   突然转换话题,孙忠吃了一惊,斟酌道:“认识这个人,只是没什么交情。”   “你去查查这人在南京风评怎么样,有没有做欺压百姓的事情,还有那个邓监生又是怎么回事?”   孙忠按捺住心里的疑惑,答应下来。   ……   俞家最近的日子很不好过。邓监生的人发现邵廷玉与朱小怜住在俞家,邓监生上门拜访俞尚志,言明只要他交出邵廷玉与朱小怜,一切事情与他无关。俞尚志当然不同意,两人不欢而散。   邓监生大怒,次日就一纸状书呈交到应天府衙,伪造了一书契约,上面说朱小怜之父因欠邓监生五百两银子,特将朱小怜抵给邓监生做妾。俞尚志伙同邵廷玉拐卖邓监生妾室朱小怜。   俞尚志具了一个诉呈给知府,但邓监生已经打通了关系,应天知府因俞尚志是个贡生,而且儿子还是举人,对他倒也客气,暗示他只要把邵廷玉与朱小怜两人交出来,其他的事情与他无关。   俞尚志自是不肯,从衙门回来后,与蒋氏商量这事,蒋氏不禁埋怨道:“那邵廷玉好端端在书房读书,就不会生出这么多事,偏偏他得罪了邓监生,不知道避风头,还与那朱小怜同进同出,这下子被人发现了,还连累了我们家。我看谁惹出来的事情,谁去收拾烂摊子,你只管把事情推给邵廷玉,看他怎么办?”   “夫人,话不能这么说,”俞尚志道,“廷玉来投奔我家,我拿他当子侄对待,他现在有事,我怎么能不管?而且邓监生作恶多端,廷玉做的是好事,我给爹的几位同年写信,托他们说说话。”   蒋氏道:“人走茶凉,爹都不在了,他那些同年还肯趟浑水?难道不怕得罪了金太监?”   俞尚志摸摸胡子,“真不行的话,咱们给廷玉几百两银子,让他与朱姑娘速速离开南京,等这事淡了再说。”   蒋氏气得狠狠地捶他,“廷玉,廷玉,你只想着他,你有没有想过,他逃了,我们家怎么办?”   家里的风吹草动瞒不过佩兰、蕙芷等人,她们听到爹娘吵架,大致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蕙芷气呼呼地往外走,佩兰拉住她:“你去做什么?”   “我去找邵廷玉与朱小怜算账!”   “别冲动,你去找他们没用。”佩兰想的多一些,“我们家并不是那普通的百姓家,邓监生要想做什么,也得有点顾虑,先看看爹怎么处理吧。”   余家闹上官司的事情传出来,王家也很快就知道了。俞氏忧心忡忡,很是为娘家担心,召了继子来问情况。   王综在应天知府手下做幕僚,对这事知道的很清楚,道:“邓监生这些年进贡给金太监不少钱,金太监待他比亲儿子还好,金太监亲自见了知府大人,舅舅家这事只怕不能善了。”   俞氏道:“多花点银子可能解决?”   王综道:“现在不止是银子的事情,邵廷玉将邓监生给打了,邓监生咽不下这口气。我本来想找崔侍郎帮着说和说和,崔侍郎老油子一般,根本不接这茬事。”    10、第 10 章   王琼姿听到母亲与大哥这么说,道:“也不是没有办法。大哥,你去崔家见季公子,把这事给他说说,我就不信他金太监能在南京一手遮天!”   俞氏道:“这又关季公子什么事?他是从京城来的,强龙压不过地头蛇。”   “母亲,您有所不知,季公子做过当今皇帝的伴读,在皇上面前说得上话,金太监就是皇家的奴才而已,纵着邓监生在南京作威作福,把自己当南京的土皇帝,若是皇帝知道,一定不会容他的。”   王综没有其他办法,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当天就去了崔家,一直到了夜幕降临才回来,去了俞氏院子里见她。   “我跟季公子说了金太监与邓监生的事情,然后带着季公子去了复成桥,让季公子亲眼看着邓监生那伙人是怎么在作恶,季公子已经答应帮忙。”   俞氏将信将疑,“只希望季公子真能上奏天闻吧。”   王琼姿彻底放下心来,“季公子既然答应下来,舅舅家一定会没事的。”   说完话,才发现俞氏与王综的两双眼睛都盯着她,“你们看我做什么?”   王综奇怪道:“季公子托我向妹妹你问好,你们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王琼姿支吾道:“就见了几面,说了几句话,我好奇京城是什么样的,他说了一些,也没那么熟。”   俞氏道:“那就好,季公子家门第太高了,高门的媳妇不好做啊。”   “娘,你想到哪里去了!”   季公子的办事效率很高,邓监生的事情直接转到兵部,由着兵部侍郎亲自过问,知府下令捉拿邓监生,历数邓监生所犯之事,革除其监生的名号,连金太监都被关押起来,后来被锦衣卫押送回京城问罪。   季显出京,并不只是带了孙忠等几个服侍的太监,还有锦衣卫随行,锦衣卫拿着皇帝的令牌行事,制服邓监生等人不费吹灰之力。   孙忠挨了三十大板,屁股都被打烂了,他不敢喊疼,扶着腰,步履瞒珊走进来,跪在季显脚边,哭得跟死了娘一样,“小的办事不力,辜负了皇上的信任,小的对不起您啊,小的再也不敢了,求您宽恕!”   崔咏袖着手,弓着身子躲在角落里装鹌鹑,生怕季显注意到他。季显派了孙忠去查金太监与邓监生的事情,孙忠吃了金太监那么多好处,在季显面前帮着金太监掩饰,现在好了,季显都知道了,想也知道,孙忠没好果子吃。崔咏不免幸灾乐祸,他早就看孙忠不顺眼了,现在孙忠受罚,简直大快人心!   季显的心情并不美妙,孙忠是陪着他一起长大的,他信任孙忠,可是偏偏是他所信任的人把他当傻子一样蒙骗。   他一脚踢开孙忠,连看孙忠一眼都觉得厌恶,冷冷道:“你不用再回京城了,发去南京孝陵卫种菜。”   本朝对犯事太监处理,除死刑外,一般分为四种,轻一点则是降作奉御私宅闲住,虢夺权力,但官职还在。最重的则是发去南京孝陵卫种菜,就算你以前当过司礼监,也得挑粪种菜,白天黑夜都必须住在菜园子里,没有皇帝的赦,不得离开半步。   这等于彻底绝了孙忠的希望,他瘫倒在地上,求饶的话再也说不出来。季显离开后,崔咏走过来,笑眯眯地说:“孙公公,你得保重自己呀。咱们皇上可是开恩了,你犯了欺君之罪,按律当折,现在只不过去孝陵种菜,至少你还活着啊,高兴点,我有空去看你哈!”   邓监生入了大狱,俞家牵扯上的官司不了了之。俞尚志对夫人说:“邪不能胜正,邓监生与金太监应有此下场。”   蒋氏不以为然,“只能说明我们家这次运气好。你好好教教邵廷玉,让他少在外面惹祸,我们家只是普通人家,担待不起。”   俞尚志不悦,“夫人,你怎么又说起这样的话来!”   蒋氏气道:“自邵廷玉来了之后,你眼里只有他,连贺仪都顾不上了!”   俞尚志道:“他是女婿,算是半子,我好好教导他,也是为了蕙芷好。”   “可别,我没他这样的女婿!我只认婚书,信物,他拿得出来,我才信两家有婚约。”   蒋氏拂袖而去,在书房门口遇上邵廷玉,邵廷玉行礼,喊了一声:“伯母。”   蒋氏拿眼睛自下而上打量他,然后“嗯”了一声,就走了。   邵廷玉自知这位伯母一向不喜欢自己,被她用这种眼神打量,心里还是觉得很屈辱。他有想过离开俞家,可是他一无所长,身上没钱,根本无处可去。时人看重门楣家世,他不甘于久居人下,便只能忍辱负重留在俞家,俞家不过是他的跳板罢了,只有他能结识更多有权势的人,他才有机会辉煌腾达,把那些曾经嘲笑他,羞辱他的人狠狠地踩在脚下。   他进了屋,俞尚志有些尴尬,道:“你伯母说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事情已解决,没事了。”   邵廷玉低头,愧疚地说:“伯父,是我连累了你们。我不后悔搭救朱家父女,只是深恨连累了伯父一家。”   “孩子,这不是你的错,要说有错也是那邓监生、金太监的错,与你无关。”俞尚志道,“你有你祖父的侠义之风,伯父很欣赏你。”   邵廷玉笑一笑,又添了一把火,“伯父,关于我与蕙芷贤妹的婚事。两家本不相配,当初又没有写下婚书,只是长辈们的口头约定,要不就算了,这些日子,您没少为这事与俞伯母起争执,这是我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他这么一说,俞尚志更是觉得愧疚,忙说:“你也说这是长辈的约定,若是不从,便是不义不孝。你伯母是妇道人家,见识浅,不必管她,这事由我做主。我会尽早挑给好日子,定下你与蕙芷的亲事。”   “伯父——”   俞尚志摆摆手,“既然你喊我一声伯父,拿我当长辈看待,那么这事就由我做主。”   “小侄恭敬不如从命!”邵廷玉躬身行礼,嘴角轻轻弯了弯。   邵廷玉回屋,朱小怜在做针线,时不时地长吁一声,邵廷玉笑道:“别老是叹气,叹气容易老,笑一个!”   朱小怜笑不出来,道:“邵大哥,今日蕙芷小姐叫了我去,她说我是个不要脸的□□……”她的声音很低很低,最后掩面哭起来。   男人三妻四妾本是常事,俞家姑娘竟如此善妒,邵廷玉的脸上闪过一丝厌恶,他将朱小怜搂在怀里,慢慢哄着,“这些只是暂时的,你相信我,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朱小怜抬起头,眼里噙满了泪水,“邵大哥,你与俞家的婚事不成,是不是因为我的缘故,我不介意做妾,我可以伺候蕙芷小姐,为奴为婢我都不在乎,只求能留在你身边。”     “跟你无关。”邵廷玉恨恨道,“俞家夫人不过嫌贫爱富,嫌弃我这个一无所有的穷小子配不上她女儿。”   俞尚志执意要定下蕙芷与邵廷玉的婚事。蒋氏一气之下,要带着两个女儿回娘家。佩兰偷偷给王琼姿写了信,王琼姿从家里派了两个婆子去接她过来小住。   王琼姿把佩兰安置在自家小院的东厢房,“你看看还缺什么?跟我说也行,跟方婶说也行。”   佩兰苦笑:“不缺什么,我有个安身的地方就满足了。你不知道蕙芷天天在家跟我闹,她说娘偏心,抢先为我定下程家的婚事,把邵家留给她。我是姐姐原也该让着她些,可这都是母亲的主意,我能有什么办法?姐妹做到这个份上,真是寒心。”   王琼姿道:“强扭的瓜不甜。蕙芷不愿意,勉强嫁了也会闹的夫妻不和。两家关系好,不一定非要结为婚姻。不如让舅舅舅妈收了邵廷玉做义子,再给他置办一点家业,娶个媳妇也行。莫欺少年穷,邵廷玉是自尊心极强的人,别把人得罪的太狠了。”   “已经得罪了的差不多,娘就是不喜邵廷玉,说他太过桀骜,有野心。我也见过他一面,我觉得娘说的对,他像一只猎鹰,让人看见怪害怕的。”   蒋氏回了一趟娘家,说动了自家哥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为蕙芷与侄儿定下婚事,还去官府过了文书。等俞尚志知道时,事情已经无法回转。   邵廷玉受此大辱,带着朱小怜离开了俞家。俞尚志唉声叹气,与蒋氏的关系也不复以前,他知道邵廷玉暂时住在朱小怜家,派人送了银子过去,过了几日,邵廷玉离开了南京,不知所踪,至于,朱小怜,则留在了南京。   看来邵廷玉还是如原书一样,踏上了他的男主之路。他是未来的铁血将军,铁血帝王,他会拥有许多女人,而女人不过是他的调剂品。   王琼姿希望再也不要与这位男主大人有任何关系,不管是俞家,还是王家。   在邵廷玉走不久,季显也即将离开,他让崔家小姐带信,想要见一面,被王琼姿之拒绝了。不过季显总有自己的办法,两人还是在崔家见了一面。   季显道:“我要回京了,你都不说送送我,真是没良心啊。”   王琼姿掏出凤凰镂空翠玉佩,扔到他怀里,道:“送,一定送,把这玉佩送还你。”   “你可真是铁石心肠。”季显故作委屈地说,“我就舍不得你,只是我母亲病了,家里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只能先回家了。”   王琼姿干脆地说:“祝你一路顺风,好走不送!”   季显道:“我现在才相信你是一点都不喜欢我。”   “哦,你以前不相信啊?”   “是啊,我觉得你像其他女子一样拿乔作势,恃宠而骄。你倒是说说看,我哪里不好?”季显问道。   王琼姿仔细打量一番,胡乱扯了一个理由,“我爹是进士,我以后就想嫁个进士,你在南京天天游山玩水,也不好好学习,应该考不上进士吧。”   季显嗤道:“鼠目寸光,进士算什么?一样要听皇帝的话。”   “哎,你可别说,进士挺算一回事儿。三位阁老大人就是现成的例子,连皇帝都要听他们的话。”   季显很明显是被她的话气到了,指着她说:“你是存心的吧,专门捡我不喜欢的话说。我都要走了,不能说几句好听话吗?”   王琼姿作无辜状,“我没说什么呀!哎,你快走快走,回京城去,老呆在南京是个什么事啊!”                           11、第 11 章   季显还没被人这么嫌弃过,带着几分委屈道:“南京又不是你家的后花园,我怎么待不了了?我是穿你家的衣,还是吃你家的大米了,用得着这么急得赶我走吗?”   他从来没在王琼姿的面前摆过皇帝的架子,而且现在仍然挂着小号,王琼姿只拿他当普通人看待,大着胆子说:“你年纪轻轻,整日在外面游荡,游手好闲,一点也不好。”   季显倒没生气,念了一句诗:“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女人可真是矛盾,夫君在家陪着你们时,你们觉得不上进;夫君做官为相,你们又抱怨被冷落。”   王琼姿冷笑一声,反唇相讥:“我没记错的话,这首诗是王昌龄所做,是你们男人自己写出来的,你凭什么就觉得女人是这么想,说不定就是给你们的没出息找借口。”   季显脸上露出一点困惑来,“你这话说的可真尖锐,从你的外表、言行举止来看,明明就是大家闺秀的样子,别人肯定都不信你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古代对女人的要求多,一遭不慎,就可能再也无法回头,王琼姿这十六年来就是在怎么学做一个合格的古代女子,至少表面上要能把人糊弄过去。   季显:“你性子转变太快,实在让人反应不过来。”   王琼姿道:“我这就性子了,喜怒无常,捉摸不透,怎么样吧?”   季显笑一笑:“不怎么样,挺有趣的,我喜欢。”说完还冲着她眨了眨眼睛。   王琼姿最受不了的就是季显拿他那双桃花眼冲着她眨啊眨,这厮小时候肯定凭着美色占了长辈们的不少宠爱。她连忙转身,背对着季显。   院子里有两颗石榴树,榴花开着正盛,嫣红中带着妖冶,季显随手摘了一朵榴花,插在王琼姿的头上。   “你干什么——”王琼姿回头,只见季显微微低头,飞快地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下。   王琼姿愣住了。一阵清风拂过,花木簌簌地响,榴花花瓣纷纷扬扬落下,有几片落在两人肩头。   这一幕落在葫芦眼里,只觉得季显轻薄了自家小姐,她三步并做两步,攥手上前,一拳捣在了季显脸上。季显全副心神都放在王琼姿身上,一时不察,被拳头扎扎实实地打在脸上,额角立刻就乌了。   葫芦站在王琼姿前面,张开手护着她,嘴里还骂季显是“无耻小人,淫劣之人!”   王琼姿一面觉得这场景十分滑稽,一面又有些担心,要是季显勃然大怒该怎么办。   哪知季显捂着额头,苦笑道:“你这婢女力气倒是不小。”   王琼姿忍着笑说:“她是为了保护我。好了,你快去让人拿布包裹着冰给你敷一敷,就没事啦,拖久了会留印子。”   等季显走后,葫芦犹自不依:“小姐,这样的登徒子合该报官才是!”   傻妮子,真报了官,倒霉的就是她们两人了。王琼姿道:“你刚才看错了,季公子并没有把我怎么样。”   葫芦:“奴婢没看错啊,季公子,他、他那啥了!”   王琼姿十分认真地说:“没那啥,你真看错了,他只是给我摘花,没有别的。”   葫芦都被她弄懵了,但她不傻,立刻就说:“是,奴婢看错了,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两人正待离开,葫芦眼见,看见石凳上一块翠绿的东西,她哎呀一声:“小姐,季公子又把玉佩留下来了。”   王琼姿无语,只能再次把玉佩收起来,安慰自己这东西好歹值不少银子,说不定以后还能拿来换钱用。   王琼姿从崔家回来带了三个西瓜。这才五月,西瓜没有上市,算是个稀罕物,城中大户家有暖棚才能尝鲜。   俞氏道:“崔家也太客气些了。”   王琼姿笑道:“不值什么,崔家暖房大,几个西瓜不稀奇。”   俞氏只留了一个西瓜,其他两个分别让人送去了俞家与蒋氏娘家。   王琼姿回房更衣梳洗,才进来屋子,一个雪白的圆球滚过来,咬着她的裙角。小英跟着出来,道:“小白还是最粘着小姐,刚才还在跟我们玩呢,一听到你的脚步声,便急急地跑出来。”   王琼姿弯腰,把小白抱在怀里,小白乖巧地伏在它胸前,逗它玩了一会儿,才发现身上沾满了狗毛,她忙把狗递给了小英。   小英笑道:“它掉毛掉得厉害,要每天用梳子给梳一遍。”   小白在王家有半个月了,对于它的生活习惯,大家大概都知道了,这狗特别爱干净,每天喂完饭的碗,必须给它洗干净,不然下一顿,它宁可挨饿也不吃。不过它脾气特别好,有一次调皮,把王琼姿的极喜欢的一件衣服给抓烂了,王琼姿小小地骂了它一顿,它反而凑过来撒娇。   那模样,竟然有点像季显。唉,果然是物随其主。这狗是季显送的,看到它,不免又想起季显来,平心而论,王琼姿对他是很有好感的,要是他只是个普通人,两人没准就成了,现在想起来,不是不遗憾。   王琼姿梳洗过后,带着小英去俞氏屋里吃晚饭。俞氏与继子年纪隔得近,为了避免闲话,照旧是王琼姿、王纯、俞氏三人一起用饭。   今日桌子上有一道清蒸鲥鱼,肉质鲜嫩,回味带着点儿甘甜。俞氏夹给儿女,道:“这是知府赏你大哥,送来时还是鲜活的。”   鲥鱼是名贵物,就是王家一年也只得吃一两次,就这条鱼,王琼姿与弟弟多吃了一碗饭。   吃完饭后,俞氏在灯下看布匹铺掌柜送来的账本,王琼姿凑过去看,支出用朱砂笔写,收入用黑色笔写,很直观明了,再看后面的数目,今年上半年还没过去,竟然亏了近百两银子,这可不少!   王琼姿一点也不惊讶,俞氏是个文艺爱好者,根本不擅长打理铺子,那铺子现在就有一个年过六十的老掌柜外加一个小伙计看着,不咸不淡地做着生意,能挣钱才奇怪。   俞氏叹了口气,道:“布匹的生意越来越不好做,听说水西门那里又开了一家挺大的绸缎铺子,花色多,质量还过得去,最重要是价格便宜,我们家比人家差远了。我寻思着要么租出去,要么便将铺子卖了,换了银子多置办几亩地。”   王琼姿忙说:“别,水西门地段好,现在卖了,以后再买就难了。”    12、第 12 章   水西门大街临秦淮河,乃是南京三大繁华街道之一,位置极好,卖了确实不划算。俞氏想一想,道:“也是,种地看老天爷过活,今年春天雨水少,眼见着收成要比去年差,还须给佃户们减些租子。”   王家的日常嚼用来自于两个不大田庄,王翰林过世之前,请官府的人作证,将家产分为三份,王综与王纯各得一个庄子,不过要等王纯成年后才分割,然后拿出五百两现银出来给女儿做嫁妆。   俞氏自己的嫁妆所得不过是五十亩水田,加一个布匹铺子。她为女儿延请名师教导,所花不菲。王家毕竟是官宦人家,往来交际银子也不能少花,这样算下来,连给女儿准备一千两的嫁妆都很难。   江南地区讲究富嫁女儿,若是嫁妆薄了,不但惹人笑话,还连累女儿在婆家抬不起头。一想到这些俞氏便很有些犯愁。   王纯听到母亲与姐姐在谈论银子的事情,道:“娘,等我考中了进士,当了大官,我们家还怕没有银子使?”   他小小年纪说出这话来,逗着俞氏与王琼姿都笑了,王琼姿敲敲他的小脑袋,打趣道:“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弟弟,你是想怎么挣钱呀?”   俞氏道:“你还小,家里的事情不须操心,专心读书,就是以后当官也得当了好官,不许钻到钱眼子里去。”   王纯小声嘟嚷了一句:“知道啦。”   话是这么说,不过王纯的思路是对的,当官的与普通百姓就是两个阶级了,首先各种税就不用交了,还有隐形福利,即使当一个普通官那日子也是好过的。   王综与蒋氏过来给俞氏请安,说起了王综今年乡试的事情。乡试也称秋闱,八月进行考试,中了举人才有资格参加三年一度的会试。王佑年在时,替王综捐了一个监生,因此,王综有资格直接下场。但他运道差了一些,已参加过三次乡试,均名落孙山。   故而,王综只是稍微提了提秋闱的事情,就不再多说,押了王纯去书房,督促这个幼弟读书。   过了两日,俞家蕙芷过生日,遣了人来接王琼姿过去玩。俞家还请了亲戚中的几个小姐妹。佩兰与蕙芷姐妹关系好了许多,一起亲亲热热地待客。王琼姿取出一支钗头镶冬珠鎏金铜钗来,道:“这是送你的生辰礼。”   蕙芷很喜欢,当即戴在头上。闺中小姐们在一起不过是吃吃喝喝,下棋投壶之类的。   王琼姿将手中十支箭全部投进壶中,忽然看见佩兰冲她招招手,王琼姿走过去,佩兰道:“我们去看看我二哥吧。”   两人携手出了院子,穿过夹道,佩兰道:“二哥前几日被我爹请吃了一顿竹笋炒肉,虽然没受什么内伤,但是屁股都快被打烂了,现在才好些。”   王琼姿问道:“还是因为不肯去读书的事情吗?”   佩兰摇摇头,“不止呢,二哥不但不读书,反而与一些贩夫走卒混在一起,还说什么要从商的话来,士农工商,从来商人最为下贱,爹爹生了气,便打了他一顿。”   王琼姿颇为无语,但也能理解,像舅舅俞尚志,以及她的父亲王佑年,大哥王综等人以士人自居,非衣冠人物都不与结交,俞贺仪嚷嚷着要去从商在他们眼里就是自甘下贱。   王琼姿小声道:“高祖建国,重农抑商,规定商人不许穿绸缎衣服,不能乘车,可是你看如今又是个什么样子,那些有钱的商贾穿的比当官的好,四驾马车,高头大马威风着呢,官府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们再拿钱捐个官,与士人没什么两样!”   “可不是嘛,”佩兰接着说,“穷官还真不如富商,我们家隔壁住着还是户部主事郎,把女儿嫁了松江府一个开织布坊,听说嫁妆足足有一万两银子。”   两人说着就到了俞贺仪的屋子。俞贺仪能起身走动,但不能坐下,见了表妹过来,很开心,王琼姿打趣他吃竹笋炒肉,他就哎呦哎呦装疼,然后把他爹给吐槽了一顿。   佩兰嗔道:“二哥,你还嫌爹打得不够啊,装也要装作改过自新的样子,省的再挨揍。”   俞贺仪大叫道:“爹管得住我的人,管不住我的心!”   王琼姿忍不住笑出来,“管住你的人就行,你就没法挣脱舅舅的五指山了。”   俞贺仪嬉笑道:“爹太太迂了。那些什么八股文,我看到就头疼了,我还要出海!”   这下子轮到王琼姿吃惊了,“你怎么突然想起这一茬来?”   俞贺仪道:“我朋友们都说出海能挣大钱,而且海外风土人情迥异与大周,我很想去海外看看,看跟我们大周国有什么不同。”   佩兰急急地说:“不行,不行,太危险了!”   俞贺仪大笑一声:“我在家待着还有可能会被饭噎死呢,男儿志在四方,我年轻轻的,又不打算靠科举,留家里做什么!即使爹现在能拦住我一时,也拦不住我一辈子,我总会去的。”   佩兰急得直哭,拉着王琼姿的袖子,“琼姿姐,你快劝劝二哥。”   王琼姿倒是挺赞同俞贺仪,再是她是男儿,她保证跟他一起去,可惜,可惜!   俞贺仪乐观地说:“琼姿表妹不用劝我,我早就下定决心了,不会改变。你们别担心,听说福建广东那边早有人驾船出海,有成熟的路线,危险并不大。只是我本钱不够,但不是什么大问题,我可以在船上做船夫嘛。”   佩兰斥责道:“你再这么说,我告诉爹娘去!”   俞贺仪满不在乎,“你告诉去,反正爹娘管不了我一辈子!”   佩兰说不过他,抹着眼泪离开。俞贺仪苦笑一声:“没一个人支持我。”   王琼姿笑道:“我觉得二表哥的志向挺好呀,但你要去哪里呢?”   俞贺仪道:“当然是先去爪哇国,我打听过了,从泉州出发,约一个月就可以到达爪哇。其实吧,爪哇就相当于一个中转,听说很多西洋的商人也在爪哇。待日后,有了本钱,有了更大的船,便可以去西洋,或者其他更远的地方。”   他嘿嘿一笑:“说不定你将来还会有个金发碧眼的嫂子。”   这个王琼姿能接受,但她亲爱的舅舅舅妈估计要吓得晕过去。   俞贺仪见这表妹很懂自己,觉得遇到知己,便将心里的话,都给说了,“其实,我已经跟我朋友们商量好了,下个月就去泉州,然后从泉州出发。我偷偷从家里出去,爹娘也管不。我今年都二十了,不是小孩子,很多事情可以自己做主了。”   王琼姿对他生出一丝羡慕与钦佩来,当即表示愿意先资助他五百两银子。   俞贺仪喜跳起来,“好妹子,不枉哥这么疼你!”尔后,他又问,“你不会把你的嫁妆银子给拿出来了吧,那我不能要。”   王琼姿道:“不是嫁妆银子。不过你要是去了海外,帮我找些东西,我写张单子给你,到时候连着银票一起送来。”   王琼姿现在手里有一千五百两银子。   季显送的那堆布匹与两副头面折价卖了个北边来的货商,原本打算用这笔银子给崔侍郎夫人送一份差不多的回礼过去,但是崔侍郎夫人明白原由,哪里敢收?俞氏无奈之下就把这笔银子给了王琼姿。   现在她正好派上用场,也算是季显做了一点小贡献吧。   季显此刻正在回京的路上,他突然打了个喷嚏。身边侍奉的小太监恭维道:“肯定是有人想念您了。”   季显想起了王琼姿来,这个没良心的女人该不会想起他吧。他之所以急着回京,是因为京中传来太后小恙的消息,结果走到中途,又传了消息,太后的病已经痊愈,但一行人已在山东境内,离南京很远了。   于是,他便不慌不忙地往京中赶,兖州、青州等地都去了,沿路察看百姓的生活,甚至还与农人交谈,这一路下来,倒发现了不少问题。   青州一带,山匪众多,季显一行人在驿站遇上了响马,幸亏有锦衣卫的护持,才击退了响马。   在众人与响马搏斗过程中,有一个做武夫打扮的青年表现的极为突出。季显对他很欣赏,特地问了那人的名讳。   那人不亢不卑,拱手道:“在下姓邵,名廷玉。”                           13、第 13 章   季显也拱手回道:“在下季显,幸会邵先生。”他见邵廷玉年纪轻轻,义勇不凡,心里起了亲近的心思,邀邵廷玉入屋细谈。   邵廷玉只觉得季显器宇轩昂,英姿勃发,身边奴仆众多,还有身手极好护卫,想来不是一般人,他恭敬不如从命,随着季显进屋。   很快就有人上了酒菜过来,季显坐主位,邵廷玉坐客位,锦衣卫指挥佥事徐勉站在季显身后。季显一挥手,让他也坐下。徐勉抱拳行礼之后,撩动衣摆坐下,举动之间露出腰间挂着的玄铁牌。   邵廷玉眼神一暗,尔后又作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与季显等人喝酒攀谈。他并非心里没有存算的人,季显身份高贵一眼就可以看出来,能让锦衣卫做他的护卫,他的身份只会比自己想的更高。自在俞家受退婚之辱,邵廷玉比任何时候都想出人头地。   酒过三巡,季显问起邵廷玉是哪里人,“我看邵兄身手不错,师从哪里?”   刚才在与响马搏斗时,邵廷玉使得几招,老练,而且快准狠。   邵廷玉道:“在下没有师傅,只是自小跟着先父学过几年功夫。”   “请问令父尊号?”   邵廷玉有几分黯淡,又带着几分自豪:“先父是沧州人邵毅!”   徐勉惊讶道:“你竟然是沧州邵毅的儿子!”然后对季显说,“公子,这位邵兄弟的父亲邵毅是燕赵之地有名的侠士。他最有名的事还是先帝二十六年,东南沿海地带爆发倭寇之乱,邵毅带了几个沧州兄弟投奔陆敖将军麾下协助其平定倭寇之乱,事情平息之后,他又带着几个兄弟回了沧州,因此有功,还被封了一个锦衣卫百户。邵兄弟,你可真是尔父的好儿子!”   他夸赞邵廷玉,邵廷玉忙说不敢,道:“我哪配同先父相提并论!”   季显喜武,听了更是欢喜,恨不得当场与邵廷玉切磋几招,徐勉好不容易把他给劝下来。   徐勉有心在季显面前为邵廷玉说说话,于是问道:“邵兄弟为何在此,日后有什么打算?”   邵廷玉道:“在下奉母命去南京探亲,未果,现下返回沧州。至于日后,在下现在并无什么头绪,只希望不坠先父的英名吧。”   徐勉点点头,没再多说,三人又喝了几杯酒,便散了席。陆敖服侍季显进了卧房,季显问道:“你看,邵廷玉这个人怎么样?”   徐勉道:“虎父无犬子,我观他眼神坚毅,身手矫捷,他日必有一番作为,而且他身世清白,公子,可将此人招到身边,或进锦衣卫,或五城兵马司都可以。”   季显摇摇头,看了徐勉一眼,笑道:“不可,他身上有一股侠士风骨,傲气与锐气也是有的,去了京城要是沾上那些官僚气就太可惜了。最重要的是锦衣卫或是五城兵马司很多职位都有京中高官把持或者世袭,邵廷玉一个毛头小子进去,想要出头何其难,就算是熬资历也比不上那些世袭的纨绔子弟。”   季显说这些话丝毫没有想到他自己就是京城第一号纨绔子弟。   徐勉当然不敢多说什么,躬身问道:“公子可有什么好的提议?”   季显道:“我早已想过了,你写一封信给登州会昌伯王昆,向王昆推荐邵廷玉此人,等他入了登州卫,若他真是个有本事的,届时建立战功,谁也夺不去!”   徐勉答应下来,次日天没亮就拿着信去见了邵廷玉,如此这般地交代邵廷玉,邵廷玉郑重地给他行了大礼,徐勉扶他起来,道:“我与你父在京城有过一面之缘,我佩服你父亲的为人,提携后人不过是顺手之劳。这封信上有我的印章,你回沧州看望过你母亲后,速速去登州,日后我们必定有机会在京师再见。”   邵廷玉感激万分地收起信,用过早饭,拜别过季显与徐勉,骑着驴子往沧州的方向去了。   季显一行人又走了两日,终于到达京城,换成马车直接进了宫。   太康殿的太监罗翔小心翼翼地服侍着季显梳洗更衣。季显换上一身皇帝的常服,拍拍袖子,道:“穿上这身衣服,整个人就不自在了。对了,罗翔,朕上次让你弄一套将军的盔甲呢?”   罗翔笑道:“早就准备好了。”   “拿来朕看看?”   罗翔遣了几个小太监去拿,不多时,小太监们苦着脸回来,道:“那套盔甲被清宁宫的人给带走了。”   清宁宫是太后居住的宫室,季显的脸色当即就变了,如同结了一层霜,罗翔战战兢兢地说:“皇上,是小的没有看好这套盔甲,您再给小的几天时间,小的再弄一套一模一样的过来。”   季显讥讽道:“不用了。”挥袖进了内室。   罗翔吓得冷汗都出来了,拼命擦汗。他心里怕呀,皇上身边最最宠信的太监是孙忠,几乎去哪里都带着,可是孙忠没有跟着回京城,而是留在南京孝陵卫种菜,原因不明,只听说是得罪了皇上。在罗翔眼里,发配南京孝陵卫,比死好不了不少,连孙忠都落到这个下场,更何况是他。   ……   王琼姿回了家,取出五百两银票,塞在一个荷包里,然后提笔写单子。小英跟着王琼姿学过字,颇认识一些,她一边磨墨,一边凑过去看了一眼,捡自己认识的字念道:“番茄、马铃薯、玉米、辣椒,小姐,这些是什么呀?”   王琼姿笑道:“好东西呢,比如这个辣椒,辛味,用来烹饪是极好的。”   葫芦接了一句:“胡椒,茱萸也是辛味啊。”   “那不同,辣椒比它们都好,辛味更直接,更刺激!”她将写好的单子晾干,检查了一遍,有些东西她担心说不清楚,仔细描述了外形、颜色,有些还画了样子,最后小心折叠起来。   葫芦没口夸她,“小姐懂得可真多,连外国的东西都知道!”   王琼姿道:“多读书嘛,在书里找。葫芦,你该好好学认字了,小英进步明显,你可别成亲了,连个柴米油盐的账本都看不懂。”   葫芦笑嘻嘻地说:“我看书就头疼,小姐你可怜可怜我,我以后就跟着你,你去哪我去哪,小姐多少赏我一碗饭吃,让我不要为柴米油盐操心。”   王琼姿将荷包与单子,交给葫芦:“让你哥哥悄悄送到俞家二少爷那里,可别让其他人发现了。”   葫芦接了东西去办差,小英去厨房端点心。   王琼姿悠闲地坐在窗边,窗棂下有一个大水缸,种着睡莲,莲花已经打了花苞,粉嫩嫩的花苞儿,有只小蜻蜓立在上头,院子里绿荫渐浓,初夏将至。王琼姿欣赏这初夏之景,平静悠然,她又回到了熟悉的种田文剧本了。    14、第 14 章(捉虫)   李逸(季显)自回了京城,勤勉了许多,每天天还没亮就去太和殿上朝,奏折也及时处理,这让他在大臣们心里印象好了许多。   早朝后,御史严士章欣慰地摸着几缕胡子,道:“皇上此次出京,沿途考察民生,知道老百姓生活艰苦,竟主动提了轻徭薄赋的几项措施,还把宫里几个大项进贡都给减了,实在有几分先帝的气度。”   吏部尚书兼华盖殿大学士刘迁冷哼了一声,肃着一张脸说:“先帝在时,早朝、午朝均开,有时候甚至还开晚朝,天下的大事那么多,一个早朝哪里说得完?可咱们这位皇上,年纪轻轻,宁可把光阴都耗在游乐上,也不肯多费几分心神关心朝政,整日带着太监宴饮游乐,堂堂皇上私自出宫两个月,这是作何道理。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谢大人?”   谢大人乃是兵部尚书兼崇文阁大学士,他与刘迁、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李夏同为先帝临终托孤的三位辅政大臣。谢康与刘迁素来交好,皱着眉头道:“皇上性子跳脱,无韧劲,再看看吧。”   这两位大人乘了马车离宫。留下严士章与李夏两人,李夏资历较刘、谢两人浅些,他对刘谢两人动不动就提及先帝的做法不以为然,却也不说什么,毕竟在外人眼里他们三人是一伙的,不能拆自己人的台子,拱手告辞而去。   李逸上完早朝,便回了乾清宫。   一进宫门,两只皮毛光滑的豹纹大猫你追我赶地扑过来。李逸轻轻踢了它们一脚,大猫翻滚一圈,张开嘴巴,露出尖尖地獠牙,再仔细看赫然是真正的豹子,李逸待要带着两只豹子去承乾宫后面的校场。随侍太监罗翔、崔继平忙不迭地过来说:“皇上,您就在这承乾宫玩吧,您要是带出去了,明日那些大臣们就该上折子了!”   这两只豹子可以他们好不容易才偷偷送进宫的。   李逸嫌承乾宫里施展不开,觉得没趣,道:“打马球去!”   罗翔与崔继平忙招呼了一群侍从跟着去了校场。   打了一个多时辰的马球,李逸浑身汗淋淋的,沐浴更衣后,便开始处理奏折。   奏折不少,堆满了整个大案,但其中至少有四分之一是没什么用的,俗称请安折子,那些在外为官的封疆大吏们担心皇帝忘了他们,时不时上个折子刷刷存在感,还有一些则是地方官对于本地雨水干旱情况的报告,再就是边关将军们的折子。   这些折子事先由内阁票拟,然后送达皇帝,也就是说内阁已经事先作出了批示,李逸可根据内阁的意思批阅。李逸只看重要的折子,至于那些鸡毛蒜皮小事的折子则交由司礼监太监马大成按内阁票拟的意见处理,不到两个时辰,就已处理完全部折子。   李逸精力充沛,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处理完朝政后,空出许多时间。他自问在不耽误朝政的情况下,冶游嬉乐并不过分,但是那些老臣们并不这么想,欺他年轻,便想事事掌控他,实在可恶。   这时,罗翔推门进来,道:“皇上,太后娘娘遣了人来请您去清宁宫用膳。”   李逸问:“这回是建昌伯夫人过来了,还是张百户的夫人?”   罗翔小声道:“张百户的夫人与张小姐。”   李逸顿时露出一脸的嫌弃,张百户夫人是太后的亲姐姐,算是李逸的亲姨母。不过这位姨母,每次来宫里只有两事,一是跟太后打打秋风,二则是向皇家推销自家女儿。他不耐烦见这些所谓的亲戚,“朕想起来了,朕还有奏折要处理,就不过去了。”   罗翔苦笑道:“清宁宫来人说,您要是不去,太后娘娘亲自过来请。”   李逸眼中的厌恶之色一闪而过,重新换了一身衣服,带着人去了清宁宫。   太后见他姗姗来迟,而且受了张夫人的全礼,那脸色就有些不好看,淡淡道:“皇上来了?”   李逸随意应了一声,就坐下来,宫人上了茶,李逸捧着茶碗喝茶,一杯茶喝完,搁下茶碗,道:“母后身子安康,朕觉得很欣慰,朕还有事,下次过来看母后。”   说完拔脚就走,太后喝止他:“皇上留步。”   李逸站住,那双眼睛冷泠泠地望着太后,讥笑一声:“母后还有什么话说,是让朕给寿昌伯赐田庄宅地,还是盐引啊?亦或是为了金太监的事情?”   先帝在时,与太后恩爱甚笃,爱屋及乌,对待外戚非常宽待,每年都有大批赏赐,寿昌伯所求,几乎无有不应允,以至于养大了外戚的胃口,寿昌伯愈发贪得无厌,竟然为了一个小妾,向李逸讨要葬地。李逸少年意气,狠狠责骂了寿昌伯一顿,却招来太后的不满,母子间感情因此影响,不复往日亲近。   太后气火攻心,指着他,咬牙切齿地说:“你——逆子!”   李逸心中像被针扎了一般疼,面上却做若无其事,嬉笑一声:“母亲,我看,不如将大周都送给舅舅如何?这样舅舅该满意了罢?”   太后与皇上对恃,张百户夫人撇撇嘴,心道,皇上太小气,对自家人都不厚道,连他那个死去的爹都不如。不过他始终是皇帝,还是要讨好的,于是解围道:“皇上,您误会了太后娘娘的意思。太后娘娘也是被寿昌伯所蒙蔽,已经狠狠训斥过他了。”   太后毕竟只有这一个儿子,也不想为着娘家那些事情与李逸彻底闹僵母子情,于是软和声音,“逸儿,先前是娘不好,娘已经骂了你舅舅一顿,他知道错了,以后必不会犯了,你还真生娘的气啊?”   只要不涉及寿昌伯时,太后母子两关系还是好的,李逸道:“母亲能想通就行。”   用过午膳后,太后笑一笑,指着张小姐说:“婉儿好久没有进宫了,皇上,不如你带着她去御花园逛逛?”   张小姐含羞带怯地望着李逸,眼里蕴含无限情谊。李逸看着张小姐那张白扑扑,涂满铅粉的脸,恶作剧顿起,勾唇一笑,“行啊,表妹随我来!”   待这两人出去后,张夫人笑眯眯地说:“皇上与婉儿是表兄妹,郎才女貌啊,婉儿是我最疼爱的女儿,要是能嫁入皇家,我也就没什么遗憾了。”   太后给她泼了一盆冷水,“咱们家不可能再出一个皇后了,若是婉儿进宫只能做一个妃。”   本朝对外戚控制极严,为了防止外戚擅权,一个家族不会出两位皇后。   张夫人满不在乎地说:“就是做个妃子也好啊,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绫罗绸缎,呼奴引婢,比嫁给普通人强百倍,况且婉儿是你的亲外甥女,我的好妹妹,你总要照拂她一二吧。”   李逸走得极快,张婉儿一双小脚在后面跟着颇费力,扶着两个侍女,走了没多久就气喘吁吁,娇嗔道:“皇上,皇上您慢点儿,婉儿跟不上了。”   李逸回头一笑,“表妹这身子可不成啊,走两步就不行了,罗翔,你送张小姐回去。”   好不容易才有机会与皇帝独处培养感情,张婉儿不肯轻易放弃这个机会,强笑道:“皇上表哥,婉儿没事,可以继续走。”   于是乎,李逸带着张婉儿把御花园游遍,又在太液池转了一圈,张婉儿裹着一双被夫人们交口众赞的尖尖小脚,到最后几乎是伏在侍女身上,由着侍女们拖着她走。   六月的天,太阳炽热,衣服从里到外都汗湿了,额头上更是不停的流汗,张婉儿时不时地擦拭。李逸突然凑过来,紧紧盯着张婉儿的脸看。   张婉儿身为太后宠爱的外甥女,被不少夫人夸赞容貌美丽,她的丫头们为了讨好她,也夸自家小姐美貌无双,她便真以为自己长了一副神仙妃子的容貌,见李逸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就以为自家美貌迷住了皇帝,暗自得意,半低着头,娇羞地冲李逸抛了个眉眼,掐着嗓子,道:“表哥,你看什么呀?”   李逸作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啧啧两声,“表妹呀,原来你长得这么黑,以前真没看出来。难怪宫里进贡了粉,太后都会赏给张夫人,原来竟是你用了。”   张婉儿心里的娇羞化为丢脸,恨不得找地洞钻进去。   李逸还在继续说:“别人都说你跟太后长得像,朕看啊,一点都不像,太后皮子白,你太黑了,太黑了!表妹呀,光涂粉是不够的,你得重新投胎,下辈子才能生的漂亮一些。”    15、第 15 章(捉虫)   太后出自大名府一户普通的乡绅家,这家子人几代都是极平庸普通的,到了太后这一代,祖坟开始冒青烟了,几代人的运气仿佛都生在了太后一个人身上。太后自生下来,就长得雪肤玉肌,聪慧可人,是老鸹窝里的金凤凰。   张百户夫人容长脸,粗脖子,长得黑胖黑胖的,跟太后一起,别人不会以为两人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只会认为张夫人是太后身边的老妈子。张婉儿比其母苗条许多,但继承了母亲的肤色与眉眼,也就是靠锦衣华服,涂脂抹粉,勉强看着才像一个清秀小佳人。   张婉儿满脸通红,也不知是羞的,还是晒的,从来没人像李逸这么说过她,她用袖子遮住脸,委委屈屈地哭起来。   李逸本来还笑着的脸立刻就变了,他拿眼角余光看了看罗翔,罗翔心领神会,“张小姐,御前失仪可是大罪!”   被他这么一吓,张婉儿不敢哭了,忙把眼泪擦干,脸上的妆容都花了,也不敢给李逸说要补妆,只能举起袖子遮住半张脸,红着一双眼睛可怜巴巴瞅着李逸。   看她这待宰的小兔子模样,李逸忍不住叹气,这姑娘小时候活泼泼,天真质朴,怎么越长大越矫揉造作起来,他生平最厌恶这样的女子,当下觉得没意思极了,挥挥手,吩咐罗翔,“送张小姐回清宁宫。”   张婉儿慌得摇头,“皇上表哥,婉儿还没逛够呢。”   李逸:“大热天的,没啥好逛的,朕先回宫了,你要是还没逛够,让宫女带着你逛,逛到晚上都没问题。罗翔,我们走。”   他大步流星往乾清宫的方向行去,罗翔忙不迭地跟在后面。   宫女们小心翼翼地问:“张小姐,您还逛吗?”   张婉儿捏紧拳头,怒气冲冲道:“皇上都走了,还逛个什么劲儿!”   “那奴婢们送您回清宁宫?”   张婉儿望着李逸的背影,跺跺脚,不甘心地跟了上去,宫女们忙上前扶着她。   “皇上表哥,等等婉儿,婉儿陪您一起回乾清宫!”   身后传来娇滴滴,一波三折的声音,李逸忍不住浑身一抖,不能捋直舌头好好说话么?总之,张婉儿就跟牛皮糖一样,缠着李逸去了乾清宫。   进了乾清宫,李逸吹了一声口哨,两只小豹子跑出来。   张婉儿惊喜道:“皇上表哥,您也喜欢猫儿?婉儿也养了一只临清狮子猫。”   她蹲下身去逗弄,还抱了一只在怀里,小豹子冲着她龇牙咧齿,她疑惑道,“这猫儿怎么长得奇奇怪怪的,好凶啊。”   李逸笑了一声,道:“表妹你有所不知,我这猫儿与别个不同。”   好容易跟皇帝表哥有了共同的语言,张婉儿喜滋滋地问:“有什么不同?”   “平常的猫儿可比不上它,它只吃生肉喝生血。小福贵!”   “哎!”照料猫儿的小福贵应了一声,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块还带着血的生肉扔给猫儿。两只猫儿兴奋地跳起来,叼住了肉,互相撕扯起来,力气极大,张婉儿怀里的那只跳起来时,差点抓伤了她的手。   李逸的声音如鬼魅一样,“表妹,这猫儿还有个别名,叫做银豹,最喜吃年轻姑娘的血肉。”   “啊啊啊——”   张婉儿吓得尖叫,再看看两只豹子将那块生肉咬得血肉模糊,顿时浑身发寒,牙齿打颤,“皇、皇上,婉儿先告辞了!”   话音刚落,不等李逸说什么,起身直奔大门,一双三寸小金莲也不疼了,跑得飞快,像是后面有恶鬼在追赶她。   “这张婉儿,胆子忒小了!”   李逸摸摸豹子的脑袋,道:“要是王姑娘在就好了,王姑娘胆子大,一双天足,能跑能跳,唉!”   当初是孙忠跟着李逸去南京,罗翔、崔继平等人留在京城,故而对这位王姑娘只闻其名不见其人,但能让皇上念念不忘的必定是绝色佳人,只是,这一双天足,到底说不过去吧,崔继平在京中置办了一座宅子,养了三四个美貌女子,各个都是金莲小脚,能放在手上把玩。   这年头,拥有一双金莲小脚才是美人的标配,只有丑女、贫家女才有一双大脚。崔继平大着胆子说:“皇上,钿尺裁量减四分,纤纤玉笋裹轻云,这大脚有何好看?”   李逸嗤笑一声,“你倒是让她把轻云给解了,恶心不死你!”   想想就嫌恶得很,裹着长长的裹脚布,走两步就不行了,模样畸形,让人恶寒。人的脚又不是梅花,硬生生凹出一个形,能好看才有鬼!   崔继平识趣地不再说这金莲大脚的事情,道:“还是皇上您看的分明。”   李逸从崔小姐那里打探到王姑娘的闺名是琼姿二字,瞧瞧,连名字都起得这么清新脱俗,比那俗气的婉儿、玉儿好听一百倍!   想起回京前与王琼姿见过的最后一面,李逸心里不是个滋味,王琼姿脾气不小,还有主意,指不定自己刚离开南京,她这边又有了新……   这崔咏的信怎么还不来,李逸有一点烦躁。   罗翔脑子转得快,献上一计谋,“皇上您贵为天子,可令群臣举荐贤才,不如举荐了王姑娘的父亲进京为官,届时,王姑娘只怕也会随其父一道进京。”   李逸一个暴栗敲过去,“王姑娘的父亲早就仙游了。尽出馊主意,如果真开了举荐贤才这条路,只怕臣子们都会举荐自家亲信同党了!”   罗翔捂着脑袋不敢吭声,他的又一次试探失败了。眼前这位未及弱冠的天子,年纪虽小,但心中自有一把秤,将很多事情分的清清楚楚,他们这些随侍陪玩陪乐可以,但是想超出他的底线去触碰朝政绝不可以。   不过罗翔的话倒是给了李逸提醒,他去了书房,提笔写信给崔咏。   在南京优哉游哉过着小日子的王琼姿丝毫没有想到昏君还会想起她。   古代闺秀的日子闲散适意,下个月长兄王综就要下场参加乡试。家里的气氛紧张起来,嫂子杜氏拉着她去南京各处的寺庙烧香拜佛,祈求佛祖保佑王综高中。   王琼姿乐得奉陪,就像是郊游一样,今日去聚宝山,明日去玄武湖,后日再去鸡笼山,还拉上了佩兰、蕙芷两姐妹。   这日,南京礼部员外郎家的夫人在清凉山梅园宴客,俞氏带着王琼姿与佩兰姐妹去了。   梅园的宴客厅里都是女眷,请了歌姬来助兴。王琼姿在一群弹琵琶古筝的歌姬中发现了一位熟人。   蕙芷虎视眈眈地盯着那女子,道:“朱小怜怎么在这里?”    16、第 16 章(捉虫)   朱小怜跟随邵廷玉在俞家住了一阵子,不过那时候是以客人的身份,怎奈今日沦为歌姬,这让俞家姐妹感到很丢脸。   蕙芷尤其厌恶这朱小怜,正经人家的姑娘,遇到一个还算平头齐脸的男人,连名分也不顾,自甘下贱跟着男人跑了。   佩兰稍微厚道一些,“都是那邓监生的错,要不是邓监生的威逼,朱小怜也未必会跟邵廷玉走啊。”   蕙芷不屑道:“我看未必,她估计也看上邵廷玉了。两人亲亲热热的,邵廷玉还是来我家求婚的,把我俞家当什么看了,总之,两人都不是好东西。姐姐,你不会也看上邵廷玉了吧,要不怎么替他们说起话来?”蕙芷用探究的目光看着佩兰。   “你在说什么啊,”佩兰气坏了,“我回家告诉娘去!”   蕙芷脖子一扭,“你去告状啊,反正爹娘就只会偏心你。”   邵廷玉成了这姐妹两解不开的一个心结。蕙芷虽然与蒋家表兄定了亲事,但亲事匆忙,而且这个表哥不管是性子还是外貌都不是她所喜欢的。   眼看着她们争吵的声音越来越大,王琼姿干脆道:“你们再大声一点,其他人都听到了!”   姐妹两及时止住声音。这时,琴音落下,众位歌姬起身拜见夫人们。夫人们都是慈悲心肠,见她们小小年纪出来卖艺,有几分怜惜,赏了不少铜钱给她们。   朱小怜蹲下身子捡钱,待抬头时,也看见了人群中的俞氏姐妹与王琼姿。蕙芷毫不客气地飞了一个眼刀给她。朱小怜身子微不可察地抖了下,缩着肩膀躲到其他歌姬后面。   蕙芷更生气了,小声说:“琼姿表姐,你瞧她这一副被欺负的小可怜样儿,真是让人看了心里更加生气。”   王琼姿笑,同样低声说:“男人看女人,与女人看女人是不同的。朱小怜在他们男人眼里那就是弱小无辜又可怜,激起了他们的保护欲。在我们看来,就是装,别人还没把她怎么样呢,就弄出这样子来,活脱脱像是别人欺负了她一样。”   “可不是,”蕙芷不能更加赞同了,“有一次,我跟朱小怜说话,也就声音大了一点点,朱小怜莫名其妙哭起来,邵廷玉觉得我欺负了她,害的爹爹也骂了我一顿,天知道,我根本什么都没做,太可恶了!”   待歌姬们都下去后,佩兰拉拉王琼姿的袖子,悄声说:“琼姿,我们去见见朱小怜。”   蕙芷耳朵尖,道:“你们要背着我做什么?”   佩兰叹气:“我就是想去问问朱小怜为什么沦落到做歌姬,她毕竟在我们家住了不短时间,要是她在人前乱说话就不好了。”   “爹爹给了邵廷玉五百两银子,这么多钱,养几个朱小怜都够了,一定是邵廷玉偷偷拿钱跑了!我跟你们一起去。”蕙芷幸灾乐祸地说。   蕙芷冲动,得理不饶人,王琼姿与佩兰都不想她去,王琼姿道:“你见到朱小怜心里就烦得不行,何必给自己找不自在,你陪我娘去,省的她找不到我们人。”说着就把蕙芷往俞氏那边推。   “好啦,你们别推了,我去陪姑妈,不过等你们回来要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我。”   王琼姿与佩兰顺着鹅卵石小道去了一处亭子。亭子周围绿柳掩映,两人坐在里面,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亭子中有人。佩兰的丫头巧梅则去了歌姬暂时歇息的屋子唤人。   过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巧梅领着朱小怜过来。朱小怜进了亭子,盈盈下拜,“小怜见过两位小姐。”   邵廷玉应该是个怜香惜玉的人,按理说朱小怜不至于去做歌姬,王琼姿很好奇。佩兰先问了出来:“朱姑娘,我父给了邵公子五百两银子,你们应该不缺钱才对,怎么你好好的正经人家闺女沦落到歌姬之流?”   五百两银子足够在南京城买一栋很不错的宅子还有剩余,而普通的三口之家一年的吃喝甚至连十两银子都花不了。   朱小怜垂着头,双手绞着衣带,道:“邵公子留了一百两银子给我与爹爹,可是亲戚们借了不少去,爹爹前些日子突然一病不起,我安葬了爹爹,这笔钱就用得差不多了。我身无所长,只能从事贱业,赚点钱过活。”   一百两银子短短两个月就用完了,这朱氏父女也太——王琼姿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其实南京城富庶,商业繁荣,年轻女子想挣钱去纱厂做工也不是不能养活自己,再不济也能去绣坊做绣工,不过看朱小怜那纤纤素手,应该也不是做工的料,这样的女子就是一朵菟丝花,只能依靠他人吧。   她问:“邵廷玉为什么不带着你一起离开?”   朱小怜咬唇道:“邵大哥他自己也前途渺茫,没有安身之处,带着我不方便。”   佩兰看她的眼神就有点怜悯,朱小怜连忙又补了一句,“邵大哥没有丢下我不管,真的,他说安顿下来就来南京接我。”   这句话很熟悉啊。很多话本中,男子们通常说过这句话后,就再也没有然后了。邵廷玉是这本龙傲天大男主文的男主角,桃花旺盛,走到哪里都少不了红颜知己,迟早会忘记朱小怜。而且在王琼姿的记忆中,最后邵廷玉的众位老婆小妾中,没有一个叫做朱小怜。   同为女子,这一瞬间王琼姿倒有点可怜朱小怜了,于是劝道:“邵廷玉是个有大志向的人,以后必定还会有其他女人,更有可能的是他会忘了你这个人。我看你不如——”   “不,”朱小怜猛地摇头,抬起头道,“我早就把自己当邵大哥的人了,以后不管他娶谁,我都拿他的夫人当姐姐一样对待。等我攒够了钱,就去找他。”   佩兰忍不住问:“你知道该去哪里找他?”   朱小怜道:“邵大哥说去莱州投靠他父亲的朋友,我可以先去莱州寻他。”   邵廷玉在山东沿海一带抗击倭寇有功,以此发家,算起来,这个时候他确实应该在莱州一带。   朱小怜敛起衣裙,郑重其事地给佩兰行了一个礼,“俞小姐,小怜很感激俞家,要不是俞家的维护,小怜与邵大哥早就落入邓监生手中。小怜保证,不会对外说俞家的事情,小怜与俞家没有一点瓜葛。”   佩兰松了口气,道:“你不怪我们家与邵廷玉退婚?”   朱小怜反问道:“小怜有这个资格吗?或许邵大哥会,但小怜绝不会。”   听了这话,王琼姿对朱小怜有了些改观,看来她是个聪明人啊,当下灵机一动,问道:“你现在攒了多少钱,够去莱州的盘缠了吗?”   朱小怜道:“攒了五六两,还差一些。”   王琼姿笑着对佩兰说:“我们何不做人做到底,送佛送上西,替朱姑娘凑了盘缠,早日让她与邵廷玉团聚?”   朱小怜有股韧劲儿,兼之楚楚可怜的小白莲模样,估计在邵廷玉的后宅中怎么样也不会处于劣势吧?    17、第 17 章(捉虫)   朱小怜是个极通实务的人,听到王琼姿愿意为她凑盘缠,当下感激万分地说:“多谢两位小姐,两位小姐对我的恩惠,我会一辈子记在心里,日后若有机会,一定会报答。”   王琼姿道:“你记住你今日说的话便可。”   问过了朱小怜住在何处,王琼姿让巧梅带着朱小怜回了歌姬们歇息的地方。   佩兰倒不在乎王琼姿许出去的银子,只是说:“我们一人送朱小怜十两大概就够了,但这事咱们两个知道就行了,千万不要告诉蕙芷,她那个炮仗脾气,要是知道了,一定会不依不饶。”   王琼姿答应下来,两人携手回了宴客厅。蕙芷目光炯炯正朝着门外看,见她们过来,立刻小声地道:“快快告诉我,你们跟那朱小怜说了些什么?”   佩兰笑道:“也没说什么,就是让她不要对外人说我们家的闲话。”毕竟牵扯到退婚,传出去影响俞家的名声。   蕙芷狐疑道:“只说了这些?”   佩兰赌气道:“你怎么这么疑神疑鬼,不信你问琼姿表姐!”   蕙芷的目光看过来,王琼姿替佩兰背书:“真没什么,我们警告了她一通,也不耐烦跟她多说话,就回来了。”   蕙芷将信将疑地“哦”了一声。   从清凉山回来,王琼姿吩咐小英取十两银子给朱小怜送去。小英一面拿着钥匙去取银子,一面嘴巴里嘟嚷:“您总是这么大方,上次许了俞家表少爷五百两银子,那是自家亲戚,便也不说了,可是这朱小怜,无亲无故,干嘛给她这么多钱,十两银子啊,您一年的月例都没这么多。”   王琼姿失笑:“小英大管家,我心里都有数,这些钱是必要花出去的,都有用。”   “您心里有数就成。”小英取了银子,趁着天色还亮着,出了门。   王琼姿撑着下巴,思绪纷飞,她自己也没多少钱,不会穷大方。俞贺仪出海的事情,她感兴趣,故而花钱,至于朱小怜,十两银子其实不值什么,日后如何就全看她的造化。   昏君李逸身边的头号大太监孙忠,按照原书的发展,会成为权倾天下的大太监,如今在南京孝陵卫种菜,起复的机会微乎其微,现在又多了一个朱小怜,希望这两个变数会成为亚马逊流域扇动翅膀的那只蝴蝶吧。王琼姿无意去改变什么,只希望未来能够保全王家与俞家。   进了八月,虽然入了秋,但烈日炎炎,依旧热得让人透不过气来。初八就是乡试之期,王综一大早起来,给俞氏请过安后就要去贡院。   杜氏心绪不宁,将王综带去考场的东西又重新检查了一番才放心,又拉着王琼姿与王纯姐弟,一同乘坐马车送王综去贡院。   王综正襟危坐,面色严峻,口中念念有词。王纯拉了姐姐的衣角,悄声说:“姐姐,我看大哥都快要魔怔了。”   王琼姿轻轻敲了下他的脑门,道:“说什么呢!”   不过她想起自己看过的书,还真有人考了一辈子,临到老了,中了举人,一下子喜疯了。她打量王综,自家哥哥应该不会吧,王家日子过得去,就算王综中不了举,日子总过得去。   目送王综进了贡院,一行人返家。待到王综出场那日,大家伙儿又来接他,王综脸色发白,嘴唇发乌,杜氏扶着他,担心地问:“夫君,您没事吧?”   王综道:“没事,只是有点累,回家歇歇就好了。”   这一歇就歇到了第二天晚上,王综足足睡了十二个时辰才精神过来。众人体谅他,都没当面问他考得怎么样。   杜氏只敢暗地里担心,偷偷跟王琼姿说:“公爹是两榜进士,翰林公,人道虎父无犬子,可你哥哥连续下场三次都名落孙山,压力实在太大了。其实咱们家也无须你哥哥去考个功名回来,靠着祖荫淡泊过日也够了。若是你哥哥这次再不成,我就劝他算了,谈诗论画,做个名士也不错,真考到七老八十,难免惹人闲话。”   王琼姿听得直点头,真心实意地说:“嫂子,你可真是我的好嫂子,哥哥能娶到你是他的福气。”   王家人的心神都放在王综上,俞家这时候却出了一件大事,俞贺仪逃家了!   俞家也替俞贺仪捐了一个监生,此次同王综一道下场,家人同样送了俞贺仪去贡院,但是回头去接他时没有接到人,问了贡院的人,原来俞贺仪连第一场都没有考完,直接出了贡院。又过了两天有人送了一封信来,俞贺仪给父母留的,信上说他去泉州了,然后从泉州出海,一切顺利的话,年底回来,望父母保重,勿要挂念不孝子。   “怎么可能不挂念?”佩兰道,“我娘都快疯了,收到信后立刻遣了家人去泉州,指望能拦住二哥,可是听说二哥的船早已经出发了。”   俞尚志夫妻把俞贺仪看得很紧,看来他确实是很不容易找机会才逃出来,不过他已经年满二十,只要想溜,根本没人拦得住。   佩兰突然声音底下来,“我把这些年攒的钱都给了二哥。二哥他,爹娘是管不住他了,他手里的钱多一点,在外头遇到困难总好解决些。我都不敢给爹娘说,琼姿,我只能跟你说了。”   王琼姿握住她的手,说了实话,“其实,我也给了二表哥一些钱。他那性子,有钱没钱都要去闯,他还说没钱就要去做船夫呢。”   她这样说,佩兰的心情好了许多,好歹二哥离家并不是因为自己给钱的原因。   “好了,别想了,咱们去我母亲那里。”   佩兰在王家用过了晚膳才回家。   过了几日,就到了放榜的日子,王家遣了仆人去看榜。中午时分,在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中,仆人与那报录人一同回来,王综竟然高中南直隶乡试第三十八名。   一时之间,王家热闹非凡,俞氏让人拿钱打赏报录人。后面几天,王家就没个安静的时候,世交亲戚,王综的同年们,纷纷来王家走动道喜,又在醉仙楼大宴了一日宾客,最后王综以要准备次年春闱为由,闭门谢客,王家才清净下来。   王综的同年中有个叫做谢斌的举子,往日在学中,与王综关系十分好。谢斌考了第三名,因家境贫寒,王综特地留了谢斌在家中住下来。   葫芦对这位谢举子很好奇,偷偷跑去前院看了,回来对王琼姿说:“谢举子看年纪比我们家大少爷年轻,瘦瘦高高,长得也白,看着挺老实的,他穿一身浅蓝色直裰,这衣裳还是咱们少爷济给他的。”   谢斌住在外书房,王琼姿住内宅,等闲不会有什么交集,再说投资谢斌这种潜力股是官宦人家常有的事情,她听葫芦说过就算了。   不过有个人把这事放在了心上。   崔咏听说之后,焦急万分,立刻写了封信让人快马加急送往京城。                           18、第 18 章(捉虫)   王综邀了谢斌来家里住,一方面是接济朋友,另一方面确实存了相看妹婿的念头。王琼姿今年十六岁了,即使再过两年出嫁也不晚,但是妹婿的人选可以先相看起来。   谢斌住在王府外书房,王综每日与他同吃同住,一起探讨学问,偶尔出门与其他同年们应酬往来。   自家娘子反而不如谢斌可以时时见到王综,杜氏埋怨了两句,遣了丫头春雪去外书房唤大少爷回屋。王综以为娘子有要事,急匆匆地赶回来,问道:“可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母亲身子不好?”   杜氏“哼”了一声,背过身子不理他,王综一头雾水,“你让我回来,我回来了你又不作声,这是作何道理?”   这个丈夫素来较真,性子有些呆,有时候杜氏冲他生气,结果生完了气,他还不知道,让人又好气又好笑。   杜氏拿出一件新作的衣裳,展开来往王综身上披,声音里犹带两分气意,“入秋了,我给你做了件衣裳,你试试看。”   王综由她服侍试新衣裳,随口问道:“谢斌的衣服准备了吗?”   杜氏横了他一眼,道:“不消你问,早就备好了!”   新衣裳厚实温暖,王综心里一暖,突然握住她的手,“娘子,这些日子辛苦你了,为夫一定给你挣个凤冠霞被回来。”   “你、你怎么突然——”杜氏惊的说不出话来,这个丈夫可从不会说这样的话。   “咳,”王综松了手,假装轻轻嗓子,他自己也很不好意思,忙转移话题,“我看谢斌很不错,为人正派,学问也好,八股文做的理真法老,极有希望能考个进士出来,我想着配琼姿是再好不过了。”   从谢斌住进来,杜氏也猜到一二,不过谢斌在杜氏眼里就是个穷举子,她觉得配琼姿有些委屈了她。   王综笑道:“自古就没有穷举人,谢斌中了举,自有人来结交奉承他,田产奴仆是不差的。而且他父母双亡,自小由伯父抚养长大,妹妹若是嫁过去,连正经的姑舅都不必应酬。”   杜氏迟疑道:“两家的门第……”王家太爷是太守公,公爹王佑年也曾任翰林编修,而谢家不过是田舍翁。   王综摇头:“不能这么比,谢斌有真才,前途不可限量。”   杜氏再反对也没有,于是问:“娘的意思呢?”   “娘觉得至少要等明年春闱后再说婚事,并且还要琼姿自己同意才行。我看再过几日就是中秋节了,你让人准备在后花园摆一桌席面,趁此机会让琼姿见见谢斌。”   “行,我跟娘一起商量办。”   ……   却说李逸收到了崔咏的信,急得了不得。虽然信上没有明说王琼姿要与谢举子订婚的事情,可是让一个未婚的青年男子住进家里,至少两人见面的机会多了许多。再想想王综那张口四书,闭口五经的模样,李逸已经能想到他是有多么喜欢谢举子。   李逸在发愁,而罗翔与锦衣卫指挥佥事徐勉在殿外一个角落里窃窃私语。罗翔道:“皇上收到了南京崔少爷的信,心情就不太好,连我都捱了一顿骂。我猜肯定了王小姐那边出了什么幺蛾子。”   徐勉当时是跟李逸一起去南京,对李逸与王琼姿之间的事情知道的很清楚,小声道:“皇上到了知好色慕少的年纪,钦慕王小姐。可王小姐精灵古怪,咱们皇上一直没得到手啊。”   罗翔窃笑:“我猜问题就是出在这没有得手上,男子嘛,都是喜新厌旧,到手一阵子,腻味了就抛开,反而是这求而不得最是要命,让人魂不守舍,牵肠挂肚。只看咱们主子,便知道这位王小姐是个中高手啊。”   徐勉道:“高手不高手我倒是不知道,反正皇上心里挺不痛快的。”他附在罗翔耳边将李逸曾经说过的话说出来。   罗翔喷笑:“不靠身份,靠自身的魅力?”皇帝的魅力不就是在于他是皇帝吗?   说实话,现在两人最担心就是李逸再次出宫,罗翔身为李逸身边的近侍太监,伺候着主子玩乐,徐勉虽然是锦衣卫,其实有时候两人做的事差不多,这也让他们成了朝臣眼中引诱皇上嬉乐,不务正业的老鼠屎,都快被阁老们参成筛子,幸亏李逸的维护,不然他们的小命早不知哪里去了。   罗翔道:“眼下皇上倒没时间出宫了,鞑靼汗王带着骑兵袭击大同,战事吃紧,皇上得留在宫里,随时注意大同那边的战况。”   鞑靼人放牧为生,逐水草而居,每年到了冬季,草木枯败,没了粮食,鞑靼人就会袭击边境抢大周的粮食,这样的仗每年大大小小都有几次,只是这次情况更严重一些。   两人正说着话,一个小内侍跑过来,“徐大人、罗公公,皇上召你们二人!”两人急忙忙进了殿内。   李逸拿出两封信给罗翔,道:“你让人尽快送到南京崔侍郎府上。”   罗翔收下来,就见李逸神态悠然,一点也没有刚收到崔咏信时的焦急,他与徐勉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大着胆子问:“皇上,南京那边的事情都解决啦?”   李逸轻松地笑道:“什么解决不解决的,都是些小事,没什么事。”   肯定没什么事啊,一个谢斌算什么,不过是个迂腐的书生罢了,论起风流潇洒、风趣幽默,连自己的一根小手指都比不上,等大同这边的事情了了,大不了他再去一趟南京,总之,李逸本着战略上藐视敌人,战术上重视敌人的兵法,给崔咏写了回信,自认为万无一失。   这时,宫女进来禀告:“皇上,张小姐奉太后的懿旨给您送了八宝鸡汤来,在殿外求见。”   上次银豹的事情没有把张婉儿吓退,她收拾心情,再接再厉,时常打着太后的名义给李逸送吃的。   毕竟是亲娘让送过来的鸡汤,李逸给面子喝了几口。张婉儿眼巴巴瞅着,道:“这是婉儿亲手做的,皇上表哥觉得怎么样?”   李逸装作感兴趣的样子,夸她:“原来表妹竟是这么蕙质兰心,不错,不错。”   张婉儿得意地抿着嘴巴笑。   李逸话头一转,“敢问表妹,这汤是怎么做的,又有哪八宝?”   张婉儿亲手炖鸡汤,所谓亲手,不过是给鸡汤了加了一勺子水,然后就在闺房等着厨房做好,她再送过来。被李逸这么一问,可把她问住了,她给身边的嬷嬷打眼色,那嬷嬷说:“回皇上——”   李逸一个眼风过去,“朕问的是张小姐。”   嬷嬷赶紧磕头告罪,张婉儿结结巴巴地说:“把鸡放在水里煮,煮煮就好了,八、八宝是红枣、当归……”最后脸都憋红了,就是说不出来。   罗翔适时地添了一句:“张小姐,您说鸡汤是您亲手炖的,问您怎么做,您又说不出来,这可是欺君的大罪!”   张婉儿“扑通”跪下来,眼睛红的像兔子,“皇上表哥,我、我没有想欺君啊。”   李逸笑出来,“罗翔,你看你吓到张小姐了。行了,表妹,你先起来,以后诚实点,你没做总不能说自己做了吧。”   张婉儿抹了眼泪,站起来,李逸突然敛了笑容,道:“念在表妹是初犯,这次就算了,再有下次,嗯,就把你送给鞑靼去和亲!”   鞑靼,在张婉儿眼里,就是茹毛饮血的强盗,比那两只吃生肉的豹子更可怕。“皇上,您先忙,婉儿还要去清宁宫给太后回个话,告辞了!”说完,不须人扶着,踩着小金莲飞快地走了。   张婉儿这种蠢而不自知的样子让李逸的心情好了许多。   ……   崔咏收到了李逸的信,心里有了数。崔家与王家同是官宦人家,两家素有往来。崔咏设宴邀请众位举子,他本就是能言善道的,刻意结交谢斌,几番下来,两人相处倒不错。   崔家早几代是京城有名的外戚,现在虽然败落了,但在南京还算说得上话。谢斌也想多结交一些有才干的人,便常随着崔咏一道出去。崔咏专门带他去秦淮河游船喝酒,花重金请了十六楼的歌妓相陪。   这次数多了,连王琼姿都知道谢斌经常出去喝花酒,趁着王综过来给俞氏请安,她把哥哥拉到一边,悄悄说道:“大哥,我听门上的人说谢斌这几日总是出门,是去那种地方呢。”   王综皱了眉头:“咱们家的人怎么嚼起了客人的舌根。”   王琼姿急了:“大哥,他能做出这种事来,就不要怕人说闲话!”   王综见她真着急,笑道:“以讹传讹,这些闲话是听不得的。大哥给你讲个故事,崔咏请谢斌去讴歌楼吃酒,请了几个歌姬作陪,谢斌脸都羞红了,坐得离歌妓远远的,口里念念有词,大家伙儿仔细一听,他竟然在背《礼记》,哈哈!”   王琼姿不太相信:“还有这样的人?”   王综道:“大哥不会看错人的,谢斌是真正的君子,守得住自己。你要放心。”   王琼姿莫名其妙:“我放什么心啊?”    19、第 19 章(捉虫)   “你们兄妹在那窃窃私语什么呢,有什么话不能让我们知道?”杜氏笑吟吟地说,俞氏与王纯也一齐看过来。   王琼姿就把谢斌去喝花酒背礼记的事情说出来,大家都觉得好笑,笑了一阵子,俞氏正色道:“近墨者黑,近朱者赤,有些人还是要少些往来。”   王综拱手道:“我都知道了,还有不到半年的时间就要会试,后面的日子会尽量少出去应酬,我会跟谢兄说一声的。”   俞氏点点头,不再说这个事,王综告辞回了书房读书。   厨房管事今日去西市采购菜蔬时,买了两竹篓新鲜的河蟹,每只蟹足足有半斤,膏肥脂满。   河蟹难得,杜氏与小姑子商量怎么吃。王家以前的吃法是把蟹肉蟹膏都剥出来,用老母鸡汤煨之,辅以海参、花胶、鲍鱼等,脍成蟹羹。   今年王琼姿想换个口味,道:“不如一竹篓做蟹羹,剩下一篓先养着,明日中秋节,咱们放在蒸笼上直接清蒸,开一桌螃蟹宴,再配上腊鸭、牛乳酪、醉蚶,栗、菱、葡萄、石榴、柚子、月饼等等,主食则是鸭肉包子、鹅油白糖蒸饺。”   杜氏拍手道好:“不错,独特又有风味,我本来还准备从醉仙楼叫一桌席面,现在看来不用了,明日就按妹妹说的做。母亲觉得怎么样?”   俞氏笑道:“我不管,你们自己闹去。只是还有谢公子同咱们一起过节,你们先得问问他有什么忌口。”   杜氏笑道:“娘,您可想多了,我听厨房的何嫂子说,谢斌可没什么忌口的,啥都能吃,尤其好吃猪肉,肥肉相间的五花肉在灶上煨一个时辰,煨的稀烂,满满一大碗,他能都吃了,一天三顿都不嫌腻,我看到时候上两碗,即使他不吃蟹,也可以有其他的吃。”   王琼姿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油腻的胖子大口嚼肉的场景来,忍不住嘀咕道:“那他得多胖啊!”   杜氏:“他不胖,长得瘦高,明日你就可以见到了。”   王琼姿对这位谢公子莫名有了几分兴趣。   王家的中秋宴就摆在后花园小池塘边的筠芝亭,亭子旁边有两颗桂花树,八月上旬下了几场雨,今年的桂花开得便迟些,时隐时现的香味,不如往年铺天盖日般的浓烈。   圆圆的月亮在庭院洒满了清辉。王琼姿终于见到了传闻中的谢斌。果然不胖,清瘦型身材,皮肤白,清清淡淡的五官,不过眼睛很黑很亮,头戴网巾,穿一身宝蓝色直裰,整体上来看,谢斌就是一文弱的书生,一天三大碗煨猪肉,没让他长胖,同样也没让他看着更强壮。   谢斌给俞氏行礼,给杜氏行礼,最后给王琼姿行礼,王琼姿避到俞氏身后。   杜氏打趣道:“谢贤弟,这位是我家妹妹,比你小几岁呢!”   谢斌忙告失礼,王综道:“有什么可失礼的,你是太多礼了!”   俞氏见过谢斌几次,对他有两分喜爱,见他规规矩矩,给杜氏与王琼姿行礼时甚至不敢抬眼直视,所以才闹出笑话来,她和蔼地说:“谢公子,不必多礼,只当是在自己家。女儿,给谢公子见礼。”   王琼姿站出来,福了福身,“见过谢世兄。”   少女穿一身白绫裙子,外罩一件遍地金比甲,越发显得身姿窈窕,声音清脆如黄莺,钻进了谢斌心里,他慌慌张张地说:“王小姐不必多礼,快请坐!”   说完他又觉得不对,这是在别人家,他这个客人怎么反倒做起主来,于是更加手足无措。好在王综及时与谢斌说话才缓解了气氛。   厨下的人陆陆续续端菜上来,刚蒸好的螃蟹,还冒着热气。王琼姿先拿一个蟹,剥出肉来,沾上姜醋汁吃,鲜香无比。俞氏要让下人帮忙剥,王琼姿拒绝:“要自己剥才香。”连最小的王纯都自己剥。   王纯不爱用那些工具,扯下蟹腿直接嚼起来,俞氏担心他在客人面前失礼,说了他一句,谢斌忙说:“伯母,小生往日在家吃蟹时,也都如王小兄弟一样居案大嚼,若是拘泥于形制,反而不美,吃得开心就好。”   听到有人支援自己,王纯咯嘣咯嘣咬得更欢了。   “说得好!”王综也丢了小锤子,直接上嘴,再加上王纯、谢斌,三人弃了工具,直接开吃。   这位谢斌很有几分苏东坡的洒脱啊,王琼姿暗暗地想。   谢斌也不是傻子,王综拿他当兄弟看待,俞氏以世侄之礼招待他,而且还明里暗里询问他的父母,年纪,是否已成亲等等。王综贤兄稳重厚道,身上没有一点官宦子弟的跋扈,对人诚恳,王贤兄的妹妹王小姐的人品一定如其兄,是个贤惠的妙人儿。待见了王小姐后,王小姐的倩影就留在谢斌脑中,一颗心想了许多,现在依他的身份配不上太守公家的小姐,但是他对来年春闱有信心,届时他中了进士再来迎娶王小姐,岂不是两全其美的事情。   想到这里他越发不敢抬头去看王小姐,只与王综兄弟及俞氏说话。他自小熟读四书五经,名家的选集看了三五千篇,于八股文上有很深的见解。他卖力地表现自己,与王综谈起来。   俞氏懂八股文,听得频频点头。王琼姿幼年时,父亲王佑年也曾拿她当男孩子看,教过她文章,不过八股文枯燥乏味,大概最有兴趣的就是科举狂热分子吧,她听得昏昏欲睡,索性与王纯两人出灯谜玩起来。   王琼姿:“婷婷水中伫,六月枝头香。熏风拂面过,阳高颊畔红。打一花朵。”   王纯年纪虽小,但很机灵,很快反应过来:“是荷花,对不对?”   王琼姿笑道:“对,弟弟真聪明!”   杜氏听到他们说起荷花来,指着池塘,道:“咱们这院子里夏日一塘荷花开得极好,可惜现在是秋天,只剩下一池子枯荷。这枯枝败叶怪不好看的,我看明日还得让人挖了它。”   王琼姿想起了林妹妹说过的话,忙道:“嫂子,还是留着,李商隐有诗云,秋阴不散霜飞晚,留得枯荷听雨声,多有诗意。”   杜氏点头:“妹妹说得对,咱们留着听雨声。不过说到李商隐,我最喜欢的还是他那句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王综听到她们论诗,笑了笑,道:“我最有印象的是他的‘鸾皇期一举,燕雀不相饶’。”   李商隐仕途不顺,在科举的道路上也屡受波折,杜氏有点忧心,劝了一句:“想来是李商隐的文章刚好不得宗师的喜欢,夫君必定不会跟他一样。”   谢斌道:“诗做的再好,文章不行,那也都是野狐禅。李商隐文章做的不好,不谈也罢。王兄,我看王守溪、唐顺之等人的八股文章做得甚好,咱们可以多学学他们的文章。”   王琼姿吃了一惊,道:“谢世兄,李商隐后来中了进士,他可是人人称颂的名家……”   谢斌:“王小姐,小生自问将大周历代的名家的文章都看过了,不知这位李商隐是哪位?”   王琼姿大跌眼镜,这位仁兄,竟然不知道李商隐!                           20、第 20 章(捉虫)   这位谢举子怕是从生下来就一门心思在读《四书》、《五经》,从会写字起就在作八股文吧。   八股文对形式有特别的要求,分为破题、承题、起讲、入手、起股、中股、后股、束股等八部分,每部分有固定格式,严格限制字数,题目只从四书五经里出,这样框死了读书人,不但导致本朝的文人在诗才上远远比不过前朝,而且还不务实学,光事空谈。   很多人穷尽一生,只埋首四书五经,虽然得中科举,但头脑空洞,是个真正的呆子,就如眼前的谢斌。   你不能说他不好,因科举是他唯一能改变命运的机会,而且在大多数人眼里,谢斌这样的人才是勤勉正经的好青年。但在王琼姿看来,谢斌的以后估计就是一个普通乏味的官僚,透着一股闷与呆。   她与嫂子心照不宣地交换了一个眼神,并不打算给谢斌难堪,想要把这个话题扯过去,哪知道王纯开口了,“谢世兄,李商隐是唐代著名的诗人呀,人称小李杜的‘小李’,你怎么连这都不知道!”   他童言童语地说出来,让场面更加尴尬。王琼姿假装没看见,低着头剥菱角吃,杜氏忙着给婆母布菜,只王纯一双眼睛滴溜溜地望着谢斌,谢斌脸涨得通红。   “咳,”最后还是王综解围,“纯儿,你谢世兄说的没错,诗词歌赋不是正途,还是要少看些。咱们这样的人家,该把心思都放在八股文上,八股文做得好了,诗赋也就不在话下。”   王纯没被他给糊弄过去:“可是我们刚才说的是李商隐啊,没有谈到作八股文……”   王琼姿忍不住笑出声来,忙用袖子掩住嘴,再看杜氏也是满眼笑意。   王小姐掩袖而笑,斯文柔美,谢斌知道自己刚才闹了一个大笑话,他站起身,拱手向王纯拜了一拜,道:“王世弟就如同是我的师父,今日多谢你的提点。”   王纯小孩心性上来,摇头晃脑地说:“不用谢,不用谢!”   “纯儿!”俞氏看到了这一幕,“你怎么如此不知礼数?”   谢斌道:“伯母,古有孔子拜七岁项橐为师,今王世弟比我懂得多,我向他请教也是应该的。王世弟,我可否向你借李商隐诗集看?”   王纯大方地说:“好,明日我就借给你!”   王琼姿不禁对谢斌另眼相看了,这人虽然痴迷于八股文章,但于人情世故上,却让人感到如沐春风,这种人应该很会当官吧。   中秋之后,俞氏私下问王琼姿觉得谢斌这个人怎么样?王琼姿很实在地说:“他是个很无趣的人。”   俞氏反问道:“你说的有趣是指什么,会诗词歌赋、宴饮玩乐?这样的人又多风流纨绔。我看谢斌就不错,老实正经,学问好,你嫁了他我才放心呢,像你俞家二表哥,那倒是个有趣的人,可是让人舅舅舅母操碎了多少心。”   王琼姿道:“我记得父亲就不是这样的。幼时虽然也教我读读文章,但闲暇时也会以琴棋为乐,那时候家里还有一个小小的药栏,爹爹会研究草药,济给穷人家,还经常带着我们一家人游山玩水,我现在还记得爹娘一起凭栏读书的情景。”   她这一席话让俞氏的眼睛红了,低声道:“有几个人能像你爹一样?”这个丈夫虽好,可只陪了她短短十年,往后余生,只得两个孩儿作伴。   王琼姿掏出帕子替俞氏擦拭眼泪,俞氏微微叹息一声,道:“也罢,你不同意就再看看吧。”   八月过后,一天比一天冷,王综与谢斌二人彻底收了心,整日都在外书房埋头读书,偶尔与其他同年一起做几个文会。王琼姿与俞家姐妹往来,大多数时候在家,小白这狗儿长胖了不少,越来越像一只行走的毛球,对王琼姿谄媚得很,见到她就翻肚皮打滚,使出法宝讨她开心,只是有一点不好,爱吃醋。   王琼姿喜爱狗,也爱猫。佩兰即将要嫁人,猫儿不方便带到夫家去,于是就想送给王琼姿,王琼姿欢天喜地的把猫儿接回来,但是小白极其讨厌猫儿,两个天天打架,猫儿温顺,主要是小白欺负猫儿。王琼姿烦不胜烦,只能把猫儿送给了杜氏。   真是霸道啊,想起那块怎么也还不回去的凤凰镂空玉佩,王琼姿再一次感叹,小白就是当初被季显养了几天,学到了他强势霸道的性子,要不是小白撸起来太舒服,王琼姿真想把它送出去算了。   今日她看着小白莫名其妙想起了季显,这昏君回了京城该是早忘了她吧。王琼姿找来梳子给小白梳毛,然后一点点编起来,竟然在小白身上编了两根长长的辫子,逗得葫芦与小英她们都笑起来。   大家正玩闹着,俞氏房里的秋萍带着一个姑娘过来。那姑娘见到王琼姿,盈盈一笑:“好久未见,琼姿姐姐这一向可好啊?”   王琼姿看过去,原来是崔侍郎家的小姐崔燕玉。这位崔小姐可是为季显当了几次红娘,她心里浮起一股不祥的预感,面上却还是带着笑:“是有些日子没见了,听说燕玉妹妹前些日子去了京城。”   崔燕玉摸摸小白,道:“是去京城外祖家给外祖父拜寿。姐姐,你把小白养的真好,我记得刚送给姐姐时,小白还不是这样的。”   小白实际是上季显所送,名义上则是崔小姐送给王琼姿的礼物。王琼姿索性让葫芦、小英等人都出去,单独与崔燕玉说话。   崔燕玉苦笑一声,从袖袋里掏出一封信来,“姐姐,燕玉并不想做那惹人厌烦的人,只是形势所逼,这是季公子给姐姐的信。”   王琼姿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崔燕玉将信展平放在案上,轻声说:“姐姐还是看一看吧,那位不好惹。”   现在的季显也不过是个预备昏君,才登基不到两年,真正昏庸无道的事情还在后面,既然他一直以来没有亮明身份威逼,这次应该也一样,不然就不会让崔小姐送信了。王琼姿没多怕,道:“先放着,我有时间再看。”   “好吧。”   崔燕玉顿了一会儿,才开口:“其实我挺羡慕姐姐。”   羡慕什么?羡慕她被昏君追求,做皇帝的女人有那么好吗?   谁知崔燕玉道:“王伯母开明,为姐姐挑选夫婿,都要亲自问过姐姐的意思。我爹娘就不似这样。”   她垂下头来,想起了这次去京城的难堪,舅母与母亲带着她在京城中高门大户走动,想为她说一门好亲事,可是崔家被放逐到南京,那些贵妇们看她们就跟看乡下人一样,她不愿意,爹娘却偏偏要拿她的亲事去换权势与富贵。   王琼姿感叹一声:“几家欢乐几家愁,从来没人能事事顺心。”   崔燕玉一想确实是这个道理,眼前女子遇上的麻烦事未必比自己少,她心情好了些,又问:“姐姐,我听我哥哥说你们府上来了一个大才子。”   王琼姿笑道:“你消息倒是灵,是个做八股文的专家呢!”   崔燕玉眼睛一亮,“真的?我听说这年头有真才的人少,大多都是徒有其名,既然这大才子声名在外,咱们不如考考他?”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王琼姿也觉得好玩,于是两人商量着出了一个题目,然后把王综的小厮叫过来,让他拿去给谢斌做。   王琼姿笑道:“幸好我哥哥今日不在家,不然可就露馅了!不过还得提前给我哥哥打好招呼,不然这两人一对也会发现的。”   一个时辰后,小厮就把谢斌所做的文章拿过来,崔燕玉捧着文章读起来,越读越欢喜,赞道:“好文!对仗工整雅致,谈经论典信手拈来,很有些意思!”   光夸还不够,还问王琼姿借了笔墨,细细地批注,末了,还将这篇文仔细收起来,藏在袖袋里。   王琼姿看得目瞪口呆,崔燕玉有些不好意思,道:“王姐姐,我家的情况你是知道的,我父亲指望着哥哥能走科举之路以重振家业,从小就请名师教学,可我哥哥不爱读书,偏偏我就比较感兴趣,看这八股文觉得比诗词歌赋有意思多了。”   眼看天色不早,崔燕玉打算告辞了,突然又想起一件事来,问道:“你有什么要我转交给季公子的吗?”   王琼姿当然说没有,崔燕玉道:“季公子身份高,我父母都不敢得罪他,姐姐让我交个差吧。”她拿起了王琼姿书桌上的一本常看的《大唐西域记》。    21、第 21 章   崔燕玉走后,小英替王琼姿收拾案桌时,发现少了一本书,便问了王琼姿,王琼姿随口说:“崔小姐借了去。”   葫芦扑哧笑出声来,道:“他们姓崔的还看书?”   王琼姿奇了:“怎么姓崔的就不看书?”   葫芦解释道:“南京城谁都知道崔家靠着崔皇后起家,可崔皇后没了之后,崔家就被打发到南京来养老,靠着崔皇后的余荫过日子,这家子人都是土老鳖,听说崔侍郎从小就不爱读书,认字只认一半,人称白字先生,崔少爷也一样,在国子监就不能安安稳稳地待上一天,从小到大不知气跑了多少夫子。”   王琼姿听得也笑起来,“崔小姐是个例外呢,很愿意读书,尤其对八股文章感兴趣。”   晚上,王综夫妇给俞氏请安,杜氏陪着俞氏说话,王综看了一眼王琼姿,道:“妹妹跟我来,我有话说。”   王琼姿老老实实跟他去了书房,王综伸出手:“拿来!”   这个哥哥肃着脸还挺唬人的,不过他一向疼爱妹妹,所以王琼姿一点也不怕,还嬉皮笑脸:“哥哥,拿什么呀,妹子没钱,正要问哥哥讨点银子花。”   王琼姿的月例不多,有时候花得多了闹饥荒,王综会背着俞氏贴补妹妹。   “你这个惫懒样子啊,”王综装不了严肃,道,“你用我的名义出了题给谢兄弟做,我看看还不行?”   王琼姿毫不留情地甩锅给崔燕玉,“这都是那崔小姐的主意,她说现在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所以试试谢斌的真实水平。”   王综摇摇头,“你们呀,闲了做做针线不好吗?天冷了,既然你时间多,那就给大哥做身衣裳吧。”   转眼间王琼姿就被他讹了一身新衣裳,只能答应下来。   过了两日,崔燕玉让崔家的老仆送了一篮黄橙橙的橘子给王琼姿,随着橘子一齐送来的则是崔小姐的信,信上说新作了一篇文,希望能得到谢公子的指点。   王琼姿这才恍然大悟,这崔小姐不会是看上谢斌了吧,不不,应该是看上谢斌的文章了!   她有成人之美的心思,再说这是正正经经的学术交流,私相授受那是根本不存在的事情。   她借王综之手把文章给了谢斌,次日听说谢斌得了文章爱不释手,一整晚都在看,直到鸡鸣了三遍才睡下。   杜氏笑道:“你哥哥怎么都劝不住他。”尔后又感叹,“这样人不中进士,还有哪样的人能中呢?”   王琼姿的《大唐西域记》被崔燕玉拿走了,她想起外书房还有一本,于是问道:“大嫂,我想去外书房找书,哥哥与谢公子在吗?”   杜氏道:“他们今日有个文会,都出去了,你现在去找吧,没人。”   俞家三代人藏书都收在外书房,名义上称为书房,其实是一个有几间房子的院子。早几年王琼姿闲暇无事给所有藏书做了目录索引,所以很快就找到了自己需要的书。   她拿着书出去,边走边对葫芦说:“你看你,识字也不好好学,不然就能替我找书了。”   葫芦嘟嚷:“小姐,我也想好好识字,可是实在不认识它呀,我觉得每个字都长得一样。”   说话间,两人走到院门口,正好遇到谢斌。谢斌竟然没想到这么快又能见到王小姐,面红心热,激动地说:“小生见过王小姐。”   王琼姿道了个万福,问:“谢世兄不是同我哥哥去参加文会了吗?”   谢斌有些羞赧地说:“今日身子突然不适,中途便回来了。”   他盼着能与王小姐多说几句话,于是道:“天气转冷,王小姐也要多多注意身子。”   “多谢世兄的关心。”   王琼姿与他没什么好说的,福了福身,打算离开,谢斌叫住她,“王贤妹,小生见了你的文章,写得甚好,若是王贤妹身为男子,必定能高中进士。”   王综拿给他的文章,字体偏秀气,谢斌心里有数,便以为是王小姐在试探自己,卯着劲儿做文章,那认真劲甚至可以与乡试一比。   这会儿院子里人来人往,王琼姿不便与他多说,简单道:“谢世兄,你误会了,回头我让哥哥给你解释。”   回了卧房,葫芦咬咬唇,道:“小姐,您刚才是没有注意到,谢公子的眼睛盯着您看,里头都是钦慕之色!”   王琼姿心烦意乱:“钦慕啥呀,加上这次,我们统共才见了两次面,他是钦慕那写文章的崔小姐。”   昏君让崔小姐带了信,信上都是土味情话,王琼姿就不多说了,可见昏君还惦记着自己,王琼姿也不敢随便找个人嫁了算了,昏君之所以是昏君,就是不按常理出牌,他看上了女人,还管你是黄花大闺女,亦或是有夫的罗敷!   看来谢斌的事情还得尽快解决,不然拖久了对谁都不不好,王琼姿写了封信,派人送给崔燕玉。另一边,王综将实情都告诉了谢斌,还带着几分遗憾与歉意说:“我的心思贤弟都是知道的,只是舍妹的性子与贤弟不相契合,勉强成婚,也会成怨偶。”   上次中秋夜宴谢斌大概就能看出王琼姿对自己并没有另眼相看的意思,再加上两次请教文章都另有他人,谢斌心里释怀很多,反而感激王综的坦诚,道:“虽然不能做亲戚,但我与王兄的感情永远不变。”   王小姐虽然不错,但是谢斌之所以钦慕她,倒有一大半的缘由出在王综身上,谢斌喜爱王综的厚道谦和,进而爱屋及乌,并不是说对王小姐有多么情根深种。   事情说开了,王综心中的大石落下,有心情开几句玩笑:“贤弟,我看这位崔小姐兰质蕙心,与你倒是极为相配。”   谢斌自嘲道:“以崔侍郎的门第,崔小姐必定是要嫁到权贵人家,小生高攀不上这样的人家。”   话是这么说,心底仍然存了几分遗憾,不知这能做出花团锦簇一般文章的才女又是长得什么模样?   想想崔家的势力,王综点点头:“崔家外戚发家,确实有些——也罢,贤弟日后摘得桂枝,还怕没有贤惠的女子来相配?”   这事儿本以为就这么结束了,没想到崔家突然遣了官媒来王家提亲,是为崔小姐向谢斌提亲。   王琼姿知道这个消息时,不太敢相信,崔侍郎夫妻都是一对势利眼,谢斌是潜力股没错,但是家底薄,可以说毫无根基,他们怎么会将女儿嫁给谢斌,而且还这么快就定下?按她所想,怎么也要等谢斌中了进士之后才能谈婚事。   “是真的!”葫芦信誓旦旦地说,“媒人先来见了我们夫人,然后见谢公子,谢公子一口答应下来。”    22、第 22 章(捉虫)   谢斌与崔小姐就这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定下了婚事,婚期放在明年春闱之后。既然谢斌成了崔家的女婿再住在王家就不太方便,崔家将自家在鼓楼街的一座小宅子给谢斌住,还派了一房人去服侍他。   谢斌离开那日,俞氏特意从醉仙楼叫了一桌席面招待他。谢斌郑重其事地给俞氏行礼,感激俞氏这段日子的照顾。   俞氏笑道:“快别这么客气,你与我们大郎兄弟相称,我拿你当亲近的世侄看待,以后有空了也常常过来做客。”   这次再见到王小姐,谢斌已能镇定自若,没有了之前的脸红心热,既然王小姐是王贤兄的妹妹,他也会拿王小姐当亲妹子对待,再说也是因为王小姐,他才能觅得如意良缘。   王琼姿真心为谢斌与崔小姐的事情高兴,这两人可谓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杜氏私底下打趣她:“不后悔?万一谢斌明年中了状元,崔小姐就是状元夫人了!”   王琼姿:“崔小姐是我的朋友,她能做状元夫人,我替她高兴呢,我跟谢斌不是一路人。”   杜氏笑道:“好妹妹,你真是豁达的人,但愿你以后的小侄子能像你一样才好。”   王琼姿惊喜地看向她的肚子,“大嫂,你有喜了?”   杜氏摸摸肚子,露出如释重负地笑:“让医婆看了,说是有两个多月了。”   她嫁给王综六七年了,肚子一直没有消息,如今总算是苦尽甘来。   王琼姿小心翼翼地扶着她:“咱们去告诉娘。”   “嗯。”杜氏很感激这个婆婆,虽然自己多年无子,但她从来没有说过让王综纳妾的话来。   两人往俞氏房里去,杜氏想起三月去聚宝山报恩寺求签的事情,喜滋滋道:“报恩寺的签果然灵验,签文说我今年能心想事成,现在真的成了!我替妹妹你求的签也是上上签,妹妹的喜事还在后头呢!”   王琼姿笑道:“要是明年哥哥中了进士,那咱们家岂不是三喜临门?”   “对,就是三喜临门!”   两人把消息告诉了俞氏,俞氏果然欢喜,还去王家祠堂给亡夫上了香。   谢斌与崔小姐的关系一日千里,不过他俩仍旧没见面。每当谢斌新作了文章,必定会工工整整地誊写一份,由王综交给王琼姿,王琼姿再转交给崔小姐。   崔小姐隔三差五地来王家做客,王琼姿一边拿拂尘逗小白玩,一边看着崔燕玉伏案用那蝇头小楷批注文章,深感累得慌,崔燕玉却乐不疲此。   王琼姿好奇崔家怎么突然定了与谢斌的婚事,问了她,崔燕玉搁下笔,面带愧色:“对不起,王姐姐,燕玉在这件事上利用了你。”   王琼姿:“你利用我什么了?”   崔燕玉起身握住王琼姿的手,咬咬唇,似乎下定了很大的决心,郑重道:“姐姐,我要告诉你一件事,其实那季公子真实身份乃是当今皇上!”   季显是皇帝小号的事情王琼姿当然早就知道了,不过她还是做出一副吃惊的样子,“他是皇上?”   “对,他根本不叫什么季显。姐姐你待我这么好,我实在不忍心再欺骗你。”   崔燕玉慢慢地将事情都说了出来,“我爱慕谢斌的才华,心知爹娘一定不会同意我们的婚事,于是对我哥哥说,王家打算为姐姐你与谢斌定下亲事。皇上回宫前一直让我哥哥注意你的事情,要是你与别人定了亲,那就是我哥哥没把差事办好,我让哥哥劝服父母为我向谢斌提亲,这样就可以解了他的困境。所以我说自己利用了你,对不起。”   崔燕玉所谓的利用并没有让王琼姿受到任何伤害,而且她还冒着风险将季显的真实身份告诉了自己,王琼姿释怀,道:“我跟谢斌不合适,你们两人能成也是喜事一件。”   既然明说了季显的身份,崔燕玉说的更深了一些,“皇上性子顽劣,宫中太后娘娘很威严,而且太后的外甥女张小姐也在宫中,听说太后是想把张小姐给皇上做妃子,其实我挺为姐姐担心的,皇上他不是良配。”   王琼姿无奈地摊手:“要是早知道他的身份我当初就不会招惹他。他现在对我念念不忘不过是因为没有得到手,我做几件他厌恶的事情,估计他就会丢开手了。”   崔燕玉笑道:“说的也是,我这次去京城,还听说宫里明年就要选妃,到时候百花争艳,皇上哪里顾得过来姐姐呢。咱们这位皇上任性胡来,不爱读书,不喜欢朝堂上那些文官,怠于上朝。他在宫里养鹰犬虎豹,最多的时间花在校场,骑马射箭蹴鞠捶丸,身边有好多阿谀奉承的太监整天带着他玩儿,是京城头一号的纨绔子弟。”   她一口气数落了昏君的无数缺点,然后道:“姐姐,这些话我只跟你说过啊,你可千万别传出去,不然咱们两个小命难保。”   “你放心,我听过就算,不会说出去的。”   ……   会试每三年一考,安排在春季二月,因此也称为春闱。众举子都必须赴京城参加考试,有那离京城极远的举子为了不耽误时间,通常会提前两个月去京城,甚至还有人会提前半年去京城,一方面京城举子多,大家可以互相交流,另一方面原因则是最重要的,活动人脉,拜访宗师。   王综也有这个打算,便与继母、妻子商议,趁着河道还没有结冰,提前去京城。   杜氏的娘家在京城,她现在怀着身孕,不免更加想家,听到王综这么说,当即表示赞同,还说想一起跟着去,顺便探望父母。   俞氏道:“你的身子——”   杜氏忙说:“已经过了三个月,大夫说我身子好,没事的。”   王综体谅妻子,道:“走水路应该不妨。”   这样一说下来,俞氏有个姐姐嫁到京里,也有好多年没见,商量到最后决定一家子人都去京城,杜氏可以回娘家探望父母,俞氏可以去看姐姐,她还存了另外一层心思,眼下都没替女儿寻访到合适的婆家,说不定去了京城就能遇到合适的人呢。   王家人即将去京城的事情被崔咏知道了,他松了老大一口气,对自家妹妹说:“王小姐去京城以后的事情就不归我来管了,不然我哪有另外一个妹妹赔给人家!”    23、第 23 章   王琼姿一家子人先从南京坐船到通州,再改乘马车,终于于十月底之前到达京城。   王佑年在京中当了十几年的翰林,王家在护国寺附近有一座二进的小宅子,留有一房老人看守,知道主人家不日进京,提前修葺扫洒过,王家人直接住了进去。   杜氏大着肚子,俞氏让王综扶着她回房歇着,自己则牵着王琼姿、王纯姐弟的手去了第二进院子。一路上王综好奇地打量,觉得这宅子普普通通,青石板铺的路,只有一个小小的院子,种着些海棠石榴腊梅,天气冷,叶子都掉光了,只腊梅树好些,黄色的花苞点缀枝头,他不禁撇撇嘴巴:“这里不如南京好!”   王琼姿大笑:“弟弟,这京城可是天子脚下,普通百姓都有一股骄气,你是从哪里看出不好?”   王纯道:“太冷啦,院子连绿色都看不到,我好想念书房窗边的几竿竹子啊。”   “原来弟弟竟是个风雅之人!”王琼姿打趣道。   王纯伶牙俐齿:“姐姐进了京城就成了大俗人,岂不闻苏东坡‘无竹令人俗’?”   “原来如此,弟弟是想吃笋子炒肉呢。”王琼姿恍然大悟道,“娘,晚饭咱们就吃笋子炒肉吧。”   俞氏含笑看着一对儿女逗趣,点点头:“行。”   她指着院子西北角的那株西府海棠,感叹道:“这是当年我与你们爹爹成婚时亲所摘,如今已有十六年。”   想到亡夫,她心里不免伤感,王琼姿故意惊叫一声:“娘,这株海棠的年纪跟我一般大呀,来,我站着跟它比一比,看看哪个更高?”   俞氏被她逗笑了,“还是个孩子呢!外面冷,咱们进屋吧。”   王琼姿住在了俞氏正屋的西厢。平心而论,在南边住惯了,一时回到这京城很有些不适应,特别是冬季,干冷,风大。葫芦与小英两个缩手缩脚,王琼姿问道:“你们屋里有没有烧炕?”   小英摇摇头:“准备的太匆忙,说是要明天呢。”   王琼姿道:“这可不成,太冷了,你们今晚同我一起挤一挤吧。好在咱们也住不了多久,大概春闱结束后就能回南京了。”   这时,俞氏房里传了饭,王琼姿让她们也去厨房吃饭,独自去了正屋。饭菜已经摆在桌子上了,一碗萝卜炖羊肉,一碗酱肉、素炒白菜、炒绿豆芽。   王纯举着筷子问道:“笋子炒肉呢?”   厨下的人为难道:“小少爷,我去附近的菜场转了一圈,一时没有买到新鲜的笋子,明日赶早再去,看能不能买到冬笋。”   俞氏道:“算了,北边冬日新鲜的菜蔬少,你们将就吃些,过几日让你们大哥带你们去酒楼吃。”   王琼姿与王纯姐弟挑食得很,两人吃了些白菜豆芽,再配上从南京带过来的板鸭、糟鱼凑合着用完这顿饭。   俞氏连连摇头:“要是你们父亲在,必不会助长了你们这挑食的毛病。”   话是这么说,她到底心疼儿女,吩咐了厨房的人明日去西市买菜,京中有一种专门的暖棚,供应各种新鲜蔬果,若是有便买些回来。   母子三人正说着话,门上的人过来禀告俞氏:“魏国公府的人来给夫人请安。”   俞氏吃了一惊,王家与魏国公府素来没有什么往来。魏国公府在京城可谓是极特别的存在,第一代魏国公跟随高祖皇帝起兵,为大周立下汗马功劳,而且忠心耿耿,曾为高祖挡箭,高祖特准许魏国公的爵位世袭罔替,这在京城是头一份,其他功勋权贵都没有这样的殊荣,这样的人家可以说同书香传家的王家是八竿子都达不到一起的。   俞氏纳闷,王琼姿心念一动,问道:“魏国公可是姓季的?”   门房道:“正是姓季。”   王琼姿心里有了数,道:“娘,应该与季公子有关。”   俞氏看了她一眼,然后道:“把人请进来吧。”   来人是魏国公府的一位嬷嬷。这位嬷嬷穿一身暗绿色妆花袄子,插金戴银,打扮得很贵气,不像是嬷嬷,倒像是一位贵夫人,她给俞氏请过安后,自我介绍姓苗,是魏国公府三少爷的乳母,奉三少爷的命送了些东西过来。   俞氏请她坐下,问道:“请问贵府三少爷的名讳是?”   苗嬷嬷道:“姓季讳显。”   俞氏笑道:“原来是季公子啊,他同我家大郎在南京时有过交情。”   苗嬷嬷道:“三少爷听说夫人一家赴京,本想亲自过来探望,但今日匆忙,只能择日再过来拜会夫人与贵府少爷。”   苗嬷嬷年约五十,团团圆圆的一张脸,看着很面善,拉着王琼姿的手,笑眯眯看着她,那神情要多慈爱有多慈爱,对着俞氏夸王琼姿:“俞夫人将小姐教养得很不错,我才一见面就觉得很喜欢。”说完从手臂上褪下一只白玉镯子给王琼姿。   王琼姿不敢收,苗嬷嬷笑道:“哪有初次见面不给见面礼的,可是嫌弃老婆子的东西?”   俞氏道:“既然是长辈赐的,琼儿,你就收下吧。”   王琼姿双手接过镯子,道:“谢谢嬷嬷。”   “好姑娘!”苗嬷嬷满意地点点头,她留神打量着王琼姿的一举一动,忍不住又赞道,“到底是书香世家出来的姑娘,浑身透着一股斯文气儿!”   一盏茶喝完,该说的都说了,该看的人也都看了,苗嬷嬷告辞,俞氏携女儿亲自将苗嬷嬷送了出门。   苗嬷嬷从王家宅子出来,上了一架马车,车夫扬鞭起驾,马车并没有往魏国公府的方向去,而是去了另一处。   苗嬷嬷进了宫,先回自己的屋子换了一身衣裳,才去乾清宫见李逸。   李逸早等急了,见她进来,立刻问道:“嬷嬷,见到了吗?王姑娘还好吗?”   苗嬷嬷笑道:“哪里就急到这个份上,你得容嬷嬷喝碗茶,喘喘气。”   宫女给苗嬷嬷上茶,苗嬷嬷也不卖关子,道:“皇上的眼光很不错,那王姑娘举止斯文,模样也俊秀,看着是个好姑娘。”   李逸得意地笑:“那当然,朕看上的必须是最好的姑娘。”   苗嬷嬷道:“我观王姑娘行动大方,眼神明亮,看人时抬头挺胸,这样的女子必定是个有主意的人,只怕不会轻易曲顺丈夫。”   在李逸心里王姑娘就是那带刺的玫瑰花儿,有挑战才有意思,当下就说:“这样的女子才好,事事屈从丈夫就像个木头人一样,那有什么意思!她总是比张婉儿要好吧?”   苗嬷嬷也不太喜欢张婉儿,遂点点头,道:“这姑娘可是你自己看上的,若是娶回来你可不许说她处处管着你。”   她是巴不得能皇上能娶了个厉害一点的媳妇,能劝他,管他,从此皇上收心,将从前那些不好的都改了。    24、第 24 章   苗嬷嬷离开后,俞氏带着女儿去看苗嬷嬷带来的东西,眼前是两大车的果蔬,水灵灵的小黄瓜,新鲜的韭黄,鲜嫩的菠菜,更不用说荠菜、茼蒿、油菜、葫芦了,连南京的壅菜都有!葡萄、鸭梨、苹果各一筐,还有一篓子芳香扑鼻的香橼!果蔬下面堆着则是冰镇的鱼,还有一盒盒风干的鱼翅、鲍鱼、海参、花胶,最后则是南京的板鸭、糟鱼、糟鸭。   俞氏目瞪口呆:“怎么这么多,我们这一家子人一个月都吃不完!”   王琼姿没多大惊讶,从上次李逸大手笔送了半屋子锦绣布匹来看,她就能猜到这次也差不多,这人还真是干什么都是大手笔啊,透露着一股豪气冲天。   她说:“现在是冬天,菜蔬也好保存,正是瞌睡来了有枕头!嫂嫂怀着孕,我还担心她吃不惯这里的伙食呢!”   送都送来了,根本也没法退回去,丢了可惜,也没那个必要,还不如好好的祭一祭五脏府。   季公子的事情俞氏虽然心里存了一点疑虑,但也没有多想,再说在南京时,季公子也时常来王家拜访,同王综的关系比较亲近。   “也罢,季公子很算是有心的人了,你哥哥能结识这个朋友,是他的运气,等咱们安顿好了,让你哥哥去魏国公府拜访季公子。”   不须哥哥主动去拜访,只怕过不了两日,魏国公府就会主动请他们兄妹俩前去做客。王琼姿在心底默默地说。   倒是葫芦与小英两个丫头挺为自家小姐担心,小姐有一段时间同季公子走得是稍微近了一些,可是后来小姐同季公子都说清楚了啊,此番来京这季公子又纠缠了上来,她们觉得季公子有点……虽然季公子送的菜挺好吃的,苹果也又香又甜。   王琼姿此刻在灯下打量小昏君送的凤凰镂空翠玉佩,玉色一如既往的透亮,一点儿瑕疵都看不到,这确实是个好东西,李逸送玉佩时的心意该是诚挚的。   其实现在来看,李逸没多差,谁能想到后来他成为一位昏庸无道的帝王?   可扪心自问,王琼姿也一点都不想嫁入皇家,帝王的恩宠如朝露一般短暂,色未衰而恩绝,这日子过得可真是生不如死了。若是嫁入跟王家差不多的人家,受了夫婿婆家的欺凌,她可以去厨房操起菜刀跟夫婿对着干,再说王琼姿有两个兄弟撑腰,再不济还有和离一条路呢,不像嫁入皇室,那完全是身份的碾压,像一只蚂蚁一样任人摆布,她无法想法自己操菜刀面对李逸的样子。   葫芦跟着王琼姿看了不少话本,想法也被带的有点歪,道:“季公子不会使出三五个大汉把我们小姐给绑了去吧?”   这是一本草寇爱上大家闺秀的话本中所说。   王琼姿屈指弹她的额头,笑骂道:“傻妮子,你当季公子是土匪呢!不用怕。”   这是个真话,她庆幸自己好歹出自官宦之家,而昏君目前还是一枚比较纯情的少年,要是她遇到的是后期的昏君处境就没有现在这么美妙了。   果然次日魏国公三少爷季显就下了帖子在京城最有名的春风楼宴请王综,王综去赴宴。   王综自去赴宴,王琼姿随着母亲走亲戚,先去了周姨妈府上,然后又去了俞家往日在京城的其他亲眷府上拜访,接着俞大表哥来王家拜见姑妈。   俞大表哥全名叫做俞贺文,是俞贺仪的亲大哥,应了名字中的这个“文”字,从小到大在读书方面就是别人家的孩子,王琼姿的父亲在世时就极喜欢这侄子。俞贺文跟争气,不须家里出钱捐个监生,一路从童生考到举人,顺顺利利的,然后缓了三年,今年与王综一道参加会试。   俞表哥见过姑妈表弟表妹们,然后掏出一封信来递给王琼姿:“这是贺仪寄给你的。”   王琼姿拿起信,惊喜地问道:“二表哥要回来啦?”   俞贺文苦笑一声:“回来还早着呢,贺仪在外头就跟脱缰了的野马一样,没人管教约束,任意妄为,他托人寄了信回来,说是今年不回来了,要去什么意大利,唉,只看明年能不能回来。”   这位二表哥可真是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王琼姿笑道:“昔日有三宝太监下西洋,现在二表哥航海欧洲,说不定二表哥能名垂青史呢。”   古往今来有千千万万个进士,真正能做出一番事业青史留名的又有几人?俞贺仪现在做的事情比考进士有意义多了,当然这是王琼姿以后世的眼光来看问题。   俞氏就很不赞同,俞贺文道:“我只希望他能平平安安吧,随便他去吧。”家里有他撑着,父母姊妹他来看护,这个弟弟尽可以去做他喜欢的事情。   王琼姿看了俞贺仪的信,信不长,先说了他出海的一些见闻,以及爪哇等地的风土人情,她嘱托要找的一些东西有一些找到了,还有一些没有找到,等他再仔细寻寻,明年回家时带给她,信上还说他在海上遇到大风浪,还有一小队海盗,十分惊险,但从俞贺仪的笔下,却没有看出害怕,反而透露出一股兴奋。看完这封信,王琼姿羡慕得不得了,她要是男儿,一定与俞贺仪同去!   ……   再次遇到季显,不,应该是李逸,是在魏国公府上。俞氏母女拜见完魏国公府的老太君,与老太君以及夫人们说话。季二夫人不到四十岁,打扮得很年轻,插混打科,很善于搞气氛,犹如凤姐儿一般圆滑周到,看着比不苟言笑的季大夫人更得老太君的喜爱。   季老太君也喜爱女孩儿,见王琼姿模样俊秀,举止大方得体,心里先爱了三分,赠送了名贵的见面礼,又让厨下端来好吃的果子给她。   拜见过老太君与季大夫人,季二夫人带着俞氏与王琼姿回了自己屋子,拉王琼姿坐在自己身边,问她多大了,可读过什么书,王琼姿面上微微含笑,一一作答。季二夫人听了更加欢喜,携着王琼姿的手,羡慕道:“俞夫人家的闺女可真俊,我在想要是我的女儿就好了!可惜啊,我没那福气,只生了三个魔星!”   魏国公府子孙繁盛,特别是男孙,到这一代,竟然有七位少爷,一个女儿都没得,那季三少爷就是季二夫人的长子。   俞氏笑道:“她在家也是淘气得很呢!”   季二夫人笑道:“女孩儿活泼泼才好,只要规矩不错就行。可惜我们家没个女孩儿,不然倒可以陪俞小姐一块儿玩耍,让她一个小姑娘陪着我们大人家说话,怪闷的。好姑娘,你喜不喜欢花儿?”   王琼姿道:“喜欢,在南京家中时,我自己养过花儿,有绣球花,玉簪花,还有月季花。”   季二夫人笑道:“我们家有个暖棚,冬天里面也暖烘烘的,里头花儿可多了,芍药牡丹玫瑰都有,我让丫头带你去看看。”   终于来了!   王琼姿心里很平静,答道:“好啊,琼姿多谢夫人。”   季二夫人指着身边的侍女说:“采薇,你带着王小姐去暖棚里转转,若是她喜欢什么花儿,只管都摘了,算到我名下。”   采薇躬身道:“是。”然后轻扶着王琼姿的手臂,“王小姐,请随我来吧。”   王琼姿想起在南京时,李逸这厮让崔小姐做红娘穿针引线,现在魏国公府上没有小姐了,只能让侍女引路。当初谢斌在王家住在,那种结亲的意思很明显,王琼姿合理怀疑,崔小姐之所以对谢斌那么感兴趣,肯定有崔咏的推波助澜,幸好最后成了一桩还算不错的婚事。魏国公没有小姐,倒省了一桩事儿。   魏国公府不愧是簪缨世家,整个公府极大,采薇带着王琼姿穿过长长的走廊,横七竖八走了半柱香的时辰才到了暖棚。   说是暖棚其实就是一个很大的暖房,分位几个部分,有专门种果子的,还有种菜蔬与鲜花的。采薇一一介绍,王琼姿简直叹为观止,古代确实远不如现代发达与方便,但是顶级权贵人家的享受丝毫都不差。   大片大片的牡丹与芍药,鲜艳欲滴,采薇自豪道:“魏国公府上的暖棚在整个京师都是首屈一指,只比宫里差一点点罢了。这些鲜活,每日会送到各房供夫人们摆放或者插戴,还有的会做成香露。您刚在在二夫人那里喝得就是玫瑰香露。”   采薇指了指不远处,道:“转个弯就是玫瑰圃,王小姐,您自己过去吧,奴婢在这里等着您。”   王琼姿心知肚明,点点头,抬脚往前走。果然在一大片妖冶的玫瑰花丛中看到了一个久违的身影。   一身织金云段锦衣的季显听到动静转身,手里把玩着香木折扇,冲着王琼姿灿烂一笑:“别来无恙呀!”    25、第 25 章(捉虫)   季显五月回京城,而现在是十一月初,两人有半年没有见面,乍然见到前男友,王琼姿没有生出一点‘以眼泪,以沉默’的心思。   她是有点高兴的,季显头戴金冠,腰束玉带,脚踏朱履,衣襟上还别着一朵玫瑰,粲然而笑,一派风流,无论如何,这厮的皮相还是好的,足以让人馋一馋他的身子。   见她不做声,季显心里有些忐忑不安,走到王琼姿眼前,“哼”了一声,道:“怎么,是不是见到我太高兴了以至于连自己是哪个都忘记了?”   王琼姿一边伸手去夺他手中的香木折扇,一边说:“你怎么还是跟朵水仙花一样啊!”   季显急急地收回了手中的香木折扇,“我拿玉佩换了这扇子,所以它算是我的了。你要是喜欢扇子,改日我送你一百把都没问题,什么乌骨泥金扇、珐琅柄扇,要什么都可以!”   想起他两次壕气冲天大手笔的行为,王琼姿忙说:“可别!我真的很感谢你,可是不要再往我家送东西了。再说送礼也不像你这样按车送,一送就送半屋,我家里人少,穿不完那许多锦缎,也吃不完那么多菜。”   李逸“哦”了一声,继而道:“我也是希望你过得好点嘛!”他仔细打量王琼姿,“你怎么瘦了些?”   “真的?”王琼姿摸摸自己的脸,“瘦了才好看!”   “送给最漂亮的姑娘!”李逸从衣襟上取下玫瑰,送到王琼姿面前,那双眼尾微垂的桃花眼看着王琼姿,说,“我在这片玫瑰花圃找了好久,最漂亮的就是这朵,不过玫瑰虽美,不及你远矣。”   这情话确实有够土的,但是!王琼姿听在耳中觉得莫名的动听。满园花香,少年皇帝(别管他以后是不是个大昏君)专注地望着她,此时此景,叫王琼姿差点意乱情迷,她只是个普通人啊,虚荣心有,更何况在知道李逸是反派昏君之前,她其实是挺喜欢他的。   王琼姿忍不住伸手去接花,李逸眼角眉梢的笑容遮都遮不住,他想着趁送花的机会,抓住王小姐的柔荑,突然之间天昏地暗,万物昏沉,李逸眼前一黑,身子软软地晕过去了。     晕倒之前,李逸最后的念头,晕得太不是时候了,他差点就捉住了王小姐的手!   见他晕倒,王琼姿先是惊慌,很快就反应过来,他应该是缺氧了,魏国公府的暖棚不小,玫瑰花圃在最深处,这里花儿虽然很漂亮,但待得久一点并不舒服,让人感觉心慌气短,李逸不像那些常年在暖棚劳作的人,蹲在花圃找了这么久的玫瑰花,晕过去也是正常。   王琼姿扶起他,轻轻喊了一声,果然李逸身边是少不了人的,徐勉闻声而出,当即就喊着要去请御医。   王琼姿制止他:“不是什么大事,惊动整个府上就不好看,你扶他出去,找个通风的地方放下他。”   徐勉权衡一秒钟,依了她所说,扶着李逸出去,把他安置在暖棚边上亭子的长椅上。   王琼姿道:“你用力掐他的人中。”   徐勉不敢,王琼姿道:“那么,就去找一碗冰水,浇在他头上也行。”   现在去找冰水就会惊动魏国公府,继而就要传到太后那里,徐勉这个锦衣卫就要倒霉了,他只好硬着头皮去掐李逸的人中。   他掐了几下,李逸就醒了,微微睁开眼睛,对徐勉使眼色,徐勉背对着王琼姿,因此她看不到李逸的神色。   徐勉站起来,愁眉苦脸地说:“还是不行。唉,王小姐,你知道吗我们家公子今日连早饭都没有吃,心里只想见到你,为了寻您手上那朵花,他费劲千辛万苦。”   千辛万苦?李逸恨不得起来骂徐勉蠢,连话都不会好好说。   王琼姿看着手里历经‘千辛万苦’摘来的玫瑰花,这与其他的玫瑰没啥不同啊,莫非这是小王子那朵独一无二的玫瑰,思绪飘远了。徐勉还在喋喋不休说李逸如何这样,如何那样,王琼姿喝止他:“停!”   “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救你家公子。《金匮要略》上面说,将患者放置平稳,以手按压其胸外三十次,然后以口对口向其渡气两次,如此循环两三次,这个叫做心肺复苏。你这样做,你家公子立刻就会醒,只是你手上力气别太大,不能把他的肋骨给压断了。”   李逸脸色由刚开始苍白转为红润,即使不做任何处理,再过片刻也会醒。看徐勉这么着急,她决定帮他。     见他犹豫,王琼姿催促:“快呀,你难道不想看他赶快醒啦?”   徐勉骑虎难下,在李逸身边蹲下来,心里默默念:皇上祖宗,求您就快点醒吧。   他伸手放在李逸的胸上,装模作样地按了一下,李逸睁开了眼睛,起身,“朕已经没事了!”   王琼姿作欢喜状,“季公子没事那就太好了!我出来太久了,恐怕我母亲在寻我,告辞!”   “站住!”季显刚在在王琼姿面前犯了蠢,这会儿要找回一点面子,沉声道:“我以前读过《金匮要略》,怎么没看见过有你说的心肺复苏?你别是在胡说八道吧。”故意在整人吧,她眼睛灵动,精灵古怪,没准还会真编出这样的话来。   王琼姿信誓旦旦地说:“真的有,不信你回去翻书。”   她说的这么真诚,李逸不由得怀疑自己是不是记错了,或许《金匮要略》上真的有。   李逸还想继续跟王琼姿说话,徐勉附在他耳边轻轻说了几句话,他只能道:“今日不巧了,咱们没能好好说说话,改日,改日我请你去京城最好的酒楼吃饭,让你尝尝真正的京城菜肴。”   目前看来暂时不能摆脱小昏君,砍头之前也要吃顿好的,王琼姿当下道:“好!”   李逸带着徐勉先离开,王琼姿在亭子里坐了一会儿,采薇才寻过来,“对不起,王小姐,奴婢刚才肚里痛,一时离开了一会儿。”   王琼姿道:“没事,我们回去吧。”   ……   李逸回了宫,与刘、谢、李三位阁老就江南赋税的事情扯了半天皮,晚上回到乾清宫,正待歇息时,突然想起了一件事,连忙让罗翔找了一本《金匱要略》来。   他仔仔细细翻了三遍,书中确有疑似‘心肺复苏’的记载,不过书中是‘兼令两人各以管吹其两耳’,而不是王琼姿所说,以口对口渡气!   想起王琼姿当时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的样子,李逸并不生气王小姐戏弄了自己,反而觉得她更可爱,更有趣了。   人的耳鼻口相通,从耳朵吹气其实与以口渡气并没有什么区别,甚至用口更加直接,估计在效果方面也会更好,王小姐真是个聪明的姑娘,举一反三!    26、第 26 章   宫里的日子多烦闷,李逸虽然贵为一国之君,也要受诸多规矩的限制,宦官们使出浑身解力讨好他,奉承他,可以解闷,但毕竟没意思,要是王小姐在宫里,她敢说敢笑,两人作伴,那日子才过得有趣。   临睡前,李逸兴致勃勃地逗两只银豹玩了一会儿,突然抬头道:“罗翔,你说王小姐会不会喜欢这两只大猫?”   罗翔想起这两只豹子把宫里住的张婉儿小姐吓得浑身战栗的样子,觉得娇俏的王小姐应该也差不多,女孩子们喜欢的是可爱逗趣的猫儿狗儿,而不是真正的豹子老虎。不过他揣摩李逸的意思,道:“王小姐不是普通的姑娘,她肯定会喜欢的!”   李逸颔首,摸摸银豹油光水滑的皮毛,“朕觉得也是。”   一夜好梦,李逸又有了精力去同阁老们扯江南赋税的事情。大周是罕见的从南到北统一整个国家,江南地区在其中贡献了大量的财力支持,有这个历史渊源,江南地区的赋税极重,以至于这几年民不聊生,百姓流离。大周赋税的主要来源就是江南地区,而且种类单一,以农税为主,为了避免减税导致的国家收入减少,这就又涉及到对商业的态度以及是否重开船舶司。   李逸作为少年皇帝,锐意进取,认为“重农抑商”政策已不合理,重农也须重商,至于重开船舶司的想法则来自这次微服去南京,在南京见过几个外国人,而且虽然朝廷不令官船出海,但民间屡禁不止,仍然有不少人冒险出海远航,最远有到达欧罗巴,听说大周的茶叶与瓷器在外国卖得极好。他相信,若是鼓励商业、重开船舶司,大周国库空虚的状况一定会得到改善,国库丰盈,才有钱对付北掳。   总之,他有很多很多的事情要做,父皇把大周的担子交到他身上,他要做得比父皇更加出色,让天下人都看着!   然而这一切拿到朝堂上与阁老们商议,对于减税,阁老们认为施惠于民,可以商讨;鼓励商业,降低商税、重开船舶司则坚决不认可,甚至还有私下底的消息传出来,皇帝重新船舶司是想自己出海去玩儿!   李逸还不能骂这帮文臣,因为骂了就是给他们长脸,他们就是拼死劝诫顽劣皇帝的诤臣!他们还有最后的杀手锏,联合起来一起上书致仕以此来威胁皇帝,他们不怕死,甚至愿意赴死,这样他们就是名垂千史的忠臣,而李逸自个就是逼死忠臣的昏君。   早朝进行到最后,刘迁老儿隐晦地说皇上,您就是太年轻了,年轻人思虑不深也是有的,不过这些都没关系,您还年轻,还有时间慢慢学,您得多读书,要像先帝一样勤勉,重开经筵侍讲,老臣们将不辞辛劳,为您讲解治国之道。   他口若悬河,唾沫横飞,长篇大论地讲,李逸听得无聊,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这下子炸锅了,阁老们开始就李逸的这个哈欠说起,说来说去只有一个意思就是皇上你太懈怠,太懒了!   李逸彻底烦了,“诸卿有这闲工夫花了足足半个时辰来讨论朕打哈欠的事情,不如多花点时间在黄河水患上,想个什么法子来根治黄河决堤或者做点有利国民的事情不比你们现在浪费时间强?”   谢康手持笏牌,出列道:“皇上是一国之君,您做到了立身——”   李逸挥手制止他,“谢卿,你想说朕勤勉朝政,仁厚大度,国家就会好了吗?”   谢康摆着一张极为正直的脸,大声说:“是。”   李逸道:“那么先帝可是勤勉朝政,仁厚大度的君王?”   提起先帝,三位阁老脸上都露出崇敬的神色来,齐声道:“先帝宽厚仁德,是古往今来难得的明君。”   李逸冷笑一声,道:“先帝的仁德历历在目,不必多说。那么请问诸卿,先帝在时,黄河是否经常发生决堤事故?东南之地是否发成灾患,饿殍遍野?军队有无充足的粮饷?百姓能不能安居乐业?”   这些问题俱是先帝晚年,太子太保忠宣公去山东、浙江等地考察过后所提出的问题。李逸作为人子说这些话固然不敬父亲的嫌疑,但是对着这些阁老们来说无异是当头一棒!   皇帝贤明仁德,国家还不能治理好,那么是谁的错,肯定是辅佐的臣子办事不利,不能为皇帝分忧解难。李逸只差说他们这些文官尸位素餐,正事不做,偏偏揪着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大做文章。   三位阁老冷汗淋淋,老脸通红。这三位毕竟是众位朝臣的领头羊,不好打脸太狠了,李逸也担心这三位老头儿想不通,直接撞了太极殿的柱子,于是道:“诸卿们回家后好好再想想吧,退朝!”   虽然辩赢了阁老们,李逸心里的郁气仍然没有散。罗翔见机,招了一队侍卫陪着李逸在校场上打了一个时辰的马球,衣服都汗湿透了,李逸的心情才好了些。   洗漱过后,清宁宫派人来请皇帝过去。李逸去了清宁宫给太后请安,张婉儿从太后身后磨磨蹭蹭地走出来给李逸行礼,声音小得跟蚊子叫似的。   李逸见她那鹌鹑模样儿,笑道:“表妹,你这几日没去乾清宫,朕还以为你回家了呢。”   张婉儿哼哼唧唧道:“我娘让我在宫里多陪陪太后娘娘。”   太后看着外甥女叹气,居养体,移养气。张家虽然是小户人家,但太后发达了,怎么肯不照顾同胞姐姐?经常有赏赐,更派了宫中的教养嬷嬷去张家教导张婉儿,时不时地把她接进宫里小住,这许多年下来,张婉儿规矩是不差了,但怎么看都有种矫枉过正的感觉,扭捏不大气。   太后的亲人仰仗着太后的权势,嚣张凌人,特别是建昌伯,贪得无厌,目无法度,偏偏太后处处维护亲人,李逸早就看不惯这些个外戚,连着张婉儿自然也看不顺眼,休说是封张婉儿做贵妃,就是让她做个选侍,李逸都觉得委屈了自己。   太后问过皇帝的衣食起居,又叮嘱他,凡事多与阁老们商议,要勤于朝政。李逸老神在地喝口茶,觉得这上好的龙井茶实在不如在南京所喝的雨水煨的六安茶。   太后知道他没有听进去,却也无可奈何。张婉儿贴心地给太后倒了一杯温茶,然后站在她身后给她捏肩。太后摸着张婉儿的手,道:“婉儿服侍我十分妥帖用心,皇上,你这个当表兄的别在戏耍她啦!”   李逸一双厉目扫过张婉儿,“原来表妹向母后告状了!”   张婉儿瑟缩:“皇上,我没有。”   她心里苦啊,皇上表哥不喜欢她已经摆在明面上了,她硬凑上去,几次被人戏弄终于也明白过来,可是她母亲张夫人却不让她回家,一定要她讨好皇帝,混个贵妃当。   李逸道:“张小姐进了宫便是客人,朕这做主人的招呼她,可是有什么不妥?别人想要朕亲自招呼,还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脸面!”   张婉儿可怜巴巴望着太后,太后头疼,道:“婉儿是个姑娘家,你带她玩什么不好,非要去冰嬉,摔了两三跤,可不把给她吓坏了!”   张婉儿嗫嚅:“太后娘娘,皇上,都是婉儿的错,婉儿要是会冰嬉就不会扫兴了。”   李逸“哼”了一声,道:“算你有自知之明,你说你又不会冰嬉,还非得往朕面前凑,发生这样的事情你还想赖在朕身上?”   张婉儿被他说得都哭了,太后只能让她下去,然后正色道:“皇上,不管怎么说血脉亲情是斩断不了的,你就算不喜欢婉儿,她也是你的至亲——”   “那建昌伯更是至至亲了!”李逸打断太后的话,嘲讽道。   每次谈话涉及到太后的娘家人,母子间必定有一场龃龉。太后叹气,觉得儿子实在太擅专,倘若他有几个兄弟,也能明白亲情的可贵。   这样一想,难免又提起李逸的婚事来,太后道:“你父皇的孝期已经过了一年,你也十八岁了,婚事该筹备起来,今年开春,等春闱过后,着令礼部筹办选秀的事情。”   李逸震惊于太后装聋作哑的本事,直接道:“我早就跟母后你说过,我自己已经看中了一个姑娘,品行模样无可挑剔,不必选什么秀,劳民伤财,直接让礼部准备好聘礼去那姑娘府上提亲就行,她姓王,籍贯应天府,身世清白,现在寓居京城报国寺附近。”   这个儿子在太后眼里顽劣不堪,任性不听劝,太后很是质疑儿子的眼光,当下一口否定:“选秀是大周建国就有的规矩,这一层一层筛选下来,最后留下的姑娘自然是最好的。老祖宗的规矩不可废除!”   李逸淡淡道:“从小到大,我做什么事情,母后都说不可。建昌伯做什么,母后都说可,我看建昌伯才是母后的亲儿子吧。”   太后勃然而怒:“母后是为你好!”   李逸不置可否,低头呷了一口茶。   太后越发不喜,这位王小姐在她心里就是一个狐媚子的模样,好人家的姑娘怎么会勾得男子对她念念不忘?   母子俩再次不欢而散。李逸没多沮丧,太后的态度在他预料之中,不过他是皇帝,办法总比困难多。至于太后这么就不那么美妙了,母子失和不是她愿意看到的,想了想,她将身边两个十分美貌的宫女送去让司寝女史调.教几日,然后再让人给李逸送了过去。    27、第 27 章(捉虫)   王琼姿前十六年一直生活在南京,习惯了南京的气候,对于京城的冬日熬得格外艰辛。南京虽然冷,但那种冷比起京城刺骨的冷简直是小巫见大巫,她早早地就裹上了裘衣,才能勉强抵御严寒。   这几日下了雪,不便出门,俞氏与杜氏围着火炉闲聊,王琼姿与弟弟王纯把核桃、栗子丢进火盆,不一会儿就有烤熟的香味飘出来,只是可惜没有红薯,不然在这大冬天围着火盆烤红薯,喷香甜滋滋,想想就要流口水。   王综推门进来给继母请安,身上带进来一股寒气,道:“外面下起了雪,估计要下一夜,明天估计地面都会铺上厚厚的雪。”   王琼姿姐弟两个欢呼,并且约好明天一起堆个大雪人。杜氏则挺着肚子站起来亲自替夫君拍拍衣服上的褶皱,微微皱眉:“这天寒地冻的,把人冻坏了可怎么办,徐大人不能改日再让你过府吗?”   这些日子王综拜访过父亲王佑年以前在京城的世交及同年,这部分人有些在翰林院任职,还有一人甚至做到了礼部侍郎的高官,这人姓徐名敏中,同王佑年的关系极好,拿王综当子弟看待,时常召了王综过府指点他的文章。   王综满不在乎地说:“徐世伯当年可是会试第三名,殿试二甲第五名。他素有学名,许多举子求他一言都不得,我能得他悉心指教已是我的荣幸了,怎么敢叫苦?”   王琼姿忍不住咋舌,这个成绩放在现代来看,那就是全国第五名,是个烦恼着该上清华还是北大的学神级人物。   “徐世伯拿了许多旧年的试题给我看,还出了几个题目考察我,”说道这里王综脸上有些羞赧,“只是我天资并不聪颖,大概不能达到世伯的期许吧,他说我最多能中个同进士。”   “为如夫人洗足,赐同进士出身”,这是人们的戏谑之词,却也看出了同进士的尴尬地位,升迁缓慢,日后基本上没有可能进内阁。王家太爷及王佑年都是正正经经的二甲进士出身,在父辈的光环之下,王综难免显得灰头土脸,很让人生出一种王家子孙不济的想法。   一时之间,气氛有些凝固,俞氏安慰继子,“这考试有几分运道在,或许你能时运来了,那便能高中。不管怎么样,一个举人的身份也足以支撑王家的门面,就是你们父亲还在也不会说什么。”   杜氏也跟着说:“母亲说得对,你不要想太多了,放轻松些。”   王综自嘲道:“更有可能会名落孙山,其实能中同进士我就该庆幸了。”   王琼姿见不得他这样子,道:“大哥,打起精神来呀,忠介公海大人举人出身,一样能做到右佥都御史,就算做不京城高官,大哥日后可在一县之内实施自己的抱负。”   “承妹妹的吉言。”王综冲着王琼姿拱手,“是我想差了,我考进士并不只是为了高官显俸,若真为一定乌纱帽折腰,才是坠了祖父与父亲的清名。”   王琼姿看着自家兄长,感叹王家祖孙三代都有点狷介清高气,不够圆滑与变通,难怪世代官宦,王家依然过得是普通人家的日子。她再看看埋头吃栗子的小弟,不知这位长大后又是怎样的人呢?   王纯察觉到姐姐在看他,举着一个栗子递给她,“姐姐,给!”说完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   雪霁天晴,一场大雪过后,官府派人扫洒街道,将积雪堆进街道两边的沟渠,再加上连续几日的大晴天,雪很快就化得差不多了。俞氏常年礼佛,杜氏也想为丈夫求佛,于是挑了一日,一家人去了位于京城西郊的真觉寺。   真觉寺是前朝所建,已有五百多年的历史,占地广阔,内有参天古树,遮阴避日。因本朝高祖皇帝曾经来祭拜过,所以真觉寺人烟多,香火鼎盛。   王家提前派了管家过来打过招呼,因此留出一间禅房来供女眷休息。拜过佛祖,俞氏一口气添了三十两银子的香油钱,杜氏也添了二十两,实打实的真金白银啊,便宜这些和尚们了。   传言真觉寺里特别有钱,名下有几千亩的田地,是京城有名的大地主。王琼姿觉得这个传言十分可行,真觉寺建得金碧辉煌,光金身佛祖加菩萨就有足足十尊,和尚们各个都很富态,红光满面。   王琼姿看得十分心痛,这五十两银子足够把京城的最好的几家酒楼吃个遍了,或者施给穷苦百姓也比给虚无缥缈的佛祖更有实际的意义。   可能是她脸上的表情太明显了,俞氏私下叮嘱了她要敬重佛祖。王琼姿赶紧双手合十朝佛祖的方向拜了拜,瞪大眼睛,无辜道:“娘,我对佛祖是很虔诚的。我用心祈求佛祖能够赐予我很多银子,让我能一夜暴富。娘,你说佛祖这么有钱,会不会分一点给我用?”   说完她还用手指了指功德箱。这个功德箱可不得了,塞得满满的,王琼姿亲眼看着一个贵妇人塞了厚厚一叠银票进去,目测每张是五十两的面额,至少有一千两银子。   “好哎!”王纯小小欢呼一声,“我也跟姐姐一样,求佛祖保佑我以后能有好多好多钱!”   幸好这会儿临近中午,人不多,才没人注意姐弟俩,却也把俞氏气坏了,眼看就要训斥这对淘气的儿女。王综出来解围了,“瞧瞧,两个都是小孩子,说出这样不懂事的话来,快给佛祖赔罪!”   王琼姿与王纯老实地对着佛祖拜了三拜。王综又道:“母亲您与杜氏先去与师父伦佛,我带着琼姿与纯儿去禅房。”   俞氏嗔道:“也罢,反正他们也听不进去。”说完便带着杜氏离开了。   禅房在真觉寺大雄宝殿右侧,是一个极大的院子,院子里面又分为大小不一的小院子。王家的禅房所在的院子不大,里面还有另外一户人家。兄妹三人用过茶点,王纯往榻上一躺就呼呼大睡了,王综则拿着一本佛经在看,王琼姿看佛经犹如看天书,昏昏欲睡,这屋里只有一张床,她也没法睡,索性出来院子里走动。   湛蓝的天空,没有一丝云朵,正午的阳光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从隔壁的院子里缓缓升起一只大雁风筝,只是这放风筝的人很明显技术不好,风筝摇摇欲垂,还能听到几个女孩子清脆的声音。   王琼姿拔了几根野草,随手编了一只草蚱蜢,再抬头时,那只大雁风筝突然像断线一样掉到她眼前。   没多久,一个头戴网巾,身穿锦衣的年轻公子趴在墙头,指着风筝,压着嗓子道:“这位小姐,请你帮小生一个忙。”    28、第 28 章   只见这位年轻公子肤色白皙如玉,更衬得唇红齿白,一双眼睛如秋水盈盈,端的是个比女人还要好看的男人!   公子也在打量王琼姿,这位小姐相貌不俗,也是极难得的美人,更重要的是眉眼舒朗开阔,不似普通的深闺女子,往日亲戚长辈们都说自己长得好,可是遇到的这位小姐完全不输于自己。公子只觉得自己同这位小姐有缘。   他说:“小生姓冯,请问小姐贵姓?”   王琼姿对这位冯公子也有着十二分的兴趣,当下回道:“我姓王。”   “王小姐有礼了!”冯公子道,“我听你的口音不像是京城人,倒有些像南边来的,请问你——”   玩琼姿道:“我是应天府人,此番来京城探亲的。”   问候完姓氏与籍贯,气氛安静下来,两人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却有些不想要结束对话。   王琼姿不知怎么想的,举起草蚱蜢,冲着冯公子晃了晃,问:“这个要不要?”   “要,要!”冯公子眼睛一亮,又说,“我不白要,我拿风筝跟你换,好吗?”   王琼姿笑道:“好呀!”   冯公子来了兴趣,问:“我喜欢小兔子,你会编小兔子吗?”   “会,只是要花点儿时间,一时半会可能编不好。”   接着就听见隔壁院子里女子的说话声,说是让这位公子陪着家里的大人去拜见某位大师。   冯公子的脸皱起来,“哎呀,我肯定会犯困,若是听着睡着了,那就是对大师的不敬,我还是不去了,你就说没看见我!”然后撩了衣袍下摆,跨坐在墙头,轻轻一跳,从两米高的墙上跳下来,身手敏捷,应该是从小学过一些拳脚功夫。   冯公子见王琼姿镇定自若,一点也不惊慌,愈发来了兴趣,跳下来后还当着她的面演示了一番花拳绣腿,王琼姿很给面子地拍手赞好:“好身手!”   冯公子问:“你是第一次来吧?真觉寺第三重宝殿后面有座小山,里面可以捉兔子,咱们一起去玩?”   “好!”王琼姿爽快地一口答应。   两人边走边说话,冯公子觉得王小姐挺单纯,很担心她,叮嘱道:“虽然我是个好人,可是男人大多数是极坏的,你以后不随便就跟一个说几句话的男人走,也许他有歹心思,要拐了你去呢!”   王琼姿笑一笑,淡定地说:“我不跟别人走。”   冯公子激动:“多谢王小姐信任小生。”   “大家没多了解谈不上信任,”王小姐挥挥手,“不才也学过一点拳脚功夫,对付男人力气不够,但是对付女子基本可以应付。”   冯公子眼睛瞪得圆圆的,“你看出来啦?”   “是呀,冯小姐!”王琼姿含笑道。   冯公子,不,是冯小姐,垂头丧气道:“我还以为扮得挺像的,没想到你这么快就看出来了。”   王琼姿笑:“你可别被那些女扮男装,替兄参加科举的话本子给骗了!你又没喉结,还有耳洞,声音倒是装得挺像,但是也一眼就能看出来,反正唬不了人!”   冯小姐不好意思道:“我不想替兄参加科举,只想替父从军。扮男子就是为了好玩,不是要故意欺骗你,就是你看不出来,我也打算跟你说的,你别生气。”   王琼姿道:“我不生气。走吧,咱们去抓兔子吧。”   出家人不杀生,真觉寺后山的兔子又肥又痴,冯小姐随身带着一把弹弓,嗖嗖几下,就活捉了一只兔子。   冯小姐笑道:“以前我陪着我娘在这寺里小住几日,天天吃青菜豆腐,谗肉不行,就偷偷来这里打兔子烤来吃,可惜今天没有带火折子与盐。”   两人玩闹了一会儿,把兔子给放了,王琼姿道:“我要回去啦,不然我母亲该寻我了。”   冯小姐道:“我也该回去了!”   这么一会的相处,让两人生出一种知己的感觉,冯小姐坦诚道:“我与王姐姐一见如故,希望下次能再见王姐姐。不瞒姐姐,我乃是英国公第九女,名叫妙青,少女妙,丹青的青。姐姐现住在哪里,妙青改日给姐姐下帖子?”   王琼姿回道:“我名叫琼姿,家住在报国寺荔枝胡同。”   冯妙青抢着说:“让我来猜猜,姐姐的名字可是‘琼姿只合在瑶台,谁向江南处处栽?’的琼姿二字?”   王琼姿颔首:“正是。”   “姐姐的名字好听,不像我的名字,就因为我母亲信佛,所以给我起了一个妙字。”冯妙青道。   两人又说了许多话,一直走到院门口才分开。俞氏正着急,见女儿回来了,忙道:“你跑哪里去了,也不先跟家里人说一声,真是让人担心!”   王琼姿道:“我刚才在外面遇到英国公家九小姐,与九小姐谈得投机,就多说了几句话。”   俞氏:“是听人说今日英国公女眷过来了,连主持大师都亲自去迎接。”   杜氏笑道:“说起这英国公冯家还有个笑话呢,英国公夫人供奉佛祖二十年了,是京中有名的慈善人,听说是因为昔日英国公犯的杀戮太多,她这是为子孙后代积福呢。这一代英国公妻妾无数,但就是生不出儿子来,一口气生了九个女儿,正好与魏国公季家相反,一家全是儿子,一家全是女儿。”   王琼姿想起刚才那位九小姐,道:“冯家九小姐性子活泼爽快,身上没有骄纵之气,是个很容易让人亲近的人。”   ……   乾清宫。   李逸下朝回宫就见到了宫里多了两位新面孔,据说这是太后特地送过来服侍他的,而且这两位宫女与别个不同,乃是经过侍寝女官亲自调‘教过。   两位宫女身姿窈窕,盈盈下拜,细声细气地说:“奴婢柳枝(桃枝)叩拜皇上!”   “枝”与“姿”听得不仔细,极容易听成一个字,李逸本来对这二人就没什么兴趣,听到她们的名字,坐直了身子,皱眉道:“这名字是谁给起的?”   柳枝小心翼翼地说:“是奴婢们刚进宫时的管教嬷嬷给起的。”   “这个‘枝’用得不好,你们以前叫什么?”   柳枝道:“奴婢叫大妞。”   桃枝道:“奴婢叫三丫。”   李逸抚掌:“大妞、三丫,质朴天然,好名字啊!以后你们就用本名吧。”   大妞与三丫心里苦啊,千娇百媚的名字变成了土妞名,却不得不谢恩,“谢主隆恩!”    29、第 29 章(捉虫)   每日在校场上耗费了李逸大部分的精力, 再加上朝堂应付那帮老臣,李逸没功夫去想男女之间的那事。一个张婉儿已经够让他糟心了, 现在太后一气送来了两个烦人精。当然更重要的是眼下他一颗心都扑在王小姐身上, 其他的人都是庸脂俗粉,连给王小姐提鞋的资格都没有。   李逸对这大妞与三丫压根没啥兴趣, 对罗翔说:“你看承乾宫还有什么空位,安排她们去吧。”   以前李逸身边最得用的是孙忠,孙忠倒台后,罗翔就成为承乾宫实际管事,他略一思索, 揣度李逸的意思, 道:“回皇上,这一个萝卜一个坑的,内殿及书房的差事都不差人, 不过厨房还差个烧火丫头,浆洗房也可以赛个人进去。”   李逸大手一挥:“那就这样安排。”   大妞三丫两人自进了宫,运气好, 分配在太后的清宁宫, 一路升迁上来,做的活轻松省力, 一双小手十指纤纤保养得极好,现在让她们去做最低级的粗使丫头,那是万万不愿意的。   三丫壮着胆子毛遂自荐:“皇上,奴婢是太后特意送来服侍您的, 奴婢愿伺候您铺床叠被。”   李逸把罗翔一指,笑道:“铺床叠被这活儿一向是罗翔做,你们这是抢他的活儿。”   三丫与大妞双双脸红,铺床叠被这四个字可不仅仅只是字面上意思,算了说的太含蓄皇上听不懂,大妞红着脸,含羞带怯地说:“奴婢给您红袖添香。”   李逸哈哈大笑起来,“朕不爱读书,你们添个什么劲儿!”   他今日是心情好,跟着两个小宫女扯几句,没想到她们还敢讨价还价,李逸道:“朕也不须你们伺候,罗翔你带她们下去伺候朕的大猫吧。”   承乾宫里的大猫可不是什么柔顺的猫儿,乃是骇人的豹子,这两人往日听张婉儿讲承乾宫的豹子如何如何可怕,腿都软了,跪在地上求饶,也不敢说什么铺床叠被的事情,只说愿意去厨房或者浆洗房。   这回却是李逸没有耐心了,看也不看她们二人,道:“罗翔,你把她们送回去还给太后,太后若问起来,你便回太后‘去年元宵日’五个字。”   罗翔的心陡然提起来,郑重道:“小的知道了。”   去年元宵日,是宫中一件禁事,建昌伯进宫赴宴,醉酒,强迫了太后宫里的一名宫女,之后那宫女突然怀孕事情才暴露出来。建昌伯犯得可是淫、乱后宫的大罪,甚至有可能会混淆皇室血脉,李逸当时大怒,差点要治建昌伯的大罪,太后以性命胁迫,李逸才放过建昌伯,但自此以后建昌伯再也不能进宫。   想起建昌伯那副□□熏心的样子,李逸一阵恶心,清宁宫的宫女他是一个也不会要。   罗翔带着大妞三丫去了清宁宫,在角落里站着做背景板的邱琰站出来,笑道:“皇上,前些日子下了雪出门不方便,眼下雪也停了,天也晴了,不如约了王小姐出去走走,散散心?”   邱琰是在李逸登基后才来到李逸身边伺候,服侍李逸不到两年,因着他长得好,唇红齿白,模样儿清秀嘴还甜,才被李逸看上。但是,毕竟比不过从小陪伴李逸长大的罗翔等人。罗翔隐隐有成为承乾宫管事太监的趋势,马大成资历深,乃是皇上的‘大伴’,如今是司礼监大太监,这两人他都比不了,又不甘心屈居忍下,于是只能另想出路。   既然皇上对南京来的王小姐念念不忘,那么他就该在王小姐身上使劲,要是以后王小姐当了皇后,宠妃也行,随便替他在皇上面前吹吹风,他相信自己的能力,他还年轻,说不定日后的司礼监大太监就是他。   李逸的目光落到那本《大唐西域记》上,“是有几日没有见她了。”   邱琰大喜,忙服侍李逸更衣,备好马车,让锦衣卫便衣暗中保护,跟着李逸一道出宫。等罗翔从清宁宫回来才知道邱琰怂恿皇帝出宫了,不禁咬牙切齿,在肚里痛骂了邱琰无耻狡诈五百遍。   ……   王琼姿收到了一封信。   朱小怜寄过来的,她先寄到了南京家中,然后家中老仆转寄到京城。葫芦把信拿给王琼姿时,王琼姿才想起朱小怜此人。   拆开信先大致浏览一遍,朱小怜在信上说,她先去了莱州,并没有寻到邵廷玉,之后在山东沿海一带苦苦寻找,就在盘缠即将用完之时,终于在登州寻到了邵廷玉。   葫芦与小英对邵廷玉与俞家解除婚约的事情都有所了解,俞家是王家的亲戚,她们的心自然是偏俞家一些,再说落魄的邵廷玉去岳父家提亲,身边还带着一个关系不清不楚的姑娘,难免让她们鄙夷邵廷玉有吃软饭的嫌疑。   见王琼姿面色凝重,小英问道:“可是朱姑娘没有寻到邵廷玉?”   同为女子,小英其实心里是有些同情朱小怜,她认为朱小怜又傻又笨,肯定是被邵廷玉给骗了。   葫芦开玩笑道:“我猜应该应该是找到了,只怕是那位邵公子又出了什么幺蛾子,极有可能是身边又有了新人,把朱姑娘抛到脑后啦!”   王琼姿着看了葫芦一眼,好笑道:“葫芦,你怎么这么聪明呢,全部都让你猜到了!”   听了小姐的表扬,葫芦摸摸头,不好意思道:“小姐,你往常都夸小英姐,这回夸我,我还有些不习惯了。其实很好猜啊,奴婢看戏或者在街上听人说书,都是这么说的,郎心似铁,男儿薄情,既然邵廷玉当时没有带着小怜一起走,之后有了新人,哪里还会记得小怜,就算他还记得小怜,只怕为了讨新人的欢心,也不会把小怜再接到他身边!”   王琼姿认真打量葫芦,忍不住赞了一声:“葫芦,你可真是个宝藏,以前觉得你粗心,现在看来,我是小看了你,我们葫芦是个心思极明白的人。”   葫芦笑道:“小姐你常说术业有专攻,我跟小英姐各有各的优点,小英姐服侍你细心周到,我就负责逗你开心。”   王琼姿继续看信,小英也凑过去一起看,朱小怜将邵廷玉的情况介绍了一番。   邵廷玉不亏是龙傲天大男主,天选之人,他没有去莱州,而是去登州投靠会昌伯王昆,在王昆麾下效力,他从登州卫的小卫兵做起,短短几个月的功夫就因为在与倭寇的海战中杀敌五百人,立了不小的功劳,再加上建昌伯的推荐,坐到了登州卫千户所千户一职。千户这可是正五品的武官,很多人一辈子都坐不到这个位置上。   在仕途上一帆风顺,且又得了会昌伯的看中,邵廷玉在登州的日子过得极为滋润。会昌伯夫人见他孤人一身,身边没有女眷照顾,将她身边一对姐妹花侍女赐给了邵廷玉。这对姐妹花不是省油的灯,姐妹之间互相争风吃醋,在知道朱小怜的存在后,又联合起来,一致对外,差点儿拦着不让朱小怜进门,可怜朱小怜只能在邵家门口守了四五日,见到邵廷玉本人,才被带进府里。   但进了府,朱小怜的日子也不好过,姐妹花联手,她暂时处于下风,轻易连邵廷玉的面都见不到。   小英跟着王琼姿识过字,看得懂信,她叹息一声:“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朱姑娘本就是正经人家的姑娘,这么没名分的跟着邵廷玉,到头来还要被两个婢子欺负,可能她也后悔了。”   “这可不一定。”王琼姿拍拍信纸,笑道,“她慧眼识英雄,邵廷玉的前途不可限量,以后说不定能当夫人呢。”   朱小怜在信里诉苦抱怨,但偏偏没有流露出任何后悔的意思来,她把怨恨都放在了姐妹花身上。这个时代男人三妻四妾,在世人眼里不过是等闲事,甚至男人们还引以为傲,毕竟越是有权势的男人,女人才会投怀送抱。邵廷玉是潜力股,而且这个潜力股现在已经开始发力了,她才不甘心放弃。   葫芦从她们的话里听出只言片语来,道:“现在只有一对姐妹花,以后姐姐妹妹莺莺燕燕会更多,就不知道邵廷玉的屋子够不够住呢!”   王琼姿笑道:“人家现在发达了,房子应该是够住,但愿朱小怜能有自己的一间屋子吧。”相信她有这样的能力,就凭她能独身一人千里迢迢从南京去山东一带寻邵廷玉,就不是真正的柔弱女子,这样一想王琼姿还有点期待龙傲天的后宫大戏了。   王琼姿口述,小英执笔,给朱小怜写回信,含蓄而隐晦地传授了朱小怜几招,其实也很简单,就是凤姐对付尤二姐的手段,不过王琼姿觉得就算她不说,朱小怜吃够了亏慢慢摸索也会知道。最后附上十两银票连同信一起寄到登州。   信写完后,看看刻漏,临近中午了。今日王琼姿本是与冯小姐约好一起去八仙楼吃饭,不知为何冯小姐这会儿还没有过来。   兜兜转转,王琼姿知道自己已经彻底是书中人了,要不怎么尽是与书中的主角配角们产生关系,这位冯妙青小姐就是书中邵廷玉未来的正室夫人。   她前期的命运像阴丽华,但她毕竟没有阴丽华的好命,邵廷玉妻妾众多,她伤心苦闷却不得不装作贤惠大度,后来邵廷玉揭竿而起,为了笼络前朝的人,另娶了大周公主李媛,贬妻为妾,冯妙青做了贵妃,三年后郁郁而终,而她的儿子也在母亲过世后两年,因一次意外落水丧命。   作者有话要说:预收文:《我和锦衣卫相亲了》求个收藏~   卢青桑没穿越前,对锦衣卫的印象是,皇帝身边头号杀手,行踪神秘,阴冷严酷,权势滔天。   简而言之,就不是个好人。   事实是,打杂工?兼职整修街道、疏通沟渠河道,还有……饲养大象?   裴琰作为锦衣卫,任劳任怨,帮助孤女卢青桑插秧,割麦,养猪,开店……   大人真是个为民做主的好官,卢青桑感动得无以复加。   卢青桑:小女子无以为报,唯有——   裴琰极力掩饰住心里的兴奋,追了这么久,总算是开窍了。   卢青桑:唯有把我的表妹介绍给您。   裴琰:……   温馨种田文,女主真种田,顺便收获一个忠犬锦衣卫的故事。                   30、第 30 章(捉虫)   在真觉寺见面, 冯小姐报出名字与家世时,王琼姿才知道自己遇到了书中邵廷玉未来的正室夫人, 她没多惊讶, 甚至还有点想笑,自己这运气放在现代应该去买彩票了, 能遇到反派昏君,遇到龙傲天,那么遇到他未来的夫人也不是多么稀奇的事情。   王琼姿对冯小姐的印象很好,冯小姐活泼大胆,为人真诚, 上次分别后还给她写过信, 送过一些小玩意,两人能玩得到一起去。原书的情节大部分她都不记得了,不知道冯小姐与邵廷玉的缘分是怎么发展起来的。   她能伸手帮冯小姐一把就帮一把, 但若是冯小姐遇到邵廷玉后,抵抗不了龙傲天自带的迷人气息,恋爱脑发作, 任谁的话也不听, 她也不打算做那拆散别人大好姻缘的讨人嫌角色。   又过了一会儿,俞氏屋里的秋萍过来道:“小姐, 英国公九小姐来了,正在夫人屋里。”   “可算是来了!”   王琼姿跳下床,由小英服侍穿上裘衣出门往俞氏屋里去。冯小姐正在同俞氏说话,笑声盈盈, 王琼姿走进来,见她又是一身小子打扮,绿色圆领锦袍,腰上紧紧系着玉带,身上披着一件灰鼠披风。   见到王琼姿,她笑道:“看我穿的这一身怎么样?”   王琼姿摇摇头,笑道:“远看像那么一回事儿,但细看,还是姑娘家。”   对于这种勋贵家的姑娘,不比书香世家,俞氏担心冯小姐骄纵,让自家女儿受委屈,可是看她们相处,亲亲热热,竟是十分融洽,是以冯小姐有爱扮假小子的怪癖,俞氏却也不多说什么。   从俞氏房里出来,冯小姐道:“上次你送我的草编兔子,我十分喜爱,可把我八姐给眼馋坏了!”   王琼姿道:“你送我的《大周地域志》我也很喜欢。我头一次来京城,不知这京城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   冯小姐眼睛一亮,“有啊,我们去八仙楼!”   两人上了冯家的马车,车夫家丁奴婢一应俱全,冯小姐鼓着脸无奈道:“让你见笑了,其实我根本不想带这么多人,可我娘非要我带着,我给她争了半天,才减少到这些人,之前更多!”   她眨眨眼睛,悄声说:“我会功夫,遇到坏人我能保护自己。”   王琼姿对自己的功夫也有信心,双手摆出一个护住心脏的姿势,“来,我们过两招,只动手上的功夫。”   冯小姐兴奋极了,两人出手比划,你来我往,打了个平手,只是马车里的摆设就遭殃了,茶泼了,点心盒子落到地上,里面的糕点滚落一地。   葫芦与冯小姐的丫头躲在车厢角落,深怕成了遭殃的池鱼。看着车厢里一地的狼藉,两人哈哈大笑起来。   马车在八仙楼门口停下来,冯小姐已经提前订好了包间,店小二领着她们进去。说是包间,其实也不完全是,诺大一个厅堂,用雕刻梅兰竹菊的屏风隔断成一个个隔间。   王琼姿所在的隔间,临着窗子,窗外就是车水马龙的街道。冯小姐纤手一指,道:“这整条街都是茶楼酒肆,我觉得最好的就是这家八仙楼了,它家的厨子做的菜很不错。”   冬日严寒,王琼姿点了铜炉火锅,熬了一夜的牛骨清汤做汤底,片成蝉翼般薄的牛肉、羊肉、鱼肉等等,海参鲍鱼也有,最后则是水灵灵的小青菜。   冯小姐点了一道松木烤鸭,在鸭子肚里填上火腿菌菇香料等,刷上蜂蜜,用松木火慢慢烤熟,与后世北京烤鸭略有不同。   京中的口味比起南京来稍微重一些,但也不影响其美味,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没有辣椒,不过用茱萸、胡椒等调味倒也能凑合。   冯小姐自带了一瓶葡萄酒,两人小酌了几杯。冯小姐双颊晕红,撑着下巴,笑嘻嘻道:“琼姿,要是我真是男人,就娶了你!”   王琼姿凑上去,用一根指头抬起她的下巴,故意做出轻佻的模样,“公子,给奴家笑个一两银子的?”   冯小姐嫣然一笑,然后才不解地问:“一两银子的笑是多少,我刚才笑够了没有?”   “你长得好看,应该笑够了吧。”王琼姿说。   冯小姐忽然道:“长得好看有什么用啊,我家里人在跟我相看人家,我一个都看不中,可是爹娘说我任性,还说我再不定亲就成了老姑娘,不能让别人看笑话,就要随便选一个,把我打发出门。”   王琼姿试探地问:“你有心上人了?”   冯小姐陷入迷茫之中,尔后道:“我也不知道算有还是没有,应该算是没有吧。琼姿你知道吗,我不爱京中那些出身豪门的公子哥,他们肩不能挑,手不能提,靠着祖辈的余荫过日子,我讨厌这些人。我的意中人要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身披金甲圣衣,脚踏七色的云彩来娶我。”王琼姿脑海中不自觉出现这句话,脱口而出。   冯妙青扑哧笑了,“不用这么夸张,穿着大将军的盔甲,骑着大白马来我家提亲就行了!”   顶天立地的大英雄,说起来邵廷玉确实也算的上是大英雄。书中后期昏君愈发昏庸无道,沉迷于享乐不可自拔,甚至能连续三年不上朝,只把军国大事交给身边的宦官处理,朝廷乌烟瘴气,贪官污吏横行霸道,百姓的日子过不下去,大大小小的起义爆发了很多,只邵廷玉后来成功了,推翻了残暴的前朝,建立新朝,暂时给天下带来太平。   只是邵廷玉的龙傲天属性,女人一个一个的收,开了一个庞大的后宫,在他光辉的事业面前,女人根本不值得一提,冯妙青也因此沦为悲剧角色,虽然在她死后邵廷玉悲痛欲绝,追封她为皇后,可是死后的哀荣再盛又有什么用,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冯妙青这姑娘也太单纯了些,连葫芦都能轻易说出来道理,她还不明白。两人相交不深,王琼姿不好多说什么,只是道:“不管什么时候,咱们最爱的人必须是自己,别为个男人太费心。”   “知道啦!”冯妙青笑着答应下来。   王琼姿给她斟酒,行动之间,手腕上的一串蓝宝石手串露出来,造型很奇怪,冯妙青捧着她的手,道:“好漂亮的手串!”   “这是我二表哥从一个洋人手里买的,一共买了三串,送给了我和妹妹们!”王琼姿要取下来给她看,冯妙青道:“不用了,我就这样看。”   两人头靠着头,肩靠着肩,凑得极近,在外人眼里便是很亲密了。   李逸站在大街上,看着八仙楼二楼临窗的位置,一对少年男女极为亲密地说笑着,脸上的笑意消失,心里又酸又苦涩。   今日他本来是打算去荔枝巷子的王家见王小姐,去了才知道王小姐出门了,面对着俞夫人意味深长的眼神,他不好意思继续追问王小姐去了哪里,只得告辞出来。   一路上邱琰一直说着笑话逗趣,李逸脸上勉强露出一点笑容,八仙楼是他常来的地方,便准备在此用午膳,哪知道突然抬头看,王小姐坐在二楼临窗的一个隔间,与一个臭小子靠在一起亲亲热热地说话。   邱琰今日存心讨好李逸,但是连着踩了两次雷,心惊胆战,正不知如何是好,就见到李逸将衣摆一撩,大步流星地进了酒楼,连忙跟了上去。   李逸直接上了二楼,找到王小姐所在的隔断,伸手想要掀开帘,两个家丁模样的人拦在他面前,道:“此屋已经有人,还请这位公子另寻佳处。”   接着不知从哪里蹿几个劲装打扮的人,出手利落,几下就制服这两个家丁。   王琼姿等人在屋里听到外面的打闹声,葫芦跑出去看,回头结结巴巴地说:“小、小姐,是季公子的人把冯小姐的人给打了!”   季显?这昏君什么时候来了,王琼姿吃了一惊,接着就看见季显走进来,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唇红齿白的小白脸。   季显面黑如炭,一双如寒星似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王琼姿,愤怒之中又带点儿委屈,活脱脱就像是王琼姿给他戴了顶绿帽子。   冯妙青以为季显要对王琼姿动手呢,连忙拦在王琼姿面前,大声道:“你想做什么?”   季显的目光落在冯妙青身上,暗自打量他,很快给出评价:瘦弱的小白脸一个,长得跟邱琰似的,除了肤色比他白几分,其他方面一点都比不上自己,再说他自己本来也是白的,只是天天去校场操练给晒黑了。   季显很想质问王琼姿,但他还没有愤怒到失去理智,王小姐早就同他说清楚了,是他在追求她,他便没有资格说什么。   冯妙青不是傻子,很快就看出眼前这凶巴巴的人是为了琼姿而来,琼姿不可能欠他的钱,他这么生气一定是为了情。   她恶作剧的心思起来,突然飞快地在王琼姿的脸颊上亲了一口,得意洋洋道:“这位公子,感情的事是不能勉强的,王小姐现在喜欢的人是我,不好意思啦。”   作者有话要说:下午还有一更。   身披金甲圣衣,脚踏七色的云彩来娶我。出自大话西游哈。                   31、第 31 章   王琼姿暗暗叫槽糕!   这冯小姐也太皮了些, 冯家的家世在京城是顶级豪门,但是她现在惹得是皇帝!   只见李逸双目泛红, 额头上冒出青筋来, 举着拳头就要去揍冯妙青,冯妙青那点儿拳脚功夫哪里能抵得住李逸一拳, 王琼姿急急地拉住李逸的胳膊,“不要!”   李逸的目光转向她,不敢置信地说:“你拦着我?”   他的目光骇人,身后呼啦啦跟了好几个护卫,王琼姿拦着还要说话的冯妙青, 忍着心里的惧意道:“不能随便打人, 让你的人先出去,我们好好说话。”   她还在维护小白脸!   李逸心里简直比吃了黄连还苦,比喝了山西老陈醋还酸, 胸腔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爆炸一样。   他毕竟不是个冲动的不管不顾的蠢人,随手拿起桌子上的一盏茶灌下肚子,稍微冷静了下, 然后大马金刀地坐下来, 同时给邱琰使了个眼色。   邱琰带着护卫清场,葫芦拉着王琼姿的袖子不肯出去, 王琼姿安抚她:“没事,你在外面等着。”   很快屋里就只有李逸、王琼姿、冯妙青三人。李逸所带的护卫其实是穿便衣的锦衣卫,训练有素,冯妙青的家丁根本就不是对手, 冯妙青警惕地看着李逸,大声道:“你是谁?怎敢如此放肆,我家可是——”   话还没说完,一道银光闪过,冯妙青的脖子边上横了一柄剑,李逸沉声道:“你与王小姐没有定亲,是谁准许你随意轻薄女子?”   李逸拔剑只在一两秒钟的功夫,王琼姿头疼,很想吐槽他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在南京崔侍郎家的后花园,她是被谁给偷偷啃了一口?   “别闹啦,”她伸手指了一下冯妙青,对李逸说,“这位,是个如假包换的女郎,你看清楚一点!”   “女的?”李逸不太相信。   王琼姿道:“骗你做什么?她有耳洞,没喉结,身形跟男子也不同,只一眼就能分辨出来。”   冯妙青生气道:“是女的,你可以放下你的剑了吗?”   李逸收了剑,心里的酸涩一扫而光,道:“你好好一个女的,扮成男的做什么!君子发乎情而止乎礼,你就是个女的也要遵守朋友之礼,不能动手动脚。”   冯妙青气道:“你这么粗暴蛮横,根本就不会有姑娘喜欢你!”   危机解除,李逸心里的石头落下来,悠哉悠哉地说:“那你可说错了,喜欢我的姑娘数不胜数,我心里只有一个人。”   得,王琼姿的鸡皮疙瘩快出来了,为了避免这两人再产生冲突,她对冯妙青说:“这位季公子与我家哥哥是旧友,既然遇到了,我请季公子喝杯茶。妙青,你先回家去,我改日给你下帖子再约。”   她偷偷掐了掐冯妙青的手,冯妙青会意,点点头:“好吧。”   送走了冯妙青,回头就看见李逸正眼巴巴的望着她,语气酸酸的,“咱们俩以前挺好的,自从你信了报恩寺那破签,一夜之间态度大变,再没对我这么周到热情过,对这个冯小姐倒比我好一百倍。”   他现在的样子很有点像他之前送的那条狮子狗小白,每当做了坏事,王琼姿责备了它,它就拿湿漉漉的圆眼睛看着王琼姿,十分无辜可怜。   王琼姿毫不客气地嘲笑他,“冯小姐是我在京城新认识的朋友,是你自己眼拙没有分辨出来,差点闹出笑话来,还说这种话!”   李逸像个孩子一样耍无赖,“我偏要说,你才见过冯小姐几面?至少以我们的朋友关系,我在你心里的地位该比冯小姐高吧?”   王琼姿只问了一句:“你家是开醋厂的吗?”   李逸知道她实在讽刺自己酸,也没生气,笑了一声道:“我家不开醋厂,不过我家后院子里倒是种了一大片葡萄藤,上面结的果子又酸又涩。”   看来这位醋君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了。   李逸的银子开道,虽然刚才在人家酒楼演了一出全武行的好戏,但是酒楼的掌柜不但没生气,反而更加殷切地服侍李逸,让人把包间收拾好,重新上了酒菜。   王琼姿注意到李逸身边那个白净脸皮,文秀瘦弱的随侍,他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面白无须,喉结不大看得出来,看起来雌雄莫辨,不知是不是太监?   她看得时间久了一些,李逸用筷子敲敲酒杯,“看哪儿呢?”   王琼姿笑道:“难怪你刚才分辨不出冯小姐是男是女,我看你身边这个侍从,也分辨不出男女。”   李逸瞟了一眼邱琰,道:“你觉得他长得好看?”   对,他确实长得好看啊!   王琼姿很想实话实说,但是对于小昏君出的这道送命题,她只能违心道:“他长得也就一般般吧,毕竟有您季公子在,犹如太阳的光辉洒遍了大地,那些萤火虫的光芒还有谁会注意到呢?”   此话一出,李逸的心情大好,差点就要以‘朕’的名义赏赐王小姐了。他觉得王小姐说得极其中肯,他是天子,可不就是如同太阳一样耀眼么!   总之,王琼姿最后与李逸分别时,小昏君的心情蛮好的,冯妙青的事情一笔揭过。今天的小昏君虽然开始有点吓人,但是后面看还是挺可爱的,并不是残暴到不可控制,当然最重要的是——好哄。   今天发生的事情,王琼姿叮嘱了葫芦千万不能让俞氏知道,她回家后装作无事人一样给俞氏请安,俞氏问了几句,就让她回屋歇着了。   ……   进了腊月,年味儿一天比一天重了,王家开始筹办年货,王琼姿帮着俞氏一起办,今年不在南京过年,家里人怪想念家乡的食物,于是南京家中的老仆带了一大车的板鸭、火腿、糟鱼、糟鸭等物过来,连着厨子也来了一人。   王琼姿看着桌子上摆着的鸭子肉馅的烧麦、鹅油白糖蒸饺,还有一大碗热乎乎的火腿虾圆笋汤,还有一整只切好的板鸭,差点儿热泪盈眶。   连杜氏都感叹:“我还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在南京生活了十来年,口味都变了,这些菜反而更合胃口。”   王纯捧着一直板鸭腿儿啃得欢,末了,道:“嫂子,南京的菜好吃,京城的也不错,我觉得京城的烤鸭比我们南京的烤鸭更脆更香。”   杜氏笑道:“纯儿吃得惯京城的菜,以后留在京里做大官就不用想念家乡菜了!”   过了两日,门上递了一个帖子进来。王综拿来给俞氏看,原来是崔咏兄妹与谢斌这几日进了京城,安顿在崔家在京的宅子里,说是明日过来拜访。   自谢斌与崔小姐定了亲,衣食起居都由崔家供应,虽然谢斌现在不差钱用,但是在崔家面前,他就算是中个进士都算是高攀崔家,他现在处处受崔家的安排,这以后怎么在崔家人面前抬得起头来,就是外人看见也会议论纷纷。   作为好友的王综也挺担心的,“我也劝说过谢兄另外找地方住,可是崔家实在太热心,谢兄只说不好推辞,但愿崔小姐是个贤惠的,日后他们成了亲,离了崔家,好好过日子。”   崔小姐贤不贤惠王琼姿无从分辨,不过崔小姐却是个聪明人,聪明人应该能把日子过好吧。   次日,崔家兄妹与谢斌一同来王家拜访。崔咏给俞氏请过安后,见到了站在俞氏身边的王小姐。王小姐是皇帝表兄看上的女人,崔咏没那么大胆子敢直视她,只悄悄地瞅了她一眼,就迅速移开了眼睛,片刻后,那双眼睛忍不住去打量王小姐的脚,听说但王小姐的裙子很长,脚掩盖在裙子中,什么也看不见。不过听说王小姐是天足,崔咏纳闷极了,一个大脚女人,有什么好看的?皇帝的眼光就是怪。   这次来京城他本来是不愿意的,可是崔侍郎夫妻非要他跟着来,看能不能从皇帝那里讨个官儿来当当,再不济进五城兵马司弄个职位也行,反正是不能继续待在南京游手好闲了,于是乎,崔咏只好带着妹子与准妹夫进京。   崔小姐留在内宅与俞氏、王琼姿说话。王综带着崔咏与谢斌去了书房,叙过别情,开始与谢斌大谈特谈八股文章,崔咏就没正经看过书,屁股坐不住,假装说约了朋友,从王家出来。   俞氏让王琼姿带着崔小姐去了自己房里说话。崔小姐高兴地说:“王姐姐,我们又见面了,真是好久没见了呢!”   王琼姿见她面色红润,神采奕奕,想来是过得十分顺心,刚才在俞氏屋里时,她的眼睛一瞄到谢斌,脸上就立刻染上一层红晕,娇羞无限。   “看来我无意中促成了一段良缘!”   崔小姐红着脸说;“谢斌哥哥很好,我很喜欢他,就是爹娘暂时不喜欢他也不要紧,我们已经说好了,等他高中后,我们要么就留在京城,要么我跟着他去外地赴任,易求千金宝,难得有情郎,我不怕吃苦。”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的三更终于码完了!我再继续努力,看晚上十二点钟左右还能不能再更一章。                   32、第 32 章   崔小姐眼神坚定, 仿佛对未来已经做好了准备,这一刻, 王琼姿突然很羡慕她, 她能找到情投意合的夫君,而且最重要的是凭崔家对谢斌的恩惠以及崔家的地位, 日后谢斌也不敢薄待她。   再想想自己,忍不住叹气,昏君这性子,王琼姿有时候实在无能为力,李逸现在看着脾气还好, 谁知道他什么时候突然黑化啊, 她真是恨死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封建社会了!   崔小姐自己即将去过幸福美满的小日子,对王琼姿颇多同情,小心翼翼地问:“那个, 季公子他还有没有找你?”   “你说呢?”王琼姿反问道。   “那就是找了,”崔小姐轻轻叹了口气,说:“这位皇爷的性子说一不二, 还是皇家的独生子, 被先帝与太后给宠坏啦。姐姐,恕燕玉多说一句, 你得替自己的以后多考虑,若是季公子真的要娶你,一定要有个正经的名分,最好是皇后, 皇后有礼法保护,就算是日后失了宠爱,仍然还有地位在。”   她这一番话可见是真心在替自己着想,王琼姿十分感激:“多谢燕玉妹妹你的提醒。”   崔燕玉笑道:“其实咱们也别把事情想得这么坏,先帝当年独宠太后一人,宫中的嫔妃们一年到头难得见皇上。或许姐姐有那个本事能管住季公子,让他服服帖帖呢?燕玉还可以对人炫耀,我与皇后娘娘曾经是闺中的好姐妹呢!”   崔燕玉不着痕迹地安慰王琼姿,让她的心情好了许多。   崔氏兄妹一行人离开后,谢斌来王家拜访了好几次,有时候是自己独自来,有时候与一个姓冒的举子一起过来。   王琼姿见到过一次冒文才,书生打扮,文质彬彬,一表人才的样子,但不知怎么的,冒举子给她的第一感觉就是不怎么好。冒举子斯文有礼,很会来事,比谢斌会说话,王综与俞氏都对他观感很好,就连弟弟王纯提起冒举子来也说:“冒大哥是个好人,专门从承德门给我带了烤鹅来,特别好吃。”   承德门那里有一家老字号的烤鹅铺子,每日只烤一百只鹅,色泽明亮,酥香美味,而且还不油腻,每日排队的人很多,基本上不到下午就卖完了,冒文才跑那么远去排队买烤鹅,这也太殷勤了些,更何况王家与他非亲非故的。   王琼姿对弟弟说:“一只烤鹅就把你给收买了,你才认识他几天啊?”   王纯笑嘻嘻道:“姐姐别生气,我与冒举子不熟,但是我跟烤鹅熟啊,干嘛跟好吃的过不去。你不喜欢姓冒的,直接跟娘说去,你也别以为娘多喜欢他,娘是在帮你相看女婿!”   “哎呦,纯儿,你还是我弟弟吗?相看女婿的话你都说出来了。”这个古灵精怪的弟弟,才十岁,竟然啥都知道,平时看着就是个吃货啊,王琼姿觉得弟弟有成为腹黑的潜质。   王琼姿直接跟俞氏说了不喜欢冒文才,俞氏有些惋惜,之前她看谢斌不错,结果谢斌被崔家召去做了女婿,现在的冒举子女儿又不喜欢,她问道:“琼儿,嫁人是你一辈子的大事,娘不跟你讲那些虚的,也担心耽误了你,你只告诉娘,你喜欢哪样的,娘按照你的标准给你挑。”   真要说喜欢什么样的,王琼姿一时语塞,脑海中浮现出来李逸的样子,这个昏君!她连忙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可是季公子?”俞氏追问。   王琼姿吁气:“季公子,娘,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也不愿意骗您。开年后,我才十七岁,就这一年,若是实在没有合适的人,以后女儿都愿意听娘的。”   开年后李逸该选妃了,所以最迟这一年她与李逸的事情就会有个了结,明年她也才十八岁,按南京嫁女儿的风俗来看,她还不算是大龄未婚少女。   俞氏最后依了女儿,没再追问,王琼姿松了一口气。   在俞氏委婉暗示后,冒文才仍然时不时地来王家,与王综一起讨论文章,他的才能比谢斌差那么一点,但也不错,他与王家的关系并没有疏远,反而因为王综心里隐隐的一丝愧疚,显得格外亲近了。   王家在京城的亲朋故友不多,不到大年初五,亲戚们都走完了,其他官场上的人就由王综走动。   杜氏的肚子已经显怀,每日除了适当的走动,其他时间就是靠在榻上给未出世的孩儿做小衣裳,王琼姿的针线不太好,不好做小衣裳,作为当姑姑的,她给侄儿做了不少小软枕,在布里填上棉花,缝了小老虎、小兔子。   王琼姿瞧着王综不在,问道:“大哥呢,这么冷的天都出去了吗?”   杜氏笑道:“听说是礼部侍郎徐大人升迁做了尚书,还被点了做会试的主考官,去给徐大人贺喜了。”   王综的运气可真算是好了!徐大人指点他的文章,偏偏徐大人还成了主考官,拿到现代来看,这绝对压到宝了,可是有利也有弊,若是被有心人推波助澜,极有可能引发祸事。   王琼姿急急地将心里的想法说出来,杜氏笑道:“你能想到的,你哥哥已经想到了,他本来要避嫌,可是这是春节,而且徐大人升迁,他拿你哥哥当侄子看,你哥哥也不能太失礼,所以就去了,你哥哥说了,直到会试结果出来之前都不会再见徐大人了,也会同徐大人说清楚,免得产生误会。”   “那就好,大哥想的自然比我周到。”   “你就放心好了,之前就有风声传来,说徐大人会被点为主考官,那时候你哥哥已经开始减少去徐府的次数了,咱们行得端,坐得正,不怕的。”   ……   新年伊始,先帝的忌日早已经过去,宫里热热闹闹地过年,一切都很平顺,只有一点不和谐,吏部尚书兼华盖殿大学士刘迁致仕了,李逸直接给批了,一点都没有挽留,同时调礼部尚书严夏为吏部尚书,将礼部侍郎徐敏中升为礼部侍郎,这事儿虽然有点扫兴,但也没影响他过年的心情。   元宵节那日,宫里张灯结彩,用各色彩灯堆了一个高高的鳌山,李逸陪着太后喝酒赏灯。   太后的心情算不上好,自从去年的元宵节建昌伯闹出那事儿后,她面对这个儿子有些气短,同时也有些埋怨他的凉薄,不管怎么说,那是他的亲舅舅啊。太后已经一整年没有见到建昌伯,只能召了建昌伯夫人进宫,偷偷询问弟弟的近况,建昌伯夫人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诉苦,先说建昌伯已经知道错了,如何如何悔恨,再说建昌伯多么思念姐姐,最后则开始卖惨,建昌伯年纪大了,身子不好,不知道能同老姐姐再见几次,说得太后眼泪汪汪,更加心疼这个弟弟。   如今一年过去了,事情早就平息下来,她寻思着年过完后在皇帝面前为建昌伯求情,是以对李逸不领情把她送的两个丫头退回来,她不但不生气,反而道:“柳枝桃枝两个是委屈了你,等开了年,选秀的事情立刻就办起来,选几个贤惠貌美的女子入宫,等你成了亲,你父皇在天之灵也会觉得安慰。”   李逸淡淡道:“就依母后的意思吧。”   太后脸上漾出笑容来,吩咐道:“婉儿,给皇上斟酒!”   张婉儿磨磨蹭蹭地挪过来,给李逸倒了酒,赶紧又挪回自己坐的小桌子边。   李逸敲敲桌子,“表妹,过来坐!”   “不、不用了!”张婉儿像受惊的小兔子一样差点蹦起来。   太后不悦道:“婉儿,你的规矩到哪里去了!”   张婉儿告罪,只能起身,在太后身边找了个位置坐下来,低着头,看都不敢看李逸。   李逸笑道:“表妹在宫里住了一年,住的还习惯么?”   “习惯。”   “明日西苑有场马球赛,朕让宫女们组了一队,表妹不如一起来玩?”   张婉儿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皇上,我近来身子不适,恐怕扫了您的兴致。”   她担心李逸做出现场请御医的事情,支支吾吾地说:“我真的不舒服,是女儿家——”   “婉儿,”太后厉声打算她,这个侄女儿愈发没规矩了,“你先回屋吧。”   张婉儿舒了口气,告了声罪,迈着小金莲急急忙忙走了。回到自己的住处,她才安心,这个皇帝表哥就没安过好心,每次尽是折腾她,她裹着一双三寸小脚,还打马球?事到如今,张婉儿再也不做什么贵妃的美梦,她还是家去,老老实实找个好人家嫁了,这个皇帝表哥就是疯子,他就不喜欢女孩儿!   这是张婉儿自己看出来的,桃枝柳枝他看不上,自己这么漂亮他也看不上,身边连个侍寝的宫女都没有,对他那两只豹子比对女孩子还好,身边还有个比女人还漂亮的小太监,所以皇帝表哥他肯定不喜欢女人,而是喜欢漂亮的男人(太监)!   作者有话要说:快选秀了!   晚安,明天见。                   33、第 33 章   开年后, 王琼姿又收到了朱小怜的信。   这回的信与上次完全不同,朱小怜的处境比刚进邵廷玉府上时好了许多。她与那对姐妹花其中一人交好, 伺机挑拨, 这姐妹两闹得不可开交,邵廷玉对她们生了一丝厌烦, 反而重新想起了朱小怜的温和柔顺。   信里有一个重要的信息,会昌伯王昆三月底进京叙职,届时邵廷玉也将一同前往京城。朱小怜说十分感激王小姐与崔小姐当初的救命之恩,如果她有机会同邵公子一同赴京,她将亲自过府致谢。   朱小怜的人生算是极特别的, 葫芦很感兴趣, 在王琼姿身边张望了半天,兴奋地问“小姐,朱小怜现在怎么样了, 是不是还在被姐妹花欺负啊?”   王琼姿笑道:“人家日子过得好着呢,姐妹花现在成仇人了,而且, 三月底她会跟着邵廷玉一起进京。葫芦, 朱姑娘出身卑微,志向远大, 指不定以后能做一品诰命夫人!”   葫芦笑:“她要是能做诰命夫人,我也替她高兴,不过我不羡慕她,我就跟着小姐, 有的吃有的喝,过平淡的小日子就成。”   小英端了一盘子白糖万寿糕进屋,正好听到葫芦的话,放下盘子去捏葫芦的腮帮子,“你脑子也就剩吃了,连针线也不做,过年的新衣裳还要烦我帮你做!”   葫芦反手去挠小英的咯吱窝,王琼姿笑看两个丫头打闹逗趣。   葫芦胖一些,没有小英灵活,很快就被小英给制服了,只能不停地求饶,小英气喘吁吁道:“光求饶不行,还得罚你,就罚你不许吃白糖糕。”   葫芦不干,最后王琼姿主持公道,让葫芦给小英端三天的洗脚水。   众人玩闹过后,小英才道:“小姐,我刚才去了一趟前院,见到谢公子与冒公子来了。”   王琼姿皱眉,这个冒文才怎么又来了。前不久徐敏中被点为主考官,王琼姿合理怀疑冒文才就是因为徐敏中的关系才对王家这么殷勤,毕竟除此之外,王家并没有什么他所能图谋的。   王佑年去世,王家离京十载,王家与徐敏中的关系并不为人所知。但是哥哥王综一向待谢斌亲如兄弟,徐大人指点他文章的事情必定不会瞒过谢斌,只怕是谢斌无意中在言语里透露了徐敏中待王综亲厚的事情。   王琼姿并不愿意以最大的恶意去揣度别人。可利益攸关,三年一试,多少举子来京城参加会试,能中进士的不过两百人,很多人白发苍苍都还在考试,现在就有走主考官的门路,能不引的别人动心么?   不过所有的一切只是她的猜想,希望是她多虑了吧,再者王综是个明白人,总不会在这事上出了纰漏。   冒文才、谢斌在王家用了晚膳才告辞出来。谢斌打算直接回去,冒文才笑道:“表兄,天色还早,不如我们找个茶楼喝杯茶再回去。”   谢斌推辞,老实道:“离会试不过半个月,我想出去多看看书。”   “台下十年功,也不在这一点时间,走,走!”冒文才拉着谢斌的袖子就走,谢斌无奈,只好道:“行吧,但不要太晚。”   冒文才露出了然的笑容:“我知道,你现住的是未来岳父的屋子,崔小姐看的紧,怕你被京城的纸醉金迷给迷了眼睛,对吗?”   “表弟,不可这么说崔小姐,崔小姐温柔贤淑,乃是大家闺秀,更是你的嫂子,你该尊敬她才是。”谢斌板着脸说。   “知道啦,刚才是我不对。”冒文才心里不以为然,嘴上利落的道歉。   他与谢斌都是应天府江宁县人士。谢斌的母亲家族姓冒,出自冒氏家族,所以这样算起来冒文才与谢斌算是远房表兄弟。冒文才自小聪慧伶俐,脑子转得极快,他与谢斌一起读书,夫子从来都是夸冒文才。冒文才小小年纪就考上了秀才,谢斌不如他,直到二十岁才中了秀才。   但是冒文才脑子太活了,精力分散,不如谢斌扎实肯吃苦,后来被谢斌追上来,以至于谢斌乡试考了应天府第三名,冒文才反而吊车尾勉强中一个举人。   现在的谢斌在众人眼里是前途无限的大好青年,还被崔侍郎家选为女婿,眼看着前途无限,冒文才心里的嫉妒是免不了的。   两人找了间茶楼坐下,吩咐小二上了一壶雨前龙井茶。冒文才感叹道:“人人都说京城是天子脚下,该是钟灵毓秀的好地方,可我总觉得不如南京远矣,这里风沙大,天儿又冷,皇城虽然气派,可咱们南京也一样有个皇城啊。若是在南京,只怕我们这会儿就该在秦淮河暖香的画舫里听着小曲儿,喝着雨水煨的六安茶了。”   谢斌耿直地说:“咱们这一遭如若侥幸得中,表弟若是真喜欢南京,可找吏部疏通,看能不能调到南京去。”   冒文才被哽住了,他就是说说罢了,谁都知道南京那地就是闲官养老的地方,根本没什么实权,他年纪轻轻,一点都不想去好吗?   一杯茶喝完,冒文才执壶亲自给谢斌续上,试探道:“表兄,你说徐尚书以子侄礼待王综兄,曾经对王综兄的文章指点过一二,我看此次王综兄一定能高中进士,说不定还能在二甲之列,或者连表兄你未必都能考得过他,这就叫做朝中人有好办事。只是可惜了我们这些无权无势的人,即使有满腹的才学,仍旧比不过那些有关系的人。”   “表弟!”谢斌皱眉,语气加重,“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徐大人素有贤名,所以皇上才会点中他做主考官,在他做主考官后,王兄为了避嫌就没再见徐大人了。”   “我没有质疑王综兄的意思,表弟,你误会我了!”冒文才连忙解释道。   “没有最好。”谢斌冷声说,他有些后悔,王兄对他不藏私,徐大人指点过他的文章,他拿过来给自己一起看,若是徐大人没有当主考官还好,可是现在情况不同,他当时就该好好把徐大人给的考卷收好,不让表弟进自己书房,更不该把表弟引荐给王兄。   这个表兄就是个呆子,大好的机会放在眼前都不知道利用,冒文才腹诽道。看着谢斌正气凛然的模样,他很不以为然,你若真清高,就不会攀上崔家,可见也是个表里不一的伪君子,说不定早就与王综两人拿到了会试的题目,只是瞒着自己一个人,冒文才暗暗地想。   ……   王家的菜蔬瓜果还没吃完,李逸以魏国公府季三公子的名义又送了一大车来,里面居然一篓子红艳欲滴的草莓,还有两个青皮大西瓜。俞氏叹道:“不亏是京城,要什么有什么,只是这东西只怕不便宜,而且有价无市。”   王琼姿道:“娘,这是魏国公府自家的暖棚里种的,对咱们来说难得,对他们来说却是不值什么。”   “拿人手短,吃人嘴短。你说说看,这一年来,季公子往我们家送了多少东西啊,要是他来求亲,我是答应好还是不答应呢?”俞氏打趣道。   “一点吃的就想收买我那是不可能的。”王琼姿笑嘻嘻道,心里添上一句话,除非他拿真心来换。   俞氏不再过问,吩咐人送了一盘子草莓去杜氏屋里。   冯妙青过来王家做客,厨房送来新切好的西瓜,冯妙青不好意思道:“哎呀,我给你带了四五个西瓜过来,直接让人给送到你们厨下去了,早知道你家有,我就带点别的。”   王琼姿笑道:“我家也就这点了,都拿来招待你了,还得谢谢你的西瓜!”   冯妙青遗憾道:“元宵节那日,我都穿好白绫袄儿,本来想约你一起去走百病,可是我娘一定让我陪她进宫给太后娘娘请安,等回家时间已经太晚,只能算了。”   王琼姿心里一动,问道:“那你有见过皇上吗?”   冯妙青摇摇头,“没有,宫里没有皇后,女眷们一向只去清宁宫拜见太后,拜完就回家,太后还要跟皇上一起家宴呢。”   她以为王琼姿对皇帝好奇,又道:“我从来没见过皇上,但我爹爹经常见。”   王琼姿“哦”了一声,道:“听说皇上在宫里养了两只凶狠的豹子。”   “是啊,皇上尚武,我爹爹觉得皇上挺好,只是太年轻,行事急躁了些,那些阁老们天天为个鸡毛蒜皮的小事上奏,让人以为皇上多么不堪,不过就是因为皇上不像先帝那么好糊弄了,其实皇上的名声都是这些文臣们给搞坏了。”冯妙青附在王琼姿耳边低声说,“我爹还说,把他们送去战场上,同鞑靼人打一仗,他们就老实啦。”   立场不同,所以在不同的人眼里的李逸完全是两个样子。王琼姿想起书中的昏君形象,喜好享乐,不顾百姓疾苦,重用宦官,杀忠臣,简直是无恶不作。   而现在实实在在的李逸,他未来会变成这个样子吗?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见。                   34、第 34 章   清宁宫。   张百户夫人进宫给太后请安。太后知道她们母女有段日子没有见面了, 特地让张夫人与张婉儿回屋说点母女间的私房话。   张婉儿居住在清宁宫后殿的三间极阔的屋子里,三间屋其中一间做卧房, 一间做起居室, 还有一间房做女红用。屋子摆着一水儿的黄花梨家具,还有一架描金拔步床, 更不论其他古董、花瓶、香炉了,陈设得富丽堂皇。   张夫人仔细打量窗前琴案上的惊涛琴,啧了一声,“你这屋子里摆的都是好东西,就是公主妃子只怕也不如你, 太后待你不薄!”   张婉儿得意道:“太后姨妈喜欢我, 对我挺好的。宫里那些个太妃先帝还在时,她们就不得宠,先帝不在了那就更不用说, 只不过是能喘气的活人罢了,能给她们一口饭吃不饿着就是太后姨妈的恩赐了!至于公主么,那就更不必说。”   先帝并非只有李逸一个儿子, 还有一名何宫女得了先帝一夕恩宠, 生下了一个女儿,取名李媛。但是先帝厌恶这个宫女, 勉强封了她一个美人,这位何美人命薄,在公主还不到一岁的时候就过世了。   先帝对这个女儿并不如何关心,太后那就更不必说, 李媛的存在让先帝与她一生的恩爱有了破绽,何美人死后,公主交给何美人身边服侍的嬷嬷与宫女伺候,帝后一年到头基本上都见不到公主一面。如今这位公主已经年满十五岁,连正式的公主封号都没有,就是宫里的隐形人。   这宫里谁记得先帝还留了一个公主?她张婉儿在宫里的日子不是公主胜似公主!   张婉儿举起手腕,像母亲炫耀新得的羊脂玉镯子,“娘,这是太后姨母过年时赏给我的,听说是外国进贡的呢,好看吗?”   张夫人连声道:“好看,好看,这么好的羊脂玉镯子也只有我女儿的花容月貌才配得上。”   花容月貌的张婉儿眉眼都是笑意,没有注意到身边服侍的侍女的嘴角突然抽了抽。   张婉儿道:“这镯子,还有屋子里的这些好东西,太后姨母都给了我,以后我要全部带出宫做嫁妆。”   “什么!”张夫人怀疑自己听错了,“出什么宫?等你做了贵妃,不过是又这个屋子搬到那个屋里,而且还有更好的东西。”   张婉儿将侍女都赶出去,咬咬唇,道:“娘,皇上、皇上他不喜欢女孩子!”   张夫人吃了一惊,“你在胡说什么啊!”   “是真的,”张婉儿跺脚,急道,“皇上今年十九岁了,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可是他身边连个侍寝的都没有,太后派了两个宫女去伺候皇上,也被皇上送回来了。”   这年头勋贵家的子弟,十五六岁身边就安排了通房,就是张婉儿的哥哥还没成亲,身边也有通房丫头。张夫人犹疑起来,还是不敢相信,“不至于吧,他对你怎样?”   张婉儿的委屈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皇上表哥他不喜欢我,总是折腾我,看我笑话。”她把李逸对她做的那些可恶的事情一件件都说了出来,还撩开袖子给张夫人看,“这是冰嬉时,擦伤的疤痕,到现在还没有好!”   最后,她偷偷给张夫人说:“太后姨母说皇上在宫外看上了一个姑娘,可我觉得不是真的,皇上身边有个十分美貌的小太监。”   这,皇帝要是不喜欢女人,再让自己女儿入宫就没有意义了,张夫人还指望着自家女儿能生出个儿子来呢。   回头她就把这事给太后说了,埋怨妹妹:“你可是我的亲妹妹啊,婉儿也是你看着长大的,有这样坑自己外甥女的吗?”   太后怒道:“非议皇帝,这是砍头的大罪!”   张夫人梗着脖子说:“娘娘,你是要砍自己亲姐姐的头吗?你命好,当了皇后当太后,就把亲姐姐给忘了!我这做大姐的苦命,小时候家里贫苦,有点吃的都要让给你与小弟,差点饿死。你要砍自己亲姐姐的头,行,你拿去,我死后自己去同父母分说!”   太后被张夫人这混不吝的态度给气着了,暗自平复心情,不让自己跟这个混人计较,缓和语气:“你刚才说的事情关乎到大周的国本,这样的话岂能乱说?我也没有要砍你头的意思。”   张夫人道:“哪家的小子不是不到十五六就开了荤,咱们皇上只怕还是个雏儿吧?听说他宫里倒有一个漂亮的小太监,这由不得别人多想啊。我来告诉你,只是让你早做准备,要是这事儿传到宫外,只怕皇上的名声又会受到影响。”   她这么一说,太后才惊醒过来,是啊,皇上一个十□□岁的人,竟是从未召过宫女临幸。到这个时候,她才感觉到这些年对于儿子的疏忽。她虽然疼爱这个唯一的儿子,但是几乎将大部分的精力都放在了先帝身上,如此保证了她一生的荣宠,而这个儿子跟自己父皇更亲近一些,甚至跟身边的太监也要比太后来得亲密。   看来,为今之计,还得早日给皇帝选妃。有了皇后妃子,以后再有这样的流言蜚语也传不出去。   张夫人带着太后赏赐的大笔首饰锦缎,与张婉儿离了宫,至于张婉儿屋里的那些摆设珍品,张夫人也不客气地让太后令人用车运回张府。就这样,张夫人犹不知足,对女儿说:“你舅舅名下有上千间屋子,几千顷的地,手里还拿着户部的盐引子换钱,家里用的马桶都是金的,我们这点儿,也就是金矿上刮点儿金沙罢了。”   张婉儿深以为然:“要是您是男子,怎么也得是个伯爷,唉!”   张夫人母女走后,太后陷入沉思,片刻后问身边的心腹嬷嬷:“皇上曾提起一个女孩,你还记得吗?”   嬷嬷道:“奴婢记得,是个姓王的南京姑娘,祖上世代官宦,父亲的名字叫做王佑年。太后娘娘,您是想选这位王姑娘进宫?”   太后道:“王姑娘的品行做不得皇后,做个妃子还使得。只是皇上的性子,跳脱不定,他现在还记得那姑娘吗?”   嬷嬷笑道:“不记得更好,您可以选一位更合心意的儿媳妇。”   太后叹了口气,“希望皇上娶了媳妇之后,尽早生个孩儿,我就算对得起先帝,对得起大周了。”   ……   宣和三年二月。   三年一次的会试开考,由礼部尚书徐敏中主持开考,这在京城本来是头一等的大事,今年却被皇帝选妃的事情稍稍夺了风头。   礼部忙于春闱的事情,抽不开人手主持选秀,太后又等不到春闱结束,便把这选妃的事情交给司礼监来负责。大周历代选妃为了不劳民伤财,主要是在南北直隶选家世清白,十六至二十岁的女子。   崔咏服侍着皇帝在西山猎场打猎。李逸心不在焉,懒洋洋地射了一只兔子,就不再拉弓,显得心事重重。   选妃的诏书已下,崔咏是知道这件事的,在南京时,皇上追求王小姐,他没少出谋划策,甚至还搭上了一个亲妹妹。王小姐来京城都有几个月了,皇帝还没搞定她,崔咏也急啊,现在又说要选妃了,那皇上与王小姐是不是彻底掰了,给个明白的说法啊。还有在王小姐的事情上,他崔咏好歹算是有功,能不能给个官儿当当啊。   崔咏现在倒有点皇帝不急太监急的样子,鼓足勇气小心翼翼地问:“皇上,王小姐的事情就这么算了?”   “谁说算了?”李逸突然举起弓箭狠狠地射向空中飞过的一只大雁。   这就好办了,崔咏松了口气,侃侃而谈:“本朝选妃,只从普通人家中选。王小姐的祖父曾经当过南昌太守,父亲是翰林,不过他们都不在了,说王家是普通人家勉强也说得过去。明宗皇帝的皇后也不是出身普通百姓,她父亲还是个六品官呢,所以王小姐的家世没问题。王小姐的籍贯在南京,宦官们去南直隶选秀女,我父亲一定会给王小姐打点好,王小姐一定会过初选。”   崔咏想的这些,李逸也早就想到了,他现在只是在犹豫,是不是真要不顾王小姐的意思选她入宫。李逸的身份直到现在都还瞒着王小姐,现在给王小姐说清楚,王小姐会不会认为他就是一个戏弄自己的骗子。他隐约有种预感,王小姐在知道他是皇帝后,更加会对他避之不及。   此刻李逸在想,王小姐要是虚荣一点该多好,可是再一想想虚荣的张婉儿,李逸又觉得,王小姐现在的样子就很好,还是不要改了。   李逸突然调转马头,扬鞭起驾,崔咏忙跟上去,大声道:“皇上,您要去哪里?”   “去迎宾楼!”   迎宾楼是与八仙楼齐名的酒楼。八仙楼主打京城特色菜,而迎宾楼则另辟蹊径,专门做南边的菜。   李逸在迎宾楼恭候王小姐的大驾。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见。   明天的更新放会放在晚上。                   35、第 35 章(捉虫)   去王家请王小姐这个任务自然是交到崔小姐手里。崔小姐先拜见过俞氏后, 去了王琼姿房里,苦笑道:“王姐姐, 这回不是我来找你, 那是那位,邀你在迎宾楼一会。”   不等王琼姿说什么, 她又急急道:“你若是不想去,我就跟我哥哥说你生病了,不好出门吹风。”   自从她得了谢斌这个好夫婿,已经深知只羡鸳鸯不羡仙,宫里岂是那么好入的, 那位皇上就不是个好夫婿, 于是有心帮帮王小姐。   王琼姿反而笑道:“你想想那位的性子,若是我说病了,只怕过不了多久, 御医该上我们家来了!”   “还真是!”崔小姐无奈地摇了摇头。   王琼姿坐上了崔家的马车,由崔小姐陪着去迎宾楼。马车走了半个时辰,在迎宾楼前停下来, 王琼姿掀开帘子要下车, 突然袖子被人抓住。   崔小姐欲言又止,一双秀目中隐隐含着一丝愧疚, “王姐姐……”   王琼姿等着她说什么,崔小姐咬咬唇,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松开了手, 王琼姿顿了一秒钟,跳下了马车。   迎宾楼门口站在一个俊秀的小少年,唇红齿白,比姑娘家还好看。王琼姿对他有印象,问:“你是季公子的随侍?”   那美貌小少年躬身点头:“王小姐好记性,小的姓邱名琰,公子让小的在这里等着小姐。”   “琰者,美玉也,光华照人。你的名字衬得上你的模样。”王琼姿笑道。   李逸这厮可真是好享受啊,一面追求女子,一面还在身边放这么好看的侍从。王琼姿都有点羡慕他起来,这邱琰长得太养眼,秀色可餐呐!李逸突然莫名其妙地叫她出去,心情不太好,可是见了邱琰,赏心悦目,心情便好了许多。   邱琰候着王小姐往楼上走,王琼姿不着痕迹地与他攀谈,问他家乡哪里,在李逸身边服侍多久了。   邱琰道:“小的是大兴县人,家里孩子多,没饭吃,小的爹就将小的卖到了公子家,不过小的伺候公子并没有多久。”   走到一个单独的隔间处,邱琰站立,轻声说:“王小姐,您请进吧,公子在里面等您。”   王琼姿推门而入,季显坐在桌子边等她,见她进来,立刻笑起来:“总算是来了!菜还是热的,快洗手来吃点东西,都是你们南边的菜,绝对比八仙楼的菜更合你的胃口。”   王琼姿看了一眼,芦蒿炒豆腐干,火腿烩虾圆,酒糟鱼等等都是南京常见的菜,没什么稀奇的,只是餐桌中间有一个大砂锅,盖得严严实实,不知是什么。   李逸亲自揭开盖子,一股诱人的香味扑面而来,王琼姿差点要咽口水了,“居然有这道菜?”   李逸摇摇扇子,得意道:“只要你想吃,自然是有的。”   这道菜从表面上看只是一道清蒸鸡,其实工序繁复,对鸡的要求高,不能太老也不能太嫩,将煨好的鲍鱼、火腿、花胶、海参等物塞进鸡腹,用文火隔水慢慢地蒸十二个时辰。   王琼姿也不客气,每样都吃一点,不亏是京城顶级酒楼,味道无可挑剔。   用过饭,店小二撤了盘子下去,重新上了茶。   王琼姿正好有点口渴,低头喝茶,白皙的脖子弯着,珍珠耳环摇晃。   李逸忍不住伸手弹了下她右耳垂下的珍珠,王琼姿吃了一惊,抬头看着他。   “没事儿,”李逸微微一笑,“就觉得珍珠挺衬你的。”   王琼姿警惕道:“你不会又要送我珍珠头面吗?”   “不可以吗?”李逸反问,“珍珠配美人,你戴着才好看,给那些俗气的人戴就糟蹋了!”   就像张婉儿,满头珠翠,两只手上足足戴了五六对镯子,犹嫌不够,李逸有时候都在想,她到底是人,还是蜈蚣投胎啊。   王琼姿道:“不可以,你送了那么多东西,我没东西还你!”   李逸呷了口茶,狡黠一笑,凑近王琼姿:“把你还给我!”   王琼姿手上的茶碗差点掉下去,嗔道:“严肃点!”   李逸肃起面孔,“王小姐,我现在很严肃,很认真。我不想再兜圈子,你明白我的心意吧,你要是不明白,我今日很明白地再说一遍,我倾慕你。”   他那双桃花眼炽热地望着王琼姿,似乎里面蕴含无限深情,王琼姿忍不住喃喃道:“我就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你到底喜欢我什么?”   李逸摊手,直接道:“我说不出来,但就是喜欢。我们在南京初认识的时候,一起登清凉山赏玄武湖去雨花台看落日,大家谈得来,我确定我们互相之间是有情谊的。后来你翻脸不认人了,我仔细想了又想,不该只是因为老和尚签文的原因吧?”   提起签文反而让王琼姿冷静下来,脸也不热了,心里的小鹿也停止跳动。没错,最初认识李逸,她是很有几分喜欢的,不然不会与他一起登山游湖。她有点心烦意乱,要是李逸不是书中的昏君就好了,或者干脆她自己没看过那本书,无知者无畏,也不会有这么多烦恼。   见她不吭声,李逸又问:“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你对我这么避之不及?”   难道我能告诉你,咱们所在的世界是一本龙傲天大男主文吗,你就是个昏君炮灰,真正的男主另有其人,他推翻昏君暴.政,救百姓于水火之中,你注定是他的踏脚石,不得好死?太过匪夷所思,就算说了也不会有人信,更有可能会被人当做疯子,请和尚道士来做法收了吧?王琼姿默默地在心里说。   李逸继续道:“你有什么只管跟我说,我想我还是有能力解决很多事情的。”   王琼姿面无表情道:“我今日喜欢吃米饭,明日喜欢吃面条,见异思迁。”   “我不信。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那么咱们有大半年的时间没见,你为何没有嫁给旁人?”   畏惧你的权势,不敢啊!   地位不对等,连说话都没有底气,王琼姿绞尽脑汁回想书中关于昏君的内容,这位好像有个特别宠爱的贵妃,姓田,叫什么给忘了,反正田贵妃与李逸在百姓眼中就是周幽王与褒姒的组合。   “那个,”王琼姿清清嗓子,“我掐指一算,你的姻缘在别人那里,不是我。”   李逸被她气笑了,脱口而出:“你可真是博学,连神棍的活都给兼了!我李——”顿住了。   王琼姿立刻追问:“李什么?”   李逸道:“没什么。我今日就明明白白的把话放在这里,我就喜欢一个姓王的姑娘,她叫做王琼姿,籍贯应天,父亲是王佑年。”   王琼姿叹气,不知道该说什么。   李逸急道:“你到底在想什么啊,我会对你很好的。你想吃什么我带你去吃什么,游山玩水也行,女人要的地位我也能给你。”   这一刻李逸甚至想把自己的真实身份告诉她,哪知王琼姿道:“如果我说就算你是皇帝我也不愿意嫁呢?你说喜欢我,首先要做的就是尊重我,我不愿意的事情,不要强迫我。”   李逸真有些无奈了:“那么我该做什么?”   王琼姿道:“每个人都有自己要做的事,你若是读书人,就该好好读书,辅佐皇帝,做个贤臣:你若是个武官,就该守卫家国,南倭北虏,咱们要把他们赶得远远的,让他们不敢再打大周的主意:你若是——皇帝,就该将精力都放在治理国家上,亲贤臣,远小人,做一个贤明的君王,给百姓们一个清平盛世。”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在书中,男主邵廷玉推翻了前朝的暴.政,但是战乱导致百姓流离失所,苦不堪言,即使建立了新朝,也要过很长很长一段时间国家才能恢复元气,普通百姓才会过上安康的日子。   李逸苦笑:“你这样说倒显得我是个无所事事,整日只知道讨女子欢心的纨绔子弟了!好像在南京的时候,你劝我好好读书,也说过类似的话。”   王琼姿假笑:“您误会了,我从来没有这样的意思。”   李逸感到一阵惆怅,王小姐说到这个份上,他再说什么似乎都没有用了。   十八年来头一次喜欢一个姑娘,他不愿意拿皇帝的身份去威逼她。王小姐心怀国家百姓,屡次劝自己上进,若有一天他成为了天下人交口称赞的贤明君王,王小姐又是怎么样的表情?   “那就这样吧。”李逸心灰意冷道。   王琼姿:“这样是哪样?”   李逸:“你自己好好保重,我以后不会来找你了。”   他突然放弃了,王琼姿心绪复杂,却也松了口气,“你也多保重。”   李逸突然发狠道:“王琼姿,你以后能嫁一个比我还喜欢你的人吗?”   王琼姿摇摇头:“我不知道。”   李逸赌气道:“我肯定找一个比你好一百倍的女子。”   “那么,恭喜你了!”   李逸一甩袖子,头也不回地出了门,邱琰忙跟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女主好像继续在渣。。。别骂啊   因为疫情,封城,今年没法回家过年。家乡离武汉非常近,疫情也很严重,很担心家乡的父母却又无能为力,新年的愿望就是希望一切的快点好起来。   大家新年快乐吧                   36、第 36 章   崔咏正在隔间, 喝着小酒,听着小曲。小厮推门而入, 附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崔咏丢了酒杯,连声道:“怎么不早说!”   出了酒楼, 他见到自家马车停在迎宾楼所在的巷子里,冲里面的人喊了一声:“妹妹。”   崔小姐掀开帘子,露出脸来,“什么事?”   崔咏:“你怎么还不回去啊?”   崔小姐淡淡道:“我等着王小姐出来,送她回去。”   崔咏懊恼道:“你们女人怎么都这么固执啊!”   “为虎作伥!”崔小姐毫不客气地嘲讽自家哥哥。   “你小声点, 男人的事情你不要管。季公子走了, 我现在要去追他,回去再跟你分说。”崔咏上了马,挥鞭疾驰而去。   崔小姐叹了口气, 静静地坐回马车,不多时,侍女报道:“王小姐出来了。”   她忙又掀了帘子, 伸出手, 冲王琼姿道:“王姐姐,我送你回家。”   王琼姿扶着她的手上了马车。崔小姐打量王琼姿的脸色, 担心地问:“王姐姐,你还好吧?”   王琼姿微微一笑:“你别担心,我没事。季公子让我保重,说以后不会再来找我了。”   “真的?太好了!”崔小姐惊喜道。   王琼姿点点头, 崔小姐抓住她的手,有些语无伦次地说:“我真替姐姐开心,我也不用内疚了。我哥哥帮着季公子做了一些事情,我瞒了姐姐,心里很过意不去,现在一切都过去了,燕玉祝姐姐以后找个如意郎君。”   王琼姿笑道:“借你吉言,不过我可没打算这么早出嫁,我娘说要留我到二十岁再出嫁。”   崔小姐害羞道:“我不像姐姐,我觉得谢公子挺好的,想快点儿嫁过去。说起来再过几日会试的成绩就要出来了,姐姐,不如我们去寺里拜佛?”   王琼姿答应下来,她要去替兄长王综拜拜,求个心安。   崔咏赶上李逸,李逸沉着脸,他也不敢上前去问,只好偷偷问邱琰怎么回事,邱琰看了一眼李逸的背影,小声道:“皇上,跟王小姐彻底掰了!”   这叫什么事啊,堂堂皇帝,竟然屡次被一个女人看不上,季显现在也不知是该佩服王小姐,还是同情李逸。   “崔咏。”李逸突然喊了他。   崔咏赶紧上前听命,“皇上,您有什么事情吩咐?”   李逸道:“王小姐那事算了吧。”   崔咏小心翼翼地确认:“是选秀的事情?”   李逸“嗯”了一声,又说,“回宫吧。”   邱琰带着锦衣卫护在李逸身边,一众人快马加鞭离开,只留下崔咏一个人。   王小姐不用选秀啦?崔咏消化这个消息。看皇上这样子,估计是又在王小姐面前吃了瘪,崔咏觉得皇上想开了也好,天涯何处无芳草,眼下就要选秀,大批美女进宫,区区一个王小姐算什么!   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给家中父母报信,让他们不要操作王小姐选秀的事情。王小姐出身官宦世家,天然不在选秀之列,只要崔侍郎不在其中运作,王小姐当然不会被选中,这对于崔家来说也算是少了一桩麻烦。   ……   三月初,会试出成绩,王综排在第九十三名。得知这个成绩时,家里的气氛一时有些尴尬,不知道该不该贺喜王综。   虽然会试的成绩只是暂时排名,进士定三甲名次须得殿试后才能确定,但是自先帝开始,为了防止冗员,对进士的人数有严格的限制,在高祖、太宗朝,每届可以录取近两百人,最高甚至可达三百人,如今么,最多一百人,有的年份甚至比一百还少,王综的成绩排在百名的末尾,即使进了殿试,逆袭的机会微末,大致已能确定是同进士。   反倒是王综自己笑道:“祖父与爹在世时,教授我读书,那时已知我不是天赋秉异的人,这许多年来,我未敢懈怠,勤勉读书,得到这个结果都在我的预料之内。”   他看了王琼姿一眼,道:“妹妹以前说得对,忠介公那时候也是同进士出身,他能做出一番成就,我虽然不敢拿他自比,但一定不会坠了我们王家的家风。”   王琼姿高兴道:“哥哥,你能想得通就太好了!”   全国有那么多读书人,县试、乡试、会试、殿试,一层一层选拔,能进京参加会试的举子不过区区一两千人,再从这两千人中选拔一百人出来,绝对比现在考大学的竞争要大得多,王综现在的成绩其实已经很不错,当然没有祖父与父亲王佑年这两个二甲进士在前面对比的话。   俞氏也欣慰道:“等你殿试结束,咱们先回老家祭祀祖先,好让他们知道这个好消息。   王综点点头,然后又道:“谢兄考了第六名,这次殿试极有可能拿到一甲的位置。”   俞氏到底有些意难平:“那崔家小姐算是押到宝了,转眼就有凤冠霞帔戴,我们家的琼儿,唉!”   杜氏忙替小姑子说话,“谢公子与妹妹说不过一起去,也就崔小姐的性子与他相合。琼儿还有更好的姻缘在后面呢!”   在一边吃玫瑰糖的王纯抬起头来,说:“当一甲进士的夫人有什么好的,说不定他做了大官,回头就纳十个八个妾回来气自己的老婆。姐姐,我以后让你做一甲进士的姐姐,我做了大官,给你撑腰,不让任何人欺负你!”   他这一番童趣的话让大家都笑出声来,王琼姿笑道:“弟弟,姐姐等着做一甲进士的姐姐呢!”   杜氏跟着说:“纯儿好志向!”   俞氏则搂了这个儿子,道:“过了这个年,你就满十周岁,不是小孩子了,要记住自己的话呀。”   王综更直接,冲王纯招招手:“难得纯儿有如此大的志向,走,跟为兄去书房读书。”   俞氏轻轻推了儿子一把,“跟你哥哥去吧。”   王纯不舍地看着玫瑰糖,被王综揽着肩膀去了书房。   殿试,又称为廷试,皇帝在宫廷亲发策问,故而得此名。三月八日,就是殿试的日子,王综等人一大早去宫门处等候,由礼部的人引进去太极殿,一直到傍晚才回家。   次日发榜,王综果然被赐了同进士出身,谢斌的文章因为关注民生艰难,言之有物,得了皇帝的看重,被点为一甲第三名。至于谢斌的表兄冒文才连同进士也没入,名落孙山。   作为一甲第三名,谢斌无须参加庶吉士考试就入了翰林院,而王综,并没有直接外放,而是授了工部主事。   王综所授的工部主事,只是个闲职,在工部做做杂活儿,只等着三年后考选科、道,得一个实职。他去工部告了半个月的假,带着弟弟王纯回了一趟南京祭祀祖先。   俞氏原本想着带着一对儿女回南京,但因为杜氏六七个月的身孕,不耐长途跋涉,只能与女儿留下来照顾她,等着杜氏平安生产后再回南京。   ……   京城崔家。   崔小姐欢欢喜喜地筹备婚事,整日待在闺房绣嫁衣,她母亲前几日来了京城,筹办女儿与谢斌的婚事,打算就在京城发嫁了崔小姐。   王琼姿去崔家看她,她拿出几个绣的异常精美的荷包给王琼姿,“王姐姐,这是燕玉亲手绣的,送给你,作为我给姐姐的谢媒礼。”   王琼姿捧着荷包打量,有双鸭戏水,狮子滚绣球,还有小猫追尾,针线细密,配色鲜亮,活泼可爱,可见崔小姐是用了十分的心思。   “这么漂亮,你费心了,我很喜欢,谢谢你。”王琼姿真心道谢。   崔小姐很不好意地说:“姐姐不用谢我,该是我谢姐姐才对。”   谢斌如今中了探花,前途不可限量,家里的亲戚朋友们一改往日的鄙夷之色,纷纷恭维她找了个好夫婿,说谢斌日后就算做不到阁老,至少也能做个封疆大吏,她还能妻随夫贵,做一品诰命夫人呢,而这一切原本该是王小姐的。   崔小姐现在就希望王小姐能尽快找一个如意郎君,她才能放下心里的愧疚。   两人正在说话间,崔小姐的丫头闯进来,大惊失色道:“小姐,不好了。夫人突然说要退了与谢家的婚事!”   崔小姐脸色煞白,摇摇欲坠,“你、你说什么?”   王琼姿扶着她,镇定地说:“你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   那丫环道:“奴婢是刚才听夫人屋里的李嬷嬷说的,李嬷嬷还说,朝中有人举报礼部尚书徐敏中大人故意泄露考题给咱们姑爷,据说连证据都呈了上去!夫人唯恐连累了咱们家,就想去唤了媒人去谢家退亲。”   “不可能,这肯定不可能。谢公子是南直隶乡试第五名,凭他的才学,何用作弊?”崔小姐喃喃自语,已然六神无主。   王琼姿起身就走,崔小姐拉着她:“姐姐,你去哪里?”   “我回家去,这件事只怕还将我哥哥给牵连进去。”   王综有一段时间与徐敏中相交甚密,甚至将谢斌引荐给了徐大人,谢斌若是陷入了鬻题案,王综绝对逃不掉。    37、第 37 章   王琼姿带着葫芦从崔家回自己家, 一只脚刚踏进大门,就已经能感受到一股肃穆紧张的气氛。   小英急匆匆迎上来, 道:“刑部的人刚才来了一趟, 去大少爷的书房搜查了一番,收罗了一些书卷就离开了。”   王琼姿问:“大哥呢?”   小英道:“夫人忧心, 大少爷与谢公子去了夫人房里劝解夫人。”   王琼姿转而问起杜氏来,毕竟杜氏怀着身孕,最受不得惊吓。   小英道:“少夫人今日早上回了娘家,夫人已经派了方婶去杜家,让暂时瞒着少夫人, 这几日就让少夫人住在娘家。”   王琼姿吁出一口气, 这样很好。   去了俞氏房里,俞氏见女儿来了,勉强笑道:“琼儿, 不是什么大事,我跟你哥哥他们商议,你回房去。”   王琼姿朗声道:“娘, 我都知道了, 有人举报徐大人泄露考题,这事牵连出了谢公子与哥哥。覆巢之下, 焉有完卵?最好大家一起商量看有什么解决的办法。”   谢斌羞愧道:“都是我连累了王兄与徐大人。要不是我轻信冒文才,不会有今日的事情。”   冒文才,果然是因为冒文才。   她问:“冒文才做了什么?”   谢斌道:“徐大人批阅过我的文章,那些题卷我好好收在书房, 冒文才假意去我的书房寻书,翻出了题卷,偷了去,只可惜我今日检查书房才发现。”   王综惊道:“你竟然没有将那些考卷给烧掉?”   谢斌嗫嚅:“徐大人的点拨与批语实在是好,我一时糊涂就留了下来……”   王综连连叹息,眼泪都流出来了,“我们连累了徐大人啊!”   父亲王佑年是个极谨慎的人,在京中为官二十载,一帆风顺,从未让人抓住过把柄,因此他也这么教导子女。在得知徐敏中做了这届春闱的主考官后,王综将徐敏中所批阅指点的文章及往来的信件全部烧掉,同时叮嘱谢斌也这么做,可是没想到谢斌竟然私下将题卷给藏了起来。   这个猪脑子!   王琼姿真恨不得骂他一顿,可是这个时候再骂又有什么用?她紧紧攥着拳头,克制住自己的愤怒。   俞氏也知道了事态严重,偷偷拿着帕子擦眼泪,她并不担心自己,只是唯恐这事儿连累一双儿女。   王琼姿坐到她身边,劝慰她:“娘,先放宽心,这事儿刑部还在查呢,没把哥哥与谢公子关进去,可见现在并不严重,再说了,徐大人素来有贤名声望,当不会轻易定罪。”   王综叹了口气,道:“我前期与徐大人相交甚密,但徐大人做了主考官,为了避嫌,很少再往来。我的试卷都可以去查,若是徐大人真的泄题给我,我何用只考了一个同进士!即使是谢贤弟,你是凭真才实学考上去的,也不用太担心。”   谢斌满心羞愧,深觉自己连累了所有人,道:“真有什么事情,我便将所有的罪都认了,绝不连累任何人!”   王琼姿忍不住讥笑一声:“你以为自己能把所有的事情扛下来吗?从你那里找出了徐大人批阅的试卷,徐大人就洗不清了,而且徐大人是还我哥哥引荐你认识的,你与我哥哥来往密切,瓜田李下,这事儿又怎么会不牵连到我哥哥?只怕你现在自杀谢罪都不能够了!”   徐敏中今年才五十多岁,身为礼部尚书,只要不犯错,升入内阁指日可待,可是牵扯进了鬻题案,就算以后无罪,他进内阁的机会也渺茫。   谢斌头埋得低低的,不敢看任何人。   王综制止住妹妹,“算了,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咱们还得想想办法,我去找找父亲的旧友,看能不能替徐大人在皇上面前说情。”   王琼姿沉吟道:“这种事情,查什么,怎么查,都有一个讲究,徐大人也确实给大哥与谢公子指点过文章,有心人在其中做文章,这恐怕是说不清的。哥,徐大人在朝堂上有没有对他不满的人?”   王综苦笑:“怎么可能没有?徐大人被提拔为礼部尚书,皇上有心重用他,这就得罪了一大批人。徐大人家已经被官兵看守,之所以没有关进大牢是因为刘迁、谢康两位阁老在皇上面前替他说了话,保全他的体面。只是我与谢贤弟只怕过不了几日就要被关进诏狱审讯了。”   俞氏与王琼姿面色大变,诏狱,皇帝下诏书才能审理的案件的监狱,罪名极严重才会被关进去。民间有句俗话,入了诏狱,再想出来,不死也要脱一层皮。   王综突然在俞氏面前跪下,给她磕了三个头,“儿不孝,以后家里的事情多多劳烦母亲了,待我入狱后,母亲带着弟妹回南京吧。至于杜氏,她怀着身孕,待孩子出来后,愿守愿留,凭她的意思。”   古代的刑罚不同于现代司法,进诏狱,那些锦衣卫们可以直接对嫌疑人上刑。王琼姿十岁时,王佑年就过世了,王综一直像父亲一样照顾她,她大哭地拉他起来:“哥哥,一定会没事的!”   王综道:“我只是设想最坏的情况,或许不会如此呢。琼儿,你是大姑娘了,以后代替哥哥多多照顾家里。”   王琼姿抽泣道:“我会的。”   王综与谢斌两人出去,王琼姿照顾俞氏躺下,待俞氏睡安稳后,她才出来,回自己屋子,在回廊的转角处遇到谢斌。   谢斌拱手道:“王小姐,我晓得自己已无颜面待在这里,只是我有一封信请你帮我转交给燕、不,是崔小姐。”   虽然这次的事情谢斌也是受害者,但要不是他留下那些题卷,就算是举报,也找不到证据,王琼姿只是一个凡人,不免怨恨谢斌,她不接那封信,只是冷冷地看着谢斌。   “这是解除婚约书。”谢斌提高声音说,“我不能连累崔小姐,这封信给了她,她以后与我再无瓜葛。”   王琼姿这才把信收起来,带着小英与葫芦离开。   次日,锦衣卫上王家拿人,将王综关进了诏狱。   俞氏彻底病倒,王琼姿一面要照顾母亲,一面又要打理家事。王家出了这样的事情,人心不稳定,有些心思活络的仆人偷懒怠工,王琼姿给了银子将他们打发出去,关紧门户过日子。   弟弟王纯也知道家里发生了变故,懂事了许多,还会帮着照顾母亲。   亲朋故友们对王家避之不及。不但杜氏娘家一次也没有派人上门,就连王琼姿的姨妈,俞氏的亲姐姐也闭门不见,人情凉薄,可见一斑。舅舅家的大表哥俞贺文也在此次二甲进士之列,这位大表哥甚至逢人就说他与王家早就没有往来。王琼姿想打探大哥及朝堂上的消息都没有门路。   这种情况下,冯妙青却过来了。王琼姿苦笑:“我家现在的情况,你不怕被牵连啊?”   冯妙青满不在乎地说:“我家就不是读书人出身,也不用考什么科举,子孙后代凭着皇上的恩荣入仕,做的也是武官,同文官八竿子打不到一起,没事的,不会受到牵连!”   她给王琼姿带来了朝堂上的消息,“我让我姐夫去打听了,弹劾徐尚书的是一个给事中,他还拿出了徐大人曾经给谢斌批阅过的题卷。这事儿交给内阁谢康、李夏两位大人在审理。现在外面流言霏霏,那些落榜的举子们群起激愤,纷纷指责抗议不公,反正事情发展对你哥哥他们很不利,因为闹得这么大,为了平复流言,安抚人心,总要处理一些人。这些都是我姐夫的原话。”   这个时代有律法,但也毕竟是人治,人治就要权衡各方面的关系,似乎事情的真真假假已经没人关心,只要最后的结果能让大部分人都满意就行,更何况还有徐敏中给谢斌批阅的题卷为证,虽然这份题卷同会试考题无关。   冯妙青眼里带着些怜悯看着她,“诏狱那边我也去打听过了。你哥哥他们已经上刑了,但两人都没有招供。”   王琼姿忍着悲愤说:“不是他们做的,让他们怎么招供?刑讯逼供,逼出来的能是真相吗?”   冯妙青很想告诉她,牵扯进这种事情,就算是真相水落石出,被牵扯的人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但是看着王琼姿难过的样子,她到底没说,揽着她,安慰道:“没事,没事,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待王琼姿情绪好一点了,冯妙青道:“上次咱们在八仙楼吃饭,那位仰慕你的公子只怕是出身不凡。”   王琼姿道:“你看出来了?”   “那倒没有,只是他身边那几个护卫看身手像是锦衣卫,锦衣卫是由皇上亲自执掌,这位公子年纪不大,只怕是哪位锦衣卫大官家的衙内。王姐姐,我家与锦衣卫素来无交情,能帮你的有限,你哥哥那边的事情,你得去找这位季公子问问情况。”   即使冯妙青不说,王琼姿也打算去找李逸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事件参考明代唐寅徐经程敏政的鬻题案。古代的律法真黑暗啊。   会考结束,成绩还没出来,给事中就举报程敏政等人鬻题,然后三人就下狱了。主考官是程敏政与李东阳,其实调查时,程敏政批阅的卷子中根本没有这两人,这两人也没有被录取。按理说事情该清楚明白了,但是为了平息舆论,各打五十大板,程出来后悲愤而死(当然很有可能在牢里受罪,年纪大,又是夏天,古代不刑讯逼供是不可能的事情),徐与唐下场也不好,堂堂举人削除仕籍,发充县衙小吏,多大的屈辱!                   38、第 38 章(捉虫)   春闱闹出主考官鬻题的风波可不是一件小事, 不但那些落第举子们在嚷嚷,全天下的人都看着。   李逸很重视, 让谢康与李夏审查徐敏中的案子。徐敏中为人正直, 又不迂腐,是李逸看好的未来入阁的人选, 但在这件事上,不管徐敏中是不是无辜的,行事竟然如此不谨慎,在这个关头折进去,李逸不免对徐敏中有些失望。   徐敏中被软禁在家中, 由锦衣卫看守, 涉案的两位举子则被关进诏狱审理。此事的重点在于徐敏中,李逸开始对涉案举子并不在意,当看到审讯的名录时才知道其中一人竟是王小姐的兄长王综。   这由不得他不重视起来, 王综此人在南京时与他相交,品行是没有问题的,就是古板了些, 满口仕途经济, 还曾经劝告他,少看些诗词歌赋, 多多把精力放到举业上来。   李逸觉得就是不看王小姐的面子,只看他与王综的私交,他也应该在最短的时间内把这案子审理出结果。   他把徐勉传来问诏狱的情况,徐勉道:“已经给王综、谢斌二人上刑, 不过两人都还没有招认。”   李逸自然是知道诏狱酷刑,五套刑具下来,极少有人熬得住,当即道:“传朕的命令,先暂停对这二人上刑,严加询问即可,一切等谢、李两位阁老审理完再说。”   邱琰在李逸身边小心伺候,待徐勉走后,才说:“皇上,这王综是王小姐的亲兄长,他出了事,王小姐现在该担心得不得了,女儿家禁不得吓,您不如去安慰安慰她。”   “皇上,不可!”罗翔站出来与邱琰唱反调,“王综现在是犯人,一切都要等案子审理清楚再说。”   其实邱琰这话,罗翔本来想说,但是让邱琰占了先,他不想拾人牙慧,只好唱反调,先把邱琰压下去再说。   李逸看见他们两个心烦,索性把他们都赶出去,眼前清净了。   上次在迎宾楼与王小姐见面,两人将话说得明明白白,铁石心肠的王小姐将自己的一颗真心弃之如敝履,李逸在心灰意冷之下说出以后都不去找她的话。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更何况他是皇帝,说出去的话更加不可能收回了。   他,是绝对不会去找王小姐的,而且他让锦衣卫停止对王综上刑,那是因为他与王综在南京的交情,与王小姐没有半点关系。   到了晚一点的时候,崔咏进宫了。   崔咏现在被李逸丢进了五城兵马司做了一个正七品的副指挥使。王小姐的兄长与自己前妹夫卷入科场作弊案,谢斌识趣,送来了解除婚约书,妹妹天天在家里哭,还嚷着要崔咏带她去见皇上,给谢斌伸冤,崔咏才懒得管这闲事,这几日都住在朋友家,免得给妹妹缠上了。   谁知这回不是妹妹缠着他要见皇上,而是王小姐。崔咏犯愁,皇上与王小姐彻底掰了,可作为男人,崔咏觉得皇上还惦着王小姐,于是衡量一番,进了宫,把王小姐想见面的意思给说了。   我不去就山,山来就我。   这是王小姐第一次主动求见,李逸的第一感觉是高兴,尔后回过神来,问:“王小姐找朕,她知道了朕的身份?”   崔咏忙说:“不知道,王家在京城认识的人有限,她以为您是魏国公三公子,是皇上的伴读,或许有人脉能够帮助她哥哥。王小姐的母亲病了,弟弟还小,嫂子又怀着孕,家里都是她一个人操持,瘦了许多,我妹妹去见她,回来都说她可怜,这会儿要是有个人能帮她就好了!”   崔咏说这么多,无非就是暗示李逸,美人落难,此时不出手,更待何时呀!   不知李逸听懂没听懂,他义正言辞地说:“科举作弊可是大事,自有朝廷审理,若王小姐的兄长是无辜的,就不用担惊受怕,这时候见朕做什么!”   崔咏见暗示不行,稍微明示道:“王小姐是柔弱女子,少不了要人安慰一番……”说不定就投怀送抱了。   “闭嘴!”李逸厉声道,“朕岂是那种趁人之危的人!”   崔咏讪讪道:“臣错了,不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皇上您是个高风亮节,坦坦荡荡的人。等臣回去后,就告诉王小姐,让她以后不要再找您了。”   这傻子!   李逸在心里骂了一声,清清嗓子,道:“朕与王小姐算是朋友,你对王小姐说这样的话太失礼。”   到底是闹哪样,崔咏快被皇上给搞疯了,又不敢开口问,这王小姐以后再要求找皇上,他是报,还是不报啊。   总之,李逸的言辞太含糊,不光崔咏没搞明白,连他自己心里都没搞明白。   次日下朝后,李逸留下谢康、李夏两人,询问审查的情况。   谢康道:“徐敏中与王综之父王佑年曾是同年,关系不错,因此徐敏中以子侄礼待王综,确实有指点过他文章,就连谢斌也是王综引荐给徐敏中的。根据徐敏中所言,自他被点为主考官后,为了避嫌,极少同二人往来,其中在谢斌出找到的题卷也是担任主考官之前所批,审理过徐府的下人,下人也是这么说的。”   李夏则说:“南直隶人才辈出,谢斌能取得第五名,可见其功底之强,而且谢斌家境贫寒,中举之后,才宽裕起来,后才被南京崔侍郎召为女婿。”   提到这一茬,李逸倒有些印象,这个谢斌差点与王琼姿成了,他让崔咏好好看着,没想到后来崔咏将自己的亲妹子许配给了谢斌。   李夏继续道:“臣找出谢斌、王综会试、殿试的卷子,并让翰林院诸位大人看过了,谢斌此人确有真才实学,王综差一些,不过看其做的文章,是个踏实肯干的人。”   有才学不一定不会作弊,李逸又问:“还查出些什么?”   谢康脸色有点不好看,“举报谢斌、王综等人会试作弊的正是谢斌的表亲落第举子冒文才。这个冒文才同谢斌、王综关系都不错,他们之前也经常往来。”   要知道在古代,宗族亲眷关系是很重要的,为了维护宗法伦理,亲亲相隐才是正道,大义灭亲是要被人唾骂不齿的。   李逸笑道:“到底是冒文才嫉恨谢斌呢,还是这几人分赃不均?”   谢康、李夏与徐敏中同朝为官多年,素有交情,都不相信徐敏中会这么做,自毁前程。   李夏道:“冒文才也一并抓到诏狱,他承认题卷是从谢斌书房所盗取,但是不承认诬告。”   谢康犹豫了一秒,道:“即使查出来是冒文才诬告,可是徐敏中作为主考官,指点举子作文,连题卷的有,并不是伪造,偏偏谢斌又是一甲第三名,天下人无不议论纷纷,此事的处理还须给天下举子一个交代。臣建议,不如夺去谢斌、王综的进士之名,准其三年后再重新参加会试。”   这就是所谓的中庸之道了,徐敏中鬻题一案,有些事情根本说不清,索性各打五十大板,了结此事,既堵住了天下悠悠之口,同时对谢斌与王综也没有太大的实际伤害,三年后还有机会继续参加会试。李夏也支持谢康的处理。   李逸沉思片刻,“这件事容朕在想想。”   ……   李逸最终在崔家见了王小姐一面。   王小姐精神还好,只是瘦了许多,原来的鹅蛋脸消瘦下去,下巴尖了不少,穿一件白绫袄儿,愈发显得瘦,但她看起来瘦而不弱,眼神坚毅,有几分凌寒梅花的风骨。   李逸一时有些心疼,王小姐毕竟是姑娘家,他不该同她置气,等事情快处理完了才来见她,应该早点安她的心。   李逸道:“我见了皇上,也知道一些你哥哥的事情,锦衣卫停止了上刑,事情很快就会水落石出,你不用太担心。”   王小姐盯着他的眼睛,问:“你真是皇上的伴读?”   李逸心里咯噔一下,很快笑道:“是啊,我以前跟你说过啊,皇上跟我关系还不错,所以,你可以放心。”   王琼姿没拆穿他皇帝的身份,又问:“那么我哥哥他们可以平安无事的出来,对吗?”   李逸邀功道:“当然,皇上虽然年少,但处事公正严明,你哥哥的事情,若是诬告,一定能够平安出来。”   王琼姿笑了笑,道:“季公子,我倒有个建议,不知可不可说?”   “你说吧。”   “近日我听京中似乎人人都在议论这个案子,甚至有那落第举子们沿街抗议,甚至联名上书皇上。此事传得极大,我看最简单的方法莫过于礼部重新准备复试。”   李逸叹气:“此次进京赴考的举子有近两千人,重新准备复试,对于人力物力都是极大的耗损。”   王琼姿立刻道:“那就只让我哥哥与谢斌参加复试。”   “你所说的,有朝臣提出来过,其实殿试已经能证明谢斌确有中进士的资格。现在的问题不是复试的问题,而是出在徐敏中给谢斌批阅的题卷上,这是说不清的。即使能够解释清楚,但是为了平复舆论,还是要作出必要的处罚。”   眼见王琼姿的脸色变了,李逸急忙说:“你放心,只是夺去你哥哥与谢斌的进士之名,来年还可再参加春闱。”   王琼姿心里悲痛,大声问道:“你知道像我哥哥这样的读书人最在乎的是什么吗?”   李逸愣住了,王琼姿也没指望他回答,自顾自地说:“是风骨,宁折勿曲。”   这该死的封建制度,为什么不能是非曲直都清晰明白一些呢?   作者有话要说:王小姐才不会投怀送抱感激李逸。   她是个现代人,有用现代的思维考虑问题,不会哭戚戚求饶,也不会太感激李逸,都是万恶的封建制度导致的,而这一套制度也是维护李逸自家的统治,怎么说呢,就是她不会犯斯德哥尔摩综合征。   关于古代科举作弊,确实是一件扯不清的事情,前面说的程敏政鬻题案,其实洪武年间也有一个南北榜案,这里不多说,有兴趣的可以看看。   今天终于把欠更补上了,大家晚安。                   39、第 39 章   李逸正色道:“王小姐,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不得不说令兄在这件事上确实有失谨慎。皇上, 他有他的无奈, 他要顾全大局。我刚才所说的已经是最好的处理结果。至于令兄,你可以多劝劝他, 不要太过迂腐,适当的退一步不是坏事。”   王琼姿反唇相讥:“那些不迂腐,头脑灵活,见风使舵的人才是皇帝所需要的人才吗?只怕那些人都是贪官吧。”   李逸头疼:“你误会我的意思了。这次的风头过后,王综还可以继续参加会试, 仍然有机会实现他的抱负, 若是一蹶不振,更不是什么读书人的风骨。孔子周游列国,游说君王, 受过多少屈辱,被郑人形容‘丧家之犬’,甚至还被自己的学生质疑, 他又是怎么应对的?令兄身为儒生, 读那些四书五经也不该只看个皮毛。”   见王琼姿仍然瞪着他,他又道:“没有人能一生顺遂, 就是皇上也有自己的麻烦。”   王琼姿不耐烦道:“皇上富有四海,掌管天下人的生杀予夺,还有什么烦恼!”   李逸开始诉苦:“怎么没有?那些个飞扬跋扈的外戚仗着有太后撑腰,皇上有时候恨不得直接斩了他们, 可是斩了他们,就把太后气死啦!再说朝堂上,皇上很想做出一番功绩来,但朝臣们认为皇帝年纪小,现在该多读书,多听他们的,稍微不合他们的心意,就敢闹致仕,而且脖子硬,不怕死。你说皇上的麻烦多不多?”   王琼姿瞅了他一样,笑了,“你又不是皇帝,怎么说得这么感同身受?”   李逸见她脸上露了一点笑意,愈发放松下来,“我常常能见到皇上,这是他亲口对我说的。”   王琼姿哼了一声,李逸又说:“皇上还烦恼他到现在都没有找到一个合心意的妻子。”   王琼姿顿时跟炸毛了一样,警惕地看着他说:“你跟我说这个什么?”   李逸笑了笑,“没什么。”   这么插混打科下来,两人之间的气氛好了许多。其实王琼姿也不得不承认李逸之前说的话有道理。   不论古代,即使在现代也有冤假错案。孔夫子的学问是教人如何入世,外圆内方才是君子处事之道。现在退一步,受点儿委屈,等以后有能力了,怎么替自己翻案都行。   但王综毕竟是她的哥哥,她知道他的性子,若真蒙上了一个或许有的罪名,以至连累整个王氏家族的名声,他只怕会消沉自责很长一段时间。   李逸想了想,道:“其实这事儿的关键在于徐大人确有替谢斌批阅题卷,王综的名次低,并不如谢斌那么引人注目,或许可以把你哥哥给摘出来。”   “真的?”王琼姿眼睛一亮。   “只是——”李逸想起了崔咏说的话,故意卖了一个关子。   王琼姿见他突然不说话了,心念一动,顿时大怒,站起身,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李逸连忙拦住她,“好端端怎么突然就生气了?”   “怎么了,你还问我?”王琼姿望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她暗自掐自己的手心,才控制住没有一巴掌呼到李逸脸上。   李逸刚才鬼使神差想到崔咏的话,不自觉差点给说出来,这会儿听到王小姐的质问,清醒过来,掩饰道:“我刚才想说只是——有点麻烦,我不是那种趁人之危的人,要是我真有别的想法,我会等到事情都快解决了才来告诉你吗?”   “是吗?”王琼姿不跟他争这个,淡淡道,“不是就好。”   这会儿李逸心里真不是个滋味,明明他是皇帝,要什么没有啊,偏偏自讨苦吃,一心帮王小姐她还不领情,摆一张结霜的脸给他看。   李逸觉得自己在贩剑,委屈得不得了。   还是王琼姿自己觉得不能把这个小昏君惹得太过了,给他道歉兼道谢,“我刚才说话的语气冲了一点,你别放在心上,至于我哥哥的事情,我很感激你。”   王小姐语气平淡,李逸闷闷地“嗯”了一声。   王琼姿又道:“宦海浮沉,官场不是那么好混的,只要我哥哥无事就好,大不了以后不走仕途。我娘说,等这件事了了,我们就回南京,不求显达,只要一家人平平安安在一起就好。”   王小姐永远是这么潇洒又无情,倒把自己衬成怨妇了,李逸苦笑一声,他活到现在十八年,也就在王小姐身上载了个大跟头。   王琼姿问:“你笑什么?”   李逸道:“没笑什么,我只是在想,你应该上辈子应该是个男人投胎转世。”   “为什么?”   “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呀。”   王琼姿如何听不懂他在暗讽自己冷心冷情,反问道:“难道就只许你们男人放火,不许我们女人点灯吗?”   李逸听得心烦意乱,“得,你爱点灯就点灯吧。反正不出三日王综就要被放出来,到时候你们一家回南京,咱们也难得再见面了,眼不见心不烦,爱咋咋地吧。”   果然入李逸所说,过了两日,朝廷公布了对徐敏中鬻题案的处理结果。徐敏中调任南京礼部尚书,明眼人都能看出,徐敏中失了圣心,这是被发配到南京养老。谢斌的进士被革除,至于王综,奇迹般的全身而退。   俞氏欢喜地双手合十,“佛祖保佑,祖宗保佑,你哥哥总算是逢凶化吉了。”她连忙派人去杜氏娘家接杜氏回来,两人女人相拥而泣。   王琼姿劝道:“娘与嫂子快别哭了,纯儿与李贵已经去诏狱接大哥,大哥很快就要回来了,咱们该开心才对。”   太阳快落山时,李贵驾车回来,王纯率先跳下去马车,往屋里冲,“大哥回来啦!”   王综随后走进来,先拜见继母,杜氏眼里含泪望着他。俞氏让他们小夫妻先回房梳洗更衣,然后才对女儿说:“你大哥憔悴了不少,两颊都凹了,看来那诏狱还真不是人待的地方,阿弥陀佛,幸好出来了。”   俞氏这次算是吓破了胆子,“咱们家也不是非要儿孙去考科举入仕途,以前我还逼着纯儿读书,以后参加科举,以后随他去吧。”   王纯欢呼一声,直接跳起来:“娘,我以后可以不用上学了!”   “你想得美!”王琼姿按住他的肩膀,打趣道,“前些日子,你是怎么说的,要让我做一甲进士的姐姐,这么快就忘了?”   王纯:“娘说不用读书了啊。”   “娘的意思是以后是否走仕途随便你,不是让你不用读书了,读书可以陶冶情操,修身养性,书还是要读的。”   俞氏颔首:“为娘就是这个意思。”   王综回屋更衣梳洗后,又来了俞氏房里,道:“谢贤弟与我同时被放出来,他与崔家退婚,无处可去。我邀他来家里住,他深觉有愧,给拒绝了,现在暂时安置在客栈。”   谢斌是受害者,但要不是他识人不明,又疏忽大意,留下了徐敏中批阅的题卷,事情不会闹到这么大。王家的人对他心里都有了隔阂,不可能再如往常一样对待他。   杜氏服侍丈夫更衣时,看见丈夫身上的伤痕,更加怨恨谢斌,当下就说:“他连累了别人,想来也没脸再来我们家。”   王综皱眉,叹道:“谢贤弟有错,但冒文才此人最可恨。”   王琼姿也不愿意再跟谢斌扯上什么关系,于是道:“大哥不如送他五十两银子做盘缠,有了银两,他可以回老家,安心读书准备来年春闱。”   俞氏也连连说:“琼儿说得对。”谢斌回了家乡,此事也能尽快消散。   谢斌得了王综赠与的五十两银子,再三感谢,次日就离开了京城。只是可怜了崔小姐,在家里哭得死去活来,崔夫人请王琼姿过府劝劝她。   崔小姐的闺房门关得紧紧地,两个看着很壮实的婆子守在门口,只有每日送饭时,才开门。   王琼姿进了屋,就看见崔小姐躺在床上,蓬头垢面,脸上还淌着泪,目光呆呆地望着帐子顶。   “燕玉。”王琼姿坐到她身边,轻轻喊了她一声。   崔小姐眼珠子转了转,才说:“王姐姐,你来啦。”   王琼姿道:“谢斌被放出来了,昨日已经离开了京城。”   对于这对苦命的小鸳鸯,王琼姿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失恋人的活儿她也不太在行,只希望崔小姐能自己能想通。   崔小姐喃喃道:“谢斌哥哥是冤枉的,就算没了进士的名头,可是三年后他还能再考,我愿意等他,爹娘为什么一定要退婚,我不要退婚。”   王琼姿直言道:“是谢斌主动退婚的。”   崔小姐一听她这话,揪着床单,嚎啕大哭,“他凭什么要退婚,凭什么啊,我还没同意,我是愿意跟他共患难呀!”   谢斌退亲,虽然也难过,但是他有更重要的事情做,难过也有限。崔小姐闺阁女子,每天没什么事做,大部分的精力都放在谢斌身上,乍然听到退婚的消息,当然难过的要命。   王琼姿轻轻抚摸她的脊背,“好好哭一场,以后别再哭啦,事情已成定局,咱们无法改变,你生下来不是为了个谢斌糟蹋自己的,要好好爱惜自己。”   等崔小姐哭够了,王琼姿让她的侍女服侍她梳洗打扮。崔小姐狠狠哭过一会后,想没想通不知道,不过有了胃口吃饭,慢慢喝着小米粥。   王琼姿看她情绪平静了,打算告辞。这时崔府的一个小丫头领着小英过来,她惊讶道:“小英,你怎么来了?”   小英额头上都是汗珠,气喘吁吁,脸色不太好看地说:“小姐,夫人让我唤您回家,家里来了一个客人。”   作者有话要说:小昏君好怂啊,今天也没追上王小姐。                   40、第 40 章   王琼姿带着葫芦、小英从崔府出来, 然后才问小英:“到底是个什么客人,他指明了要见我吗?”   小英露出厌恶的表情, 说:“是宫里的宦官, 跟夫人在屋里说话,不知来咱们家做什么, 夫人只让我来唤小姐回家。”   葫芦也鄙夷起来:“又是为了打秋风吧。”   她们对宦官厌恶不是没来由的。南京作为陪都,不但有一套完整的行政班子,连太监都留了不少下来,其中最有权势的就是南京守备太监金辉,金太监在南京好事没做, 坏事倒做了不少, 他的宅子是除了南京皇城之外最豪华的宅子,足足占了两条街,多少百姓的田地被他侵占, 而且他小妾众多,养了十个八个干儿子,这些干儿子也不是好东西。   要不是因为邓监生的事情被牵连, 被李逸收拾了, 只怕他现在还在南京为非作歹。   王琼姿道:“这些个阉人,断了子孙根, 无亲无故,可不就得使劲造么,吃喝玩乐样样都要最好的。”   回了王家,王琼姿换了一身家常衣服, 去了俞氏屋里。   才一进屋,那穿绿色锦衣的太监就站起来,盯着王琼姿瞧,还围着她走了一圈,啧啧感叹:“好标致的一个姑娘!”   王琼姿本能感觉不适,他的嗓子细细的,眼色及说话的语气,很有点像老鸨在打量新买来的姑娘。   俞氏脸上带点儿愁容,“女儿,这个宫里来的陈公公,负责采选秀女。”   王琼姿大惊,“这位公公,我家乃是官宦世家,祖父曾担任过正四品的南昌太守,父亲也曾在翰林院任职,我哥哥还是正六品的工部主事,应该不在选秀之列吧?”   陈内监笑道:“令祖与令父早已过世,不算在内,至于令兄的官职,不影响小姐参加采选。本次采选与以往不同,采选进宫的秀女并不是做宫女或者女官,而是为皇上遴选妃嫔,小姐好福气,说不能有机会成为贵人呢!”   王综得到消息后赶过来,拿出一个黄梨木的盒子,当着陈內监的面打开,里面放了十个金锭子,道:“公公,我家妹妹样貌粗鄙,实在进不得宫,还请公公通融通融。”   陈公公的眼神立刻就被这金灿之物给吸引了,贪恋地看了几眼,王综都以为要成事了,谁知陈内监伸手盖上盖子,“王大人请收回去吧,我奉皇命办事,岂敢作出不轨之事?王小姐体貌端庄,品行贤淑,这初选必定是能过的。”   本朝选妃,为了防止外戚作乱,除了极少的妃嫔,大多都是从普通百姓家采选,出身好一点的也就是小吏、乡绅之家。   王琼姿的家世绝不在选秀的范围内,这太监刚才很明显是在胡扯。   她说:“陈公公,我家也不是那普通的小门小户,采选的规矩是高祖皇帝定下的,你这样说的不清不楚,我哥哥是可以向皇上上书的。”   “哎呦,你这姑娘可真是厉害,”陈内监笑道,“我刚才都说了,今年与往年不同,是选皇后呢,所以对于姑娘的身份稍微要求高一些,总不好选那些斗大的字都不认识一个的姑娘去做皇后吧。这事儿就是拿到朝堂上去说,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王综突然想起了一事,问道:“陈公公,我们王家的户籍在应天府,只是寓居在京城,我妹妹采选的事情该由应天府那边的官员去办吧?”   陈内监回道:“礼部忙于春闱廷试的事情,今年的采选交由内廷太监负责,所以无须在乎户籍的事情。”   说完,就在初选的名单上在王琼姿的名字下面打了一个勾。   王琼姿很怀疑是李逸在其中搞鬼,但想想又觉得不可能,李逸就算使手段也不用这么曲折,而且自他说不来找自己后,就真没再找过,王琼姿几次践踏李逸的心意,他但凡有点骨气也不会再搞这一出。   可是,不是李逸,那还会是谁?   陈内监说辞含糊,她的家世似乎两面都可以说得通,这种情况拿钱摆平就行了,追究不到陈内监身上,他没收下金子,明显是摄于某人的权势,不敢收而已。   王琼姿心里又急又气,这个无耻的昏君,大道不走,专门给人来阴的!   最后那十个金锭子,王综还是塞给了陈内监,他送陈内监出去,再回来就见继母俞氏垂泪,妹妹王琼姿捏着拳头,一副气势汹汹要去找人算账的样子。   王综道:“我刚才又找陈内监打听了,此番采选为着皇帝选后,不中选者皆让其归家,初选五千人,最后不过才留下一两人,这么多女子,妹妹未必能中选。”   俞氏松了口气,扶着胸口道:“那就好,我才不舍得琼儿入宫,我们家不需要拿女儿换富贵。”   王综也道:“一共要经过七轮选拔,妹妹你在哪个环节故意表现的差些,也就被刷下来了。”   王琼姿在心里已经将李逸骂了无数遍,“但愿如此吧。”   此刻李逸处理完朝政,在校场上同几个侍卫太监打马球,无缘无故咳嗽了几声。   罗翔以为他受了凉,急忙要去喊御医,李逸叫住他,没好气地说:“大惊小怪,朕有没事自己还不知道,没着凉!”   邱琰见罗翔吃瘪,心里很高兴,道:“皇上,小的家乡有句老话,突然打喷嚏可能是有人在想您了。”   李逸想起王小姐来,自嘲地笑了笑,王小姐嫌他烦,只怕是想骂他,而不是想他。   关于江南赋税改革的事情,李逸一直在推进,不但减免了农税,还去除了不少苛捐杂税,连着江南每年绸缎与大宗木材、香料的进贡也减少了几宗。   这一切都是在内阁大臣刘迁致仕后所办,刘迁致仕,让一部分文官老实了许多,连重开船舶司在朝堂上受到的阻力都小了,李逸已经派人去沿海一带考察实际情况,只等着人回来了解情况后,再决定怎么重开船舶司。   这半年来,内库丰盈许多,李逸几次拨钱给军营,加紧训练兵士,甚至还亲自去京营巡视过。虽然目前还不能真正大展拳脚,但很多事情确实按照他的计划在进行。   王小姐总是觉得自己是个不务正业的纨绔子弟,李逸有时候真的很想让她看看自己现在做的事情,大周是他李家的天下,百姓也都是他李家的百姓,他绝不会拿大周当儿戏,做个败家皇帝。   打完马球,李逸大汗淋漓地回了乾清宫,司礼监掌印太监马大成来见李逸,跟他说起采选的事情。   马大成道:“太后让臣来禀告皇上,已派出五百名内监在南、北直隶采选秀女五千名,预计四月上旬即可进京,届时再进行第二轮筛选……”   李逸是完全不感兴趣,再说这选秀的事情历来由后宫女眷负责,他挥手打断马大成的话,“你让太后看着办吧,等选到最后再告诉朕。”   马大成知趣地不再提了。   ……   初选过后,王琼姿并没有直接进宫,她要等南直隶的秀女进京后,再一同进宫参选,总之,这段时间她住在家里。   她是真想去找昏君算账,但是没办法联系到李逸——崔咏回南京了。   崔小姐能吃饭,而且不哭后,崔侍郎夫人当机立断,要带着女儿回南京,崔咏那个五城兵马司副指挥的职位,不过是个虚职,就是不去应卯,也没人说什么,崔咏也想念秦淮河畔的美人们,当下收拾包裹,送母亲与妹妹回南京,这一去就把个京城给忘了。   这天,好些天没见面的冯小姐突然过府。冯小姐妙青脸色红润,一双丹凤眼显得神采奕奕,穿了一件银红色的袄裙,鲜妍夺目。   冯妙青嗔怪道:“你近来忙什么呢,怎么我约你去真觉寺上香你也不去?”   王琼姿百无聊赖道:“学规矩呢!”   冯妙青扑哧笑了,“学什么规矩,别哄我了,到底是什么事?”   王琼姿道:“宫里有个太监突然来我家,说要把我选进宫里做秀女,我家里为这事烦着呢!”   冯妙青“哦”了一声,“我家有个远亲,也在此次选秀之列。她初选过了,她爹娘倒是挺高兴的。琼姿,我看你也别担心,那么多人参选,怎么就轮到你了呢,没事的。”   见王琼姿仍然不快,冯妙青打趣道:“真选上了,那你就嫁进宫做皇后去,我爹爹说皇上少年英俊,嫁给他你也不亏。”   王琼姿苦中作乐:“若他果真是个美男子,真嫁给他确实也不太亏!”   两人说笑一阵,冯妙青突然含羞带怯,把玩着衣带,似乎想说什么。   这熟悉的一幕多么像崔小姐坠入情网的样子,王琼姿心里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但是又存了一丝侥幸,问道:“你可是有了意中人?”   冯妙青红着脸,点点头,道:“没什么不好意思说的,我上次不是约你去真觉寺吗,后来我自己去了,我遇到了一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晚安。                   41、第 41 章(捉虫)   冯小姐眼角眉梢都是喜意, 开始回忆起她与那个人的初识。   “当时他穿着一身天蓝色的直裰,两条很黑的眉毛, 眼睛很有神采, 反正看起来与别人就不同。他是个武人,比那些个肩不能扛, 手不能提的书生看着有精气神多了。”   如果说那本龙傲天大男主文非要找一个女主角出来的话,那人就是冯妙青了。   作者安排的缘分,再怎么样也会遇到,无须多说什么,就会一往情深。   王琼姿道:“你见了他这么一面, 然后就喜欢上了他, 他长得很好看吧?”   “才不是呢,”冯妙青嗔了她一眼,“不能说他长得好看, 要说他长得英武,我也不是单单看他的样子才喜欢他,还因为他的品行。我陪母亲上完香后, 偷偷溜出来玩儿, 不小心被几个闲汉跟上,他替我解了围。”   呵, 老套的英雄救美!前有朱小怜,后有冯妙青,这位写书的大大也太没新梗了吧!   冯妙青托着腮,有些遗憾地说:“我那时穿着男装, 他肯定以为我是男子。”   王琼姿面无表情:“小姐你错了,就算你穿男装也不会有人把你错认为男子。”   只除了一个小皇帝李逸。   “真的?”冯妙青惊喜道,“你说他认出我是女儿家了?”   “比珍珠还真。”   冯妙青带着十分的遗憾说:“我要给他银子谢他,他不收,还送我回了真觉寺,可惜我问他的名讳,他只告诉我姓邵,唉,不知道我们还能不能再见面。”   肯定是能再见面的。   男主角怎么可能收银子,不过他没收银子,直接把女孩子的心给收走了,更加可恶!   目前来看,邵廷玉这条线依旧是按照小说进行,王琼姿对大局的影响微乎其微,男女主角该见面还得再见面。   朱小怜写信说邵廷玉三月底或者四月初随会昌伯王昆进京,没想到提前了几天,这段日子王家遇到的麻烦事实在是多,王琼姿竟然忘了这一茬。不过即使她有心阻止,只怕邵廷玉与冯小姐两人还是会遇到。   文官自有一个圈子,武官也有自己的圈子,会昌伯与英国公都是京城的功勋贵胄,两人未必没有交情,邵廷玉深得会昌伯的看重,与冯小姐见面的机会实在太多。   王琼姿想了想,“我在话本中看了一个故事,某朝有位开国皇帝……”   她把汉光武帝与他的两个妻子阴丽华与郭圣通的故事给冯妙青讲了一遍,问道:“你怎么看?”   冯妙青迷茫道:“我不知道,不过我不觉得汉光武帝是个薄情寡义的人。”   汉光武帝的贤名被后世所称颂,他心胸宽广,有容人之量,倘若邵廷玉真有刘秀的德行,王琼姿倒不会劝阻冯妙青。   刘秀是历史上活生生存在过的人,邵廷玉的人生还不同于他,邵廷玉就是一本爽文的男主角,顺他者不一定昌,可能给他当枪做了炮灰;逆他者必定亡,得罪男主角了,还想有好日子过?他在书中就是神一般的存在。   这样一个“自私”的男主角,跟随他的人日子也不会太好过。   冯妙青道:“这位汉光武帝多厉害呀,他结束了战乱,建立一个平稳的国家,让百姓们有好日子过,连跟随他一起打天下的臣子们都妥善安置。虽然在对待阴丽华与郭圣通的事情上,让两个女子都伤了心,可是他最后还是给了阴丽华皇后的位置,郭圣通是有些委屈,可是他也善待她,郭皇后的结局已经挺好了。”   王琼姿问:“假如汉光武帝有很多妃子,而且他最终迫于形势,没有给阴丽华皇后之位,你要是处在阴丽华的位置上,怎么想?”   冯妙青摇摇头,“我不知道。”   “这样的人可能是顶天立地,救民于水火的大英雄,但是做他的妻子太苦啦。”   冯妙青本能地反驳:“可是随便嫁给一个普通人就好吗?找一户权贵人家嫁了,夫君才能平庸,仰仗祖辈的余荫过活,一样要纳妾,即使能保有妻子的地位又有什么用?琼姿,我觉得有句话说的很有道理。”   “什么话?”   “宁为英雄妾,不为庸人.妻。”   王琼姿:“……”   她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冯小姐拍拍她的肩膀,轻快地说:“哎呀,咱们别再说这个故事了,这与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呢。我爹爹是世袭的英国公,掌管中军都督府,乃是正一品的官职,谁敢让我做妾?”   王琼姿:“我就讲个故事而已,前几天看到这个故事突发感慨,问问你罢了。”   ……   行吧,恋爱中的少女你给她讲再多的道理也没用,连她父母都不能劝阻的事情,让一个朋友来劝就更不可能了,总得自己栽个跟头才会明白。王琼姿无意把自己摆到一个婆婆妈妈的位置上,惹人嫌弃,再说她自己还有一大摊子的事情要烦心。   这次选秀声势浩大,效率之高,速度之快,四月上旬,南直隶的秀女们陆陆续续进京,再加上北直隶的秀女,足足五千人,怎么安置这些秀女们也是个大问题。   内监们干脆也不等所有的秀女都到京城,直接开始第二轮筛选,先从比较近的北直隶秀女开始,至于南直隶的秀女,按照批次,先来的先选,后来的后选。   到了日子,内廷派了一辆大马车过来接王琼姿。王琼姿如往常一样,没有精心打扮自己,穿了一件普通的袄裙,头上也只插一根银钗。   马车上还有不少姑娘,有的姑娘看起来家境好一些,穿大红色缂丝袄儿,满头珠翠,不过大多姑娘的装扮都是平常,甚至有那荆钗布裙的姑娘,不过这些姑娘俱是肤白貌美,清秀可人。   众女子开始不熟,只是互相打过招呼,不过时,就有那性子活泼的姑娘叽叽喳喳说起话。   马车进了皇城,在一处偏僻的宫室门口停下来,接着有内侍与女官带着众位秀女进了大殿。王琼姿大致数了数,她们这马车里面有二十来个姑娘,后面还跟着十来辆马车,约有两百人左右。   内监们把她们排成几列,选出其中身材匀称的少女,剩下一些身材太高、太胖、太矮、太瘦的秀女则被淘汰。众女子们嘻嘻哈哈,被淘汰的也没失望。   有个团团脸的小姑娘悄悄对王琼姿说:“我是大兴人,就是个乡下姑娘,现在来长长见识也不错,而且宫里还给了我家银子,我娘说了,我参选过秀女,身份也跟以前不同了,等我回了家,要给我找一门好亲事呢。”   王琼姿也替她高兴,“嗯,你肯定能找一门好亲事的。”   这次选拔有近四分之一的少女被淘汰。接着则是第三、四、五轮筛选,内监与女官们更加仔细严格,五官、皮肤、仪态,甚至连指甲都不放过,方方面面都仔细筛选,最后选出三百人,只有这三百人才有资格进宫。   王琼姿算在北直隶秀女里面,她被确定进宫后,仍然先送归家中,还要等南直隶的秀女选完,凑足了这三百人,一齐进宫。   俞氏叮嘱女儿,“你哥哥打听过了,你们进宫后,会有专门的人考察你们,看看性子是否温柔贤淑,是否聪慧灵巧,再从中选出五十人。琼儿,你要在这一轮稍微表现的差些,可千万别被选上了。”   如果此次参选是李逸在背后搞事情,王琼姿觉得自己举止就是再粗鲁,估计也能被留下,她怕说出实话会吓到俞氏,于是乖巧地点头:“娘,我都记在心里了。”   朱小怜是同邵廷玉一起返京的,她贴身服侍邵廷玉,一直脱不开身,最近终于有了时间来见王琼姿。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再次见到朱小怜,王琼姿差点认不出来了,眼前这位穿着大红遍地比甲,白绫裙子,头上插一支金镶宝石凤踏祥云钗,耳饰则是仙人吹笛的金坠子,手腕上戴着一对碧玉镯,整个人打扮的富丽堂皇,光彩照人。   看来朱小怜过得挺好的,邵廷玉这个龙傲天对女人十分大方。   朱小怜给她施礼,王琼姿扶起来,“不必多礼,朱姑娘这一身打扮,十分精神。”   朱小怜似乎并不如何高兴,她扯扯身上的衣服,苦笑道:“王小姐笑话了,我只有出门或者见客才这么穿,主要是为了邵大哥的颜面好看。邵大哥现在是正五品的千户大人,我穿的太寒酸不好。”   千户?这升职可真够快的,不亏是男主,王琼姿默默吐槽。   朱小怜拿出给王琼姿的礼物,是一支金镶宝石仙人采药纹簪,“往日小怜落难多亏你的搭救,这是我的谢礼,请你一定要收下。”   男人薄情,她已经渐渐知道,即使是邵大哥这样温柔体贴的,遇到新人也会将旧人给忘了,若不是她找到登州,邵大哥可能真的就不记得她了。王小姐真的忙了她良多,因此朱小怜十分感激。    42、第 42 章   朱小怜态度十分恳切, 王琼姿为了让她安心,就收下了那支镶宝金簪。   王琼姿有心打探一下邵廷玉的近况, 于是问道:“邵公子此番进京是做什么?”   朱小怜道:“邵大哥得了会昌伯的看重, 所以才带他进京,倒也没做什么, 会昌伯与旧友见面都会带着邵大哥,引荐邵大哥。”   她的语气带着一股自豪,“邵大哥在登州时,骁勇善战,曾经单枪匹马捉住了一个倭寇头子, 他在登州小有名气, 会昌伯很赏识他。”   按照龙傲天走到哪里后宫开在哪里的属性,王琼姿试探地问:“会昌伯有没有一个女儿或者侄女?”   朱小怜失笑:“会昌伯有两个女儿,只是早就嫁人了。登州有好几户不错的人家看重了邵大哥, 想召他为婿,托了会昌伯夫人做媒,但是邵大哥给拒了, 他说功业未成, 不打算娶妻。”   王琼姿笑道:“成家立业,他反而先将立业放在前面, 确实与寻常人不同。会昌伯夫人赏的那对姐妹花还好吗?”   “她们惯爱争风吃醋,在家里闹得凶,邵大哥待她们也平平。”朱小怜回道,尔后不解地问, “王小姐,为何你这么关心邵大哥的婚事?”   王琼姿道:“我表妹俞小姐退了邵公子的婚事,舅舅心里一直存着愧疚,要是邵公子能早日娶一房贤惠的妻室,舅舅也能放心。”   “婚姻的事情要看缘分,只能说邵大哥与俞二小姐没有缘分。”朱小怜开解道。   不过话是这么说,她却觉得俞二小姐的眼睛不好使,一个这么好的夫婿摆在眼前,她看不上,现在的邵大哥已经不是她能高攀的上了。   “那么,”王琼姿看着朱小怜,关切地问,“朱姑娘,你这样妾身不明地跟着邵公子,他打算怎么安置你?”   朱小怜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垂着头,呆了片刻,才道:“昨日邵大哥突然对我说,要与我结为兄妹,日后以兄妹相称,他拿我做妹妹看待,以后也要将我当做妹妹一样嫁出去。我、我不愿意,可是也没法子。”   她的声音里带了一丝哭腔,微不可察,“我们明明说好了啊,我不求妻子的位置,等日后的夫人进了门,我绝不跟她争,一定会好好服侍夫人。”   完了。   这邵廷玉八成了又与冯妙青遇上了。   冯小姐是京城顶级贵胄之女,邵廷玉的身份追求她还不够,而且身边带着一个似妾非妾的女子,肯定会给人一个不好的印象,为了讨得冯小姐的欢心,邵廷玉可不得把身边清理干净。   看来邵廷玉长进了不少,当初他去俞家履行婚约的时候,身边可是大摇大摆带着一个朱小怜。   “那你日后有什么打算?”   朱小怜眼里闪过一丝恨意,很快就掩饰过去,自嘲道:“我依附邵大哥,一粥一饭都仰仗他的供应,还能怎么办?邵大哥的母亲年纪大,身子不好,我暂时替他管着家事,倘若未来的夫人进了门,我就拿她当嫂子敬着,还能怎么着呢!”   说到底朱小怜也是个可怜人,没做过什么坏事,同为女子,王琼姿怜惜她,同时也为了了解邵廷玉的情况,她说:“咱们也算是相识一场,你要是遇到了困难,我能帮一定会帮你一把,你以后想给我送信,直接送给门上一个叫做李贵的。”   朱小怜起身拜了拜,“小怜记住了,多谢王小姐。”   王琼姿留她用饭,朱小怜为难道:“邵大哥不知道我来会王小姐,这会儿我得回去了。邵大哥他因为俞家退亲的事情受辱,至今耿耿于怀,若是他知道我见了你,必定要生气的。”   退亲的事情,俞家有错,邵廷玉也不是完全没错,他带着一个大姑娘上人家的门,而且在邓监生的事情上,他将麻烦带给了俞家,舅舅俞尚志尽力保全邵廷玉,丝毫都没有撇清关系,邵廷玉临走时,还送了他五百两银子,足以弥补俞家的过错。可这位龙傲天大人怎么只记得人家的不好,把人家的好处都给忘了啊。   这边龙傲天还在记仇呢,那边眼看就要入昏君的后宫,王琼姿心里也愁得慌,她是不打算成为龙傲天后宫的一份子了,至于昏君,要是真进了昏君的后宫,她有能力改变昏君吗?   本朝人民一样热衷八卦新闻,而茶余饭后八卦的主角自然是那些权贵人家,最最权贵的当然是皇家。最新八卦则是小皇帝在宫里开了一个民间集市,宦官们扮成小商贩,宫女侍卫们扮成逛街的百姓,至于小皇帝,摇身一变,成了平民百姓,在集市溜达,吃喝玩乐好不快活。   在宫里搞这一出可真是会玩了。历代贤明的君王就没人这么干过。王琼姿叹气,一个贪图享乐,不能克己的皇帝,能把国家治理好吗?   她知道邵廷玉会谋反,李逸成为他的垫脚石,是可以怂恿李逸先把邵廷玉给杀了。可是,杀了邵廷玉难道就一了百了了吗?李逸后期荒淫无度下去,致使民不聊生,还会有下一个李廷玉、王廷玉来推翻他。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可见改变一个人的性子有多难?李逸身为皇帝,天下地位最高的人,地位不对等,王琼姿拿什么去改变他?   拿‘爱’吗?爱这个词虚无缥缈,一个皇帝的爱能持续多久?似乎都有点以身伺忽虎的意思了,王琼姿自问没个信心。   简直是越想越绝望,她及时打断自己的联想,长吁一口气,告诫自己别想那买么多,车到山前必有路,真没路了再说。   ……   京城选秀的事情进行的进行得如火如荼。   选秀是为了给李逸选出一个皇后来,大周上下都关心这事,唯独他自己毫不在意。他与王小姐没有缘分,选出的皇后是谁又有什么好在乎的。   他现在有些后悔了,应该把王小姐的名字添进采选名单中。王小姐,王小姐,一想到她,李逸心中就郁郁不乐。   罗翔见皇帝闷闷的,凑上前去,道:“皇上,不如去长安街逛逛?”   长安街就是宫里开的那个集市,是罗翔等宦官为了讨好李逸,绞尽脑汁想出来的。李逸扮演过不同角色,他扮过买酒的小贩,扮过马夫,挺好玩的。   但是为这事大臣们痛心疾首,纷纷上书劝谏皇上。每天早朝都要说一遍,李逸自问这并不是罪大恶极的事情,而且他也没有耽误朝堂上的事情,不愿意听大臣们的聒噪,仍然我行我素。   李逸兴致勃勃地说:“今日扮个什么呢?”   罗翔道:“扮个富商吧,长安街新开了一家酒楼,您作为富商大老爷,怎么能不去逛逛?”   最后,李逸扮成富商,带着一群仆人在长安街溜达。长安街热闹非凡,叫卖声不断,李逸在一个书铺子那里买了两本旧书。   罗翔将他引进酒楼,店小二搭着白毛巾过来伺候,一口气报了一串长长的菜名,李逸随便点了几个菜。   酒楼中央有个圆台,一个扮相极美的女子甩着水袖在唱戏,咿咿呀呀,仔细听是在唱《紫钗记》。   李逸越看这女子越觉得眼熟,最后恍然大悟,“这不就是邱琰吗?”   邱琰刚好唱完了一出,忙上前拜了拜李逸,掐着嗓子唱道:“皇上明鉴,小生正是邱琰。”   李逸哈哈大笑:“亏你们想得出来!”   酒饱饭足后,他出了酒楼,继续逛,前面有一处围着许多人,见李逸来了,纷纷让开。   一个穿柳绿色薄袄的妙龄女子,眉头紧皱,弹着琵琶,仿佛心中有无限愁苦的事情。   一曲弹完,众人解囊,女子放下琵琶,站起来给众人行礼,她略施粉黛,两颊有薄薄的头发垂下来,越发显得可怜可爱。   “蕊娘家境贫寒,不得已出来卖唱,多谢诸位大爷的捧场,奴家不胜感激。”   她迈着一双莲步,走到李逸面前,李逸道一声“赏!”   罗翔掏出一锭银子,递给她。   蕊娘伸出双手去接,突然脚下踉跄了一下,摇摇欲坠,眼看就要摔倒。   罗翔等人心知肚明,不动身色地后退一步,把这个英雄救美的机会留给李逸。   蕊娘半阖着眼睛,摔的十分有技巧,姿势也挺优美的,硬是把自己往李逸的怀里摔。   然而等待她的不是皇帝温暖宽厚的怀抱,而是冰凉的地面,屁股狠狠地摔到底下,生疼!   她睁开眼睛,就见李逸脸上带着嫌弃,抱着双臂,冷冷地看她,没有一点怜香惜玉的意思。蕊娘忙挤出一个媚笑来,“大老爷,奴家——”   李逸毫不客气地打断她,“看你琵琶弹得还不错,你好好弹就是了,一个劲儿冲朕眨眼睛,怎么,眼睛不舒服啊?”   蕊娘:“……不是。”   李逸觉得无趣,连罗翔等人都吃了一顿排头,“谁安排的蕊娘,好好的琵琶不弹,挖空心思勾引朕,朕最讨厌这些狐狸精了!”   作者有话要说:昏君不是这么容易改变的。明天让他与王小姐见面。   晚安。   有两个小天使打赏了,十分感激,谢谢~                   43、第 43 章   罗翔赶紧认错, 然后甩锅给蕊娘,“皇上, 小的让蕊娘扮演良家妇女, 谁知道她自作主张,扮了青楼歌姬, 是小的办事不利,求您恕罪。”   皇宫里长大的人就没有太单纯的,李逸自然是看得出蕊娘不过就是为了攀上他,得到权势富贵,才故意勾引他。   这些小手段他自小就看惯了, 蕊娘以为故意往他怀里摔, 自己会接住她?   呵呵!   “罗翔,再有蕊娘这样的狐狸精敢往朕这里凑,你这个乾清宫太监主管也不要做了, ”李逸道,“朕看你跟孙忠关系挺好的,他一个人在孝陵卫种菜闷得慌, 你正好去跟他做个伴!”   这回罗翔是真吓得腿软了, 扑通跪下来,“皇上恕罪, 小的保证绝不会再有下一次。”   李逸轻哼一声,拂袖而去。戏子装扮的邱琰忙跟了上去,不知跟李逸说了什么,李逸笑了几声。   罗翔看到这一幕, 心里把邱琰骂了个半死,待李逸一行人走远了,他的小跟班张福贵扶起他:“干爹,您起来吧。”   张福贵进宫不足一年,因为面皮白净,会来事儿,被罗翔看上,收为干儿子,说是干儿子,其实罗翔比张福贵也就大几岁。张福贵好奇地问:“干爹,去南京孝陵卫种菜很苦吗?”   罗翔赏了他一个爆栗,没好气道:“想知道啊,等下回有了去南京的差事派你去,你自己亲自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张福贵忙捂着头,讨好地笑道:“嘿嘿,我就问问,不想去!”   罗翔啐了一口,骂道:“你说你,也就比邱琰晚来几天,你看看,人家混成什么样,你混成什么样!”   张福贵则骂邱琰:“邱琰那厮就不是个好人,干爹,你放心,我仔细盯着邱琰呢,等抓到了他的把柄收拾他给您出气。”   罗翔叹气:“这走了一个孙忠,又来了一个邱琰,我一个没留神,倒让这小子在皇上面前讨了好,还得想个法子。”   张福贵道:“有什么法子哇,皇上不近女色,咱们想讨好也难啊。”   罗翔扼腕道:“哎呀,皇上不是不近女色,是我失策了,至少要找个像王小姐的宫女出来才行。”   ……   转眼间就到了四月,南直隶的秀女们经过一道道的筛选,最终确定了进宫的名单。接着就有内侍来王家通知,说是定在四月初十进宫。   俞氏忙着给女儿准备衣服鞋袜,王琼姿制止她:“娘,这次进宫什么都带不进去,您就不要忙了。您要是真没事做,嫂子下个月临盆,给小孩子做几身小衣裳。”   杜氏的肚子高高的耸起来,看着挺吓人的,王琼姿轻轻地摸了摸,居然能感觉到小婴儿在肚子里面挥手挥脚,杜氏笑道:“这么调皮应该是个小子。”   王琼姿道:“男孩也好,女孩也罢,都是我们家的第一个孙子,肯定是大家的宝贝,娘,你说对不对?”   俞氏被这未出世的孙子吸引住目光,也笑道:“琼儿说得对,只要他能健健康康地出来就好。”   杜氏松了口气,她还真有些担心要是生出了女儿,婆母会不高兴。   四月初七是冯小姐的生辰,她下了帖子邀请王琼姿过府赴宴。冯小姐是晚辈,又是过散生,只请了亲近的闺中密友来家中庆祝。   王琼姿与冯妙青时常往来,这些来赴宴的少女大多都认识,只有一个比较眼生,在一群武官家的小姐中显得很特别,少女穿一件淡蓝色的衫裙,挽着螺髻,插一支小小的金钗,素雅斯文中带着一股特别的书卷气。   冯妙青把这位眼生的姑娘介绍给大家认识,“这位是吕小姐,她是我祖母娘家的远亲,在我家小住几日。”   吕小姐墩身给大家行了一个万福礼,“诸位姐姐安好,姐姐们唤我文蕙即可。”   吕小姐的鹅蛋脸儿上挂着温柔可亲的笑容,与一群勋贵之女相处,自然大方,不亢不卑,大家虽然都是第一次见她,但心里不约而同生了几分亲近。   英国公府有一大片牡丹花圃,此时正是牡丹花开的时节,冯妙青为了赏花,让人把席面摆在了花圃边上的滴翠亭里。   席间,永安伯家的小姐采了一朵牡丹来,提议大家玩击鼓传花,鼓声落时,牡丹落在谁手里,那人便被罚酒,或可作诗一首。一圈轮下来,有人选择了喝酒,有人选择了作诗。   到王琼姿时,即兴作诗对她来说就相当于在现代时,老师突然拿了卷子来考试,她一点也不感冒,当即道:“作诗免了,我自罚三杯。”   永安伯家的小姐伸手去夺她的杯子,笑道:“别人不作诗也就算了,但是琼儿可不行,她家三代出进士,真正的书香门第,一定得让她作诗!”   王琼姿笑道:“考进士最要紧是八股文写得好,我家最擅长的是写八股文,你要不要我做一篇八股文?”   众人不依,非要她作诗,这时吕文蕙站出来,道:“不如我替王姐姐作一首吧。”   王琼姿当然求之不得,立刻道:“那就多谢吕家妹妹了。”   吕文蕙以牡丹为题赋诗一首,诗中先说牡丹国色天香,然后说到今日宴会,夸赞主人家热情好客,最后把在做的小姐们比作百花仙子下凡,用词典雅,典故用得恰当好处。   王琼姿头一个夸吕文蕙,“好诗,吕妹妹真乃才女也。”   吕文蕙谦虚道:“姐姐过奖了。”   用过席面,冯妙青又准备了投壶、叶子牌等让各位小姐玩。王琼姿对吕文蕙很有好感,拉着她一起投壶。吕文蕙作诗是一把好手,投壶不太行,王琼姿便教她怎么做。   吕小姐很聪明,一点就通,成果也很显著,经过教导,站在三米之外就能将箭扔进细长嘴的瓶子里。   冯妙青拉拉王琼姿的袖子,把她扯到一边说悄悄话,眼睛盯着吕小姐,道:“你觉得我这位吕家表妹怎么样?”   王琼姿道:“是个很聪慧的姑娘,惹人喜爱。”   在场的少女之中,吕文蕙的穿着打扮最为朴素,冯妙青介绍时只说她是祖母的远亲,而当初冯妙青介绍王琼姿时,直接说了她的祖父与父亲的官职,这只能说明冯小姐家世平平。可是在一群贵女之中,吕文蕙游刃有余,处事大方得体,大家都很喜欢她。   冯妙青笑道:“吕表妹的父亲是我祖母的表侄,年轻时有点钱捐了个监生,后来迷上了赌博,家道败落,但吕表妹与其父其母完全是两个样子,长相秀美,温柔大方,连我祖母都说,这是老鸹窝里出了金凤凰!”   “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王琼姿问。   冯妙青笑嘻嘻道:“她也是今年采选的秀女,要与你一同进宫,你们两个正好是情敌!”   八字没一撇的事情,还情敌呢!王琼姿摸摸她的额头,“你在想什么呢!三百人进宫,难道这三百人都是情敌吗?那个皇帝谁爱要谁要,我就只想走个过场,然后回家。”   冯妙青:“瞧你这出息!我那表叔与表婶可是卯这劲儿想让吕表妹入选,表婶还想让我母亲带着表妹进宫给太后相看。”   “你还是先管好事情的事情吧,你跟那位邵公子,现在怎么样了?”   冯妙青吃惊:“你怎么知道我又见到邵公子了?你知道吗,我在家里见到了他,他与会昌伯来我家做客,你说这是不是很有缘分?”   王琼姿:“就是很平常的遇到啊,要是这就是缘分的话,咱们一天能碰到好几个缘分。”   冯妙青正要说什么,两人被其他的小姐们瞧见了,拉过来一起投壶。   到了四月初十,自有内廷派来的马车接王琼姿进宫。王琼姿竟然在马车上发现了一个熟人。   吕文蕙打招呼,惊喜道:“原来姐姐也在!真是太巧了,我们正好可以做个伴。”   王琼姿坐到她身边,笑道:“是啊。”   虽然前几轮筛选也是在宫里进行,但那宫殿荒芜偏僻,不算是真正的皇宫,这次不同,这三百名秀女都会住进储秀宫,在储秀宫里住满一个月,由内监、女官们查看她们的言行举止,这一轮下来只会留下五十人,被淘汰的秀女则送还归家。   储秀宫挺大,但是秀女们人更多,安排两人一个房间。王琼姿跟一个姓戴的姑娘住在一起,吕文蕙与一个姓袁的姑娘住在了隔壁屋子。   每十名秀女配一个女官教导,分派王琼姿她们的女官姓孙,四十来岁,长得很瘦,不苟言笑,除了教导她们的宫廷礼仪规矩,其他的一概不管。   这一轮重点是考察言行举止,要选出那等性子敦厚贤淑的女子。王琼姿便努力让自己不那么贤惠一点。除非有礼仪课要上,她从不早起,每天睡到自然醒,被子胡乱揉成一团。   把同屋的戴姑娘急得团团转,“哎呀,琼姿,我不是教过你叠被子吗,你怎么还叠这个样子?刚才有个内监过来看到啦!”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让他们见吧。   晚安                   44、第 44 章   王琼姿一甩帕子, 嘟嘴跺脚,作娇滴滴的大小姐模样, “人家就是学不会嘛!”   她伸出自己的双手, “你看看,十指纤纤, 跟水葱似的,多漂亮的手啊,怎么可以做事!我从生下来就没有做过事,家里有好几个侍女服侍,连穿衣都不用自己来!”   戴姑娘可能是被她做作的样子给恶心坏了, 有些生气道:“虽然你是官家的千金小姐, 可是现在进了宫,大家都一样。咱们住一间屋子,你把自己床上搞得乱糟糟, 内监与女官们看见了,只会连累我!”   这话王琼姿就不赞同了,当即反驳道:“你别什么事情都往我身上推, 这间屋子, 西边归你,东边归我, 我们井水不犯河水,我可一点都没有越界!其实你要感谢我呢,我这边这么乱,正好把你衬托的整整齐齐啊!”   这位戴姑娘嘴巴碎, 经常听到她窃窃私语说别人的闲话,王琼姿早就看不顺眼了,这回正好怼她。   戴姑娘说不过她,气得要哭,她又不敢去找孙女官要求换屋子,不然就有失淑女的娴静谦和,她也讨不到好。   王琼姿得理不让人,分毫必争,一点也不敦厚,整个一刁蛮千金的模样很快大家都知道了。   一样水养百样人,三百名秀女的性格各异,虽然有些人能暂时压抑住自己的性子,可是这么多人住在一起一个月,总会产生一些摩擦。   王琼姿这样的还不算太显眼的,有个百户家的姑娘那才是真脾气大,差点跟同屋打起来,连女官都惊动了,罚她们抄了一百遍《女戒》,言明再有下次就直接撵出宫去。   这些女官们信奉一个巴掌拍不响,你要是真敦厚谦和,就该与同屋相处的好好的,但凡发生了争执,不问原因,两人都有错,两人都要罚!   吕文蕙在宫里过得倒不错,跟周围的人相处得很好,王琼姿有时候挺佩服她的,仿佛生下来就是一个八面玲珑的薛宝钗,永远温柔贤淑,待人亲切,从没有见她生气过。   王琼姿自认是关系户,小昏君把她弄进来,反正她就随意的造作,希望小昏君看在她既不温柔也不贤淑的份上,一个月满了赶紧让她回家。   秀女们进宫时,除了身上穿的一身衣服,其他东西一概不能带进宫。进宫之后,再由内廷给秀女们发放衣服及日常所需的东西。   内廷的一位叫做黄伦的公公主管这些秀女们,对她们挺客气,让她们需要什么直接跟内侍说。其他秀女都即使缺了什么都不敢提,只有在万不得已才会说。   王琼姿不一样,她想要什么直接就开口说,今天要这个,明天要那个,储秀宫的日子太无聊,每天一个时辰学宫廷礼仪,其他的时间就没事可做了。   秀女们大多做女红打发时间,王琼姿问内监要了几本书,一副棋子,闲来无事,看看书,与吕文蕙下下棋。吕文蕙并不是总是跟她一起下棋,很多时候她就坐在临窗的榻上做女红。   她现在绣一副梅兰竹菊的屏风,王琼姿托着下巴看,感叹道这才是真正的古代女子啊,娴静忍耐,可以两个时辰不挪动,一针一线地刺绣。   王琼姿忍不住问:“累不累啊?要不歇一会儿。”   吕文蕙道:“还有一片叶子,我一并绣完了再歇吧。”   把叶子绣完后,她站起来走动,捶捶自己的肩膀,笑道:“其实不算太累,我在家时,每天要做女红到三更呢。这几日进了宫,竟是难得清闲自在。”   日正当午,宫女们送来了午膳,每人一菜一汤,萝卜炖肉、白菜年糕汤,王琼勉强吃了一点。人要吃饱才有力气,她这不是娇气,是真吃的不下。   储秀宫的厨房供应三百名秀女的伙食,大锅做饭,所有的菜基本上是加猪油拿水炖熟的,就不谈滋味如何了,然后再分配给众位秀女时,饭菜几乎就是半凉,菜上的猪油都半凝结成块。   这种日子过了十来天,王琼姿摸摸自己的下巴,再掐掐腰身,觉得自己应该瘦了不少。这回她很奇怪,都这么多天了,李逸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没有来找她。   秀女们的一举一动自有人禀告给太后,重点提到了太守公家的小姐王琼姿。   黄伦如实地把王琼姿在储秀宫的表现一一说给太后听。   太后越听这眉头就越皱得紧了,也愈发觉得儿子看人不太准。   这位王小姐惫懒性子,挑三拣四,伶牙俐齿,要强的很,一点也不贞静呀。   黄伦呈上一块帕子给太后,“这是王小姐所绣。”   太后展开帕子瞧了瞧,两只呆头呆脑的鸭子在游水,有一只鸭子的翅膀明显用错了线,绣坏了,王小姐估计懒得拆,胡乱在旁边绣了一片落叶给遮住了。   “你不会是拿错了吧?”太后简直看不下去,“这位王小姐听说是出自世代书香门第,这种人家最会教养女儿了,王小姐的女红不可能这么差啊。”   黄伦十分肯定地说:“小的确定没有拿错。不过听说王小姐家里有两个兄弟,只有她一个女儿,父亲早逝,母亲太过溺爱也是有的。”   太后听得直叹气,又问:“那她绣了其他的东西没有?”   黄伦摇摇头:“没有,这十天来,王小姐只绣了这一块帕子。”   太后发愁:“这样的女子,性子不好,女红也不行,大概就只一张脸长得好吧。皇上怎么就看上她了呢?”   黄伦不敢说话。   半响,太后才道:“也罢,若是进宫为妃,自有宫人服侍,只要能讨得皇上的好,其他也无所谓了。王小姐做不得皇后,做个妃子还使得。对了,这群秀女中,有没有特别出众的?”   黄伦道:“有位叫做吕文蕙的小姐还不错,还有陈淑兰、袁宝珠等人也不错。”   太后道:“再看看吧。”   ……   秀女进宫的事情,李逸当然是知道的,但他并没有放在心上。罗翔的干儿子张福贵却记在了心上。   张福贵献计罗翔道:“皇上的一后二妃就从这三百名秀女中出,干爹,咱们不如去储秀宫看看,若是有那长得像王小姐的女子,咱们就留意起来,再引荐给皇上,您说怎么样?”   “你小子总算是聪明了一回。”罗翔狠狠地夸了他一句。   两人说做就做,趁着乾清宫没什么事,下午就去了储秀宫。秀女们聚在一间大殿,由几个女官教导宫廷礼仪。   张福贵扒着窗子瞧,罗翔抓住他的衣领,把他给揪下来,“你知道王小姐长什么样子吗?还得你爹我来!”   张福贵嘿嘿笑,“儿子虽然不认识,但是能让皇上看重的人,必定是比仙女还要漂亮的姑娘,我只找其中最漂亮的姑娘就行!”   “肤浅!”罗翔摇摇头,“漂亮的姑娘可不少,咱们皇上可不单单只是看那一张脸。”   “那看什么?”   罗翔一边往窗子里面看,一边道:“我要是知道皇上看什么,还会在蕊娘的事情上载跟头吗?”   秀女们都穿一样的衣服,装扮差不多,人又多,罗翔一时看得有些眼花缭乱,觉得每个秀女都长一个样。   他擦擦额头上的汗,仔细回想王小姐长什么样子。王小姐聪明、狡黠,古灵精怪,还很有一点嚣张,至少在皇上面前是这个样子。罗翔回忆起的全是王小姐鲜明的性子,她的外貌反而不如性子抢眼。   张福贵在后面催:“干爹,你是不是看花眼了啊?”   只听罗翔突然“哎呀”一声,张福贵道:“怎么了,干爹?”   罗翔揉揉眼睛,重新看了一回,坐在角落里的那个姑娘,长眉入鬓,一双眼睛精光四射,不是王小姐又是哪个?   他急急地去司礼监查看选秀名册,在南直隶秀女的名册中没有找到王琼姿,嘀咕道:“难道是我刚才看错了,那个姑娘只是长得十分像王小姐?”   张福贵听不懂,“干爹,您是说刚才有个姑娘长得同皇上喜欢的王小姐有十分的相似?”   罗翔不搭理他,把南直隶秀女名册翻了三遍,眼睛又落到北直隶秀女的名册上,随手翻开,很快在第二页找到了王小姐的名字,籍贯应天府,祖父王贤,父亲王佑年,再不会有错了!   罗翔一刻也不敢耽误,立刻去乾清宫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李逸,他担心李逸不相信,还把名册带来了。   李逸看上名册上王琼姿三个字,心里的喜悦像是要炸开一样。   他以为王小姐以为回南京了,不敢再打听她的消息,努力克制住自己不去想她,可是没想到她就在自己的身边。这是老天赐予的缘分,无论如何,这次他再也不愿意放手了。   李逸有段日子没见王小姐了,他问罗翔:“王小姐在宫里过得怎么样,吃的好吗,睡得好吗?”   罗翔想了想道:“王小姐似乎瘦了一点。她现在跟秀女们一起住在储秀宫,两人一间房,膳食由储秀宫厨房供应。”   李逸心疼极了:“两人一间房太挤了,怎么能住人?真是委屈她!还有储秀宫的厨子都是年老的太监担任吧,他们做的饭能吃吗?难怪把王小姐给饿瘦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明天都只有一更。因为作者要存稿放下个月初日万用。   明天见。                   45、第 45 章   李逸一面心疼王小姐, 一面又埋怨自己粗心,连王小姐进了宫都不知道。要是他早知道, 必定给王小姐安排得妥妥当当。   罗翔道:“皇上, 小的让人王小姐引出来,您先可以跟她见见面。”   见面自然是很容易的事情, 罗翔跟孙女官说一声就行,只是今日天色已晚,见面就安排在明日上午。   王琼姿同吕文蕙正在下棋,孙女官过来了,两人站起来福了福身。   孙女官微笑道:“王小姐, 你的字写得不错, 我想烦你替我抄一遍心经,供奉在佛祖面前。”   秀女们文化程度参差不齐,这个年代讲究女子无才便是德, 很多秀女不过略认识几个字,王琼姿从小在练字方面没敢偷懒,一笔颜体楷书很拿得出手。   横竖没什么事做, 而且一篇心经不过二百六十个字, 王琼姿当即答应下来,跟吕文蕙说了一声, 就随着孙女官走了。   戴姑娘去别的秀女那里串门,回屋时看到孙女官与王琼姿离开的背影,于是问道:“吕姐姐,孙女官带王小姐去哪里?”   吕文蕙答道:“孙女官托琼姿帮她抄一部经。”   戴姑娘疑惑道:“这里就有笔墨纸砚, 干嘛要去别处抄!”   吕文蕙顿了下,没有说什么,默默地收拾棋子。   戴姑娘走到她身边坐下,帮她一起收拾,道:“吕姐姐,你真是个好人,王小姐千金小姐的脾气,我是受不了她的,也只有你这样温柔的人才能受得住她。”   吕文蕙笑道:“王小姐她是真性情,不妨碍的。”   戴姑娘不忿道:“什么真性情,要我说她就是在家当惯了大小姐,现在进宫了还当是在自己家呢,她这样的人,必定是选不上的。要我说,姐姐这样温柔敦厚的人才配当皇后!”   “戴妹妹!”吕文蕙收敛了笑容,面色严肃道,“女子四德难道你忘了吗?还请你慎言,背后请勿要说人闲话,至于谁能当选皇后,这得由皇上、太后娘娘做主,不是你我该说的话。”   戴姑娘又羞又气,捂着脸,嘟嚷道:“我只是说实话罢了,吕姐姐你就这样教训我!”   吕文蕙叹了口气,“戴妹妹,我不是教训你,咱们进了宫,一言一行都应该谨慎,稍有差池,恐怕会为自己引来祸端,须知祸从口出,我这也是为了戴妹妹你好。”   她这么一番巧言安慰,成功把戴姑娘劝的回转了,戴姑娘小声说:“吕姐姐,我告诉你一件事,我见着黄伦黄公公拿了一块王小姐绣的帕子去了,那块帕子绣的丑死了,不知黄公公拿去做什么。”   吕文蕙怔住了,自进了宫,她留神打探,这位黄伦内监负责她们所有的秀女,而且孙女官无意中透露过,黄公公是在太后娘娘那里当差……   戴姑娘伸手在吕文蕙眼前挥了挥,“吕姐姐,你在想什么呢?”   吕文蕙回过神来,忙说:“没什么,你继续说。”   戴姑娘疑惑道:“其实我也没什么可说的,就是很不明白,王小姐那样的家世,不比咱们,完全可以嫁一个门当户对的官宦之家,进宫来做什么?我仿佛听人说这样出身好的大家小姐是被内定的,就算做不成皇后,也能做一个贵妃。”   秀女进宫时,籍贯、祖父及父亲的姓名等等都会通报,因此每位秀女的家世并不是秘密。大多秀女出身平平,不过是普通读书人或者秀才之女,有一些是低级武官之女,还有一些则是出身平民百姓之家。王琼姿在其中很显眼,一家三代人都是进士,祖父做到知府,父亲是翰林,这样的家世是一众秀女所远远不能极的。   吕文蕙勉强笑道:“或许是你想多了,我听说秀女有还有一位唐姑娘,她的父亲是承宣布政使司的经历,也是个从六品的官儿。”   “吕姐姐,你的记性可真好,什么布啊司啊,我可记不住这么长的官名。”   “我就随口一说的。”吕文蕙忙说。   戴姑娘“哦”了一声,似乎在自言自语道:“就算是内定也要定那些贤惠的女子,那王小姐,横草不拿,竖草不拈,一点也没看出贤惠来,怎么着也不会是她。”   吕文蕙没有回答她。   ……   王琼姿最初以为是孙女官是真的让她抄写心经,可是当孙女官带着她走过长长的走廊,又穿过一片园子时,她似乎明白了什么,该来的终于来了。   孙女官将她带到一间屋,然后道:“王小姐,我这边还有事,等会儿过来接你。”说完,没等她回答径直离开。   王琼姿打量屋子,这是一间普通的书房,书案上放着一个粉彩大碗,碗里放着几个香橼佛手,散发着幽幽香味。   王琼姿在罗汉床上坐下,随手拿了本书心不在焉看起来,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李逸这个家伙竟然还没有来。王琼姿已经在心里盘算了十来遍,等会儿见到李逸该说什么。   李逸在出门的时候被谢康的一点事情绊住了,待谢康走后,他才匆匆赶过去。   这间书房视野极好,有大大的雕花窗棂,透过窗子可是看到郁郁葱葱的花木。在储秀宫里闷了那么久,难得出来透透气,王琼姿放下书,不自觉地走到院子里。   院子的一面墙上爬满了蔷薇藤,此时正是蔷薇盛开的季节,蜂飞蝶舞,好不热闹。王琼姿摘下一朵蔷薇嗅了嗅,就在低头的瞬间,眼角的余光突然看到一个人影,她连忙抬起头去看那人。   李逸过来时,正好看见王小姐低头嗅花,纤细的脖子弯着,阳光打在身上,耀人双目。   王小姐抬头看过来,两人双目对视,李逸心里空茫茫的,喃喃道:“琼姿,好久不见啊。”   王琼姿道:“也没多久,上个月刚刚见过。我哥哥的事情我还没感谢您呢。季——公子。”   她说话的重音在“季”字上面,语气怪怪的。   李逸突然觉得事情有些不妙,他隐瞒了王小姐太多的事情,现在是拿皇帝的身份,还是以季显的名义面对她?好像怎样都不合适,他作为外男,能这么轻易见到秀女,王小姐聪明狡黠,肯定会有所怀疑。   王小姐的脾气要是知道自己欺骗了她,不知要多生气!他就是太心急见王小姐了,失策啊,就应该忍住,等选秀结束,生米煮成熟饭了再说。   现在不是见王小姐的最佳时间,事急则缓,事缓则圆,他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立刻马上离开。   李逸讪笑道:“太巧了,竟然在宫里遇见你,真的好巧,哈哈。那个,我还有事,下次再见!”   说完,他一挥袖子就想开溜,王琼姿怎么可能让他给跑了,快跑几步,扯住了李逸的袖子。李逸往回扯,王小姐攥得很紧,他一时竟挣脱不开。   “快放开,男女授数不清。”李逸清清嗓子,义正言辞地说。   “呵呵!”   王小姐冷笑一声,怒目盯着他,手里攥得更紧了,把李逸的衣服都扯皱了。   李逸心虚,他也想起了在南京崔家后花园的事情,忙解释道:“此一时,彼一时,现在是在皇宫大内,被人看到了不好。”   “是吗?”   好在王琼姿不准备纠结这个事情,她说:“皇宫大内,你怎么在这里?”   李逸犹豫了一秒钟到底要不要说实话,对面的王小姐又说话了:“季公子就算曾经做过皇上的伴读,可是到底是是成年男子,根本不能轻易进入后宫,更不用说私会秀女了。所以,你一直在骗我,你根本不是什么季公子!”   李逸认命,打算说实话:“我——”   王琼姿抢先道:“你是太监,对不到?”   李逸张口结舌,“我——不是。”   “你就是,承认吧,太监们也是人,要不是迫于生活,谁愿意断了自己的子孙根呢。你就老实承认你是太监吧,我不会笑话你的。”王小姐如是说。   堂堂皇帝,今日竟然被人当做太监,李逸庆幸,他把人都留在了外面,不会有第三个人能听到他与王琼姿说话。   眼见王小姐对自己的推断十分满意,李逸无奈道:“你到底是什么看出来我是太监啊!”   王琼姿心里暗笑不已,面上却信誓旦旦:“很简单啊,只有太监才能随意进出后宫,见秀女也没问题,而且我观你面白无须,听说太监都不长胡子。”   李逸苦笑:“我真不是太监。太监不喜欢女人,我要是太监,我怎么会喜欢你?”   王琼姿反驳:“胡说,太监们都喜欢女人,以前南京的金太监,置十几二十个小妾,一般人还没他妾多。”   无论李逸怎么解释,王小姐就是不相信,一心一意认为他是太监,李逸心里又好气又好笑:“难道我要让你验明正身吗?我敢,你敢吗?”   说完他假意伸手去解腰带,王琼姿赶紧捂住眼睛,骂道:“你个登徒子,没事解什么衣服啊!”   李逸无辜道:“我说我不是太监,你不相信,我现在证明给你看,你闭眼睛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明天见。                   46、第 46 章   李逸这厮皮囊十分美好, 不同于长年待在屋子里读书,不见阳光的白面书生, 他应该经常操练, 微微小麦色肤色看着就很健康,剑眉星目, 鼻若悬胆,这八个字就是为他量身打造的,穿衣显瘦,脱衣……王琼姿暂时还不知道,这会儿要是搁在现代, 李逸敢脱, 她肯定敢看。   可是,这古代生活了这么多年,听说李逸要“验明正身”, 王琼姿第一反应就是捂眼睛,真是太怂了吧。   她张开指缝,偷偷去看李逸, 就见这厮抱着双臂, 嘴角含笑看着她。   被耍了!   王琼姿放下手,怒道:“戏弄我有意思吗, 在南京时你就在戏弄我了吧?我该喊你一声‘皇上’是吗?”   李逸道:“既然你知道我是皇上,为何刚才还故意说我是太监?”   王琼姿冷哼一声:“难道就许你骗我说是什么季公子吗?”   “你面前站着的人是皇上!这就是你对皇上的态度?”李逸故意板起了脸,声音略微有些严厉。   呵,这厮现在摆起了皇上的架子来教训人!   王琼姿恨的牙痒痒, 理智却牢牢地控制住自己。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她毕竟爱惜自己与家人性命。   明明是这昏君的错,让她拉下脸来求饶认错,王琼姿自问做不到,为今之计,只有祭出“哭”字诀了。   “哇!”   王琼姿捂着脸大哭起来,肩膀一耸一耸的,站着哭有点儿累,她干脆就蹲下来哭,头埋在膝盖上,哭得十分雷声大,雨点小。   李逸愣住了。他没想到王小姐竟然哭起来,他与王小姐认识这么久,王小姐性格多变,又漂亮又嚣张,总是一副神采飞扬的样子,他从来没见过她哭。   不过李逸确定自己不喜欢也不舍得看王小姐哭,他觉得王小姐还是笑的时候最好看了。   “好了,别哭啦。”他试着劝她。   王小姐仿佛没听见,继续哭。   李逸接着劝:“女孩子哭起来最不好看了!真的,我没骗你,有个词叫做涕泪齐下,眼泪鼻涕一齐流出来多不好看,哭久了眼睛肿的就像被人打了一圈。”   王小姐顿了顿,哭得更大声了   李逸实在没办法了:“姑奶奶,您就别哭了。我错了,我不该用季显的身份去骗你,刚才我更加不该用皇上的身份去压你,都是我的错,你什么错都没有,清清白白。”   装哭也是一件体力活儿,而且还有风险,王琼姿承认自己在恃宠而骄,仗着李逸喜欢她,她才敢这么干,可是,这就是她的资本。李逸他不也仗着他的皇帝的身份,威逼人家小姑娘吗?   李逸认错兼服软,可以不必哭了,王琼姿抬起头,跟他确认:“是你错了,不是我错了?”   李逸在她身边蹲下,侧头望着她:“是,我错了,你是个女孩子,我不该跟你计较这么多,而且我确实有不对的地方。”   蹲的腿麻,王琼姿索性坐在地上,一点也没有淑女的样子,她还挑衅地看了李逸一眼。李逸笑了笑,也像她一样坐在地上。   两人靠得太近,王琼姿往边上挪一挪,李逸跟着她挪动,再挪,他也跟着挪。王琼姿烦了:“你是胶牙糖转世吗?”   “你说我粘人啊,”李逸笑了,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我就想天天都粘着你。”   王琼姿被他的笑容闪花了眼,这厮笑起来很阳光,有一种纯粹的少年感,王琼姿吁出一口气,板着脸道:“严肃点,你错了,然后认错,但是我还没有原谅你,所以你现在是戴罪之身。”   戴罪之身的李逸立刻收了笑容,乖巧地坐着,等候王小姐的指示。   王琼姿道:“‘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大车无輗,小车无軏,其何以行之哉?’这是孔子说的吧,总之,你把我骗的团团转,一点也不真诚。”   李逸再次乖巧而诚恳地道歉:“王小姐,我错了。我现在自我介绍,我姓李名逸,乃是当今皇上,出游南京时为了不引人瞩目,所以就借用了季显的名字。”   他看着王琼姿的眼睛,缓缓道:“虽然我用季显的身份与你相处,但是我有一句真心话想要对你说,季显这个身份是假,但我对你的情谊是真的。”   这家伙的眼睛里有光,仿佛能把人吸进去一样,王琼姿不敢再与他对视,顾左右而言他,“你说是就是啊,反正我也不知道你心里想什么。你还有一件事骗了我。”   李逸迷惑:“没有了啊。”   “有,”王琼姿十分肯定地说,“你说以后不找我了,咱两桥归桥,路归路,做什么又让我进宫选什么秀女?”   李逸大呼冤枉:“我做过的事情一定承认,可是选你做秀女的事情我真没做过。”   王琼姿不信:“凭我祖父与父亲的官职,采选秀女怎么也不会轮到我头上,若不是你在弄小动作,还会有谁?”   李逸忽然想起了一个人,“哎,我知道了,肯定是崔咏在搞鬼。”   王琼姿不客气地嘲笑他:“崔咏,得了吧,他就是你的一个小弟跟班,他敢背着你搞事情?”   这就是跟出事了,大佬随便把马前卒推出来背锅是一个道理。   李逸:“我真没必要骗你。我以皇帝的名义发誓,不是我。至于是不是崔咏,待我去查一查就知道了。”   王琼姿暂且相信了他,又问:“你什么时候让我回家?”   李逸装傻:“回家做什么?”   王琼姿:“我们说好了,以后各走各的路,我当然不能进宫,你得让我回家去。”   李逸:“选秀的事情不是我做主,是太后一手在办,我不好插手。”说道太后,他心里猛然一动。   “给你选妃,你怎么就不好插手了?”   李逸故意打量王琼姿一番,“这次一共有三百名秀女进宫,最后能真正留在宫里为后为妃的也就一两人,你怎么觉得一定会选中你,还要进宫几轮的筛选,也许下一轮你就淘汰出局了。”   王琼姿懂得见好就收,反正一时半会儿说服不了李逸,先按住这个话题,以后再有时间跟他磨,她总能出宫的。   李逸也急于换个话题,于是问她:“在宫里过得怎么样?”   王琼姿开始吐苦水,“一点也不好。储秀宫里足足住了三百个秀女,两人挤在一个房间,我每天都睡不好觉。宫里的饭菜特别难吃,肥猪肉炖白菜、肥猪肉炖萝卜,菜都是半冷的,一股猪油的腥味。”   “你今天中午吃什么?”王琼姿问,想看看皇上吃的御膳有什么不同。   李逸心虚:“也没什么,就随便吃了一点,我忘了。”   “肯定是吃的菜太多才忘的。”王琼姿道,听说某辫子国皇帝吃饭,每餐一共有一百零八道菜,一顿饭可以花三千两银子,不知李逸是不是这样。   李逸连忙否认:“朕一个人,不是大宴,平常也就三五个菜。”   “我知道你这些天肯定没有吃好睡好,专门让人准备了好吃的。”李逸站起来,把手给王琼姿,要扶她起来。   王琼姿偏偏不抓他的手,而是扯着他的袖子站起来。   李逸理了理衣服上的皱痕,道:“我这衣裳是绸缎所制,你给扯坏了,赔我一件如何?”   “我不太会裁衣裳。”王琼姿干脆地拒绝他,径直往屋里走。   李逸拍拍手掌,跟着走进去。   接着罗翔带着宫女端了一盘盘菜来上,有南京板鸭、脍蟹羹、黄闷鱼,还有一大碗八宝攒汤,一盘鹅油酥,全都是王琼姿平时爱吃的菜。   李逸陪着她一起吃,王琼姿胃口极好,李逸见她胃口好,连带起了他的食欲,两个人竟然将这些菜吃的七七八八,只有八宝攒汤剩了下来。   王琼姿感叹道:“进宫这么多天,拖了皇上您的福,总算是吃饱了一回。”   李逸笑道:“你不骂我这个当皇帝的,把你们弄进宫里,还天天给你们冷饭吃,我就该万幸了!”   王琼姿假笑:“你就是我的衣食父母,怎么敢骂你?”   “哈哈,没骂我就好。这样吧,你每两天过来这里吃饭怎么样?”   王琼姿摇头:“太打眼了,储秀宫那么多秀女,旁人看到了该起疑心了。我们这些秀女说起来是进宫,在旁人眼里,多么羡慕,人家以为我们在宫里吃香的喝辣的,谁能想到在吃冷饭呢!皇上,你干脆就大方一点,整顿储秀宫厨房,让大家都吃点热乎的。”   王小姐有所求,李逸当然痛快地答应下来。   吃完饭,王琼姿看看刻漏,她出来有段时间了,该回储秀宫了,李逸不舍得她:“咱们再聊聊天吧。”   “不行,我真的要回去了。孙女官交代我的心经还没有抄呢。”   李逸道:“管她呢,这就是个借口,你还真抄了?”   王琼姿:“总要做个样子才行。”   “你先回去,我让人帮你抄,然后给你送来。”    47、第 47 章   与李逸分别后, 孙女官再带着王琼姿回储秀宫,她脸上一派波澜不惊, 什么好奇打探统统都没有,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这些在宫里混的人都是人精, 让王琼姿不得不佩服。   回到住的屋子,已经过了午膳的时辰。隔壁屋住的吕文蕙端着一碟糕点过来,“琼姿,你还没有吃午膳吧?我给你留了一碟子枣泥糕,快吃点吧。”   刚刚开了小灶, 王琼姿这会儿一点也不饿, 笑道:“孙女官让我帮她抄经,怎么会不管我饭呢,我中午吃过啦, 不过还是要谢谢你。”   凭心而论,吕文蕙心思细腻,体贴人心, 情商极高, 与她相处让人感到如沐春风,兼之两人在宫外就认识, 王琼姿挺愿意与她相处,反正比天天对着戴小姐强。   王琼姿从书房拿了几本书回来,展开给她看,“你也挑几本回去打发时间。”   吕文蕙推辞道:“我还有一面屏风没有绣完, 只怕没什么功夫看书。”   王琼姿凑近去看吕文蕙的眼睛,笑道:“你是标准的杏核眼,多漂亮,看书虽然也累眼睛,但是比做女红好多了,别整日埋头做女红,把眼睛熬坏就得不偿失了,要多多注意自己的身子。”   吕文蕙心里一暖,这是头一次有人劝她少做些女红刺绣,要爱惜自己。   在家时,家里很多时候就等着她的绣品去换银子,然后拿去买米买面,去换还父亲的赌账,父亲母亲总是催她再多绣一点,再多绣一点。去了亲戚家,衣食暂时不用忧心,可是英国公家的小姐夫人们喜欢她的刺绣,她们一家寄人篱下,她还是要做女红,讨好她们。   她从五岁就开始拿针,这一拿就再也没有放下过,何其悲哀。   吕文蕙满心感动,低低地“嗯”了一声。   王琼姿又道:“咱们进宫,内监与女官们考察我们的言行举止,针黹女红也包含在内。可是刺绣贵在精,不在多,你千万别学有些人,绣那么多东西,只捡你最拿手的绣上几样足矣。”   吕文蕙点点头,真心实意道:“这些都是你的真心话,我都记住了。琼姿,难怪冯家九姐姐与你这样好,你是个风光霁月的人,倘若换了别人,未必会这么劝我。”   王琼姿笑了笑,打趣道:“那可不一定,你别把我想得太好了。你看我同屋的戴姑娘不但不喜我,而且还怕我,见我回来,就躲得远远的,好像我要吃了她一样。”   吕文蕙摇摇头:“戴姑娘好说人是非,在此轮筛选中一定会被淘汰。”   王琼姿道:“我倒希望我自己能赶紧被淘汰,我想我娘了。这宫里不是什么好去处,倘若真进了宫,父母亲人就再难见到。好了,我们不说这个了,你想看哪本书?”   吕文蕙翻看王琼姿带回来的书,有一本《蜀中名胜记》,讲得是蜀地的山水名胜,风土人情。她见王琼姿似乎很喜欢这本书,就挑了一本诗集。   从这以后,两人的关系越发亲近起来。这让戴姑娘看到了心里很不舒服,偷偷跟别人说两人的闲话。   只要不当面说,王琼姿置之不理,当做不知道,倒是吕文蕙,不知使了什么法子让戴姑娘被孙女官狠狠地罚了一顿。   王琼姿照旧过她横草不拿,竖草不拈,每天睡到自然醒的日子,偶尔被孙女官带出储秀宫“抄书”,只是去的次数极少,没有让人太注目。   ……   李逸回乾清宫后,立刻派人去南京传召崔咏进京。王琼姿进宫的事情虽然让他很开心,可是现在她误会自己故意把她弄进宫里,李逸可不能平白无故替背了这个黑锅。   崔咏那边要查,太后那边也要查,不过不能明目张胆地查。太后的宝贝兄弟建昌伯接连吃了李逸的排头,龟缩在家里,已经有一年多没有进宫了,太后恨不得找到机会就替建昌伯说话,李逸不想王小姐的事情与太后扯上关系。   这天李逸处理完朝政后,打算要孙女官把王小姐带出来“抄书”,但是想起昨日才见过,现在再让王小姐出来,太频繁了不好,还是要图长远计,于是他招了罗翔过来问问王小姐在储秀宫的情况。   罗翔把自己的干儿子张福贵安插进了储秀宫,王小姐的一举一动他了如指掌。如今皇上问起来,他反而有点犹豫了,不知该怎么说,王小姐在储秀宫表现的并不好啊,他要是实话实话,听在皇上耳朵中,只怕皇上还以为他在说王小姐的坏话呢。   罗翔顺理成章地把锅推给干儿子,“皇上,小的安排张福贵进了储秀宫,他知道的十分清楚,不如把张福贵传来问话?”   李逸当然没什么问题。   张福贵进来后,偷偷给干爹使眼色,他也不敢说啊。   罗翔道:“在皇上面前,你须得一五一十的把王小姐的情况说清楚。”   张福贵心里叫苦不迭,眼睛一闭心一横,道:“皇上,王小姐在储秀宫每天睡到巳时末(早上11点)才起床,她不善打量家务,闲暇时间,她或卧床休息,或看看书,很少动针线,王小姐与同屋的戴小姐有些龃龉。”   李逸没生气,反而替王小姐抱不平:“她是大家小姐,父母疼爱,自小由人服侍长大,进了宫,身边连给服侍的丫头都没有,真是难为她了。秀女们整天关在储秀宫,哪里也不能去,除了睡觉看看书,还能做什么?做针线么,没那个必要,王小姐又不是绣娘。至于戴小姐,必定是她先惹到了王小姐,两人才会产生龃龉。”   王小姐的所作所为,皇上竟然全部为她开解过去,这让罗翔与李逸瞠目结舌,却也更加让他们知道王小姐在皇上心中的地位,看来这位王小姐,他们要巴结定了!   “还有呢?”李逸问。   王小姐在皇上心里与外人眼里完全是两个人。在皇上眼里的王小姐人见人爱,即使是花儿见了她也为她盛开;可是在外人眼里,王小姐就是个刁蛮的千金大小姐呀,惫懒尖利,在秀女中人缘并不好,有失女子的敦厚。   张福贵也不是傻子,相反他办事谨慎,嘴巴说出去的话可能让人误会,他干脆就把王小姐在储秀宫的一举一动记录下来,这会儿正好派上用场。他从袖子里掏出装订的好册子,双手呈给皇上。   罗翔见到这册子,眼里冒火,居然被这小子摆了一道,早知道有这东西,他直接呈给皇上就行,哪里还有张福贵的事情。   李逸接了册子,翻开来看。册子上记录的很简单,不带任何感□□彩。某日,王小姐几点起床,吃了什么,嘲讽了同屋的戴小姐几次;某日,王小姐读了什么书,跟隔壁屋的吕小姐下了一个时辰围棋;再某日,王小姐破天荒拿针了,绣了一个头大身子小奇奇怪怪的胖娃娃。   虽然是平铺直叙,但是李逸看得津津有味,张福贵还把王小姐绣的那块胖娃娃的手帕给拿过来。   胖娃娃穿着肚兜,做着恭喜发财的手势,李逸看了又看,“朕看这怎么像一只猫,有两只尖尖的耳朵,不对,应该是狐狸吧,不过很有野趣。”比那些绣凤凰,绣梅兰竹菊牡丹芍药的好玩多了。   李逸对张福贵很满意,让他继续看着王小姐那边的事情,同时叮嘱道:“王小姐缺什么少什么,你眼睛要放的亮些,及时给她添上去,别让那些女官们对她太严了。人多事多,储秀宫那么多人,事端不少,别让人欺负了王小姐。”   王小姐的脾气,她不惹别人就好了!张德福在心里暗暗地说。   他给李逸磕了一个头:“请皇上放心,小的一定会办好差事。”   罗翔眼看着张德福得了皇上的亲眼,心里那个急哟,脑筋转得飞快,“皇上,小的还有一件事要说。”   李逸道:“什么事?”   罗翔道:“此次一共三百名秀女进宫,在储秀宫住一个月,然后从中选出五十人留下来。现在秀女们进宫已经有二十三天了,她们在储秀宫的言谈举止将由人记录下来,最终由内监禀了太后,太后从中选出五十人,以王小姐的言谈举止,据实报上去,只怕太后会不喜。”   选秀的事情一般是交给后宫女眷负责,宫里太妃们都是可怜的小鹌鹑,只有一个太后说得上话,选秀的事情确实要落到太后手中。李逸想起了张婉儿,太后,喜欢张婉儿那样矫揉造作的女子,他觉得琼姿的表现好,却也不得不承认,太后不喜欢她这样的女子。   罗翔主动请命:“皇上,请您将这事交给小的去办,小的必定会办得妥妥当当。”   这宦官如此能察觉朕心,比那些文官们好用多了。李逸笑了:“行,这事交给你去办,只是罗翔,你可得记住了,若是没有把事情办好,就不要再回乾清宫了。”   作者有话要说:有不少小可爱给我灌了营养液,都看到了,谢谢大家。(名字就不挂上来了,担心太长,影响阅读体验)                   48、第 48 章   李逸貌似开玩笑一样说出这句话, 可罗翔知道,皇上没有在开玩笑, 前有邱琰, 后有张福贵,他要是不能办好这个差事, 只怕在乾清宫也混不下去了。   对皇上来说,他们这些太监根本不算什么,若是用的不趁手,还有下一个,就像罗翔取代以前的孙忠一样, 有的人是想取代罗翔。   罗翔这趟差事办得很顺利。太后看重黄伦, 众位秀女的情况都由黄伦一一向太后禀告。黄伦是清宁宫太后身边的头一号太监,只要拿下了黄伦,其他都不是问题。   太后糊涂, 其兄弟建昌伯交横跋扈,贪得无厌,太后纵容家人, 连带着清宁宫的人上行下效, 黄伦与建昌伯勾结,贪污了不少。   特别是在先帝朝, 先帝对外戚尤为宽厚,但凡建昌伯等人有所请求,先帝都一口答应,黄伦从中受益不少。如今么, 建昌伯有太后撑腰,动不得,但是区区一个黄伦还是动得了的。大家都是太监,罗翔做的事情瞒不过黄伦,黄伦做的事情当然也瞒不过罗翔。   罗翔直接去找了黄伦,也不废话,开门见山道:“皇上看重了王琼姿小姐,你在向太后禀告王小姐的言行举止时,适当替王小姐美化,务必让王小姐过了这一轮筛选。”   黄伦与罗翔都是在宫里混的,平时低头不见抬头见,互有默契,谁也不得罪谁,能通融时一般就给通融过去了,可这回,他面上露出了为难的神色,“你该早点来告诉我呀,这都过了二十来天,我已经给太后禀告两次秀女们的情况,你说的那位王小姐表现不是特别好,太后不满意,我这会儿再给太后说王小姐怎么怎么好,太后会起疑心的。”   罗翔冷笑一声:“皇上的事情,还分什么早晚?那位王小姐,皇上留定了!我问你太后现在有见过秀女吗?”   “这倒没有,秀女人数太多,太后也见不过来。”   “没见面就行,你下次给太后说秀女们的情况时,把王小姐往好里说就行。”   黄伦犯愁:“太后重女红,王小姐的女红实在拿不出手啊。”   罗翔把皇上的话原样丢给黄伦:“那王小姐又不是绣娘,女红怎么样无所谓,你随便找人绣一块当是王小姐绣的就行。这么简单的事情不须我教你吧。”   黄伦年纪越大,胆子越小,办事犹犹豫豫的,罗翔附在他耳边悄声说了几句,他大惊:“这不好吧?要是让太后知道了——”   罗翔不耐烦道:“这次要从三百人中选五十人出来,太后没那个功夫细看。你听我的,还想不想要回家养老了?”   比起年轻的皇帝,还是太后更加好糊弄,黄伦无奈之下只好答应。   之后再去太后面前禀告秀女的情况,黄伦就开始了花式夸王琼姿。   “王小姐是大家小姐,有老庄情怀,讲究一个率性自然,这样的女子心思赤诚,不比那些乡绅家的闺女,眼界小,爱拈酸吃醋。我问过女官,跟她同住的戴小姐好说人是非,处处对人说王小姐的不好,前些日子戴小姐还因为没有规矩,被孙女官管教了一回。”   太后疑惑:“是吗?”   黄伦的面相就是给人一股老实人从不说假话的感觉,“是的。您想想看,王小姐毕竟是出身书香世家的小姐,教养是有的,听说她自幼通读史书,写的一笔好字,这三百名秀女的学识加起来都抵不上她一个。”   太后道:“女子最要紧是性子娴静敦厚,读书识字不是最重要的,应该把针黹女红放在第一位。”   黄伦适时献出一块帕子来,“这是王小姐所绣。”   这块帕子运用了双面绣的技艺,一面绣的是山水,另外一面则是牧童吹笛,栩栩如生。太后再想不到黄伦会骗她,拿着这块帕子仔细看了看,道:“不错。”   话虽如此,太后心里还是对王琼姿不喜。李逸曾多次再她面前提起这位女子,甚至想要不经过选秀,直接让礼部去王家下聘。   这样的女子再贤惠也没有用,未婚之前就与男子往来,首先就没了妇德,做皇后那是万万不行,做个妃子也勉强。   太后更有另一重心思,她原先打算把外甥女张婉儿许给皇上做贵妃,皇上对张婉儿态度恶劣,在太后心里都认为这是王琼姿的罪过。   以前她还觉得王琼姿的德行配不上皇后之位,但可以做个妃子,今日听了黄伦的话,反而让她改变了主意。   这样一个家世、才学、样貌样样都好,而且还深得皇上喜欢的姑娘要是做了妃子,皇后未来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后宫免不了一场争斗,于皇家子嗣十分不利,更重要的是这位王小姐有一个进士哥哥,她要是恃宠而骄,为她的哥哥求官职,怎么办?倘若王氏外戚坐大,百年后,她还有什么颜面去见先帝?   太后自个儿想了很多,自认为自己一颗心完全是在为儿子,为大周考虑,真个是丈二的烛台,照得见别人,照不见自己。真说起外戚来,大周建国百年,坏事的外戚不少,但其中最不堪的唯有太后自家的弟弟建昌伯。   闲话少说,太后一点也没有疑心这块双面绣的帕子不是王琼姿所绣,她夸道:“这位王小姐的绣艺很不错。”   黄伦觉得这下子应该有戏了,谁知太后又发话了,“我原本以为王小姐做个妃子使得,现在看来是不行了。”   黄伦懵了。   太后:“就是因为她各方面都这么好,所以才不留她,不然让以后的皇后如何自处?”   黄伦有点想哭,他这是帮了倒忙,太后的想法与众不同,不过有一点他可以非常确定,太后很不喜欢王小姐,甚至一丝一毫也没有动选她为皇后的念头。   好在从三百人中筛选出五十人,太后没那个精力一个一个的看,黄伦大着胆子在其中添上了王小姐的名字。   为这个事,他担心地一夜都没有睡好觉,次日顶着两个乌黑的眼圈去见罗翔,“我可是按你说的做了,到时候若是太后追究下来,你不能不管我。”   罗翔笑道:“放心,放心,太后离不开你,真有事,我肯定帮你。”   黄伦看他那得意的样子,给他浇了点冷水,“你可别高兴的太早,这才是第六轮筛选,还有最后两轮,我看太后十分不喜王小姐,即使这一轮不淘汰,下一轮未必不会淘汰她。”   本朝以孝治天下,皇上年少,婚姻大事理所应当由太后做主,要是皇上真为一个王小姐与太后闹了脾气,这可不同于建昌伯的事情,那些个内阁大臣、御史言官又有话说了。   罗翔道:“先过了眼下这关再说。”   ……   崔咏得了李逸的传召,快马加鞭从南京赶回来,回家换了一身衣服,匆匆进宫。   他给皇帝行过大礼之后,问:“皇上,您召见臣所谓何事?”   李逸:“本来是想问问你王小姐的事情,不过现在不用问了。”   他已经查清楚了,居然是太后让人选了王小姐进宫,李逸简直哭笑不得,太后并不喜欢王小姐,为何做这样多此一举的事情?   崔咏:“王小姐,哪个王小姐?”   这话一说出口,他陡然想起了这位王小姐当然应该是他的同乡王琼姿小姐。他不禁对皇上起了钦佩之心,这都一年多了,他身边的姑娘已经经历袅袅姑娘、盼盼姑娘、湘湘姑娘等等的变化,这都换了几波人了,皇上还在跟王小姐较劲,这位皇上不是一般的皇上,王小姐更不是寻常普通的女子。   既然没他什么事了,崔咏决定麻溜地滚蛋,皇上搞不定王小姐,他也没那本事帮着皇上搞定,他妹妹燕玉就是因为掺杂进来,被个臭小子伤身伤心,直到现在都还郁郁寡欢。   不过想起妹妹来,他倒又想起了一件事,崔咏从袖袋里掏出一封信来,“皇上,这是我妹妹让我转交给王小姐的信,现在王小姐进宫了,请问这信还能交给她吗?”   是崔小姐的信,又不是哪个男人的信,李逸大方道:“你把信留下,朕去亲自帮你带给王小姐。”   有了这封信,李逸就相当于有了光明正大请王小姐来“抄经”的理由了。照旧是那间书房,两人又见面了。   李逸照旧是准备一桌子好吃的,两人先不说废话,吃吃喝喝完了再说。今日的菜中有一道油炸椒盐鹌鹑,炸得很入味,王琼姿尤其喜欢吃。   她吃的津津有味,李逸心里突然不是个滋味,他这个管饭的人还比不过桌子上这盘炸鹌鹑,王小姐看炸鹌鹑的眼神比看他的眼神深情多了。   李逸把炸鹌鹑的盘子移到一边,王琼姿不解,“干嘛呢?”   李逸:“有那么好吃吗?吃多了容易发胖,胖姑娘不好看。”   王琼姿简直被他气死,回了一句:“我胖我乐意!”   她心里有数好吗,再说她这个年纪,新陈代谢快,就是想胖也胖不起来。再说王琼姿喜好美食另有一重渊源在里面,她带着记忆来到这个时代,最初很没有安全感,美食逐渐治愈了她。   李逸见王琼姿真生气了,忙说:“我喜欢胖姑娘!”   王琼姿还是不高兴,“我不胖!”   李逸只好道:“你见了这炸鹌鹑比见了我还亲切,我就不能生气?我可是管饭的人!”   天大地大,管饭的人最大,不能得罪喂投的人,王琼姿开始说好听的话哄他:“没有,你看错了。我见了你肯定比见了炸鹌鹑亲切。你财貌双全,一万只炸鹌鹑都比不上你。”   李逸越听越不是那个味儿,她简直实在胡说八道,“我怎么就跟鹌鹑比起来了!还有才貌双全,这个词是说女孩子的。”   王琼姿笑道:“你有所不知,‘财’是钱财的财,你说整个大周还有没有人比你更有钱?”   “那倒没有。”   两人斗斗嘴,时间过得非常快。王琼姿老生常谈地问起一个事,“那个,再过几天我就能回家了吧?”   还有几天就满一个月了,到时候会筛掉二百五个秀女,王琼姿觉得自己在这一轮淘汰正好。   李逸含糊道:“也许吧。选秀的事情归于内廷管,太后操心,我不过问。”   王琼姿道:“这只是你说一句话的事情,你让他们划掉我的名字,这事就了结了。”   李逸笑了一声:“你这么有自信能在这一轮选上?”   王琼姿不上他的当,“不管我有没有自信,我想回家了啊,你答应过我的。”   李逸立刻说:“我没答应过你。我先前是说以后不找你了,可是你进宫了,这说明我俩是有缘分的。”   “这是孽缘。”   李逸豪不在意:“管他什么缘,只要是缘就行了。   王琼姿:“你是知道的,我一点都不贤惠,也不敦厚,脾气还坏,谁让我不舒服,我一定会让他也不舒服。”   李逸:“我知道啊。我不怕你脾气大,只怕你没脾气呢!”   王琼姿再接再厉:“我针黹女红,煮饭裁衣,一概不会。”   李逸笑道:“我又不是找煮饭婆跟绣娘做妻子,你不会没关系,我家煮饭裁衣的人多得是。”   王琼姿咬牙:“我还嫉妒,讨厌别人跟我分享一件东西,尤其是夫君。要是未来的夫君有了小妾,我绝不会让他们好过!”   李逸柔声道:“那我只喜欢你一个人。”   王琼姿怔住了,少年皇帝对待感情纯粹炽热,不管李逸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至少他这一刻说“我只喜欢你一个人”是绝对真心的。   王琼姿暗地里掐掐自己的手心,保证脑子清醒,不能被这昏君给迷糊过去了。   她在心里默默的念:郎心似铁,男人说的话能算数,母猪都能上树。念叨了几遍,从身到心,完全冷静下来。   保命要紧!   王琼姿道:“我对我未来的夫君要求高。要是嫁个文人,他得考得进士,在朝堂上作出一番大成就出来,最好是连百姓都记得他的功绩;嫁给武人的话,他得习得一身好武艺,保家卫国,把南倭被掳打得再也不敢来犯大周,反正要是顶天立地的大人物。”   李逸微笑道:“你若是嫁给了皇帝,该当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见。                   49、第 49 章   王琼姿避而不答, 故意板着指头算了算,道:“古往今来, 昏庸的君王总是要比贤明的君王多得多, 通常是第一代皇帝打下天下,第二代皇帝守业, 从第三代起就完完全全含着金汤匙出生,一点儿民间疾苦都不知道,再到第四代第五代就开始败家,最多再苟延残喘个两代,这个国家该灭亡啦!这些都是我从史书中读到的, 不是自己瞎说!”   事实上, 大周到李逸正好是第六代,在李逸手里终结。   李逸并不忌讳王琼姿说什么国家灭亡的事情,反而道:“你说的有道理, 这就跟孟子所说,君子之泽,五世而斩是一个道理。每个开国皇帝都在做千秋万代的美梦, 事实上这根本不可能。”   呵呵, 你明白就好。   李逸疑惑道:“可是我才登基不足三年,你难道就这么不看好我?”   王琼姿连忙否认:“我没有不看好你, 是孟子他老人家与历史不看好你,与我无关。”   李逸笃定道:“你有,你总是劝我读书上进,不要做纨绔子弟。”   王琼姿叹了口气:“你自己的表现不得不让人把你当做纨绔子弟呀。哪有做皇帝的几个月不在宫里, 跑到外面游山玩水追女孩?你把皇宫弄的跟动物园一样,还在宫里开集市,玩角色扮演,历史上的贤君可没有这样。”   李逸:“……我没有耽误朝堂上的事情。每日的奏折我都会当天处理完。”   王琼姿:“业精于勤荒于嬉这个道理,你自己也在书中学过吧?玩乐总是比处理朝政要容易的。”   李逸突然用奇怪的眼神看着王琼姿,王琼姿心里警铃大作,“你想做什么?”   “你心里是有我的吧?不然也不会对我说这些话。良药苦口,我都记住了。”   王琼姿:“千万别自作多情,我是为了天下黎民苍生。”   李逸耍无赖:“我不管,天下的黎民百姓也是我的百姓,我就当你在关心我。怎么办,越来越放不开你了,留下吧。”   留下当然是不可能了。   王琼姿道:“民间传言说——”   “说我顽劣,喜好嬉游,耽搁享受,偏信太监,不务正业,可以与那个傻子一样‘何不食肉糜’的晋惠帝比一比了!”李逸接过话头,一口气说完。   他脸上的笑容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目光灼灼,似乎有一团火在燃烧。王琼姿突然有些害怕,不自觉地后退一步。   李逸欺身上前,紧紧地捉住了她的手腕,盯着她的眼睛,道:“不要相信传言,你要相信你所看到的,相信我。子孙后代的事情我没法保证,但我能保证自己,我会将大周治理得国泰民安,让那些胡人再也不敢犯边。”   王琼姿不自觉地点头:“我相信。”   李逸的力气太大,她的手腕很痛,王琼姿道:“我当然相信你,不过,你可不可以先松开我的手,很疼。”   李逸急忙松开手,“没事吧。”   王琼姿道:“没事。”   小昏君今日跟她说了这么多话,既有表白的话,又有对未来的期许,她现在脑子里很乱,需要好好地理一理。   李逸送她到院子门口,然后把信给她,“崔咏带过来的,崔小姐给你写的信。”   王琼姿“哦”了一声,拿了信出门。孙女官早已等在门口,照旧是什么都不问,一齐返回储秀宫。   回到储秀宫,戴小姐一见到王琼姿,连酸言酸语都不敢说,直接避了出去。谁都知道,现在孙女官最喜欢的秀女就是王琼姿,得罪了她,这些女官们有的是法子折腾自己。   小姐觉得自己最近诸事不顺,与她关系好的秀女,突然间不理她了,那些女官与内监们仿佛也看她不顺眼,处处找她麻烦,戴小姐已经不敢奢望自己能被选上,她现在唯一的心愿就是一个月的期限赶紧到来,她只想回家!   王琼姿对戴小姐的举止见惯不怪,她拿出崔小姐的信,打开细看。   崔小姐回了南京,生了风寒,病了一场,直到天气暖和身子才渐渐好起来。她虽然不再糟蹋自己的身子,努力加餐饭,可是心里仍然挂念着谢斌,她在信上问王琼姿,能否帮她打探谢斌的消息。   女子痴情,男儿薄情。谢斌自以为对崔燕玉好,留下一纸解除婚约书,一走了之,没有给崔燕玉任何交代。从诏狱出来后,他至少也该当面对崔燕玉说清楚,可是他没有,走得远远的,却不知留下了一个伤心人。   说实话,不但王琼姿现在都不知道谢斌在哪里,连曾经跟他关系最亲密的王综都不知道。王综赠了银两助谢斌回乡,当时谢斌说要回江宁县闭门读书,三年后再来京城参加会试,可是谢斌走后,就音信全无,王综托了江宁县的朋友打听,好像谢斌并没有回老家。谢斌到底去了哪里,这大概是个迷了。   这时,吕文蕙过来串门,王琼姿把信收起来,吕文蕙见她脸色不好看,关切地问:“琼姿,你是不是身子不舒服,要不要我去告诉内监,让他们请御医过来看看?”   王琼姿摇摇头:“我没事,只是想起了我的一个朋友的遭遇,本来都准备成亲了,可男方突然出了一点事,婚事解除,男方一走了之,她现在都还没有恢复过来。”   吕文蕙叹道:“女子心还是要硬些才好,为个男子搞成这样,真是不值得。”她见王琼姿盯着自己看,忙摸摸脸,“可是我脸上有什么?”   王琼姿笑道:“你脸上没有什么东西,我只是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要是我那位朋友也能这么想就好了。”   吕文蕙苦笑一声:“我娘为了我爹误了一生,直到现在都没有清醒,我要是还看不清,自己就真成个傻子了。”   吕文蕙是个细心的人,王琼姿时常被孙女官带出去抄经书,或许很多秀女没有看出来,可是她看出来了,王小姐与她们这些秀女是不同的,储秀宫的女官、内监们待她的态度隐隐含着一股讨好,虽然不明显,可还是让吕文蕙看出来了。   王小姐至少能做一个皇妃吧,说不定还有可能做皇后。吕文蕙想,若是自己有幸能入宫为妃,她一定不会为个男人与王小姐生分,她们会像姐妹一样相处。   王琼姿见她半响不说话,提高声音,“在想什么,怎么突然不说话了?”   吕文蕙摇摇头:“没,我没想什么。”   ……   几天后,留宫五十名秀女的名单公布,王琼姿毫无意外在名单之中。王琼姿突然觉得自己最近犯傻了,几次见李逸,都被他各种绕过去,她不会要真留在宫里给昏君做老婆吧?   那本龙傲天大男主文中,对昏君的描写篇幅不多,每次出来就不是在干坏事,就是准备去干坏事,对于他的女人,除了一个田贵妃,其他的一笔带过,连姓氏都没有。王琼姿纠结的要命,千算万算,兜兜转转,她还是重新落到李逸的手掌中。   吕文蕙也在留下的五十人名单中,得知自己与王琼姿都留下来后,她心里很高兴。   唯一不太高兴就是太后了,她本以为这次已经把王琼姿给淘汰掉,没想到王琼姿却出现在了留下秀女的名单中。   太后把黄伦召来问情况,黄伦巧言辩道:“王琼姿小姐的言行举止在秀女中都处于佼佼者,在这一轮淘汰太过显眼,小的与众位女官们商议,觉得还是先留下她。”   太后仍旧恼怒黄伦擅自主张,黄伦走到太后身边,低声道:“小的听乾清宫的内侍说,皇上在民间时似乎对王小姐另眼相看。”   太后怒道:“立后的事情关系到大周国本,即使是皇上看上的人又怎么样?”   黄伦小声劝解:“倘若那王小姐资质差,上不得大雅之台也就罢了,可王小姐确实表现的不错,要是无故把她给淘汰,而资质远差于她的秀女却留下来,皇上知道了,可能会伤了与您的母子之情。”   事到如今,太后开始后悔:“早知如此,我当初就不该把她采选进宫!”   原本太后以为这个皇帝儿子有怪癖,不近女色,想着他提到过王小姐,于是就把王小姐选进来看看,即使做个妃妾也行啊,可是现在太后连妃妾也不想给王小姐。请神容易送神难,这个王琼姿一个安置不好,皇上心里一定会对自己这个母后产生怨怼。   太后问道:“剩下五十人中有没有资质比较好的秀女?”   黄伦回道:“袁宝珠、吕文蕙、陈淑兰、周妙贤、唐绮云等等都不错。”   太后颔首:“这么多的好女子,难道还比不过一个王小姐!”   皇上也是男人,男人都一样,喜新厌旧,见了更漂亮的姑娘就忘了旧人。这五十人中还得再选出三个来呢,王琼姿要是处处不如别人,被比了下去,就是皇上也无话可说。    50、第 50 章   储秀宫一下子少了二百五十名秀女, 宽敞了许多,剩下的五十名秀女重新分配了屋子, 每人可住一间屋。众人相处了近一个月, 互相之间混得面熟,每日见面笑吟吟地打招呼, 姐姐长,妹妹短的,再也没有以前的口角争执,整个储秀宫其乐融融。   众位秀女中有一位极傲气的唐绮云小姐,父亲是承宣布政使司的经历, 从六品的官儿, 本来在秀女中家世应该是独一份的,可是有个家世比她更好的王琼姿,她表面上装作不在意, 其实暗暗跟王琼姿较劲。   她听说王小姐写得一手颜体楷书,颇得孙女官的看重,时不时的替孙女官抄几部经书, 于是就拿她那那手得意的卫夫人簪花小楷认认真真地抄了一遍《心经》, 送给孙女官。   孙女官笑了笑,谢过她就收下了。与孙女官相好的李女官见了这部经, 笑道:“会来事,又是个聪明姑娘!”   孙女官淡淡道:“聪明不聪明有什么用呢?最重要的是皇上喜欢。”   眼下在皇上娶亲的事情上,太后作为亲身母亲能做主,可是太后挑的, 皇上未必喜欢,不然那张婉儿早就该是贵妃了。而且太后年纪大了,皇上年轻,日后怎么样,还真说不准。   过了两日,太后在清宁宫传见众位秀女。这个消息传到储秀宫时,秀女们很激动,皆因她们进宫这么久,连储秀宫的宫门都没有出过,什么皇上、太后那就是天上的人物,一个都没见!   现在有幸去见太后,就算选不上皇后皇妃,至少也见过太后啊,这可是无上的荣耀,日后回家说亲事也是一笔资本。   宫里统一给众秀女发衣服首饰,除了大小,款式布料都一模一样,穿戴起来,显示不出特别。有那心思巧妙的秀女在宫装上镶斓边,在衣服上绣上漂亮的花纹,这么一捯饬穿起来挺漂亮的。   王琼姿不费这个事儿,就像在现代时,她最不喜蕾丝与荷叶边。吕文蕙也不爱繁琐,她只在袖口、裙边绣了几道云纹,顺手给王琼姿也绣了水波纹,“我看她们都绣了,咱们空着反而是异类,就这么简单的绣几道纹路算了。”   王琼姿拿起衣服看了看,笑道:“好看,画龙点睛,本来呆板的衣服经过你这么巧手一弄,立刻就灵动起来。”   两人说话间,唐绮云小姐姗姗走来,轻轻拂了拂身上的衣服,笑道:“两位姐姐觉得我这一身衣服可还好?”   两人抬头一看,差点忍不住笑了,这位唐小姐简直是把春天绣在了身上,衣裙袖子上大片大片的芍药花,唐小姐穿这身衣裳就像是一片移动的芍药花圃,幸亏她五官艳丽,要是那五官寡淡的人肯定要被这花儿压了下去。   王琼姿与吕文蕙自然是夸她的衣服好看,唐小姐听完赞美之词,满意而去。   唐小姐刚走,一位姓乔的秀女过来,跟她们窃窃私语:“唐小姐是故意的,她穿那件衣服几乎在储秀宫里逛了一圈,目的就是想告诉我们大家,不要再绣芍药了。她怎么这样啊,芍药又不是她家的?”   储秀宫就有一小片芍药花圃,乔小姐本来是想绣芍药的,现在被唐绮云抢了先,可不得生气。   王琼姿实话实话:“那芍药花挺配她的,其他人在衣服绣芍药花未必比得过她。”   撞衫不可怕,谁丑谁尴尬,看来乔小姐也是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只敢私下里吐槽。   吕文蕙劝她:“可以绣的东西多得是,再另外选别的。”   最后,乔小姐气鼓鼓地走了。   次日一大早,众秀女用过早膳,拾掇打扮好后,由黄伦与孙女官领着去清宁宫拜见太后。   宫内红墙黛瓦,平整的甬道,远远能看见花木繁盛,亭台楼阁,但大家都小心翼翼,不敢东张西望。王琼姿虽然见过了皇帝,可是皇帝现在她心里的形象就是季公子,季公子小意地讨好追求她,她便很难将他当做皇帝看待。   现在走在皇宫大内,亦步亦趋,她猛然想起了某部剧中辫子国的太后,那位太后一点也不慈祥,专业负责拆散男女主,不知即将要见到的这位太后又是怎样的?   这样胡思乱想,很快就来道清宁宫。众人在清宁宫正殿前面停下,先由黄伦去禀告太后。   约莫一刻钟,黄伦走出来,让众人进去。秀女们进了大殿后,孙女官道一声:“行礼!”众人纷纷跪下,按照宫规给太后行大礼。   殿上的人缓缓开口:“平身吧。”     众人站起来,俱半垂着眼睛,不敢直视殿上坐着的那位太后。   太后笑道:“都还是些小姑娘呢,别吓着了。黄伦,让人抬椅子来,让诸位小姐们坐下来说话。”   话音刚落,立刻就有内侍们抬了五十把椅子进来。秀女们道了一声谢,然后坐下来。清宁宫大殿挺大的,房了五百把椅子,仍然看起来不拥挤。   太后关切的话语让众人不那么紧张,王琼姿坐在第三排的最右边,偷偷打量了太后一眼。太后看起来不年轻了,但是眼睛清亮,眉眼温润,抿嘴不笑的时候看起来也是一副温温和和的样子,与她想象中的严肃刻薄的太后形象全然不同。   民间传言先帝极为宠爱太后,两人是一对恩爱夫妻。王琼姿觉得传言挺可信,先帝对太后的娘家人极其纵容,这肯定是爱屋及乌的结果,而且先帝除了李逸这个儿子,只有一个没有存在感的公主,公主的母亲分位极低,死的悄无声息,这些都是真爱的证据啊。   五十个人,毕竟不少,太后不可能每个人都问得到,她先挑了两个合眼缘的姑娘问了问她们的家世父母,在家做什么之类的,然后看了一眼黄伦。   黄伦会意,躬身上前,在太后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太后的目光落在第三排最右边,道:“哪位是王琼姿小姐,站出来让我看看?”   王琼姿暗暗深呼吸一口气,站起来走到殿前,下拜,“民女王琼姿拜见太后娘娘,愿太后娘娘千岁!”   她的姿势标准,如行云流水一般,太后微不可察点点头,礼仪倒还过得去,态度大方自然,没有见到上位者的那种畏葸之态,尚可吧。   “起来吧。”太后道。   “谢太后娘娘!”王琼姿起身站立。   太后问道:“平日在家都做些什么?”   王琼姿回了一个标准答案:“在家闲时读书,习作女红,偶尔也会打理家务。”   太后想起她绣那幅灰鸭子游水图来,语气严厉了一些:“女子应当以针黹女红为业,读书反倒是其次,贞静是最最重要的。你的女红还不错,就应该精心些。”   其他秀女不明所以然,王琼姿心里清楚,这都是李逸这厮害的,她进宫一个月统共就绣了一块帕子,为了糊弄太后,李逸让人拿给太后一块双面绣的帕子,说是她绣的。太后这是认为她虽然女红不错,但是太过懈怠,把功夫都用在了读书上。   王琼姿只能道:“民女多谢太后的提点。”   太后又道:“你的祖父王贤,为官清廉,先帝在世时都曾夸赞过他,你的父亲也是有才之人,望你谨慎自持,不要坠了尔祖尔父的清名。”   这话说的有失严厉,就像在教训人一样,王琼姿觉得太后这话里隐隐是在针对她,她这是头一次见太后,不可能得罪太后,那么就是李逸那边做了什么,以至于太后对她产生了不满。   太后说完后,挥手让她下去,又重点问了黄伦提起过不错的女子。看得出她挺喜欢吕文蕙、陈淑兰、唐绮云等人。   众人从清宁宫出来时,已经日头已经很高了。回了储秀宫,宫人们送了午膳过来,自从王琼姿跟李逸提了一回,储秀宫的伙食供应好了很多,每餐都可是吃热乎乎的饭菜,而且饭菜的种类轮换着来,不会再有一天吃三顿猪肉炖白菜的情况出现。   能得太后的青眼,日后成为皇妃皇后的几率很大,有些秀女们簇拥在唐绮云身边奉承她,唐绮云颇有些自得,家世好有什么用,可太后不喜欢,人人都能听得懂太后话里的意思,她不再把王琼姿当做对手,转而打量起吕文蕙、陈淑兰两人来。   吕文蕙长得漂亮,人缘好,至于陈淑兰,容貌稍微次一些,安安静静,极少说话,比较起来吕文蕙的威胁更大一些。   一下午的时间,吕文蕙觉得唐小姐的目光时不时地从她身上扫过,苦笑着对王琼姿说:“看来唐小姐势在必得,只是她盯着我看也没有用啊。”   王琼姿笑道:“前几日她天天盯着我瞧,现在换人了,你就让她瞧呗,当做不知道就行。”   吕文蕙点点头,探究地看了一眼王琼姿,道:“毕竟是给皇上选嫔妃,虽然太后能做这个主,可还需要看皇上的心意,琼姿,你说对不对?”    51、第 51 章   王琼姿愣了一秒, “或许是吧。”   吕文蕙知道她有午睡的习惯,站起来道:“你歇着吧, 我先回去了。”   “嗯, 不送你了。”王琼姿闷闷地应了一声,躺在床上, 把头埋进松软的棉被之中。吕文蕙心细,说不定早就察觉到了什么,只是都压在心里没问。一方是太后,一方是皇帝,两方博弈, 到底是谁占上风?   王琼姿胡思乱想, 渐渐睡了过去。   后面几日,秀女们的待遇越来越好,太后时不时地将一些秀女传进清宁宫, 赐宴给她们,还赏赐了不少衣裳头面,然而王琼姿, 自上次觐见后, 太后一次也没有传唤她,在储秀宫坐冷板凳。   王琼姿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真要是能进宫,她得做进宫的准备,要是不能进宫,对她来说也不算什么, 正好离昏君远远的。   某日用过早膳,孙女官请她帮着抄经,这次没有去之前去过的那间书房。孙女官带着王琼姿走一条僻静的小道,约莫一炷香的功夫终于到了某处。   李逸在等她,见了过来,笑道:“可算是来了!”   孙女官把人带到了,立刻悄无声息地消失。罗翔与徐勉两人也离皇上与王小姐远远的,在后面跟着。   李逸把手递给王琼姿:“抓住。”   王琼姿习惯性地唱反调:“不要!”   李逸笑了笑,指着身后的山,“你不是说天天被关在储秀宫就像在坐牢吗?今日带你爬煤山,让你透透气。你现在不抓着我的手,等会儿爬山时,可别喊脚疼爬不动。”   笑话,她在现代时,爬完五岳就没喊过累!   王琼姿看看眼前这座山,海拔也就四五百米,一点都不高好吗,她率先迈脚踏上了台阶。   石阶两边是郁郁葱葱的树木,抬头望去,亭台楼阁间或坐落其中。   两人拾阶而上,王琼姿好奇地问:“这座山名叫梅山,里面种了很多梅树吗?”   李逸笑道:“是煤炭的煤,当年兴建皇城时,曾将煤堆放于此,故而称为煤山。其实就连这座山也是人力所造,挖护城河的土堆积而成。”   王琼姿道:“难怪,我看这山连一块石头都没有,全是由土填起来的。”   两人一路谈天说地,很快爬到半山腰,半山腰有座红墙琉璃瓦的寺庙,寺庙的正殿里供奉着一尊鎏金佛像。王琼姿打量这尊佛像,既不是她平常所见的如来佛祖,也不是弥勒佛。   李逸道:“这是五方佛之一的宝生佛,相传宝生佛能满足众生所求。我们不如在佛前求个卦吧。”   王琼姿莫名想起了曾在南京聚宝山报恩寺求签的事情,推拒道:“还是算了。”   李逸不肯算,“你在报恩寺求过姻缘签,公平起见,我也来求一签。”   他拿出签筒,随意摇了摇,抽了一根签,念道:“凤凰于飞,梧桐是依。噰噰喈喈,福禄攸归。”   王琼姿呆住了,这签文怎么与她在报恩寺求的签一模一样,她疑惑地看向李逸。   李逸笑道:“不用找和尚解读,直接就能看出是大吉呀,琼姿,我们俩这是天赐的好姻缘!”   王琼姿心念一动,拿起签筒,李逸要去夺签筒,“求一支就够了,你不必看了!”   王琼姿迅速背向李逸,抽了几根签出来看,果然如她所想,每根签上都是同样的话。   “被你看穿了,”李逸道,“你看你在报恩寺求签明明是大吉,为什么要骗我说是什么下下签,我们之前明明那么好,你一夜之间就变了态度,对我那么冷淡?”   他后来派人去报恩寺仔细查了,才知道事情的真相。   李逸抓住她的手,望着她的眼睛,轻声道:“看着我,小骗子,为什么要偏我?”   王琼姿心烦意乱,扭头不看他,李逸伸手扶住她的头,强迫王琼姿看着他的眼睛。   男子的力气不小,王琼姿推脱不开,恼怒道:“放开我,原来今日根本不是爬什么山,你这是兴师问罪来了。你明明就是皇帝,还拿季显的身份骗我,我才是苦主!”   李逸道:“我身份的事情是我先骗了你,我跟你道歉。可是,我只想明明白白知道当初你为什么会突然变了态度?”   看来他今天是一定要求一个答案,王琼姿脑子转的飞快,道:“我就做了个噩梦,在梦里我们在一起下场不好,那时候你是京城大家公子,你我身份有别,齐大非偶,我觉得还不如就此算了。”   “你说的是真话?”   王琼姿顿了下,点点头:“是真话。”   李逸突然紧紧搂住她,“好,我相信你。琼姿,咱们就算扯平了,好吗?我以后会好好待你。”   王琼姿挣扎:“你放开我,要是被人看到了就不好了!”   李逸摇摇头:“不放,没人敢看,我喜欢你,不怕被人说闲话。”   “我怕,”王琼姿道,“太后召见秀女,当众训我,让我贞静自持,不要坠了我祖父与父亲的清名。”   李逸终于放开她,但紧紧握着她的手,心疼道:“委屈你了,不过太后那里你不用担心,都交给我。”   王琼姿一点也不想交给他,她被太后淘汰了正合心意,她瞅了一眼李逸,小心翼翼道:“我——”   “什么都不必说,”霸总小昏君上线,“朕是帝王,难道求一个喜欢的女子都不能得到吗?琼姿,我敢说,你这辈子只能嫁给一个人,而这个人除了我不会再有其他人。”   说完,李逸牵了王琼姿的手继续爬山,王琼姿整个人脑子晕乎乎的,眼前的李逸,他曾经是季显,可是他现在的身份是当今皇上,她能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皇帝吗?嫌活的太舒坦了吗?只怕这次作为秀女,踏进宫门的那一刻,她就落入李逸的掌心,再也挣脱不了。   继续拒绝李逸,现在就要玩完;跟着他一起,可能会玩完,但不是现在。   王琼姿想通这个道理,任凭李逸牵着她的手一起上山。   她穿着宫鞋,这种鞋子华丽漂亮,但是爬起山来,真的很累。还有一段路才到山顶,王琼姿走不动了,她也想明白,只要不在进不进宫,嫁不嫁人这个原则问题上违背小昏君,其他方面恃宠而骄一点问题也没有!   她扯着李逸的胳膊,可怜巴巴道:“走不动了!”   李逸:“我让人用轿子抬你上去。”   王琼姿:“不要!”   李逸:“咱们歇一歇?”   王琼姿道:“这鞋子不好使,歇也没用。”   李逸:“那可怎么办?”   王琼姿眼珠子转了转,道:“我身轻如燕……”   “那么我就背这小燕子上山吧。”   李逸认命地弯下腰,王琼姿并不是趴上去,而是趁其不备,一下子跳了上去,李逸踉跄了下,扶着树干才站稳。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王琼姿问:“为什么叹气,我很重吗,还是你不愿意背我?”   李逸大笑,道:“我背着小燕子怎么会嫌重。不过我可告诉你,我这辈子只背自己的妻子,你上了我的贼船,就下不去啦!”   王琼姿小声嘀咕:“上或者不上,我有的选吗?”   她在李逸的肩膀上轻怕一下,“起驾啦!”   李逸背着她上山,一步一个台阶。王琼姿毕竟是成年人,说不重是不可能的,爬了几十阶,他微微有些喘气,额角渗出黄豆大小的汗珠。   蓝天白云,眼前是郁郁葱葱的各色花木,耳中还能听到鸟鸣风声,这一切都是那么美好,王琼姿突然觉得暂时不必去想以后,就享受这一刻吧。   她掏出帕子给李逸擦擦汗,问道:“累不累,不然把我放下来吧?”   李逸摇头:“一点也不累。”说完飞快走几步,王琼姿惊叫一声:“我要掉下来了!”   “放心,掉不下来。”   李逸一鼓作气背着王琼姿上了山顶。   山顶有座叠翠亭,四角飞檐,亭柱上饰有彩绘。早有两个内侍等候在此,采了松枝烹茶。   李逸给王琼姿倒了一杯茶,“尝尝,这可是用山泉水烹的茶,你比比看,是你们南京的雨水六安茶好,还是这个好?”   王琼姿呷了一口,入口清香,还有淡淡的松木味,“若论清香,这个茶好一些,但是南京雨水煨的六安茶更醇厚一些,我是南京人,肯定是要选六安茶。”   喝完茶,又歇了一会儿,两人站在亭子前面的平台上,朝下看去,整个京城尽收眼底,山脚下则是巍峨的皇城,重重宫殿。   王琼姿闭了眼睛,静听风声鸟鸣,微风吹动她的发丝,李逸情不自禁凑上去想亲她的脸颊。   王琼姿似有感应,睁开眼睛,后退一步,“不可以。”   婚前是绝对不能再让这人占便宜。   李逸抓着她的手摇了摇,“好吧。”   下山时,王琼姿换了一双鞋,下山就容易多了。李逸还有事情要处理,他让人送王琼姿去孙女官那里,然后回了乾清宫。   储秀宫秀女之间虽然表面风平浪静,实际上暗潮涌动,人人都在为最后的三个名额而努力。第七轮选出三名秀女,皇后就在这三人中产生,至于剩下的两人可以成为皇上的妃子,也可以赐金还家,不管怎么说,进了这一轮成为嫔妃的希望极大。   王琼姿回储秀宫,路过吕文蕙的屋子时,见门关着,走过去敲敲门:“文蕙,你在吗?”   敲了两声没有人回应。隔壁屋住的唐绮云走过来,道:“别敲了,太后娘娘召了她去清宁宫。”   王琼姿“哦”了一声,打算离开。唐绮云酸酸道:“吕小姐装得那么老实,其实大有来头,咱们都被她个蒙骗了,她是英国公府的亲戚。”   英国公的名头在京城响当当,与魏国公一样,也是当年随高祖皇帝平定天下,得到的世袭爵位,几代英国公都深受皇帝看重,英国公夫人更是宫中的常客。   见王琼姿还是不接话,唐绮云觉得无趣,便走开了。   ……   清宁宫。   英国公府冯夫人进宫来给太后请安,把吕文蕙的母亲也带了来。吕文蕙的母亲不苟言笑,举止斯文有礼,太后对她观感不错。   冯夫人道:“娘娘,您上次提起了文蕙,说想要见见她的母亲,我这就带来给您瞧了,只是她小户人家,从来没有到过大场合,若有失礼之处,请您宽恕她。”   太后笑道:“哪有这些说自家亲戚的,我看吕夫人很好,把文蕙教得也很好。”   吕夫人谦虚道:“您过奖了。”   太后道:“文蕙在宫里住了这么多日子,不止我说好,人人都说她好。”她指着案桌上一面精巧的屏风,“这是文蕙绣的,你们看怎么样?”   冯夫人自然是夸好,她摸摸头上系的抹额,“我这条抹额也是文蕙给我做的,她是个孝顺的孩儿,能得到太后的喜欢,是她的福气。”   太后笑着对冯夫人说道:“皇上大婚,我夙夜忧心,只想替他娶个贤惠的媳妇儿,你给我荐了文蕙这孩子,我留神让人看得,她是个不错的孩子。”   冯夫人惶恐道:“太后娘娘,我也是随口提了一提,文蕙是我家的远亲,我其实挺担心别人说闲话。”   太后毫不在意:“你这是举贤不避亲,旁人有什么闲话好说!”   冯夫人这才放下心来,指着吕夫人打趣道:“娘娘仁慈,文蕙她娘许久未见女儿,心里挂念她,还以为这次来能见到女儿呢,我跟她说文蕙在宫里过得好着呢,不用挂念。”   太后笑道:“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人家母女天性,这是人之常情。既然进了宫,见面倒也容易,我让人传了吕小姐过来,你们母女见一面吧。”   吕夫人诚惶诚恐地跪地谢恩。   太后让人带了吕夫人下去与吕文蕙见面。吕夫人在屋子里等了一会儿,听到门响,吕文蕙推门进来,见到母亲,惊道:“娘,您怎么在这里?”   吕夫人关了门,才道:“太后娘娘让冯夫人带我进宫,体谅我们母女多日未见,特地让我们见上一面。文蕙,你在宫里还好吗?”   吕文蕙沉浸在见到母亲的喜悦之中,点点头:“娘,我在宫里一切还好。”   作者有话要说:凤凰于飞,梧桐是依。噰噰喈喈,福禄攸归。出自颜真卿。    52、第 52 章   吕夫人压低声音:“见到皇上没有?”   “娘, ”吕文蕙咬唇,“秀女们进了宫就待在储秀宫, 轻易不得进出, 我哪能见到皇上?”   吕夫人道:“以前是不能,可是现在有了机会。皇上总会来清宁宫给太后请安, 说不定有机会见到。我看太后挺喜欢你的,不然也不会让英国公夫人带着我进宫。”   吕文蕙很无奈,“此次秀女中资质好的有不少,太后还喜欢陈小姐,唐小姐等人。”   “可是咱们与英国公府是远亲, 这就是咱们的优势, 太后素来与冯夫人交好,冯夫人已在太后面前荐了你,即使谋不到皇后的位置, 谋一个妃位也是极有可能。”   吕文蕙有些失望,母女俩好不容易见面,母亲只是轻描淡写问了一句她在宫里过得好吗, 就再无其他关切话语, 话里话外就是让她讨好太后,谋个嫔妃之位。   她心灰意冷道:“毕竟是给皇上选妃, 最后恐怕还要看皇上的意思。”   “所以才让你寻个机会见见皇上啊,我的女儿这么漂亮,皇上一定会喜欢的。”   吕夫人对这个女儿极有信心,文蕙刚出生时就是一个粉雕玉琢的婴儿, 渐渐出落成少女,料理家事,针黹女红,无一不精,亲戚朋友们见了都夸她,这个女儿生来就是报恩的。吕夫人不免对她有更多的期许。   “文蕙,你要是做了皇后,你父亲至少也能得一个伯爷的爵位,咱们家就能像英国公府一样风光。”   吕文蕙道:“您太高看我了,我不过是个普通女子,比我好的姑娘多得是,我没那个福气做皇后。”   吕夫人眉头皱起来,“你这是在跟娘赌气?”   吕文蕙背过身子,淡淡道:“女儿不敢。”   吕夫人的眼泪掉下来,这也是她惯常对付女儿的法子,“文蕙,娘知道,你这是嫌弃娘了。你父亲屡试不中,沉迷赌博,家里这些年都靠咱们娘俩做针线活维持,苦了你了,是娘与你爹对不住你,怨不得你嫌弃。”   吕文蕙心里生出一股无力感,转过身道:“我没有。我只是觉得宫里不是一个好去处。”   一入宫门深似海,宫里哪是那么容易待的地方,今日皇帝喜欢你,明日你的容颜还没消逝,皇帝的心又在另一个人身上了,纵观史书,深宫的女子大多不幸。   “傻孩子,宫里不是个好去处,还有哪里是?咱们在英国公府上住了段日子,你瞧瞧,他们过得是什么日子?锦衣玉食,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我女儿这般的才貌,嫁个乡绅秀才太委屈了你。”   吕文蕙心里嘲讽一笑,委屈自己,只怕是爹娘觉得自己这个女儿能换更多的好处吧?   吕夫人拍拍女儿的手,语重心长道:“文蕙,咱们一家可全指望你了,你父亲,科举是没了指望,你纵使不为你父亲着想,也要为你弟弟着想,他以后的前途都系在你身上,若是能有个为妃为后的姐姐,他的路也会走得顺遂许多。”   弟弟,吕文蕙的心软了一下,这个弟弟从出生到现在,是她亲手带大的,她喂他吃饭,教他说话,给他启蒙,她可以不管父亲,却怜惜这个幼弟。   眼见女儿神色松动,吕夫人舒了口气,“咱们也不一定求皇后的位置,但是一个妃位总要拿到,英国公夫人会在太后面前给你使力,你自己也要多用心。”   吕文蕙茫然地答应下来。   吕夫人贴着女儿的面,低声道:“英国公夫人再三叮嘱,太后喜欢本分听话的女孩儿,那些琴棋书画都是次要,唯有蚕织才是女儿家该做的事情,你千万切记。”   吕文蕙点点头:“女儿记住了。”   吕夫人道:“咱们不能说太久,先去叩谢太后吧。”她见女儿模样有些呆愣,又叮嘱,“别木着个脸,见到太后要笑。”   吕文蕙从清宁宫回来,刚踏进储秀宫,就感觉到好几道目光在打量她,她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快步回自己住的屋子。   唐小姐与她住在隔壁,见她回来了,急忙走出来,酸溜溜地说:“吕姐姐可算是回来了,有个英国公府做亲戚可真好啊!”   吕文蕙不像往日一般回避她,而是直视她的眼睛,道:“对,我与英国公府有亲,因此得了太后娘娘的看重,你很嫉妒是吗?”   唐小姐没想到她居然直接说了出来,一时结舌,“我、我才不羡慕呢。”   吕文蕙笑了笑,“你就是羡慕也没法子,毕竟你变不出这样的亲戚来。”   她走到唐小姐身边,低声道,“唐小姐,我今日从清宁宫回来时,偶然听到太后娘娘身边的嬷嬷说起了你。”   唐小姐一惊:“说我做什么?”   “说你骄纵,不适合做皇后呢。”吕文蕙的声音低若不闻。   唐小姐脸色大变:“不可能,太后娘娘前几日才夸了我。”   吕文蕙笑道:“我也觉得不可能呢,也许是我听错了。”   她进了屋,留下唐小姐一个人在那里疑神疑鬼。   ……   几番查看下来,太后觉得吕文蕙、陈淑兰、唐绮云三位小姐很不错。吕文蕙贤淑敦厚,陈淑兰端庄娴静,唐绮云娇俏可人,春兰秋菊,各不相让,从这三人中选一个做皇后,剩下二人为皇妃,一起服侍皇上,也是极好的。   太后的想法很美好,皇帝却不是这样想的。李逸已经让罗翔来清宁宫跟太后说了,王琼姿一定要留下。太后自是不愿意,但是皇上同意解除建昌伯的禁止入宫的禁令,还愿意封建昌伯为建昌侯,这让太后不得不有所掂量。   儿大不由娘,对亲娘舅如此苛刻,娘舅在他眼里甚至不如一个女子,太后对这个儿子无比失望,也愈发不喜欢王琼姿。这还没做上皇妃的位置,就引得皇帝如此看重她,以后指不定皇帝为了她什么事都干得出来,这一瞬间,太后甚至觉得王琼姿是褒姒妲己之流。   要是此刻王琼姿能知道她的想法,肯定会大笑三声,太后您老人家也高看我了吧。   太后决定在清宁宫设宴,请皇帝过来赏花,让几位秀女作陪,各自施展才艺,说不定皇上又看上了其他人呢。   黄伦过来储秀宫传太后的懿旨,让吕文蕙、唐绮云、陈淑兰、王琼姿等四人明日前去去清宁宫赴宴。   这道懿旨一下,基本上除这四人之外的其他人都算淘汰。唐绮云喜滋滋地问:“黄公公,明日皇上也会去清宁宫吗?”   黄伦笑道:“皇上自然也是要去的,所以各种小姐们须得好好准备,有什么需要提前准备的东西,可以先告诉我。”   这个准备大概就是让她们各自展露自己的本事,琴棋书画诸艺,在皇上与太后面前好好表现。   唐绮云善音律,琴艺高超,闻言立刻道:“烦请公公明日为我准备一把好琴,我愿弹琴为太后与皇上助乐!”   陈淑兰福了福身,“我愿为皇上与太后娘娘吟诗一首。”   吕文蕙想起母亲的叮嘱,道:“公公,我准备了一副画,想明日呈给皇上与太后。”   王琼姿想了想,“请您为我准备笔墨纸砚,我明日就写一篇字吧。”   黄伦一一答应下来,回清宁宫复命。   第二日,清宁宫来人接了王琼姿等人去赴宴。   名为赏花,实则是让皇帝相看秀女。唐绮云卯这劲儿装扮自己,穿上太后赐的银红色的通袖薄衫,头戴金钗,描眉画眼,打扮得明艳动人。吕文蕙则穿一件浅绿色的裙衫,头发半挽起,显得十分清新可人。陈淑兰打扮的朴素些,藕荷色的褙子配淡蓝色的裙子,愈显端庄。   这三人都是太后所看好的,得了太后的不少赏赐,衣裳首饰都不去,只王琼姿没有任何赏赐,唯有几身大家都有的宫装。昨日夜深,李逸让张福贵送了几身衣服与首饰过来让她挑选,她选了鹅黄色的上袄,配白绫织金裙子。   吕文蕙见她的装扮,小小地吃了一惊,神色晦暗,道:“琼姿,你这样装扮很好。”   吕文蕙知道她没有得太后的赏赐,只有几身旧宫装,昨晚拿了两身衣服想送给她,被她婉拒了,没想到是得了更好的……   王琼姿笑了笑:“你也不错啊。”   吕文蕙没再说话,两人默默跟着内侍往清宁宫的放向行去。   她大概猜出些什么来了,王琼姿心想,但是自己现在没法跟吕文蕙解释,她还是太天真了些,以为同吕文蕙合得来就可以做朋友,以前可以,现在大概很难了吧。   四人被请去了清宁宫的后院,后院不大,因太后是寡居之人,其实也没什么花木,只有两株花开得浓艳的石榴树。   今日的赏花宴,秀女们赏石榴花,而李逸赏的则是美人花,这厮真是好享受啊。   拜见过皇帝与太后,四人落座,每人座前有一案,案上摆放糕点香茗。   王琼姿借着喝茶的机会,拿眼睛去看李逸,李逸也正在看她,两人的眼睛对在一起,李逸微微一笑,王琼姿偷偷瞪了他一眼,连忙低了头。    53、第53章   唐绮云颇为大胆, 见皇上少年英俊,心思就动了几分, 再见皇上向这边看过来, 那一颗心砰砰直跳。   皇上笑了,皇上冲她笑了, 她半垂着头,给李逸回送了一个秋波,满心以为皇上会为她的容貌所震慑,谁知皇上仿佛没有看到她的眼神,转头与太后说起话来。   唐绮云尴尬又羞恼, 委屈极了。   四位秀女坐得极近, 唐绮云刚才的表现被坐在身边的吕文蕙尽收眼底。   自作聪明的傻子,人家看的根本不是你!   吕文蕙弯弯嘴角,低头呷了一口茶。   既然已经决定娶王琼姿, 今日的相看对李逸来说就是无所谓的事情,只是选秀的事情就卡在太后这里,他少不得来太后这里应个卯。   能从五千名秀女中选出这几人来, 这几位秀女的容貌才情应该都是不差的。春兰秋菊, 俱是花信年华的美貌少女,清宁宫院子里的石榴花比起她们来差远了, 就是张婉儿之流也远远不及,李逸到底是个未婚少年郎,喜欢王琼姿不妨碍他看几眼别的姑娘。   王琼姿边吃糕点,边暗暗打量, 李逸看了几眼其他人,她可都数好了记在心里,秋后再算账。   太后心中自得,指着四位秀女,道:“看到这些年轻的小姑娘们,才恍然觉得自己已然老矣。”   李逸笑道:“母后春秋鼎盛,千万不要说这样的话。”   太后道:“老不老的对我来说已经无所谓,看着皇上你长大成人,即将要娶妻生子,母后心里实在高兴,想必你父皇在天之灵也会高兴。”   先帝英年早逝,不到四十岁就驾崩,提起来总是一件感伤的事情,太后忙道:“今日咱们只赏花,还是不提这些往事了。这四位姑娘准备了诗画诸艺,现在就让她们展示一番吧。”   李逸与王琼姿在一起,从来都是游山玩水,再不就是斗嘴耍趣,他还不知道王小姐有什么才艺,这回倒是可以好好看一看王小姐的才艺。   四位秀女,从左往右依次上前来展示,王琼姿排在第三位,第一位则是陈淑兰。   陈淑兰款款上前,道:“民女准备了一首自己所做的诗献给皇上与太后娘娘。”   她款款念道:“登楼对雪懒吟诗,闲倚栏干有所思。莫怪世人容易老,青山也有白头时。”   太后细品,越想越觉得后两句十分有意思,笑道:“世间万物,谁能不老?好诗!我没记错的话,你是南直隶苏州府人士,果然江南多才女。”   陈淑兰心喜,福身道:“多谢太后夸赞。”   太后看了一眼李逸,问:“皇上,你觉得怎么样?”   李逸刚才只顾着看王小姐,没留神听,“朕没听清楚,陈小姐,你再念一遍。”   陈淑兰于是又念了一遍,这回李逸是听明白了,他道:“青山白头,不过是被雪盖住了,开了春,雪便融化了,青山依旧是青山,这世人能返老还童吗?不对,不对,将两者作比,太过牵强!母后,你觉得朕说的有没有道理?”   听到他这么一番高论,王琼姿差点喷茶,人家姑娘家好好幽思,被他这么一说,意境全没了,但是仔细想想,他说的还挺有道理的。   陈淑兰的脸刷的一下全红了,咬着唇,尽力克制住自己不哭出来。   皇帝这番歪理,太后也无从辩驳,只能道:“皇上,什么事儿都这么较真的话,这诗就不用做了。”   “非也,”李逸摇摇头,笑道:“做诗最重要是真情实感,矫揉造作,为赋新词强说愁就不美啦。”   “矫揉造作”的陈淑兰小姐简直是无地自容,太后挥挥手,让她回座上。   看陈淑兰吃瘪,最高兴的莫过于唐绮云,她平时就看不惯陈淑兰那清高劲儿,拿着才女的名头唬人,被皇上一戳就破了。   唐绮云第二个上场,她迈着莲步走上前,曼声道:“民女善琴,今日为皇上与太后娘娘助兴。”   内侍抬来琴,唐绮云坐下抚琴,琴音悠扬婉转,一曲终了,余音绕绕。唐绮云很得意,她五岁拜琴艺大家学琴,到如今已有十二年,只要听过的人没有不说好的。   果然太后对她赞不绝口,对李逸说:“皇上,唐小姐这琴艺可没话说了吧?”   李逸道:“挺好的,适合入眠。朕刚才听唐小姐一曲,差点儿睡着了。”   这下子唐绮云眼睛都红了,太后忙让她下去。   接着就是王琼姿了,李逸调整坐姿,一扫刚才乏困,精神抖擞地准备欣赏王小姐的才艺。   王琼姿提笔写了一首小诗:“数声牧笛诉斜阳,水面轻风送薄凉,开谢百花春去久,野田蝴蝶尚寻香。”   太后先入为主对她已经不喜,这会儿见了她这首诗,又是牧笛,又是蝴蝶,更不喜了,这姑娘也太野了吧,女子当贞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位王小姐很明显就不是这样的人。   她不喜欢,李逸喜欢得紧,“字也好,诗也好。”   太后问:“皇上,这字与诗好在哪里?”   李逸笑道:“王小姐的颜体楷书,丝毫没有女子的羸弱之态,下笔有力道,气势浑熊。至于诗,贵在灵动有趣,远非那些矫揉造作之词所能比拟。”   王琼姿抿嘴一笑,哼,算他没有说错话,还知道维护喜欢的人!   太后算是看明白了,自家儿子今天就是来挑刺来了,他把个王小姐看得比千金还重,其他的姑娘在他心里一文不值。太后觉得今天的赏花宴已经一点意思都没有了,她指了指吕文蕙,道:“吕小姐准备了些什么?”   吕文蕙拿着一束画卷起身,笑道:“民女绣了一副画,还请皇上与太后娘娘指点一二。”   两个宫女结了画卷,展开给众人看。   吕文蕙介绍道:“此画名为《嫘祖始蚕图》,画中的故事是嫘祖教民养蚕治丝,使民有衣蔽体。”   此为绣画,比起丹青来更为费力,但是画中人物羽羽如生,仿佛再现了嫘祖教蚕的情景。   太后抚掌大赞,道:“这幅画我很喜欢,送了我如何?”   吕文蕙忙道:“本就献给娘娘的,娘娘能喜欢是民女的荣幸。”   太后知道再问李逸,从他嘴里也说不出什么好话来,索性不再问他,对众人说:“从古至今,唯有蚕织才是女子的本分。吕小姐有淑圣之德,很好。”   大周以农为本,对女子的教导就是蚕织。这回连李逸也无话可说,吕文蕙这一招确实让人挑不出错来。   这一场赏花宴,可以说吕文蕙是最大的赢家,彻底赢得了太后的赏识。   太后让人带了秀女们回储秀宫,留下了皇帝,母子两进了内室说话。   李逸有些烦躁,太后知道他的心意,却屡屡逆他的意,他知道太后想说什么。   太后哪里看不出儿子的心思,但是论起端庄贤淑,四人中当推吕文蕙,这样的女子才配得上皇后之位,做天下女子的表率。   她对李逸说:“皇上,你觉得吕小姐怎么样?”   李逸皱眉:“母后我说过,我属意王小姐。”   太后充耳不闻,拿出内监记录的吕文蕙的起居言行递给李逸,“你得承认你也挑不出吕小姐的错儿来。”   李逸不接,“她就算是个白璧无瑕,没有半分缺点的人,可是我不喜欢。”   太后厉声道:“皇上,这不止是在给你选妻子,更是在给大周选一位皇后,不可因为私心误了国家大事。即使你父皇在世,他也会选吕小姐。”   李逸盯着太后,半响,突然问道:“那么,父皇那时候为什么会选您?”   太后算不上传统意义上贤惠的皇后,至少她有两点是非常让人诟病,一是善妒,致使皇家子嗣不丰,先帝只留下李逸这一个儿子,这对王朝的延续继承是非常不利的;二则是纵容外戚,建昌伯交横跋扈,多次犯纪,全赖太后的维护。   李逸隐晦地提起这一遭,太后被他气得胸口疼,脸色煞白,大声道:“你这是在指责我?”   李逸淡淡道:“不敢,我只求母后能将心比心,成全我。”   太后叹了口气,“那王小姐有什么好的,脾气不小,性子桀骜,若真当了皇后,一定会与你生出不少龃龉来。吕小姐则不同,大气端庄,这才是皇后的好人选。”   李逸道:“倘若是母后答应我,我即刻解除建昌伯的禁令,封他为建昌侯。”   太后喃喃道:“他是你的亲舅舅,难道还不如区区一个小女子?”   李逸冷笑一声:“舅舅?他确实是我的舅舅,但是母后,他若不是我的舅舅,就凭他做下的那些事,您觉得他现在还有命活着吗?母后,您还记得舅舅做的那些事吗,需不需要我一一道来?”   太后失望道:“为什么你一点都不像你的父亲一样宽厚仁慈?”   李逸道:“父皇宽厚仁慈地对待建昌伯,可建昌伯却辜负圣恩,他对得起父皇吗?”   作者有话要说:登楼对雪懒吟诗,闲倚栏干有所思。莫怪世人容易老,青山也有白头时。出自清代骆绮兰。   数声牧笛诉斜阳,水面轻风送薄凉,开谢百花春去久,野田蝴蝶尚寻香。出自清代王倩。                   54、第 54 章(捉虫)   太后理亏, 道:“你舅舅已经知道错了,这一两年来他安分守己, 再没做过错事。他改了, 你就不要追究了。”   李逸嘲讽一笑,“但愿他真能改过自新。”   这个儿子从小被宠坏了, 他的父亲柔仁,他却心肠极硬,即使是自己这个做母亲的也难以改变他的心意。   不过,朝廷上的事情太后作为后宫女眷无法插手,但是皇帝的婚事她却能做主, 大周以孝治天下, 只要她不同意立王琼姿为后,李逸也无可奈何。   母子两这么针尖对麦芒下来,于事无补, 太后软和语气,道:“以往选后的旧例,可只选一位皇后出来, 其他秀女送还归家, 也可在皇后之外,另外再选一二名嫔妃。我看这次不如留下三个人, 一后二妃,吕文蕙为皇后,王小姐与那唐小姐为妃,你觉得怎么样?”   太后已经退了很大一步, 李逸不能不考虑母亲的想法,他道:“唐小姐矫揉造作,我不喜欢。王小姐可为后,母后您要是实在喜欢吕小姐,让吕小姐做个妃子也行。”   太后坚持道:“唐小姐就算了,吕小姐更适合做皇后,皇上,母后看人不差,相处久了,你会喜欢文蕙的。”   李逸十分无奈:“母后,王小姐到底哪里碍了您的眼睛,让您这么不喜欢她?您才见了她几面啊。”   太后笃定道:“王小姐的性子就不合适做皇后,‘不妒忌’这一点她就做不到。妃子可以善妒,皇后绝对不能。”   李逸不认为这是缺点,略带嘲讽道:“人有七情六欲,只要是活生生的人,就没有不妒忌的。不妒忌的吕小姐只怕是圣女转世吧。”   太后说:“至少吕小姐能控制住自己不去善妒。”   李逸:“母后高瞻远瞩,能看到未来的事情。”   太后忽然深深叹了口气,颓然道:“你父亲临终时后悔了,他后悔为了我,极少亲近其他嫔妃,以至于只留了你一个。”   李逸大惊,在他的印象里,父母恩爱甚笃,甚至没有分宫而住,日常起居都在一起,除了在何美人生女的事情上,两人争吵过,之后再也没有红过脸,没想到,这样爱重母后的父皇在临终前后悔了。     太后苦笑道:“你当李媛是什么得来的?我因为生你时,难产大出血,御医说不可能再有孩子了。到你三岁那年,生了一场大病,连御医都差点束手无策,幸好救了回来,之后你父皇便宠信何美人,才有了李媛的出生。李媛出生后,我心灰意冷,甚至都快活不下去,你父皇最终还是疼惜我,从此极少再过问何美人的事情。”   太后继续道:“我当时伤心过,怨恨过,可是这些年过去,我也想通了。我不能也不愿意看着你重蹈你父皇的覆辙。”太后顿了顿,“我是过来人,你们现在经历的事情,我都经历过,那位王小姐,只怕就像当初的我一样眼里揉不得沙子,对吧?”   李逸点点头,又觉得不对,道:“我喜欢她这样的性子,那些菩萨一样的女子无趣得很,王小姐是一个鲜活可爱的人,跟她在一起,我很快活。”   太后道:“你要是不生在帝王家,我也乐得成全你。你听母后的,不把王小姐放在皇后的位置,将来也会少生怨怼,这是为她好。”   李逸陷入迷茫之中,他现在喜欢王琼姿,可以为了她不要其他的秀女,可是从来没想过以后只有她一人。   男人三妻四妾似乎是自古以来就有的事情,理所应当,就连《周礼》中也说,天子立立一后、三夫人、九嫔、二十七世妇、八十一御妻。延绵子嗣,国柞才能传下去。   “不,”李逸突然出声,“皇后的位置一定要给王小姐。倘若我日后喜欢上了别人或者为了子嗣,不得不纳妃,对她不住,所以一定要给她至高无上的地位,至少那时候她还是皇后,没人敢轻易欺辱她。”   其实,这个儿子还是挺像他的父亲吧,他现在一心一意为王小姐着想,让太后想起了年轻时,与先帝相处,那时候,先帝也是一心一意为着她。   罢了,太后道:“王小姐为后,吕小姐为妃,母后最多只能同意这样。你去这么给王小姐说吧。”   李逸惊喜道:“母后,您同意了?”   太后无奈地笑了笑,“同意,母后哪里舍得让你不高兴。”   李逸得到满意地答案,兴高采烈地出了清宁宫。   李逸一走,太后脸上的笑容就消逝得无影无踪。李嬷嬷给她换了一杯热茶,太后拿起茶盖,拨了拨浮沫,并不喝茶,显得心事重重。   李嬷嬷十分不解,问道:“您要是实在不喜欢那王小姐做皇后,为何刚刚却同意了皇上的请求?”   太后道:“我要不是不同意,他指不定要跟我磨多久,唉!我看到那王小姐就想起了年轻时候的自己。”   李嬷嬷道:“您是说王小姐像您?”   太后笑道:“是性子比较像。”善妒,容不得夫君身边有旁人。   “有些事情放在自己身上觉得没什么,但放在别人身上就没法接受了。”太后道,“我猜皇上要是告诉了王小姐这事,王小姐必定会不愿意。”   李嬷嬷咋舌:“给她一个皇后的位置,她还不愿意?”   太后低头喝了一口茶,才道:“只要有别的女人在,不管是做皇后,还是做皇妃,她都不会愿意,女子有时候就是这么傻啊。”   ……   储秀宫。   吕文蕙在赏花宴上拔得头筹,回了储秀宫,众人纷纷贺喜她。唐绮云心里很不舒服,讽道:“不过是得了太后的夸赞,能不能得到那个位置还是两说,这就贺喜上了,可别当时候竹篮打水一场空!”   其中一位姓张的秀女笑道:“不管吕姐姐以后是什么样的造化,反正那个位置至少与你无关,我们可是听说了,你弹琴把皇上听得睡过去了,着实可笑!”   “你——”唐绮云上前两步,指着张小姐。   张小姐好不想让,两人几乎要剑拔弩张。吕文蕙出来解围:“这里是皇宫大内,你们二人在此争吵,若是引来了女官,少不了一顿责罚,张妹妹,还是算了吧。”   张小姐道:“我看吕姐姐的份上不跟你计较。吕姐姐,我们走!”她挽着吕文蕙的手臂一起回屋。   唐绮云怔怔地看着她们的背影,心中酸涩,她明白自己大势已去,没可能成为皇后了。   陈淑兰见她那样子实在可怜,走过去劝道:“唐小姐,想开些,至少咱们很快就可以回家与父母团聚,皇宫虽好,可是能在宫外时时见到父母亲人也是一大幸事啊。”   唐绮云红着眼睛点点头,“陈姐姐,谢谢你。”   王琼姿将这一幕看在眼里,突然觉得陈淑兰也是一个极其可爱的女子。唐绮云虽然有些尖酸,但不失为一个可爱的娇憨少女。   要是不处于皇宫这样一个环境,大家都是可爱的女子,只可惜这个金子打造的皇宫充满诱惑,能让人迷失了自己,把本来好好的少女们都变了一个模样。   王琼姿回了自己的屋子,靠在床上,拿起那本《蜀中名胜记》看起来。   看了几页书,门外响起了吕文蕙的声音,“琼姿,睡了吗?”   王琼姿起身过来开门,“还没呢!进来吧。”   吕文蕙在榻上坐下,她的目光落到《蜀中名胜记》上,笑道:“你仿佛很喜欢看游记?”   王琼姿道:“咱们身为女子,难得出门,只好多看一些书,明白世界之大,绝不仅仅只有一个后宅那么小!”   吕文蕙摩挲着书皮,道:“确实,待在后宅,有时候觉得天也四四方方的,就像天井一样小。我也同你一样喜爱读书,只是在家时,也难得有功夫读书,每天操持家务,做女红刺绣,连睡觉的时间都恨不得不够。”   她了来找自己绝非来说这些闲话,王琼姿很不喜欢这样兜圈子,开门见山地问道:“你来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吕文蕙直视王琼姿的眼睛,坦然道:“我知道皇上喜爱你,有几次孙女官带你出去抄经其实是去见皇上吧?”   王琼姿:“你果真是个聪明人,什么时候猜到的?”   吕文蕙道:“我不聪慧,只是比别人细心几分,之前一直不敢确认,今日见了皇上才算证实了我心中的猜想。”   “证实之后,怎么样?”王琼姿问。   吕文蕙摇摇头,“不怎么样。琼姿,你信不信,我一直把你当做朋友。咱们第一次在英国公府上见面,我那时候只是寄居冯家的一个远房亲戚,我知道很多人看不起我,可是你没有,你那时候还教我投壶,琼姿,我很感激你。”   王琼姿没想到她说起这样感性的话来,有些不知如何回应吕文蕙,那次在英国公府上,吕文蕙确实显得格格不入,自己只是举手之劳,帮帮她而已。   “琼姿,我说这么多,只是想告诉你,我无意同你争皇后的位置,”吕文蕙苦笑一声,“其实想争也没得争,虽然我侥幸得了太后的看重,但皇上喜欢的是你。我情愿做个皇妃,做了皇妃,我便能向我父母有个交代了。”   平日两人关系不错,可也没有到说这个话的份上,王琼姿心绪复杂,道:“这事儿不是你我所能决定的,还得看皇上与太后娘娘的意思,现在说这些有什么意思呢?”   吕文蕙道:“我只是希望我们还能一直做朋友。”   这个想法何其天真,要是她们真成了李逸的嫔妃,除非两人都失宠,在冷宫里熬日子,否则很难成为朋友。   就连吕文蕙自己也不相信这句话吧,否则怎么会特意强调这一句?   吕文蕙走后,王琼姿把书扔到一边,闭着眼睛睡觉,可是脑子很乱,躺了很久也没有睡着。   李逸,都是这个小昏君害的,原本她可以没这么多烦恼。吕文蕙是个多好的姑娘啊,她也挺喜欢她的,而且她们相处也不错,现在为了个小昏君,连朋友也做不成。   不管怎么样,王琼姿心里很确定,她不愿意与吕文蕙一起入李逸的后宫。   ……   次日,孙女官又来让王小姐帮她去抄经了。   王琼姿昨夜没睡好,对李逸烦得慌,懒洋洋地躺在榻上,道:“孙女官,下次再替你抄经吧,昨夜没睡好,我不太舒服。”   孙女官笑了笑,道:“不是我要为难你,只是你现在不去的话,等会儿那位可要亲自来储秀宫见了。”   王琼姿吐出一口闷气,“好,等我换件衣裳。”   她随意拾掇了一番,便跟着孙女官去了那间书房。以往都是王琼姿先到一会儿,然后李逸才过来。这次不同,李逸已经在等她了。   孙女官悄无声息退出去,屋里只剩下王琼姿、李逸二人。王琼姿见到他就来气,道:“找我什么事啊?”   李逸抓住她的手把玩,“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王琼姿把手收回来,“好好说话,不许动手动脚。”   李逸笑道:“咱们马上就要成亲了,难道成亲后,你也不让我牵你的手?”   “真成亲了再说!”   “不能温柔一点吗?”虽然王小姐凶起来,眼睛瞪着圆圆的,像小鹿一样可爱,可是李逸也很怀念在南京最初见她时,她那温柔的模样啊。   王琼姿笑道:“你不是说有好消息告诉我吗?快说,说完了要是我高兴的话,说不定我就对你温柔一点了。”   李逸凑到她耳边,说:“我让你做大周的皇后,高兴吗?”   王琼姿本能地问道:“太后娘娘同意啦?”   李逸道:“母后心疼我,我属意你,她当然不会反对。”   王琼姿还是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又问道:“唐小姐与吕小姐呢?”   “你问她们做什么?”   “太后最喜欢她们二人,没道理不选她们啊。”王琼姿疑惑道。   作者有话要说:小昏君这章就是个大猪蹄子,觉悟还不高。大家尽情骂他。   晚安,明天见。                   55、第 55 章   李逸笑道:“现在是给我选妻子, 又不是给太后选妻子,当然最重要的是看我的意思。我坚持要选你做我的皇后, 太后只好同意啦。”   王琼姿“哦”了一声。   李逸问:“开心吗?你要做母仪天下的皇后了,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受天下百姓供奉, 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王琼姿瞅了他一眼,道:“我怎么觉得你又在哄我上你的贼船呢?你还是皇帝呢,开心吗?”   李逸愣住了,仔细想了想,才回答:“我从生下来第二天就被封为太子, 注定是做皇帝的, 从来没有想过开心或不开心的事情,有得有失吧。”   王琼姿困惑道:“这就是了,你也不能说出你自己作为皇帝是否开心, 我的感觉和你一样。我每天不过是吃三顿饭,睡一张床,即使每顿饭有一百零八道菜, 而床是世上最精美的床, 对我来说也只是吃与睡而已。当了皇后,就要与你, 与这个国家休戚与共,荣耀越大,责任也越大,我现在就觉得压力好大。”   尤其是眼前这么少年皇帝是未来的昏君啊, 这个国家前途莫测,她真当了皇后,少不得操心起来,想想就心累。   还是太后最幸福,先帝宠爱了她一生,一辈子无忧无虑,最大的烦恼就是儿子看上的媳妇,我不喜欢怎么办?以及今天我弟弟有闯了什么祸?无知无畏,就这么安享尊荣过一辈子。   看起来,小昏君冲破家长的桎梏,追求婚姻自由,把个皇后之位给了王琼姿,可是细细想起了,王琼姿觉得还是自己吃亏,她这是在舍命陪昏君了。   李逸一直对她很好,但是这些还不够啊,王琼姿忽然抓住他的袖子,晃了晃,道:“咱们成亲后,我就成了你娘子,是一家人了,你做夫君的一定要对我比成亲前还要好啊。”   眼前少女眼中闪过一丝挣扎与迷茫,甚至还有些微害怕,李逸似乎能明白她心里的忐忑不安,他握着王琼姿的手,放到嘴边亲了下,又紧紧把这柔荑包裹起来,“一切都有我呢,不用害怕。成亲后,我会加倍对你好,你说什么我都听!”   王琼姿扑哧笑了,“这会儿把话说得这么满,以后打了自己的脸怎么办?我也不要你都听我的,最好是咱们有商有量,谁说得有道理就听谁的!”   李逸也笑道:“你伶牙俐齿,又善变,我根本说不过你!”   王琼姿抬起下巴,“哼,那说明道理还在我这边!不过咱们可说好了,到那个时候,你不许拿皇帝的身份来威逼我。”   李逸举起右手,连眼睛里都充满了笑意,“好,我答应了。我们夫妻一体,不该分个高下出来。”   王琼姿顺势将头靠在李逸的肩膀上,满心欢喜,这算是婚前誓言了吧,对了,还得让他白纸黑字写出来,再盖上玉玺,留个凭证才行。   趁着她高兴,李逸觉得现在正是把吕文蕙的事情告诉她的时候。   他说:“琼姿,我还有一件事情要跟你说。”   王琼姿抬起头,好奇地问:“还有什么事?”   李逸犹豫了一秒钟,还是道:“这次选秀,我与太后商定,立你为皇后,另选吕文蕙为妃。”   齐人有一妻一妾!是个男人都舍不得齐人之福吧。   王琼姿冷笑一声,使劲推开他,咬牙道:“你个骗子!”   李逸已经预料她她会发脾气,好声好气地跟她解释:“琼姿,留下吕小姐是太后的意思,我只喜欢你一个,我的皇后只可能是你,不会再有别人。”   他的话王琼姿是一点也听不进去。她现在的感觉就像是在做过山车,刚才还在顶峰,这才一眨眼的功夫,就跌落到谷底。   她容易么?明明知道剧情,还愿意跳坑陪这昏君,真的是拿命在赌了,没想到他居然还存了花花肠子,妄想齐人之福。就算她有心去推动剧情的改变,可是她不会为了一个骗子这么做!   她气得快要爆炸:“骗子,骗子,你就是个骗子!”   李逸没想到她这么激动,捂住她的嘴巴,无奈道:“我不是骗子!我的婚事绕不开太后,若是太后不同意,我甚至没办法立你为皇后。这只是权宜之计。”   王琼姿把他的手拿下来,冷冷道:“什么叫做权宜之计,你不还是要让吕小姐进宫么?”   李逸耐心给她解释:“不是我要让吕文蕙进宫,是太后让她进宫。本来太后定的是一后二妃,吕文蕙为皇后,你与唐小姐为嫔妃。我坚持不同意,与她争执,甚至拿太后亲弟弟的建昌伯的事情讨好她,太后好不容易才松口了,那唐小姐就让她回家,立你为皇后,吕小姐为妃,你还不满意吗?”   李逸自己也很委屈,他自问对王琼姿已经问心无愧,尽了全力为她争取皇后之位,没想到因为一个吕文蕙,她就全然看不到他的努力,只顾着与他置气。   王琼姿很不爽他这语气,“不满意,你委屈个什么劲儿?在煤山时,你是怎么说的,我就是善妒,就是眼里容不下夫君还有别的女人。”   李逸无奈道:“没有别人,只有你。什么吕小姐、唐小姐,她们就是摆设。”   王琼姿一点也不信,有一就有二,什么摆设啊,糊弄小孩子!   她那副神态,让李逸也生气了,气道:“你还想怎么样?”   王琼姿更生气:“我不想什么样!”   两人都面红耳赤,谁也不肯让谁。李逸生下来就是天之骄子,从来都是被人捧在手心,他捧出一颗真心给王琼姿,她却一点也不稀罕,不但不稀罕,而且还很嫌弃。   这个小女子就是仗着他喜欢她,才敢这么肆无忌惮,李逸心里被委屈与失望填满,酸涩难挡。   王琼姿苦笑道:“你看,我早就说了吧,我这性子怎么能进宫,咱们两个都不快活。还是要听娘的话,那什么吕小姐、唐小姐、陈小姐都是难得的好女子,你娶了她们哪一个都不亏,全娶了也不会有人有二话。”   李逸发狠:“这是你真正的想法?”   王琼姿点了一下头。   李逸道:“好,我就去娶那什么吕小姐、唐小姐、陈小姐,你可不要后悔!”   说完,他拂袖而去,王琼姿沉默片刻,也出了门。   孙女官送她回储秀宫,一路上,王琼姿神色颓然,似乎心情很不好。孙女官犹豫了下,开口了:“王小姐不日就要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为什么还不高兴?”   王琼姿道:“很快就不是啦。我做不来这皇后,另有别人比我更合适。以后也您也不要再让我抄经了。”   孙女官道:“那你是因为做不成皇后而难过?”   王琼姿摇摇头,迷茫道:“也不是,我只是有点惆怅罢了。”   孙女官又道:“无事时,或许可以看看佛经,经书中有很多的大道理。”   两人相处这一两个月,极少说话,王琼姿没想到孙女官今日还会开解她,她谢过孙女官后,问:“您进宫多久了?”   孙女官叹了口气:“有二十年了吧,我不到二十岁就进宫了。”   王琼姿心生怜悯:“没有想过出宫吗?”   孙女官道:“有过几次出宫的机会,我想了想,还是算了,在这宫里待习惯了,出去反而不适应。”   出去后能做什么呢?她的父母早已亡故,依托着哥嫂过日子,与其在家里看亲人的脸色小心度日,还不如在这宫里畅快些。   到了储秀宫的门口,孙女官停来脚步,“我就不送你进去了,你多保重。”   王琼姿谢过,转身进了储秀宫。   到晚上时,太后就已经得到了消息,皇上与王小姐闹了不愉快。这些都在她的意料之中,这些年轻的小孩子们,眼里只有情情爱爱,等再过几年一定会后悔,地位与儿子才是最重要的,其他的不值一提。   太后遣了黄伦去乾清宫问情况,黄伦回来说:“皇上说明日就让王小姐回家吧。”   太后挑了挑眉,道:“其他人怎么安置,皇上有没有说?”   黄伦道:“皇上没说,只说了王小姐的安置。”   太后挥手让黄伦下去。李嬷嬷走过来道:“娘娘果然是神机妙算,这个王小姐可真是不知好歹,不适合做皇后,就让她家去,她这样挑挑拣拣,就看她日后能嫁个多好的人家!”   太后道:“我倒是不担心这个王小姐,只是这是选皇后呢,这王小姐淘汰,总要再选一个吧。”   李嬷嬷:“你不是挺喜欢吕小姐与唐小姐吗?”   太后:“这两个丫头是不错,可是皇上还没有个明确的说法,我要是不经过他直接给定了,后面他不管不顾闹起来怎么办?”   对于这个儿子,还是需要他心服口服才行。太后想了想,吩咐道:“这样吧,留吕文蕙、陈淑兰、唐绮云三人在宫中,其他人明日就让她们归家,嫁娶自便。”   作者有话要说:真不虐。跟古代皇帝谈一生一世一双人真的很难,尽量在婚前让他们解决这个矛盾,不然婚后也会遇到。                   56、第 56 章   次日上午黄伦过来储秀宫, 传太后的懿旨,道:“吕文蕙、陈淑兰、唐绮云三位秀女暂留宫中, 其他秀女一律送归家中。北直隶秀女通知了家人, 今日便可归家,至于南直隶秀女则由内廷派马车送还归家。”   不提吕、陈、唐三人, 只说这些秀女们四月上旬进宫,现在已经是五月下旬了,足足在储秀宫里待了一个多人,岂有不想念父母亲人的,因此有些秀女虽然因为没有选上, 内心有点失望, 但能回家的喜悦冲淡了这些失望,大多人面上都露着笑意谢了恩。   上次在清宁宫的赏花宴,皇帝正眼也没有瞧她, 唐绮云还以为自己一定会落选,没想到却被留下来,简直是意外之喜, 她追问黄伦:“黄公公, 我真的要留下来吗?”   黄伦笑着点点头,“是, 唐小姐,您被太后娘娘留下了!”   吕文蕙荣辱不惊,听到黄伦的话,露出一点疑惑, 在看王琼姿,却没看出些什么来。   王琼姿脸上带着笑意,也在问黄伦:“黄公公,我们的家人什么时候来接我们,是否现在就可以收拾一番去宫门处等候。”   黄伦的眼睛在她的脸上停了几秒钟,这个姑娘本来是极有可能成为皇后的,皇上那么喜欢她,可惜了啊。   秀女们听了王琼姿的话,纷纷开始追问:“是啊,什么时候来接我们?”   黄伦做了个手势,“大家安静一下,听我说,家住京城,现在收拾一下就可以去宫门处等候家人,离得稍远一些的要到下午了,会有内侍来通知你们。这些日子你们在宫里的衣服首饰以及太后的赏赐等等,如果喜欢,都可以带回家。”   这五十名秀女中,北直隶的秀女占了一大半,其中又以京城及京城附近的居多,大家听了黄伦的话,便回回屋收拾行装。   王琼姿没什么好收拾的,也不愿意把宫里这些带回家,只穿上进宫时的那身衣服,她在宫里看的几本书也准备带出去,正收拾呢,见一个小太监鬼头鬼脑地在窗子边上张望。   王琼姿不但认得这人,而且还很熟悉,喊了一声:“张福贵公公,你在做什么?”   张福贵挪进来,笑道:“听说您要出宫了,小的来送送您。”   王琼姿:“是吗?我还以为你又像以前一样时时打量我,然后把我的起居住行都给记下来呢。”   张福贵挠挠脑袋,不好意思地说:“那不是皇上的命令嘛?皇上想知道您的一举一动,我就是个办事的。今日是真的来送您。您有没有什么要小的帮忙收拾的?”   王琼姿指了指身边一个小包裹,“诺,已经收拾好了,不用忙了。在宫里这么久,劳烦你照顾了,请你喝杯茶吧。”   张福贵忙道不敢,王琼姿倒了一杯茶放在他面前,道:“请喝茶吧。”   张福贵小心翼翼地把杯子捧在手中,突然觉得自己手中的这杯茶比千金还重,毕竟这可是王小姐亲自倒的茶,皇上应该都还没有喝到过王小姐倒的茶。   皇上与王小姐的事情,张福贵一直都看在心里,他满心以为王小姐就是不做皇后,也会是个贵妃,在储秀宫时,他用心服侍巴结王小姐,就指望等王小姐做了皇后或者贵妃,他能过去伺候她,这不比在干爹罗翔手下当差,还时时被他压得要强得多。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哪!   皇上昨天晚上发了好大的脾气,连他干爹、邱琰等素来受宠爱的太监们都挨了排头,整个乾清宫人人自危,生怕什么时候不小心触犯了皇上的逆鳞。他干爹悄悄跟他说了,皇上之所以发怒,都是因为王小姐,至于具体是为什么什么事情,干爹没说,估计是不知道。   但也能猜到肯定是大事,不然今日王小姐为何突然要出宫,王小姐可是差一点就能做皇后娘娘的人!   今日他过来储秀宫时,干爹给他授意了,张福贵吞了一大口茶水,道:“王小姐,小的有话想对您说。”   王琼姿自然知道他是李逸派来的人,他说的话,十有□□是关于李逸的,叹了口气,道:“你想说什么?”   张福贵小声说:“皇上昨日找了一群侍卫在校场对搏,一直到力气用尽才回了乾清宫,之后又发了好大的火,晚上还喝酒了,我干爹罗翔说,皇上喝醉酒了,还念叨您的名字。”   现在人失恋大概也是这一套排解的方法,王琼姿淡淡道:“然后呢?”   张福贵吃惊地瞪大眼睛:“还有然后?王小姐,我干爹说了,只要您在皇上面前说说好话,哄哄他,皇上回心转意了,您还是皇后。”   王琼姿笑了,问:“这是你干爹让你对我说的,还是皇上授意你们说的?”   张福贵道:“皇上没授意,是我干爹说的。王小姐,这也是小的想劝您的,这可是多少女子梦寐以求的皇后之位啊,差点点就落在您的头上了,只要您去想皇上服个软,认个错就行。”   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李逸昨日发狠说让她不要后悔,他要去娶吕小姐、唐小姐、陈小姐!瞧瞧,备胎一大堆,随时供君挑选。   服软,不可能,现在服了这个软,她是可以留在宫中做皇后,可是以后她再也没有能力去约束李逸。至于认错,那就更不可能了,她没错,怎么认?   不过话不能这么跟张福贵说,王琼姿道:“你别听你师傅瞎说啊,皇上好着呢,过两日你们就会有一个温柔贤惠的皇后了。我猜可能就在那吕、唐、陈三位小姐中产生,我看你也别来烧我这个冷灶了,赶紧去讨好未来的皇后才是正理。”   说完王琼姿就要送客,张福贵见这王小姐刚才还是春风拂面,转眼间就秋风肃杀,忽然间,有点明白她为什么跟皇上闹翻了,这样的女子心思转得快,实在不好糊弄。   张福贵坐不下去了,道:“你先歇着,小的走啦。”   王琼姿道一声“慢走。”然后自顾自地喝茶。   张福贵走后,吕文蕙过来敲门,王琼姿请她进来。今日是什么风啊,人人都来给她送行,走了一个又来了一个。   吕文蕙见她把屋子收拾的整整齐齐,小小的包裹放在榻上,道:“你已经收拾好了?”   王琼姿点点头:“没什么好收拾的,我只带了几本书回家。对了,恭喜你啦,得偿所愿。”   吕文蕙道:“应该是得偿我父母所愿吧,我自己未必是愿意进宫的。”   王琼姿“哦”了一声。   两人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静默了一会儿,吕文蕙问道:“你是真的要出宫了吗?”   “这还有假吗?我家住在报国寺附近的荔枝胡同,离皇宫不远,我家人收到消息后,很快就会来接我,说不定我还能赶在家里用午膳呢。”王琼姿轻松地说。     吕文蕙面带羡慕,“真好!”   王琼姿笑道:“你千万别羡慕我,不然别人会说你矫情的,你看你都已经要做皇后皇妃了,这才是无上的荣耀。”   吕文蕙喃喃道:“泪湿罗巾梦不成,夜深前殿按歌声。红颜未老恩先断,斜倚薰笼坐到明。”   她看得很明白,皇上是极喜欢王小姐的,可是不知为何王小姐却没有留下来。吕文蕙只能猜测大概是太后的意思吧,毕竟太后不喜欢琼姿摆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皇上没有得到喜欢的女子,会不会迁怒她们这些被太后看重的女子呢?似乎不言而喻。   进宫,本来就是一条荆棘路,罢了,只当做女儿的尽孝,偿还了父母的恩情。   红颜未老恩先断,这才是大多后宫女子的常态,古往今来,幸运儿寥寥无几。王琼姿也没什么话可说。   这时有内侍过来道:“王小姐,你的家人已经在宫门口等你。你现在随我过去吧。”   王琼姿拿着小包裹站起来,对吕文蕙说:“你多保重,我走了。”   内侍带着连她在内的六七个女子一同往宫门行去。马上就能见到父母亲人,众人脸上都带了笑意。来到宫门口,王琼姿在一群马车中,一眼就看见了自家的马车。   李贵驾着车,王综撩开车帘,正在四处打量张望,连纯儿也来了,见到姐姐走出来,就要跳下马车奔过去。王综一把按住他,让他老实在车里等着,然后跳下车,向妹妹走过去。   兄妹俩已经有一个多月没见了,王琼姿乍然见到亲人,激动地喊了一声“哥哥!”   王综微笑地走过来,揽着她的肩膀,“走,哥带你回家,母亲与你嫂子都在家等着咱们呢。”   王琼姿有一连串的问题要问:“家里一切还好吗,娘和嫂子身子怎么样?对了,嫂子这个月该生了吧,我是添了个小侄子还是小侄女?”   王综扶着妹子上了马车,笑道:“都好,只是大家都很想你,你嫂子生了小子。”   作者有话要说:泪湿罗巾梦不成,夜深前殿按歌声。红颜未老恩先断,斜倚薰笼坐到明。出自白居易。                   57、第 57 章   乾清宫。   李逸宿醉后醒来, 头隐隐作痛,罗翔见他醒来, 忙喊了宫女太监进来服侍他梳洗。   李逸扶着头, 问:“现在是什么时辰?”   罗翔小意伺候他,道:“巳时。您放心, 马公公早已去前朝传了今日免朝的旨意。”   今日免朝,只怕那些朝臣们又要说他怠于朝政。李逸已经能想到谢康那帮子老臣摸着胡子,痛心疾首地说:“果然如此!”之后就有折子上来,劝他效仿先帝,勤于朝政, 不可懈怠。   罗翔让人端了早膳过来, 李逸随便喝了点粥,脑子渐渐清明过来。他昨日为个什么不相干的吕小姐、唐小姐这些人,与王琼姿大吵了一顿, 两人谁也不让谁,最后不欢而散。   王小姐让她去娶吕小姐、唐小姐她们,而他赌气之下竟然顺着她的话说了要娶这些人, 还让她不要后悔。之后就是校场搏斗, 喝酒,醉酒后的事情李逸完全没有了印象。   昨日在那种情况下, 两人话赶话,说了一些令彼此不舒服的话,现在冷静下来,李逸开始后悔, 王小姐毕竟是女孩子呀,他该让着她,不应该对她说出那样的话。   王小姐古灵精怪,又善变,他早就知道啊。那什么吕小姐那些人,他也就见了一面,现在连她们长什么样子都记得不了,为什么要为了这些无关紧要的人去同王琼姿争吵?他本来就不喜欢吕小姐,就不该把她留下,以至于让王小姐伤心失望。   在煤山时,王小姐就曾说过她嫉妒,不能与别的女人共享夫君,而自己也答应她,只喜欢她一个人。归根到底,是自己失言了。   李逸觉得自己犯蠢了,而且是犯了一个很大的蠢!   罗翔看着皇上神色变幻莫测,更加小心翼翼地服侍他,唯恐惹到了皇上。   李逸道:“你去一趟储秀宫,让孙女官带王小姐去老地方等我。”   罗翔惊的眼珠子都要掉下来,“皇上,您是让我去找王小姐?”   李逸不悦道:“没听清楚朕说话?”   听清楚了,罗翔心道。   李逸又重复了一遍:“去请王小姐!”   罗翔小声道:“皇上,王小姐今日出宫。”   “出宫,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出宫?”   罗翔:“您昨日说了让王小姐回家去……”   李逸不相信:“胡说,朕不可能说这话!”   罗翔:“小的没有说假话,皇上,您确实说了这话。昨日您与王小姐见面回来,心情不太好,又去了校场,之后喝醉了酒。太后那边派了黄伦过来,请示秀女们的事情,您、您就说让王琼姿小姐回家去。太后得了您的意思,留了吕文蕙、唐绮云、陈淑兰三位小姐在宫里,其他人都让送还归家。”   李逸忍不住骂了一声:“蠢货!朕喝醉了酒说的话你们也当了真!”   罗翔老实挨骂,不敢拿“金口玉言”四个字回敬给皇上。   李逸清了清嗓子,道:“昨日虽然朕喝了酒,但是朕的脑子很清明,朕绝对没有说出那句让王小姐回家的话。朕让谁回家都不会让王小姐回家,肯定是你们听错了!”   罗翔毕竟是跟李逸混了这么多年,一听这话,立刻就明白他的意思了,连忙道:“皇上,您没有说这话,都是奴才的耳朵不好使,听错了,请您恕罪。”   还算这宦官贴心,李逸点点头,道:“清宁宫那边……”   罗翔接口道:“清宁宫那边肯定黄伦也听错了,这个黄伦往常就是个办事不靠谱的,小的非得说说他不可。皇上,小的现在去清宁宫说说他。”   李逸终于满意了,“行!那朕就不追究了,不过不能再有下次。”   罗翔点头如捣蒜,“小的一定谨记在心。皇上,小的这就去清宁——”   他的话还没说完,邱琰面色焦急地从外面进来,拜见过皇上后,急急道:“皇上,储秀宫秀女们陆陆续续有人出宫,恐怕王小姐这会儿已经出宫了!”   李逸站了起来,拔脚往外走去,罗翔在后面追,“皇上,您要去哪里?”   邱琰拉着他,嘲弄地笑了笑,“罗公公,皇上现在是要去储秀宫,你这是想拦住皇上?”   罗翔简直快被邱琰给气死了,“谁拦着皇上了,我是要跟着一起去!”   他匆忙跟的李逸身后,邱琰想了想,也跟了上去。   这是皇上第一次踏进储秀宫。秀女们都呆住了,她们之中除了王琼姿、吕文蕙等四人,其他人连皇上长什么样都没有见过,这次皇上突然过来储秀宫,她们偷偷地瞧皇上。   皇上很明显心情不怎么好,肃着一张脸,嘴抿着紧紧地,在内侍的带领下,直奔王小姐以前住过的屋子。   屋里收拾的整整齐齐,王小姐已经不在屋里。   张福贵本来正在唐小姐那里献殷勤,被罗翔把揪过来问话。   李逸道:“王小姐是什么时候走的?”   皇上此刻就像个黑面神一样,张福贵战战兢兢地回道:“回皇上的话,王小姐走了走了约莫半个时辰了。”   罗翔忍不住骂道:“你这小子,王小姐要走为什么不来承乾宫禀告?”   张福贵不敢吭声,心里很委屈,明明让王小姐回家的就是皇上啊。   李逸懒着再跟他们废话,转身就走,邱琰连忙跟上去,道:“小的已经让人在储秀宫门外备了车驾,您上车,说不定还能追上王小姐。”   罗翔见又被邱琰抢了先,恨得牙痒痒,恨不得把自己这傻干儿子揍一顿。   皇上匆匆而来,没过多久,又匆匆而去,甚至连一个眼角的余光都没分给这些秀女。那些落选的秀女反正要出宫,皇上看不看她们无所谓,只是自诩美貌的唐小姐,皇上也没看一眼,这不能不让秀女们侧目啊,看这三位留下的秀女的目光就有些微妙。   原来皇上心里是喜欢人家王琼姿的,不喜欢她们三个留下的人……   李逸坐车来到宫门,宫门处停了几辆马车,有几个秀女翘首盼着家人,李逸在其中搜寻,没有看到王小姐的身影。   邱琰找了守门的侍卫打听,然后对李逸说:“皇上,王小姐家人已经派了车来接她,走了有两刻钟了。”   李逸飞快地跳上马车,想要出宫去追王小姐。邱琰轻声道:“皇上,王小姐家住在报国寺,这会儿只怕已经到家了。”   其实从王小姐出宫门的那一刻就已经晚了。在宫里她是待选的秀女,出了宫,她就是与皇室再无瓜葛的良家女子。李逸现在去追她回来,落到那些朝臣、百姓眼里,皇上强抢民女的名头就给坐实了。   李逸默了片刻,突然吩咐道:“回乾清宫吧。”   邱琰松了口气,他是真担心皇上不管不顾出宫去追王小姐。   李逸回了乾清宫,把自己关进寝宫,将伺候的人统统赶了出去,只剩他一个人。   他躺在榻上,眼睛望着帐子顶上的花纹,心里不知是难过多一点,还是愤怒更多一点。   王琼姿,她没有任何留恋,就这么潇潇洒洒地离开了。她那么爱她的家人,现在久别重逢,她肯定是开开心心跟着家人回了家。   她没良心,她铁石心肠,她变心比翻书更快,她一点也不值得喜欢。   李逸想了无数个王小姐的缺点,可是越想他就越觉得,王小姐真的很可爱啊。   她狡黠,骗自己做什么心肺复舒,一起登山,故意装走不动,让自己背她上山,她的种种,鲜活真实,她比那些满口女戒女德的矫揉造作的女子好一百倍。   喝酒误事,李逸决定以后再也不喝酒了。   自王小姐出宫后,太后就一直让人留意着乾清宫这边,得知皇帝差点出宫去追王琼姿后,她十分担心,后来听说没有追,而是回了乾清宫太后才放心下来。   一个小丫头,年纪不大,本事不小,引得皇帝失魂落魄,太后再一次认为没有将王琼姿留在宫里是正确的做法。   至于皇上么,暂时会难过几天,过几天也就忘了。吕文蕙、唐绮云要是他还不喜欢,大不了去江南采买女子进宫,总能找到他喜欢的。   ……   王琼姿回了家,俞氏与杜氏早就在等着她了。俞氏抱着女儿,眼泪瞬间就掉下来,自女儿进宫后,她时时刻刻提着心,如今见女儿安好无损的回来,不禁喜极而泣。   “琼儿,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俞氏泣道。   王琼姿拿帕子替她擦眼泪,“娘,快别哭啦,你看我,好好的,这次回了家,就再也不离开娘了。”   俞氏破涕为笑:“别说这样的话哄娘,你是大姑娘哪,还要嫁人呢。”   王琼姿道:“那我就在应天府找一户人家嫁了算了,反正我离家近近的,娘想见我什么时候都可以。”   杜氏也在一边劝道:“妹妹都回家了,这是开心事。娘,咱们先让妹妹梳洗一番,然后一家人一起吃顿团圆饭。”   俞氏忙吩咐葫芦与小英服侍王琼姿回屋梳洗更衣。   回到闺房,一切都是王琼姿进宫前的样子,小英道:“夫人每日都让奴婢们打扫,说是要备着小姐你回来住。”   葫芦则看着王琼姿笑,一句话也没有说。王琼姿拉拉她的小辫子,笑道:“小葫芦,你看着我傻笑做什么?”   葫芦使劲摇头:“不做什么,奴婢就是高兴,见小姐回来了太高兴了,忘了要说什么。”   熟悉的屋子,熟悉的小英与葫芦,王琼姿彻底放松下来,好好地洗澡更衣。   小英替她擦头发时,说:“葫芦这个傻丫头,见小姐你这么长时间没回来,晚上一个人偷偷在被子里哭,把被子都哭湿了好大一片。”   葫芦羞赧:“哎呀,你说这个做什么?我五岁来了王家,一直跟小姐在一起,就不准我想她想的哭啊。”   王琼姿拉着她的手,又拉了小英的手,道:“我们葫芦最好了,你放心,我不会丢下你,以后走哪里都会带着你,小英也一样。”   小英与葫芦轻轻“嗯”了一声。   一家人用过午膳后,王琼姿终于看到了期盼已久的小侄子。小侄子出生才半个月,张开了些,胳膊与腿像白嫩嫩的藕段,一节一节的,闭了眼睛睡得香甜。   他太软太嫩了,王琼姿只敢轻轻碰碰他的手。杜氏怜爱地看着儿子,“他每天这个时辰都会睡觉,等醒了就可以跟你玩儿,一点也不认生。”   王琼姿问:“嫂子,小侄子起了名字没有?”   杜氏道:“大名暂时还没起,起了个小名叫做盼儿。”   王琼姿:“盼儿,好名字,他是哥哥,以后带几个弟弟妹妹来。”   杜氏笑道:“你哥哥叫他盼儿,是因为咱们家都盼着你早日回来。”   王琼姿鼻子酸酸的,“嫂子……”   杜氏揽着她,道:“回来就好,咱们家世代官宦,用不着送女儿去那个见不得天日的地方,叫他盼儿,果然把他姑姑给盼回来了。”   看过盼儿,王琼姿去了俞氏屋里,并让人请了王综过来。事到如今,有些事情不得不跟家里人说了。   王琼姿道:“娘,大哥,我有一件事情要跟你们说。其实那位季公子,并不是真正的魏国公府三少爷,他的真实身份是当今皇上。”   俞氏惊呆了,王综毕竟见过世面,镇定一些,道:“传言皇帝年少气盛,耽搁玩乐,时时出宫游玩,原来竟是真的。在南京时与季公子相处,我当初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现在你说他是皇帝,那么一切都解释的通了。”   俞氏道:“你这次进宫是否跟他有关?”   王琼姿道:“我也不知道,我问过他,他说不是因为他。”   季公子喜欢自家妹妹,王综是知道的,他疑惑道:“为何他让你出了宫?”   这个王琼姿没敢细说,只道:“太后不喜欢我,而且这次那么多秀女进宫,比我漂亮,比我好的多得是,我被别人这么一比,就比下去啦。冯小姐家有位远亲吕小姐,也在此次参选秀女之中,太后极喜爱她,她是最后留宫的三位秀女之一。”   俞氏拍拍胸口,十分庆幸:“吕小姐爱进宫就让她进吧,咱们家不稀罕,琼儿,你在家里很好。”   作者有话要说:狗子追妻,好难!让他提高觉悟。   晚安,明天见。                   58、第 58 章   王琼姿作出夸张的姿态, 说:“娘,您是不知道, 皇宫里有哪些好, 我不知道,但是有哪些不好我都知道。我们这次足足有三百名秀女在储秀宫里住了一个月, 哪里也不让去,人多地方小,两个人挤一间屋子才勉强住得下。宫里的饭也不好吃,每顿饭一菜一汤,菜是炖菜, 汤好像涮锅水, 关键是人太多了,饭菜分到每个人时,就半冷了。您看, 我都瘦了好多!”   可把俞氏给心疼的啊,她摸摸女儿的下巴,“瞧瞧, 下巴这里都没肉了, 可怜!”   王琼姿笑道:“后面有二百五十名秀女出宫后,人少了, 就好了很多。不过宫里规矩挺大的,我们非经太后娘娘与皇上的传召,就只能待着储秀宫,其实, 说是进了一趟皇宫,可是大多人连皇宫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俞氏道:“不知道就算了,皇宫没什么好的,好人家的女儿哪个愿意她进宫!”   俞氏说的是实话,大周选秀,偏重于选那些出身普通百姓的良家女子,一则是防止外戚专政,二则是辅佐皇帝节俭勤政。   这样选出的后妃虽然其中也有不错的,但哪里比得上官宦权贵人家精心教养出来的女儿。因此本朝渐渐形成一股风气,真正的官宦权贵人家是极其鄙视那些靠女儿发家的外戚暴发户,不屑也不愿意送女儿入宫。   就是王综,在得知季显就是皇帝,而且还爱慕自己妹妹的情况下,也一点也不想妹妹进宫,他凭自家的本事靠中了进士,自有能力光宗耀祖,何须担上一个献妹求荣的恶名。   王综道:“琼儿回来了就好,以后什么季公子,或者魏国公府就当从来没认识一样,这些事都过去了。”   俞氏颔首,认为继子说的很有道理,“等盼儿满月后,我就带着琼儿与纯儿回南京。”   王综忙说:“让杜氏与盼儿也一起回南京,杜氏可以服侍您。”   俞氏笑道:“我们家不讲这些虚的,我也不差人服侍。何必让你们夫妻、父子不得团圆,夫妻和睦,家事才能昌盛。”   王琼姿也开玩笑一般说道:“嫂子生了盼儿,就是我们家的大功臣,哥哥,你一定要好好对待她。我可不想等我们回南京之后,突然接到家信,说是给我添了一个小嫂子!”   “你呀!”王综摇摇头,对这个妹妹无可奈何。   杜氏知道婆母与小姑替她说话,心里暖暖的,去小姑房里找她。王琼姿正在与小英、葫芦打叶子牌,见嫂子过来,忙请她进屋坐,小英与葫芦上了茶后,悄悄地退了出去。   杜氏道:“这个两个丫头被你教得很知道规矩!”   王琼姿笑道:“大面上不错就行了,我喜欢她们活泼些,小英太稳重了,葫芦好玩些。”   杜氏:“若是你屋里有两个葫芦就该烦了,她们这样互补挺好。”   王琼姿问:“嫂子今日来找我有什么事?”   杜氏从手臂上褪下一串珍珠手串就要往王琼姿手上戴。手串上的珍珠个头不大,但是质地光泽浑圆,闪着温润地光芒,应该价值不菲。   王琼姿连忙推拒:“嫂子,这是你的爱物,我不能要!”   杜氏硬给她戴上,然后托着她的手臂仔细瞧了瞧,道:“这是合浦南珠手串,是我出嫁时,我母亲给我的,一直保留到如今,看着还挺新的,本来想留给女儿,可我来王家这么多年,才得了盼儿一个,女儿还不知道在哪里呢!嫂子看着你长大,你就像我的半个女儿一样,这手串给你倒也合适,你们年轻姑娘带着才好看!”   王琼姿想一想近来的事情,心里有些明白,便收了这串珠,笑道:“行,等我小侄女出嫁时,我做姑姑的给再给她添妆!”   杜氏也笑,“承你吉言,有了盼儿,要是再有一个女儿,我就圆满了。”   亲人之间,你来我往,互相体贴关心,日子才会过得其乐融融。王琼姿庆幸自己生在了这个充满和乐的家里。   ……   冯小姐的消息灵通,在王琼姿回家后的第二天就下了帖子约她去英国公府赏花。   王琼姿现在听到赏花这两个字就想笑,这年头女眷们做点什么事,都要找一个借口遮掩一下,而赏花就是最好的借口,反正一年四季都有各种花。王琼姿在南京跟着崔小姐赏了很多回花,现在京城,赏过太后的花,赏过魏国公府的花,赏的最多的还是冯小姐家的花。   她也好奇冯妙青与邵廷玉到底进行到了哪一步,因此在接到帖子后,立刻写了回帖,约好次日上门拜访。   次日,王琼姿母亲俞氏屋里用过早膳后,便说要去英国公府。俞氏打量女儿,遍地金扣花白绫裙,配鹅黄色的比甲,点点头:“衣服还过得去,只是头上太素了。”   说着就要把头上的镶宝石的金簪子拔下来给女儿戴,王琼姿连忙后退一步,“我不爱戴这些,您放心,我有戴了这个呢!”   她把手腕举起来,杜氏赠的珠串滴溜溜地滑下来,“这是嫂子昨日给我的!”   俞氏笑道:“投桃报李,你嫂子是个聪明人,等你日后家人该多跟你嫂子学学。”   俞氏犹觉不够,王琼姿笑嘻嘻道:“我又不是头一次去英国公府了,不用每次都那么隆重。我家是读书人家,原本就与冯家不同,讲究一个风骨,穿金戴银太俗气啦!”   俞氏说不过她,挥挥手,“去吧,去吧,我说一句,你能说十句,娘亲也说不过你。”   王琼姿搂着俞氏的脖子撒娇,俞氏笑道:“去可以,只是别跟着冯小姐一块儿胡闹,知道吗?”   冯小姐爱穿男装,扮成假小子胡闹,俞氏很怕自家女儿也跟着学了。   去了冯家,被人直接引到了冯妙青的屋子。   王琼姿本着做客的礼仪,问道:“你母亲呢,不是该先带着我去拜见冯夫人?”   “不用管我母亲,她今日出门去了,不在家!”   冯妙青上下左右打量王琼姿,啧啧道:“你瘦了!我就说那宫里不好过吧。”   王琼姿坐下来,笑道:“你叫我过来就是为了看我是胖了还是瘦了?”   “咱们有一个多月没见,我本来是想去你家看看你,只是前些天我出去的次数太多了,我母亲现在让人管着我,不许出府呢,所以只能委屈你过来了。”   王琼姿打趣道:“我可受委屈了,就罚你今日拿好酒好菜给我赔礼!”   冯妙青立刻答应下来:“保证好酒好菜管够!”   侍女们上了各色鲜果茶点,两人一边吃,一边说话。   冯妙青伸出纤纤食指,挑了下王琼姿的下巴,做轻佻公子的模样,“小娘子花容月貌,本公子心生爱慕,不如随我回家吧?”   王琼姿一把抓住她的手,大笑三声:“我乃男扮女装,我看你这个小娘子不错,走,跟我回山里去!”   冯妙青接不住这话,不解问道:“回山里做什么?”   王琼姿笑:“做我的压寨夫人呀!”   冯妙青连忙摇摇头,“不,不能做你的压寨夫人,我要做——”   “做什么?”   冯妙青难得害羞了一回,“有机会再告诉你。”   不用她告诉,不过就是跟邵廷玉那点事。邵廷玉这个龙傲天男主自带光环,虽然现在还不是那么厉害,但是每一个钦慕他的女子都能自我发觉出他的潜力与优点。   冯妙青又道:“琼姿,其实我挺看好你的,还以为你要留在宫里做皇后呢!”   提起那个食言的小昏君来,王琼姿心里的快活劲儿少了一些,淡淡道:“那你可看错了,那么多女子为什么会轮到我!你家的远亲吕小姐倒很有可能做皇后。”   冯妙青撇撇嘴,“我母亲今日就是与吕小姐的母亲去真觉寺上香了,听说吕夫人想在佛祖面前为女儿求一个前途。我实在不喜欢他们那一家子人,我父亲本打算给吕文蕙的父亲安排一个差事,可是人家根本不想做。好好的男人不去支撑门户,竟是全心全意都托付在女儿身上,就指望吕文蕙能得了皇后或皇妃的位置,提携娘家!”   王琼姿感叹道:“靠自己多累啊,要是有了女儿进了宫,得了宠,父兄得封爵位,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就像……”   后面几个字她没说,冯妙青快言快语道:“就像建昌伯!”   这时,冯妙青的丫头走进来,“小姐,奴婢有事跟您说。”   她附在冯妙青的耳边轻声说了几句,冯妙青脸上露出大大的笑容,“他来啦?”   待这丫头走后,冯妙青道:“邵公子与会昌伯今日过来拜见我爹,听说他们去了校场,琼姿,走,我们现在去看看!”   “就这样去?”   冯妙青笑道:“这是我家里的校场,没有外人,会昌伯是我世伯,常常见到的。咱们就装作散步无意中遇到了,然后给长辈打个招呼。”    59、第 59 章   英国公府的宅第是高祖皇帝亲赐给第一代英国公的, 本是前朝某位亲王的王府,冯家在此基础上, 经过几代人的改修和扩建, 现在的宅第比之前的王府更加的奢华。   亭台楼阁很多,能散步的地方不少, 校场在英国公府偏僻的西北角,从冯妙青所住的园子散步过去得走小半个时辰,而校场放置兵器,是英国公操练的地方,风景一点也不美, 说是散步过去未免太牵强了些。   不过这是冯妙青的家, 她说要散步,于是王琼姿与她两人带着三四个丫头硬是散步去了女眷极少去的校场。   校场里人不多,有两个看着很威严的老者及几个年轻人。还没走近, 琼姿一眼就看到了邵廷玉。   毕竟是男主角,邵廷玉卖相很不错,即使在在一群锦衣贵胄的公子哥中也是鹤立鸡群的存在。   冯妙青兴奋地指着邵廷玉说:“琼姿, 快看, 穿蓝色衣服的就是邵公子,怎么样, 不错吧?”   王琼姿点头:“不错。”   出身普通,经过社会锤炼的邵廷玉,身姿挺拔,面容坚毅, 看着十分有气势,比站在他身边的几个白面皮的贵公子强多了。要换做王琼姿处在冯妙青的位置,在不知道剧透的前提下,也会选邵廷玉,而不是白脸弱鸡。   英国公人老眼不花,老远就看见几个女子走过来,为首的正是自家小女儿。   冯妙青拉着王琼姿快走几步上前给他们行礼,然后道:“这位是翰林家的王小姐,女儿和她是好朋友,她以前也来过我们家。”   英国公对这女儿很没办法,声音严厉中带着几分宠溺,“九儿,这校场哪是你们女儿家该来的地方,去别处玩去!”   冯妙青拉着英国公的袖子撒娇,“爹呀,王世伯在,大家都在,您就给女儿几分面子,来都来了,别赶我们走了。”   会昌伯王昆笑道:“世侄女这性子这么多年就没变过!让她们在这里看看,觉得无趣了也就走了。”   英国公无奈道:“行吧,站远一点,看过就离开。”   冯妙青高兴道:“谢谢爹!”   趁着她爹与王昆说话不注意的时候,冯妙青一个劲儿拿眼睛看邵廷玉。邵廷玉的眼神与她对上,立刻就转过去,只是在试炼兵器时愈发用力了几分,打出一套花团锦簇的枪法,姿势格外好看。   王琼姿心里暗笑不止,龙傲天这份心思及表现,很有些像雄孔雀努力开屏,好吸引雌孔雀的注意。   在南京玄津桥一带,邵廷玉英雄救美,痛打恶霸时,王琼姿见过他,她那时候戴着帷帽,后来在俞家,她也没有直接与邵廷玉打过交道,这会儿邵廷玉应该认不出她。   王琼姿大大方方地去看邵廷玉。一旁的冯小姐看不下去了,把她拉到一个无人的角落,悄声说:“你别老看邵公子……”   王琼姿:“为什么,他有什么不能见人的吗?”   冯小姐跺跺脚,娇嗔道:“先来后到,是我先看上他的呀!”   王琼姿被她逗笑了,摸摸她的头,“你当他是个宝,没准别人当他是根草,我就看看你叨念的邵公子是何方神仙,我才不会看上他呢!再说了,有些事是要靠两情相悦,要是邵公子不喜欢你,你也不能因为自己看上了他,就不准别人看他,那就太霸道了!”   冯小姐羞答答地说:“哎,你怎么不知道邵公子不喜欢我,我们还一起——”她眼角的余光瞟见表兄过来了,忙止住,快速道,“你没看上他就好,我下次跟你说。”   这位表公子是冯夫人兄弟的儿子,冯夫人原本是想亲上加亲,但是冯妙青对表哥一点兴趣也没有,表公子也拿冯妙青当亲生妹妹看待,于是两家人只能作罢。   表公子走过来,给两位姑娘见礼,冯妙青不爱搭理他,没好气地说:“你来做什么?”   表公子笑道:“我是来劝劝表妹,早点儿回房去,姑妈就快回来了,要是她知道你来了校场,表妹少不了被禁足几日。”   冯妙青“哼”了一声,“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我禁不禁足管你什么事!”   表公子轻笑一声,指了指不远处的邵廷玉,“表妹这么刁蛮,不知那位邵公子知道吗?”   “你——”冯妙青气得脸都红了,连话都说不出来。   表公子收起笑容,低声说:“我好歹是你的兄长,教训妹妹几句还是可以的。做女孩子的要矜持,你这么盯着人家看,人家不免要看轻你。好生回房去,若是他真是个有心人,自当正正经经来你家提亲,就算姑父姑妈暂时不同意,只要要有诚心,是个有本事的人,肯定会打动二老。快走,不许在这里,没得连累人家王小姐!”   冯妙青被表兄教训的毫无还口之力,弱弱道:“我没连累琼姿!”   琼姿,原来这位斯文有礼,充满书卷气的小姐有个这么好听的名字。   表公子记在心里,然后继续训斥表妹,“还说没连累,这么多男子在,你拉了王小姐过来,还叫出了她的名讳,你这难道不是连累了人家?”   冯妙青这才发现自己失言,连忙捂住了嘴巴。   表公子看向王琼姿,声音较刚才柔和了许多,“王小姐,校场不适合女子久待,你与舍妹回去吧。”   该看的人也看了,校场其实也没什么意思,王琼姿福了福身,拉了冯妙青的手,道:“我回去吧。”   表公子看着她们的背影远去,这才转身回了校场,拿起一柄红缨枪,道:“邵兄,我们来过两招!”   冯小姐这么快就离开了,邵廷玉心里有些失望,冯小姐身边那位小姐,看身影有点熟悉,声音也似乎在哪里听过。   表公子见邵廷玉发怔,没有接话,直接一枪挑过去,邵廷玉回过神来,连忙迎战。   冯妙青在回去的路上,犹自念念叨叨:“我才看了邵公子一眼,连话都没说上一句!”   王琼姿无情地揭穿她:“你看了很多眼,而且还看完他耍了一套枪法。”   冯妙青道:“都是我表哥害的!”   王琼姿:“我觉得你那位表哥是真心爱护你。”冯妙青嫁给他至少要比嫁给邵廷玉靠谱多了。   冯妙青心思一动,打量王琼姿,“咦,你真觉得我表哥好?”   王琼姿莫名其妙:“我才见了一面哪里知道他好不好,只是觉得他对你挺关心的。”   冯妙青道:“他是我哥哥嘛!琼姿,我表哥叫做邓禹,如今担任京卫指挥使司的镇抚,虽然才是从五品的官儿,可是他还年轻,以后前途无量。”   相亲啊?连姓名工作都给报出来了。王琼姿好笑:“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冯妙青神秘地笑了笑,“不做什么。”   ……   乾清宫。   李逸处理完奏折,又应付过那帮老臣后,让人把邱琰召进来。   邱琰自然知道皇上召见所谓何事,忙把这几天看到的情况一一说明:“皇上,小的让几个锦衣卫便衣守在王小姐家附近。这些天,王小姐只去了一趟英国公府,听说她与冯九小姐交好,其他时候都待在家里。听王家买菜的人说,王家大少爷新添一子,家里人十分喜爱他,王小姐更是爱这个侄子。”   李逸点点头,笑道:“冯九小姐,哈哈,听说英国公府有九朵金花!”   邱琰也笑道:“是啊,英国公府与魏国公府正好相反,冯家只有女儿,而季家全是儿子。”   李逸道:“这就是命,英国公这两年为了立嗣的事情在试探朕的心意。他要是表现好,朕倒可以酌情考虑,毕竟是开国功勋。”   英国公府全是女子,他可以不必担心王小姐了。李逸舒了口气,可这口气才舒了一半,他又想起王综来,这个哥哥就是怕妹妹嫁不出去,早前那个谢斌就是被王综带回家,想招为妹婿。   想到这里,李逸问道:“王综有没有带什么同年回家?”   邱琰很肯定地说:“没有。”   李逸彻底放了心。等他解决了太后这档子事,他一定会去见王小姐,把皇后的位置捧给她,什么吕文蕙、唐绮云那些障碍全部扫干净!   在没处理完这些事情前,李逸即使非常想去见王小姐,也要忍住。原因很简单,第一就是没脸;第二嘛,王小姐伶牙俐齿,避免两人再次产生冲突。   与王小姐走到今天这一步,李逸想了很多。从南京初初相识到现在,王小姐好不容易才答应他,他已经走了九十九步,就差那一步,结果因为什么吕小姐、唐小姐搞得泡汤了,前面的九十九步白走了!   李逸明白他是被太后给忽悠了。太后最开始态度十分强硬,要求立吕文蕙为后,王小姐与唐小姐为妃,在他力争之下,太后先是说出了与父皇的那段往事扰乱他的心神,然后状似大度同意,立王小姐为后,吕文蕙为妃。其实留下吕文蕙才是太后的真正目的,因为她根本就知道有吕文蕙在,不管是做皇后还是妃子,王小姐都不会同意。    60、第 60 章   李逸与王琼姿发生争执, 赌气之下,肯定会说出一些不经过脑子的话。太后趁热打铁, 当晚就让人来问秀女怎么处置。   李逸在醉酒的情况下, 无意中说了让王琼姿回家去。太后行事效率之高,似乎知道他会反悔似的, 第二天一大早就让王琼姿在内的落选秀女出宫。一切事情仿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就发生了,李逸与王琼姿掰了,太后满意了,吕文蕙、唐绮云、陈淑兰等她满意的三位秀女顺理成章被留在宫里。   李逸懒得搭理这三位秀女,他一面忙于朝堂上的事情, 一面让人去盯着他那位舅舅建昌伯, 顺便找找建昌伯的麻烦。   太后这还是亲娘呢,坑起自己儿子来一点商量也没有,李逸现在只好找她亲弟弟的麻烦来找补了, 太后不信心疼儿子,总要心疼弟弟的。   现在偌大一个储秀宫,只吕文蕙、唐绮云、陈淑兰三个人住, 显得空荡荡的, 幸好她们每人还分了一名宫女伺候。唐小姐觉得吕文蕙是笑面虎,假好心, 天天往陈淑兰屋子里跑。陈淑兰酷爱读书写字,她待久了也觉得无趣。   她们被关在储秀宫,每天早上可以去清宁宫给太后请个安,本来以为能见到皇上, 结果好几天过去了,连皇上的影子都没见到。   唐小姐很担心,问陈淑兰:“陈姐姐,咱们进了宫这么久了,按理说也不该再拖下去,为何这几日没有个动静?”   皇后必定是从她们三人中出,总是拖着,实在让人坐卧不安,时刻都提着心。   陈小姐很淡定,一手执书,一手执笔,时不时地批阅一番,听到唐小姐的话,她连头都没有抬,道:“安心等着吧,总会出一个结果,不可能把我们一辈子放在这里。”   唐小姐嘟囔道:“是死是活总要给个说法,吊在空中的感觉很难受。”   陈小姐笑道:“要不你去催催太后娘娘?”   唐小姐瞪大眼睛:“我不敢,让吕小姐去还行,反正太后最喜欢她!”   陈小姐不再说话,继续看书,稳如泰山,留下一个唐小姐长吁短叹。   唐绮云小姐在发愁,殊不知太后也愁得慌。   好不容易把碍人眼的王小姐给弄出了宫,剩下三个她比较中意的秀女。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皇上仿佛是忘了还有选秀这一回事,直接把这三个姑娘抛之脑后。   太后每每提及这事时,李逸就说很忙啊,朝堂上的事情太多了,什么江南的赋税改制啊,北边的鞑靼,以及沿海一带的倭寇,忙得不可开交。   最开始,太后信以为真,再多两次,她也算看明白了,儿子这是在同她置气,人家想明白过来,在怪自己这个母后,索性再不管什么秀女选秀的事情。   可是事情就这么拖下去也不是个事儿,太后想了想,召了黄伦来,让他去乾清宫请皇上过来。   黄伦踌躇,委婉道:“太后娘娘,皇上可能很忙……”   太后恼怒道:“你去跟他说他亲娘病了,看他来还是不来!”   黄伦接了这不好办的差事,愁眉苦脸地去了乾清宫。   出乎意料,皇上没有像之前一样,而是很爽快地答应了,还说:“既然太后病了,我少不了要去清宁宫探望,这就去吧。”   黄伦差点喜极而泣,他这样子被罗翔看在眼里,忍不住在心里狠狠地鄙视了一顿,就这点出息!也就是清宁宫里没有能人,才叫他显了出来。   来到清宁宫,李逸先给太后问病,太后慢悠悠道:“也许吃了一些不好克化的东西,胃里不大舒服,刚刚喝了一碗养胃汤,现在已经好多了。”   太后面色红润,根本一点也不像不舒服的样子,李逸没揭穿她,问候过太后,然后道:“母后,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现在——”   太后及时打断了他的话,“皇儿,咱们母子两好久没有一起吃顿饭了,今日就留在清宁宫陪母后用午膳吧。”   李逸刚才要走只不过是糊弄太后,太后一急,他更加不急了,因此听太后这么说,无可无不可地答应下来。   午膳很丰富,太后为了怕儿子寂寞,还贴心地把吕、唐、陈三位秀女叫过来一起陪吃。   李逸笑道:“母后,早知道有这么多人陪你用饭,朕就先走了,乾清宫还有一堆折子要处理。”   太后道:“国事再忙,皇上也要爱惜自己的身子,不管怎样,吃顿饭的功夫总是有的。”   吕小姐、陈小姐正正经经地用饭,连头都不敢抬。唐小姐胆子大些,好不容易见到皇上,她自然不肯放弃这个难得的机会。   眼见皇上杯子中的酒空了一大半,她站起来,盈盈笑道:“皇上,民女替您斟酒!”   李逸由着她动作,还夸了一句:“唐小姐斟酒的动作挺熟练的啊,想来在家中没少斟酒。”   这话夸得不伦不类,唐小姐不知怎么作答,最后道:“民女常与闺中的小姐们一起小酌,当不起皇上的夸赞!”   太后满意地点点头,唐小姐模样娇俏可人,善于逢迎,即使做不了皇后,做个妃子,当一朵解语花挺不错。   至于陈小姐与吕小姐,俱是端庄贤淑,知书达理的好姑娘,哪个做皇后,太后都挺满意的,可惜皇后只有一位,只能从她们之中选一个。陈小姐太文静,吕小姐处事更为圆缓一些,这样看来还是吕小姐更胜一筹。   用过膳,李逸预料到太后有话要说,索性不走了,优哉游哉品着香茗。   太后指了指吕、唐、陈三位姑娘,道:“本朝选秀,一共要经过八轮筛选,这三位姑娘是第七轮选出来的,俱是才德兼备、窈窕端丽的良家淑女。皇上若是觉得哪个还不错,可堪为后,就指一个吧,剩下两人为妃。”   李逸呷了一口茶,然后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这三位姑娘。   吕、唐、陈三人都知道这是关键时刻了,为后为妃就在这一刻。虽说作为皇妃也是风光无限,但是毕竟比不过皇后,皇帝的正妻,母仪天下。即使是素来淡定的陈淑兰、吕文蕙也努力克制住自己勉强保持镇定。唐绮云脸憋得通红,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在砰砰跳,她真怕心突然就给蹦出来了。   李逸道:“唐小姐,你的脸怎么这么红啊,这还不到七月,可别是中暑了吧?”   唐绮云努力保持镇定:“皇上,民女没有中暑,只是、只是有点热。”短短一句话,她差点说的结结巴巴。   太后催促:“皇上,你觉得那位姑娘更不错,可以做皇后?”   李逸:“母后,朕觉得她们都不怎么样啊。”   太后被他的话哽住了,半响:“皇上说笑了,这些姑娘可是过五关斩六将才留下来的,个个都是好的,你快选一个吧,选秀这事儿不能拖到下半年去吧?”   李逸笑了两声,“母后怎么知道朕刚才是在开玩笑,其实朕是为难呢,她们三个都是母后你精心为朕选出来,朕觉得每个姑娘都很好,如春兰秋菊,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选。”   太后道:“既如此,那么就由母后替你选吧。吕——”   “慢着!”李逸打断太后的话,“不用劳烦母后了,还是朕自己选,毕竟是在给朕选妻子。”   太后实在搞不清他的葫芦里在卖什么药,只好道:“那皇上你自己选吧。”   李逸问道:“之前的七轮选拔中,都考校了她们什么?”   黄伦出来回答道:“回皇上,主要考察众位秀女的容貌、仪态、性情,以及诗画诸艺。”   李逸点点头:“这么说来,考察的都算是文试方面的。母后,为了公平起见,朕决定,应该加入武试。正所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用武试来决定谁做皇后是是再公平没有的事情了。”   众人都不明白,太后问道:“皇上,何为武试?”   李逸笑道:“很简单。将三位小姐带到校场,每人在刀、枪、剑、戟等等十八般武器中,选择一把兵器,两两相斗,最后胜出的那位就是皇后。母后,朕的这个法子妙吧?”   太后顿时脸黑,呵斥道:“皇上,这是选后,不是儿戏,她们三人俱是弱质女子,作什么武试,又不是选武状元!皇后与皇帝一体,母仪天下,为天下女子之表率,不是你一家的私事。皇上,请你慎重以待。”   李逸收敛了笑容,十分认真地说:“母后,朕很慎重,一点也没当儿戏。我看今日就把皇后之位定下来吧,来呀,把三位小姐带到校场去,朕亲自做裁判,保证公平公正!”   皇上的态度很是认真,吕文蕙等人完全没有想到竟然会是这一种情景,三人吓得花容失色,瑟瑟发抖,可怜巴巴地望着太后。   “皇上!”太后重重一拍案桌,“你简直是太过荒唐!”   李逸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一副惫懒的模样,油盐不进,“朕金口玉言,这三位秀女武试,哪个赢了哪个做皇后,生死不论。”   太后不愿意让人看见母子两争吵,让人把三位秀女带下去,然后让黄伦等人守着殿门,殿中只留母子二人。   太后扶额,她怎么就大意了呢,这个儿子无事还要闹一闹,现在自己把他喜欢的王小姐给弄出宫了,他不闹才不正常。这几天李逸太过平静,以至于让太后没有多做防范,才闹出刚才那一处闹剧。   太后本着怀柔政策,循循善诱,苦口婆心,“皇上,你不小啦,要是你父皇还在,知道你行事这么荒唐,他不知该有多伤心!”   李逸心道,来了,又开始拿父皇说事了。   太后怀念过先帝后,道:“如今王小姐也出宫了,这是没办法的事情,你先把皇后的人选定下来,等过一两个月,你若是还喜欢她,再把她召进宫里陪伴,封个贵妃也行。”   太后今日对付李逸的这套法子,与上次几乎一模一样,李逸听在耳中不仅没有半点触动,甚至还想笑。哼,立皇后,只怕真立了皇后,王小姐与他就再也没有可能了。   李逸没打断太后的话,任凭她说,终于太后说累了,喝了口茶润润嗓子,问:“皇上,母后刚才说的话,你都听进去了吗?”   李逸老神在地说:“朕都听到了,母后。”   太后松了口气:“那你就选一个皇后吧。”   李逸诧异道:“母后,朕刚才的话,母后都忘了吗,让三位秀女武试,谁打赢了谁做皇后,朕向来尚武,不喜欢文弱的皇后。朕意已决,母后不必多说什么了。”   感情刚才都白说了,太后差点被这儿子气得晕厥过去,恼怒之下,厉声道:“皇上如此荒唐,难道不担心内阁与言官们上奏吗?”   李逸特别无所谓,“随便上折子,反正他们无事都要上几本折子说说朕。朕自当了这个皇帝,在他们眼里的荒唐事儿没少干,不差这一件!”   这下子太后真无话可说了,李逸站起来,“母后,你多保重,朕还有要事先走了,至于三位秀女么,她们什么时候愿意武斗了,再来跟朕说立皇后的事情吧。”   李逸闹了这么一出,很快就在宫里传遍了。皇上的闲话无人敢说,三位秀女免不了被人说闲话,日子很不好过。伺候唐绮云的宫女悄悄劝她:“奴婢听说剑很轻,女子耍剑漂亮,剑术也很容易学,您不如把剑练起来,说不定还能打败隔壁的陈小姐与吕小姐。”   唐绮云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连杀鸡都没见过,更何况是持剑与人搏斗,吓得慌,连连摆手,“不要,不要,我这么漂亮,要是把我的脸给划伤了该怎么办,我就毁容了!你去跟陈姐姐与吕小姐说,让她们俩斗吧,我不当皇后了,我、我也不愿意当妃子,我要回家!”   话音刚落,她就嚎啕大哭起来,皇上是个是无赖,是个疯子,她要回家呀。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明天见。                   61、第 61 章(捉虫)   唐小姐的哭声传到隔壁屋子吕文蕙与陈淑兰耳朵里, 两人心里俱不好受,本以为走到如今这个地步, 不说是皇后, 至少能捞个皇妃吧。   但是瞧皇上昨日的样子,竟是真的打算让她们武斗, 还生死不论,这样一个皇帝,就是以后真进了宫服侍他,他一个发疯,她们说不定连小命都难保。   陈淑兰默默垂泪, 吕文蕙倒没哭, 她想起王琼姿来,皇上大概是极喜欢这位王小姐吧,不惜为了她与太后抗争, 甚至连自己的名声都不要了。皇上、太后都是高高在上的人,他们的一念之间就可以决定自己的命运。   吕文蕙苦笑一声,突然很羡慕那些落选出宫的秀女, 太后与皇上博弈, 她与唐、陈两位小姐的命运未知,徒惹人笑话。   唐绮云哭够了, 抹了眼泪去找陈淑兰与吕文蕙,哽咽道:“两位姐姐,若是要武斗,我们决计斗不起来呀, 不如我们一起去求见太后,请太后娘娘放我们回家吧,我想家,想我娘!”   说完又哭起来,眼睛肿的跟桃子一眼,看着十分可怜,陈淑兰默默地把她揽在怀里,两人相拥而泣。吕文蕙想去安慰她们,可是话还没有说出口,眼泪就掉下来。   次日,她们三人去清宁宫给太后请安,一个个都是无精打采、怯弱害怕的样子。这些都是小女孩子,太后也心疼她们,让宫女拿了点心过来给她们吃。   唐绮云吃不下,鼓足勇气道:“太后娘娘,我们真的要武试吗?我力气小,提不提兵器,我、我害怕……”   她才十五岁,一向都是天真娇憨的模样,如今吓成这个样子,实在可怜,再看吕文蕙与陈淑兰,虽然勉强保持镇定,但看起来也不比唐绮云好到哪里去。   太后叹了口气,道:“没事,皇上跟你们开玩笑呢,安心。”   她让人送她们回储秀宫,又叮嘱了宫女好好照顾她们。   李嬷嬷小心翼翼道:“娘娘,不如让人去乾清宫请了皇上过来?”   太后沉声道:“他这是等着我这个当娘的给他低头,不去,就先耗着!”   没耗几天,建昌伯夫人与张百户夫人进了宫。   太后忙于选秀的事情,有些日子没有见建昌伯夫人与张百户的夫人了,见了弟妹与姐姐很高,带她们到暖阁,亲人间说说话。   太后问道:“建昌伯身子近来怎么样?”   自建昌伯对清宁宫的宫女用强,被李逸下了禁令,无召不得进宫,在家闭门思过,太后已经有一年多没有见这个弟弟了,对他甚为挂念。   建昌伯夫人斟酌道:“伯爷的身子还是老样子,御医每月上门诊脉,好好将养着。”   太后叹气:“你要管着他一些,那些油腻荤腥的东西还是要少吃,在女色方面也要克制。”   建昌伯夫人道:“我劝了,可是伯爷不听……”   建昌伯被太后姐姐与先帝给宠坏了,早期可是连皇帝外甥都不放在眼里的人,怎么可能听建昌伯夫人的话。   太后皱眉:“你是他的夫人,管不住也要管,若他有个好歹,你说你还能依靠谁?”   建昌伯夫人委委屈屈地答应下来。   张百户的夫人笑道:“太后,你真是为难她啦,咱们那个弟弟,也只有你说话他才听一听。他这被皇帝下了禁令一年多了,该解了吧,亲舅甥哪有隔夜仇!”   太后也是为难,这一年多来,她屡次在李逸面前试探,都被挡了回来。   但是话不能那么对她们说,太后道:“他要真心悔过才行!进不进宫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在家闭门读书,修身养性才是正途。”   张百户夫人对弟弟的事情不那么关心,她今日来找太后是为了另外一件事,“太后,婉儿定了人家,我是来给您报喜的!”   太后听疼惜这个外甥女,闻言喜道:“定的是哪一户人家?”   张夫人笑道:“女婿是右军都督府的一个经历,官儿虽不大,但女婿家境殷实,相貌人品都不俗。”   太后颔首:“不错,婉儿出嫁我一定给她添一份厚厚的嫁妆!”   张夫人笑得更开怀了,今日进宫的目的达到了。谢过太后之后,她安安稳稳坐下来喝茶,建昌伯夫人给她打了好几次眼色她全然装作看不见。   无奈之下,建昌伯夫人只得道:“娘娘,伯爷有事求您。”   “什么事?”   太后心里咯噔一下,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建昌伯夫人道:“先帝曾赏给伯爷的庄田,曾特许伯爷每亩五分起科,可是前几日,皇上给户部批文,说是要改为每亩三分起科。伯爷为了这事儿,吃不下饭,睡不着觉。这是先帝给咱们家的恩赐啊,皇上说收回就收回了。这事儿,伯爷想让您跟皇上说个请。”   太后与皇帝正因为立皇后的事情僵持着,这会儿为了弟弟向儿子求情,她拉不下这个脸面,想了想,道:“皇庄官地郡是三分起科,当年先帝许每亩五分起科本就是特准开恩了,户部与言官没少上折子反对此事。皇上这么做确实有理有据。”   建昌伯夫人道:“太后,常言道,三年不改父志,这可是先帝定下来的,皇上这么改了,不太好吧?”   太后严厉地看了她一眼,“你这是说皇上不孝?”   建昌伯夫人忙道:“妾没有这个意思。”   太后冷冷道:“没有就好。”   张百户夫人伺机插了一句话,“我说弟妹呀,你难道没有听说过一朝天子一朝臣吗,新皇帝当然要要新举措。依我看,五分也好,三分也罢,这些年你们两口子搂了那些金山银山,还不够么,难道要用金子打造一个地宫?”   这话十分刻薄了,建昌伯夫人慌忙道:“姐姐,您误会了!”   张百户夫人冷笑一声不说话了。   太后不可能真不管这个弟弟,道:“因上次那事儿,皇上现在还没消气,你让他老实些,三分就三分吧,你们也不差那个钱,先就这样。”   将建昌伯五分税改为三分税自然是李逸的手笔,之前因为顾及太后,即使他看建昌伯十分不爽,也打算待太后百年后,再整治建昌伯,这会儿只当一切提前。税改后,清宁宫那边没有什么动静,没关系,那就再加码。   他不会像最开始那么好说话了,给建昌伯升爵位?呵呵,晚了,他得一件件给建昌伯清算,就看太后心里对这个弟弟的爱有多深了。   李逸把罗翔召到身边,轻声说了几句,罗翔立刻点点头,“小的现在就去办,保证给您办得妥妥的。”   ……   宫里选秀的闹剧同时也在京城传来了。王琼姿是从冯妙青口里听到的。冯妙青笑道:“这是宫里传出来的,只是不知是真是假。”   王琼姿想一想觉得依照李逸这个小昏君的属性,这样荒唐的事情他是非常有可能做出来的。   “应该是真的。”   冯妙青笑得前俯后仰,“让几个裹着小脚的姑娘家武斗,谁赢谁当皇后,哈哈,她们连兵器都举不起来,走几步路脚就疼得慌。这皇帝还真是好玩!”   王琼姿笑了两声:“只怕宫里的吕小姐她们不觉得好玩!”   李逸这家伙到底是想干什么呢?上次两人吵的那么厉害,他说了去娶吕小姐、唐小姐,现在没人拦着他了,他干嘛折腾这些千娇百媚的女子,王琼姿百思不得其解。   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想要同李逸一起走下去,这家伙一点都经受不住考验,转眼就对她食言,王琼姿想起他就来气,不稀罕提他!笑过去后,就换了话题,说些别的事情。   别的事情,自然是冯小姐的情郎啦。冯小姐偷偷溜出去几次与邵廷玉相会,两人感情一日千里。   冯妙青道:“他说想让会昌伯为媒人去我家提亲。”   这才几天,就上升到提亲的阶段,太快了吧,王琼姿道:“他这人好不好,你得去仔细打听,别听媒人瞎说。会昌伯赏识邵廷玉,肯定都说他好。但人是多方面的,你多多打听他的人品再做打算。”   冯妙青笑道:“我知道啦。好了,我要走了。”   两人才说了没多久的话,王琼姿道:“这么快就要走吗?”   冯妙青含羞道:“我跟他约好了在相国寺见面。琼姿啊,我借着你的名义出来的,你要替我保密。”   王琼姿当然不肯答应:“不行,你跟那邵公子偷偷见面,与礼不合。”   冯妙青蹙眉:“你怎么也这么迂腐起来,这可不像平常的你。求求你,替我打个掩护吧。”   王琼姿道:“你让你表哥陪着你去!”   “不行,表哥那个人更迂腐,他不会同意,而且还会告诉我爹娘!就这一次,我以后不会了。”   不管王琼姿怎么说,冯妙青最后还是去见了邵廷玉。   邵廷玉见她闷闷不乐,问道:“怎么不高兴?”   冯妙青道:“我每次出来与你见面,都是假借了见王小姐的名义,今日说漏了嘴,王小姐不同意,还说要告诉我爹娘!我们以后见面就困难了,怎么办呀?”   邵廷玉牵着她的手,柔声道:“不怕,都有我呢!”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这一章过渡性质,下一章搞定太后。                   62、第 62 章(捉虫)   冯妙青发愁道:“你有什么办法?”   邵廷玉笑了笑, “会昌伯已经答应做我的媒人,过两日就去你家求亲。我知道以我现在的身份配不上你的家世, 但是我要让你父母看到我的诚意, 虽然我没有一个达官显贵的家世,我不会久居人下, 妙青,我会让你妻凭夫贵,做一品诰命夫人。”   冯妙青愈发心疼他,凭着邵廷玉的能力,若是有个好家世, 必定会如虎添翼, 而那些京城的纨绔子弟,只凭着祖辈的荫恩就可以轻而易举谋得高位,何其不公!   邵廷玉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 道:“我如今的千户一职乃是一刀一枪,抗击倭寇,自己挣回来的。你放心, 待我平定登州一带的倭寇, 我的前途远远不止一个千户。”   冯妙青摩挲他手臂上的一道伤疤,鼻子眼睛发酸, 点点头。   真是让人怜爱的小姑娘,邵廷玉笑道:“只是小伤罢了,没事的,男人受点伤是常有的事情。”   冯妙青使劲摇头, “不,你要为了我好好保重自己。”   邵廷玉心里暖暖的,柔声道:“好,我答应你,一定好好保重自己,我还要风风光光的迎娶你呢!”   冯妙青标准的世家贵女,心思纯净,没有骄纵气,更难得是只看重邵廷玉的人,而不是以身份取人,邵廷玉是真心喜爱冯妙青。   他来京城一个月多,已经备尝那些所谓权贵们的冷眼,有些世家子弟,甚至刀都拿不起来,只因为一个家世,凭着世袭就能得到正四品以上的武官之职,而自己在登州一刀一枪拼出来的战功,若不是因为有会昌伯的力保,或许这些战功都算不到自己头上吧。   他需要一个家世够高的女子,这样的女人才能助他走得更高更远。冯妙青容貌性情家世无一不符合邵廷玉的期许,而且她又那么喜欢自己,她会是最好的妻子人选。   这也是为什么在登州那么多人替邵廷玉做媒,而他要顶着压力拒绝的原因,他要找一个完全配得上自己的妻子。   两人在相国寺附近逛了一圈,邵廷玉便要送冯妙青回去。冯妙青不肯:“不要,下次见面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邵廷玉捏捏她的鼻子,“乖,听话,先回家去,我会有办法的。”   冯妙青十分信赖他,点点头,道:“你得先送我回荔枝胡同,我家的马车在那边。唉,可惜王小姐不答应帮我掩护!”   邵廷玉经常听她提起王小姐,想起上次在英国公府的校场似乎见王小姐的身影有些眼熟,随口道:“王小姐是哪位公爷家的小姐,你们关系怎么这么好?”   冯妙青笑道:“我们是在真觉寺遇到的,很投缘。王小姐的父亲不是哪位公爷,她家是文官出身,她父亲是个翰林呢!对了,你之前不是还游历过南京吗,王小姐正是土生土长的南京人,去年底才来京城。”   邵廷玉心念一动,问:“这位王小姐的父亲是不是叫做王佑年,是个已故的翰林大人?”   冯妙青回想王家的拜帖上是有王小姐父亲的名讳等等,道:“好像是王佑年。咦,你认识王小姐吗?我怎么不知道,她也没提过。”   冯妙青紧张地看着邵廷玉,联想了许多,王小姐那么好,要是邵公子在南京遇到先遇到她也会喜欢她吧。朱小怜的存在冯妙青知道,但是朱小怜身份卑微,不值得她放在心里,但王小姐不同,家世容貌都好……   邵廷玉道:“我知道王小姐,只怕她也知道我,但我们却没见过面。”   冯妙青疑心更甚,“这是为什么?”   邵廷玉没有回答,反而问道:“王小姐在你面前说过我什么吗?”   冯妙青不解,“她能说什么啊?”   邵廷玉松了口气,刚才他真担心王小姐因为俞家的事情,在冯妙青面前说他不好的话。   冯妙青愈发疑惑了,“到底怎么回事,你要跟我说清楚,难道你与王小姐——”   “傻丫头,”邵廷玉宠溺地看着她,“我心里只有冯家九小姐一人。我只见过王小姐一面,那时候她戴着帷帽,所以也算得上没见过。”   “原来是这样。”冯妙青心中的大石终于落下。   邵廷玉想了想,斟酌道:“妙青,我告诉你去过南京,其实并非是游历,而是奉我母亲的命令去履行一桩婚事,可是那家人却因我当时只是一个穷小子,便把婚事给退了。”   冯妙青:“可是,这与王小姐又有什么关系?”   邵廷玉叹了口气,道:“与我指腹为婚的俞家,正是王小姐的舅家,我便俞家见到的王小姐。退婚是男人的耻辱,我本不想告诉你,只是涉及到王小姐,我便不得不说了。王小姐与俞家亲厚,我担心她在你面前抹黑我,连累我们的感情。”   冯妙青笑道:“俞家嫌贫爱富,德行有亏,那是俞家的错,虽然是王小姐的舅家,王小姐品行正直,她是我的朋友,是个顶好的人,从来不说别人的闲话!”   邵廷玉扯了扯嘴角,“哦,那是我想多了。”   “你就是想多啦。那是王小姐舅舅家的事情,她说不定根本不知道,你们连正式的照面都没打过,她应该连你是谁都不知道。”   邵廷玉淡淡道:“是吗?王小姐与俞家两位小姐是非常亲近的表姐妹,常常过来小住。”   冯妙青收了笑容,十分认真地说:“你不要再说这样的话。就算王小姐是知道的,可是她从未再我面前说过些什么,谁家都有几门品行不好的亲戚,但是不能否定王小姐的人品。”   她的样子是真生气了,邵廷玉哄道:“是我说错话了。俞家退婚的事情对我来说是莫大的耻辱,我母亲也因此被气病了,我只是……唉!”   冯妙青握着他的手,道:“你没错,千错万错都是俞家的错。不过幸好俞家退婚,我们才会遇到啊,以后咱们都别提俞家的事情了。”   对于邵廷玉在冯小姐面前挑拨关系的事情,王琼姿一无所知。冯小姐是个天真单纯,拥有赤子之心的人,她希望冯小姐能一声顺遂,不会落到书里的下场,可是眼下看来真没有办法。   冯小姐一头扎进了恋爱中,外人说什么都听不进去了。而现在的邵廷玉,在外人眼里是个上进的好青年,行侠仗义,除了在女色上有点黏黏糊糊,品行能力没的说,哦,对于古代人来说,男子好点女色也不是什么大事。   冯妙青照旧对王琼姿很亲厚,只是再也没在她面前提起过邵廷玉的事情,而且还有意无意地引荐王琼姿与她表兄邓禹认识。   王琼姿骇笑:“你没搞错吧,邓公子与你是表亲,你们两个凑一对更好。”这个时代不是最流行中表亲么!   冯妙青大笑:“我嫌表哥太婆妈,表哥嫌我鲁莽,没有个淑女的样子,他可是立志要娶一个书香门第出来的女子。琼姿,我说实话,虽然平时我总是嫌弃邓禹,但是他人品没话说,身上没有一点纨绔子弟的恶习,长到这么大见到女孩子都会害羞,而且他前途远大,是武定侯府的世子,日后要承爵的。”   王琼姿敬谢不敏,“你可千万别乱牵红线了,我的婚事不须你操心。”   冯妙青轻轻推了她一把,笑道:“你瞧,他来了!你们说说话,我先回屋一趟了。”   说完飞快地溜走了,王琼姿摇摇头,真拿她没办法,待邓公子走进,她福了福身,邓公子忙给她行礼。   邓公子见了王琼姿,脸有些发烫,“王小姐,是我表妹约我过来的,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你。”   王琼姿面无表情:“真巧。冯小姐有事,等会儿就过来。”   这是英国公府的一处亭子,亭子外有池塘花圃,景色很不错。   王琼姿不打算同这邓公子交流什么感情,默默地喝茶看风景。   除了冯家表妹,邓公子鲜少与女子这般接触,王小姐不说话,他也担心唐突佳人,于是也默默喝茶。   这壶茶本来也没多少,禁不住喝,两人很快就喝完了。王琼姿继续看亭子右边的风景,邓公子则看亭子左边的风景。   知好色而慕少艾,邓公子毕竟是青年男子,虽然不敢说话,但王小姐的一举一动还是入了他的眼。   表妹说王小姐家一门三进士,俱是有才之人,王小姐更是知书达理,温柔贤淑,他觉得表妹说得很对,王小姐斯文有礼,小口小口品茶,像从仕女图中走出来的一样,他想他若是丹青好手,一定要把这幅王小姐夏日品茶图给画出来。   王琼姿也在用眼角的余光悄悄打量这邓公子。上次在校场初次见面,她的心神都在邵廷玉身上,对邓公子的印象就是关心妹妹的好兄长,这会儿见邓公子,个子高,挺拔,清秀斯文,好像从见自己的那一刻起,他就低着头,红着脸,像个大姑娘一样羞答答的,不敢抬头。   作者有话要说:这两天身体不太舒服,明天状态好些的话,会加更补上。   晚安,明天见。                   63、第 63 章   亭子右边是一片不大的月季花圃, 王琼姿打量过邓公子后,实在无事可做, 于是在心里数一数共有几朵月季花。   邓公子则继续专注盯着亭子右边的荷塘, 估计在数,高高低低的荷叶中藏着多少朵荷花。   当王琼姿数到第三百四十六朵月季花时, 冯小姐姗姗来迟,装作非常抱歉地样子说:“哎呀,不好意思,刚才八姐突然来找我,所以耽搁了一点时间。”   这是一点吗, 她再来晚一点, 王琼姿觉得自己应该可以把这片花圃中所有的花数一遍。   冯妙青挽着王琼姿的胳膊,又是道歉又是撒娇,然后对她表兄说:“表哥, 你也算是我们府里的半个主人,应该替我好好招呼王小姐啊。”   邓公子心里极想把这个表妹给训一顿,但是当着王小姐的面, 他到底说不出口。   冯妙青挽着王琼姿在前面走, 偷偷回头挤眉弄眼地给邓公子使眼色,邓公子摇摇头, 警告般地看了她一眼。   邓公子:表妹真是失礼!私自让他一个外男与王小姐单独相处,王小姐乃是儒学世家的女子,不是那等不拘礼数的姑娘,这样对王小姐太不敬了!   冯妙青:表哥真是呆木头, 这么好的机会都不知道把握,白白浪费了自己给他创造的机会!   总之,兄妹两个是各有怨言。   邓公子远远走在两位姑娘的身后,不敢造次。冯妙青刚才过来时,见这两人虽然坐在一张桌子上,然而一个面朝北,一个面朝南,一句话也没多说,觉得这事大概是成不了,问:“我表哥这人是不是挺没意思的?”   王琼姿笑道:“说起你表哥,我倒想起了一句诗。”   “什么诗?”   王琼姿:“出自李白《长干行》,低头向暗壁,千唤不一回。”   这句诗原是说女子害羞,面对竹马的一再呼唤,羞的不敢回头。   冯妙青仔细品了品,大笑:“对,就这这样!羞答答地跟个姑娘似的,我看我不应该叫他表哥,要叫他表姐才行!”   送走了王小姐,冯妙青、邓禹兄妹坐下说说话,冯妙青无情地嘲笑他,并声称以后要喊他“表姐”。   邓禹跟她相处自在多了,把脸一板,道:“你与那位邵廷玉私下有见过吧?正好我等下要去见见姑母。”   冯妙青急了,“你别这样啊。”   邓禹警告道:“不可再有下一次,不然我一定会告诉姑父姑母。”   冯妙青嘟囔:“知道啦,不会有下一次了,他已经说动了会昌伯做媒人,来向爹爹提亲。”   邓禹内心总是觉得这门婚事不靠谱,可是具体有哪里不靠谱他又说不出来,“京城那么多青年才俊,你到底看上了邵廷玉哪点?”   冯妙青“哼”了一声,道:“在我眼里京城那些所谓的青年才俊都比不过邵廷玉,就是表哥你也比不上,邵廷玉除了在出身上不如你们,哪一点都比你们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他日后一定比你们都强!”   邓禹没生气,道:“我承认他很厉害,可是你我今日能享受这些荫恩荣华,也都是我们的祖辈浴血奋战得来的。我没说邵廷玉有哪里不好,只是你们私下不要再见面,他要见你,须得三书六礼,明媒正娶!”   冯妙青嫌他婆妈啰嗦,但也知道他是为自己好,“知道了。”   她见邓禹仍旧肃着一张脸,道:“笑一笑嘛,你整天板着脸儿,一点也不招人喜欢!我挺喜欢王小姐,还想让她当我嫂子,现在只能作罢。唉,不知道将来,王小姐能落到谁家去呢,听说过不了多久,她就要回南京去了,只怕以后见面的机会寥寥无几。”   邓禹突然清了清嗓子,道:“王小姐第一次来你家的拜帖还在吗?”   冯妙青问:“你要哪个做什么?”   邓禹面对着她很从容,“我看看王小姐的父亲、哥哥是什么官位,能不能找到中间人去王小姐家提亲。”   冯妙青眼珠子都要惊得掉下来了,“提亲?”   邓禹理所当然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那你刚才看也不看人家一眼,我还以为你不中意她呢?”   邓禹的耳朵可疑的红了,道:“圣人说,非礼勿视。这与我喜不喜欢王小姐是两回事儿。”   他不喜欢勋贵武官家的女儿,从小就立志娶一个世代书香门第出来的知书达理的小姐。王小姐温柔貌美,浑身的书卷气,是表妹这种女孩子所远远不能比的。既然看上了,那么自当请冰人上门求亲,邓禹觉得这事顺理成章的事情。   冯妙青惊喜交加,起身上前,使劲拍拍他的肩膀,大大地夸赞他:“好兄弟,你比我强太多,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呀。”   却说俞氏这里也暗自为女儿的婚事操心,一面让继子看看有什么合适的同年,另一面,俞氏的姐姐嫁在这里,这位周姨妈也是个极热心的人,在京中生活了二十多年,她在亲戚朋友们中张罗出不少青年才俊来,因着王琼姿入宫选过秀,直到最后一轮才被淘汰下来,这也是她的加分项,总之,很多人家表示了愿意结亲的意愿,就等着俞家挑了。   俞氏日日出门,与周姨妈一起见这些夫人们,顺便再见见她们家的公子,极少的情况下带上王琼姿。   王小姐的情况很快就被邱琰报到李逸那里。李逸拿着邱琰呈上来的册子,念了一长串人名,问:“这些是什么人?”   邱琰小心道:“回皇上,王小姐的母亲在为她相看人家,这些都是相看的青年才俊。”   邱琰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拿到这些人的资料。   李逸冷笑一声,爆了一句粗口:“青年才俊?呵呵,都是些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   邱琰附和:“是小的表述有问题,这些都是癞蛤.蟆。”   不过这就这些李逸不大放在眼里的癞蛤.蟆,让他坐立不安,像头困兽一样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万一王小姐被真被哪只癞蛤.蟆跟叼了去,那该怎么办?   李逸心烦意乱,道:“去把马大成给我叫过来!”   邱琰忙去请了司礼监掌印马大成,马大成过来乾清宫后,李逸问道:“朕让你清查建昌伯土地的事情,现在进行到哪一步?”   马大成道:“京畿附近的庄田已经查清楚了,只是先帝在时,还在河间、寿光等地赐了不少田地给寿昌伯,这些地方毕竟远,查下来颇费工夫。”   李逸道:“人手不够就多派人手去,朕只给三日的时间,将这些查清楚。建昌伯必定有侵占隐匿多余的土地,若是在其中有违法犯科的事情,也要如实上报。”   马大成答道:“是。”   李逸挥手让他下去,马大成犹豫了半响,道:“皇上,臣有些话不得不说。”   “说吧。”   马大成斟酌道:“外戚豪绅强占隐匿土地,一是造成了诸多百姓失去土地,流离失所;二则国家的税收也会减少,说是国之蠹虫也不为过,确实很该整治一番。可是,臣认为,您不必头一个从建昌伯开始,他毕竟是太后的亲兄弟,若因此导致皇上您与太后母子失和就不妥了。臣建议荣王、寿王等人开始。”   李逸道:“荣王、寿王好歹是李家人。建昌伯算什么,一个落魄的泥腿子,凭着先帝的恩赐才有今日的地位,他不思感恩,反而作出这等有损大周的事情,头一个拿他开刀正好让世人知道朕不是一个纵容外戚胡作非为的人!”   皇帝说的话铿锵有力,马大成也无可反驳,“臣尽力而为,三日后必定将建昌伯所占庄地查实清楚。”   建昌伯是太后的命根子,太后一定不会不管,李逸以前顾念母子情分根本没想使出这招,是太后逼得他不得不这么做。现在只待查清楚建昌伯的事情,让太后服软。   宫里的事情他能搞定,可是耐不住王小姐在宫里相亲,李逸又看了一眼那个名录,越看越心烦,长长的一条人名,足足有七八个人选,这么广撒网下去,万一王琼姿突然定亲了可怎么办?不行,还得与王小姐见上一面。   怎么与王小姐见面又是一个大问题了,在京城没有了崔家的帮忙,实在不太容易。好在有无孔不入的锦衣卫帮忙,几日后,王琼姿与母亲与真觉寺上香,李逸终于见到了王小姐。   王琼姿听说真觉寺有一种稀有的重瓣莲花,趁着母亲听禅的空当儿,带了葫芦去寻花,路上遇到一个好心的小沙弥说要带她去,走过两道殿门,她看到了李逸。   王琼姿头一个想法是拔腿就走,但是理智让她停下来,小昏君本事大着呢,这会儿不见他,只怕今天晚上她该在家里见到他了。   回想上次争吵的内容,王琼姿理直气壮,葫芦还不知道季显就是皇帝的事情,窃语:“小姐,这个季公子怎么阴魂不散啊,哪哪都有他!”   作者有话要说:解释下,蛤.蟆不知道为什么是违禁词,所以有个.   晚上还有一更。                   64、第 64 章(捉虫)   王琼姿让葫芦站在此地候着, 她去见李逸,葫芦不情不愿地答应下来。   这处是真觉寺后殿的一个清幽之地, 有个小小的荷塘, 荷塘里开满了粉色重瓣莲花。   李逸这厮打扮得很有精神,头戴网巾, 身着一件白色窄袖圆领袍站在池塘边的柳树荫下,脸上挂着可恶的笑容,手里还摇着王琼姿的那把香木折扇。   王琼姿走进来,小昏君收拢了折扇,学着读书人的样子作揖, “小生见过王小姐!”   既然他不拿出自己皇帝的架子, 王琼姿也就拿就拿他当普通人对待,一点也不客气,冷笑两声:“阁下果然是好本事, 只要是你想见的人就没有见不到的。今日在寺里,有人突然提起重瓣莲花,故意引我来, 都是你一手安排的吧。”   重瓣莲花在京城较为稀有, 这里却只有王琼姿与李逸二人,看来小昏君还贴心地清了场。   王小姐冷若冰霜, 一点好脸色都不给,李逸回想起两人一起爬煤山那日,王小姐的嗔怪撒娇仿佛是他梦中发生的事情。   王小姐说出来的话跟冰渣子似的,“不知阁下什么时候迎娶吕小姐, 唐小姐,陈小姐,我在这里先预祝您新婚快乐,永浴爱河!”   浴什么鬼的爱河!李逸被啪啪打脸,好在脸皮够厚,不然也不会再来找王小姐啊。   他说了一句十分耳熟的话,“琼姿,你听我解释。”   王琼姿差点憋不住笑场,这要是在琼瑶剧中,她现在应该捂着耳朵说我不听,我不听了。可现在不是演琼瑶剧,她得看看李逸能不能说出花来。   李逸很有些委屈:“当时那种情况下,话赶话才说出那样的话来,而且是你让我去娶什么吕小姐她们,我生气之下顺着你的话才说的。”   很好,指责、推卸责任,小昏君的话完全没有出乎王琼姿的意料之外。   王琼姿不得不提醒他:“选吕小姐为妃是你自己的主意,别往我身上推。”   李逸深深叹了口气,“那是因为我被太后给弄蒙了。吕小姐是太后看上的,不是我。”   不错,小昏君果然是个优秀的甩锅人。王琼姿这样想着,心里对李逸不免更加失望。   接着就听小昏君表情很郑重地说:“我说这些只是想告诉你事出有因。这些天我也想了很多,其实归咎到底,源头在我身上。我是皇帝,既然承诺过你,以后只会有你一人,那么不管太后怎么说,我都不该食言,说出什么选吕小姐为妃的事情。是我的错,王小姐,我现在向你道歉。”   王琼姿怔住了,没想到他居然这么轻易就认错道歉。其实回想两人争执的情景,俱是情绪激动,冲动下很容易说出一些伤人的话,李逸并不全是有错,他是天之骄子,少年皇帝,从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骄傲矜持,乍然在一个女子身上折戟,难免会冲动暴怒。   皇帝这个道歉王琼姿不想也不敢接受,干笑两声:“那个,不用道歉。”   李逸脸上一喜,“你肯原谅我了?太好了!琼姿,咱们就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慢着,”王琼姿道,“你这想的也太多了吧,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那是没办法收回的。皇上,我这已经出宫了,咱们就此作别,井水就别犯河水了!”   李逸急了,“朕说能收回就收回,我们必须和好如初!”   对于这么胡搅蛮缠的小昏君,王琼姿只想送他两个字“呵呵!”   李逸道:“不会有什么吕小姐、唐小姐、陈小姐,也不会有任何人,以后只会有你一人。”   这话他以前说过一遍,王琼姿当初真相信了,现在么,存疑!   李逸道:“是真的!下次我跟你写诏书上,盖上玉玺,你该相信了吧?”   王小姐看着他急,仍然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别费那事,我现在出了宫,咱们没什么关系。”   李逸这会儿真想像古往今来的那些昏君一样,把王小姐一掳,直接带回宫得了。但是他明白自己若真这么做了,就会彻底失去王小姐。他烦躁地摇摇扇子,让自己冷静下来。   倒是王琼姿想起他在宫里搞了一出武试,于是好心问道:“你那武试分出胜负来了吗?人家都是娇滴滴的姑娘家,可别把人的脸给弄花了。弄花了脸还不是委屈你自个?”   李逸冷笑一声:“早着呢,生死不论,她们哪个敢比?”   王琼姿可以想象吕文蕙她们战战兢兢害怕的样子,于是道:“你与太后博弈,就是输了也不该拿她们出气!”这还是男人该做的事情吗?   李逸摊手,“我没拿她们置气啊,只等着太后松口,我就赐了她们金子,派人送她们回家。琼姿,你再等我一段时间,我很快就解决掉太后那边的问题,到时候风风光光地迎娶你进京。”   “可别!”王琼姿制止他,“我和你没什么关系,你别让我等你,我也不会等你。”   李逸:“皇后的位置你也不想要吗?”   王琼姿嘲讽道:“煤山之约,你就是这么承诺我的,接过没几天就说要选吕小姐为妃,我不敢再相信你,再见!”   说完她就要走,李逸急忙抓住她的手臂,王琼姿恼怒道:“你这是做什么呀,用强?”   李逸松手,苦笑道:“我不敢。你别相亲了,那些癞蛤、不是,那些人都配不上你。”   “你怎么知道我在相亲?”王琼姿瞪大眼睛看着李逸,抡起胳膊去揍他,“你这家伙派人跟踪——”   李逸抓住王琼姿的手,赶紧道歉,“对不起,我立刻让邱琰撤了那些人。”   王琼姿快被他气死了,李逸委委屈屈道:“我担心你出宫后就嫁人了。”   “我嫁不嫁人关你什么事!”   “当然关我事,你要嫁只能嫁我。”   王琼姿这回连话都不想跟他说了,冷笑两声,“告辞!”   李逸不敢硬拦着她,刚才没跟她说通,万一她回去后随便就找个人定亲了可怎么办。他急的团团转,眼睛瞟到池塘上。   “王琼姿,站住!”李逸在后面大声叫道。   王小姐全当没听到,继续往前走。   李逸没奈何,又道:“你停下,我有话说!”   王琼姿快烦死了,这人既无信用,又死缠乱打,真是让人招架不住。她站住,回头,“什么话快说!”   王小姐一脸不耐,李逸看看池塘,又看看王小姐,“你别走,不然我就跳下去!”   王琼姿莫名其妙:“你没事跳什么池塘!”   李逸:“那你就答应我啊。”   简直就是小孩子瞎胡闹,幼稚!王琼姿内心想骂人,面前上一派平静,甚至想笑,“答应什么?”   李逸:“答应不相亲了,答应再等我几日。”   女心似铁的王小姐:“你开的条件不对等,我不答应。”   李逸心里又委屈又难过,此刻真恨不得去跳池了,走到池边,那眼睛还可怜巴巴望着王小姐。   王琼姿叹了口气,“别跳啦。”   李逸心喜:“我就知道你是关心——”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王小姐又补了一句,“你别想太多,我刚才听小沙弥说这个池塘很浅,也就到人的膝盖处,你要是真想跳,寻个深一点的湖,什么太湖、鄱阳湖都没问题。还有这里长着好好的一池重瓣莲花,你真跳了,这些莲花也就毁了!”   李逸此刻能听到自己心碎的声音,王小姐的心比男人还硬……   最后王小姐淡淡地来了一句,“这么幼稚的行为我六岁就不做了!”   李逸觉得自己丢脸丢到家了。   王小姐走后,他的心情糟糕透了,邱琰绞尽脑汁安慰他:“皇上,王小姐这是不太信任您,您若是解决了宫里的吕小姐、唐小姐等人,想必王小姐就不会这样对您了。”   李逸也知道,他现在不拿出实打实的诚意,的确很难挽回王小姐,可是王小姐要是相到合适的女婿了该怎么办?   邱琰寻思道:“应该没这么快吧,而且王小姐是南京人,可能会倾向于找个离家近一点的?”   不管怎样,李逸也只好这么安慰自己,他把一腔怒火都发泄到了建昌伯身上,很快六科给事中弹劾建昌伯的折子就如雪花一般飞向乾清宫,户部也上书请求皇上加收建昌伯的地税,以及将建昌伯退还兼并的庄地共计五千三百顷。   这事若是搁在先帝身上,先帝会将这些折子驳回,最多不痛不痒地说小舅子几句,然后就没有然后了。李逸不同,大义灭亲,先下诏痛斥建昌伯一顿,然后让锦衣卫围了建昌伯的宅子。   这般雷霆手段,建昌伯差点吓得丢了魂魄,偷偷让下人出府找张百户夫人进宫求太后。   张百户夫人忙着女儿出嫁的事情,不肯趟浑水,建昌伯心里埋怨这个大姐太狠心,却也没有办法,让人带了万两银票给张百户夫人,张夫人收足了好处,这才勉为其难地答应去见太后。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明天见。                   65、第 65 章   清宁宫。   张百户夫人将建昌伯现在的处境不咸不淡地说给太后听。   太后越听越震惊, “皇上,他真的让锦衣卫看守建昌伯?”   张夫人放下茶盏, 慢吞吞地说:“这还有假?咱们那个好弟弟做的那些个事, 皇上没把他关进锦衣卫诏狱已经很宽厚了。”   “荒唐!”太后怒喝一声,“那是他的亲舅舅, 一个娘舅顶半个爹,天下就没有外甥把亲舅舅关进牢里的道理!”   张夫人看着自己这位亲妹妹,再一次感叹她的糊涂,舅舅外甥也要看是谁家的,他们家就一泥瓦匠出身, 今日的地位全仰仗于先帝, 建昌伯何德何能,敢以皇上的半个爹自称?   太后立刻让黄伦去乾清宫请皇帝过来。   张夫人是外家的女儿,她出嫁时, 娘家还没发达,后来发达了,但娘家得到的好处与她这个外嫁的女儿无关, 只能靠着讨好太后与建昌伯得点好处罢了。   建昌伯怎么样她是不大管的, 但是太后可是张夫人在张家能扯的一面大旗,千万不能倒了, 想了想,她还是劝道:“我看你也不用太担心,毕竟是亲舅舅,皇上想来不会要他的命, 最多就是惩戒一番。”   太后暴怒不语,张夫人又道:“你也不看看我们那弟弟做了些什么事,先帝在时,逢年过节各种赏赐,光庄地就赏赐了三四万顷,可咱们弟弟还嫌不够,贪得无厌,又侵占了五千多顷地,更不用提他在宫外做的那些荒唐事,什么纵容家奴行凶,横行不法可没少干,听说言官们参他的折子多如雪花!”   张夫人说的话一点也没有触动太后,盖因建昌伯这些年一直都是这样,先帝作为姐夫都没有追究,凭什么现在轮到外甥做皇帝了就开始追究了。她完全不认为是建昌伯的错,反而认为是李逸这个儿子故意在跟她作对。   肯定是的,侵占土地,目无法纪的事情,其他达官贵人们也没少做,谁也不是清清白白的,凭什么先从建昌伯开始起算。   太后越想越是怒火中烧,喃喃道:“皇上这是因为王小姐的事情,故意在针对建昌伯。”   宫里选秀的事情张夫人有所耳闻,“皇上是天下之主,与你就不是一般的母子关系,他喜欢哪个,你顺着他不好吗,非要对着来?我看你就直接下个懿旨,接王小姐的进宫,让她做皇后算了。”   张夫人真觉得自己这个太后妹妹被先帝给宠傻了,宠坏了。   现在这位皇帝可不是先帝,他对舅舅是没什么感情的。所谓的舅舅,在他眼里只怕还不如身边伺候的几个太监亲近,这也是后来张夫人彻底熄灭了把张婉儿嫁给宫里做贵妃念头的原因。   可惜太后现在被怒火冲昏了头,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李逸,他再是皇帝,也还是从她肚子里出去的。   那边黄伦从乾清宫回来,罗翔跟着一同过来。   罗翔道:“太后娘娘,皇上忙于政事,说改日再来清宁宫给您请安。”   太后沉声道:“那我就亲自去乾清宫见他。”   罗翔为难道:“皇上说了,您若是要为建昌伯的事情求情,就什么都不必说了。国家,有国才有家,建昌伯深负皇恩,骄横跋扈,目无法纪,乃国之蠹虫,皇上已将此事交给了锦衣卫办理,绝不徇私。”   太后脸色煞白,摇摇欲坠,罗翔继续道:“皇上还让小的转告您,让您保重好自己,若您的身子因为建昌伯有了损伤,他便即刻下旨斩了建昌伯。”   这话说的含糊,但是太后却听懂了。   宣和二年上元节,李逸在宫中赐宴,建昌伯醉酒后奸污清宁宫宫女,太后欲替他遮掩过去,但事情败露,李逸当时就让人将建昌伯捉拿问罪,太后以绝食相威胁,李逸顾念母子情分,故而网开一面,放过建昌伯。   这次李逸是在警告,若太后再以绝食相威胁,他必会第一时间将建昌伯问斩。   太后捂着胸口,半响,才咬牙切齿道:“这个逆子!”   吓得张夫人差点捂住她的嘴巴,“太后,分明是建昌伯把您给气成这个样子的,您怎么还怪起了皇上!罗公公,太后这是被建昌伯气糊涂了呢!”   罗翔呵呵笑了两声,“建昌伯确实可恶,太后您还是看开些吧。小的告辞!”   黄伦忙送罗翔出去。走到清宁宫的门口,黄伦有心打探些情况,小声问道:“老哥哥,皇上与太后毕竟是亲母子,如今闹这个样子,该怎么收场?”     罗翔笑道:“全在太后一念之间。”   黄伦道:“还是王小姐的事情?如果太后同意立王小姐为后,建昌伯是否就没事了。”   “不,”罗翔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低声道,“不管有没有王小姐,建昌伯这回即使不死也要脱层皮。皇上有皇上的心思,就算太后现在再做什么,最多只能保住建昌伯的命。”   黄伦凛然,再环视清宁宫,只见清宁宫中已经多了不少陌生的面孔,这些都是皇上派来的……   罗翔走后,黄伦回了清宁宫,太后已经晕厥过去,清宁宫里一片混乱,张夫人照顾太后,让人去请御医。   黄伦忙说:“这建昌伯也太不像话,都把太后气得晕过去了,小的这就去请御医。”   御医来了也是这一套说法。很快宫里就传开了,建昌伯犯事,太后被他气得晕过去的事情。   张夫人觉得晦气,她守在太后床边,看着自己妹妹真真无语至极,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跟皇帝杠着,到底建昌伯是他的儿子,还是皇帝是他的儿子,亲疏不分!   御医诊断过,又开了药方。宫人喂太后吃了药,过了不多久,太后悠悠转醒,惨白着一张脸,脸上淌着泪,看着可怜极了。   这会儿张夫人才觉得自己这个妹妹也是五十出头的人,看着远不如平时光鲜年轻。   她叹了口气,道:“好好的日子不过,这又是何必呢?”   太后目眦尽裂,“那是我们的亲弟弟!”   张夫人无所谓道:“他再是我弟弟,也比不得婉儿与她哥哥在我心里的地位。我就是一个普通的女人,我的孩子才是最重要的。”   太后断断续续道:“爹娘临终时让我们好好照顾他……”   “得了吧,他都多大了,孙子都快有了,还让我们照顾他?他是男子,顶门立户,该照顾我们才对,你看他这些年都做了什么事,从小就是孬种,专爱惹事生非,尽是拖累我们!”   张夫人不能理解太后,太后同样不能理解张夫人,“你、你难道看着他死?”   张夫人拿热毛巾替太后敷脸,“先别管他了,你自己为了他气倒了,御医说急火攻心,你不能再受刺激,不然容易导致中风。中风你知道吗,咱们家小时候邻居老太太中风后,眼歪嘴斜,那滋味生不如死,就算你是太后也一样。”   太后艰难道:“黄伦过来。”   黄伦急忙走到太后床边,太后吩咐道:“你去一趟建昌伯府探望建昌伯。”   建昌伯是皇上重点整治的对象,黄伦可没那么大的胆子敢去,敷衍道:“皇上派了锦衣卫看守,小的进不去。”   他想起罗翔刚才说的话,壮着胆子道:“皇上的心意您是明白的,要不您就成全了皇上。”   太后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吐出四个字:“除非我死!”   她的一生除了小时候受了贫苦,自进宫后,再没有受过任何委屈,她稍有不满,连先帝都敢责备,先帝也只能好生哄着,没想到临老,却在儿子身上受了这么大的委屈。   太后心里的那根筋就是转不过来,咬牙道:“我即刻死了也好,我要去问先帝讨个公道,看那不孝子死后怎么去见他的父皇!”   这、这又是何必呢!   张百户夫人觉得自己待不住了,忙说家里事情多,匆匆忙忙地溜了,再不溜,估计她要跟太后一起死了,她日子过的好好的,可不想死。   过了一日,李逸直接让人把建昌伯关进了诏狱,让徐勉审讯建昌伯。徐勉一点也没客气,轮番上刑,才一轮下来,建昌伯就快坚持不住了。   先不管太后这边怎么样,李逸对待舅舅丝毫没有徇私,冷酷无私,之后的清查权贵庄地事情进展地非常顺利,什么荣王、楚王这些皇亲连半句话都不敢多说。   建昌伯下了诏狱,伯府解禁,建昌伯夫人慌张地进宫,将建昌伯的情况哭哭啼啼说了一番,差点把太后又气了个半死,不过李逸让御医时刻在清宁宫待命,在御医的妙手回春之下,太后的身子状况倒还不错。   建昌伯夫人跪在地上,泣道:“锦衣卫对伯爷上刑了,皇上这是要伯爷命啊,您是伯爷的亲姐姐,可不能不管他。”   太后可以拿自己的命去与李逸赌气,但是舍不得建昌伯的命,无奈之下,派了黄伦去乾清宫与皇帝谈条件。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还有一更。                   66、第 66 章   太后的条件是, 李逸立刻放建昌伯出锦衣卫诏狱,对于建昌伯违纪之事不再追究, 侵占五千多顷地的事情也不再追究, 同时将建昌伯升为建昌侯。   黄伦听到太后提出的条件时,心里一咯噔, 现在主动权在皇上这里,太后这条件只怕皇上不会答应,建昌伯犯的事,砍十次脑袋都不够,还想升爵?   果然他去了乾清宫, 将太后的话原模原样地转述给皇上。皇上脸上倒看不出生气的表情来, 只是淡淡道:“告诉太后,朕最多可免建昌伯一命,废除建昌伯的爵位, 让他做个庶人,给他个十亩地做个田舍翁足矣。”   在李逸看来他对建昌伯足够宽宏大量,他有去民间考察过, 普通百姓之家拥有十亩地自己的地已经算是殷实人家, 他肯给建昌伯留十亩地已经很给太后面子了。   黄伦心里咋舌,没想到皇上这么狠, 建昌伯可是有三四万顷地的人,就给他留十亩合适吗?   就听这位皇帝自语道:“皇庄的地只怕都没建昌伯多,留十亩朕看都多了。”   罗翔在一边接话,“小的也觉得多了, 要不在酌情减个五亩?”   李逸:“算了,就看太后的面子吧。”   他是真觉得给多了,太后进宫前,建昌伯家只怕连一亩地都没有!   黄伦苦笑不已,“小的这就回清宁宫报给太后。”   “慢的,”李逸叫住他,“让太后快点儿做决定,建昌伯就在诏狱里,诏狱的手段,太后应该是知道的。”   先帝年间,某位大臣举报建昌伯,先帝置之不理,但太后犹不甘心,教唆先帝将这位臣子关进诏狱,那位臣子最后死在诏狱。   黄伦打了个寒颤,连声道:“小的这就去禀告太后。”   李逸说的对建昌伯的处置,实际上是留他一条命,将他废为庶人,太后当然不愿意。她甚至想越过皇帝,直接以太后的名义封吕文蕙为后,她拿这个去威胁李逸。   李逸根本不吃她这一套,没得讨价还价的余地,太后这么拖拉换来的不过是建昌伯在诏狱里多吃点苦头。建昌伯的夫人天天进宫哭,还把建昌伯那一溜的大小孩子都带进清宁宫跪在太后床前哭,就这么哭了三天,太后终于熬不住了,同意了李逸的条件。   之后李逸依言放建昌伯出诏狱,建昌伯夫人带着孩子们在诏狱门口等他。   建昌伯道:“车呢,怎么不派辆车过来接我?你带着孩子们来做什么,尽是添乱。”   建昌伯夫人抹着眼泪:“什么都没了,财产充公,房子也没了。”   这些建昌伯是知道的,他道:“二姐没安置我们吗?”   建昌伯夫人:“太后生着病,管不了这么多。”   “那我们去大姐家。”   “大姐,她关着门不让我们进去。”   建昌伯暴跳如雷,这一怒就牵动了他的伤口,不禁哎呦起来。   他的大儿子道:“皇上赏了京畿附近的十亩地,几间草房,爹,咱们雇一辆马车,赶在天黑之前回去吧。”   皇上的雷霆手段,建昌伯见识够了,现在想起来还怕,当下没说什么,一家人雇了辆马车往郊外赶。   建昌伯不敢恨皇帝,只一个劲儿埋怨太后,“她可是我二姐,怎么就没在皇上面前替我说说好话,看她以后怎么跟爹娘交代!”   “可不是,”建昌伯夫人对太后也是一肚子怨气,“听说是因为太后在跟皇上赌气,皇上喜欢上某位小姐,太后非得逆着皇上的意思来,皇上恼了,便拿你出气。”   建昌伯:“我就说嘛,我在家好好的,皇上做什么突然找我麻烦,原来二姐在作祟,她是皇上的亲娘,皇上不敢拿她怎么样,可怜我受了这么苦!”   这一家人将太后狠狠地埋怨了一顿,似乎忘了他们能富贵也都是拜太后所赐。   李逸在宫里忙着解决太后的事情,只想尽快解决宫里这些糟心的事,然后让礼部去王家下聘,风风光光地迎娶王小姐。   上次王小姐生气,他让邱琰撤了王家附近的锦衣卫,虽然有些担心王小姐再去相亲,可是听说王家过不了几日就会回南京,王小姐跟她的母亲弟弟感情那么好,必不愿意在京城就嫁了,所以李逸自认为还有时间。   确实如他想着这样,俞氏相看了不少人家,觉得不是那么合适。王综现在授了个工部主事,这是个虚职,待三年期满,经过考选谋个实职,很大可能就去外地做官了,俞氏不想把女儿一个人留在京城,相看的人中没有特别优秀的,于是作罢。   盼儿的满月礼刚过,俞氏与女儿忙着收拾行装,置办京中的特产以便回乡后送给亲朋故友。王家在京城也有不少亲戚朋友,临到离开,也需要一一拜访,因此耽搁不少时间。   这日王综从工部衙门回来,先去了俞氏房里。王琼姿在给盼儿做小衣服,俞氏在一旁指点她。   见王综进来,王琼姿把快做好的小衣服举起来给他看,“大哥,这是给盼儿做的,你看怎么样?”   这件小衣服是连体开裆,还带着一个小帽子,王琼姿在帽子上绣了一只小兔子,借用了现代的样式。   王综笑道:“很有巧思,盼儿肯定会喜欢。琼儿,盼儿刚刚醒了,你去看看他。”   这么明显的把人支开的借口王琼姿怎么会不知道?她乖巧地答应,然后带着葫芦出了门,一出门就不走了,伏在门边听王综与俞氏说些什么。   王综刚才神色轻松,看她时候甚至还带了笑意,王琼姿猜他多半又是有什么妹婿的人选想要给俞氏说。   只听屋子里面王综道:“今日工部右侍郎高大人突然召了我去,问起来我是否家中有一个待嫁的妹子……”   王琼姿、葫芦两人正听得认真,俞氏身边伺候的方婶走过来,见她们两人这样,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将两人带走,还把葫芦好一顿说道。   王琼姿赶紧赔罪:“方婶,我知道错了,您别告诉娘与大哥。”   方婶看着她长大,自然舍不得说她,“小姐,你是大家闺秀,以后别这样了。要我说,都是葫芦,性质跳脱,连累小姐。”   背锅的葫芦:……   不过俞氏自来在女儿的婚事上很开明,若觉得人还不错,就给女儿提一提;若是不好,干脆就不提了。这次继子的上司礼部侍郎做媒,提的是武定侯家的世子。   这些京城功勋世家的子弟俞氏并不太看好。王家是书香门第,她想着为女儿找一个读书人做夫婿。   王综道:“我打探过,武定侯世子姓邓名禹,在京中风评很好,没有一般权贵子弟的恶习,从来不流连秦楼楚馆。”   俞氏犹疑:“我家与这武定侯家八竿子大不到一起去,他如何就看上了你妹妹?京中好姑娘那么多,何必舍近求远,莫不是有什么隐疾吧?”   更何况这武定侯深得皇帝看重,并不是京中那些空有其表的破落户。   王综失笑:“母亲,您想多了。这位邓世子与常人不同,少年时一心都放在学业与骑射上,如今坐到京卫指挥使司的镇抚的位置,他不喜欢权贵家的小姐,偏偏喜欢书香门第出来而知书达理的小姐,妹妹不是正好合适么?至于他怎么知道妹妹的,或许是高大人无意中提及的,高大人与邓家是世交。再说了,男方求娶,咱们不一定要答应啊,在多看看邓世子的为人怎么样。”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要是真有好人家,俞氏自是希望女儿能嫁得更好。   她说:“这事儿,我还得给琼儿说说。你那边也再多打探打探邓世子的人品性格。”   王综答应下来。   到了晚间时分,俞氏将屋里人都遣出去,留了女儿说话。她慢慢地把武定侯世子求亲的事情给女儿说了。   武定侯?怎么听起来有点耳熟,王琼姿追问道:“那位世子的叫什么?”   俞氏道:“姓邓名禹。”   说完,她就看见女儿露出奇怪的表情来,追问道:“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妥当?”   王琼姿哭笑不得,“娘,这位邓世子我见过两面。他是冯小姐的表兄,冯夫人的内侄。”   俞氏抓着女儿的手,紧张道:“他见过你两面,然后来咱们求亲?你们没怎么样吧?”   王琼姿忙说:“没有,什么都没有,连话都没说的超过三句。”   俞氏追问道:“冯小姐有没有说起他怎么样?”   王琼姿道:“冯小姐说他是个上进的好青年,绝不是京城那些纨绔子弟之流。”   俞氏心中的石头落下地,笑道:“我琼儿品貌俱全,是以邓公子才过来求亲,你觉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太快了,古代人在婚事上都是这么迅速吗,王琼姿很想问一问。   俞氏不不等女儿回答,自顾自地说:“结亲不止看男方人品,还要看他父母,尤其是母亲,我猜明日邓夫人就该上门来拜访了。”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明天见。                   67、第 67 章   俞氏猜想得没错, 次日一早门上就把邓家的拜帖送进来。   巳时,邓夫人与其子邓禹过来拜访。邓禹骑着大白马打头, 邓夫人坐一辆朱轮华盖车, 后面跟着几个丫头管家。   俞氏与王综迎了他们进去大厅喝茶叙话。都是官家夫人,说话滴水不漏, 邓夫人把王综好一顿夸,俞氏则使劲夸邓禹。   两家人心照不宣地先不提结亲的事情,俞氏把邓禹一顿打量,见他少年英俊,器宇轩昂, 彬彬有礼, 心里就先满意了三分。王综也借机与邓禹攀谈,暗暗拿经济学问试探邓禹,邓禹答得头头是道, 并不是那等脑袋空空的鲁莽武夫。   邓夫人对自家这个儿子还是十分有信心的,听说读书人家多挑剔,但是他们再挑剔, 邓禹也经得起这个挑剔。   王家的门第略低些, 但是王家是正经读书人出身,三代人都是进士, 文官人家的闺女教管严格,知书达理,妻贤夫祸少,夫人听儿子提起王家时, 倒也觉得两家配得上。   听说现在这位王夫人是已故王翰林的继室,邓夫人留神观察着,王夫人与继子王综相处融洽,王综对继母恭敬备至,母慈子孝;再者,王夫人青年守寡,独自带大一对儿女,其气节也让邓夫人钦佩不已。   是以邓夫人还没见到王家小姐,就先对这门亲事点了一大半的头,王夫人这么贤淑,教出来的女儿必定是极好的。   看完了人家的儿子,自家的女儿也要拉出来给人看看,俞氏笑道:“大郎,你带着邓公子去书房转转。”   王综会意,道:“邓兄,请!”两人转到前院书房去了。   俞氏让丫头秋萍去请小姐出来见客。   ……   葫芦道:“咱们夫人猜得可真准啊,这位邓夫人真来了,邓公子也一道来了,还骑着一匹高头大马,风度翩翩。”   小英嗔怪道:“你这妮子又去偷瞧了!”   葫芦窃窃地笑,“说不定是未来的姑爷呢,可不得去瞧瞧!”   “哎呦!”话音刚落,一支头花轻轻打中了她的头,葫芦把头花接住,“小姐,你扔我做什么?”   王琼姿慢条斯理地梳着头发,“让你别瞎说。”   葫芦悻悻地闭了嘴,尔后实在忍不住,又道:“小姐,我觉得邓公子比季公子好。”   王琼姿这回来了兴趣,问:“好在哪里?”   葫芦道:“邓公子斯文有礼,对待小姐恭恭敬敬。季公子总是惹你生气,而且季公子很霸道,不拘小节,就是那种你必须听我的话,我想做的事儿没有做不成的。”   王琼姿想想还真是这样,季显就是一副老子第一,唯我独尊的样子,放在别人身上可能觉得可笑,不过他是皇帝无可厚非。   小英却持不同地看法,“邓公子虽然不错,但我觉得小姐跟季公子在一起时更快活些。”   葫芦不满:“什么啊,小姐烦都烦死了他了。”   王琼姿心里一咯噔,勉强笑道:“小英,你怎么会这么想?”   小英有些迷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想,小姐跟季公子说话时,眼睛有光——”   “好了,小英别说了。”王琼姿制止她,“那是季公子在气我呢,我一生气眼睛可不得有光。”   话虽如此,她却暗暗心惊小英观察之敏锐,确实,她跟季显在一起时,更鲜活更有趣些,不再是谨守礼法的大家闺秀王琼姿,而是她自己,她可以跟季显说任何奇思妙想的事情,季显听得兴致勃勃,即使有时候拿现代的那一套跟他说,他也不觉得是离经叛道。或者说,隐藏在王琼姿内心深处的现代人的灵魂,季显他是能接受的。   邓公子虽好,但也就是一个标准的古代人罢了。他要求他的妻子知书达理,温柔贤淑,而王琼姿知道,她其实并不是一个这样的人,只是把自己扮成了一个合格的大家闺秀。   王琼姿脸上的笑容消失,屋里一片寂静,小英与葫芦不知所措地看着她。葫芦偷偷去拉小英的袖子,小英摇摇头,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秋萍的到来打破这片寂静。秋萍掀开湘妃竹帘走进来,笑盈盈道:“小姐,夫人让奴婢来请您去大厅见客。”   王琼姿站起来,“这就好了,现在去吧。”   葫芦:“您这么打扮地也太素了,要不多戴几根簪子?”   王琼姿失笑:“穿金戴银最俗气了。武定侯府是豪富之家,什么东西没见过。我就这么去见客,彰显我世代书香门第的风骨。”     进了大厅,王琼姿先给母亲请过安后,俞氏笑道:“这位是武定侯府的邓夫人,我儿快见过邓夫人吧。”   王琼姿盈盈下拜,姿势标准得无懈可击。   “起来吧,好俊的姑娘。”冯夫人笑道,她不错眼地打量眼前的少女,乌黑如云的头发,光洁的额头,明亮的眼神,落落大方的神态,暗暗点头,再打量王小姐的穿着,淡绿色的夏衫衬着她轻盈的身姿,就像一株绿竹。   冯夫人寻思道,难怪人常以竹比做读书人的风骨,这淡绿色的衫子也只有王小姐这样的充满书卷气的女子才配得上。   她从手腕上褪下一只碧玉镯子要给王琼姿做见面礼。王琼姿先看了俞氏的眼色,然后才收下了,道:“多谢夫人。”   声音清越,在这夏日里仿佛能带来一股凉意,邓夫人对王小姐更喜欢了,亲切地问她常常在家做些什么,读了那些书。   王琼姿自然是那一套标准的古代女子的回答,什么在家帮母亲打量家事,闲暇会做做针黹女红,偶尔也会读读书,一般就读女四书等等。   听她这么一说,邓夫人更加欢喜,觉得自家儿子眼光着实不错,王小姐斯文大方,知书达理,若是日后由她来接管武定侯府的中馈想来也不错,更何况王家人在读书上这么有天分,未来的孙儿肯定是文武双全的人物。   王琼姿觉得邓夫人看自己的眼睛和蔼地过分,她这还没有跟邓禹定亲呢,怎么就拿看儿媳妇的眼神看她。   待邓夫人走后,俞氏笑眯眯地望着女儿,“看了这么多人,总算有了一个还不错的,人品、模样、家世都配得上我琼儿。”   王琼姿被惊到了,才见了一面不会就想把她给嫁出去吧,俞氏仿佛明白她在想什么,道:“遇到合适的不容易。你哥哥托了京中的同年好友打探,倘若邓公子人品确实不错,邓家再来提亲,咱们才答应。”   王琼姿恍如在梦里,晕乎乎的,才见了两面,就许下终身,荒唐却又真实。   俞夫人劝女儿道:“琼儿,你今年十七岁了,女儿家总是要嫁人的,邓公子已算是万中挑一的人选,不可再错过了。”   不是邓禹,也会是别人,王琼姿闷闷地“嗯”了一声,又道:“我要再想想。”   邓家托了高侍郎提亲的事情怎么可能瞒得住冯小姐?这位小姐第二天就派人来接王琼姿去英国公府上。王琼姿本来不想去,但是想了想,还是决定去。   到了英国公府上,冯小姐这次见她亲热得不得了,仿佛王琼姿已经是她的自家人一样。   王琼姿毫不客气地嘲笑她,“这是又被禁足了是吧?”   冯小姐笑:“是啊,还不是我那个呆表哥!”说完还拿意味深长地眼神看王琼姿。   王琼姿被她那炽热的眼神看得要起鸡皮疙瘩了,忙说:“麻烦你正常一点,别拿这种眼神看我。”   冯妙青嘿嘿地笑,“你果然要跟我成亲戚了,真好!琼姿,嫁给我表哥绝对不亏。”   王琼姿按住她的肩膀,道:“邓禹去我家提亲,别是你说了些什么吧?”   冯妙青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我可没说什么,是表哥自己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这样的好姑娘,他得先下手为强,晚了说不定别人抢走了!”   她凑到王琼姿的耳边,小声说:“你想不想见我表哥一面啊?”   王琼姿想想邓禹那性子,反问道:“我想见,他敢吗?”   冯妙青大笑:“说的也是,他是个真正守礼的君子,私下见面必定是不会的。”   不过很快冯小姐,就被打了脸,她的小丫头进来道:“小姐,表少爷听说你身子不舒服,想来看看你,已在门外候着。”   冯妙青:“……”   她觉得自己还是不够懂男人啊!   王琼姿笑道:“那我去屏风后面躲着。”   “别!”冯妙青拉住她的袖子,“表哥是想见你,该我躲到屏风后面给你们腾地方才对。”   她一边往屏风后面躲,一边让小丫头请邓禹进来。   邓禹走进屋子,没见到表妹,倒见王小姐坐着,脸刷的一下就红了,差点结舌,“王小姐也在啊,请问有没有见到我表妹,听说她身子不舒服,我来探望她。”   王琼姿纤手一指,“诺,冯小姐在屏风后面呢。”   冯妙青跳出来,叫道:“啊呀,不是说了我不在吗?”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一更,可能比较晚,可以明天早上来看。                   68、第 68 章   王琼姿道:“掩耳盗铃也不是你这样的啊。”   冯妙青无奈, 气鼓鼓地坐在榻上。邓公子深觉自己表妹太过失礼,本能就想拿出兄长的身份说她几句, 但这次冯小姐一点也不怕, 她挽着王琼姿的胳膊,挑衅一般瞅了表兄一眼。   邓公子慢慢将想说出口的话咽了下去。   侍女从新上了热茶, 三人捧着茶杯喝茶,王琼姿保持着淑女的样子一句话也不肯多说,邓公子见到王小姐后心里小鹿乱撞,想说什么,又担心说出来的话唐突佳人。   冯小姐瞪着一双大眼睛, 看看这个, 瞅瞅那个,觉得这两人忒没意思了,像她自己与邵公子, 眼神交汇,柔情蜜语,有说不完的话, 恨不得时时刻刻都待在一起, 这两人完全是浪费时间。   眼看着自己的表哥连耳朵都快红了,她决定帮帮邓禹, 打了个哈哈,“表哥,真巧,你来看望我, 王小姐也在这里,上次你们也认识了哈。”   哈哈什么啊,都到提亲的份上了,这话说的太假。王琼姿默默吐槽。   邓公子慢慢道:“是挺巧的,没想到王小姐也在这里。”   王琼姿“嗯”了一声。   邓公子把随身带来的一个木盒子打开,里面是各种小玩意,九连环、皮影人、草编小动物等等,“送给表妹你解闷。”   冯妙青恍然大悟,“真有你的表哥,我收下了,不用谢。”   这位表哥什么时候给她送过这些东西,分明是给人家王小姐送的。   一杯茶喝完,邓公子也该告辞了,他先是看了一眼王小姐,然后才对表妹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明年我将去南京,表妹以后多多保重,告辞!”   冯妙青不解道:“你去南京干嘛?”   邓公子没有解释,匆匆离开。   冯妙青想了又想,抚掌道:“我明白了!”   她一惊一乍的,王琼姿问:“明白什么了?”   冯小姐道:“琼姿,你跟我表哥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呢!我表哥是武定侯世子,几代的武定侯都是担任南京守备。”   王琼姿道:“我只知道南京守备太监。”   那个作威作福,横行无忌的金太监就是,典型的南京城一恶霸。   “不是太监,就是南京守备,表哥是未来的武定侯,等他成婚后,也是要去南京的。你的家乡就在南京,这样你就不用跟家人离得太远,这难道不是好事吗?”   这确实是好事,王琼姿并不希望远嫁,留在南京,留在她熟悉的地方更好。   三日后,邓夫人将一只镶宝金簪插在了王琼姿头上,俞氏则将王家祖传的一块玉佩给了邓禹。   王、邓两家说定了亲事,开始走六礼的程序。   ……   清宁宫。   太后同意将吕文蕙等三名秀女放还归家,选定王琼姿为皇后。   太后冷冷道:“现在你满意了吧?”   李逸道:“我已经让人放了建昌伯。母后,兜兜转转还是这是这个结果,不如当初没有那些事。”   太后十分看不惯这儿子,嘲讽道:“你这么对自己的母亲、舅舅,不知你日后拿什么去见你父皇?”   李逸目光坚毅,“我拿一个太平盛世去见父皇。”   太后恨恨道:“你不过就是为了满足你自己的私欲。”   李逸叹了口气:“母后何尝不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大周不是父皇的大周,我对得起天地祖宗,还有我自己足矣。父皇宠爱了您一辈子,若是父皇在的话,也能理解我的选择。”   太后冷笑两声:“独宠一人,子嗣不丰,你父皇未必会理解你。”   李逸诧异道:“朕在民间时,见过那些普通的妇人多有生五六个孩子,母后怎么就觉得我会生不出孩子来,说不定我与王小姐将来能生三儿五女呢。再说,就算真没有孩儿,皇室宗亲这么多,从中选一个不错的立嗣就行了。”   太后眼睛一瞪,“你父皇——”   李逸毫不客气地打断她的话,“我还是刚才那句话,这天下不止是父皇的,宗室与我都是一个祖宗,立嗣没什么不可以。”   现在万事俱备,只欠王小姐这道东风。这次选秀是由内廷主办,王小姐虽然在第七轮淘汰回家,但是,李逸稍微暗示下去,这次选秀的结果就是王小姐雀屏中选,其他人淘汰回家,最后让礼部主持婚礼就行。   皇帝大婚可是举国大事,首先六礼得一道道走完,还有派人去江南等地采购嫁妆,这一桩桩的事情办完,等娶到王小姐这个新娘子至少也得花三个月的时间,这还算少的,有那花一两年时间筹备婚礼的,但是李逸等不了,最多半年,一定要把婚事给办了。   李逸美滋滋地想着,他甚至还想好了要不让人先把坤宁宫修葺一遍,重新布置成王小姐喜欢的样子。对了,王小姐毕竟不在宫里,礼部去宣圣旨前,他得提前跟她说一说,免得她吓坏了。   罗翔走进来打断了他的联想,“皇上,季三少爷说有要事求见您。”   季三少爷,也就是真正的季显,这位是李逸的狐朋狗友,李逸有段日子没见他了,疑惑道:“他来做什么?把他带进来吧。”   季三公子参见过皇帝,道:“皇上近来怎么不出去耍一耍?”   李逸斜了他一眼,“你当朕跟你一样闲,朝廷上的事情不少,你家老头也没少给我惹事。”   季三公子陪着小心,道:“您要清算权贵们的庄地,哪家没有多出来的几顷地?”   李逸:“是几顷吗?”   季三公子忙告罪,“我家老头那是越老越糊涂,皇上的恩赐丰厚,占那么多地做什么,让他都给退出来。”   眼前这位可不像先帝那么好糊弄,很有高祖的铁血手段,连自己的舅舅都不讲情面,其他的勋贵们可不得乖乖听话么!   李逸冷哼一声,“你进宫来是为什么事?”   季三公子一拍脑袋,“看我,差点忘了正事。我昨天听说了一桩喜事,特地要告诉皇上。”   李逸:“喜事?”   季三公子:“是喜事,武定侯家的喜事,邓禹定亲了!”   李逸笑道:“原来是邓大姑娘定亲了。”   邓禹小时候身子瘦弱,害羞,在京城公子哥中有个邓大姑娘的称呼。   季三公子“咳”两一声,“他早就不是什么邓大姑娘了,平时也不跟我们玩一起,都成了上进好青年了!”   他小心翼翼打量李逸的神色,终于道:“邓禹定亲的人家姓王,祖籍南京,乃是已故翰林王佑年之女。”   李逸脸上的笑容凝住了,脸色可怕地吓人,一字一句地说:“你再说一遍,哪个王家?”   季三公子:“已故翰林王佑年之女。”   只听“啪”的一声,李逸袖子一挥,扫落桌上的茶具,铁青着一张脸,眼神很骇人。   季三公子没想到他这么激动,“那个,邓禹也是胆子大哈,谁的墙角不好挖,来挖您的!”   “滚!”李逸怒喝道。   “是,是,我这就滚。”季三公子这是第一次见皇上发这么大的火气,慌慌张张地溜了。   季三公子麻溜地滚后,邱琰与徐勉两人过来请罪。   邱琰叩头:“皇上,都是小的办事不利,请您恕罪,再给小的一次机会。”   徐勉也有办事不利的罪名,当时李逸让他查时,他把邓禹这个人给漏掉了。   他想为自己辩解几句,“皇上,据臣所知,武定侯府与英国公府是姻亲,邓禹是冯夫人的内侄,王小姐又与冯小姐交好,极有可能是通过这层关系认识的。是以,臣才忽视了。”   李逸在殿内走来走内,他觉得自己快爆炸了。   王小姐定亲的事情就如一道雷电劈在他身上,劈得他从身到心都疼得厉害。她铁石心肠,她居然真定亲了,这个没良心的女人,枉他为她做了那么多事。   可是,他喜欢王小姐,对王小姐好,王小姐也不是一定要接受啊。李逸想起了小时候的一件事来。太后喜欢吃橙子,于是每每喂给他吃,认为是对他好,可是这种好,李逸根本不想要,天知道他最讨厌的就是橙子。就像后来,太后不选王小姐,也说是为他好,这些都是他不想要的“好”,李逸悲伤地想,或许他所谓的好,王小姐一点也不稀罕呢。   难道就让王小姐与邓禹成亲,双宿双飞吗,呸!李逸想想就受不了,他邓禹凭什么啊。   可是他们已经定亲了,邓禹的身份不同一般人,难道他去抢臣子的妻子吗?这也不好。   李逸陷入两难中,左边一个声音告诉他,算了,他与王小姐有缘无分。可右边一个声音则说,你那么喜欢王小姐,你舍得吗?   舍不得。这是李逸心中最真实的想法,最开始他并不见得多么喜欢王小姐,非她不可,王小姐借着算卦的事情要把他给甩了,他当时还在想以后追到王小姐了,也甩她一次,可是这么长时间在一个女子身上用尽了心思,李逸觉得自己离不开王小姐了。   邱琰、徐勉正眼巴巴等着皇上的指令。   李逸眼睛一闭,道:“拿铜钱来,朕要起卦!”   作者有话要说:算命(起卦)哈哈,小昏君是不会的。   晚安,名明天见。                   69、第 69 章   邱琰与徐勉面面相觑, 都是一脸雾水,皇上怎么时候会算卦了?   徐勉从袖袋里掏了出几枚宣和通宝, 双手呈给李逸。   李逸拈起其中一枚铜钱, 心里默默念道,如果是正面说明他与王小姐有缘, 背面则无缘,然后轻轻往一抛,铜钱在空中打了几个旋,重新落入李逸的手掌中。   他背对着邱琰、徐勉二人站着,这两人就看到皇上抛起铜钱, 又接住, 这卦就算是起完了,这难道不是正面反面随着皇上自己说吗,何必多此一举?   半响, 皇帝才转过身来,伸开手掌,微微一笑:“果真是正面, 朕与王小姐的缘分还没有断。”   邱琰二人忙叩头, 给皇上道喜:“恭喜皇上,这是天赐的缘分。”   李逸吩咐道:“你们立刻去查武定侯家与王家的亲事进行到了哪一步, 晚上之前给朕回复。”   这两家均不是小门小户之家,嫁娶之事规矩多,除非大红花轿真把王小姐给抬进门了,否则都有转机。   待两人出去后, 李逸看着手中的沾上汗液的铜钱,赫然是反面,不过,正面反面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要把王小姐留在身边。   徐勉办事效率很快,落灯时分,进宫来给皇上禀告消息。邓王两家的婚事六礼堪堪才走到第一步纳吉。   李逸笑了,这是老天爷都在给他机会。   ……   王琼姿自与邓禹定下婚事后,俞氏就对她看管得严了很多,不再让她随意出门。王琼姿开始待在闺房绣嫁妆,邓家家大业大,人也多,公婆叔伯婶的绣品需要新娘子亲手绣,喜服被子可以让丫头们绣或者从外面买,但是这些东西一定得自己绣。   葫芦与小英欢欢喜喜地替小姐绣百子千孙被,一床被子上要绣一百个形态各异的小人儿,葫芦与小英两人一起才绣了十来个。王琼姿担心她们累坏了,道:“别绣了,我们打叶子牌吧。”   小英摇摇头,“夫人有吩咐,不能偷懒。”   京城夏日闷热,王琼姿觉得闷得慌,走到窗边,窗外浓阴如盖,鸟鸣花香,一派夏日之景,她无暇欣赏,只是在想自己怎么就与邓禹定下了亲事,邓禹说他明年会去南京,以后也会常驻南京;大哥说他的人品好;母亲说邓禹是个难得的人选。王琼姿在南京时挑了太多,俞氏担心她落下挑剔的名声,现在好不容易遇到一个不错的人选,可不得赶紧定下来。   邓禹应该不错吧,反正总是要嫁人的,王琼姿相信她与邓禹日后会过得很好。   武定侯府书房。   邱琰与武定侯密谈了很久,武定侯亲自将他送出门,邱琰劝止,笑道:“天气热,您就别送了。”   武定侯客套了几声,让贴身侍从送邱琰出去,还送了他一份厚礼。   待邱琰一离开,武定侯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沉声道:“去请夫人与世子来书房。”   邓夫人与邓禹过来,见武定侯一脸怒容,邓夫人问道:“有什么事,这么匆匆忙忙把人叫过来。”   武定侯直接吩咐她:“你即刻去一趟王家,把两家的婚事退了,就说禹儿与王家小姐八字不合,占卜大凶,故而两家解除婚事。好在六礼还没走完,现在退婚也不算太晚。”   邓禹大惊,“爹,怎么突然说起退婚的事情?”   武定侯看着这个儿子,突然叹了口气,“我该说你怎么好呢?你怎么偏偏看上了王小姐,那位王小姐乃是入宫参选的秀女,你这是跟皇上抢女人!”   邓禹分辨道:“王小姐虽然进宫参选过秀女,可是早已送还归家,婚嫁自由,儿子迎娶她并无不当之处。”   邓夫人也说:“侯爷,禹儿说的对啊,我亲自见过王小姐,不论是容貌,还是性情,都是一等一的人物,所以我才为禹儿定下这桩婚事。”   武定侯情知这并不是夫人与儿子的错,他无力地摆摆手,“去退亲吧,王小姐是皇上看上的人,要做皇后的。邱公公奉了皇上的旨意,特地跟我说,让我们家与王家退亲。”   邓禹脸色大变,继而怒道:“皇上他这是夺臣之妻!”   邓夫人差点被儿子的话给吓晕了,忙道:“禹儿慎言!”   当今皇帝年任性妄为,连先帝留下的三位辅政大臣的劝言都不听,登基不到三年,已经将刘迁阁老给免职,凡事全由着自己的性子来,这是昏君的征兆,不可违逆他的意思,不然邓家危矣。   武定侯虽然气愤,但毕竟是老人精,他们勋贵人家,指望着皇帝的荣宠过活,南京守备这个肥差,早就被人眼馋了,再有就是小皇帝找人清查权贵们的庄地,武定侯也不是清白无辜的,此刻要是不顺着皇帝的心意,不知会给家里惹来多大的麻烦,说不定武定侯府的百年基业毁于一旦。   邓禹不如他父亲想的这么多,少年气盛,热血冲到头顶,转身就走,“我这就上书皇帝,问问他这么夺人之妻,算不的上是一个明君作为!”   “站住!”武定侯喝止住儿子,“你是想让我们整个侯府都赔进去吗?”   邓夫人抹着眼泪,也死死拉着儿子。   武定侯放缓语气道:“天涯何处无芳草,别为一个女子致使家业毁损,就当你与那王小姐有缘无分吧。”   邓夫人眼泪婆娑看着儿子求他不要冲动,邓禹脚下如有千金重,再也动不了了。   武定侯又道:“邱公公说,在选秀之时,皇上早就看中了王小姐,只因太后那边的原因,阴差阳错,王小姐才出了宫。若不是知道我们家在与王家议亲,只怕这会儿礼部就在筹办皇上大婚的事情了。禹儿,好人家的姑娘多得很,不差王小姐这一个,咱们家总不能跟皇上抢女人吧?”   这要是放在先帝身上,根本就不会有眼前的难题,可是皇上与先帝性子截然相反,若不顺了他的意,武定侯只会慢慢成为京中的边缘人,破落户,这是武定侯绝对不会允许的。   为了防止邓禹冲动之下作出无可挽回的事情,武定侯让侍卫看守着邓禹,不许他出府,邓夫人则去王家退亲。   儿子对那王小姐的情谊,邓夫人是看在眼里,如今儿子伤心难过,她不免也怨恨上了王小姐,王小姐招惹了皇上,又来招惹她的儿子,不是个贤良的女子,这婚事不成也好。   到了王家,邓夫人自然又是另一番说法,毕竟王小姐不日就要成为皇后,王家也会是京城的新贵,这仇是不能结的。   她恭维了一番俞氏,俞氏云里雾里,道:“冯夫人,您是什么意思?”   邓夫人笑道:“你我两家定亲的事情是个误会,王小姐是待选的秀女,宫中秀女的名录上就有王小姐的名字。如今咱们对外只说禹儿与王小姐的八字不合,这亲事就此作罢,让王小姐风风光光地进宫做皇后。”   俞氏蹙眉,语气里带着几分怒意,“我女儿早已出宫,选皇后的事情自与我女儿无关。邓夫人,你这说话奇奇怪怪的。还有,两家本是定了亲事,这会儿退婚对两家的名声影响不好。”   一般纳吉占卜,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极少听说定亲后,又因为八字不合而退亲的,而且退亲对女方的不好影响更甚于男方。   邓夫人心里同样恼怒,但是对着俞氏这位未来皇后的母亲并不敢十分摆出来,只道:“今日上午皇上派了邱内侍去我家,直言王小姐是未来的皇后,让我们两家的婚事作罢。王夫人,我已经把事情说得够清楚了,其他的请去问那位吧。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纵使我家不想退这门亲事,奈何?”   邓夫人将王家的玉佩奉还,俞氏一气之下也将邓家给的金簪还给她,邓夫人拿了金簪,道一声告辞,便扶着侍女离开。   俞氏毕竟是妇道人家,婚事突然出了这么大一个变故,她一时不知该怎么办,胸口闷得难受,李嬷嬷扶着她躺在榻上,喂她喝了一碗冰镇绿豆汤才缓过气来。   王家在京城的院子浅,邓夫人来拜访俞氏的事情自然瞒不过王琼姿,加之俞氏让秋萍把邓夫人给的簪子要了回去,她隐隐心里就有察觉,忙去了俞氏屋里,问道:“娘,邓夫人来做什么?”   俞氏脸上带着惶惶不安,“女儿,邓夫人突然来说你与邓禹的八字不合,要退亲,还说皇上要选你进宫做皇后,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李逸,果然又是他在其中搞鬼,王琼姿顾不上骂他,先安慰俞氏,俞氏握着女儿的手,“你明明出宫了啊,这皇上怎么又让你进宫?”   王琼姿强笑道:“您先别慌,邓家退亲就让他们退,至于皇帝,若是真要立我为后,自有礼部来家里宣读诏书,您想想看,我做个皇后,不比做武定侯世子夫人风光啊。”   到了晚上,王综从工部衙门回来,连衣服都没换,直接去了继母那里,俞氏还没来得及跟他说邓家的事情。   王综道:“我今日见了皇上,皇上要立妹妹为后,礼部明日就来家里宣诏。”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只有一更。   晚安,明天见。                   70、第 70 章(捉虫)   要是别人家有闺女被立为皇后, 这一家子人可不得喜坏了,可是放在王家, 连着俞氏、王综等人都是一副天都要塌下来的表情, 俞氏差点又晕过去,王琼姿急忙扶着母亲躺在塌上。   俞氏眼睛里流下一串泪来, 喃喃道:“邓家是多好的人家,我们琼儿好不容易选得如意郎君,这个皇帝怎么这样啊!”   本朝每次宫中有采选的消息传来时,一般的乡绅人家都会赶在采选之前急急地给自家闺女把婚事定了,就怕一个不慎给选进宫里, 那些疼爱女儿的人家也是如此, 只有那些极其贫苦的人家,或者就打着拿闺女换富贵主意的人家才会巴巴地送女儿参选。   本次采选虽然是选皇后,可是小皇帝才登基不足三年, 已有骄奢荒诞的名头传出来,日后指不定就是个一个昏君,而且王琼姿与邓家虽然六礼没有走完, 但实际上已定亲, 这样公然抢臣子之妻,也只有昏君才做得出来。   俞氏为女儿日后的命运担忧, 王综也担心妹妹,他想起皇上的今日对他说的话,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朕已决定要迎娶王小姐,邓家的婚事不退也要退,让王小姐安心备嫁。”   兜兜转转还是到了这一步,王琼姿扯扯嘴角,“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咱们都想开些吧,这放在别人家可是大喜事。况且季公子,不,皇上对我还行,不用太担心。”   事到如今,王综也只能把事情往好处想,“皇上还是季公子时,在南京与我多有相交,除了稍微任性一些,其他还好,对妹妹也很上心,或许传闻并不可信。”   兄妹俩合力劝了又劝,俞氏总算想开了些。   次日,便有礼部的官员来王家宣读诏书,诏书上就是那些温良恭俭让的套话,套话之后,就是立翰林王佑年之长女为皇后的话。   礼部官员一板一眼念完诏书后,重新换上一副笑脸,“下官在这里先恭喜王小姐了。”   王综请礼部官员去书房说话,王琼姿见随行的一个人很眼熟,便多看了几眼,那人没有跟随王综去书房,而是留下来,道:“王小姐,小的是服侍皇上的内侍邱琰。”   王琼姿道:“我见过你。”邱琰男生女相,长得十分漂亮,见过一面很难让人忘记。   王琼姿直截了当地道:“我想见皇上。”   邱琰笑道:“皇上已经让钦天监占卜吉日,不日就可以大婚,到时候您与皇上自然能够见面。”   王琼姿挑眉问道:“皇上可是不敢见我?”   邱琰“呵呵”两声,“没那事儿,近来朝中多事,皇上忙。”   既然这么忙,都还有时间在臣子的亲事上捣乱,王琼姿才不敢相信李逸是真忙,“我要见皇上,你回去如实转告他就行。”   王小姐目光炯炯,分毫不让,邱琰无法,只得道:“小的一定如实禀告皇上。”   看来未来的主母可是个厉害的角色,不是那么好糊弄的,邱琰暗暗地想。   李逸确实暂时不大敢见王小姐,见了后不知该说什么了,依照王小姐的脾气两人说不定又得大吵一顿,太伤感情,不好。但是王小姐要求见面,李逸觉得这一面还是要见的,大不了他折腰好声好气地哄哄王小姐。   次日,李逸换了一身便装,带了几个人悄悄地出了宫,直奔报国寺荔枝胡同王家。   王家的门人进来通传,说是有一位季公子求见。俞氏吃了一惊,忙问女儿:“琼儿,这位季公子可是——”   王琼姿点点头,“就是他。”   俞氏摇一回头,叹一口气,哪有刚定亲就大咧咧地往人家里来的,太不知礼数规矩了,这样一位不知礼数的皇帝,日后让他如何能尊敬他礼法上的妻子,是不是有了宠妃,就把宠妃置于皇后之上?俞氏越想越觉得绝望。   王琼姿连忙打断她的联想,“娘,您别想这么多,车到山前必有路。您得想想万一您的女儿制得住他呢,让他乖乖的,做您的好女婿!”   只有纯儿天真无邪,道:“当今皇帝是我的姐夫了,那我是不是很厉害?”   王琼姿敲敲他的头,“厉害个什么呀,要厉害也是皇帝,不对,皇帝要是能将大周治理得国泰民安才是真的厉害。还有,纯儿,就算皇帝是你的姐夫,你也还得好好读书,日后靠自己才行,可别跟建昌伯一样了。”   俞氏只当女儿在安慰自己,犹自忧心忡忡,让人请了李逸进来。她带着一对儿女迎接李逸,正要叩拜时,李逸抢先扶起俞氏,道:“我此次是微服出行,夫人不必多礼,夫人作为长辈,该我给夫人行礼才对。”说完便个俞氏行了一个子侄礼。   俞氏慌张地要止住他,李逸笑道:“夫人乃是我的泰水大人,受得起我这一礼。”说完扶着俞氏进屋,让俞氏在主位坐下,他坐在了客位。   王琼姿抱臂站在俞氏身后,冷冷看着他表现。趁着俞氏不注意,李逸突然冲着她眨了下眼睛,王琼姿理也不理,直接扭过头去。   李逸亲切地问候俞氏的身子,待俞氏彬彬有礼,谦虚和善,一点也不拿皇帝的架子,兼之卖相还可以,俞氏心里面前勉强认可了他,当然这个女婿就是不想认也没办法。   至于王纯,小孩子心性,他与邓禹一共就没见过两面,与李逸在南京就认识,心里对李逸更亲近些,开口就道:“季大哥,原来你是皇帝!那你以前去南京做什么?”   王琼姿没等李逸说后,抢先道:“自然是游山玩水,吃喝玩乐。”兼撩妹。   李逸笑着摇摇头,“别听你姐姐乱说,我是体察民情,久居深宫,老百姓过着什么日子总要亲自看一看才知道。”   王纯“哦”了一声,好奇地问道:“季大哥,皇上每天做什么,也要读书吗?”   李逸先纠正他的称呼,“你得叫姐夫!”   王纯从善如流地喊了一声“姐夫!”   李逸满脸都是笑意,王琼姿看着很碍眼,真是个厚脸皮的,不过也是,人若脸皮厚,则天下无敌也。   “皇上每天天还没亮就要起来上朝,还要看奏折处理天下大事,书也要是要读的。”   王纯扁扁嘴,“那多没意思啊。”   “纯儿!”俞氏喝止,“皇上,他小孩子不懂事,您别跟他计较。”   李逸十分宽容,还拍拍王纯的肩膀,道:“稚子天真,我就喜欢跟纯儿说话,我没有同胞的兄弟,看到纯儿只当时我的亲弟弟一样。”   这话说得俞氏心里都感动了几分,暗暗道,皇帝言行有度,待人真诚宽和,想来那些传言并不可信。   李逸又道:“纯儿在学骑射了吗?”   王纯摇摇头,“没有。”   确实,王家也没这个条件。李逸立刻道:“改日我带你去西苑马场,亲自教你骑射。堂堂男儿总要有几分骑射的本事,不然就成了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了!”   王纯更高兴了,拍手大叫道:“好哎,谢谢姐夫!”   他这一声姐夫喊得比姐姐还亲热,王琼姿心里不免泛酸,李逸这厮害真会收买人心。   李逸给王家众人都带了礼物来,王综爱字画,李逸便送他一副李公麟《西园雅集图》,俞氏年纪大了,身子不太好,李逸送的则是稀有的药材补品,还送了俞氏一块暖玉枕头,比起送那些不经心的头面首饰要强得多,送王纯的则是一匹小马,连同杜氏的礼物,总之方方面面都顾到了。   弟弟王纯现在一口一个姐夫,俞氏对李逸的态度与昨日完全不同,竟真有几分拿他当女婿的意思。   王琼姿不禁头疼,却也没办法,高高在上的皇帝以女婿的身份恭维讨好,很难让人不动心。   只怕李逸这厮再说下去,弟弟就变成了他的亲弟弟,娘也成了他的亲娘了。王琼姿拿眼睛瞪了他一眼。   正巧被俞氏看到了,她毕竟是过来人,自以为明白年轻人的心思,说了一会儿话,她就道:“琼儿,你带着皇上在咱们家后花园逛一逛。”   李逸喜笑颜开,“多谢岳母大人!”   王琼姿领着李逸去了王家的后花园。说是后花园,其实是个非常小的园子,京城寸土寸金,王家不过是普通官宦人家,房屋并不宽敞。   这园子没什么好看的,李逸笑道:“不如带我去你的闺房看看?”   王琼姿当然不肯,走到园中八角亭里坐下。李逸见她又是一副惯常冷若冰霜的样子,逗道:“笑一笑嘛,板着脸太凶了!”   王琼姿冷笑一声,“我板着脸不过是看着凶,不比别人,跟个笑面虎似的,那才是真的凶!”   李逸道:“我就算对别人凶,但我李逸敢发誓,我对你王琼姿从来没有凶过。”   王琼姿反唇相讥:“你是皇帝,生杀予夺掌握在你手上,自然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李逸头疼,“你在怪我破坏了你与邓禹的婚事?”   王琼姿:“不敢!”   李逸笑道:“你们两个不配。你那坏脾气也只有我受得了,邓禹要是知道了你真正的脾气,估计要被吓得远远的,你就别祸害人家了!”   “祸害他的是你吧!”   王琼姿冷哼了一声,李逸突然道:“你不会喜欢上邓禹了吧?他那个人忒没意思了,嫁给他你要闷死的。你嫁了我,你想做什么我都由着你。”   事到如今嫁给这昏君成了定局,王琼姿不能把他得罪的太狠,但也不能对他太百依百顺,她渐渐有些了解李逸,于是把手一伸,“给我!”   李逸一头雾水,“什么?”   王琼姿道:“你答应我的事情都是白纸黑字写下来,盖上你的印,这样我才能放心。不然,不知道什么时候,你又有了什么吕妃,唐妃!”   李逸笑:“还惦记着什么吕小姐,唐小姐啊,说起来还是我亏了,我要是娶了你,不但家里的醋喝不完了,连酸葡萄都管够!”   这家伙真是给他几分好颜色,就敢开染坊,王琼姿起身就走,李逸忙拉着她,“唉,你怎么脾气还是这么大,王大小姐,是小生错了,原谅则个!”   他从袖袋里掏出一块布帛递给王琼姿,王琼姿大致看了看,勉强还行,道:“以后可酌情增加条款,解释权归我所有。”   李逸只要她高兴就好,都依了她。   刚才提到邓禹,王琼姿担心李逸给他小鞋穿,于是道:“我与邓禹定亲,两人见面都不超过三次,连话也没说上几句。现在婚事不成,就此作罢,你不要对邓家或者邓禹心存什么芥蒂。”   李逸笑道:“当然不会,邓家这么知情识趣,我不但不会怪他们,还会有赏。赏什么好呢,我看邓禹差个妻子,不如我许个公主给他如何?”   邓家本就是有权有势的勋贵人家,何用尚主?听说宫里确实有个公主,但这个公主与她已过世的母亲都是太后的眼中钉,这位公主更是小可怜一般的存在,李逸让邓禹尚公主根本就没安好心。   王琼姿当下就板起了脸,“结为夫妻,两人是要过一辈子,邓家想要什么样的媳妇,得他们自己去挑。若是硬把两人个凑一对,岂不是像给牛马配种?就算你是皇帝,也不能这么做。”   李逸被她的一句给牛马配种给逗乐了。“好好,朕不给牛马配种,不,不是,不硬塞公主给邓家。”   李逸看着王琼姿,越看越喜欢,叹道:“真希望时间能过得快一点,这样你就可以马上做我的新娘子了。”   王琼姿决定跟他讨价还价,“婚事可以放在明年吗?”   “不行,我们才多久不见,你就跟邓家定亲了,这要是放在明年万一有什么变故呢?”李逸断然拒绝。   王琼姿讽刺道:“你一句话,邓家离开便退了婚,但是天下还有谁敢让你退婚呢?邓家退婚,过个一年半载,等事情平息了,我们再成婚,那些流言蜚语也会少很多。”   李逸道:“我不怕这些流言蜚语。琼姿,日后你与我站在一起,要面对的东西会更多,你会发现这些都不算什么。”   比起最后国灭,这些确实不算什么,王琼姿在心里默默地说。   李逸握住她的手,放在嘴边亲了亲,柔声道:“琼姿,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我是真心愿意娶你做我的妻子,咱们不要再置气了,你的母亲兄弟我都会好好照拂。”   王琼姿真怕他照拂出一个建昌伯来,忙道:“我看你还是不要照拂了!”   李逸不肯:“你的母亲便是我的母亲,你的兄弟也是我的兄弟,既然是一家人,当然要好好照拂他们。”   王琼姿道:“人的贪欲没法想象,捧杀更是可怕,我们家几代人的清名,可不能在这上面毁了,我大哥自有他的官途,纯儿小孩子,心性不定,你不能带着他玩乐。”   李逸:“那么他就不喜欢我这个姐夫。”   王琼姿气道:“那你也不能尽是拿东西哄着他玩啊。你要以德服人,要用你的人品才干征服我弟弟,不许随便乱赏赐他东西!”   李逸举手认输,“夫人说得都对,我听夫人的。”   ……   钦天监得了皇帝的授意,很快就卜算出最近的一个吉日出来。   宣和三年七月初三,英国公冯晋为正使,礼部尚书为副使,持节至王家行纳采、问名礼。   王综以兄代父职,在门口跪地接旨,接受纳采礼,然后谢恩,再把写着王琼姿姓名、生辰八字的表册,呈交给英国公,如此纳采、问名礼完毕。   皇室的纳采礼不同于普通人家,两只大雁,一箱箱的金银珠宝、绫罗锦绣。阖府的主子丫头都们都过来看稀奇。   杜氏抱着盼儿,啧啧道:“难怪人人都想要嫁入皇室,只这些东西都险些迷花了的人烟,到了行纳吉礼,只怕咱们家的屋子都装不都够!”   俞氏对这些金银财物倒不如何看重,道:“只要皇上对琼儿好就行了,真入了宫,这些也用不着。”   王琼姿没什么待嫁的心情,她烦恼了是以后进了宫要同这个昏君斗智斗勇了。皇后是天下女子的表率,同皇帝一样受万民供奉,她既然处在这个位置,就定会尽好自己的责任,很多事情一定要做起来。   葫芦与小英自知道季显就是皇帝后,两个小丫头整整过了两日才反应过来,葫芦觉得自己的手疼,十分后怕,小心问道:“小姐,奴婢在南京崔侍郎府上,曾经揍过皇上一拳,他会不会砍我的头啊?”   王琼姿笑道:“别怕,他要是怪罪你,你家小姐就不嫁他了!”   葫芦小声嘀咕:“这这么可能呢?”   王琼姿安抚道:“总是你是我的人,他要是想要惩罚你,还得经过我。小葫芦只有我一个人能动,放心。”   葫芦安心了,“嗯!”   小英想得多一些,问:“小姐,我跟葫芦要不要一起进宫啊?”   王琼姿很认真地问她们,“看你们的意思,若是不愿意,我便将你们留在府中,去服侍夫人或者大少夫人都行。”   小英与葫芦一齐摇头,“我们当然跟小姐一起进宫。”   葫芦还表态,“只要有小姐撑腰,我什么都不怕,就是皇上以后要是欺负小姐,我也一定挡在小姐前面。”   王琼姿感动,“葫芦,你真是我的好葫芦,以后一定给你选一个好夫君。”   葫芦脸红,道:“要那模样俊点的,日后生的孩子好看。”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明天见。                   71、第 71 章   穷在闹市无人问, 富在深山有远亲。王综因鬻题案陷入诏狱时,亲朋故友们纷纷避之不及, 待王综出狱后才恢复往来。及至王琼姿被选为皇后, 王家一下子热闹起来,不管是不是沾亲带故的都上门来, 俞氏与杜氏疲于应付。   王琼姿并不认为这些八竿子达不到一起的人有什么好应酬的,直接吩咐人把大门关起来,不再迎客。   俞氏觉得女儿的做法太直,劝道:“琼儿,你日后当了皇后掌管宫廷内务, 打交道的人事太多了, 行事要圆滑些,若是将人都得罪了这可怎么好?”   王琼姿理所当然道:“我是皇后,别人自当讨好奉承我, 我只挑能用的便用。若是让我这个做皇后的反而去讨好奉承别人了,那么当皇后还有什么意思!您也是,有些不必要见的人就不用见, 省的自己心里不痛快。”   杜氏冲着小姑使了个眼色, 王琼姿与她从俞氏屋里出来,杜氏道:“妹妹, 有些话依我的身份不好多说,可是未免你与你哥哥产生误会,嫂子在这里还是要多说一句,其他人都好说, 只俞家怎么办?俞贺文连着几日上门,你哥哥没有给他好脸色,但是我看母亲这边早已松动,南京的俞舅父一家子知道你要出嫁,已经定了日子过来送送你,你看——”   剩下的话,她不说王琼姿也明白了。别人还好,尤其这俞贺文可恶。王综出事时,王琼姿求救无门,去找这位大表哥,连门都没进去,非但如此,俞贺文还处处撇清关系,说与王家从不往来,甚至指责王综不该犯此大错,没有读书人的风骨云云。   这样一个人在得知王琼姿被封为皇后后,又凑上来,这哪是是什么读书人啊,就是个蝇营狗苟的小人。但他毕竟是俞氏的亲侄儿,俞贺文巧言狡辩几句,洒几滴鳄鱼眼泪,再加上舅舅俞尚志给俞氏写了书信,俞氏轻易就原谅了这个侄儿。   俞氏是继室,王琼姿等人与俞家有血脉关系,故而杜氏以此试探她。王琼姿完全看清了大表哥的嘴脸,不过是想借势而已。真是打断骨头连着筋,俞氏不可能跟俞尚志断绝兄妹关系,俞尚志不可能跟俞贺文断绝父子关系,也就是说王家还得忍着恶心认了俞家这门亲事。   王琼姿索性道:“哥哥不爱应酬俞家,就让母亲去应酬,反正俞贺文想借我去谋什么好处,我必定不会答应。”   杜氏叹了口气,“妹妹想的浅了些,只说他打着你的名号出去,不知有多少人敬着他让着他,把那好处送上门。”   这还没真正拿到皇后的金册金宝呢,就要出个建昌伯了,王琼姿发狠:“嫂子,你让哥哥注意着,若是俞贺文敢打着我的旗子为非作歹,即使是亲戚,我也不会念一点情分!”   有了她这句话,杜氏放下心来,笑道:“我这就给你哥哥说去。”   杜氏离开了,王琼姿撑着头想事情,葫芦端了一盒子冰湃的果子进屋来,道:“小姐,宫里送了新鲜的果子来,快尝尝!”   王琼姿深深叹气,她哪有什么心情吃东西,刚才在心里盘算了一会儿,从大周的高祖,到如今的李逸,高祖的皇后乃是与其同甘共苦起来的,皇后的娘家在大周建国中也立过大功,之后太宗的皇后尚算节俭,能约束家人,当然其家人也算是有才之士,之后的历代皇后都是出自民间,皇后怎么样不做评论,外戚简直是一代比一代奢靡骄横,到先帝时对建昌伯的荣宠达到顶峰。   以至于在民间,外戚就是骄横跋扈,目无法纪,恶事做尽的同义词。连十一岁的纯儿,也知道皇帝代表的权势以及能带来的好处,王琼姿不得不担心家人。   由俭入奢太容易了,若是有一天,王综、王纯兄弟犯了大罪,她真能狠心把他们丢在诏狱生死不管吗,王琼姿自问做不到,那么就得提前谋划起来,掐断王综与王纯作恶的苗头。   想通这些事后,她有心情吃东西了,揭开盖子,一股凉意迎面扑来,再一打量,盒中竟然是嫩红菱角、鲜紫马蹄、翠绿的莲子,还有白生生的鸡头米。   王琼姿惊喜地拿起一个鸡头米放进嘴巴,鲜甜软糯,是久违的味道,吩咐道:“拿这鸡头米,配上莲子、百合,再放点冰糖,煮个甜汤。”   葫芦笑道:“早就吩咐厨房了。小姐,皇上对您可真有心,这些东西可是南边才有的,鸡头米更是玄武湖的特产,皇上这是慰藉了您的思乡之情。”   王琼姿拿马蹄塞进她的嘴巴,笑道:“他给你什么好处了,让你替他说话,前几日你不是还嫌他烦,再说要不是他,这会儿我们已经回了南京了!”   葫芦满嘴都是马蹄,吃完才说话,“小姐嫁皇上已成定局,改也没法改,咱们总该在皇上身上寻些优点,如此日子才好过下去。”   小丫头这一席话不禁让王琼姿对她另眼相看,道:“小葫芦,我看你倒是个外愚内秀的,不错,继续保持。”   葫芦笑道:“我就当小姐是夸我了!”   这时小英走进来,禀告道:“小姐,英国公九小姐求见!”   王琼姿如今名分上已经是皇后,故而用上“求见”二字,她皱了皱眉,道:“请冯小姐进来吧。”   冯妙青穿一件浅蓝色的衫裙,头上只插了一根白玉钗,打扮地十分朴素,与她往日红衣金钗的装扮截然不同。   王琼姿吃了一惊,没听说英国公府缺钱花啊,冯妙青怎么忽然换了风格。   冯妙青道:“天儿太热了,穿大红衣裳看着热,我就穿了件素的。”   她突然冲着王琼姿行了个大礼,笑吟吟道:“拜见皇后娘娘!”   王琼姿扶她起来,道:“我还不是皇后呢,做什么行这个大的礼。”   冯妙青挽着她的胳膊,两人一起坐到凉席上,她道:“姐姐做了皇后,我真心替你高兴,虽然我们做不成亲戚有点可惜。”   王琼姿很想说当皇后并非我所愿,但这个时候是这样的话,不免给人一种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感觉,因此只道了一声“多谢!”   冯妙青见屋里没什么人,悄悄道:“琼姿,表哥托我捎一句话给你,他本想亲自来见你,可是应该没那个机会吧。”   自王琼姿被封为皇后,宫里派出了一大批宫女嬷嬷侍女来王家,除非是骨肉至亲,否则外男.根本见不到她的面。   冯妙青小声道:“表哥说他对你不住,望你日后好自珍重。”   邓禹是因为无法践行婚约因而对她感到抱歉吧。若王琼姿知道李逸不会放手,她是绝不会同邓禹定亲的,算起来是她连累了邓禹。好在她与邓禹不过匆匆见了两面,感情有限,邓禹以后一定能找到他真心喜爱的姑娘。   冯妙青苦恼道:“表哥与你的婚事吹了,我爹娘与舅舅又打起了把我与他凑一堆的念头。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他什么样子我都见过,我什么样子他也都见过,两人谁都不喜欢谁,勉强在一起肯定把日子过得鸡飞狗跳。”   王琼姿问:“邵廷玉不是请了会昌伯去你家提亲吗?”   冯妙青摇头:“爹没明确说什么,但是娘直接说不同意,这回表哥的事,。舅舅为了避皇上的忌讳,着急给表哥定亲,于是又想到了我身上。”   王琼姿忙道:“皇上没什么芥蒂,让你舅舅家不要急,好好为邓禹挑,太急了不好。”   冯妙青苦笑道:“他们都拿我当小孩子看,谁肯听我说?我在家跟爹娘大闹了一场,爹稍稍松动了些,娘一直不肯松口。”   看来听母亲的话还是有道理的,只是冯小姐看来是听不进去了。邓禹人不错,若是冯妙青真跟他成了一对,日后倒是她的幸运,可惜!   王琼姿试探道:“一段婚姻要是不被父母接受,多半是不幸的。倘若你抛弃父母同邵廷玉一起,你便没了退路,日后受苦连找个诉苦的人都没有。”   冯妙青蹙眉,“不会的,邵廷玉承诺过我。”   “男人的承诺能信吗?”   “我相信他!”冯妙青斩钉截铁地说。   这么一比较起来,王琼姿突然觉得,冯妙青比自己更像个现代女子,至少在追求自由爱情,冲破婚姻礼教方面。可是无数前辈的经验告诉我们,这么做的下场十之□□是惨烈的。   王琼姿想起了韦庄的一首词,遂念道:“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冯妙青细品词里的意思,心里有一丝丝害怕,尔后又坚定起来,“我自己选的人,我觉不后悔,也怪不了任何人!”   冯妙青送了一支羊脂玉的簪子给王琼姿,道:“我知道你当了皇后不缺这个,可是这是我的一片心意,就当是我给你添妆。”   王琼姿收下簪子,她才高兴起来,“下次见面你就是真正的皇后了,我让我娘带着我去坤宁宫看你。”   说完话,她就要告辞,王琼姿送她出去,冯妙青阻止,道:“你一出去呼啦啦带了一群人,太不方便了,我自己出去。”   王琼姿让小英与葫芦一齐送她出去。   掌灯时分,英国公夫人突然上门来求见。俞氏引了冯夫人来见王琼姿,冯夫人忧心忡忡,“皇后娘娘,小女不见了,不知您是否知道她去了哪里?”   王琼姿诧异道:“妙青下午来看过我,说了一会儿话,她就告辞了,难道她没有回家吗?”   冯夫人焦急道:“是呀,家里都寻遍了,也没看见这孩子,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她下午时有没有跟您透露她去了哪里?”   王琼姿这才想起下午见冯妙青时忽视的一些事情,比如往日喜好华丽装扮的冯妙青突然穿了素净不显眼的衣衫,言语中有非邵廷玉不可的意思,可是王琼姿再没想到她会私奔。要知道这可是在古代啊,奔者为妾,夫家甚至可以不承认!冯妙青这么做,这个污点会永远伴随着她,谁都可以拿这个轻视她侮辱她。   她没想到冯妙青会这么傻。这该死的龙傲天大男主文,一定要给女主角降智吗?   冯夫人眼泪流下来,“这个傻女儿,被我跟她爹娇宠太过,就这么离家出走,身边连个丫头都没带。”   王琼姿心念一动,道:“可去各处找过没有?”   冯夫人脸上突然不自然起来,道:“都找过了。”   王琼姿心想,难道冯妙青没有去找邵廷玉吗,可是她不去找他,还能去找谁?   冯夫人擦干眼泪,道:“不好意思,今日打扰您与王夫人了,可能小女只是顽皮找地方藏起来,等会儿就找到了。皇后娘娘,您与小女是闺中好友,今日的事情关系她的名声,请您——”   王琼姿微笑道:“夫人放心,今日的事情不会传出去,若是你这边有了妙青的消息,烦请派人告诉我一声。”   冯夫人答应下来,拜过王琼姿,告辞回去。   俞氏觉得很不可思议,“冯小姐居然离家出走了,这可真是个傻姑娘,离了父母家,她能去哪里,可别被拍花子的给拐了去。”   王琼姿骇笑:“不至于吧。”冯妙青毕竟是女主,而且王琼姿深信,她肯定去找邵廷玉了,冯家或许也查到邵廷玉,但是被邵廷玉给敷衍过去了。   俞氏叹息一回,再看自己的女儿,长这么大除婚事,几乎就没让自己操心过,琼姿是来报恩的,冯小姐看来是讨债的了。   她不太关心冯家的事情,道:“早点歇着吧,明日皇家派了天使来咱们家行纳吉、纳徽、告期礼。”   王琼姿打趣道:“《礼记》中有婚嫁六礼,本以为一轮一轮的来,少不了花些时间,没想到皇家也太省事了,先前一次行了两礼,这次更是厉害,纳吉纳徽告期一块儿来了。”   俞氏道:“一轮一轮来,咱们家也麻烦,现在这样大家都省事。”   作者有话要说:天使不是西方那个天使,天家(皇家)的使者。   晚安,明天见。                   72、第 72 章   宣和三年七月初九, 魏国公季勇为正使,少保、兵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谢康为副使, 持节再至王府行纳吉、纳徽、告期礼。   纳吉, 由钦天监占卜帝后二人的八字是否相合。在李逸的授意下,钦天监卜了个大吉, 说的那是天花乱坠,整个大周再没有比王琼姿更合适做皇后的女子了,她要是做了皇后,甚至对大周的国运都有襄助,措辞特别夸张。   纳徽则男方向女方送聘金。皇室富有四海, 且又是皇帝大婚, 极其隆重,聘金自是不可以小瞧。王琼姿看过聘金单子,光黄金就有二万两, 更不论数不清的锦绣布帛,及其他价值不菲的东西。   当然这些金帛不是那么好要的,紧接着是告期, 也就是确定正式结婚日期, 这个日期也是由钦天监卜算出一个吉日,吉日就定在七月二十八, 也就是说小昏君铁了心要在七月把婚礼给办完算了。   七月正是烈日炎炎的时候,想到要穿繁复的礼服,以及繁琐的大婚礼仪,又热又累, 王琼姿觉得一般身子柔弱的女子说不定还熬不过去。   三礼完毕,王家早已准备了好酒好饭招呼天使。王琼姿照旧回她的闺房待着,嫁了皇帝,不但连嫁妆不用准备,绣嫁衣、什么百子千孙被也省了,一切自有礼部打点好送到王家。王琼姿将之前绣的那些东西都送给了葫芦、小英二人。   宫里送了冰来,屋子里很凉爽,王琼姿躺在榻上看书。小英进来道:“小姐,邱太监求见您。”   这位邱太监是李逸贴身服侍的太监,应该是李逸派他来的。王琼姿坐起身,“你让他进来吧。”   进来的却是两人,邱琰,还有一个带着大檐帽子的人,王琼姿以为是哪个小太监,没太注意,问道:“有什么事?”   邱琰笑道:“小的没什么事儿,是皇上要见您。”   只见他身边的那个小太监揭了帽子,赫然就是李逸。李逸对着王琼姿灿烂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   小英葫芦两人惊呼一声,邱琰连推带拉把两人弄出去,贴心地关上门,留皇上与王小姐单独相处。   王琼姿没多吃惊,李逸这么做才符合他不按理出牌的昏君人设,这才对嘛!   小昏君屁颠颠地走过去坐在她身边,去拿碗里的冰湃果子吃。   王琼姿放下书,道:“你来不会是为了跟我抢果子吃吧?”   李逸笑道:“可能是你这里的果子比宫里的好吃吧。其实我就是来看看你。”   “看我做什么?”   “看你过得好不好啊。”   王琼姿伸开双臂,道:“我挺好的,吃好喝好,这还的多谢你,送了这么多好吃的过来!”   她脸上带着笑,双臂舒展,两只脚轻轻摆动,夏日天热,待着闺房中,她没有穿袜子,光着脚趿着一双木屐,露出光洁如贝壳般的指甲。   李逸一时看待了,竟然忘了回话。王琼姿见他的目光直直地盯着自己的脚,轻轻一扯裙摆盖着了脚,送他四个字:“非礼勿视!”   李逸急忙收回目光,解释道:“我不知道女孩子脚长这样,我以为是那样。”   哟,这样那样,看来这家伙看过不少女孩子的脚啊,王琼姿脸上的笑消失了,慢吞吞问道:“那样是哪样啊?”   李逸还没察觉到不对劲,“就是又小又尖,穿着镶珠子的缎子绣鞋。”   “哦,原来皇上喜欢这样脚?”   李逸:“也不是,模样奇奇怪怪,可以供人在手上把玩。”   王琼姿:“纤妙说应难,须从掌上看。看来皇上与苏学士应该是同道中人啊。”   她语调阴阳怪气的,李逸终于听出来,忙道:“不是,我跟孙学士完全不同。我最讨厌金莲小脚了,她们裹着长长的裹脚布,臭的很,脚是畸形的,穿上鞋子勉强还能见人,要是脱了鞋袜可以吓死一堆人!”   王琼姿挑眉:“你见过?”   李逸老实道:“见过。”   那时候他还是一枚清纯天真的好少年,好奇心重嘛,在孙忠罗翔等人的带领下,乔装去京城最好的妓馆,让头牌姑娘解开裹脚布看过,结果他差点恶心地把隔夜的饭都吐出来。   李逸道:“我当时年少不懂事,都是孙忠与罗翔这几个狗奴才带的,后来就再没去过了!你要是心里不舒服,等嫁到宫里,我让罗翔来给你赔罪,任打任骂随便你。”   小昏君轻轻松松把锅甩给了罗翔。   王琼姿冷哼了一声,淡淡道:“罗翔,那也得听你的,你这样说就没意思了。”   李逸不敢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道:“等进了宫,你就是后宫的主人,入了后宫,连我都要听你的!”   “当真?”王琼姿追问。   李逸:“金口玉言。”完了,他好像给自己挖了个大坑。   王琼姿笑道:“这可是你说的,以后内廷的事情都听我的。这一条也要写进我们的婚前协议里。”   她一笑,连冰雪都融化了,李逸哪里还能计较那么多,柔声说:“都听你的。”   王琼姿又问:“你偷偷跟着出来,魏国公与谢大人他们知道吗?”   李逸道:“魏国公是个老人精,就是知道也会装作不知道,至于谢康,他肯定是不知道的,他要是知道了,又该写折子骂我了!在这帮老臣子眼里,好像我就是一无是处,天天嚷嚷着大周要在我的手里玩完,也没见着玩完啊。”   王琼姿笑的肚子疼,“谁让你总是跟他们对着干,他们能说你好话才怪,你得看看你爹是怎么做的,跟着学着点。”   李逸道:“我做不到也不想去做,那帮子人让我上完早朝,上午朝,晚上也得干活,这不许做,那不许做,连京城发生个地震,都能说是因为我怠于朝政以至于天降惩罚。”   先帝就是个“是是是”、“好好好”的老好人,臣子们说啥,他都说好,把这帮老臣惯坏了,以至于对李逸就处处看不顺眼了。   王琼姿道:“他们年纪大了,干不了几年就要致仕,你要是不喜欢就把他们闲置,提拔自己的人。”   白头宫女没事的时候都说玄宗,更何况这些受过先帝恩惠的老臣子,用的不顺手,在合适的时候换掉就行。   这会儿正是用午膳的时候,葫芦在门外问要不要传饭。李逸忙道:“我也没吃,琼姿,留我用个饭吧。”   王琼姿能拒绝吗?外面李逸送来的聘礼买十个王府都绰绰有余,真是拿人手软啊。   葫芦与小英端了菜上来,一碟子清炒茼蒿,一碟豆芽菜炒豆腐皮,一碗茭菜鲜笋汤,一碗莼菜羹,一碗蒸香芋,以及一盒子新鲜的乌菱荸荠。   一桌子俱是素菜,连一丝荤腥都看不见,李逸看着满桌绿的菜肴,再看看王小姐,疑心自己的未婚妻有遁入空门的想法,直接问了出来:“你不是最好美食吗,怎么做起斋公来?”   王琼姿看着这一桌子菜其实也没多大胃口,“还不都是因为你!”   李逸无辜躺枪,“这与我有什么关系?”   王琼姿恨恨道:“我已经有大半个月没大吃过肉了。宫里的嬷嬷说天气热,吃了荤食,对皮肤不好。”   当然王琼姿不是这么听话的人,偷偷吃啊,居然脸上真的起了一个痘痘,这下没法子了,亲迎那日,皇后行大礼,还要去拜太庙,脸上有痘痘肯定不好看,王琼姿只好老实地做起斋公来。   这个李逸也无能为力,只好劝道:“没事,今天是初九,亲迎是二十八,再忍十几二十天就好了。”   他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子豆芽放进嘴巴里,嚼了几下吞进去,夸道:“清爽,好吃!”   王琼姿把一碟子豆芽都拨到他碗里,“好吃你就多吃点!”   李逸无奈,其实他真不喜欢吃豆芽呀,但是现在也不得不硬着头皮给吞下去,而且还承诺在大婚之前跟着王琼姿一起吃素。   王琼姿想起自己以前看过的一本书,笑道:“真惨,结个婚,连肉都没得吃,岂不闻无夫一身轻,有肉万事足,结个什么婚呀!”   李逸也看过这本书,疑惑道:“我怎么记得好像是无妻一身轻,有肉万事足?”   王琼姿道:“是吗?那就不要结婚好了。”   “那可不行,我还等着娶老婆呢!”   李逸吃完饭,硬是耍赖在王琼姿的榻上睡午觉,王琼姿随他去了,总算是小昏君满意,最后又悄悄跟着魏国公、谢康的仪仗队回宫去了。   俞氏知道皇帝偷偷过来探望女儿,既喜又忧,喜的是皇帝看重女儿,忧的是皇帝如此不拘礼数,爱则加诸膝,恶则坠诸渊,凡事全凭自己好恶,万一日后女儿失宠,该怎么办?   王琼姿宽慰母亲,“以后的事情您就别担心,先帝疼了一辈子太后,没准您女儿我就有太后的那个福气。”   事已至此,俞氏只能往好处想,她叮嘱女儿道:“年轻人血气方刚,在婚前还是要发乎情而止乎礼。”   王琼姿笑:“娘,我都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爱则加诸膝,恶则坠诸渊,出自礼记。无妻一身轻,有肉万事足,出自吴敬梓。纤妙说应难,须从掌上看,出自苏轼。   明天开始恢复双更。晚安,明天见。    73、第 73 章   过了两日, 礼部派人送来了皇后大婚的冠服,一顶十二龙九凤冠、一件深青色翟衣。王琼姿试穿了一回, 戴上镶宝带翠的凤冠, 头上立刻沉了十来斤,逼的她不得不挺直脖子。翟衣的穿戴十分麻烦, 包括外衣、中单,葫芦与小英两人还不会穿,由四个女官服侍王琼姿穿上去。   这一身穿戴好之后,还不算完,接着是各种饰品, 包括玉佩、小绶、大绶、玉圭等等, 最后再系上玉革带,穿上金云龙纹袜及如意云头珍珠鞋才算全部穿戴完毕。   即使屋子里放着冰,很凉爽, 但是王琼姿穿戴好,就流了一身汗。穿上这身衣裳,她身上仿佛背了几十斤的重物, 直直地坐着, 已经快走不动路了。   葫芦捧着脸,满眼都是惊叹:“好漂亮的衣服, 小姐,奴婢眼睛都快被这些珠光宝气的衣物给闪花了!”   一名女官笑道:“小姐穿上这皇后的礼服,愈发显得端庄贵气。”   王琼姿把手一伸,道:“扶我去镜子前面看看。”   两个女官扶着她的胳膊, 剩下两人替她捧着裙裾,她才能行走得动。走到一人高的落地镜前,王琼姿仔细打量镜子里的自己,突然觉得有点认识不出来镜子里的被珠翠锦绣裹着的人是谁,人靠衣装马靠鞍,这么一捯饬起来,她竟然觉得自己显得明艳摄人。   哪个女孩子不爱美,她左顾右转,细细打量自己。女官们此起彼伏地奉承她,其中有一位女官还说:“等您进了宫,自有画师给您作画,把您这国色天香的模样给画下来。”   王琼姿收敛笑容,正色道:“你过誉了,若论国色天香这四个字我可担不起。”   这可是杨贵妃的专属词,而且她心里有数,上次一同进宫的秀女中,美貌者比比皆是,王琼姿并不认为自己在外貌比她们强多少,她只在心里美一下就算了。   俞氏携着杜氏过来看望女儿,见女儿这副严装打扮,贵气逼人,一时竟不敢像平常一样对待女儿,倒是王琼姿满不在意,吩咐人更衣,又是一番折腾才换上家常薄衣。   母女、姑嫂叙过一番话后,俞氏笑道:“琼儿,家里已经收到了你舅父的信,说是大概这两日就到达京中,之后再来家里拜访。”   因为俞贺文的事情,王琼姿对俞家人膈应地很,那种情况下,确实有自己无奈,可是俞贺文做的实在太过分,她不咸不淡地“哦”了一声。   女儿即将是皇后,在俞家的地位超然起来,俞氏在这事上只得小心翼翼,“那是你大表哥糊涂,你舅舅已经说过他了,此次进京连佩兰蕙芷姐妹两也一起来了,你少不得见见她们。”   王琼姿道:“知道了,贺仪表哥没跟着一起来吗?”   俞氏:“贺仪还没回来呢,五月底让人捎回来的一封信,说是在什么欧罗巴,这孩子心野了,让你舅舅舅妈不知操多少心!”   王琼姿笑道:“那可以不一定,贺仪表哥赤子热忱,待人真诚,有义气,我看舅舅舅妈以后只能依靠他,那位大表哥才不是好人!”   俞氏蹙眉,道:“贺文少年时就入京城国子监读书,没有你舅舅的教导,所以性子左了,以后应该会改的。”   王琼姿没这么乐观,懒懒道:“但愿如母亲所想吧。”   杜氏见她们母女说话不投机,气氛尴尬下来,忙把怀里的盼儿抱给王琼姿,道:“妹妹,你抱抱盼儿,说不定很快就有了孩子呢。”   王琼姿挺喜欢这个大侄子,抱着他,逗弄他玩,盼儿才两个月,手上没甚力气,软乎乎的,但是会哭会笑,王琼姿冲他做鬼脸,他裂来嘴巴笑起来,流下一串晶莹剔透的口水。   杜氏忙拿帕子擦干净,王琼姿笑着伸手轻戳他的胖脸蛋,“真是个可爱的无齿小人!”   无齿小人继续裂开嘴巴冲她笑,王琼姿心都快融化了。   盼儿玩了一会儿,困了,杜氏带他回房睡觉。王琼姿想起冯小姐来,问俞氏:“娘,冯家有没派人过来?”   俞氏摇头,“没有,估计冯小姐还没有回家。”   依照英国公在京城的权势,想要找冯妙青其实也不难,但是女儿私自离家出走,这对于整个家族来说是丑闻,冯家的名声就毁了,因此只能偷偷地找。   这两日王琼姿也让李贵偷偷去找朱小怜问了是否冯小姐就在邵廷玉处。朱小怜说邵廷玉并没有带什么女子回来,但是她透露了重要的一点,邵廷玉最近早出晚归,举止比以前反常一点。   看来邵廷玉连朱小怜都瞒着,这人可真够谨慎的,不过若是冯小姐真在邵廷玉处,至少她的安全是不用担心了。   王琼姿觉得她最终还是要回英国公府,要出嫁也会从家里出嫁。毕竟她能舍得了英国公府九小姐的名头,邵廷玉未必舍得。王琼姿可是打听到了,邵廷玉这个没有任何根基的穷小子,来了京城屡屡碰壁,远不如他在登州时,凭着一身勇武,对抗倭寇,如鱼得水。   这边她念叨起冯妙青,次日就有了冯妙青的消息,英国公府派人来说九小姐昨日晚上回府了。   王琼姿再问具体的情况,那婆子不肯多说,只道:“九小姐一切还好,我们夫人说了,等过两日让九小姐来给您请安。”   王琼姿放下心来,只要能回家,一切都好说,英国公夫妇总不会真不认这个女儿吧。   ……   英国公府。   冯妙青熟睡,冯夫人守在女儿身边,她轻轻触摸女儿的额头。冯妙青突然睁开眼睛,冲她一笑,“娘!”   冯夫人恨不得捶这个不听话的女儿,可是又舍不得,冯夫人生了四个女儿,冯妙青是老来女,从小到大最为疼爱她,她的嫡庶姐姐一共有八个,诸多女儿中,就连英国公也最疼爱她,这才养成了她无法无天的性子。   冯妙青软软地给母亲道歉:“娘,我知道错了,可是我真的喜欢邵廷玉,您别看他现在是个穷小子,他以后一定会是个像爹爹一样的英雄。”   冯夫人道:“他那个正五品的千户是他拿命给挣的,你要是嫁了他,万一他把命丢了,你该怎么办?”   冯妙青摇摇头,坚定道:“不会的,我相信他。”   她捧着冯夫人的手,哀求道:“娘啊,你就答应我吧。”   冯夫人把头一摇,“不可能,他拐了你走,卑鄙小人,我绝无可能答应!”   冯妙青气得坐起来,生气道:“我早说过了,他没有拐我走。你跟爹非要把我许给表哥,我不愿意,所以才离家出去,跟邵廷玉没有关系,我身上带了一些银子,找了家客栈偷偷住了几日,后来是我去找了邵廷玉,他反而劝我回家,要不是他劝我,我现在还住在客栈。您要是再逼我嫁给表哥,我、我就剪了头发去做比丘尼!”   “你这是要气死我!”冯夫人使劲捶女儿背,“白生你了,连那破落户家的吕文蕙都比你强百倍!”   冯妙青跪在床上要跟冯夫人磕头,“娘,您就答应我吧,别嫌弃邵廷玉了,他一定会出人头地的!”   冯夫人叹气,“你以为我真是在嫌贫爱富吗?邵廷玉能从一介白丁,短短一年的时间混到千户的位置,连你爹都对他赞赏有加,可是他这样的人野心大,心狠,我是担心你呀。”   这个女儿被他们娇惯坏了,天真憨厚,却又任性固执,肯定拿不住邵廷玉,冯夫人实在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   冯夫人戳着女儿的额头,道:“你表哥哪里不好?世袭的武定侯,人品好,你嫁到你舅舅家,公婆就是舅舅舅妈,保证拿你当女儿看待,谁都不敢欺负你。偏偏你是个傻子!你那个八姐与吕家都看上了邓禹,想要抢女婿呢!”   冯妙青毫不在意,“那就让他们去抢嘛!”   冯夫人冷哼一声,“八娘的姨娘是个掐尖好胜的,要是邓禹成了她的女婿,岂不是让她压我一头,没这么好的事!至于吕家更加不要肖想了,吕小姐是不错,可是她那个老子娘上不得台面,哪里配同武定侯府做亲!”   冯妙青道:“那是邓家的事情,他爱娶哪个就娶哪个,与我们有什么关系!娘,你就答应我吧,日后邵廷玉肯定能挣个爵位回来,不会比表哥那个世袭的武定侯差,他可是皇上看重的人!”   冯夫人吃了一惊,“皇上?你别瞎说吧。”   冯妙青:“是真的。邵廷玉去登州投入王世伯麾下,就是皇上让锦衣卫的徐勉写了推荐信给王世伯,不信您可以去问。”   冯夫人疑惑道:“会昌伯可重来没有提过。”   冯妙青道:“那是因为会昌伯不知道。邵廷玉也是才知道不久,他去拜访了徐勉,是徐勉告诉他的,皇上知道他在登州闯出了名堂,还要见一见他呢!”    74、第 74 章   冯夫人再没想到邵廷玉还有几分机缘, 在皇帝面前挂了号,只要邵廷玉能再拼出战功来, 是完全不担心日后的前途。   冯妙青偷偷察看母亲的神色, 见她有松动的迹象,扯着她的袖子撒娇, “您就同意了吧,您要是不同意不但会失去一个好女婿,还会失去一个女儿!”   冯夫人被女儿缠不过,敷衍她几句,就离开了。   回了正房, 英国公那边也刚刚见过邵廷玉回来。冯夫人问:“可是那邵廷玉拐走了我们女儿?”   英国公捋了捋花白的胡子, 道:“女生外向,何用人家来拐,只怕是我们那个胆大包天的女儿拐了邵廷玉去!”   冯夫人沉下脸, “你这是什么话,哪有这么埋汰女儿的!”   “不用我埋汰她,我只是说实话, 夫人, 你刚才也问过妙青了吧。”   冯夫人气道:“她一个闺阁少女,不懂事, 轻易就被人骗了,都怪你!”   英国公莫名奇怪,“怎么就怪到我头上!”   冯夫人振振有词,“你不请会昌伯来家里做客, 女儿就见不到那邵廷玉,不见到邵廷玉,就没有今日的麻烦。”   英国公深知女儿的性子,道:“夫人,稍安勿躁,妙青那个性子,没有邵廷玉,也会有别人。算啦,儿孙自有儿孙福,我看邵廷玉是个有本事的人,妙青嫁给他也不算委屈,就这样吧。”   冯夫人犹不甘心,道:“咱们家一共有九个女儿,就是真要拿女儿出去联姻,也用不着妙青,我原本想着她安安稳稳嫁个好人家,谁知竟然是这个结果。”   英国公想得开些,道:“总之有我在一日,邵廷玉绝不敢欺辱她。”   冯夫人问:“妙青连个亲兄弟都没有,若是你不在了呢,嗣子不一定肯尽心为她考虑,到那时候该怎么办?”   英国公没有儿子,从族亲中过继了一个嗣子,人心隔肚皮,冯夫人不放心这个嗣子。   英国公道:“即便是亲兄弟,也有不管不顾妹子的,咱们百年后,看不到听不到,也就不用操心了,至于妙青,这是她自己的选择,以后无论过成什么样子,她得认命。她自己傻乎乎的立不起来,嫁给谁都没用。高皇后当年处境那么艰难,差点被废,还不是自己撑过了来了!”   冯夫人小声嘀咕:“这世上能有几个女人比得过高皇后呢!”   不过她也知道英国公说的有道理,叹了口气,将邵廷玉见过皇上的事情给说了。英国公点点头,“知道了。”   这个丈夫素来是个心里有成算的人,冯夫人见状也放了心。   过了两日,京中就传来消息,英国公府九小姐与一个寂寂无名的千户定了亲。   冯妙青定了亲,还来看过王琼姿一回。她一身红色金钗,神采飞扬,跟她身边的稳重含蓄的吕文蕙截然不同。   吕文蕙福身道:“王姐姐,今日是我特意求了冯姐姐带我过来的,请别怪我贸然上门叨扰。”   王琼姿笑道:“怎么会呢?咱们之前在储秀宫的日子那么无聊,多亏有你作伴。”   冯妙青瞪大眼睛看着她们两人,惊讶道:“你们都是秀女,竞争皇后的位置,我还以为你们会打起来呢,没想到你们关系竟然这么好,我都要吃醋了,以前琼姿可是只跟我一个人好呢!”   吕文蕙坦然道:“选秀不过是我父母的意思,如今这样也好,我没什么可遗憾。王姐姐当选了皇后我一样替她开心。”   选秀的事情阴差阳错,与吕文蕙更是无关,在储秀宫时两人相处了那么长一段时间,吕文蕙的为人、才情都是一等一的,王琼姿挺喜欢她,现在两人之间再没有任何矛盾,还可以像以前一样做淡如水的君子之交。   吕文蕙送了王琼姿一副百鸟朝凤的屏风刺绣,她笑道:“这是我送给你的添妆礼。”   这副屏风长宽约一仗,凤凰绣的栩栩如生,连那个百只鸟儿也没有敷衍,即使一个小小的麻雀也绣的惟妙惟肖。   相处了那么久,再加上冯妙青的提及,王琼姿知道一些吕文蕙在家中的情况,她家父母投靠英国公府勉强度日,这次没有选上,父母必然对她失望,在家中的日子肯定是不好过的。   她拉起吕文蕙的手打量,食指与拇指腹上都是厚厚的茧子,叹道:“你给我绣个小的就行,这么大一块多费神啊。”   吕文蕙笑道:“不碍事的。”   冯妙青羡慕道:“好漂亮啊,文蕙,我成亲你也给我绣一副吧。”   吕文蕙笑道:“两副一模一样的可不好,你说喜欢的样子,我再给你绣。”   冯妙青拍手道好,“我不白拿你的,到时候你成亲时我也给你添妆!”   吕文蕙脸红了,“我的亲事还远着呢!”   冯妙青窃笑:“不远了,我听祖母说求婚的人都快踏破了你们家的门槛。”   这倒是实话,秀女能选到最后一轮,经过了太后与皇上的相看,德行容貌已是得到皇家认可,本身就带有一种矜贵,这样的女子即使出了宫,也会有很多人家上门求娶。   吕文蕙不欲说这事,道:“今日咱们是来看望未来的皇后娘娘,光说我做什么呢!”   三人玩闹了一阵子,王琼姿留她们用过饭,才让人送她们回去。   眼看着离大婚的日子越来越近,王琼姿要学的东西不少,宫中的规矩礼仪之前在储秀宫都已经学过,不必再学,但是大婚那天的流程礼仪还得学,礼部派了官员来给王琼姿讲解。   大婚二字出自《礼记》,也做大昏。大昏,谓天子、诸侯之昏也。这是礼部官员讲授的第一句话,也就是说,天底下只有皇帝与诸侯王结婚才有资格称大婚,其他人是没有资格的。   王琼姿开了个小差,想起了现代人结婚都敢说一声“大婚”,看来推翻了封建帝王,人人都可以大婚了。   她稍微走了一下神,立刻就被礼部官员发现了,咳嗽两声,提醒王琼姿。   王琼姿连忙屏气凝神,做认真听讲的学生状。葫芦与小英两人跟着她一起学,方便到时候提醒她。   葫芦听得昏昏欲睡,小英好学,找了支炭笔,认认真真地记笔记。王琼姿也记,不过只记那些关键的,几日下来才把大婚的流程记得滚瓜乱熟。   礼部的官员圆满地完成任务离开了王家,接下来还有非常重要的内容要学习,关系到皇家子嗣的繁衍。   咳,用比较文雅的话来说,也称之为敦伦、或者周公之礼。   这回过来讲解的是宫里派来的一个姓钱的嬷嬷。钱嬷嬷看着非常严肃端庄,拿出一画册,与几个小瓷人来,一本正经地讲解。   葫芦与小英羞红了脸,只瞧了一眼,就跑了,留下王琼姿一人独自听课。她本着科学研究的精神,就当是学习初中生物课了。   她不但严肃端庄,而且还落落大方,光明磊落,弄的钱嬷嬷看了她好几眼。王琼姿还在想要不要学葫芦、小英那样,装个羞涩给钱嬷嬷看看。   好在钱嬷嬷很快也适应了,这门功课半天时间就顺利完成。王琼姿突然想起了宫里的李逸来。   她问钱嬷嬷,“皇上也学吗?”   钱嬷嬷点头:“自然是要学的。”   很好,王琼姿又问:“也是您教导皇上吗?”   钱嬷嬷摇头,“皇上是由专门的司帐女官教导,并不是由我来教。”   王琼姿长长地“哦”了一声。   原来如此,真是不公平啊。她就只能由老太太教学,纸上谈兵,李逸则由小姐姐来教学,而且还能实际操作,这算是个什么事啊,敢不敢给她一个小哥哥!王琼姿把这事暗暗记在了心里。   钱嬷嬷走后,所有的功课算是学完了,剩下的几日,王琼姿是真没什么事了,只安心等着待嫁。   俞家舅舅带了一大家子人呼啦啦地上京,贺外甥女出嫁,来了王家拜访。俞尚志当着众人的面先骂了俞贺文一顿,然后再次请求俞氏与王综的谅解。   舅妈蒋氏也跟着骂儿子,佩兰蕙芷两姐妹眼巴巴望着俞氏,一口一个姑妈,俞氏本来就只怪俞贺仪一人,兄长与外甥女还是亲的,反正这么胡乱一通,大家又变成了你好我好大家好的亲戚。   俞尚志从江南采购了不少绫罗绸缎带进京,蒋氏笑道:“外甥女儿即将要做皇后,这些东西自是不差的,可这是我们做舅舅舅妈的一份心意,一定要收下。”   俞氏代女儿道谢,蒋氏又道:“琼儿小时候就与常人不同,生的美,而且聪慧伶俐,妹妹,我还记得你生琼儿那日,红彤彤的晚霞把整个天空都染红了,这是吉光啊,现在可不就应验了吗?”   好听的话人人都爱听,俞氏笑道:“是吗,我都不太记得了,可能是吧。”   王琼姿与佩兰蕙芷姐妹有好久没见了,三姐妹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深厚,彼此想念,如今见面都很高兴。   作者有话要说:大昏,谓天子、诸侯之昏也。出自孔颖达。   晚安,明天见。                   75、第 75 章   俞氏与俞尚志夫妇及俞贺文说话, 王琼姿则拉了佩兰、蕙芷回自己房里。如今这府里与原来全然不同,处处透露出一种庄严奢豪的气度来。佩兰看着那些侍卫、宫女, 悄声道:“琼姿, 这些都是宫里派来的?”王琼姿点头。   三人回了屋子,佩兰与蕙芷双双松了口气, 道:“看到那些佩刀的侍卫,吓得心里慌。”   王琼姿笑道:“装作看不见,就不慌了。”   蕙芷打量屋里的摆设,铜胎珐琅香炉,象牙雕八仙过海屏风, 一张描金穿藤雕花凉床, 螺钿彩漆的床头柜上摆着一只哥窑定瓶,瓶里插着两朵含苞待放的莲花,送来阵阵清香。   她睁大了眼睛, 喃喃道:“表姐,你这屋里布置得真好,有皇家的气派!”   王琼姿直言道:“皇家的气派是什么样的我不知道, 这是都宫里送来的, 我家原来用不起。”   不止表姐的宫里有了皇家的气派,连表姐的举止也显现出一股皇后的气派。这让蕙芷姐妹两个都有些束手束脚的感觉。王琼姿跟她们说起小时候的事情, 再谈谈南京与京城的风物的异同,她亲切言笑,渐渐让二人放松下来。   蕙芷感叹道:“以往觉得南京城繁华,这回来京中才算是真真见识到什么算是繁华之地, 不亏是天子脚下!”   佩兰却道:“京城虽好,我还是更喜欢我们南京一些,这里太干啦,我也不习惯饮食,等琼姿出嫁了我们就回去。”   蕙芷嘟嘴道:“要不是因为邵廷玉,我或许可以嫁到京城来。”   佩兰蹙眉,“他去了登州,与咱们家再无瓜葛,提他作甚!”   王琼姿想了想,还是把邵廷玉的近况告诉了她们,“邵廷玉当初投靠会昌伯,在登州等地抗击倭寇中,立了不少战功,被升为正六品的千户。现在他也在京中,前不久与英国公家的九小姐定了亲。”   佩兰姐妹俱是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当初那个落魄的穷小子不过一年的时间不但当了官,而且还成了国公府的女婿?这简直比话本还传奇。   王琼姿:“是真的。”   谁让人家是男主角呢,不可能一点一点熬资历的。   佩兰叹了口气,“邵廷玉现在处境不错也好,爹爹能放心些,省的总觉得愧对他。”   蕙芷气恼道:“凭他混得多好,也与我们无关。爹爹惦记他过得好不好,不过我看人家只怕还记恨我家的退婚之辱。他要是真有那骨气,当初邓监生步步紧逼时,他就该挺身而出,不连累我家才对,而且爹爹送他的五百两银子,他也不应该要!”   再提这些也没意思,屋檐下挂着一溜的鸟笼,鹦鹉八哥画眉百灵应有尽有,蕙芷去逗鸟玩。   佩兰不肯去,跟王琼姿说话,王琼姿问道:“贺仪表哥什么时候回来?我还让他在外国帮我搜罗东西,不知道忘了没有?”   佩兰道:“他只说行程不定,或许今年,或许明年吧。你交代的事情他不会忘,也找到了一些,本想托人带回来,又担心别人不仔细弄丢了,他说亲自带给你。他在外面过了一两年,爹娘都很担心他,生怕他找了一个番邦婆子做老婆。”   “那不错啊,以后生出来的小孩子漂亮!”   佩兰慌忙摇头,“那可不成,是要被人笑话的。”   好吧,受缚与时代局限,佩兰这样想也没错。王琼姿转而说起她的婚事来,“以前还觉得我能亲自送你出嫁,现在看来不能了。”   佩兰道:“我的婚事定在明年春天,蕙芷就定在夏天。这次见大哥,我觉得他变了许多,不像是个那个小时候陪着我们玩的大哥了,兄妹之间生疏地很,还有嫂子与侄儿,反正在京里住着就像是寄人篱下,我很想回南京。”   佩兰还可以回南京,王琼姿却再也回不去了。   ……   乾清宫。   在大婚这件事情上,皇后要熟知大婚当日的所有流程与礼仪,皇帝同样如此。礼部官员来授课,李逸从小长在宫中,对各种大典礼规很熟悉,皇帝大婚典礼,怎么也比不过他登基时的典礼繁复琐碎,他只用了一个时辰,就牢记于心。   到了下午,尚仪局两个年轻女官的过来,给他上生理课。李逸看着画像与小瓷人特别想笑,这画册上的人也太丑了,简直不忍直视,怎么也要唐寅与仇十洲那种水平才能看啊。   李逸年少也曾好奇过,罗翔与孙忠给他找了最精美的画册与小瓷人,他看过,知道是怎么回事就丢过去不管,彼此他恨不得全副心神都放在练武上,梦想着有一日当大将军踏平北掳,对这些事丝毫没放在心上。   至于那些画册与小瓷人则躺在乾清宫的某个角落生灰,罗翔道:“皇上,小的这就去给您找出来。”   李逸摆摆手,浑不在意,“费那功夫干嘛,走,咱们去校场打马球去!”   女官们小心翼翼地说:“皇上,这还没有教完……”   “不必教了,你们走吧。”李逸爽快地给她们放了假。   两个女官面面相觑,不肯走,待要再说什么,李逸早就带着罗翔走远了。   两人从乾清宫里出来,走到一处无人的假山边上,其中一个圆脸女官突然站住了,问道:“姐姐,皇上大婚,我等奉命教皇上以人伦,可是皇上不听,怎么办呀?”   另一个身材高挑一些的女官也在犯愁,理论知识还没教呢,毕竟这可关系到上以事宗庙,下以续后世的大事。   她思忖道:“我看皇上应该是懂的,刚才听罗公公的意思,以前皇上看过,既然这样咱们就省去这一项吧。咱们现在去梳洗更衣,好生打扮,晚上再来服侍皇上。”   圆脸女官红了脸,低着头,小声道:“好!”   高挑女官呵斥道:“收起你那副扭捏做作的鬼样子,咱们可不是妃子,不必做这个姿态,晚上教导皇上时,你要表现得要落落大方,不得害羞扭捏。”   圆脸女官涨红了脸,忍着羞涩道:“是。”   两人回了屋,同屋的小姐妹们相拥过来,笑道:“我们来给两位姐姐道喜,过了今日,姐姐们可就是贵人了!”   高挑女官轻轻“呸”了一声,道:“什么贵人啊,真正的贵人现在还在宫外呢!”   “可是姐姐们服侍过皇帝,便与我们不同,要是运气好,能得个孩儿,那更是天大的福气!”   “我可不敢妄想什么,快别胡说了,去做事吧,让尚仪大人看到就不好了。”   尚仪局的史尚仪可是出了名的严厉,当下众人都不敢再闹,纷纷出去做事。圆脸女官咬着唇,问:“姐姐,咱们真能一举得子吗?”   高挑女官掐了掐她的脸颊,笑道:“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情,你就在这做大梦了!”   圆脸女官反问道:“我们为什么不能做?先帝不也是宫女所出吗,皇上少年英俊,你我又有这个大好机会,而且今晚服侍过皇上,我们日后就会待在乾清宫当差,若是有孕,说不定能做太子呢!”   高挑宫女打量她,啧啧两声,“看不出你还有这个的野心,行,你若是做了皇妃,我去服侍你。”   两人洗浴,在滴了木樨香露的澡盆里泡了小半个时辰,换上朦朦胧胧的薄纱衣,将一头乌发松松垮垮地挽起来,用了些点心。到了时辰,自有轿子过来接她们去乾清宫。   两人被引着去了皇帝的寝屋,脱了绣鞋,上了大床。圆脸女官抓着被子,兴奋道:“姐姐,这床好大啊,我觉得可以睡十个我了。”   高挑女官心里正忐忑不安,顾不得理她又说了什么傻话。听说皇上脾气不怎么好啊,宫里以前住的张小姐,皇上就一点都不喜欢,要是皇上不喜欢她们该怎么办?   圆脸女官还在叽叽喳喳,高挑女官低声训道:“别说话,这里可是乾清宫!”   她继续想事情,她们过来这里服侍,这是祖宗的规矩,皇上应该不会说什么吧,然后又想服侍时该该怎么办,正想的脸红心热,突然听到动静声。   皇上回来了!   李逸打马球累了,回来洗漱后,直接往床上一躺,寝殿里灯光昏暗,床榻之间层层帷幕,他没有注意看,直到躺下后,触到温热的身体,才反应过来,迅速站起身道,喝道:“什么人?”   两个宫女赶紧爬起来,跪在床上,齐声道:“奴婢参见皇上。”   罗翔听到动静连忙进来,李逸问:“这是怎么回事?”   罗翔一拍脑袋,立刻明白过来,道:“这是尚仪局给您安排的司帐女官。”   他打量这两个宫女,模样只能说是清秀,但是身材不错,皮肤也白,既能很好的完成任务,又不至于碍了未来皇后的眼,想来尚仪局的人还是用心挑选了的。   罗翔打算悄悄地溜出去,就听皇上猛地一拉被褥,两个宫女“哎呦”一声,差点从床上滚下来。   李逸一指门口,厉声道:“把朕的床上弄的乌烟瘴气,马上滚!”    76、第 76 章   皇上忽然暴怒, 两个女官瑟瑟发抖,壮着胆子说:“皇上, 史尚仪命我等侍奉您, 教之以人伦之礼。”   李逸气笑了,看着这两个跟自己差不多的小丫头, 问道:“呵呵,人伦之礼,笑话!你们成过亲吗,生过孩子吗?”   小昏君这么一问,女官们愣住了, 继而摇头, “不曾。”   “也就是说你们其实也不懂,还教个什么劲,走走, 哪来的回哪儿去!”李逸十分嫌弃地说。   皇上并不曾让人打她们一顿,这让她们胆子又大了些而且,这个皇上一向不拘礼法, 言行无忌, 可能是他不知道规矩也未尝可知,圆脸女官仰头看了皇帝一眼, 道:“尚仪说这是祖宗的规矩。”   李逸吓唬道:“什么规矩不规矩的,朕说的就是规矩,再不听话,打你们二十板子, 连你们尚仪也一起打!”   女官们一听这话,立刻瑟缩了下,不敢吭声了。   罗翔见状,让人带这二人出去。   李逸闻着寝殿里的脂粉香,直皱眉头,“以后没朕的允许,不许让人进来。太后的人不行,尚仪的人也不行。”   罗翔小声问:“皇后的人呢?”   李逸笑了,反问:“你说呢?”   罗翔心领神会,道:“小的知道了。”   看来主殿是没法住了,李逸打算去偏殿住,同时吩咐罗翔把殿里收拾干净。   罗翔笑道:“小的保证拾掇的干干净净,不但窗幔被褥全换,而且连床也一并换了,地面也会重新擦洗一遍。”   李逸满意地点点头,正要踱步离开,又想起一件事来,“皇后——”   罗翔赶紧说:“皇上,小的保证不告诉皇后娘娘这件事,全当今日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李逸失笑,指了指他,“罗翔啊罗翔,不错,办事尚算周到。”   皇帝没有让司帐女官服侍,史尚仪不敢去找皇帝,而是去了清宁宫,把这事禀告给太后。   太后是极为不满意王琼姿这个儿媳妇的,更重要的一点是这个儿媳是皇帝硬塞给她的,而且她的弟弟建昌伯还因此被庶人,她连皇上的婚事都懒得操心,一应事情都交给女官们负责。   史尚仪道:“皇上退回了臣派去的两位司帐女官,臣在想是不是因为她们容貌不够漂亮,以至皇上不喜欢。不如臣另外派两位女官过去?”   太后冷笑一声,“我看不必了,你就是派个天仙过去他也不会要的,随他去吧。”   反正这事也就是走一个过场,皇上身边那么多阿谀奉承的太监,什么东西没带他见识过啊,只怕是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皇上心里都清楚得很。   不过看来这位王小姐驭夫能力很强啊,太后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不高兴。   既然太后发话了,史尚仪便不再多事,之后再没提及司帐女官的事情。   ……   宣和三年七月二十八日,宜嫁娶。   英国公冯晋为正使,华盖殿大学士谢康为副使,带领着依仗、鼓乐、礼部官员,以及皇后礼舆前往王家行亲迎大礼。   天还没亮,王琼姿就被叫起来,梳妆打扮。   按照礼数她今日应该去家庙拜祭先人,但是王家的家庙在南京,无奈之下,她只能朝南京的方向磕了三个头,权当祭祀先人,然后沐浴更衣,换上深青色翟衣,简单用过早膳后,就开始描眉画眼,最后戴上十二龙九凤冠,这么一穿戴好,她基本上就不能行动自如了。   王综带着家人在门口迎接天使,天使宣读封后诏书,王综跪答:“天子隆恩,臣王综不敢辞!”   王琼姿在闺房已经听到了鼓乐声,葫芦道:“应该是迎亲的人来了!”   众人扶着王琼姿出去,王琼姿按照早已熟记的礼仪,跪地接受金册、金宝。接受完金册金宝还不能上礼舆,必须要等到钦天监算好的吉时,才能升舆启驾。   王琼姿重回闺房,这么来回一走动,就出了一身的汗。葫芦给她扇扇子,小英给她擦汗,重新再补一回妆容。   这是王琼姿在家渡过的最后时刻,除了王综要在外面应酬官员,其余的家人都围在她身边。   俞氏拉着女儿的手,不舍得放开,不停地叮嘱她进宫以后要如何如何,说着眼泪就掉下来,杜氏跟着默默流泪,连小小的盼儿也感受到了离别的气氛,哭个不止,伺候的仆从们也纷纷落泪。   王纯拉着姐姐的衣角,大声道:“我把姐姐藏起来,不让那些人发现,这样姐姐就可以不出嫁了!”   王琼姿摸摸他的头,“真是傻话呢,你都多大了!姐姐离开家后,你要代替姐姐照顾娘,知道吗?”   王纯闷闷地“嗯”了一声。   王琼姿又道:“我进了宫,以后想见家人,可召你们进宫,见面的机会多得很,都别哭了。”   杜氏、喜娘等人劝了俞氏,俞氏止住眼泪。   忽然一阵鼓乐声又起,接着就有内侍传报:“吉时已到,皇后娘娘升舆!”   王琼姿在内侍的引导下,上了舆车。舆车四闭不透风,王琼姿觉得除了最外面的衣服,里面的衣服全汗湿了,走过长长的御街,穿过一道道门,终于到了坤宁宫,可以下车了。   小英在她身边悄声说:“皇上过来了!”   李逸微笑着,冲她伸出了手,王琼姿保持镇定,将手放在他的手心,在李逸的牵引下,进了坤宁宫,拜天地,行大礼,然后被送进了坤宁宫寝殿。司仪引着他们喝完合卺酒,这大婚礼就算完毕。   寝殿红烛高照,宫女内侍守在一边,王琼姿端坐不语。李逸看了一眼罗翔,罗翔意会,将屋里的闲杂人等都带了出去,给皇帝腾地方。   眼见没人了,李逸伸手撩了下她凤冠上的流苏,笑道:“你今日这么打扮,我一时都没有认出你了来,差点以为别人把我的新娘子给换了!”   王琼姿道:“谁敢这么胆大包天?”还不让你给收拾了。   李逸打哈哈,“说的也对,没人敢。”   王琼姿想要自己取下凤冠,取了半天都不得法,李逸站起来帮她取下来,见她一额头上有汗,连忙用袖子给她擦了擦,问:“累吗?”   “你说呢?”王琼姿恨不得给他一个白眼,“天热,舆车里又闷,我差点晕过去,你就不能把大婚的时间放在秋季吗?”   “我等不了那么久了!”李逸抓住她的手,用他那双好看的桃花眼看着王琼姿,眼里似乎蕴含无限情意。   大婚是个体力活,此刻的王琼姿又累又饿,李逸纵然有十万吨的情意,她也看不见,她只想好好洗个澡,然后吃点东西,睡一觉,仅此而已。   李逸的媚眼抛给瞎子看了,不满道:“今日可是我们的大婚之日,王小姐,请对你夫君好一点。”   王琼姿有气无力,“季公子,也麻烦你对自己夫人好一点,她一整天没吃没喝,快饿死了!”   “我去让人给你送吃的来。”李逸大步往外走,忘记两人的衣角刚才被人给系住,就这么一扯,王琼姿差点从榻上掉下来。   她苦笑道:“你这家伙!”   李逸不好意思道:“我忘了。”然后飞快地在她脸上亲了下,说了句对不起。   他解开衣角,唤了人进了来。王琼姿略微吃了点东西,便由宫女服侍去梳洗更衣,脱下繁琐的礼服,在浴桶中泡了一刻钟,换上轻便的常服,她才觉得整个人活了过来。   身边都是一些陌生的宫女,她问道:“跟我一起进宫的两人呢?”   为首的宫女笑道:“娘娘问的可是葫芦姑娘与小英姑娘,刚才内侍带了她们去用膳,奴婢这就让人叫她们过来。”   等了一会儿,葫芦与小英过来,她俩不懂宫规,束手束脚,王琼姿见她们安然无恙,索性让人带她们下去歇着。   她回到寝殿,看着那张华丽的大床,她除了想好好的大睡一觉之外,没有任何想法。李逸应该也去洗漱了,王琼姿趁着他不在,钻进被子里,眼睛一闭,不过一秒钟就已熟睡。   等李逸洗完澡出来,那位新娘子拥着被子,自顾自睡得香甜。今天可是洞房花烛夜。古人有诗云,春宵一刻值千金,花有清香月有阴。王小姐这一睡,白白把个良宵给辜负了。   李逸想喊她起来,说说话,喝喝酒,或者去御花园看看月亮,再么去他的乾清宫看看两只豹子,这样也比一个人无聊要好啊。   他欲去捏王琼姿的鼻子,可是看到她眼角下的青影时,犹豫半响,停了手,算了,她是真累了,大婚繁文缛礼多,加上天热,确实是受罪。   李逸在王琼姿身边躺下来,王小姐极其霸道,睡觉非要睡在正中间,李逸把她推过去,没多久,她又挤回来,手臂长伸,占了大床的半壁江山。堂堂皇帝被她挤到角落了,反正这一夜,王小姐睡得还算舒服,小昏君基本上一夜没大睡好。   作者有话要说:春宵一刻值千金,花有清香月有阴。出自苏轼。   晚安,明天见。                   77、第 77 章(捉虫)   王琼姿朦胧待醒时, 觉得有双眼睛在盯着自己,她警惕心很高, 眼睛还没有睁开, 一只手攥了拳头就已经伸出去。幸好李逸反应够快,偏了偏头, 不然铁定被她一拳打在眼睛上。   “你怎么这么野蛮,咱们大婚的第一日送我的见面礼竟然是拳头!”他笑道。   此刻王琼姿完全清醒过来,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过的样子,道:“是吗?我不记得了,刚才我还没睡醒, 可能在梦游。”   李逸得意道:“今日可算嫁到了我家, 以后就不能再走了,想甩也甩不掉我,我就黏着你!”   看来从此就不能摆脱这胶牙糖精转世了, 王琼姿叹了口气道,“你可别只管黏,还有甜, 又黏又甜才好, 知道吗?”   李逸想了想,凑过去在她额头上亲了下, 笑道:“这是算是甜吗?”   他的亲吻甜,他的笑容也是甜的,王琼姿颔首:“算,孺子可教也!”   得了表扬, 李逸心里美滋滋的,决定在甜一点,他盯着王琼姿瞧,王小姐披散着头发,脸上脂粉洗净,白生生的脸上,有一丝幼稚可爱,全然没有往日那副冷若冰霜,随时都要训人的样子。   王小姐的鹅蛋脸,稍微带点儿婴儿肥,李逸突然觉得手痒,忍不住伸手去捏王琼姿的两颊,“你怎么这么招人爱呢,真是我的——”   他一时不知道用什么词来描述,王琼姿贴心地帮他补全,“贱内,拙荆,执帚,糟糠……”   “呸呸!”李逸忙道,“什么贱不贱,拙不拙的,你是我的大宝贝,比随珠和璧还要珍贵,是我的掌上明珠!”   这话听着还算顺耳,王琼姿总算满意了,“好了,今天就夸到这里吧,再说下去就腻了!”   小皇帝不依,“那你也要夸我两句!”   有来有往,增进夫妻感情,王琼姿点点头,然后开始仔细打量他,小皇帝不自觉的挺了挺胸膛。   王琼姿暗暗点头,穿一身薄寝衣的小昏君身材不错,肌肉结实,手臂有力,麦黄色的健康肤色,符合王琼姿现代灵魂对男子的要求,因为她不喜欢弱不禁风的白斩鸡。   李逸对自己向来是有一百二分的自信,他问:“我长得还不错吧?”   王琼姿笑道:“不错,少年英俊,你是我们大周国天字第一号高富帅,没谁比得过你。”   李逸矜持起来,哼了一声,“比那谢斌、邓禹怎么样?”   王琼姿一本正经地吹捧:“谢斌、邓禹就是萤火虫,你是太阳。”   李逸摇头不信,“既然我是太阳,你怎么都看那些萤火虫?”   这家伙大早上喝醋了,王琼姿没什么好解释的,大言不惭道:“不是我看上萤火虫,是你娘子我太优秀了,不管是萤火虫,还是太阳都被我吸引了!”   李逸就喜欢看她这一副拽上天的样子,笑道:“你说的没错!”   两人叽叽咕咕说了这许多话,既缓解了新婚相对的尴尬,也让王琼姿的心在这个陌生的宫殿里安定下来。   罗翔候在寝殿外,听到帝后二人的说笑声,敲了敲门,道:“皇上,皇后娘娘,现在是卯时,该起了。”   李逸与娘子愉快地聊天,被罗翔给打断了,当下不悦道:“朕还不知道,要你来催!”   他搂着王琼姿的肩膀要躺下来,“再睡一会儿,昨天你太霸道,占了一大半床去,我没睡好觉!”   李逸是真累了,昨日大婚他比王琼姿还累,不到五更起床,被礼仪官们搞得团团转,晚上也没睡好觉,困意突然袭来,他一向是不肯委屈自己的,闭了眼睛去会周公。   王琼姿还记得今日还要去太庙拜祭祖先,然后再去清宁宫诣见太后,难道这家伙全部都忘了吗?她不肯躺,李逸自己躺下,抱着被子,竟然真的打算再睡一个回笼觉。   门外的罗翔也没了声音,再不敢催皇帝起床。   王琼姿拉他起来,“快起来,还有正事要做!”   李逸闭着眼睛,含含糊糊说:“别急,让我先睡一会儿,不耽搁事情。”   还不耽搁?王琼姿简直要被他气死,新婚第一天,就来这么一出,被史官记在起居注上,那她就成了一个爱睡懒觉的皇后了,连恭良温简贤德这样的套话都混不上。   “起来,起来,起来!”王琼姿在他耳边叫。   李逸捂着耳朵,翻了个身,又睡了。   没奈何,王琼姿只好自己先起来,唤了人进来,服侍她梳洗更衣。罗翔在一边小心伺候着,王琼姿吩咐道:“你去喊皇上。”   罗翔忙告罪:“娘娘恕罪,小的不敢呀。”   王琼姿挑眉,“叫不醒皇上,误了去太庙的时辰,该降罪于谁?”   罗翔苦着脸道:“小的确实是没办法,娘娘罚小的吧。”   王琼姿问:“以往上朝是什么时辰,皇上一般什么时候起来?”   罗翔小心答道:“卯时开朝,皇上偶尔会改到午朝。”   这家伙可真会偷懒啊,可以算作怠于朝政了,难怪会被那些老臣们看不惯,处处针对的。   罗翔见皇后的神色不好看,忙找补道:“皇上从来没有耽误过正事,改在午朝时,也会把当天的事情都做完,很少把折子留过夜。”   这年纪轻轻就爱睡懒觉,年纪大还得了,酒色美人掏空了身子,越发就不会理朝政了,上行下效,朝中贪官污吏就多起来,王琼姿越想越觉得前途无亮。这才是小皇帝继位的第三个年头,就已经有了昏君的苗头,她得赶紧把这苗头掐灭才行。   王琼姿刚才掐过他,挠过他的咯吱窝,甚至还捏住他的鼻子,用了百般手段都不能叫醒他,她寻思着,不得不来一个硬核法子了。   她吩咐罗翔给她拿一把铁锣来,罗翔很快明白了什么,不敢动,讪笑道:“娘娘,这不太好吧?”   以前李逸身边的头牌是孙忠,孙忠现在南京孝陵卫种菜,这个罗翔应该接了孙忠的位置,王琼姿留神看着,这里的太监内侍们处处以罗翔为首,看来她新进宫,说话不管用啊。   王琼姿按下心思,打算让宫女去给她找,这时一个模样漂亮的小太监挺身而出,笑道:“娘娘,小的这就跟您去找。”   他急急出去,很快就给王琼姿找了一面小锣过来,王琼姿点点头,道:“我记得你,你叫邱琰是吗?”   皇后娘娘还记得他!邱琰喜不自禁,“小的见过娘娘数面,上次礼部去娘娘家宣读封后的诏书时,小的也跟过去了。”   王琼姿道:“不错。那你拿这锣在皇上耳边敲三下吧。不用怕,一切有我担着。”   邱琰一心一意讨好皇后娘娘,咬了牙,提起锣,在皇上耳边敲了三下。   “当当当!”尖利的锣声响起,李逸睁开眼睛,烦躁道:“吵死了,哪个家伙在敲锣?”   邱琰快速溜到皇后身后站着,把头埋得低低的。王琼姿走到李逸面前,道:“是我。”   跟新娘子不好置气,李逸怒气消失,继而赔笑,“皇后,让朕在睡一会儿吧。”   王琼姿笑道:“皇上您尽管睡!”   李逸才打算闭眼睛,王琼姿又开始示意邱琰敲锣了,她笑靥如花,“你睡您的觉,我敲我的锣,咱们互不打扰。”   遇上这么个磨人的娘子,李逸简直哭笑不得,“得,怕了你啦!罗翔服侍朕起床。”   李逸既然肯起床了,王琼姿就不再管他,放心地由宫女服侍穿皇后的礼服,今天要穿的衣服比昨日稍微轻便一些,但也只是稍微而已,大袖衫、长裙,褙子,霞帔,深深浅浅地一套红,最后戴上双凤翊龙冠,才算完成,而王琼姿此时已经热出一身汗来。   再看李逸也穿上了十二团龙十二章衮服,头戴翼善冠,王琼姿摸了摸他的袖子,这家伙的衣服居然只有两层,真是不公平啊。   李逸宽慰她:“忍着些,我们速速拜完太庙,然后去太后宫里见上一见,回来就可以换了这衣服。太后近来身子不好,没精神,也待不了多久。”   两人用了早膳,乘坐舆车去太庙祭祀祖先。太庙里祭祀都是大周历代的帝王与皇后,两人按照太常寺官员的指引完成了祭祀之礼。   王琼姿仔细打量牌位,李逸问她在看什么,王琼姿笑道:“等出去后再告诉你。”   两人出了太庙,重新上了舆车,李逸又追问,王琼姿道:“按照大周礼制,只有嫡后才可以系帝谥,升祔太庙,以及与皇帝合葬,继任皇后与后妃都没这个资格,她们只应该不系帝谥、别祀奉慈殿。可我刚才看过了,有三位皇帝都是配了两位皇后。”   李逸笑道:“很好解释,其中一位是嫡后,另外一位是皇帝的生母。礼制毕竟比不过做儿子的孝道。”   王琼姿道:“非也,这说明规矩是人定的,可以适时修改。”   李逸凑到她耳边说,“这还说明我们得生个儿子出来才保险。”   作者有话要说:嫡后才可以系帝谥,升祔太庙。出自百度百科。百度百科出自明实录。    78、第 78 章   王琼姿没想到小皇帝的觉悟这么高, 这就想到了传宗接代,延绵子嗣的大事上, 她才刚嫁过来!   李逸道:“我说的是真心话, 咱们培养出一个儿子来,好好教导他, 日后把皇位交给他,我们没有了约束,游山玩水,想做什么做什么,我说不定还能披上盔甲去前线打仗!”   王琼姿盯着他看, 意味不明道:“我怎么觉得最后一句话才是你真正的目的。”   李逸大笑,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不过王琼姿再想想,李逸刚才说的生儿子的事情并非是虚言,入乡随俗, 即使她想要有所改变,还得生个继承人出来,不然, 就算她贵为皇后, 地位不稳固,在这紫禁城里说话也不好使, 就刚刚罗翔不肯去拿锣就很能说明问题。   李逸见她沉思不语,拉拉她的手,问:“在想什么?”   王琼姿失笑:“没什么。”这是结婚的第一天,想什么继承人的事情呢, 先把眼前的事情过了再说。   “对了,你之前说太后身子不好,请御医看了没,御医怎么说?”   李逸一边把玩着王琼姿的手,一边漫不经心地说:“看了,没说什么,开了个滋补的方子,人参灵芝燕窝熬汤补着。”   富贵人家的老太太没事都要喝碗参汤补一补,看来太后身子不舒服应该只是个借口,大概是膈应儿媳妇,心里不舒服吧。   李逸瞅了她一眼,“别想太多,反正你就当太后身子不舒服就行了,咱们等下去清宁宫拜见太后,她给什么你就收着,嫌她给的不好,也没事,等回了坤宁宫,你夫君自有好东西赏给你!”   王琼姿下巴一扬,“你我夫妻一体,何用一个‘赏’字?”   李逸道歉:“我说错了,给你道歉。”   王琼姿接受了他的道歉,心里却在暗想,日后还要慢慢筹划把皇室私库的权限收到手中,省得他给胡乱花了。   李逸再没想到他亲爱的皇后已经在惦记他的私房银子里,还在问王琼姿喜欢什么首饰布匹,王琼姿道:“等下我们一起去挑,好吗?”   “好,当然好了。”李逸抓着王琼姿的胳膊,只一只手就能轻松圈起来,白皙光滑如凝脂一般,“戴上碧玉钏肯定好看。”   说话间,舆车到了清宁宫,法驾卤簿停下来,銮仪卫站在两侧,两人下车,按照礼制,王琼姿应该站在李逸稍后一步的位置进清宁宫大殿,但是李逸携了她的手,两人齐步走进了殿。   两人给太后行谒见礼,太后看着儿子满脸喜气,恨不得眼神一刻也不离皇后,心里就有点不舒服。   她得承认王琼姿长得还不错,但是论起贤惠不如吕小姐,论端庄不及陈小姐,论娇媚也比不过唐小姐,偏偏皇上就看上了,还为她生了那么多事出来,甚至在民间落下一个夺臣子妻的恶名。   这越想,太后的脸色就越不好看,活脱脱王琼姿欠她五百万两银子,也不喊两人起来。   李逸可舍不得看自家的“随珠和璧”白白罚跪,竟不等太后喊起,牵了她的手站起来,顺势做到太后身侧的椅子上,然后问道:“母后的身子可还好?朕日夜都忧心着。”   他红光满面,喜气洋洋,一点也看不出日夜忧心的样子,太后本来是装病也差点被气出病来,淡淡道:“难为皇上还记得我了。李嬷嬷,把我准备的东西拿出来赏给皇后吧。”   李嬷嬷端了个托盘过来,上面摆着一摞书以及一只金钗。   太后拿起进钗,道:“这只玉钗是先帝当年赏赐给我的,今日我就送给你。”   王琼姿起身道谢,双手接过金钗。   太后又指了指那一摞书,道:“这里面有《女诫》、《女训》、《女论语》、《烈女传》、《贤媛集》,是我素日常读的书,今日也一并送给皇后,你从今日就看起来吧,愿皇后能时刻谨记书中的教导,以历代贤妃烈女为榜样,恪守女子本分。”   这就是太后的下马威啊,王琼姿看着这一摞书,看来太后确实是‘素日’在读书,爱惜有加,崭新的更没读过一样。反正不痛不痒,王琼姿不当一回事,让身边的宫女接了下来。   太后故意道:“下次过来我们婆媳探讨这些书。”   王琼姿根本就不信太后也看过,自是不怕的,当下答道:“好。”   她这么顺从,太后心里才稍稍舒坦了一些。可是在一边的吃瓜群众李逸不干了,皇帝结婚,辍朝十日,放了十天的婚假,他怎么愿意自家夫人的时间都花在读书上?   因此,他翻了翻这些书,道:“母后,我看这书还新的很,想来是母后还没有看完吧,不如看完了再送到坤宁宫。”   太后顿语,李嬷嬷赶紧过来背锅,“太后娘娘,是奴婢的错,因奴婢看您素日读那些书,送给皇后娘娘于您有所不便,于是自作主张寻了几本新书过来。”   太后假装责备地看了她一眼,道:“罢了,下次不可这样了。”   既然太后不肯下台阶,李逸便道:“母后,朕让舅舅在他耕读思过,也好些日子没有见他了,他虽然有过,但毕竟是朕的舅舅,不知他现在还好吗?”   太后脸上露出一点喜意来,道:“你舅舅在家专心读书,哪里也没去,改日可召他进宫一见。”   李逸点点头,道:“舅舅家以前的家产大多罚没了,估计也没多少书,朕等下捡那些四书五经,诸子百家著作,还有一些大家的典论,给舅舅送过去,等他什么时候通读了,朕再让他进宫觐见母后。”   太后家贫,建昌伯作为唯一的儿子上过两年私塾,但是他从小就显露出顽劣的性子来,也没好好读书,大字不认得一斗,等到姐姐当了皇后,他进了太学,光顾着跟一群纨绔子弟吃喝玩乐,连以前认识的半斗字也还给了私塾先生。让他通读李逸送的这些书,只怕是读个十年八年都未必能读完,太后难得再跟她的宝贝弟弟见面啦。   太后气恼,又不敢跟儿子对着来,看来儿子确实把这王琼姿捧在手心,眼下也没法收拾她,再等等吧。太后勉强笑道:“皇后出自书香世家,幼承庭训,想来自小也读过女四书,算啦,母后就不操这个心了。”   李逸笑道:“如今有了媳妇,母后只管安享晚年,万事都不用操心。至于那些书,朕给舅舅留着,什么时候舅舅想看了,朕再给舅舅送过来。”   太后:“……”   从清宁宫出来,王琼姿拉拉李逸的袖子,笑道:“你平常跟你娘都是这么相处么?”   李逸想了想,道:“我没当皇帝时,十岁以前同爹娘一起住在坤宁宫,父慈母爱,一家人温馨和睦。当了皇帝,太后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甚至想要插手朝政,可是她又不明白其中的关卡,竟开始训斥大臣,而且在建昌伯的事情上愈发偏袒,有时候我都觉得,只有把整个大周都拱手送给建昌伯太后才会高兴,朕这个儿子比不上弟弟。”   王琼姿暗暗记在心里,从自身的利益出发,李逸与太后关系不和睦,对她来说是最有利的,省了太后以后给他拉皮条。   她握着李逸的手,笑道:“我保证以后对你比对我弟弟好,怎么样?”   李逸笑了,“你这是安慰我?”   王琼姿点头,“是啊,叫你别难过了,只要你真心对我,我也真心对你,把纯儿在我心里的位置往后挪一挪,怎么样?”   不管怎样,李逸让她逗得开心起来,“好,这可是你说的。不过我也不让纯儿吃亏,我会拿他当弟弟对待,更加疼爱他。”   两人回了坤宁宫,李逸换了一件朝服,去太和殿见文武百官。昨天举行大婚典礼,忙碌了一整天,今日需去接受群臣的恭贺,然后开大宴,请客吃饭。   李逸拉着王琼姿的手,依依不舍,“哎呀,真想把你变成小人藏在荷包里带着一起去,舍不得离开你。”   他甜言蜜语张口就来,王琼姿笑道:“别油腻,快去,我要睡一会儿。”   李逸不解:“什么油腻?”   王琼姿:“我说的是油腻吗,是腻歪吧。”   李逸拉着她的手摇啊摇,“腻歪不好吗,我只对你一个人腻歪。”   “好好好,快去吧,别让臣子们久等。”   王琼姿亲手给他系上玉革带,李逸才带着人离开。   葫芦、小英过来服侍她,王琼姿问:“怎么样,过得还习惯吗?”   两人道:“宫里的规矩好大啊,奴婢们都不知道该做什么。”   王琼姿笑道:“昨日是大婚,所以规矩才多,以后咱们过日子,还跟以前差不多,至少在坤宁宫是这样,你们两个得立起来,毕竟现在家大业大的。坤宁宫的账簿,人事情况,你们得尽快了解,不懂就问人,尽管把皇后的招牌打出去,没人敢小瞧你们。”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让他们侍寝哈。   晚安,明天见。                   79、第 79 章   昨日累了一天, 今天起来的又早,交待完小英、葫芦事情后, 倦意袭来, 王琼姿重新沐浴更衣睡下。这一觉就睡到了下午,小英带了两个宫女走进来, 笑吟吟道:“娘娘,奴婢见您睡得香甜,便没有喊您起来用午膳,现在饿了吧?”   她吩咐宫女们把膳食摆上,王琼姿瞧了瞧, 俱是自己平时爱吃的。小英让宫女们都出去, 她自己服侍皇后用膳。   王琼姿笑道:“不用拘束,坐下来说话。”   小英坐下来,道:“坤宁宫就有单独的厨房, 大婚前皇上派人专门从南京采买了几个厨娘进宫,您想吃什么都有,皇上对您可真好!”   还算他有心!王琼姿的嘴角翘起来。   王琼姿用过饭, 问道:“葫芦哪去了?”   小英道:“皇上让人送了珠翠头面与锦绣布匹过来, 葫芦在看着人登记造册。”   王琼姿诧异道:“葫芦不爱读书,字也认得不多, 她怎么把你的活儿给揽走了?”   小英笑道:“您不知道,自从知道我们要进宫了,她便积极认字起来。娘娘,奴婢打听过了, 坤宁宫原来是太后娘娘住着,后来太后娘娘搬去了清宁宫,将坤宁宫当时服侍的人也一并带了过去。现在服侍的宫人内侍都是新拨过来的,您要是有看得顺眼地可以提拔一二。只是这宫里有一套太监班子与女官班子,似乎有些乱,奴婢理不太清,还得找人来问问。”   王琼姿笑道:“这个先不急,总要等十天的婚假过了再说,现在内廷的事务应该都由清宁宫那边代管,后面太后总会交过来。我进宫选秀时认识一位孙女官,改日把她召来问问宫里的情况正好。”   两人正说着话,李逸过来了,他走路的脚步轻,也没有人传召,王琼姿一回头就看见了他,忙与小英站起来,想要行礼,李逸赶紧扶住她,“免礼,以后都免礼,这种私下的场合不必多礼,没得生分。”   王琼姿想起某辫子戏里,规矩忒大,不管是皇后还是嫔妃,见到皇帝都是一整套的礼,她问道:“什么样的场合需要大礼呢?”   李逸想了想,笑道:“其实大场合也不多,可能一年就一两回,万寿节及新年庆典。”他拉着王琼姿的手,“其他时候,我们就像民间夫妻一样相处。”   王琼姿“哼哼”两声,“你知道民间夫妻怎么相处吗?”   李逸:“当然见过,我小时候见我父皇母后就是,每日同起同卧,饮酒赏花,吟诗作画。”   王琼姿笑:“民间极少部分夫妻是这么相处的,但是大部分的夫妻不是,平头百姓没这么多讲究。”   李逸道:“那是怎么样的?”   正巧葫芦走进来,王琼姿让葫芦说。   葫芦道:“民间的夫妻,每天忙于生计,照顾家业孩子,没那个功夫赏花,吟诗,很多人连字都不认识呢。喝酒是有的,有些汉子挣了几个钱,会背着娘子去窑子里喝花酒,然后娘子就提着菜刀来啦!”   李逸明显从这故事里听出一点别的意思来,笑道:“这家的娘子好生勇猛!”   葫芦咬牙切齿地说:“平头百姓挣点钱不容易啊,若是汉子轻易就拿去花了,就没钱养家,只能卖儿卖女,我那个死鬼爹就是这样。我娘就是太软弱了,拿不住我爹,要是她想我们家邻居那个娘子把汉子管得严实,我与我弟弟就不会被卖了。”   王琼姿笑道:“这就叫做妻贤夫祸少,皇上,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李逸:我能说不是吗?   他明智地转移话题,“吟诗作画没意思,我带你去玩更好玩的。”   更好玩的是什么?王琼姿来了兴趣,道:“听说你养了两只豹子?”   “不止,老虎,大象、狮、鹰、鹿、猴子都有!”李逸兴奋地说。   天哪,这家伙竟然是把动物园开到了家里,果然是有钱任性。   李逸说完就要带着她去参观动物园,反正是婚假期,王琼姿从善如流跟他一起去了。   小皇帝的动物园位于西苑,两只豹子却养在乾清宫,关在一人多高的笼子。这两只豹子体型中等,应该还没有成年,花色艳丽,皮光水滑,见到李逸,立刻扑上来,两只前脚搭在笼子上,嗷嗷地叫。   王琼姿好歹在前世逛过不少回的动物园,豹子老虎见得多了,不但不觉得害怕,反而觉得这两只豹子神气活现,比动物园养的那些精神多了。   她试探地扔了一块生肉进去,豹子敏捷地跳起来,将肉叼住,三下两下吞了进去。   负责驯养豹子的太监笑道:“皇上与娘娘,这会儿看不看豹子表演?”   李逸去看王琼姿,她摇摇头,“下次吧。”这两只豹子看着野性似乎是没有被驯服的,万一被放出来伤了人怎么办,她可不想把小命交代在这里。   王琼姿道:“这两只豹子看着怪凶狠的,不如把它们也一并送到西苑算了,你要是留在乾清宫我以后可不敢过来。”   李逸觉得他的皇后在撒谎,她刚才那副兴奋的神色,不像是害怕,他揽着王琼姿的肩膀说:“有我保护你,怕什么?”   王琼姿拉着他的袖子,道:“豹子老虎这些本来就是凶狠的野兽,很难被驯服,放在寝宫是个什么事呢。要是没看好,跑出来伤到人了就不好了,你都放在西苑去嘛!”   “好,都听你的。”李逸自然是满口答应。   他又问:“自我在宫里养了这些豹子老虎,那些大臣们没有一日不说的。我还以为你也要劝我改邪归正呢。”   王琼姿斜了他一眼,“你也知道这个‘邪’啊?”   李逸略带嘲讽说:“我总得给自己找点乐子吧,不然不用当皇帝,直接去当和尚得了。那些大臣们就希望我清心寡欲,勤于朝政,一丝一毫都不能嬉乐游玩,也不看看他们自己做到了没有,隔三差五就有宴饮,你不知道吧,谢康谢阁老,年逾六十,头发胡子都白了,前几日刚纳了个十八岁的小妾!”   王琼姿大笑:“这就是现实版的一树梨花压海棠!”   李逸也跟着笑:“对!”   王琼姿同情地怕怕他的肩膀,道:“都说严于律己,宽以待人,能真正做到的人可不多。”   李逸突然觉得他跟王琼姿又亲近了许多。倘若现在是一个满口贤惠的皇后,这会儿应该劝他不要养豹子,专注政事,两人有说不完的话。   李逸道:“太后时常劝我不要养这些,我还以为你也要劝我呢。既然你也喜欢,我让人再去搜罗一番,看有什么狐狸,白貂都可以养起来。”   “哎,慢着!”王琼姿叫停,“养这些动物可是要花不少钱,从捕捉到运送到京城,不但费钱,还扰民,过犹不及啊!你总得先挣出银子了再养吧,而且其他地方不花钱了吗?”   李逸想想也是,“先帝在时,内库耗得连军饷都快付不出来了,一向富庶的江南连年饥荒。我寻思着,这两年与蒙古鞑靼少不了恶战,还得留着钱打仗。”   额,怎么忘了这位仁兄尚武,最舍得也就是在军备上花钱了,不过这样总比都花在玩乐上要好。   李逸以为王琼姿嫌他太会花钱,忙辩解道:“我用钱还算是省了,你可以翻翻以前的账,那才是一笔糊涂账,修斋设醮花的银子可以堆成银山了!”   王琼姿决定先肯定他,道:“修斋设醮全是无用功,白白花钱了,方士误国,你这样做很好。”   被媳妇肯定了李逸越发得意,带着王琼姿在乾清宫逛了一圈。乾清宫是皇帝的寝宫,大气开阔,与坤宁宫完全不同的风格,两人商量好,每个月一半的时间住坤宁宫,一半时间住乾清宫。   ……   用过晚膳,王琼姿洗漱过后走出来,李逸坐在床上望着她笑,露出洁白的牙齿,往常王琼姿喜欢看他笑,爽朗阳光,可是,这会儿她总觉得想一条大尾巴狼在冲她笑,惦记她这块肉。   她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不要怕,有什么好怕的,小昏君的身材这么好,她根本不吃亏好吗?她得比他脸皮更厚,不能害羞!   小昏君冲她招手:“乖宝贝,过来,我来给你侍寝!”   这声乖宝贝让王琼姿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镇定地走过去,镇定地坐在他身边,镇定地问:“司帐女官教导过皇上吧?”   李逸直接道:“有来过,被我给赶走了,用不着她们教!”   王琼姿敏锐地抓住重点,“不用她们教,那是谁教的?”   李逸:“不用教,自己就会了!”   王琼姿:“我不相信,你说实话,我不生气,多几个妹妹陪我,日子也过得不无聊。”   李逸“哎呀”一声,把她推倒在锦被之中,亲亲她的额头,“没有什么妹妹,是罗翔孙忠他们带我去逛过一些地方,但我发誓,我是清白的!”   王琼姿被他这句“我是清白的”给逗笑了。   李逸凑到她耳边轻声说:“其实我也不太会,嬷嬷教过你,你来教我……”   作者有话要说:和谐社会,人人有责。   晚安,明天见                   80、第 80 章   最后说不上谁教谁, 反正一切顺其自然地发生,两人达到了生命的大和谐。睡到半夜, 王琼姿浑身是汗, 热得醒过来,发现李逸紧紧搂着她, 有一半的重量都压在她身上,几乎没把她压得晕过去,这厮也太过分了吧。   王琼姿恶从心里起,推了李逸一把,李逸咕哝一句什么, 没动。王琼姿凑到他耳边哄他:“太热啦, 你往边上去挪挪。”   李逸挪了下,王琼姿挤到他身边,“再挪一点。”   然后趁着李逸挪动的时候, 用力一推,李逸顺势滚了下床,床不高, 且地板上铺着厚厚的毯子, 李逸身上不疼,但是突然掉下来的那种失重感让他一下子睁开眼睛, 就看着王琼姿一脸得意地看着他。   “好啊,是你推我下来的!”   王琼姿当然不肯承认,“是你自己滚下去的,不要随便诬蔑别人!”   李逸盘腿坐在地板上, 无所谓道:“好好,是我自己滚下来的。”   王琼姿见他认了,笑道:“下去可就不能上来了!”她拥着被子大模大样地把整张床都给占了去。   李逸眼睛转了转,突然趁她不注意,一把拉着她的脚,将王琼姿也扯下来。   王琼姿惊叫一声:“你在干嘛?”   李逸紧紧抓着她的双手,笑道:“不干嘛,咱们是夫妻,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王琼姿气不过去脚去踢他,却又被他用一条腿压住了她,成年男子力气太大,即使王琼姿练过几招,在武力上也完全不是李逸的对手。   她瞪圆了眼睛:“你要家暴?”   “家暴?”李逸琢磨了下,笑道,“没错,我就是要家抱你!”说完紧紧抱住了王琼姿。   王琼姿待要挣扎,李逸突然在她的脸颊上各亲了一下,柔声说:“傻姑娘,别闹了,夜色正好,咱们不要辜负了这良宵呀!”   没有辜负良宵的下场就是第二天两人起床时,都是腰酸背痛,眼睛下面还有淡淡的黑眼圈。   帝后两人行了合卺礼,坤宁宫人人都露出一脸喜意,看来皇帝与皇后还真没有隐私啊,前有《起居注》,后有《彤史》,王琼姿最开始还有点不好意思,后来这么一想也就想开了,再说也没人敢调侃她,只有葫芦与小英两人敢悄悄给她道喜。   这段日子李逸不用上朝,两人尽情游玩,将紫禁城逛遍,皇城周围有东南西北四苑,俱是供皇室游玩的地方,四苑景色各异,见惯了金碧辉煌的亭台楼阁,此四苑中王琼姿最喜欢东苑,东苑田园风光,别有一番野趣,王琼姿拉着李逸在东苑足足钓了两天的鱼,还学着农人割麦子,她还养了几只蚕宝宝,清晨去采摘桑叶来喂它们。李逸跟着她一起胡闹,甚至还找了一架织布机给她织布。王琼姿累了大半天,才织出一小块稀稀疏疏的布来。   李逸笑道:“皇后,你得多练练呀,不然明年三月的亲蚕礼就要丢脸了!”   王琼姿可不信他这套说辞,所谓的亲蚕礼只需要把样子做足就行了,她反问李逸:“三月还有个亲耕礼吧,皇上,五谷菜蔬,您能认出几样啊,要不种个一亩麦子,让我也能吃吃皇上亲手种的麦子做的麦饼。”   被她这么一激,李逸还真答应下来,种麦子的事情稍后,两人倒是把东苑里所有的谷粮菜茹匏瓜都认了一遍。   两人还抽空去了一趟八大处灵光寺烧香,这么玩玩闹闹,时间过得飞快,过了今天就该结束“婚假”了。李逸懒洋洋靠在榻上,王琼姿端着一碟子冰镇樱桃吃得欢。   李逸道:“琼卿,给你夫君吃一个呀!”说完就张开嘴巴,等着王琼姿喂投。   王琼姿扔了一个过去,被他轻轻松松地接在嘴里,顺便还来了一个樱桃味的亲吻。   “还是琼卿喂得最好吃!”   王琼姿失笑:“你怎么这么肉麻!”   小皇帝是真正的肉麻啊,两人结婚不过短短几日,他就给王琼姿起了无数个昵称,什么随珠和璧啊,乖宝贝啊,小心肝啊,最新的称呼是文绉绉的“琼卿”,头一次听到时,王琼姿以为他被民国那些多情的文人给附身了。   李逸一点也不怕王琼姿说他肉麻,索性把头枕在她的膝盖上闭目养神。   帝后二人一派和谐,坤宁宫人人都喜气洋洋的,连带着小英与葫芦的地位也高了不少。   皇上自成亲后就仿佛在坤宁宫安家了,作为乾清宫的主管大太监罗翔最近显得有点没事做,皇帝出游时,他可以跟着,可是皇帝在坤宁宫,他还真没办法插手坤宁宫的事情,只能见缝插针找存在感。   尤其是皇后娘娘似乎对邱琰另眼相看,要是被邱琰这个小子,抢在他前头,他这么多年岂不是都白混了!   罗翔心里想了一桩事情,去了坤宁宫。皇后虽然进宫没几日,但是把坤宁宫守得严实,不经过传召,罗翔竟然无法直接去见皇上。   小英走出来,见了乾清宫的大太监,笑道:“罗公公大驾光临有什么事啊?”   罗翔笑道:“是有一桩事情要禀告给皇上,烦请小英姑娘去通传下。”   小英道:“罗公公不必客气,我这就去报给皇上。”   罗翔笑道:“小英姑娘慢点儿。”他从袖子里掏出一串东珠挂链,趁人不背往小英手里塞,“我刚得了一点儿小东西,送给姑娘玩吧。”   小英吓了一大跳,“您这是干嘛,无功不受禄,我受不起。”   罗翔小声道:“这东西我拿着也没用,正适合小英姑娘。”   小英涨红了一张脸,严肃道:“罗公公,您收回去,我不会要的。我这就去报给皇上。”说完急急忙忙地跑了。   罗翔收起珠链,笑了笑,看来皇后娘娘带进宫的这个小丫头倒是个不错的,既然他没法拿钱去收买小英,想来其他人也不行,罗翔放了心。   罗翔跟着宫女进了殿,抬眼去看,皇上皇后亲密地坐在一张榻上,皇上把玩着皇后的玉手,漫不经心问道:“什么事啊?”   罗翔笑道:“是一桩大事,关系到皇后娘娘。明日上朝,朝臣们必要商议皇后娘娘的父兄封赐的事情,皇上心里先有个数,倒时候也好跟朝臣们分辨。”   李逸笑着对王琼姿说:“这罗翔办事最为熨帖,很多事情我还没有想到,他已经想到了。你要是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他。”   皇上还是看重他的,罗翔欣喜若狂,立刻表衷心,跟着说:“小的愿意为皇上与皇后娘娘效犬马之劳,万死不辞!”   王琼姿面上带着笑,心里却淡淡的,古往今来,历朝历代,她统共就没看到有几个太监是真正不错的,能用则用,但不能给予他们太大的权力,不然国家就要乱了。   大周高祖有训:“内臣不得干预政事,犯者斩。”可据王琼姿了解,高祖的这条祖训,早就被他的后代子孙忘得一干二净,现在的太监权力可大了,丝毫不逊色与朝中的文武百官,民间有言“无宰相之名,有宰相之实”,说的就是太监之首的司礼监。   不管怎样,罗翔这话确实说道李逸的心坎上了,他与王琼姿新婚燕尔,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岂有不爱屋及乌的道理?那王综虽然迂腐,但为人正直有才,纯儿也是个可爱的孩子,是要想一想怎么封赏了。朝臣们对外戚一向都看不惯,说不定要刻意打压也未尝可知。   不过琼卿的家世在大周前代皇后的是数得上的好人家,家风清明的书香官宦世家,即使封的稍厚些想来那些大臣也没有话说。   李逸道:“岳父大人早已仙逝,这个爵位落到你大哥身上,但纯儿是你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也不能亏待他。我不看不如这样,从王家曾祖追封到你父亲,均封为兴国公,你大哥王综为保定伯,纯儿年纪还小,就封个锦衣卫指挥同知吧,另外再拨五百亩地给王家修家庙与祖坟。”   罗翔迅速在心里算了一下,皇上果真是对皇后极大方的,当年太后刚坐上皇后之位时,先帝对太后家的封赏也不过如此了,这还只是个开端,只怕王家的荣宠不会逊色于鼎盛时期的建昌伯。   王琼姿也在想建昌伯那档子事,想了想道:“太过了,追封的话只封我父亲就足矣,锦衣卫指挥同知是从三品的职位,已经不低了,封给我大哥正好,纯儿小孩子就算了,骤然得了这么一个爵位,我担心他小孩子虚荣,被人一捧反而学坏了。家庙也不需要,我家就有家庙,不用再重新修,我们家原本就是清平读书人家,搞的富丽堂皇,奢侈无度,只怕我那些祖宗未必会高兴。”   她这一通话已经减掉了许多,李逸笑道:“纯儿是你的亲弟弟,若真这么做,你怎么对你娘交代?”   王琼姿:“那是我的事情,我自会跟我娘说清楚。”   作者有话要说:无宰相之名,有宰相之实。出自黄宗羲   两人达到了生命的大和谐。出自梁羽生(有点想笑怎么办?233)                   81、第 81 章(捉虫)   李逸在她的手心敲了敲, 忽然叹了口气,“看来我娶了个与众不同的皇后, 想要对她好都难啊。你放心, 外戚的爵位,只有爵号、食禄, 没有实权,也就多花点钱,不值什么!”   小皇帝的本心确实是为自己好,王琼姿心里是领情的,只是不能他太大方了, 王琼姿可不想养出另一个建昌伯来, 她的哥哥王综十年寒窗苦读,终于谋了一个进士的位置,自有前途, 纯儿年纪更是小,极容易给带歪了,这是王琼姿无论如何都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她抓住李逸的手摇了摇, 撒了个娇, “皇上的好意我都记在心里,只是我家的事情让我自己做主好不好?别人都说得陇望蜀, 欲壑难填,别把他们惯坏了,不然咱们的儿子以后怎么封赏舅舅们呢?”   这话李逸听进去了,他想起了建昌伯, 先帝把建昌伯宠坏了,到了他,似乎怎么赏赐,建昌伯都不知足,“都听你的,不给咱们儿子找麻烦!”   次日上早朝时,谢康等人都做好了同皇上争一争的准备,哪知道结果出乎他们意料,皇上对皇后娘家的赏赐平平,连昔日建昌伯的十分之一都不足。   散了朝,谢康与李夏两人结伴出去,谢康疑惑道:“皇上怎么转了性子?”   谢康原本以为皇上要大肆封禅王家人,没想到是这么个结果。   这位皇后进宫时还涉及到一桩公案。王家小姐原本与武定侯家的世子定亲,突然又传出两家八字不合,要解除婚约。这婚约解除还没几日,王小姐就被封为皇后。民间说什么的都有,谢康等人自然清楚的很,这事儿皇上做得不地道,看上了武定侯家的儿媳妇,使了些手段将人抢过来。李夏笑道:“或许是娶了一位如长孙皇后一般得的贤后?”   谢康捋捋胡子,一脸不相信,“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咱们那位皇上的性子,也就是图一时的喜欢,以后还不知道怎么样。”皇帝才是最重要的,皇后再贤惠也作用不大。   李夏想想也是,这位皇帝不似先帝的柔仁,似乎天生就跟他们文官有仇,极力在压制文官,甚至开始不惜抬举太监。   清查权贵土地的事情就是由宦官主持的。宦官在其中作威作福,狐假虎威,京中有些勋贵们为了能保住土地,不得不把一个阉人捧为座上宾,百般讨好恭维。   谢康、李夏等朝臣十分看不惯,一介阉人竟然凌驾在正经官员身上!   朝中官员怨言载道,纷纷将矛头指望向马大成、罗翔等人,清查土地兼并的事情在他们眼里反而不值一提。   ……   封赏过后,次日王家人进宫谢恩。李逸在谨身殿宴请王综,王琼姿在坤宁宫招呼俞氏、杜氏等人。   她们被女官带进坤宁宫时,按照宫规行了三跪九拜的大礼。俞氏看着头戴凤冠,一身华服的皇后女儿,一时高兴女儿地位尊崇,母仪天下;一时又有些惆怅,如今身份悬殊,母女两个已不能如平常的一样亲密相处。   大礼完毕,王琼姿让人扶她们起来,然后带着二人去她日常起居的东阁说话。   王琼姿一手拉母亲,一手拉嫂子,笑道:“因是你们第一次进宫,所以才有刚才的大礼,规矩如此。但之后就不必如此,娘与嫂子还当我是原来的琼姿,不要太生分了。”   话虽如此,但是宫中的气派与庄严还是让俞氏与杜氏略微拘束,不能如平常一样。   王琼姿没有看到王纯,问道:“纯儿与盼儿怎么没有跟着一起来?”   俞氏笑道:“他说自己是大男人,不肯进内廷,非要跟着你大哥去了谨慎殿。本来我们想把盼儿带过来,但是头次来宫里,未免规矩繁多,带着盼儿多有不便。”   王琼姿点点头,“不碍事的,下次把盼儿一起带过来。”   杜氏知道她们母女必定有私房话说,于是笑道:“以往只听说过皇城,今日托了娘娘的福气才有机会进来,娘娘,不如请个人带我出去逛逛?”   王琼姿把小英与葫芦一指,“你看她们哪里好,就让哪个带你去逛逛吧。”   杜氏带了葫芦出去。小英则把屋里的其他人都带出去,关好门,守在门口。   眼见屋里没有外人了,俞氏挨着女儿坐下,不停地摩挲她的脊背,问道:“娘可担心狠了,别家的姑娘还有三朝回门,我家的姑娘,唉,见一面都难!你在宫里过得怎么样,皇上待你还好吗?”   王琼姿摸摸自己的脸颊,笑嘻嘻道:“你看看,我是不是胖了一些,我在宫里好着呢,皇上也对我好,不用担心。”   俞氏:“真的?”   王琼姿:“千真万确。”   女儿脸色红润,神情舒展,宫人们个个对她恭敬,俞氏稍稍放下心来。   王琼姿道:“皇上大婚,辍朝十日,我们恨不得把京城给游遍了,他对我是真的好,宫里连个选侍都没有,您就放心好了。”   俞氏的脸色严峻起来,“女儿啊,有些事情娘得跟你说。”   “什么事儿?”   “皇上是真没有选侍,还是叫你给打发了?”   王琼姿道:“跟我没关系,我进宫之前就没有。”   俞氏自小也是读过史书的,小声道:“女儿,这自古以来,对与女子来说,名声是第一要紧的。女子嫁到夫家,品行端正,贤惠持家,博得一个贤名,这个贤名虽然是虚的,但是有这个名声在,即使不得夫婿的喜爱,夫婿也不敢轻易休弃。道理是一样的,你跟着皇上游玩可以,但有些污名千万不可沾染上,只管把一切都推到皇上身上,在宫里宫外一定要营造一个贤名出来。即使日后皇上有了新宠,甚至想要废除你,民间百姓会为你抱屈,朝中的大臣们也会替你说话。千万切记!”   王琼姿道:“女儿都记下了。”   俞氏又问:“咱们家没有那些妾室,可是皇室毕竟不是普通人家,若是有一天皇上有了新宠,你怎么办?”   一想到李逸左拥右抱其他的小妖精,王琼姿的怒气就上来,她心里一惊,原本她不是这样的,只是因为这些日子以来,李逸待她实在太好了。   俞氏看她这样子叹了口气,“也是我们家家风清明,从小没让你见那些嫡庶妾室争产夺权的腌臜事,把你养得这么单纯。你记住,就算皇上有了其他的嫔妃,也不许这般喜怒形色,不要去嫉妒,男人的心已经走了,就不要想着再收回来。你得守住你自己,没那男人,难道你就不活了吗?你是要为自己活,而不是为别人。”   俞氏的话句句出自肺腑,没有一味劝王琼姿忍耐大度,王琼姿心里一热,靠在她肩膀上,喃喃地喊了一声:“娘!”   俞氏苦笑道:“这泼天的富贵降落在你头上,为娘是又喜又忧。我女儿是配得上这个母仪天下的位置,只是天家也有天家的苦,不是如别人所见尽是锦绣荣华。这些年我一直注重调养你的身子,你改日也请御医过来,看能不能再调理一番,等你生了儿子,以后再怎么样,也就有个依靠了。”   母女俩说了许多悄悄话,王琼姿突然想起了还有件事情要跟俞氏解释,“娘,皇上原本是打算追封王家祖上三代,大哥封保定伯,纯儿封锦衣卫指挥同知,被我个推了,才成现在这样。不是薄待纯儿,他是我的亲弟弟,我只是担心他小小年纪位居高位移了性情,等他大一点再说。”   俞氏笑道:“你怕我会怪你?不会,娘觉得你做得很对,那些爵位什么都是个虚名,连实权都没有,不过是一点钱罢了。我们王家你祖父、父亲就是有名的儒生,连外戚的名声都是委屈了他们!前途让他们男人自己去挣吧。外戚的爵位就像是把人当猪在养,我也不希望纯儿以后是个只会吃喝玩乐的猪猡!”   王琼姿被她逗笑了,“纯儿要是好吃懒做,我们就好好教训他。”   两人谈笑风生,突然外面传来小太监的传报声:“皇上驾到!”   王琼姿携了俞氏的手,笑道:“娘,您的女婿来拜见岳母大人了。”   李逸进了屋,众人给他行礼。李逸忙喊免礼,然后亲手扶着俞氏坐下,顺势给她行了一个家里,“小婿拜见岳母大人。”   俞氏惶恐,“皇上不可,臣妇受不起。”   李逸道:“夫人是朕的长辈,朕给夫人行的是家礼,夫人完全受得起。况且在南京时,还承蒙夫人多加照顾呢。”   李逸化身为季显,对待俞氏与杜氏亲切周到,仿佛真如普通人家的女婿一般,还赏赐了许多珠翠锦缎给二人。   俞氏离宫时,他还亲自送到了坤宁宫殿门外。   王琼姿对他今日的表现颇为满意。李逸笑道:“这就叫爱屋及乌,我将岳母奉承好了,她便不会疑心我待你不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明天见。                   82、第 82 章   王琼姿飞快地凑过去在他的脸上亲了一口, 笑道:“你做得很好,给你尝点甜头!”   李逸打蛇随棍, 捉了她的手, 按她坐在腿上,“这么一点一点也不够, 来,陪我一起看书!”   此书非彼书,不是正统的经学史书,但是关系到夫妻敦伦、繁衍子息的大事,也算是正经书了。   两人看得面红耳赤, 宫女太监们都识趣地出去让他们专心读书。读完书又将书中的内容付之于实际, 因此这书一读就读到了天黑,读得精疲力尽。   王琼姿睁开眼睛,大殿里黑漆漆一片, 在看窗外,廊下已经点起了灯。她推了推身边躺着的人,“醒醒!”   李逸朦朦胧胧睁开眼睛, 伸手搂着她的腰, 哝咕道:“再睡一会儿。”   王琼姿道:“起来吃晚饭,晚上还有事情做呢!”   李逸:“什么事?”   王琼姿道:“我让人召了孙女官晚上过来见我, 问问她宫里的一些事务,免得日后太后将宫务交给我时,我一头雾水弄不清。”   李逸笑起来:“这是新媳妇要当家了!”   王琼姿大方承认:“对,这个家我当然要当起了, 你也要记住你的说过的话,以后进了内廷都得听我的。”   当日为了娶得美娇娘,丧权辱国的条款签了不少,李逸慢慢回想起自己确实答应了她好多条件,这么一想,觉得有些不自在了,拉着她的胳膊,像小孩子一样撒娇,“哎呀,我吃什么,穿什么都要听你的吗?”   王琼姿冷哼一声:“果然是俗话说的好,男人说的话能当真,母猪都要上树了!你们这些男人,得到了就不当一回事儿了!”   说完还狠狠地掐了一把李逸的大腿,疼得他嗷嗷地叫唤:“琼卿饶命,我错了!”   尔后又讨好道:“我就跟你撒个娇嘛!那小孩子先前答应的事情,过后想拖一拖,还不是一样在撒娇!”   王琼姿轻轻揪住他的耳朵,笑道:“你是小孩子吗?”   李逸顺势把头躺在她的肩膀上,笑嘻嘻道:“在你面前我是小孩子。”   王琼姿一脸嫌弃,“那你还不如是南京那个风流潇洒的季公子呢!”   李逸一顿“好娘子”、“好宝贝”、“朕的琼卿”一顿乱叫求饶,王琼姿再没想到他在床第之间是这么个模样,真是年纪不大,倒有两副面孔,不,他不是两副,算上季显这个马甲号,他有三幅面孔,精分得很。   王琼姿让他老实坐好,认真地:“虽然说进了内廷一应事情听我的,可是我也不是事事都管,没那个闲工夫,也懒得惹人嫌,你吃什么穿什么都别问我!若是有些事情你有异议,咱们完全可以商议着办,我是个最讲道理的人。”   这个最讲道理的媳妇儿,刚才又是掐大腿,又是揪耳朵,一时怒,一时又喜,真个是又辣又美,很对李逸的胃口,李逸想着,即使她不讲道理,自己做为男人让让她也就行了,遂一口答应下来。   王琼姿摇了摇床边的金铃,宫女内侍们立刻进来服侍。两人用过晚膳,李逸说要去校场,王琼姿则让人去请孙女官过来。   孙女官来了坤宁宫,首先给王琼姿行了个大礼,王琼姿道免礼,然后请她坐下。孙女官没大客气,在椅子上坐下来,另有小宫女上茶,两人边喝茶边闲聊。   孙女官不动声色地打量王琼姿,当初那个漂亮执拗的小秀女,如今成为了母仪天下的皇后,更加的贵气成熟,新婚的小妇人得了夫婿的疼爱,容貌更甚于往日。   王琼姿笑道:“当初在储秀宫时,多谢孙女官你的照拂。”   孙女官忙道:“臣不敢当,不过是按规矩办事。”在储秀宫时,皇后与皇上私下见面实属不合规矩,孙女官只当自己忘了储秀宫时照拂皇后的事情。   王琼姿:“今日召你过来,是想问问内廷管理的一些情况,我初初入宫,还请您多多指教。”   孙女官道:“当不起指教二字,但凭皇后驱使!”   见她这么爽快,王琼姿心里暗暗点头,她正要寻几个帮手,看来这孙女官确实是可用之人,不管怎么样,只要她不是太后的人就好。   孙女官进宫二十载,本身属于尚仪局的司籍司的掌籍,对内廷的规矩礼仪了如指掌,她给王琼姿说了内廷管理制度。   首先,大周的内廷管理分为两套班子,太监班子与女官班子。太监班子俗称“二十四衙门”,细分十二监、四司、八局;宫女班子一样的繁多,分为六局一司,每局下面再辖四司,合起来一共是二十五司。   孙女官细细地给王琼姿讲解二十四衙门与六局一司的具体职能,衣食住行职位上每一部分都分得清清楚楚,井水不犯河水。   王琼姿拿着太监与女官、宫女的职位名录细看片刻,不解道:“我看着二十四衙门与六局一司的某些工作多有重合,比如这尚衣监与尚服局,其中还有一些别的。”   孙女官解释道:“高祖时制定女官制度,内廷事务由女官管理,二十四衙门则是太宗皇帝时设立的,因此两套班子多有重合,重合的地方互相配合。”   两套班子名义上没有隶属关系,在办事时总要分出一套主次关系来,她目光灼灼地望着孙女官,问:“那么谁为主,谁为次?”虽然她心里早就有了结论。   孙女官老实答道:“名义上无主次,实际上太监的地位在女官之上,不管是从职位品级来说,还是从权力来说。娘娘,您看,就这二十四衙门的司礼监、御马监,何等大的权力,只怕走到外朝去,那些大人们也不敢小看他们。”   王琼姿自然是明白的,其实就相当与一个三角关系,皇帝位于正上方,司礼监与内阁位于下端的两点。司礼监太监甚至能够代替皇上批阅奏折,真是赤.裸裸的让渡权力给太监啊。   王琼姿看李逸还好,奏折都是自己亲自批阅的,可是司礼监掌印太监、秉笔太监是随时跟着他,可以对奏折进行查阅,甚至提出自己的观点,影响皇帝。   难怪,难怪!果然如民间所说,一个司礼监胜似宰相了!皇帝以为太监是无根无家之人,一切的荣华权势完全来自于皇帝,可以轻易的控制太监。当然若是这个皇帝雄才伟略,明察秋毫,太监自会恭敬臣服,不过有一丝不轨;可是要是皇帝软弱柔仁,昏庸无能的话,那么反而会被这些太监所控制。   王琼姿想起了如自家哥哥王综一样寒窗苦读的读书人,辛苦挣扎好不容易靠中了进士,反而很可能混得不如一个太监。十年二十年的读书,在从一个小官奋斗成在朝堂上说得上话的大臣,头发都白了,还不如一个太监,就挨那一刀的疼,忍过去了,说不定还能位极人臣,这样一想还怪滑稽的。   王琼姿道:“也就是说归于我管的只有六局一司,二十四衙门都是直接对皇上负责?”   孙女官颔首:“是这样的。”   李逸回来后,王琼姿跟他谈到这些,李逸笑道:“我总不能亲自下场跟那些大臣们吵吧,有些事儿交给太监正好,他们没有家世拖累,心又狠,办事利落,一点都不拖泥带水。而且这些家伙贴心,你想到一,他连十都给你办好了。”   王琼姿:“你不怕他们会蒙骗你吗?”   李逸大笑:“天底下蒙骗我的人多得是,太监如此,文官们也如此,你放心好了,太监们做什么都掌控在我手中,他们不过是听我命令行事。”   王琼姿:“行吧,你心里有数就行。”   李逸捏捏她的鼻子,“你这个小骗子也把我骗的团团转,我一点都不在乎,而且还乐意被你骗。”   王琼姿道:“你讲那八百年前的事情,我也要跟你分辨分辨,是谁假扮季显骗我的,不但骗我,还骗我全家!”   两口子之间算旧账,男人是铁定算不过女人的,在王琼姿伶牙俐齿,振振有词说出一二三四条理由后,李逸投降认错。   王琼姿推了他一把,道:“你说内廷归我管,可是太监与宫女是两套班子,说到底内廷的事情也还是看你的脸色行事,你说,这算不算是哄我?”   李逸“哎呀”一声,重新坐起来,“我是打算跟你说的,但凡二十四衙门涉及到前朝的事情归我这边,涉及到内廷的事情还归你这边。你看连我都听你的,那么太监也不敢不听你的。娘子大人,满意了吗?”   说实话不太满意,但是暂时也没有其他好办法了。   李逸一把抱她起来,“娘子要做我的贤内助,真是辛苦了,为夫今日要好好体贴你!”   王琼姿搂着他的脖子,冲他眨眨眼睛,“体贴我什么?”   李逸在她耳边轻声说:“为夫亲自服侍娘子你梳洗更衣,好不好?”    83、第 83 章捉虫   古人重孝, 更何况太后还是李逸的亲妈,即使王琼姿深知太后一点也不喜欢自己, 她还是每日都去清宁宫给太后请安。太后对她没什么好脸色, 碍于修养,也没恶语相向, 反正是不咸不淡吧,还让她隔个三五日去一趟就行了。   王琼姿自然是不能听太后的,她作为新皇后,要迅速给自己立点贤惠的名声,从孝道上着手是最快的, 因此她天天过来清宁宫请安刷经验值。   今日她又去清宁宫报到了, 清宁宫大宫女把她请到殿内,给她上了茶与点心。   王琼姿早饭吃的不多,这会儿喝茶吃点心正好, 而且清宁宫也是单独的厨房,当年先帝宠爱太后,特地从全国各地给她搜罗厨子, 清宁宫的厨房做的饭味道非常不错, 要不是跟太后关系平平,王琼姿甚至想跟她借两个厨子回坤宁宫用几天。   太后年纪大了, 夜里睡得少,通常起得晚,王琼姿每天准点巳时初来请安,不算太早, 可是太后这时候一般都在睡觉。皇后一来,她就不能睡了,不然被皇后这么一衬托,她就成了爱睡懒觉的太后了,因此太后不得不每日提前起床。   王琼姿精神抖擞喝着茶,见李嬷嬷扶着太后出来,她立刻放下茶盏,迎上去,扶着太后的一只胳膊,把她送到座位上。   然后就是请安,王琼姿会问李嬷嬷,昨日太后吃了什么,去了哪里,身子觉得好吗?   李嬷嬷则一一回答,太后身子康健,一切都好。大多数时候答案是一样的。   这一套流程,每天都来一遍。这么半个月下来,宫里慢慢地传出了皇后娘娘侍奉太后至孝的话来。   王琼姿暗笑,也就是有小皇帝对比的,才显得她更孝顺了。李逸跟太后是亲生母子,熟不拘礼,太后也不在乎儿子这些。但王琼姿可不像他,她把表面的功夫做到了十成十,让人无话可说。   太后对内廷宫务没什么兴趣,一切都是按部就班、墨守成规而已,太后不急着交给王琼姿就是想看她着急,可她偏偏不急,太后也烦了,与李嬷嬷商量了一番,决定都交给皇后,以后让她去忙,若是忙中出了错,那更好了,太后正愁着抓不住她的把柄,打压一番呢。   这些日子以来,李嬷嬷看得分明,皇上把皇后看得如珠似宝,那是捧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太后要是想改善与皇上之间的母子关系,不若先把皇后笼络过来,通过皇后来调和母子关系。   如今太后愿意把宫权移交给皇后,也算是歪打正着,李嬷嬷是极力支持的,“就是那民间的婆婆有了媳妇都要开始享媳妇的福,您呀,好好保养自己,别再操心宫中琐事了,索性都交给皇后娘娘,让她自己忙去。”   太后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在王琼姿例行完一套问候流程后,她说话了,“皇后,你既进了宫,年轻力壮,往后我老婆子就享享清福,宫里的事情你就接过去吧。”   王琼姿肯定先推辞两次,说自己年纪轻,经验浅,担心办错事,不能担次大任。太后不肯,一定让她接下来,最后在李嬷嬷的劝说下,王琼姿勉为其难地接受。   该说的都说完了,太后摆摆手,“皇后事情不少,回去吧。”   王琼姿爽快地告辞。   太后看着她的背影,突然道:“都说普通百姓家的闺女比不上书香门第的官家女子,可我看未必,这位皇后可不是个好惹的,笼络得住皇上,心眼又多,哪比得上吕、唐、陈三位小姐敦厚老实啊。”   李嬷嬷劝道:“秀女们毕竟是皇上选的,最重要是皇上喜欢才行。凭她是哪个做皇后,也亏待不了您,您就好好享清福吧。”   太后叹了口气,“可是我没个女儿,不然还能说说话。这婉儿是个没良心的,嫁了人就不进宫看我了。”   李嬷嬷知道太后并非是真想念张婉儿,实则是想建昌伯了,她装做不知,顺着太后的话说:“张小姐作为新媳妇,哪能常常出门呢,没得惹婆家闲话。不过您若是想她了,派了人去传她进宫也行。”   太后意兴阑珊:“以后再说吧。”   王琼姿接了太后的担子,首先是将六局一司的人一波波地叫过来,一则是认人,好让她们知道如今掌管内廷的人乃是皇后。另一则当然是查查账本,搞清楚经济问题。   六局一司的女官不少,王琼姿都见一面也花了三天时间才见完。见过这些女官后,王琼姿突然有些感激太后了,有太后的例子在前她就少了很多阻力。   大周选秀与某辫子国三年一度选秀不同。它其实就没有一个固定的选秀制度,除了选皇后,选太子妃这样的重要的事情按规矩选个七八轮。其他时候就是派几个太监去民间选,选进来当宫女或者选侍都不一定,得了皇帝的宠爱或者生了皇子公主便可以得到嫔妃的封号。女官本来与宫女不同,选拔以才为主,但是慢慢演变成了皇帝的后宫储备营,太监选拔时也有意选那些模样漂亮的姑娘,甚至有些女官连字都不识也被选入宫。   可是到太后,完全改变了这种风气,不以貌选,只看才干,不少女官都是丧夫后才进宫,年纪偏大,不苟言笑,端庄自持。很好,王琼姿决定把太后这一套继续发扬广大,找个机会把尚寝局给直接裁了,反正太后也当尚寝是个摆设。   晚上李逸回坤宁宫时,就看见他的皇后正坐在大案前埋头急书,偶尔拨一下算盘,特别忙,忙到连自己这个夫君也不理会。   他走过去瞧了瞧,笑道:“原来是在算账,傻姑娘,不用这么累着自己,我不会少了你吃的用的。”   王琼姿抬头瞅了他一眼,道:“去去,我忙正事呢,你还说什么风凉话。理家的学问大着呢,你只管让下面的人去办,人家把你当傻子,说一个鸡蛋一两银子都能哄住人呢!”   李逸想了想,笑道:“你说的有道理,一两银子虽小,但是不能让人给糊弄了。”   王琼姿睁大眼睛,“你可真是不知民间疾苦,五两银子就够一家三口吃了一年了,很多老百姓甚至都没有见过银子,一两银子可不是小事。”   她在娘家当姑娘时,每月的月例也就几分银子。   李逸笑道:“五两银子能不能过一年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一个鸡蛋一定用不了一两银子,现在我有了你这个贤内助,更加放心啦。”   王琼姿翻翻账本,道:“我看这宫里主子少,以为花费得也少,可是这看下来,一点也不少啊,宫女与太监居然有几千人。”   李逸也瞧了瞧,道:“皇家的体面,有些省不得,有些可裁减掉,你自己看着办吧,我都听你的。明日我让李平了来见你,他是内承运库的掌印太监,你若是需要什么,只管吩咐他。”   这要是放在现在就是老公主动上交工资了,不错,不错,王琼姿亲了他一口,笑道:“夫君,你真是越来越自觉了!”   李逸伸手合上账本,拉她起来,“别看了,陪陪我吧。”   两人围棋、双陆、拆字游戏玩了个遍,李逸聪明脑子转得快,王琼姿机智会给他下套,两人居然是棋逢对手。   总得来说,王琼姿自嫁进宫里,日子过得挺舒服的。女子嫁人后最难搞的就是婆婆这一关,有些新妇甚至要像个丫头一样服侍婆婆,从早到晚,连饭都顾不上吃,王琼姿完全没这方面的问题,她与太后算是大周身份最高的一对婆媳,一举一动都被人看着呢,太后不敢无故折腾媳妇,王琼姿按规矩敬着她,至少在外人眼里,两人算得上是姑慈媳孝。   过了几日,英国公夫人递了牌子进宫请安,先来坤宁宫拜见皇后。宫人引她们进来时,王琼姿就见着冯小姐跟在英国公夫人身后。   冯夫人母女行礼后,王琼姿让她们坐下,稍微说了几句话。冯夫人道:“娘娘请见谅,臣妇还须去清宁宫拜见太后娘娘。”   她与太后娘娘关系亲密,每月至少得进三四次宫专门探望太后。王琼姿让人送冯夫人过去,冯小姐留下来。   冯小姐斯文了许多,王琼姿让屋里人都出去,然后笑道:“今天怎么像个锯嘴葫芦似的,一声都不吭了?”   冯小姐跳起来,挨着她坐下,嘟嘴道:“你刚才与我母亲说话,跟你平常的样子不同,我都以为你换了个芯子,不知道该跟你说什么。”   王琼姿失笑:“我见你母亲这样的外命妇,自是要拿出皇后的款来。见你就不必了,不能总是端着吧,你在别的夫人面前也不会总是个疯丫头状吧!”   冯小姐“啊”一声,“你怎么叫我疯丫头!我不疯啦,琼姿,我要成亲了,连日子都定好了,就在下个月初九,之后会跟廷玉一起去登州,咱们以后见面的机会就少了!”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明天见。                   84、第 84 章(捉虫)   王琼姿扶额, 这姑娘嫁的也忒急了,她问:“你们俩成亲后去登州, 你爹娘舍得吗?”   冯妙青笑道:“爹娘当然舍不得, 但是我上面有八个姐姐,嗣子也在, 他们身边还是有人的。再说我又不是不回来了,廷玉说再我们最多在登州待五年就可以回京。”   她从一生下来就在京城中,虽然父母宠爱,让她偶尔可以出府游玩,但是她从来没有出过京城, 冯妙青像只小燕子一样迫不及待地想飞出去看看广阔天地。   邵廷玉作为龙傲天大男主, 他仅用一年的时间就混到五品千户的位置,有作者给他开外挂,不可能让他在登州待五年。再者, 做了英国公家的女婿,英国公一定会帮助提拔他,不用五年, 只怕一两年就能回京。   冯妙青喋喋不休:“山东沿海一带倭寇横行, 廷玉的志向是要肃清那些倭寇。最好把东南一带的倭寇全部都荡平。”   她眼里都是星星,为自己情郎的远大志向而自豪。   王琼姿也暗暗把这事记在心里, 据她在现代学过的历史来看,有时候倭寇未必都是倭寇,强盗也未必都是强盗,或许有心之人利用起来谋取利益。   王琼姿试探道:“你爹爹是中军都督府的都督, 权势不可小觑,邵廷玉完全可以走你爹爹的路子,进五军都督府谋个职位,有你爹爹的照应,岂不比去登州拿命挣前途要强?”   冯小姐眼睛瞪起来,“哎呀,你怎么跟我娘说一样的话啊,真是无趣!廷玉是有大才的,我爹爹考校过他的武艺兵法以及行军打仗,他虽然不是出自将门世家,可他有天生的军事才干,我爹爹对他赞不绝口。你不能小看他!”   眼看冯小姐有生气的迹象了,王琼姿连忙说:“我没有小看他。”   小看谁也不能小看邵廷玉啊,果然男主就是男主,让王琼姿心生佩服,明明可以走一条不但更安全,而且前途更有保障的路,人家男主角硬是要靠自己的能力去拼搏!   冯妙青道:“我相信他,他是个能拯救百姓苍生于水火的大英雄!”   这话说出口,她才恍惚觉得说错了话,“琼姿,我没有那个意思,你别怪罪。”   王琼姿摇摇头,“没有。”   冯妙青说的没错,先帝时军士散乱,边备荒废,连军饷都发不出来,北掳连年犯边,沿海倭寇横行,边境的百姓苦不堪言。王琼姿生长在繁华的南京,没有切身体会,但是听说过。自进了宫,李逸尚武,对军队尤其看重,也对她说过一些,有邵廷玉这样的人在登州抗倭,至少能让山东的百姓过得好些。   冯妙青继续道:“好男不吃分家饭,好女不穿嫁时衣。反正我就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了,我不怕去登州过苦日子。”   王琼姿失笑,冯小姐去了登州日子当然比不过在京城锦衣玉食,但是冯家怎么会真不给她陪嫁呢,作为一个千户夫人,她的日子还是要比普通百姓好得多,不会真吃什么苦头。   她说:“登州尚算富庶之地,吃不了什么苦头。”   冯妙青托腮笑道:“说的也是。只是我过门后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呢,廷玉有个义妹朱小怜,今年都十八岁了,我过了门就是她的嫂子,少不了要操心她的婚事。”   王琼姿犹豫了半响,将朱小怜的身世来历给说了。   冯妙青道:“廷玉都跟我交底了,我知道。朱姑娘也是可怜人,我会把她当妹妹疼爱的。”   依照龙傲天属性,以后类似朱小怜这样的女子多得很……冯妙青正在兴头上,王琼姿不想泼她凉水,把心里的话咽下去。   算了,各人自有各人的缘法,就王琼姿自己来说面对的困难一点不比冯妙青少。冯妙青好歹是龙傲天的老婆,她可是炮灰昏君的老婆,还是自求多福吧。   但愿能把小昏君给彻底掰过来,李逸这个皇帝若是励精图治,成为一个贤明的帝王,再多的邵廷玉这样的人都掀不起风浪,而邵廷玉不当皇帝,依着冯妙青英国公府九小姐的地位,是没有人有那个能力能动摇她正室夫人的地位。   想明白这一节后,王琼姿心情反而好了很多,她叮嘱冯妙青:“咱们女子从小读到大的《女四书》、《女论语》等,你知道就行了,以后成了婚,真按那个做就是傻子,知道吗?别为着贤惠的虚名给丈夫纳妾。贤惠不表现在这上面,你给他纳妾反而是助长了他的好色的名声,不想夫君纳妾是帮他维护名声。”   冯妙青现在是标准的下嫁,有英国公府这个大靠山在,邵家绝不敢像对待普通妻子一样对待她,除非她脑子不清楚,主动给邵廷玉纳妾。   冯妙青笑嘻嘻道:“你放心好了,廷玉应承过我,不会有别人。他有我就该知足啦!我瞧那位朱姑娘也喜欢廷玉,但有我比着,廷玉怎么会看得上她?”   总之,冯小姐就是一副天真无邪、无忧无虑的待嫁姑娘的幸福模样。   冯妙青挽着王琼姿的胳膊,将头靠在她的肩膀上,喃喃道:“时间过得太快啦,我们去年年底才认识,今年大家都嫁人了。哎,别说我的事情了,皇上对你好不好?”   王琼姿实话实说:“还不错,挺好的。”   相比王琼姿担心冯妙青,冯妙青更担心王琼姿,“皇上那个人惫懒,任性妄为,朝中那些文臣们提起皇上就摇头,皇上也腻烦他们。琼姿,我可真担心你,万一以后皇上有了宠妃你该怎么办?”   王琼姿不欲提这些,道:“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就是嫁到普通人家也有妻妾的问题。”   冯妙青想起了自家父亲英国公就娶了十几个小妾,虽然这些小妾们对母亲毕恭毕敬,但还是让母亲心情不好,她叹了口气,道:“我原本觉得小妾就是个玩意儿,不必在乎,可是遇到了廷玉才知道,我讨厌他多看别人一眼。哼,他要是纳了小妾,我就——”   “你就怎么样?”   “我就狠狠揍他一顿解气!”冯小姐气鼓鼓地说。   待嫁的姑娘毕竟还是喜悦多些,成亲后柴米油盐的事情暂时想不了不多,冯小姐很快就高兴起来。   王琼姿想起依附英国公府而居的吕文蕙,问道:“吕小姐还好吗?”   冯妙青想了想,道:“她那对父母只是一味地逼她,我祖母看她可怜留她在身边照看。其实有很多不错的人家来求亲,可是她父母认为她能配个更好的人家,所以……唉,我祖母也不好越过她爹妈替她做主,希望她爹妈能早日想通吧。”   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   ……   李逸浑身汗津津地走进坤宁宫,先去了两人日常起居的东阁,没见着王琼姿。宫女道:“皇后娘娘在后殿的庭院里。”   坤宁宫后殿的院里有一株百年的桂花树,眼下正是八月,桂花盛开,芳香馥郁,王琼姿带了人在摇桂花,打算做桂花糕。   见到李逸过来,她拈了一支桂花,冲他招手,“过来!”   “香不香?”她问。   李逸嗅了嗅,“香!”然后在她的脖颈出也轻轻一嗅,“琼卿身上也沾上了桂花香。”   王琼姿抬起袖子放在鼻子下,“奇怪,我怎么闻不到。”   宫人们已经见惯帝后亲昵,见此情景,自觉地退出去,留他们两人独处。   李逸张开胳膊去抱她,笑道:“乖宝贝,咱们一上午没有见面了,想不想我?让我抱抱吧。”   王琼姿灵巧地弯腰从他的胳膊下面躲过去,笑道:“你打哪里回来的,一身都是臭汗,我虽然闻不到我自己香,但我闻得到你是臭的,我不让臭男人抱我!”   “那可不行,你摆脱不了这个臭男人了!”李逸作势要去抓她,王琼姿慌忙躲,两人玩闹了好一会儿才进屋。   洗漱过后,懒洋洋地躺在榻上,王琼姿靠在李逸怀里,道:“你还没告诉我你做什么去了。”   李逸道:“捶丸。”他简单地给王琼姿说了捶丸的规则。   王琼姿心道,那不就是古代版的高尔夫球么?她也挺有兴趣的,可惜,暂时不能跟李逸去校场一起玩,不然她这个皇后不庄重的名声就该传出去了。或许她可以在坤宁宫弄个保龄球玩玩。   她来了兴趣,让人拿来纸笔画给李逸看。李逸笑道:“不如捶丸好玩,不过挺适合你们女子的。你把图纸给罗翔,让罗翔去弄。”   王琼姿坐起来专心画图纸,李逸的目光被案桌上的一盒首饰吸引住了,他把金钗玉簪不要钱一样往她头发上插,王琼姿举了镜子一瞧,差点没被他给气死,头上东倒西歪的一堆簪子步摇,真是一点女性审美都没有的直男,搁到现在估计送女朋友口红也只会送死亡芭比红。   互相伤害,谁怕谁啊!她把这些簪子都取下来,一根根地插在李逸头上,“夫君,你现在真是珠光宝气,贵气逼人呀,不用谢我。”   李逸告饶,让人把首饰都拿走,不然他觉得王琼姿为了让他更贵气一点,会给他戴镯子,戴项链。   王琼姿:“留着,我有用。下个月初九英国公九小姐出嫁,我得送她一点东西作为添妆礼。”   李逸道:“英国公夫人与九小姐上午来啦?没想到婚期定着这么急,英国公宠女儿是出名的,这次难得挑了一个好女婿。”   王琼姿吃了一惊:“你认识英国公的女婿?”   李逸笑道:“我怎么就不认识了?说起来还与我颇有渊源。去年我从南京回京城,在青州遇到响马,邵廷玉还帮了不少忙呢。”    85、第 85 章   “后来呢?”   “后来, ”李逸想了想说,“我看他武艺不错, 又有侠义之心, 就让徐勉给会昌伯写了一封推荐信,推荐邵廷玉去登州投靠会昌伯。”   王琼姿简直是大跌眼镜, 难怪朱小怜说邵廷玉原本打算是去莱州,后来去了登州。会昌伯处处照顾邵廷玉,原来如此。有能力的人不少,登州抗倭中强过邵廷玉的未必没有,可是人家可是皇帝推荐过去, 所以升迁跟坐了火箭似的。   果然是自带好运的龙傲天, 随随便便都能遇到贵人相助,甭管这位贵人是不是未来的反派!   李逸见她突然不吭声了,提高声音, “在想什么?”   王琼姿没好气地说:“在想你可真是慧眼识英雄啊。”   邵廷玉少年英雄,模样也过得去,不然也不会把英国公九小姐迷得团团转。而王琼姿跟冯妙青关系那么好, 或许她也看上了邵廷玉?   李逸酸酸道:“他算什么英雄, 是不是看到他与冯小姐成亲心里不舒服?”   王琼姿道:“是有些不舒服。”冯妙青天真烂漫的性子,王琼姿作为朋友担心她吃邵廷玉的亏。   李逸心里更酸了, 但是说出来又担心王琼姿笑话他。   王琼姿逗他:“怎么突然就不高兴了?”   李逸不承认:“我没不高兴。”   “好了,别不开心。”王琼姿捏捏他的脸颊,挤出一个笑脸,“笑一笑嘛!咱们不要为个邵廷玉不高兴, 他在我心里连你的一根小指头都比不上。我在南京时就知道他,他与我舅舅家的表妹定了亲事,后来退亲,闹得不太愉快。我听说他内闱不修,怕冯小姐吃亏呢。”   被王琼姿这么一哄,李逸脸上顿时多云转阳光,得意道:“就凭我对你一心一意,这世上就没几个人能比得上。不过你也不用担心冯小姐吃亏,冯小姐是下嫁,英国公又护女,只要她自己不犯蠢,邵廷玉怎么都要捧着她。”   王琼姿“嗯”了一声,李逸又说:“过几日我要驾幸西苑,你跟我一起去玩吧。英国公、魏国公、会昌伯等人都随驾,我让英国公带着邵廷玉也去,他毕竟是我看中的人,到时候还要考校他一番。”   王琼姿突然觉得有点危险了,道:“邵廷玉要是表现好,你不会直接给他升官吧?”   李逸:“未尝不可。”   “千万不行。”王琼姿严肃起来,“好刚要用在刀刃上,反正不管怎样,他在抗倭方面得力,你就让他回登州去,解决了登州的事情再说。千万别把他调到京城来,我看京城也没什么事,跟那些贵胄子弟混多了,除了混成一身官气来,不会有别的进益,白白浪费了一个人才。”   李逸笑道:“我从来没想把他留在京中,若是他真得用,调到边境九镇等地打鞑靼去。”   王琼姿问:“英国公以往是在哪里驻兵?”   李逸:“英国公曾任陕西镇巡二十载,掌太原、固原二镇的兵力调遣。你问这个做什么?”   王琼姿道:“没什么,那日后就调邵廷玉除太原、固原以外的其他镇吧。这样邵廷玉能完全展示自己的能力,不用担心别人说他是靠着岳父起家。”同样邵廷玉也不能继承英国公的军事遗产。   李逸心念一动,笑道:“我都知道了,梓潼。”   额,王琼姿有点无趣,前几日她与李逸两个看了几出戏,戏中扮演皇帝的人称呼皇后为“梓潼”,于是乎“梓潼”现在就成了皇后的新一任称呼。   王琼姿到现在都搞不懂为什么戏里要这么叫,反正大周的皇宫以前是没这么称呼过。   ……   西苑离紫禁城不远,是皇家最常临幸的地方,有大片大片的湖泊,宫殿楼台映衬着湖光山水,让人心旷神怡。李逸在承先殿与众人宴饮游乐,王琼姿则京华岛去参观他的动物园。   其实她来过一次西苑,但只是浮光掠影一般在太液池坐船赏玩了一回,只记得水多,并没有东苑让她那么印象深刻。   这次跟她一起来的是公主李媛,李逸同父异母的妹妹,连正式的公主封号也没有。这位公主年方十四,是宫里的小透明,在太后有意无意的打压与忽视在,竟是一点存在感都没有。   不过本朝公主不如前朝值钱,若非得到皇帝或者皇后的宠爱,也不过是成年了用一副嫁妆打发出去,下嫁的也大多是平民百姓。   李逸从小没有与这个妹妹相处过一日,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因此有事没事也想不到这个妹妹来。王琼姿进宫后,李媛在嬷嬷的指点下过来拜见皇后,王琼姿才算记起这位公主来。   李逸见两人似乎聊得来,他有时候忙,没多少时间陪王琼姿,乐得有个人陪她,于是大手一挥,开恩让李媛也跟着一起来。   这位公主虽然现在是个小可怜,小透明,但是不能小瞧啊。大周倾覆,李媛由大周的公主摇身一变,成了新朝的皇后。邵廷玉带兵打进京城时,那时候李逸已经死了,就是这位人人都忽视的公主偷了玉玺献给了邵廷玉。   邵廷玉顺应形势娶了李媛,以最小的代价得到前朝臣子们的支持,顺利当上了皇帝。   李媛当上皇后以后,对由原配降为贵妃的冯妙青虎视眈眈,尤其是冯妙青生了邵廷玉的长子,她以言语挑拨其他嫔妃针对冯妙青,冯妙青后来的悲剧收场与李媛脱不了干系。   李媛最后的结局不算好,但是也不坏吧。邵廷玉知道她的所作所为之后,为了安抚前朝遗臣,并没有废除李媛,只是再也没有去过李媛宫中。   比起冯妙青的下场,李媛的结局可以说很好了,仍然拥有皇后的地位,享受富贵荣华,至于邵廷玉去不去,有什么关系呢?李媛在书里是个很有个性的女孩子,她与邵廷玉的诸多女人不同,她至始至终都不爱邵廷玉,挣扎了一辈子,不过就是想要活命,而且要活得好,做人上人,永远不受人欺辱。   现在的李媛还是宫中卑微的一个公主。虽然知道书中她后来做的坏事,但王琼姿并不打算拿她怎么样,不管怎么说,李媛现在是清清白白的,就算后来做了那些错事,也有形势所逼在里面。   这个时代女人只是飘浮的草,依附于男人。归根到底,都是先帝、李逸,以及邵廷玉等人做的孽,把她逼到这个份上。   李媛在偏僻的北宫住了这么多年,这是头一次出宫游玩,心里十分高兴,有了一点小姑娘活泼的样子,指着一只开屏的孔雀,兴奋地对王琼姿说:“嫂子你快看,那只孔雀开屏了,真漂亮!”   园子里关得都是一些鹤、鹿、雉、天鹅、孔雀等动物。李逸那个关凶猛野兽的地方,王琼姿只看了一眼就出来,还是这些小型的禽类更可爱。   不知好歹的雉鸡非要去惹白鹤,白鹤被惹毛了,狠狠地啄了雉鸡几下,雉鸡高亢响亮的叫了一声,展开翅膀飞快地溜了,逗得王琼姿与李媛哈哈大笑。   李媛在坎坷中长大,极会看人脸色,眼下皇上宠爱皇后,她当然要不遗余力的讨好皇后,如此她在宫里的待遇才会好起来。她在言语中奉承王琼姿,又是一副乖巧文静的模样,两人居然相处的还不错。   罗翔的办事效率很好,王琼姿给了他保龄球的图纸,他很快就办妥了,在西苑原样造了一个,保龄球道做的似模似样球是空心木球,那一排小瓶子则是作成薄薄的铜瓶,原本是打算作成琉璃瓶子或者瓷瓶,后来发现铜瓶结实,怎么都打不破。   王琼姿、李媛,加上葫芦、小英,两人一组,有输有赢,打发了一上午的时间。   邱琰带着人送膳食过来。王琼姿问道:“皇上他们上午做了什么?”   邱琰恭敬地回答:“皇上带着英国公等人击球射柳,现下在太液池边的翠微阁开宴。”   王琼姿想起他们的热闹,再想想自己这边,只一个李媛有资格坐着跟她说说话,小英与葫芦两人到底顾忌身份,不敢放开玩。   李媛见状,提议道:“嫂子,咱们两个人未免太冷清,您可以把兴国公夫人一道请来,派了轿子去接,这里不是宫中,无须那么多规矩,皇上哥哥知道了,也只有开心的。”   宫里规矩大,即使在坤宁宫王琼姿无须俞氏等人太重礼,可是从进紫禁城的大门,到去坤宁宫一路上也都是规矩,而且还要先去清宁宫拜见太后,折腾得很,故王琼姿很少召见俞氏。   听李媛这么说,她茅塞顿开,笑道:“幸好你提醒了我。”然后立刻派人去接了俞氏与杜氏过来,母女亲人相见。   俞氏与杜氏见到李媛时吃了一惊,得知是公主后,想要行礼,李媛哪里敢让她们下跪,连忙搀住她们,笑道:“两位夫人折煞我了,两位是皇后嫂子的长辈至亲,便也是我的长辈,是我做小辈的该行礼才对。”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明天见。                   86、第 86 章   两方僵持不下, 最后王琼姿索性让她们都不要再拘礼,这里毕竟是宫外。俞氏与杜氏坐下来, 李媛言语中仍然谦卑有礼, 称呼俞氏为“老夫人”,杜氏则为“夫人”。   用过午膳, 俞氏年纪大了,想要小憩片刻,杜氏则想出去逛逛,李媛主动请命,道:“嫂子, 不如我带着夫人出去逛逛?”   王琼姿派了几个人跟着她们一起出去。俞氏靠在榻上, 看着这两人出去的背影,道:“琼儿,你这位小姑子倒是个省事的人。”   王琼姿打趣道:“要论起最省事的小姑子难道不是我吗?”   俞氏笑道:“哪有这样自己夸自己的?你是省事的小姑子, 你嫂子也省事,她是故意出去逛逛,好让我们母女说说私房话。”   总的来说, 俞氏对继子王综比较满意, 对杜氏这个儿媳妇更加满意。   她道:“皇上出来游玩都带着你,可见对你还不错, 只等你生个男孩儿,我对你就放心了。日后就教养你弟弟,等他成亲生子,我就再没什么遗憾了, 将来也有颜面去见你爹。”   这话王琼姿不爱听,道:“您今年才不过四十岁,眼看着日子越过越好,该好好享福才行,至少要活到四世同堂。”   俞氏笑道:“好好,四世同堂,那你得快点给我生个外孙子啊。”   她像这个时候所有的母亲一样,问起出嫁不久的女儿那个永恒的问题,“有消息了没有?”   王琼姿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什么消息?”   俞氏看了一眼她的肚子。王琼姿哭笑不得,“娘啊,哪有这么快,我嫁进来才满一个月。”   俞氏摇摇头,道:“新婚夫妻感情好,很多新妇通常第二个月就能诊断出来。我是担心你与皇上少年夫妻,感情太好,有了都不知道,要是伤到了身子就不好了。”   “没有,没有。我现在一点感觉都没有。”   古代生孩子风险大,孩子难产连转剖腹产都不成,就是拿命去挣孩子,王琼姿对现在的身体并不自信,太年轻了。她与李逸都商量好了,先缓个一两年再说生孩子的事情,反正两人现在都还年轻。   这话她肯定不能跟俞氏说,只道:“不用操心,怀孕生子本来就是顺其自然的事情,现在御医每月给我请一次平安脉,不会有什么意外。”   俞氏这才放心下来。   两人说到李媛,俞氏道:“我远离京城二十年,都知道先帝当年是何等地宠爱太后!太后必然很难容李媛,你跟李媛亲近,不会得罪你婆婆吧?”   公主虽然可怜,但俞氏心里自然是女儿更重要一些,唯恐女儿得罪了太后。   王琼姿无所谓,“太后本就不喜欢我,我就是刻意不理李媛,太后也不见得多喜欢我一点。我如今掌管内廷事务,李媛的一切供应,都按公主的标准来,不让人作践她就行了。”   俞氏想了想,道:“也罢,再过两年她也到了出嫁的年纪,嫁人后就好了。”   日子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九月初九,这一天不但是重阳节,而且还是英国公嫁女的日子。王琼姿给冯妙青送了一支玉如意,两副头面,几匹内造的缎子作为添妆礼。李逸与太后这边也分别给英国公府赏赐了东西下去。   婚礼结束后,冯夫人领了女儿进宫来请安谢恩。冯妙青头发挽起来,戴一整套的金镶宝石的头面,身穿大红通袖妆花罗衣,打扮得一如既往的富丽堂皇。   她脸色红润,一副新婚小妇人的幸福模样,盈盈笑道:“娘娘,三日后我便要随夫君一道去登州,在这里先向您辞行了。”   来到这个时代,王琼姿所认识的女孩子们,包括俞家姐妹、崔小姐、吕文蕙等人,都是真正的古代闺阁千金,只有冯妙青格外与众不同,在家人的宠爱下,她言笑无忌,率真活泼,虽然有时候胆大妄为,但其实这些放在现代并不显眼,还可以说是很普遍的事情,冯小姐更像她的一个现代朋友。王琼姿是真心希望她日后能过得好。   “去了登州后记得给我写信,咱们有来有往,若是回了京城也进宫来看望我。”她叮嘱道。   冯妙青一口答应下来,“好呀,只怕你贵人事忙,把我给忘了。”   王琼姿去捏她的脸,“你这家伙,反而倒打一耙,我觉得更有可能是的你见色忘友,一心都扑在邵廷玉身上,忘了朋友呢!”   冯妙青连连求饶:“皇后娘娘饶命,我忘了谁都不敢忘了您!”     ……   九月后,淅淅沥沥地下了几场秋雨,一天比一天凉,宫里已经由夏天的薄衫换成了秋天的厚衣服了。   葫芦着凉,感冒了好几天才好,她过来坤宁宫服侍时,王琼姿见她素来圆乎乎的脸颊都凹了下去,道:“我这里不缺人,你养好了身子再过来,这眼看着都瘦了一圈了!”   小英端一碗桂花糖芋圆过来,笑道:“娘娘,葫芦就跟给小孩子一样,天冷了都不知道添衣服,还以为是南京呢,这里天儿冷得快,让她添衣她总是不不听,这回吃了苦头,下次就长进了。”   主仆三人都是生在南京,长在南京,去年十一月才来京城,这一南一北的气候差别太大了。王琼姿直到现在都还没有适应过来。春夏两季还好,秋冬真是难熬,又干又冷,她每天都要在身上涂上一层厚厚的膏子才能保持皮肤不至于太干燥。   王琼姿用调羹搅了搅桂花糖芋圆,小英道:“娘娘,这是我亲手熬的,桂花就是咱们坤宁宫后殿的那株老桂花树,您尝尝看香不香?”   王琼姿尝了一口,夸道:“香,小英手艺好,跟咱们在南京吃的一模一样。”   小英抿着嘴巴笑起来,葫芦拉着她的袖子,嚷着也要吃一碗,两人正闹腾着,李逸松松垮垮地披着一件衣服从内侍走出来,闻到一股馥郁的桂花香,道:“什么好吃的,闻着怪香的。”   皇上这模样,葫芦与小英连眼睛都不敢抬,脸与脖子都发热,心跳了快了几分,福了福身,连忙退下去。   李逸奇道:“怎么这两丫头看见我就走了,我有这么吓人吗?我对她们都不错啊。”   王琼姿瞥了他一眼,这人半披着头发,衣衫不整,胸膛半露,结实的腹肌隐隐可现,睡眼朦胧,一副诱人犯罪的样子,他还好意思说出这样的话来。   李逸还是不明所以,又问了一遍,“到底怎么了?”   “过来坐下。”   李逸坐到她身边,王琼姿替他把衣服整理好,然后恨恨地朝他胸口拍一巴掌,李逸戏精上身,捂着胸口装疼,“夫人缘何如此狠心对待我?”   “能不能把衣服穿好了再出来?”   李逸:“不能够,我在我自己屋里,想怎么穿就怎么穿。”   王琼姿没好气地说:“天气变冷了,你袒胸露腹的也不怕着凉么?”   李逸笑道:“这个你可以放心,我身子好着呢,每天都有操练,穿多了衣服热气透不出来反而容易生病。”   总之,这人就是不听,非要抬杠。王琼姿气恼道:“屋里还有别人,难道你也不注意?”   李逸懵:“谁?”   哦,宫女太监向来不被他放在眼中,王琼姿道:“小英、葫芦跟别个不同,她们是我从南京带来的,我们三个一同长大,说是姐妹也不为过了。她们十六七岁,正是春心萌动的年纪,你这家伙衣衫不整,别撩到人家小姑娘了!”   李逸哈哈大笑,尔后凑到王琼姿耳边说:“你这是承认我的身子还不错,担心别人谗我身子?”   “谗身子”这个词是李逸从王琼姿嘴里学到的,这回拿出来现学现用。   他口中的热气喷到王琼姿耳边,痒痒的,她有点不自在,挪了挪,反驳道:“我是担心因此坏了我跟她们这些年的感情。”   李逸笑道:“为这点小事也值得烦恼?你就直接告诉她们,让她们不要肖想我的身子了。然后赶紧给她们定亲,过两年都嫁出去就也完事了。还有这种屋里伺候的活儿交给内侍来做就行。”   王琼姿啐了他一口,“美得你,你当人人都谗你的身子啊。”   太监在王琼姿心里就是男人,对外办事还行,放在屋里贴身使唤,她心里膈应得慌,“我用不惯太监。不过你说得对,小英与葫芦的事情确实要安排起来了,早点给她们相看合适的人家。”   王琼姿兀自想事情,低头一瞧,没想到李逸把她的桂花糖芋圆给喝完了,惊道:“你不是不爱吃甜的么,还抢我吃的?”   李逸特欠揍地说道:“ 不爱吃,但是跟你抢着吃特别好吃,太奇怪了。”   他站起来,道:“我先回一趟乾清宫,等下直接去上午朝。”   天气转凉,下雨的日子多,这家伙又开始犯懒了,有时候睡到日上三竿才懒洋洋地起床,早朝也屡次拖到中午,王琼姿是怎么都叫不醒他。   看来还是要想个办法,不能让他这么惫懒下去,王琼姿心道。   李逸在她脸上亲了亲,道:“夫人,我走啦。”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没有二更。大家晚安,明天见。                   87、第 87 章   上半个月两人在坤宁宫住, 下半个就住进了乾清宫。总的来说,王琼姿觉得坤宁宫住得更舒服一些, 坤宁宫的人也更听话些;乾清宫的人则事事以李逸为先, 罗翔、马大成等人对她虽然恭敬,但这种恭敬有种说不上来的滋味, 王琼姿觉得,要是有一天她失宠于李逸,这些人会毫不犹豫地回踩她。   邱琰倒是机灵得很,王琼姿挺喜欢他的,在问过李逸的意思之后, 把邱琰调到身边来伺候。这点小要求, 李逸当然痛快地答应了。   这日两人洗漱过后准备安歇。李逸目光落在床头大柜的一面小铜鼓上,问道:“这东西拿过来做什么?”   他还记得新婚第一日,想偷懒睡个觉, 他那温柔贤惠的娘子让人敲了鼓,硬是把他给吵起来。这面铜鼓的声音特别不好听,鼓声尖锐刺耳, 听得人身上起鸡皮疙瘩。   王琼姿瞥了他一眼, 淡淡道:“不做什么,今日收拾东西突然翻出来, 我觉得造型精巧,当个玩意儿挺好的。”   李逸借口喝水磨蹭了一会时间,见她已经躺在被子里,拿着一本书随意翻起来, 于是给罗翔使了个眼色,罗翔意会,悄悄走过去,想把小铜锣塞到袖子里带走。   手才放到铜锣上,王琼姿一个眼风瞟过来,罗翔:“……娘娘,小的觉得放在这里若是不小心碰到了,掉下来不免砸到人。小的觉得放在案桌上正好。”   王琼姿点了一下头,罗翔赶紧把铜锣放在大案上,然后冲着李逸作了一个求饶的眼神,讪笑道:“皇上,娘娘,小的先出去了。”   李逸无奈,坐到王琼姿身边,拈了她的一缕头发把玩,“唉,琼卿,你不会明天用它来叫醒我吧?”   王琼姿放下书,摸摸他委屈的脸,笑道:“哎呀,你是我最亲亲的夫君,我疼爱你都来不及,不会用它叫醒你。你放心,我是用它叫醒我自己。从明日起,我卯时起床,练拳练字,你好好睡觉,不打扰你。”   这算是不打扰吗?李逸表示怀疑,两人住一起,他能不被吵醒吗?   王琼姿见他不吱声了,掀开被子站起来,就往外走。李逸拉住她,“这么晚了,干嘛去?”   王琼姿心平气和地说:“不打扰皇上您休息,我去坤宁宫睡。”   李逸不许她走,又道:“朝堂上的事情,我没有懈怠啊。”   王琼姿道:“可你没有时间观念,在朝臣,在百姓眼里就是散漫,上行下效,皇上尚且都是这个样子,下面的官员肯定有跟着学的,政令下达不及时,该办的事情不第一时间去办,这样怎么治理国家?那些守卫边关的将士们,若是如此散漫,怎么还能打退敌人呢?皇上,你还说要做大将军,可是做将军的人难道不更应该遵守军规军纪吗。”   她把手里的书递给李逸,正色道:“诺,这里面都是关于军规军纪的,还是高祖、太宗皇帝当年打天下时所形成的一套军纪。正是因为前人宵衣旰食,才有了大周。”   后世的这些不肖子孙,吃喝玩乐,将祖宗的基业玩完,当然为了给李逸留面子,这句话王琼姿放在心里没有说。   李逸低头望着书,沉默不语。   刚才说了硬话,王琼姿决定再说点软和的,她将头靠在李逸的肩膀上,道:“我还等着看你成为大将军王呢,日后史书记载,你开疆拓土的基业甚至能够与高祖太宗比肩,我也能蹭一蹭你的光,也在史书上留个美名。”   半响,李逸道:“你不反对我去打仗吗?”   王琼姿笑着点头,“不反对,但首先你要成为一个合格的兵士,对不对?所以从明日起就每天准点起来上早朝吧,我跟你一起起来。咱们谁偷懒就罚谁。”   李逸不答应也得答应下来。果然第二日,到了时间王琼姿就起来,他也跟着以来,两人互相比着,虽然天气越来越冷,但是都没有偷懒,时间一长,生物钟形成,到了这个点也会自然而然地起床。   ……   整个内廷,有名分数得上号的主子只有四个,皇帝、太后、公主各一,再加上王琼姿自己,内廷的事情其实还是毕竟简单的,只除了太后那里麻烦一些,其他都不是多事的人。   王琼姿大胆地把尚寝司给裁了,部分职能归于其他几个司。宫女中冗员,拿空饷的情况也查了一些出来,放了一批宫女出宫。在查的过程中,发现太监那边的情况与宫女差不多,但是她知道自己暂时动不了太监,所以暂丢开不管。   内承运库掌印太监李平奉了皇帝的命令过来见王琼姿。王琼姿与这人过了几招,发现毫无办法,太监权力极大,且这人与司礼监马大成、罗翔等素来关系都不错,至少是在表面上如此。   李平拒绝把账本给她,笑道:“内库历来所积的账本几个屋子都放不下,娘娘若是想看,臣一时也取不来。皇上刚登基时,内库空虚,账目混乱,后来整顿内库,对内库盘查与登记造册,凡所支取报销者,须印信题本才行。所造何物,所买何物,详具实数造册。皇上事事都安排已经安排好,娘娘您就放心好了,况且内库不单只涉及到宫廷开销,还涉及到前朝以及军务。”   王琼姿才说了一句话,就被他长编大论的堵回来,还拐弯抹角说她作为内廷妇人,不该管前朝的事情。   她笑了笑道:“我有什么不放心的,只是内廷裁剪了不少人,相应的支出也有裁剪,不过是看看是个什么账目罢了。”   皇上以前跟他们这群太监最好,自皇后进了宫,恃宠而骄,手越伸越长,李平心里很不以为然,不过他面上还是带着笑意,道:“皇上特意交代臣,娘娘若是需要什么只管吩咐臣,不须印信题本。”   王琼姿不软不硬道:“皇上定下来的规矩,岂有为我破坏的道理?这话就不要说了。”   李平底下头嘲讽地笑了笑,应了一个“是。”   待李平走后,小英给王琼姿端了一杯热茶来,王琼姿问道:“小英,这个李平是跟罗翔、马大成他们一样都是陪着皇上一起长大的吗?”   小英面容凝重,低声道:“娘娘,奴婢已经打听到了,李平与皇上的关系还不止这么简单,李平是苗嬷嬷的儿子。苗嬷嬷我们都认识的,当初她奉了皇上的命令来咱们家送东西,打的是魏国公三公子乳娘的名头,其实苗嬷嬷的真实身份是皇上的乳娘。前两年因为年纪大,身子也不好,皇上特地给在京城她赐了一座大宅子,让她安享晚年,这位苗嬷嬷时不时还会进宫探望皇上。”   这下子问题就麻烦了,没想到李平是这样的身世。王琼姿想想李逸与太后不咸不淡的关系,再想想苗嬷嬷,只怕李逸对母亲的慕濡之情,倒有一大半都给了这位苗嬷嬷,不然也不会放心让她去办这么私密的事情,而且还把内库交给他儿子掌管。   要知道一个公司通常财务部门都是由老板的家人或亲戚担任,看来李逸必定是对李平母子极为信任。   小英又道:“苗嬷嬷本来不姓苗,因夫家姓苗,所以被称为苗嬷嬷,那李平以前叫做苗平,后来皇上赐了他姓李。”   她有些担忧地说:“娘娘,太监势大,听说司礼监马公公走在外面,恨不得比几位阁老大人还威风呢,咱们先不要管了吧。”   进宫这一两个月来,小英深有体会,不说那些普通的宫女,便是有品级的女官们,太监也不大买账,虽然二者不是直属关系,但是在有冲突的情况下,都是以太监的意见为主。   王琼姿摆摆手,道:“别害怕,是我急了些。我本来也没打算怎么样,只是想先摸清楚情况再说。我这才进宫多久,自己都没有站稳,有些事情不会乱插手的,你放心好了。”   那本龙傲天大男主文中,昏君身边头号祸国殃民的太监是孙忠。现在孙忠在南京孝陵卫种菜,宫里其他的太监必然不会让他回来分权,孙忠这辈子应该都没有机会踏进京城半步了。王琼姿本以为孙忠没了,情况应该好很多,看来基本上没差啊,走了孙忠,还有无数的李忠、王忠、张忠等着上位。   太监有太监的用处,要是李逸能控制住,不失为一个好助力,只是这些太监善察人心,无孔不入,王琼姿都担心自己一不小心就着了太监们的道,吃了大亏。不过目前来说,相安无事,王琼姿进宫日子尚浅,只能在宫里慢慢布置自己的势力。   到了十一月底,传来一件好消息,俞贺仪终于从海外回来了。他先回了一趟南京,之后再进京,只是进京的第一天就与兄长俞贺文大吵了一架,他直接搬到客栈去住。最后是俞氏心疼这个侄儿,派人接了他来家里住。    88、第 88 章   俞氏进宫来把俞贺仪回京城的事情告诉了王琼姿。王琼姿喜的一晚上都没有睡好觉, 兴奋地拉着李逸说话:“你知道吗?我二表哥去年偷偷从家里溜出来,从泉州坐船出海, 足足在海外待了一年多, 不但去过暹罗爪哇,还去过欧罗巴大陆。”   都已经是半夜了, 李逸睡眼朦胧,搂着王琼姿,胡乱点头,“知道,知道, 爪哇在南洋嘛。”   有人应和, 王琼姿说得更起劲了些,“我这位二表哥从小就与众不同,他不爱读书, 外公与舅舅不知打了多少次板子,就是不听。乡试时,我舅舅把他送进了考场, 他连一张卷子都没有写完, 就跑了。身上也没什么银子,我与表妹每人送了银子给他, 才凑足了盘缠。”   李逸闭着眼睛,说了一句“真穷啊。”   王琼姿笑了,“对啊,他为人仗义, 身上有多少钱都花的出去,所以才穷。我还让他在海外帮我找东西。”   李逸这回清醒了些,摸摸她的头,道:“你要找什么东西,说给我听,我让人给你找,比你表哥找更方便。”   王琼姿道:“就是一些海外特产而已,反正我表哥要出海就顺便让他帮我找了。”   李逸听她说了一晚上表哥,忍不住道:“夫人,你这样总是在我面前提起别的男人好吗?”   说完还没等王琼姿反应过来,就堵住了她的嘴。   长夜漫漫,两人终于安睡了。   ……   表哥既然来京城,作为东道主,李逸自然要请这位表哥进宫做客,他见王琼姿比过年还高兴,酸酸道:“表哥表妹一家亲……”   王琼姿“啊呀”一声,气恼地去扯他的双颊,“你这家伙吃什么干醋,我家跟俞家要是想结亲,早就结了!他待我与他自己的两个亲妹妹没什么不同,我也拿他当亲生哥哥看。你再胡乱吃醋我就不理你了!”   李逸小声嘀咕道:“总是让我为你吃醋,总有一日也要让你为我喝点醋。”   王琼姿敷衍地哄他,“什么吕小姐,唐小姐,我早就喝过她们的醋,咱两扯平了。你给我一点面子,笑一笑嘛。”   李逸扯扯嘴角,露出八颗牙齿,“这样够了吗?”   “够了。”   王琼姿让葫芦带着几个宦官去接俞贺仪来坤宁宫。一路上俞贺仪左顾右看,悄声说:“我看这金碧辉煌的皇城也就这样,家里宅子是小笼子,皇宫则是个大笼子,不过是金子打造的罢了。”   葫芦赶紧嘘了一声,“表少爷,你可千万别这么说,这可是宫里,说错话走错路都要受罚的。”   俞贺仪“哦”了,又问:“皇上对琼姿还好吗?”   葫芦纠正他。“表少爷,你该称呼‘皇后娘娘’。”   “好好,皇后娘娘她还好吗?”   葫芦答道:“挺好的,皇上对我们娘娘很好。”   两人不再说话,进了坤宁宫,俞贺仪给帝后二人行礼,他毕竟是世家子弟,虽然行事不羁,但是该有的礼仪还是会的。   李逸道:“平身,坐吧。”   俞贺仪抬头去看两人,李逸不用说什么,表妹穿一身常服,脸上带着笑容,似乎仍然是旧时的模样。   王琼姿笑道:“二表哥,请坐呀,傻站着做什么!”   俞贺仪这才坐下来,王琼姿问:“我大哥怎么没同你一道进宫?”   “他说有事。”俞贺仪解释道。   李逸撑着微笑看着皇后与她表哥寒暄。   王琼姿见俞贺仪伸出来的手腕处有道伤疤,疤痕比较新,问道:“这是怎么受伤的,遇到倭寇了吗?”   俞贺仪笑道:“不是倭寇,只是一些宵小之徒。我们的船带着大批货物与银子,在福建沿海一带被一伙人盯上了,在打斗中受了一点小伤,不过好在我们的东西没有受损。”   “不是倭寇?”王琼姿心念一动,道,“难道是沿海的百姓假扮的?”   俞贺仪赞一句,“表妹还是这么聪慧,一点就通。我们抓了其中两个人,说得一口地道的福建话,再一审问,原来就是福建本地人,连一句日本鸟语都不会。他们是日子过不下去了,才假扮倭寇抢劫。当然真正的倭寇也有,但是据那两人个说,在福建沿海一带,至少有一半以上的人并不是真正的倭寇,而是大周的百姓。”   李逸问道:“福建的地方官难道不管吗?”   俞贺仪叹了口气,正色道:“管,但是太多了,管不过来。皇上,请恕我直言,福建赋税重,沿海一带的百姓靠海吃海,打鱼或者经商,这些年因为海禁,百姓没法出去打鱼,更加没法与外地通商,家里又没什么地,有些人日子过得太穷了,为了活命,不得不铤而走险。我们抓到的那两个人家里一贫如洗,连遮风避雨的茅草房都没有一间。”   极少的官船允许出海,俞贺仪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跟了上去。其他百姓没有门路,被限制死了,卖儿卖女,最终铤而走险靠假扮倭寇打劫为生。   李逸听得十分认真,将俞贺仪所说的记在心里。   俞贺仪不欲再提这些沉重的事情,转而说起了此次的长达一年半大出海经历。他讲了出海遇到的各种事情,有两次甚至还遇到了海盗,刚到爪哇岛时听不懂当地人说话,差点闹出笑话来,还有海外的风土人情,奇人异事。   这些王琼姿在现代时并不罕见,反而是李逸由原本无所谓的状态,到后来听得津津有味,甚至与俞贺仪问答起来。这场会面演变到最后,王琼姿被他们撇开了,两个男人兀自谈得尽兴。   李逸留了俞贺仪用午膳,用完午膳还有拉着他去乾清宫转一转。   王琼姿:“……”   俞贺仪觉得这位皇帝爽快,两人聊得来,于是也抛下表妹要跟李逸一起去乾清宫。   王琼姿不甘心,追问道:“我让你带的东西呢?”   俞贺仪笑道:“都交给了你宫里的两个小内侍,你自己去看吧。”   他在口袋里掏了掏,掏出一大叠银票出来,爽快道:“给!两千两银子,你当初的五百两的分红。”   王琼姿瞅见李逸要说什么,忙道:“差点忘了还有这事儿,葫芦,你替我接着。”   葫芦替王琼姿接了银票,李逸伸出食指在脸上比划了下,王琼姿理直气壮地瞪回去,为什么不要?   李逸摇摇头,与俞贺仪两人离开了坤宁宫。   葫芦掂了掂这叠银票,笑道:“娘娘,表少爷真是发达了,他还给您带了许多东西。”   王琼姿来了兴趣,“走,去看看!”   两大盒子的玳瑁、象牙、犀角、乳香等外国货,王琼姿对这些都并不太在意,小英翻出一个不起眼的布口袋里装着的东西,打开来一看,椭圆形还带着泥土的果子,还有植物的根茎,都像是从地里刨出来的,还有一些种子,不过没有说明是那种植物。   王琼姿一点也不嫌脏,拿在手里细细地看,笑着对两个丫头说:“这才是真正的好东西。”   她叫了邱琰过来,让他拿着这个布口袋去东苑,交给会种植的农人去培育。邱琰接了差事二话不说,立刻就去办了。   王琼姿挑了两串玳瑁手串赏给葫芦与小英,两人戴在手上,喜不自禁。   ……   李逸直到晚上才来坤宁宫,王琼姿仿着他的语气酸溜溜地说:“我现在吃醋啦!”   李逸笑道:“我身边连服侍的人都是太监,你吃什么醋啊?”   王琼姿“哼”了一声,“吃你与我表哥的醋,明明是我自己的表哥,怎么你们两个比我还好。”   李逸得意道:“有些话,只能男人与男人之间说,我与你表哥谈得很投机。我赏他一个官做怎么样?”   王琼姿惊道:“他性子跳脱,坐在衙门办公一定坐不住,你让他做什么官?”   李逸笑道:“我打算取消海禁,在沿海一带全面重开市舶司,让俞贺仪做个提举。”   大周沿袭前朝,设有市舶司,后来因倭寇猖獗,废除市舶司。李逸早有废除海禁的想法,几次提出都被臣子们反驳回去,其中以几位阁老为甚。   闭关锁国肯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只会越来越落后,直至挨打。王琼姿当然是举双手支持,道:“你得下定决心一定要办成这事才行,不管是谁阻止都没用。”   “堵不如疏,我想过了,开放海禁之后,沿海的百姓可以重操旧业,打鱼或者驾船经商都没问题,大周与日本、暹罗、爪哇等恢复经商往来。贺仪说了,海外贸易利润高,如此一来也可以增加国库的收入。”   王琼姿笑道:“对,商人与强盗只有一线之隔,大家伙儿都正正经经地在海上贸易往来,谁又愿意做强盗呢?沿海的百姓有了正经的谋生,也不至于被逼着犯罪。”   李逸道:“就是这个道理,明日我在朝堂上与朝臣们商议此事,不管他们同不同意,这个市舶司,我开定了!”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晚安,明天见。                   89、第 89 章   次日早朝过后, 李逸留下谢康、李夏、王敖三人。王敖是新近提拔起来的户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   皇上近来表现不错,虽然不能与先帝的勤勉相比, 但是比起以往来, 要好了许多,至少每天准时上早朝了。这次三人被皇上留下, 王敖还好,谢康与李夏心里忍不住嘀咕,按照以往的惯性,这位小皇帝平静一阵子又要闹幺蛾子,上次整了一出清查权贵土地, 直到现在还没有落幕, 弄得人心惶惶,不知这回又要闹出什么事来。   李逸也不拐弯抹角,开门见山道:“请众位卿家过来, 朕有要事要商量,朕决定开放山东、浙江、福建、广东等地的港口,并在登州、宁波、泉州、广州等地设置市舶司, 管理海外诸国朝贡和贸易事务。”   皇上的话里虽然有商量二字, 但是语气坚定,不容置疑, 似乎只是通知臣子而已。   谢康本能地站出来反驳,先说禁海政策乃是高祖制,不可违;再说开放了海禁,会招致倭寇, 洋洋洒洒讲了一大堆话,而且这堆话他以前讲过不下三次。   李逸耐着性子听完,然后一一反驳,从太宗时开海禁的先例,讲到如今大周全面禁海已有二十载,比之前朝,沿海一带倭寇更甚,而大部分的倭寇使者是福建等地的百姓假扮,不是因为有了倭寇才有海禁,而是因为海禁才招致倭寇不断。   至于王敖曾经在福建等地做过布政使,他则大力支持李逸的举措,表示海贸易利润高,即使禁海,仍然会有人铤而走险,甚至官商勾结,私自出海,倭寇只会履次杀不止,永远不会灭绝。只而要管理得当,大周的国力军事强大,其他一切都不是问题。   李夏稍微圆滑一些,建议先开放福建福建漳州府月港,这样一来两全其美,既顺了皇上开海禁的意思,又让谢康面子上过得去。   要是放在以前李逸可能就同意了,可是昨日与俞贺仪谈过,海外贸易利润巨大,他又怎么会轻易放弃?他读史书,唐太宗时万国来朝,大唐可以,大周为什么不可以?农业税收毕竟有限,若是朝廷赋税增加,军备也会增加,就像王敖说的意思,只要朝廷有实力,即使是开海禁也是不怕的。   李逸仍旧是他原来的意思,山东浙江福建广东沿海一起开。谢康气得吹胡子瞪眼,痛心疾首地劝谏了李逸一顿,当下就提出要致仕。   阁老啥的,动不动就要致仕,每隔几个月就要来一出,李逸已经习以为常了。按照他以前的急躁脾气说不定当堂就允许了,吃过这些老人精们的几回亏后也学乖了,自然是不允许谢康致仕,反而还十分恳切地说谢爱卿是先帝留下来辅佐朕的肱骨之臣,若是谢康走了,朕就像失去了左膀右臂一样,谁致仕都不能让谢康致仕。   话说的实打实的真诚,可是在坚持设立市舶司的问题上,丝毫不肯松口。   谢康不敢骂皇上,就指着王敖责骂,王敖资历虽然比他浅,但为人傲气,一点也不退让,两人差点剑拔弩张。慌得李夏在两人中间调和打圆场。   最终众人没有商议出一个可行之策,不过这个结果在李逸的预料之中,不可能一次就搞定。   另一边,三位内阁大臣出了宫,谢康连李夏的气也生上了,因为两人一向都是同进同退,谁也不理,一言不发上了自家的马车。   李夏尴尬地冲王敖笑了笑,王敖心思一动,劝道:“李大人,如今的皇上有开拓进取之心,我等身为臣子该支持才对,更何况开海禁一事,虽然有弊端,但总得说起来利大于弊,既可以增加国库收入,又可以减轻海患。”   李夏哈哈了两声,只说一些“欲速则不达”之类含糊的话。   王敖笑道:“若是谢公次日就上了致仕的折子,公也跟着一起吗?”   说完没等李夏回答,便上了车,“李公,先行告退。”   李夏摸摸下巴,也觉得没趣上车回家了。   ……   小皇帝回坤宁宫时,见王琼姿又在噼里啪啦打算盘,在一边坐下,看了一会儿,道:“可惜了。”   王琼姿:“可惜什么?”   李逸道:“可惜你这双手,弹琴肯定比打算盘好看。”   王琼姿可不爱听这话,道:“弹琴那是吃饱了饭菜做的风雅事,我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我得搞清楚这内廷每年要花多少银子。”   李逸想了想,道:“内廷日常嚼用倒用不了多少,织造、兴建宫室也比往常少了不少,更何况我不像先帝好斋醮,其实花不了多少钱。再有就是宗室亲王跟我哭穷,我也不似先帝那么大方,不给就是不给。要是听到别人说你夫君小气,你可不许笑话!”   王琼姿道:“我笑话什么!钱要用到刀刃上,那些个香料、布料、木材之类的,能省就省了,宫里统共只有你、我、太后、公主四个人,哪里用的了这么多。这些东西从大老远的地方进贡来京城,劳民伤财,不得安生。”   李逸不肯在这上面委屈娘子,道:“你放心我有挣钱的门路,一则是清查土地一项,令瞒报土地的勋爵宗室们补税退地,二则是开海运,到时候朝廷可以官方组织船队出海贸易,商税也会增多,不愁钱用。”   王琼姿拉着他的袖子撒娇,“我又不是说不用,只是有些完全不是必要的,省掉的只是用不上的,需要的地方还是要用的。你说内廷的事情都归我管,不许再多说一句。难道我想做个贤后还不行吗?”   李逸无奈道:“好好,不过不许委屈自己。还有一桩,太后那里的供应,一如既往。”   王琼姿瞥了他一眼,道:“我减谁的都不会减太后的。”   李逸爽快道:“尽管减我的吧。”   王琼姿恨恨道:“头一个就把你动物园给减掉,你那两只豹子、四只老虎养着可真费钱!”   李逸忙道:“把别的动物减掉吧,豹子老虎给我留下。”   王琼姿也只是说说而已,养动物可以适当减压,再说她总不能把李逸的爱好都给剥夺了,不然他再玩出其他的新花样可怎么办?   “放心,给你留着。”   她想起李逸刚才说的清查土地的事情,于是问道:“已经查了多少家了?”   李逸道:“荣王、陈王、雍王等等宗亲,还有建昌伯、英国公、永昌伯、韩国公几家。”   清查土地最伤害权贵们的利益,必然遭到他们的激烈反对。建昌伯是李逸的亲舅舅,李逸首先拿了他重重地开刀,后面的事情才算进展得顺利些。   王琼姿道:“皇上打算查到什么时候?”   李逸道:“我心里有个数,查到了就行了。这些人家仗着先帝宽宥,侵占的土地以及私自瞒下来税不知有多少,我现在不过是让他们小小的吐出来一些。”   好吧,暂时由马大成在前面顶着,按照李逸的做法,真出了事情,也有一个背锅的,难怪那么多大臣上折子弹劾马大成,他都置之不理。   不过这马大成也未必是清白无辜的,听说他在京郊有一座大宅子,亭台楼轩、假山流水,应有尽有,富丽堂皇,甚至可以比肩王府。   李逸算算日子道:“今日该去乾清宫住,夫人,咱们一道过去吧。”   王琼姿不肯:“我例假来了,不舒服,不想挪地方。”   “又来了?”   王琼姿推了他一把,“什么叫做又来了!”   李逸搂着她的腰,把头埋在她的头发见,闻着一股花香味,喃喃道:“本来今晚还想跟着你一起看书的。”   王琼姿脸红了红,嗔道:“那就各看各的。”   晚上,李逸让人把折子搬到坤宁宫,冬日坤宁宫暖阁烧了地龙,暖意融融,李逸批阅折子,王琼姿坐在他身边,拿着自己的风土民俗记看。   她瞧见李逸拿着一本折子看了半日,好奇地瞅了一眼,道:“谢阁老与李阁老又要辞职啦?”一点都不稀奇好吗?   李逸笑道:“是啊,这回辞职的决心很大。”   王琼姿想起辞职被批准的原吏部尚书、华盖殿大学士的刘迁,道:“他难道觉得你不敢真把他给辞退了?”   这事闹出来,刘迁是真丢了官,但是小皇帝也没好到哪里去,差点被朝堂内外的唾沫星子给淹死,名声进一步败坏。   王琼姿觉得按照小昏君的惯性,谢康的官位岌岌可危呀,因为名声道他来说并不是最在乎的事情。   李逸一本正经道:“我还真不敢辞退他,你看,他还拉了李夏一起致仕,我要是批准了,岂不是少了两位肱骨之臣?”   “是吗?”王琼姿没有多问。   谢康与李夏一连三天上折子要求致仕,李逸就是不批,授意罗翔私下去李夏府上。在谢康第四次上折子时,大笔一挥,同意了谢康的致仕,道:“谢卿年老多病,朕不忍其劳累,故准其告老归乡。”还给谢康赠了一个太师的荣誉称号,让他光荣退休。   作者有话要说:市舶司,管理海外诸国朝贡和贸易事务。来自百度百科解释。   开海禁涉及到很多的事情,我这里可能只说了一个皮毛。   中国封建社会以农业为基础。开海禁会带来越来越多的问题,商业经济的发展,资本主义发展。。。。对统治者不利。这是我自己的一个看法,但是在里面没有提及,因为真写下来涉及的太多了。                   90、第 90 章   刘迁的致仕让小皇帝承受了不少骂名, 特别是在文官集团中失了很大的人心,再加上之前屡次提致仕, 李逸从来都不批准, 也会适当退让,这次谢康连着提了三次, 李逸都苦苦劝留,谢康头脑发热提了第四次,但是他的密友李夏这次没跟他一起提,于是皇上直接批准,这下子谢康真的懵了。   他不同于刘迁, 刘迁执拗刚正, 没那么多歪心思,提致仕是真想致仕,而不是以此来威胁皇帝。但是谢康还真不是想致仕, 他才六十岁,身子好着呢,还想多干两年, 毕竟能做到内阁大臣的位置不容易。   李夏过府来看望他, 谢康见了他,不客气地道:“李阁老贵脚踏贱地, 有何贵干?”   李夏苦笑一声,道:“皇上一意已决,我能再劝阻也无用,更何况开海禁有利于国民, 并非十恶不赦的事情。”   “我大周地广物博,何须与那些弹丸小国商贸往来?更何况商人都是些重利的宵小狡诈之人,农事才是根本!”谢康坚持自己的想法。   李夏摇摇头,拿出一张简易的地图给谢康看,“这是一位出海的商人所绘制,天下之大,远不止大周一家。日本、暹罗、真腊、爪哇虽小,可是你看过了这片海,还有广袤的欧罗巴,而且欧罗巴有人远航,甚至发现更广阔的土地!”   谢康固执,无论李夏怎么给他说都说不通,反而责怪李夏背叛自己,是个出尔反尔的小人,宣布两人割席断交。   李夏气不过,道:“谢公,别说什么背叛不背叛的,臣子结党可是大罪,我李夏眼里只有皇上,担当不起这个罪名。”   他今日来是想劝劝谢康识时务者为俊杰,现在按照皇上的意思致仕了,还能安享晚年,只是没想到谢康是一点都听不进去。   谢康连饭都没有留李夏吃,就让人送客。李夏冷声道:“我这就走,只想问谢公一声,你不会是想要学那些诤臣为这点事情血溅太极殿,威胁皇上吧?”   谢康气得脸红脖子粗,指着大门的方向,道:“走!”   李夏头也不回地离开。   谢康不知是否把李夏的话听进去了,反正没有再闹。他走得还算风光,有太师的尊荣还有李逸的大批赏赐,比起刘迁来好了很多,故而没有再朝堂上掀起多大的风浪来。   谢康一走,开市舶司的事情无人反对,很顺利地实施下去。俞贺仪被李逸任命为泉州市舶司的提举,其他等地或有中央派遣,或许布政使举荐。   李逸还打算亲自组建一支船队出海,诏令下去,倒有许多的太监、锦衣卫报名参加。王琼姿打趣道:“出海要有船,先帝时为了禁海,不但关闭船厂,烧毁了大船,甚至连造船的图纸都给毁了,当年的那些匠人也难寻,如今只怕连双桅舰船都造不出吧?”   李逸先训斥了她一句,“不要打击我军士气!”然后拿出一个盒子来,道,“这里都是当年造船的图纸,民间几乎难寻,但宫里藏了一份,有了这份图纸,何愁没有船?再者市舶司一建立,海外贸易有利可图,自有人去学造船,就算一两年不行,三五年总是行的。”   也是,劳动人民的智慧是无穷无尽的,日后只会有造型配置更加精妙绝伦的船出现。   俞贺仪领了泉州市舶司提举一职,穿着新官服去太极殿觐见皇帝。早朝过后,李逸单独留他说话,道:“随朕去见见皇后吧。”   俞贺仪道:“臣是该去见见皇后,不然此次去泉州,不知过多久才能再见面。”   坤宁宫。   王琼姿重点叮嘱他,不要因为自己是皇后舅家表兄的身份而自傲或者自卑,让他好好干出实成来,让世人瞧瞧他的本事。   市舶司表面上隶属于承宣布政使司,而且提举的职位也只是区区从五品而已,但是李逸对市舶司寄予了很大的期望,提举都是由他亲自任命,有直接向皇帝上书的权力。   由不得王琼姿千叮咛万嘱咐,还把建昌伯的例子拿出来讲,让俞贺仪着眼大处,只要能干出成绩来,日后何愁不能加官进爵。   俞贺仪笑道:“放心,我心里都有数,旁人那些酸言酸语我也只当听不见,现在是做我喜欢的事情,我一定会做好。你不知道吧,我连外国人的鸟语都开始学了。”   呵,这小子开始飘了,王琼姿:“来声鸟语听听?”   俞贺仪还真叽里咕噜说了两句爪哇语。   “行了,服气了,”王琼姿点点头,又问,“你大哥有没有眼绿?”   “谁管他?”俞贺仪满不在乎道,“他变得我都快不认识了,势利得很。爹娘也不大管得住他,反正日后爹娘由我奉养,随便他吧。”   在解除禁海令之后,李逸又提了两个人上来,一是将原来的吏部尚书、华盖殿大学士刘迁官复原职,将李夏改为兵部尚书兼文华殿大学士;二是将徐敏中从南京调回京城,担任礼部尚书,兼武英殿大学士。   民间对刘迁、徐敏中颇为同情,再加上开海禁的事情,百姓多有称赞,李逸最近一系列的举动为他在民间赢得了一些声誉。   徐敏中是王琼姿推荐给李逸的,内阁大臣无定员,但是两个毕竟太少,李逸早就想把刘迁复职,王琼姿想起徐敏中来就给李逸提了提。鬻题案徐敏中确实是无辜的,虽然有不谨慎之处,但是他毕竟是李逸当时所看好的,最主要是提拔徐敏中是为了让他与王敖、李夏刘迁,四人之间保持一个平衡。   毕竟李夏与刘迁走得近,到时候决议事情时,二对一,单独一个王敖撑不住,加上徐敏中,不至于让王敖被孤立。   王琼姿大言不惭地把这些都往自己身上揽,“这就叫做妻贤夫祸少!”   李逸不跟她争这些,道:“好,都是你的功劳。”   “奖励呢?”   “连大周的皇帝都是你的,你还想要什么奖励?”   这话华而不实,但是王琼姿实在什么都不缺,想了又想,只能把这个奖惩留着日后再用。   ……   登州,邵府。   邵廷玉不久前被升为登州卫指挥佥事,正四品的官职,他升迁极快,加上作战骁勇,样貌英俊,在山东一带声名鹊起,人人都夸赞冯小姐嫁了一个如意郎君。   冯小姐在登州的日子倒不难过。她的陪嫁有千万贯,什么都不缺,英国公夫妇疼爱女儿,甚至还陪嫁了几个厨子过来。现在嫁到邵家,她连家务事都不必亲自打理,自有陪嫁的管家与婆子帮忙打理。   登州本地的官宦世族人家,因她是英国公府的千金小姐,身份高贵,纷纷前来相交,冯小姐与他们相处颇为愉快。   夫君邵廷玉更不用说,成婚几个月,对她体贴入心,带她出门游山玩水,两人之间从来没有红过脸,比蜜糖还甜。   只是有一桩事不顺心,那就是邵母,冯妙青的正牌婆婆。邵母青年丧服,立志守节,含辛茹苦把邵廷玉抚养长大。寡妇门前是非多,因此邵母的脾气古板刚硬,即使现在发达了,仍然保持朴素的生活习惯,对衣食都不讲究,大多亲自动手,很少要丫环伺候。   这也导致她对媳妇的要求特别严格,丝毫不因为冯妙青是英国公小姐而优待她,让她白天在自己身边服侍。   不过邵母并不是那种使劲折腾媳妇的恶毒婆婆,她没让冯妙青端茶送水、捶背捏肩,只是把冯妙青拘在自己屋里做针线活,以此来收敛冯妙青跳脱的性子。   冯妙青跟邵廷玉撒了几次娇,又送了两个丫环去服侍邵母。邵母原封不动把丫环退回去,又命令邵廷玉把留在京城的朱小怜给接过来陪伴。冯妙青生气了一场,邵廷玉哄了好几天才好转。自朱小怜来登州之后,只陪着邵母住在后院,轻易不出门,也不同邵廷玉见面,遇上邵廷玉来给邵母请安,她还会主动避开,这让冯妙青的心渐渐放下来。   这次邵廷玉被身为登州卫指挥佥事,家里少不得要宴请亲朋及同僚。冯妙青拿着宾客的名单看了看,觉得没什么遗漏。   这时邵廷玉回来了,她将名单递过去,道:“你看看,还要添些什么客人吗?”   邵廷玉脸色不太好,接过单子草草地看了一眼,道:“不用请客了。”   “为什么?”   邵廷玉:“没那个必要了,皇上在登州设立市舶司。”   皇上设立市舶司与他升任登州卫佥事有什么关系,冯妙青更加不明白了。   邵廷玉挤出一个笑来,解释道:“我不过是一个升区区四品的官而已,大肆宴请宾客只会让人觉得轻浮,咱们一家人自己吃个饭就好。”   冯妙青闷闷道:“好吧。”   邵廷玉此刻心烦意乱,没有精力去哄她,揽着她的肩膀道:“下面的人送了两只临清狮子猫过来,用笼子装了放在院子里,你去瞧瞧,只是别伤到自己。”   冯妙青跳起来,兴奋地欢呼一声,搂着邵廷玉的脖子,开心道:“你怎么知道我想养两只猫儿?”   看到她的笑脸,邵廷玉心里好受了些,拍拍她的肩膀,“去看吧。”   冯妙青高高兴兴地出去,还像个未出嫁的小姑娘一样。   邵廷玉去了书房,他的两个幕僚过来见他,一个叫做程福,一个叫做赵擒虎,名义上是主客关系,实则是过命的结义兄弟。   两人俱皱着眉头,朝廷开海禁的事情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有二更。                   91、第 91 章   赵擒虎道:“市舶司的人是皇上直接任派的, 连会昌伯的面子都不买,咱们的几处生意眼看也做不下去了。”   大周的丝绸瓷器在日本朝鲜等国十分吃香, 海外贸易利润丰厚, 虽然朝廷有禁海令,但是肯为了巨额利益铤而走险的人多得是。邵廷玉混登州的官场, 一些潜规则自然要清楚,才能混得开,况且他也觉得朝廷的禁海令固步自封,并不是一件好事。   邵廷玉在登州私下入股了不少大商船,向日本、朝鲜走私货物, 获利颇丰, 就连会昌伯也参与其中。不然就只靠他的俸禄,置办不起豪宅,也无法风光的迎娶冯妙青。   邵廷玉眉头紧锁, 陷入了沉思之中。当初刚来登州投靠会昌伯时,他也有雄心壮志,打算干出一番大事业来, 但登州水深, 很多事情说不清道不明,连会昌伯也不是表面所看风光霁月, 他只能选择和光同尘,他得先有实力,站在高处,日后才能为百姓做更多的事情, 勾结商人出海贸易,这个他并不认为有错。只是在会昌伯的暗示下,瞒报登州等地倭寇的实际情况,倭寇其实相当大一部分是当地的百姓假扮,但这些人如果不报做倭寇,实际上真正的战果并不丰厚。   禁海令一旦解除,贸易合法化,沿海一带的倭寇只会越来越少,登州太平,邵廷玉这个登州卫指挥佥事的位置算是做到头了,再想往上升也难。   程福想得多一点,这年头钱不是最重要的,权是才是一切的根本,“这不止是钱的事,沿海太平,咱们到哪里去立战功?”   邵廷玉道:“新官上任,总要烧三把火,咱们的那几处生意先暂停,以后再说。”   赵擒虎笑道:“上次跟着大哥去了一趟京城,才知道京城那些大官,诸如公侯伯等竟然大多是世袭的,咱们这么实诚,倒显得有些傻。大哥正经有个英国公做岳父,何不回京投奔英国公?”   就连会昌伯也打算回京城了,邵廷玉在登州的一大靠山就是会昌伯,若不是会昌伯的着力提拔,他不可能升这么快,会昌伯若是离开了,那些眼红他的人必定会有所动作。   邵廷玉颔首:“是该回京城了。”回京城后,或者进五军都督府,或者去北边抗击鞑靼,都比留在登州要强。   冯妙青得知可能要回京城的事情后,十分开心,登州虽然好,但是京城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又有父母家人在,当然更愿意回京城了。   她给王琼姿写了信,说是过不了多久就会回京城,到时候两人再见面。王琼姿看完信,笑了,市舶司一开算不算是把龙傲天的饭碗给砸了。   书中的龙傲天从小小登州开始,抗倭事迹显著,后来又调到福建浙江等地,是百姓心中的大英雄,身边聚集了一大帮有志之士,后来邵廷玉带着这帮人北上攻打鞑靼,接收了英国公的全部军事遗产,训练出一支自己的军队,这支军队几乎是百战百胜,在他谋反的过程中多次发挥重要的作用,而邵廷玉身边的这帮人后来也几乎都是新朝的开国功勋。   现在王琼姿要做的很简单,邵廷玉有龙傲天的军事才能,合理利用,但是不能让他真正掌握军心,隔两三年调换一个地方就行。再就李逸这边还是要管住啊,不能放任他像书里的小昏君一样。   想起李逸来,王琼姿突然想起今天一整日都没有看到他,她问邱琰:“皇上人呢?”   邱琰去了乾清宫一趟,回来一五一十地禀告道:“皇上不在乾清宫,乾清宫的小太监说皇上上完早朝后突然来了兴致去西山打猎。”   王琼姿“哦”了一声。   邱琰度量皇后的脸色,小心道:“皇后娘娘,小的有话不知该不该说。”   王琼姿不喜欢听人说这话,当下道:“有什么尽管说,不要支支吾吾说这种话。”   “是,”邱琰道,“小的也在乾清宫当过差,同一些小太监关系还不错,有个叫做小顺子的偷偷告诉小的,皇上其实是出宫了,但是又叮嘱宫里的人,若是皇后娘娘问起起来,要说他去西山打猎了。”   呵呵,王琼姿都快被李逸的骚操作给惊呆了,感情是专门瞒着她啊,亏她为了龙傲天的事情绞尽脑汁想办法,结果人家该怎么样就怎么样,直接出宫,玩去了!   邱琰见皇后不悦起来,忙道:“娘娘,小的觉得都是罗翔怂恿的,不然皇上怎么会无端端要出宫?”   王琼姿气得想要打人,他要是真想出宫可以跟她说,瞒着是怎么回事?她深呼吸,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然后道:“行了,我都知道了,下去吧。”   邱琰道:“是。”   邱琰一走,葫芦就说话了,“娘娘,皇上是不是去妓院找女人?哼,男人没一个好东西,答应我们娘娘好好的,现在怎么这样啊!”   “葫芦!”小英呵斥一声,“别瞎说,也许皇上出去真有什么事儿呢!皇上一向都对咱们娘娘好得不得了,不会瞒着娘娘做不好的事情。”   葫芦与小英两人各持有一个看法,互不相让。王琼姿知道事情不会像葫芦说的那样糟糕,但也不如小英说得那么好。她天天同李逸待在一起,同起同卧,李逸有什么事情她还能不知道?   出宫没别的正经事情,就是在宫里待久了,坐不住了,要出去找点乐子而已,又怕自己说他,所以偷偷跑出去。   “皇上出宫的事情你们知道就行,千万别在他面前表现出来,我自有主张。”王琼姿冷静下来,说道。   两个丫头闷闷地答应下来。   傍晚李逸过来坤宁宫,见到王琼姿先亲亲她的脸颊,道:“今天本来想带你一起去西山,只是想着你不会骑马,而且天气又冷,所以就没有带你,等开春了我再带你去,亲自教你骑马,好不好?”   王琼姿微微笑道:“好啊。”   两人坐到榻上,李逸见久久没人给他端茶过来,吩咐道:“葫芦,给我沏壶茶来。”   葫芦去茶房端了茶过来,重重地搁在李逸身边的案桌上,李逸瞅了她一样,对王琼姿笑道:“小葫芦今日怎么了,跟黑脸阎王似的?是不是你得罪她了?”   他知道王琼姿素日待这两个丫头如同亲人一样,故而打趣了一番。   王琼姿故意道:“我没得罪她,应该是你得罪了她?”   李逸有点心虚,讪笑道:“我,更加不可能,今日我都没有见过她。”   王琼姿淡淡道:“原来如此,看来是我得罪了她。”   葫芦硬邦邦道:“没人得罪奴婢。”   小英忙把葫芦的袖子一拉,道:“皇上,娘娘,是我得罪了她,娘娘赏了一支玉钗给她,被我不小心掉到地上,断了,她便一整日都不开心。”   李逸道:“你们皇后娘娘富裕得很,让她再赏一支。”   往日李逸并不会同葫芦、小英等人说这么多话,只有心虚才会没话找话说。王琼姿摆摆手,“行了,你们都下去吧。”   这一晚上李逸十分殷勤,对王琼姿好的不得了,甚至还化身书童,给她念书,王琼姿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正巧他念道一句“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王琼姿重复了这句话,点评道:“这句话倒有几分道理。”   李逸呵呵道:“是吗?我没注意到。”   正好宫女进来说要用晚膳了,才算解救了他。李逸放下书,起身道:“饿了,咱们吃饭去!”   饭桌上的菜很丰盛,还有几道野味,一道野鸭粉丝煲,一碗炖鹿筋,以及炙烤鹿肉。   罗翔代替了布菜宫女的活儿,亲自摆菜,道:“娘娘,这野鸭子是皇上亲手打的,还有这只鹿也是,特地带回来吩咐厨房做的,就是为了让您尝尝野味。”   李逸心里暗自点头,赞许地看了罗翔一眼。   王琼姿的目光在这几道野味上扫视一圈,表情变得十分严肃,“皇上,我有话说。”   李逸心跳陡然加快,她要说什么,难道她知道了,他用眼睛去看罗翔,罗翔也看他。   王琼姿看着他们眉来眼去,心里好笑,道:“皇上,我从来不吃野味。”   李逸松了口气,又问:“这是为什么?野味味道鲜美,还能滋补身子。”   罗翔接过话头,“是啊,一般人还吃不起。”   王琼姿:“不干净,谁知道这些动物在野外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吃了容易染病,以后别吃了。”   李逸这会儿什么都听她的,她说不吃就不吃了,吩咐道:“撤下去,以后都别吃了。”   这一晚上,李逸就是觉得不自在,他疑心王琼姿都知道了,但是罗翔跟他保证了,他交代了乾清宫上下,无人会对皇后说。   李逸心里后悔不迭,他本来就没打算干什么,干嘛要瞒着王琼姿,然而真出了一趟宫,就更加不敢说了。   作者有话要说:吃野味对身体有害,不要吃野味!   今天写到这段,是因为突然想起了红楼梦中,贾府的年货,好多野味,还给黛玉吃风腌果子狸,湘云的鹿肉。   晚安,明天见。    92、第 92 章   洗漱过后, 李逸先躺到床上,王琼姿则慢条斯理地洗漱, 慢慢地磨时间。李逸等久了, 喊了她一声:“娘子,快过来!”   王琼姿拿着一本书倚在床上看, 李逸凑过去,“咱们一起看书。”   “不用。”王琼姿背对着他,聚精会神地盯着书,拿李逸当空气。   李逸讨好道:“天儿冷,我给你把被子暖热乎了, 咱们早点睡吧。”   王琼姿毫不留情地揭穿他, “不冷啊,这屋子里烧了地龙,比春天还暖和。”   李逸:“……”   娘子今天的脾气不太好。   他躺回去, 看着王琼姿冷冰冰的背影,想起了今日白天的事情。   自他跟王琼姿成亲以来,两人柔情蜜意, 形影不离, 他真没什么歪心思。   今日罗翔突然说京城新开了一家酒楼,是波斯人开的, 里面好玩的东西很多。这种猎奇的事情以往这些太监们也常常跟他说,李逸一听想着这两日没什么事就想去逛逛。   最开始他打算带着王琼姿一起去,被罗翔、徐勉几句话打消了念头。   罗翔道:“那个酒楼不适合女子去,若是皇后娘娘知道了肯定也不会去, 非但如此,还会阻止您去。”   徐勉在一边帮腔,说什么速去速回,不会让娘娘知道。   他们两个人的意思都是瞒着皇后,李逸是越听越有些恼火,怎么在这两人眼里,他成了妻管严了,没有皇后的准许就哪都不能出去了?他也实在是在宫里闷了好几个月了,极想出去透透气,又被这两人这么一激,竟然就真出了宫。   她知道?她不知道?   李逸这是除了身份的事情,头一次瞒着王琼姿。他脑海中两个小人在打架,一个告诉他要坦白从宽,一个则说要瞒着,反正她不知道。   别看王琼姿现在的脾气变得温柔了许多,可以李逸想着当初选秀的时候,就因为他说了一句选吕文蕙为妃,她就跟他大闹起来,铁石心肠、冷酷无情,一出宫,没几日就跟别人定亲了。这次要是告诉了她实情,她还不得爆啊,李逸不太敢。   更重要的是,波斯人开的酒楼里,有很多妖冶的波斯舞女跳舞助兴,李逸觉得新奇就多看了两眼,其中一个舞女跳到他面前喂一杯酒给他,舞女身上有股让人迷眩沉醉的香味,在一阵神思恍惚中,李逸顺口喝了这杯酒,这要是放在往日他根本就不会碰。   后来那舞女想要坐在他身上,他脑袋稍微清醒过来,一把推开了波斯舞女,看个舞就够了,他可没打算跟给这些波斯舞女来点什么。   不过这些都没法给王琼姿说啊。   王琼姿眼睛盯着书上,其实一个字也看不进去。李逸现在开始瞒着她,以后必然有无数件瞒着她的事情,若是有一天他不愿意瞒着她了,只怕她连着坤宁宫都要腾给别人住了。   男子薄情,果然是到手了就不珍惜,她这才嫁给他几日啊,就开始这样,王琼姿有些心灰意冷,觉得自己真没必要管这个小昏君,随便他去,以后他做什么都不管了!   大周国破关她什么事啊,大不了等邵廷玉打进京城时,她拿着玉玺投降,只要她没有儿子,就没有威胁,邵廷玉为了安抚人心,也要善待她,王琼姿赌气地想。   李逸最终没有告诉王琼姿他出宫的事情,不过心里发誓,以后不会再有下次了。   他把手搭到王琼姿的肩膀上,柔声道:“天太晚了,看书伤眼睛,早点睡吧。”   王琼姿拂开他的手,不悦道:“我正看到精彩的地方,你自己先睡吧。”   李逸轻轻叹了口气,躺下来,用被子蒙住眼睛,过了片刻,他又拉拉王琼姿的衣角,“睡吧。”   王琼姿不耐烦道:“你烦不烦?”   李逸无奈地举起双手,抿着嘴巴,用一双湿漉漉的满是无辜的桃花眼望着她,半响才道:“别不理我嘛!”   王琼姿扔了书,伸手捂住他的眼睛,恶狠狠地道:“你别这样看我!”   这个家伙实在太可恶了,知道自己最喜欢看他的眼睛,故意拿这种表情来看自己!   反正李逸出宫的事情,最终两人都没有说破,就这么胡乱地睡了一夜。   次日一大早,李逸特别乖巧地起床去上早朝,见王琼姿跟着他一块起床,忙说:“昨天你没大睡好,再多睡一会儿吧。”   为了让李逸每天能够早起按时上早朝,王琼姿每日跟他同一时间起来,她会打打拳,练练字。   这会儿想到这个,李逸心里一阵愧疚,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一下,突然道:“琼姿,我一定不会辜负你。”   王琼姿扯扯嘴角,“哦”了一声。   葫芦、小英带着人进来服侍他们更衣,葫芦的眼睛看也不看皇上,只顾着服侍皇后,把一群人指挥的团团转,李逸呆坐在床上,过了片刻,只得自己穿衣起床。   李逸去上早朝去了。葫芦犹自气鼓鼓的,王琼姿捏捏她的包子脸,笑道:“好了,别生气,再生气的话你的脸就要气炸了!”   葫芦不做声,等到只有她、小英还有皇后三人时,才道:“奴婢想了一夜,越想越生气,这男人的心比婴儿的脸变得还快!刚才见皇上面不改色,一点愧疚之心都没有,跟个没事人一样,太气人了。要是天下的男人都是这样,奴婢就不嫁人了,一直跟在娘娘身边。”   王琼姿与小英都被她的话逗笑了,小英笑道:“葫芦,你不嫁人是想做老姑娘吗?以后老了都没人送终,做个孤魂野鬼,咱们女人总是要嫁人的,快把你这想法从脑子里扔掉。”   葫芦跺跺脚,气道:“你骗谁呢,这世上就没有鬼,我死了一了百了。好啊,你嫁人去,以后伺候丈夫公婆小叔子小姑子,总之做牛做马做老妈子伺候一家子人,等你生了儿女,还要伺候儿女,对了没生出儿子来,还要惹得夫家闲话,不给你好脸色看,说不定还要纳个小妾进门气你!”   小英骇笑,对王琼姿说:“娘娘你看,葫芦疯了!”   葫芦正色道:“我没疯。我本来是伺候皇后娘娘的,堂堂正正,走出去谁不看娘娘的面子,恭恭敬敬地喊我一声姐姐,为什么要嫁了人,吃力不讨好的伺候那一大家子人。娘娘,我自己想了一夜,您之前说要给我们留意一个好人家,我想想就算了,我觉得现在挺好的,不想嫁人。”   她以前还想嫁个模样好的,现在模样再好也不想嫁了。如今在宫里,皇后娘娘对她好,她的日子舒坦得不得了,何苦嫁人找罪受。反正她还有一个哥哥,大不了以后过继一个侄子养老。   王琼姿真是越来越觉得葫芦就是个宝藏姑娘了,当然这个宝藏是个褒义词,这思想简直太前卫了,相比之下,小英就是个正常的古代女孩子。   她冲着葫芦竖起了大拇指,“好葫芦!”   小英急得不得了,“娘娘,你还纵着她犯傻!”   葫芦得意道:“我犯傻是我自己的事情,你去做出聪明人该做的事情嘛。”   小英赌气道:“听也听不进去,随便你。”   ……   邱琰这人办事就是周到,继昨日告诉王琼姿,李逸不是去西山骑马打猎,而是出宫游玩后,今日又给王琼姿带来了新消息。   这些个太监真真是贴心,做事周到,更重要地是能精准地揣测你的心意。王琼姿渐渐都有些明白李逸为什么越来越重视太监,连她这个素来不太喜欢用太监的人,被邱琰这么贴心的服侍下来,现在有了事情,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可以让邱琰去做。   邱琰恭敬道:“小的打探过了,皇上昨日出宫……”将皇上出宫干了什么如此这般地说出来。   呵呵,原来是去喝花酒了,人家波斯美女敬的酒特别好喝是吧。幸好他还算警醒,没有做出最后一步。   邱琰看不惯罗翔很久了,使劲诋毁他:“娘娘,肯定都是罗翔这一群人怂恿的。他们这些人为了讨皇上的欢心,无所不用其极。经常打探民间有什么有意思的东西,然后带了皇上去。”   王琼姿想了想,问道:“是否常常带皇上去秦楼楚馆?”   邱琰斟酌道:“皇上好奇,之前有去过。不过皇上嫌那些都是些庸脂俗粉,看过就算了。皇上于女色上并不看重,喜欢一些猎奇的东西。”   王琼姿点点头,赏了邱琰,让他下去了。   后面几日,李逸特别乖,甚至还听从王琼姿的意见,每五日举行一次经筵,由经筵官入侍讲读。   两人默契地把这个小风波揭过去,照常过日子。李逸怎么想,王琼姿不知道,但是她自己实则暗暗把这事记在心上,日后找个机会再收拾他。   十二月转眼间就过去了一大半,眼看就要进去宣和四年了。   某日,两人一同去清宁宫给太后请安。这几月来,王琼姿与太后都相安无事,婆媳之间太平得很。这次太后突然有话说了,她看了王琼姿的肚子一眼,问道:“皇后嫁到宫里也有五个月了,可有了喜信没?”   作者有话要说:小昏君不是这么快就转变过来的。另,女主不揭穿他,是担心两人吵架,让太监钻了空子。。。不会就这么放过去。   今天只有一更,后面两日也是一更。为下月初的日万存点稿子。   晚安,明天见。                   93、第 93 章   喜信, 肯定是没有的。王琼姿与李逸达成共识,过个一两年后再要孩子。她的年纪并不大, 古代医疗条件有限, 即使是在皇宫里,也没法保证让人百分之百不难产, 总要把自己的身子养好一些再说。   这个问题王琼姿不打算直接面对太后,她先看了李逸一眼,然后装作害羞低下来,让小皇帝去面对他亲娘,毕竟生孩子不是女方一个人的事么。   太后不悦道:“生儿育女本来就是女子的本分, 有什么好害羞的!”   李逸道:“娘, 皇后才嫁进宫里五个月,就算有孕也太早了吧。”   太后道:“一点也不早,婉儿嫁了人, 第三个月就查出喜信来了,皇后这都第五个月呢。”   太后很有点后悔,要是李逸当初看上了婉儿, 现在她说不定马上就可以抱孙子了, 皇后瘦伶伶的,就不像是个好生养的。   李逸不耐道:“有几个人能像张表妹一样, 母后,我记得您也是与父皇成亲后第四年才有了我,如此,皇后自然是不急的。”   王琼姿眼角的余光看到太后被亲儿子气得差点说不出话来, 努力克制住自己想笑的欲望。   太后吁气,顿了顿,“是,我与你父皇只得你一个儿子,就是因为子嗣单薄,所以才希望你能为皇家开枝散叶,多生几个孩子。”   李逸大咧咧道:“孩儿不过弱冠之年,尚且年少,况且新婚不久,母后催得也太急了!不知道当年祖母有没有催过您?”   太后被噎住了,这还是亲生儿子吗?真是有了媳妇忘了娘!   她看儿子媳妇觉得烦躁,挥挥手让他们赶紧走。   出了清宁宫,王琼姿径直往前走,理都不理李逸,李逸追上去,道:“怎么啦,刚才还好好的?”   王琼姿反问他:“哪里好了?”   李逸知道是太后惹着她了,忙道:“你别把太后的话放在心上,老人家闲得慌,没事就想抱孙子。”   王琼姿冷哼一声,“我这新媳妇进宫还不满半年了,就开始催孩子,这放在哪家都没有这样的规矩,偏偏你家的规矩大!”   李逸握住她的手,“别生气啦,天冷,先上舆车吧。”   两人回了坤宁宫,王琼姿犹自气鼓鼓的,李逸很不懂,道:“我在太后面前维护你了,你怎么还是这么生气?”   王琼姿伸手扯他的两颊,“就是忍不住生气,谁让你跟太后长那么像!”   平心而论,太后能坐上皇后的位置,而且独占先帝的宠爱,美貌绝对是万里挑一的,李逸继承了太后的容貌,眉眼有六七分像,若不是他时常操练,肤色黑一点,估计会更像。   李逸委屈道:“我是太后生的,像太后不能怪我啊。”   自上次他出宫了一趟,心里对王琼姿有愧,现在是对她越来越好了。两人本来约好一个月一半的时间住坤宁宫,剩下一半时间住在乾清宫,因着王琼姿不太喜欢乾清宫,现在几乎是一整个月都住在坤宁宫。   这让罗翔等乾清宫的太监抱怨不已。罗翔身为乾清宫的太监总管,守着一个空荡荡的宫殿有什么意思。而且邱琰这小子被皇后要去当差,在坤宁宫混得风生水起,几乎每日都能见到皇上,长久下去,只怕皇上面前就没有他罗翔的容身之地了。   罗翔绞尽脑汁想出一些新花招哄着皇上玩,这样皇上才能更重视他,上次带皇上出去逛波斯人开的酒楼便是如此。他是个聪明人,看帝后最近相处的样子,总疑心皇后知道了些什么。   寻思了半天,一拍脑袋,糟糕,他怎么把邱琰这小子给忘了!邱琰也在乾清宫服侍了不短的日子,这小子会来事,跟乾清宫上上下下的人都混的熟,估计是这小子为了博取皇后的信任,打探到了皇上出宫的事情,一五一十地都给皇后说了。   晚上,罗翔与李平、马大成等人喝酒时,看着两位风光的同僚,一个备受皇上的信任,掌管着内承运库,另一人呢,则是位比丞相的司礼监掌印太监,而他自己,本来是贴身服侍皇上的乾清宫大太监,甚至这两人都要反过来恭维他,现在么,别人还是风光无限,他也就剩下一个头衔好看了。   李平专戳罗翔的痛处,揶揄道:“罗大公公,今日怎么不用服侍皇上,有时间跟我们哥儿几个喝酒?”   罗翔索性破罐子破摔,灌了一大钟酒,呵呵一笑,“皇上?皇上在坤宁宫安了家,我今日都没见过皇上呢,有的是时间喝酒。”   李平笑道:“咱们这位皇后可是个极有本事的人,依我看,现在皇上对皇后倒有些当年先帝对太后的样子。”   刚才还不声不响地马大成突然来一句,“可惜,皇后不如太后随和,太聪明了一些,这女人还是愚笨点才好。”   李平与马大成平时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唯独罗翔作为贴身内侍,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都跟在皇帝身边,他自然了解的情况多些,“皇上在南京遇到了皇后,当时就迷得神魂颠倒,听说孙忠就是得罪了皇后才被发配到孝陵卫种菜。”   提起孙忠,大家默了默,孙忠以前多得意,皇上身边最离不开的就是他了,没想到去了一趟南京,皇上回来了,孙忠就再也回不来京城了。   罗翔喝闷酒,李平让他少喝点,万一皇上让他伺候,他醉醺醺地怎么去。   罗翔笑道:“你还说这种风凉话,皇上与皇后好的蜜里调油,一应服侍的人都是皇后那边的人,哪里想得起我来。你们两个倒是无碍的,皇后手伸到再长,毕竟是妇道人家,管不到朝堂上去。”   马大成轻轻叹了口气,他何尝没有烦心的事情,人人看他风光无限,比朝堂上的那些阁老大人们走出去还要风光,可是他现在走在悬崖上,一不小心就要粉身碎骨。皇上让他去清查那些王爷公侯伯爷们的庄地,他把这些人都得罪死了,日后他能有好日子过?左不过能享受一天就享受一天罢了。   李平跟着叹了口气,“马爷最风光,我也好不到哪里去!咱们皇后竟然是个贤良朴实的皇后,这进宫才几个月,放了不少宫女出宫不说,还裁减了不少宫中的开支。”   他的话点到为止,可是众人心里都明白的很。皇后做这些贤良事,无异于在切断他们的财路。往年宫里在全国各地采购香料、木材、奇珍异宝等等,还有织造,都是派太监去采办,利润可不小,人人都能赚一个荷包鼓,被皇后这么一裁,顿时大家伙的外快就没了。   这些个太监没了子孙根,在宫里为奴为婢,平生也就爱点黄白之物,现在就连这一个爱好都不能满足,能不急吗?   马大成相比李平、罗翔两人要好上许多,皇后与他没有利益冲突,倒是这两人巴不得他跌下去,好接了他的位置,因此很多推心置腹地话都不愿意跟他们说,喝了两杯酒,就告辞了。   他一走,李平就使劲“呸”了一声,“瞧他那清高的样子,真把自己当大人看待了!”   罗翔笑道:“他有这个资本,他虽然不是大人,但是他比大人还威风,我听说荣王见到他还要跟他称兄道弟呢!”   两人心里生出一股艳羡之情,这司礼监跟他们是不同的,人家在朝堂上风光,想捞钱也不用像他们这些麻烦,人家只需要在家里安安稳稳地坐了,自有人把大把的银子送上门。   “唉!”罗翔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你给想个办法啊,不管怎么说你老娘还是皇上的乳娘呢!”   李平“嘁”了一声,“亲娘都不好使,还奶娘!”   皇上看他老娘的份上,让他当上内库的掌印太监已经是顾念情分了,其他的李平也不敢妄想。   李平突然一拍手掌,“眼看就要新年了,朝鲜的今年该有进贡吧。”   罗翔不解:“是啊,这有什么关系?”   李平笑道:“当年高祖与太宗皇帝可是最喜欢朝鲜的美人儿,这次让他们送些过来,听说朝鲜的美人儿与众不同,说不定皇上喜欢呢!”   罗翔嗤笑道:“我当是什么好主意,皇上一向对美色并不如何看重,朝鲜美人我看多半没什么用。”   李平道:“皇上总归是男人,天天围着皇后转,总有腻味的时候。先帝再宠爱太后,宫里不还是有个公主吗?”   “行吧。”   两人如此这般地商量了一番,才散了场。   ……   在英国公的操作下,邵廷玉回京。冯妙青天真无邪,回了京,在夫家才住了一日,就回了英国公府的娘家,冯夫人疼爱女儿,留她住几日。王琼姿听说她回来了,召了她进宫觐见。   冯妙青进来坤宁宫,笑盈盈地给王琼姿行礼,“参见皇后娘娘!”   “免礼。”王琼姿招手让她过来坐。   冯妙青走过去挨着她坐下,王琼姿捏捏她的下巴,笑道:“看来在登州过得不错,下巴都圆润了许多。”   冯妙青摸摸自己的脸颊,“真的很胖吗?哎呀,看来我以后要少吃一点了!”   王琼姿忙道:“不胖,不胖,这样正好。”   稍微丰腴了一点,让冯妙青更加的美丽,而且是一种含苞欲放的美丽。   冯妙青这才放了心,道:“登州好吃的特别多,各式各样的海鲜,只可惜不能带活的回来,不然你还可以尝尝鲜。”   这个王琼姿倒不在乎,“说不定我以后还能亲自去登州呢,不需要你带什么!”   冯妙青道:“我看你出去也难,不过我给你带了一样好吃的东西。登州一带的特产鲅鱼饺子,你一定要尝尝。”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明天见。                   94、第 94 章   两人说了许久的话, 其实主要是冯妙青在说,登州的日子丰富多彩, 去哪里哪里玩了。   有意思的事情说完了, 她的嘴巴嘟起来,“别的都好, 只是我婆母可能不太喜欢我,不过也没关系,我娘说等日子久了就好了。”   婆母仿佛跟媳妇天生就合不来,最好的情况也就是相敬如宾的处着。王琼姿的母亲俞氏与嫂子杜氏相处的不错,可是有重要一点就是, 杜氏是继子的媳妇, 毕竟隔了一层,要是轮到纯儿,不知道是怎么样的。   王琼姿留冯妙青用过午膳后, 让人送她出宫。   待冯妙青走后,小英笑道:“娘娘,奴婢觉得冯小姐现在的样子就像从前未嫁人一样, 活泼泼的!”   王琼姿心念一动, “那我呢?”   “您变得像一个皇后了。”小英道。   “皇后?”   “嗯,您劝导皇上勤政爱民, 缩减内廷不必要的开支,这就是一个皇后该做的事情。”   王琼姿撑着下巴,细心地想小英说的话,她当了皇后以后, 真的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所做的事情都是一个皇后该做的,独独忘了自己。   未出嫁时,她在娘家可不会每天那么早就起床,每天万事不操心,舒舒服服地过日子,结果进了宫就开始像一个老妈子一样操心起来。他李逸都不急,她急什么呀?   葫芦这时从外面进来,道:“娘娘,惠风殿公主过来给您请安。”   李媛没有正式的封号,因其住在惠风殿,所以被称为惠风殿公主。   王琼姿道:“请她进来,下次她再来,若我没什么事情,不用禀告,直接带她进来。”   李媛进了殿,福身道:“给皇后嫂嫂请安。”   王琼姿让她坐下,道:“好几日没见你了,还好吗?”   李媛感激道:“我很好,只是年底了,料想嫂嫂该很忙,才没有过来打扰。”   “内廷的事情自有六尚一司的人处理,我不过就是过过目,掌掌眼,没有什么可忙的。”   李媛眼睛一亮,“真的,那媛儿以后就经常来叨扰嫂嫂了。”   过了年,她就十五岁了,按照宫里的规矩可以相看女婿了,太后娘娘素来是极厌恶她的,皇帝哥哥眼里也没有她。司礼掌印太监掌一应选婚事宜,李逸很担心这些个太监胡乱替她选给驸马,所以极力讨好王琼姿,就是希望她日后能在自己的婚事上说说话。   王琼姿无意为难这个女孩子,在得知她的心意后,许诺道:“他日司礼监遴选驸马,最后的人选我让你亲自去看,看你自己的意思。”   李媛喜出望外,“多谢嫂嫂。”   李逸来坤宁宫从来不要人通传,就这么大咧咧地走进来。李媛一见这哥哥就跟老鼠见了猫一样,飞快地福了福身,“皇上回来了,妹妹告辞。”   话音刚落就赶紧溜了,李逸诧异道:“跑着这样快,我有这么可怕吗?”   王琼姿忍不住笑了,“你说你也就这一个妹妹,怎么不对她好一点,把她吓成这个样子?”   李逸摸摸下巴,“我一年都不一定见得到她一面,再说内廷的事情归太后管,我一个大男人也操心不到这上面来。”   王琼姿问:“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封她?”   李逸问道:“她今年是十四还是十五了?”   “十四岁。”   “那么等她及笄时再封吧。”   倒不是李逸不想赶快封了李媛,只是他得估计太后那边,现在封了李媛,太后估计又要闹幺蛾子,折腾人,还不如等李逸的及笄礼,到时候太后也没话可说。   李逸在她身边坐下,亲亲她的脸颊,问道:“今日做什么了?”   王琼姿道:“上午冯小姐来了一趟,下午你妹妹来了一趟。你呢?”   李逸突然往榻上一趟,头枕在双手上,喃喃道:“还不是朝堂上那些事啊。”   他转身侧脸望着王琼姿,道:“高祖定下规矩,对李姓宗室极其厚待,全部荣养起来,要什么有什么,你说他们怎么就不知足呢。还有那些勋贵们,只怕比朕还富有,都一个劲儿想从我这里搂银子。你说这是为什么?”   王琼姿屈指弹了一下的额头,笑道:“你今日怎么变傻了,谁会嫌银子咬手,当然是越多越好。荣王、陈王那些宗室王爷们可不得天天跟你诉苦,让你多多施舍点银子。”   李逸冷哼一声,“不可能,父皇在时,没少给他们好处,甚至连盐引都赏了他们。我让马大成去清查他们的土地,只让他们补税,以及将多占的地吐出来,都没惩罚他们,他们倒好,联合到一起给朕上折子哭穷。”   王琼姿道:“他们穷不穷我不太知道,不过我知道他们富不到哪里去,妻妾孩子太多呀。”   太宗就是藩王出身,得到皇位的手段不是那么光明正大,等他当了皇帝后,对那些同是藩王的兄弟们就不那么友好了,削减了藩王全部的权力,把他们困在封地,好吃好喝养着,什么事都做不了,如此一来可不得使劲生孩子,就这么子子孙孙无穷尽也,再多的钱也经不住花啊。   李逸发狠道:“朕明日就让定下一个规矩来,按份例给,给完了事,以后再想要朕一文钱都不会给。”   说完就让人把折子搬到坤宁宫,在几本折子上重点批注。王琼姿闲得无聊,翻了几本折子看,有外地官员报告本地的情况,还有弹劾别人的,当然还有特地上折子拍马屁的,比如说皇上此地有上等的香料,要不要给您进贡?等等。   李逸也不管她,王琼姿自顾自看得热闹,看到后来她发现其中有好几本折子都是在弹劾一个人,那就是司礼监掌印太监马大成。   王琼姿数了数,一共有七本,她整理出来递给李逸,“诺!”   李逸看了看,皱了眉头,拿给王琼姿看,说:“清算土地这事,无一个文臣敢做,只得一个马大成能用。现在倒是巴不得我把马大成给砍了,我偏偏不如他们的意。”   王琼姿想了想,问道:“如果马大成真做了欺上瞒下的事情怎么办?”   李逸叹了口气,道:“水至清则无鱼,谁又能说谁是白璧无瑕!”   白璧无瑕,呵呵!王琼姿冷笑一声。   李逸突然有点心虚,讪笑道:“你笑什么?”   王琼姿一扭身,“没什么。”   折子看得差不多,李逸索性不再管,站起来快走几步,抓住王琼姿的胳膊,无奈地问道:“你怎么了,我哪里又惹到你了?”   王琼姿道:“我就讨厌你刚才说的什么白璧无瑕的话。”   李逸耐心地解释道:“我是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私心。你最近脾气怎么这么暴躁啊?”   他是天之骄子,向来自傲,自认识王琼姿后,在她面前从来不拿皇帝的架子,每每哄着她,让着她,只要她喜欢的东西,立刻就捧到她面前,她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李逸握住王琼姿的手,放在他心口的位置,道:“小祖宗,是不是要我把心掏出来给你看?”   怎么话风一秒变成琼瑶剧了。按照剧情,王琼姿此刻要说一声:“好,我要看你的心。”   接着李逸给她递刀子,让她自己动手,她当然不敢,接着李逸就会自己动手,她再制止他,又老套又矫情。   王琼姿绝不让剧情发展成这样,她说:“你的心就算掏出来也是血淋淋的一团肉,与鸡心鸭心没什么不同,所有人的心都是一样的,我是看不出什么来的。”   李逸:“……”   王琼姿自去洗漱。她躺在浴桶中,葫芦与小英替她擦身子。葫芦恨恨道:“就该晾着皇上,他只会花言巧语,娘娘,您千万别被他给骗人!”   自从王琼姿知道李逸出宫后,虽然两人没有吵起来,但是她一直对李逸淡淡的,小英很担心,“娘娘,您别听葫芦瞎说,您不能与皇上就这么置气下去啊。”   葫芦窃笑道:“那么就等皇上主动求饶。”   李逸,他会吗?王琼姿并不是很确定。   她洗漱完,披着衣服出来时,李逸已经躺在床上了,看着王琼姿走近,道:“娘子,我们一起看书吧。”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看书就是两人之间互相心知肚明的一个暗号。   王琼姿微微笑道:“好啊。”   李逸后悔了,他不该提什么看书,谁知道皇后这里能有一本《礼记》。   王琼姿道:“《礼记》中的学问很多呢,很多人要读一辈子呢。”   两人从第一章《曲礼》,此章所讲俱是一些微文小节,无聊透顶。   王琼姿看得津津有味,李逸硬着头皮跟她一起看,就这么看了半个时辰。李逸实在受不了了,道:“不如换一本书?”   “行,看《中庸》吧。”   “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李逸从第一天读书时就讨厌这些,被什么教啊,道啊,搞得头昏脑涨。   他问王琼姿:“你不晕吗?”   王琼姿道:“我五岁时,我爹爹就念给我听,教我读,听多了,自然能听出趣味来。皇上,打起精神来,继续读,熟知礼记中庸,对于修身很重要。”   修身两个字说得意味深长。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明天见。                   95、第 95 章   次日, 李逸早朝后,先去了校场, 换上短打与侍卫们互搏、捶丸, 直到大汗淋漓、精疲力尽。   罗翔问道:“您现在是回坤宁宫,还是乾清宫?”   “坤、算了, 还是乾清宫吧。”   罗翔心里暗喜,大声道:“备撵车,皇上回乾清宫。”   回到乾清宫,伺候李逸梳洗更衣后,李逸懒洋洋地躺在榻上。   这时, 马大成过来拜见皇上。李逸见了马大成, 盘腿坐起来。   马大成笑道:“皇上,臣幸不辱使命,这几个月来, 诸藩王公卿们已缴纳税银近五十万两。”他把账本子奉给李逸看。   李逸细细地翻看,笑道:“不错、不错,这事你办得很好。”   马大成拱拱手, “皇上您过誉了, 若不是因为您在背后支撑臣,臣也不会将事情办得这么顺利。”   其实那些个藩王公卿都是些硬钉子, 很难撬动。也是因为李逸头一个拿建昌伯开刀,对亲舅舅一点情面都没有留,所以才有后面的顺利。   马大成度量李逸的神色,笑道:“皇上, 如今有了这笔银子,您就可以在西苑兴建豹房,臣令人设计了图纸,现已将图纸带来,请您查看。”   图纸不小,马大成与罗翔两人一起展开,铺满了大案。李逸来了兴趣,起身去看。   马大成指着图纸一一介绍,“您看,这一处是宫室,这一处可以养豹子,咱们把太液池也圈进去,还可以游船,西北角这一块作为校场。您看这里,佛堂寺庙也有,在东边可以设置一条街道,酒肆店铺都在这一块。只要您一声吩咐下去,臣立刻吩咐工匠们开工,不出三个月,一定把豹房建好。”   图纸上标的清清楚楚,马大成只是简单地介绍了一下。李逸动心了,宫里规矩太多,很多时候他玩得不尽兴,若是在宫外有一处这样的场所,那些阁老大臣们也管不到那里去。   李逸很想立刻就实施下去,但是想到皇后,嘴边的话变了,“图纸先放朕这里,建豹房的事情容后再议。”   马大成愣住了,要说这建豹房的事情也不是他想出来的,而是以往皇上自己的意思,刚登基时就想建了,一则是先帝的孝期,二则内库的银子办完先帝的丧礼,新皇的登基大典,几乎就不剩下什么钱了,现在好不容易有了银子,没想到皇上居然不想建豹房了。   马大成偷偷给罗翔使眼色,罗翔冲他苦笑,用口型说了皇后二字。   得,又是因为皇后。宫里人人都知道皇后是皇上的心尖肉,马大成此时也不便再多说什么,将图纸留在乾清宫,告辞出来。   李逸将图纸看了又看,最后十分不舍地让人装在盒子里收起来,等到时机合适再说吧。   罗翔见李逸的心情好了许多,跪在地上磕了个头,趁机道:“皇上,小的有事要跟您说。”   李逸笑道:“怎么突然给我行这么大的礼?又想讨什么好处了吧。”   往日主仆相处,李逸对他们并不苛刻,罗翔更加不用动不动就下跪,而且服侍的好了,还有赏赐。   罗翔小心翼翼道:“小的办事不利,只求皇上您宽恕,不敢求什么好处。”   “说吧,什么事?”   罗翔一五一十地把上次李逸出宫被王琼姿知道的事情都说了出来,“皇上,小的交代乾清宫上下瞒着坤宁宫那边,只是邱琰这小子本来就是从乾清宫出来的,不知怎么打探到了消息,然后传给了皇后娘娘。”   李逸的脸色黑如煤炭,难怪王琼姿这几日对他态度淡淡的,时不时地刺他一两句,任由他怎么讨好都没有用,原来是早就知道了。   罗翔伏在地上求饶,“小的办事不利,对不住皇上。最可恨的就是邱琰这厮,皇上抬举他才有今日,不然他还在马房喂马呢,可是他跟了坤宁宫就忘了皇上的恩典,故意挑拨帝后之间的感情,罪该万死。”   求饶的话只有一句,其他的全部往邱琰身上扯,务必要邱琰把这个黑锅背到底。   李逸真是要被这不会办事的奴才给气死了,气得反而笑了,“罗翔啊,罗翔,这事既然坤宁宫已经知道了,为什么不早点来告诉朕?”   早点告诉他,他当时就给王琼姿承认了。自以为瞒着别人的事情,实则别人早就知道,这种感觉可不好。   罗翔当时是不敢,后来发现拖得越久,若是皇上从皇后的口里知道,那么自己大概就要去孝陵卫跟孙忠一起种菜去了。   罗翔巧言道:“小的是后来才知道的,而且知道后第一时间就来告诉您了。皇上,小的十几岁就跟在您身边,服侍了您十来年了,求您看着小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这次就饶了小的。”   李逸烦躁地踢了罗翔一脚,“连点小事也不会办,滚滚滚!”   一般皇上这么说的时候,就是不追究了,罗翔忙道:“小的这就出去。”然后叩了一个头,飞快地跑出去。   罗翔回了屋,推门一看,发现马大成在自己屋里稳当当地坐着。他笑道:“马爷,您老人家还没有回去?”   马大成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放在桌子上,“你点清楚。”   罗翔一见到银票,两眼放光,拿在手里仔细点了一遍,觉得数额不对,又点了两遍,然后问道:“马爷,这不对吧?”   马大成道:“有什么不对?”   罗翔道:“这只有六千两,当初咱们说好可远远不止这么一些,怎么少了这么多?”   马大成站起来,拍拍他的肩膀,道:“兄弟,实在不是哥哥我小气。皇上原本打算建豹房,苦于银子不够。清算藩王公卿的土地可不就是为了凑足银子么?这么一捯饬下来确实凑了不少银子,可是我算了,建一个豹房,非得五十万两银子不可,现在把五十万两给皇上报上去了,就只剩下一万两了。我拿你当做亲兄弟看待,给你分了六成,我自己才留了四千两。”   罗翔根本不信,却也不敢得罪马大成,只是笑道:“马爷,这点银子连牙缝都填不住,我还想在老家给我家的祖宗建祠堂呢,这点银子不够啊。您走出去风光无限,那些藩王公卿们哪个不拿你当做座上宾看待,该有的孝敬肯定不少,您看——”   这话马大成可就不爱听了,他虽说是司礼监掌印太监,可是皇上并不是那等一概不理政事的君王,很多事情他没法擅专。这次清算权贵土地,他可是拿命在去搏,天知道每天有多少本弹劾他的折子,如此怎么可能轻易就把大部分的利益分给罗翔。   罗翔可不这么想,他贴身服侍皇帝,对皇帝的喜好了如指掌,有什么风吹草动就会给马大成报信,凭它什么,马大成也不该这么小气,拿六千两银子打发他!   罗翔道:“马爷,你也知道,咱们这位皇后娘娘可是一位贤后,倡行简朴,我们这些人日子就不好过,苦哈哈的,这么点银子我这个年都过不去。”   罗翔这两年胃口越来越大,马大成微微皱眉,勉强道:“看在咱们哥俩好的份上,我也不要什么银子了,将我自己那四千两也一并送给你吧,再多,就没有了,我自己还穷呢!”   分赃不均,罗翔最后只拿到了一万两,这笔钱在旁人眼里或许是个大数目,在他眼里却不值什么,往常宫里只花在织造就可以花上百万两,罗翔从中获利不少,今年皇后主持内廷事务,这笔收入大大削减,罗翔没挣到什么银子,结果在马大成这里也没挣多少。   马大成告辞,他将人送出门外,再回来就板着一张脸,他干儿子张福贵看到了心里发虚,“干、干爹!”   罗翔瞅了他一眼,“什么事啊?”   张福贵小声道:“儿子给您报仇了!”   罗翔吃了一惊:“报什么仇?”   张福贵笑道:“昨天夜里,我们哥儿几个趁着邱琰这小子起夜时,用麻袋套了他,拖到一间偏僻的房子,狠狠地揍了他一顿,给您出出气!”   罗翔本来还漫不经心,没太放在心上,听到张福贵几人把邱琰给打了,整个人跳起来,一个暴栗敲到张福贵头上,“你傻不傻,尽是给我惹事,招惹谁不好去招惹皇后的人!要是邱琰跑去找皇后娘娘告状,只怕会连累我!”   张福贵迟疑道:“不至于吧,邱琰坏了皇上的事,就算我们哥几个不整他,皇上难道就会放过他?”   罗翔叹了口气,“谁让人家是皇后的人。”   说到底还是皇上自己的错,他夫纲不振,把皇后给宠坏了,导致皇后恃宠而骄,脾气越来越大,他们乾清宫的太监反而混得不如坤宁宫的太监了。   罗翔一面心烦,一面又有点解气,他早就想狠狠地揍一顿邱琰了,问道:“揍的他哪里?”   最好是狠狠揍他的脸,把他的小白脸给搞花算了。罗翔长相平平,一向就嫉妒邱琰唇红齿白小白脸的样子。    96、第 96 章   张福贵自以为聪明地说:“儿子让人专门往他身上揍, 没敢揍他脸上,不然皇后娘娘看到问起来就不好了。”   罗翔使劲一拍他脑袋, “蠢, 蠢!皇后娘娘看不见,他不会主动告状啊, 打都打了,居然没朝他那小白脸上招呼!”   张福贵道:“夜黑人静,小的们一直蒙着他的头,他不知道是谁动的手。”   “蠢材!”罗翔看着自己这个干儿子直叹气,以前看着还有几分机灵劲儿, 怎么现在越来越蠢。他邱琰现在是坤宁宫的红人, 皇后最看重的太监,平常人巴结他都来不及,怎么会去揍他, 用脚想一想,都知道是自己这边的人在搞鬼,邱琰聪明得很, 只怕早就猜到了。   罗翔心烦意乱地看了一眼张福贵, 要是皇后娘娘真追究起来,他就把张福贵推出去顶锅。不过, 要是皇后娘娘跟皇上大闹起来就更好了。   男人都是有脾气的,他能今日能把你宠到天上去,明日就有可能把你摔倒地上,最好是皇后跟皇上闹, 一次两次皇上尚且能忍,罗翔就不相信皇上能忍皇后一辈子,就是太后当年也要小心翼翼侍奉先帝呢。   张福贵探头探脑打量罗翔的脸色,问道:“干爹,你是不是不舒服?”   罗翔现在是见到他就烦,赶他出去,“该干嘛干嘛去!”   ……   李逸今日特别勤奋,很快把折子批完,批完折子时间还早,他不用去校场,也没什么事情做,在殿里走来走去。   去坤宁宫,王琼姿什么都知道了,只怕还在生他的气,李逸不太敢。之前以为她不知道,算是无知者无畏,现在既然确定她知道了,那么谁知道她这火气什么时候发。   想了想,他将殿里立着的一个看着眼生的小太监召过来,问道:“你叫什么?”   小太监回道:“小的张悦,皇上有什么事情请吩咐。”   李逸看看窗外的日头,道:“等下你去一趟坤宁宫,就说朕现在有事忙,不能跟皇后一起用晚膳了,让她自己先用膳,不用等朕。”   张悦道:“小的都记住了。”   李逸看这小太监呆呆的,担心他不明白自己的意思,提醒他道:“你去了坤宁宫看看皇后在做些什么。”   张悦垂手道:“皇上放心,小的知道了。”   张悦头一次接了去坤宁宫传话的差事,别看他模样呆呆的,但是能混到御前伺候的,都不是傻子。张悦进了坤宁宫,将皇上的话原原本本一字不漏的传达给皇后。   王琼姿在与李媛、葫芦、小英等人投壶玩,正玩得开心,听了张悦的回话,也只是淡淡应了一声,然后对李媛道:“公主,你皇兄既然晚上不来坤宁宫用膳,你便留下一起用膳吧。”   李媛笑道:“多谢嫂嫂,我早就想尝尝坤宁宫厨房做的膳食了,今日可算是有机会了。”   李媛用过晚膳就告辞了,葫芦送她出门,回来后,对王琼姿笑道:“娘娘,今日竟然一整天都没有见到邱琰呢,不知他去哪里偷懒了?”   邱琰是个极其图表现的人,往常不管是有事没事,他恨不得每时每刻都在皇后身边伺候,一整天没见到人的情况极为罕见。   小英道:“邱琰早上使人来报了假,说是身子不舒服,我已经跟娘娘禀告了,娘娘让他歇两日再回来当差。”   自邱琰到了坤宁宫侍奉很贴心,办事周到,极少有考虑不周全的地方,王琼姿对他的工作表示满意,听到两个丫头说起邱琰的事情,让小英拿药材赏给邱琰。   不过半个时辰,小英回来,表情很奇怪,她悄声对王琼姿说:“娘娘,邱琰不是病了,他昨日被人蒙头带到一处偏僻的宫室打一顿,身上受了伤,走路一拐一拐的,所以今日无法过来伺候。”   真是前所未有,谁有那个胆子敢打皇后宫里的人?   在这宫里仅仅只有两人而已,一是清宁宫的太后,第二个人除了李逸不会再有其他人。   王琼姿跟太后关系一般般,但是表面上还是过得去的,太后不会无缘无故去打邱琰,而且要是邱琰是被太后的人打的,他只怕早就告状了,只有顾及皇上才不敢说。   小英道:“本来邱琰是想瞒着咱们。可我去送药时,刚好碰到他一瘸一拐地走路,追问之下,他不得已才说的。娘娘,他还说他贱民一条,忠义不能两全,打探皇上的事情,本来就是他的不对,落到现在的下场他没什么话可说,只是希望娘娘别因此跟皇上起了嫌隙。”   王琼姿脸色变得铁青,李逸这是做什么,故意打了邱琰给她看么?她越想越生气。   小英很害怕,道:“娘娘,要不就当这件事已经过去算了。罗翔那一起子小人巴不得您跟皇上吵,估计打邱琰的事情也是罗翔怂恿皇上做的。皇上对您一向不错,这几日也都是陪着小心,想来皇上也知道不对,您就睁只眼闭着眼吧。奴婢听老人家说,这夫妻两个人过日子,很多事情不能计较的太清楚,若是真追根究底,反而会坏了夫妻情分。”   “情分?这叫什么情分?”王琼姿冷笑一声,小昏君就是小昏君,每次都有让她刮目相看的事情,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就是个荒唐的皇帝。   王琼姿是个极为护短的人,邱琰自跟了她,不但忠心,而且办事得力,就这么被李逸给打了,她当然不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李逸今日敢偷偷地打邱琰,明日还不知道作出什么事情来,后日么,王琼姿这个皇后也不必做了。   葫芦在外面敲门,“娘娘,孙女官求见,奴婢把她安置在了偏殿!”   她推门进来,笑道:“娘娘,您跟小英在偷偷说什么呀,还背着我,是不是给小英说婆婆家了?”   王琼姿没说什么,径直往外面走,葫芦呆呆的,小英拉拉她的袖子,低声道:“傻姑娘,不是为我的事情。你怎么连脸色都不会看了,娘娘现在心情不好呢。”   葫芦咬牙道:“造成娘娘心情不好的罪魁祸首除了那一位还会有别人吗!”   孙女官过来其实也没什么事,只是同皇后闲聊罢了,她见皇后情绪不高,稍微说了几句就告辞了。   葫芦与小英服侍王琼姿洗漱。王琼姿洗漱完了,靠在枕头上看书,小英给她换上一杯热茶,拉着葫芦悄悄出来。   葫芦仍旧是咬牙切齿的,在肚子里骂了八百遍皇帝。小英知道她的性子,叮嘱她:“在心里怎么骂都无妨,但是皇上来了你可以别摆出这副脸色来给娘娘惹祸!”   葫芦嘟嚷道:“知道了。”   她突然叹了口气,道:“咱们娘娘有两个亲兄弟,这要是放在民间,自有亲兄弟替她撑腰,可是在宫里,谁能替她撑腰呢?”   小英沉思片刻,道:“我以前跟着娘娘去过英国公府,那冯小姐的父亲有好几房的妾室,听说这京城勋贵人家,但凡有点家底,妾室通房多得是。娘娘她,对皇上要求太高啦,想开一点其实就会觉得不是什么大事。”   “你这是说什么话!”葫芦叫起来,“反正我就听娘娘的,娘娘怎么说我就怎么做。”   两个丫头意见不统一,互相不肯让,说了几句话。坤宁宫的一个小内侍小跑过来,道:“两位姐姐,我远远瞧着,皇上仿佛往咱们这边来了。”   两人进屋禀告皇后,王琼姿换了一身衣服,去坤宁宫门口迎接李逸。   隆冬腊月,才一出门,就感受到呼呼寒风,王琼姿裹紧了披风,差点站立不住。   李逸见她亲自迎接,不等她下拜就扶住她,道:“天这么冷,不是说了不用出来吗?”   他牵着王琼姿的手进了冬暖阁。两人坐下来,王琼姿低头看着李逸替她搓手,心绪复杂。   李逸一边搓,一边让人拿手炉来,嘴里还埋怨道:“京城都冬天不必南京,这里的风能刺穿人的骨头,让人骨子立冷,你最不能耐寒,以后可不许出来迎我了。”   他把手炉放在王琼姿手里,然后又捏捏她的鼻子,“看你鼻尖都冻红了,以后要听话。”   王琼姿:“听谁的话?”   李逸笑道:“你肯定又给我挖陷阱了,不是听我的话,是听有道理的话,咱们谁说的话有道理就听谁的。”   “不肯听怎么办?”   “那就惩罚他。”   李逸在王琼姿的额头、下巴、脸颊上各亲了一下,点点头,道:“好,刚才你不听话,我已经罚过了。”   “你这叫什么惩罚呀!”王琼姿哭笑不得,对着笑嘻嘻的李逸,她现在还真没法发火。   李逸见她的脸色缓和下来,心里悄悄松了口气。唉,出一趟宫就折腾出这许多事情来,真是后悔。   他没话找话说,“今年是你第一次在宫里过年,你喜欢什么样的宫灯,我让人做了挂在西苑,等元宵节我一起去赏花灯。听说民间有个走百病的习俗,到了那日咱们去走百病。”    97、第 97 章   李逸道:“乾清宫有一张仕女走百病图, 就放在书房。邱琰呢,让他去拿过来。”   王琼姿慢吞吞道:“皇上, 邱琰来不了了。”   “为什么?”李逸疑惑道。   “邱琰昨日半夜被人用麻袋罩住, 拖到偏僻的地方,挨了一顿打, 现在连走路都是问题。”王琼姿不错眼地盯着李逸看,想从他脸上看出一些什么来。   李逸还没反应过来,笑道:“谁这么大的胆子敢打你的人?”   王琼姿也笑道:“我也疑惑呢,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打我的人,皇上帮我想想。”   这话李逸听出不对来了, 他霍然站起来, “你不会是怀疑我吧?”   王琼姿淡淡道:“我又没说是你,你别这么激动。”   李逸在屋子里走了两个来回,气呼呼道:“我一向做事敢作敢当, 是我做的我一定承认,可这次真不是我做的,我要是想打邱琰板子, 必定会光明正大的打他, 何用偷偷摸摸?”   王琼姿冷笑一声,“邱琰得罪了人, 若是你没有吩咐,也肯定是你乾清宫的那些人。”   李逸道:“一定是罗翔,我打他一顿给你出气。”   “别急着给我出气,我觉得我们得先搞清楚一个事情, 罗翔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胆子敢打邱琰,皇上给我解释一下吧。”   为什么,还不是因为邱琰打探到皇帝出宫的事情。   李逸顿住了,道:“我出宫的事情你知道了吧?”   王琼姿点了一下头,用毫无波澜的语气说:“是,波斯舞女美吗?”   李逸像被戳破泄气的气球一样坐在榻上,喃喃道:“对不起,我不该瞒着你。”   他又急急解释道:“我就喝了一杯波斯舞女递的酒,其他什么都没有做!真的,你相信我。”   现在听他亲口承认,王琼姿说不上是松了口气,还是心里更加难受,嘲讽道:“我相不相信又有什么关系?你是皇帝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用向任何人交代!”   “哎呀!”李逸叹气,“你知道我的性子,在宫里坐不住,闷了就出宫转转,真没想做什么。你别吃醋了,什么波斯舞女我根本看不上眼,就是看个稀奇而已。”   他见王琼姿不搭理自己,轻轻去扯她的袖子,“是我不好,下次不会再去了。”   王琼姿冷哼一声,道:“下次不会再去波斯人开的酒楼,下次可以去行院逛逛。”   大周的行院指的是戏班子。戏班子是下九流的行当,里面的戏子们不仅仅是唱戏,还陪酒接客。那些达官贵人们秦楼楚馆逛着不够意思,就往那行院里去,找那些比女子生的还好看的戏子们耍。   李逸毕竟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还没有修炼到不动声色的地步,被王琼姿这么一诈,直接就给说出来,“你都知道了?”   王琼姿“嗯”了一声。   李逸忙道:“那都是跟你成婚之前的事情,之后我就没再去过,再说我去就听他们唱唱戏,喝喝酒什么的,其他什么事都没做!”   王琼姿发怒道:“我们成婚不过五个月,才这么短的时间,想来你是没功夫去,等再过几日,挪出了时间就能去了。今日去酒楼看波斯舞女,明日去行院跟戏子一道玩乐,后天不知道还作出什么事,反正你总能找到新鲜的玩意儿。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这种在你眼里微不足道的小事,慢慢积累,将来大周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呢!”   她这么训斥人很有些夫子的模样,李逸想起了朝堂上那些个阁老痛心疾首说话的样子,他们似乎总是觉得他比起父皇来差的太远,大周早晚有一天要亡在他手里,而此刻王琼姿的样子与那些阁老的样子重合起来。   李逸脑子一热,道:“你也像那些阁老们一样来训斥我?”   王琼姿一点也不相让,反而道:“是你自己做的事情落下口舌,能怪别人说吗?我读史书,历朝历代贤明的君王就没有你这样的,倒是北宋的徽宗皇帝常常出宫逛些秦楼楚馆!”   她这话无疑实在骂李逸昏庸,李逸简直气坏了,道:“你是我的妻子,是我最亲近的人,难道我在你眼里就是像徽宗一样的人?”   王琼姿道:“你做得出的事情,就不要怕人说。而且你说我是你最亲近的人,可是你却瞒着我出宫逛那种地方。是,你现在只去了一个酒楼,可这种事情只是个开头吧,下一次你是不是要瞒着我去更不堪的地方?你自己想做一个荒唐的皇帝,难道还得逼着别人称赞你贤德吗?”   这跟那种又当又立的人有什么差别!   李逸气得发抖,随手一挥,将手边的茶盅扫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小英与葫芦两人知道他们在争执,不敢进来,只守在门口。这会儿听到茶盅砸碎的声音,两人再顾不得什么,推了门就进去,小英扶着王琼姿的一只胳膊,葫芦则伸长双臂挡在王琼姿前面,虎视眈眈地盯着李逸。   王琼姿:“葫芦让开。”   “小姐!”葫芦迟疑了一下,还是让开了。   王琼姿当着李逸的面也把茶壶拎起来,然后手一松,茶壶落到地上,碎片四溅!   砸东西,谁怕谁!王琼姿挑衅地看了李逸一眼。   葫芦的心在痛,那是一套豆青色的汝窑茶器,汝窑难得,温润如玉,甚至比玉还贵,皇后现在气上头了,什么都顾不上,葫芦心痛的要死。   李逸的目光扫到一只雨过天青色的梅瓶上面,葫芦心一紧,三步并作两步将梅瓶抱在怀里,大着胆子道:“这是娘娘最喜欢的一只梅瓶,皇上,您要是想砸,请回乾清宫去砸!”   她这么一说,王琼姿也反应过来了,看着碎了一地的汝窑瓷器,心头滴血,惊觉自己怎么犯傻了,扔东西管什么用啊,白白扔到地上听了个声响,还不如扔李逸身上,让他疼一疼。   她吐出一口恶气,把李逸往门外推,“走,走,回你的乾清宫去!”   李逸一时没有留神,竟然被她推到门外,王琼姿把暖阁的门一关,将李逸关在外面。   李逸一气之下,抬起就走,心道,你可别后悔!   葫芦倚着门听了一会儿,道:“脚步声远了,看来皇上是走了。”   小英叹了口气,道:“娘娘,奴婢让宫人都出去了,可是刚才声音那么大,可能被人听了去,宫里该传闲话了。”   葫芦满不在乎地说:“传就传,皇上去那种不正经的地方都不怕人说,我们娘娘劝他几句更加不怕人说了,就是说,旁人也只有说我们娘娘好的。”   王琼姿被葫芦的话给暖到了,葫芦或许不聪明,但是她全心全意都想着王琼姿,王琼姿说什么,她就认什么。   “可是,”小英愁眉苦脸道,“您总要跟皇上把日子继续过下去呀,若是就这么闹翻了可怎么办?”   王琼姿摇摇头,正色道:“小英,皇上现在就这个样子,我哪里敢想以后吗?他继续荒唐下去,成为商纣周幽那样的昏君,我做这个皇后还有什么意思。索性就这么闹下去了,他要是仍旧是现在这样,我觉得我跟他也过不下去,日后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现在的罗翔、马大成、李平等人跟当年的孙忠没什么两样,李逸的性子爱猎奇,贪享受,这些个太监投其所好,迟早有一天彻底腐化他。   他现在登基没多久,可能觉得一切都在自己的控制之中,可是这么温水煮青蛙而不自知,他总有一日会尝到自己种下的恶果。再加上龙傲天的无敌光环,王琼姿觉得也就十年时间,龙傲天就能推翻大周,建立新朝。   王琼姿撑着下巴想,要不是龙傲天在女人的事情上含糊不清,她最开始应该直接抱龙傲天的金大腿算了。凭她对龙傲天的知遇之恩,日后安稳日子总还是能过的。可惜她不想成为龙傲天的后宫,结果呢成了小昏君的后宫,一样的艰难模式,太难了,唉!   要是就这么跟小昏君掰了,大不了在冷宫熬个十年,十年后她也不到三十岁,还是一条好汉,到时候趁着宫乱偷偷溜出宫,还能出海,去南洋或者欧洲都没问题。她当年的英语成绩还不错,这么多年,虽然忘了不少,但是基本的日常用语还是会的,出海做生意自己当大佬,王琼姿胡思乱想,有点困了,道:“睡吧。”   闭上眼睛,不一会儿,她就呼吸平缓,陷入了沉睡之中。   小英轻轻替她掖好被子,然后拉着葫芦一道出来。两人担心王琼姿,也不离开,唤个小内侍端了一盆银丝炭来,在冬暖阁外间的榻上凑合一晚上。   帝后吵架的事情很快就被太后知道了。   李嬷嬷道:“听说动静闹得挺大的,砸东西了。坤宁宫的人对外说是因为宫女不小心失手砸了瓷器,可明眼人都能看出这不过是哄哄外人罢了!”   太后问道:“可知道是为着什么事情吵?”   李嬷嬷摇摇头,道:“不是十分清楚,据说是皇后劝皇上勤政,惹怒了皇上,不过也说不准。”   太后道:“这皇后管的忒宽了,好好打理内廷事务就行了,还管到朝堂上去。依我看,皇上已经够勤政了,这段日子按时上早朝,从来没有耽误过吧?”   李嬷嬷回道:“是。”   太后想起了先帝来,叹了口气道:“先帝当年为着朝政宵衣旰食,天还没亮就起来上早朝,那些大臣还不情愿,又让他开午朝,就这些还不够,有时候甚至晚上还要议事,真个是一整天忙得连饭都不能好好吃。先帝就是这样累坏了身子,不然也不会早早的就薨逝。”   想起往事,太后忍不住擦了擦眼泪。先帝在的时候那日子过得多快活,无忧无虑,那是她一辈子最开心的时候。   李嬷嬷跟着掉了两滴眼泪,劝道:“您就别伤心了,先帝在天之灵也不愿意看到您这么难过。皇上现在娶了媳妇,您就别操太多心了,安心晚年就行。”   媳妇,一提起媳妇太后就生气,也顾不上伤心了,道:“我当时就说皇后不好,脾气大,你看现在是不是应了我的话?连自己的夫君都敢顶撞,还一味的逼着皇上勤政。朝堂上的事情自有内阁大臣们商议,天下那么大,皇上不可能操心所有的事情,很多事交给阁老们处理就好。”   太后对朝堂上的事情一知半解,只知道先帝在时,有什么时候都跟内阁商议,最后由内阁大臣们拟一个可施行的方案出来就行了,不必要皇帝事事操心。   李嬷嬷委婉劝道:“皇上跟先帝不同,皇上性子跳脱,有皇后在一边劝着,是好事。”   太后不满道:“劝也得慢慢的劝啊,她也不能这么急,皇上身子本来就弱,合该好好保养……”   又是那一套老生常谈的话了,李嬷嬷闭了嘴,不再多言。   宫女来禀报,说是皇后娘娘过来给太后请安。   太后正有一肚子话要教训王琼姿,让人把她请进来。   婆媳两人坐下来,王琼姿照旧问候李嬷嬷一遍太后昨日的饮食起居,李嬷嬷道一切都好。   原本这套程序结束后,今日的请安任务完成,王琼姿可以打道回府了,但今日太后似乎有话说。   太后开始给王琼姿讲解《女诫》,重点是夫妇之道。不过太后可能是太久不读《女诫》了,颇有些张冠李戴的意思,将夫为妻纲这些话才掺杂进去。   不过说来说去,就一个意思,让王琼姿温顺些,要以夫为天,处处敬着夫君,捧着夫君,不得有任何违逆夫君意思的行为。   太后长篇大论地说了一通,问王琼姿:“可明白了。”   王琼姿装作不是十分明白的样子,道:“母后讲的夫为妻纲,我略懂一些。只是对与《女诫》,我有一条不很懂,可否请教母后?”   太后道:“那一条?”   王琼姿缓缓地念了出来:“夫不贤,则无以御妇,妇不贤,则无以事夫。”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98、第 98 章   王琼姿自进了宫, 私底下她与李逸怎么样外人看不大明白,但是她把表面功夫做得很到位, 在后宫倡行节俭, 而且首先从她自身做起,省了坤宁宫的很多用度。皇室征敛无常, 她也劝着李逸把免去不少征敛,她当皇后的这几个月,南海的珍珠,广西的木材,广东的香药, 江南的布帛等等, 除非必要,大多给免了。   在外戚的事情上更是做得让人无可挑剔,她的大哥王综现在也才封了锦衣卫指挥同知, 连个伯爵都没有挣到,家人低调守礼,从不打着外戚的名头在外面惹是生非, 对比太后的娘家兄弟建昌伯, 可谓是好到了极致。   朝堂内外对太后的评价并不高,但是在王琼姿有意无意为自己的造势的基础上, 她的名声很不错,只要她安分地保持下去,日后在史书上留下一个贤后的名声是没多大问题。   故而她敢拿《女诫》上的这句话来问太后。   太后被这句话气得不轻,指着王琼姿道:“他是你的丈夫, 他不好,你也好不到哪里去!”   王琼姿不与太后多说什么,随口应了一句:“太后说的是。”   论起伶牙俐齿善辩,太后比不过王琼姿,最重要的是太后自个也觉得儿子有些事做得实在荒唐,辩也没得辩。   李嬷嬷及时出来解围道:“太后娘娘,到了您喝参汤的时辰了。”   要是在往常,王琼姿肯定说一句要服侍太后喝参汤客气客气,今日她没那个心情,站起来给太后福了福身,道:“母后您歇着,我明日再来给您请安。”   太后再看到她只怕连参汤都不想喝,挥挥手,十分嫌弃道:“快走,快走!”   待王琼姿带着她那一群人呼啦啦地离开了,太后才拍拍胸口,唉哟一声,“这是个什么儿媳妇啊,竟然是要气死婆婆。本来还想问问她与皇上之间到底闹了什么矛盾,我这个当婆母的少不得为他们夫妻调解一二,没想到人家根本不领情!”   李嬷嬷心里叹气,道:“太后娘娘,奴婢倚老卖老替皇后娘娘说句话,论理,皇上也该有人管管他了,若是皇后娘娘能管一管,实在是好事。”   太后眉头皱起来,笑骂道:“你拿了多少皇后的好处,现在来替她说话?”   李嬷嬷笑道:“奴婢说没有,您信吗?”   太后自是信的,李嬷嬷跟在太后身边二十多年了,一向忠心耿耿,有些事情太后一时想不过来,也是全靠李嬷嬷的提醒。   “不聋不哑,不做阿翁。您之前因为建昌伯的事情与皇上闹了不愉快,这会儿皇上与皇后发生了点小争执,就当不知道。您看,您虽然不喜欢皇后,可是她现在已经是皇后呢,您总不能将这个儿媳妇退回去吧。”   太后道:“我倒是想退,可也退不了!”   皇后无大错,总不能废后吧,先不说李逸有没有废后的念头,只李逸平常的所作所为已经很被朝臣们看不惯了,这回要是无故废后,就真要坐实昏君的名声了。   太后知道自己儿子干了不少荒唐事,但还是不愿意承认他是个昏君。   李嬷嬷想起了太后当年与先帝相处的光景,笑道:“小夫妻哪有不拌嘴的,指不定明儿两人就好了。”   太后道:“好不好也不关我的事!把参汤端过来吧。”   ……   接下来的几日,王琼姿与李逸莫名陷入了一种冷战的状态。李逸住乾清宫,王琼姿住坤宁宫,有什么事情必要交流,就让人传话,反正两宫人多得很,不缺传话的人。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了新年。   宫里各处挂上了彩灯,春联桃符都已经贴上,本该是一副热热闹闹过大年的情景,但因为帝后二人闹了不愉,致使宫人们都小心翼翼的,轻易脸上连笑都不敢露出来。   李逸忙着太庙、世庙祭祀,同时令宗室外戚去各处皇陵祭拜。王综领了去南京孝陵卫祭拜的差事,前来向皇后辞行。   王琼姿有半个月没见到大哥了,见了面,兄妹两人都很欢喜。王综道:“这次回南京,一则是去孝陵拜祭,二则是把我们老家的家庙坟地修整一番。娘娘,可还有什么事情要吩咐臣去办的?”   当初来南京时,并没有打算常住,估么着待上几个月就回去,没想到这一离开南京,就再也没回去了。   王琼姿想了想,道:“其他东西就算了,只是我养的那条狮子狗,大哥你这次回去后就给我带来吧,再就是糟鱼糟鸭,还有南京的板鸭也给我带点儿来,京城的厨子也能做,但是做的不是那个味儿。”   王综笑道:“肯定有不同,就说玄武湖出产的莲藕,我觉得就比京城的好吃。行,我都记住了。”   葫芦进来道:“娘娘,大人,乾清宫的张内侍求见。”   张悦进来,给皇后、王综行了礼后,道:“娘娘,皇上在乾清宫设宴,特意派我来请王大人过去赴宴。”   王综拱手道:“娘娘,那臣就过去了。”   王综走后,小英松了口气,脸上露了点笑意,葫芦傻乎乎地问:“小英,你怎么见到大少爷后就高兴成这样,莫不是看上了大少爷,想要给他做小老婆?”   “呸!”小英作势去撕她的嘴巴,“你瞎说什么呀?大少爷与大少夫人感情那么好,再说我也不是这样的人。我是高兴皇上心里是有咱们娘娘的。”   葫芦嘁了一声,“皇上好几日没来坤宁宫了,对娘娘不闻不问!”   小英笑道:“你这傻子,还没看清楚呢?以往咱们大少爷进宫时,每次皇上都会在乾清宫设宴招待大少爷,你看这次虽然皇上与娘娘冷着,但是皇上依然在设宴招待大少爷,要是皇上真生了娘娘的气,怎么也得迁怒在大少爷身上。”   葫芦“哦”了一声。   她也希望皇上与娘娘能够赶紧和好。以前两人好得蜜里调油的时候,宫里一片喜悦平和,哪里像现在这样冷清清的,虽然因为过年张灯结彩,看着热闹极了,可是葫芦就是感觉冷清,而且娘娘表面上看着没什么,葫芦却能感觉到她并不开心。   新年期间,李逸在前朝有的忙,太和殿举行朝会,接受百官与四夷使者的朝贺,之后则要设宴宴请文武百官、宗室外戚、勋爵们,太极殿几乎每天都有宴会,足足闹了三四天才算结束。   两人毕竟是大周身份地位最高的一对夫妻,不可能向寻常百姓夫妻闹了矛盾,妻子回了娘家就行了。王琼姿回不了娘家,而且有些场合她与李逸避免不了见面。   例如去奉先庙祭拜的事情就就要帝后一起,拜祭完后,两人还要一起去清宁宫行礼,拜贺皇太后新年。   他们两人看着别别扭扭的,与往日截然不同,太后一眼就看出来了,知道他们还没有和好。   中午在清宁宫用午膳。王琼姿与李逸两人连眼神都不接触,也没说几句话。太后让李嬷嬷舀了一勺鸽子蛋放在皇上的碗里,笑道:“我记得皇上最喜欢吃鸽子蛋了。”   李逸整副心神都在王琼姿身上,这会儿让给他吃什么都尝不出味道来,他囫囵吞了鸽子蛋,道:“多谢母后。”   他偷偷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王琼姿,她低着喝着一碗羹汤,镇定自若。李逸心里不免泄气,又有些生气,他们五日未见,王琼姿如此狠心,刚才竟然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看他跟空气差不多。   李逸可以不在乎别人的看法,但是他介意王琼姿说他荒唐,说他昏庸。是,他在很多方面做得有不好的地方,可是他也有做得好的事情啊,他已经为她改变了不少。   以前两人吵架,每次都是他主动来求和,这次李逸想让王琼姿来哄哄自己,他也是会生气。可是他盘算着时间,一二三四五天都过去了,她连只言片语都没说,若不是今日要去奉先殿祭拜,两人继续见不上面。   用过膳,太后对着儿子嘘寒问暖,说了许多体贴的话语。李逸心不在焉听着,暗暗留神打量王琼姿那边。   王琼姿就是一个陪客,太后不想跟她说话,只拉着儿子说话。王琼姿百无聊奈,低着头看着自己新染的指甲。   时人用凤仙花染指甲,王琼姿不太喜欢,找了各色的颜料来,学着现在染指甲的技术,在指甲上绘出各色纹路来。   太后道:“皇上,你舅舅这两年来已经老实了许多,我就这一个弟弟,已有两三年没见他了,母后年纪大了,没几年好活,就想想见见亲人,可否让你舅舅进宫觐见?”   李逸心里正想着王琼姿的事情,太后说的话没太听进去,只“嗯”了一声回应太后。   太后就当他答应了,喜道:“皇上,我代你舅舅谢恩了,你肯原谅他真是太好了。”   王琼姿虽然看着自己的指甲,但耳中把太后与李逸刚才那一番对话全都听进去了,心里忍不住暗笑,小皇帝是这么容易就吃亏的人吗?   果然李逸很快反应过来:“母后,朕什么时候说原谅舅舅了?”   太后:“你刚才说让他进宫啊,这难道不是表示你原谅他了?皇上仁厚,你舅舅一定会时刻铭记于心。”   李逸无奈地摇头,往常每逢节日,或者李逸高兴的时候,太后总会在他耳边叨念建昌伯的事情,她们姐弟小时候感情如何如何好,建昌伯如何如何知错了,他在家里克己反思,又是如何如何不容易。   李逸每次都胡乱敷衍太后,这次他满脑子都是王琼姿,一时不察就入了太后的套。   他自然不愿意这么容易就放过建昌伯,于是道:“母后想见他也行,过了元宵节,我召他到慈庆宫,母后与他见一面吧。不过先说明白,朕觉得建昌伯反省地不够彻底,还需要继续反省。”   慈庆宫在太和殿的左边,并不位于内廷,不让太后姐弟在内廷见面,李逸这是在隐晦地提醒太后,别忘了建昌伯在慈庆宫奸/淫宫女的事情。   太后即使心里再不高兴,一提起这事也理亏,慈庆宫就慈庆宫吧,一步步来,建昌伯总有恢复爵位的时候。   大过年的,清宁宫上上下下都是人,李逸与太后面上也是母慈子孝。王琼姿连壁花都不必做,她坐了一会儿,借着更衣的名头出来。   李嬷嬷亲自引着她出去,王琼姿对李嬷嬷的印象很好,她每日过来清宁宫,与太后其实说不上几句话,大多时候都是在与李嬷嬷说话。   李嬷嬷从不多事,更加不在太后面前做些添油加醋的事情,甚至有时候还会劝着太后。不管李嬷嬷是不是刻意交好,王琼姿其实挺感激她的。   她更衣完,并没有即刻回大殿,而是找了一处亭子坐下来,道:“嬷嬷,我在这里透会儿气再进去里面,你也坐。”   李嬷嬷在她身边坐下,笑道:“娘娘这些日子累着了吧。”   王琼姿道:“不太累,只是头一年在宫里过年,蛮不习惯的。”   以前在南京家里过年,她是只负责接红包的那个,无所事事,吃喝玩乐,再就是约着闺中小姐妹们一起玩儿。在这宫里,新年的各种祭祀朝贺,要应酬数不清的诰命夫人们,内命妇、外命妇一茬一茬进宫新年朝拜,王琼姿脸上上挂着笑接受她们的朝拜,还要在坤宁宫设大宴小宴赐给她们,忙得停不下来。   李嬷嬷道:“过了初十人就少了,命妇门也都也朝拜完了。仁寿宫那里安设了一座高高的鳌山灯,娘娘有空可去逛逛。戏台也摆在那里,去那里赏戏或者把人叫到坤宁宫都可以,娘娘可以自在一些。”   “那我一定要去看看。”   两人闲聊几句,王琼姿试探地问道:“嬷嬷在宫外可有家人?”   李嬷嬷叹道:“有个女儿,只是好多年没有见了,不知道她现在过得怎么样。”   王琼姿微微笑道:“嬷嬷的夫家是谁,或许我可以让家里人帮着打探。”   李嬷嬷摇摇头,“不必麻烦娘娘了,太后娘娘让建昌伯替我寻过,只是那家人早已搬走了。”    99、第 99 章   李嬷嬷年少时选入宫, 被分在太后宫里做宫女。后来太后开恩,让她出宫嫁人, 谁知遇人不淑, 嫁的那户人家嫌弃她生了个女儿,以无子的缘由把她给休弃。   再后来么, 她托了太后身边服侍的太监在太后面前替她说话,便又进了宫,自此就断了再嫁人的念想,一心一意侍奉太后。   母女亲缘难断,李嬷嬷得了太后的看重, 本来想从夫家把女儿给接出来, 但是前夫家不知搬到了哪里。太后怜惜她,让建昌伯帮她打探,可也一无所获。   王琼姿猜都能猜出大概来, 女子善忍,要是不是夫家实在待不下去了,怎么也会留在夫家, 李嬷嬷再想见到女儿实在太难, 更重要的是这个时代不像现在联络的方式那么多,在这里一旦断了联系, 再想寻人,难上加难。   她道:“嬷嬷给我说说吧,我家里人走南闯北的多,万一无意中就找到了呢?”   李嬷嬷笑道:“那么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我在这里先谢过皇后娘娘。那户人家姓彭,我前夫的名字叫做彭德兴,是个做小买卖的,我女儿小名叫做翠娘,今年该有二十岁了。”   王琼姿:“我记下来了,若是有了消息,我让人来告诉嬷嬷。”   她站起来,道:“咱们现在回大殿吧。”   李嬷嬷欲言又止,王琼姿道:“嬷嬷还有什么要说的?”   她提出替李嬷嬷寻找家人确实有故意结交的意思来里面,不管怎样,若是太后身边亲近的人里能有一个为她说话的,她在宫里的日子会好过很多。   李嬷嬷瞧着王琼姿,笑道:“娘娘是个聪明人,连太后都找不出娘娘的错来,既然如此,您何不多多把心思放在皇上身上,须知皇上才是娘娘的立身之本,其他都是虚的。”   王琼姿心神一震,勉强笑道:“嬷嬷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嬷嬷叹了口气,“娘娘怎么就不明白,这过日子还长着呢。您与皇上这么些天了,也该快点好起来,别让人钻了空子。须知前朝还有因无子被废的皇后,娘娘该好好调理身子,尽早生了小皇子,若是有皇子在手,娘娘在宫里的地位再无人能撼动,说话的底气也足,贤惠的事情做千百件,不及生一个继承人。”   眼见着王琼姿神色大变,李嬷嬷道:“看我都说了些什么!皇后娘娘,我这就送您回大殿吧。”   李嬷嬷是宫里的老人,对宫里的事情门儿清,皇后目光清亮,处事大方,她挺喜欢皇后的,这是有意在提醒皇后,只希望皇后能尽早想得通吧。   乾清宫的太监们为什么敢闹事,甚至不把皇后放在眼里,不就是因为皇后没有生下儿子么,要是皇后能为大周生下嫡长子,按照祖制宗法,这个孩子就是铁定的太子,未来的皇帝,还有谁敢跟皇后过不去!   王琼姿回了大殿。李逸见她久久没有回来,心里担心她,本打算让人去看看,见她回来了,及时住了口。   两人又陪太后坐了一会儿,就告辞了。   王琼姿上了撵车,李逸特别想跟王琼姿说话,但是又拉不下面子,就这么眼睁睁看着皇后的撵车走了。   等撵车走远了些,葫芦悄悄回头张望,小声对王琼姿说:“娘娘,皇上在往咱们这边看呢!”   王琼姿趁着撵车转弯时,也偷偷侧身看了一眼,果然李逸正看过来,忙转身坐好。   回了坤宁宫,她开始考虑与李逸后面该怎么办。离婚是不可能离婚的,在这宫里,只有小皇帝有那个权力休她或者干脆闲置她。王琼姿想起小皇帝往日对她好,也不会因为他喝了波斯舞女送来的一杯酒就彻底跟他掰了,两人才成亲五个月,小皇帝并不是真到了无药可救的地步。   当然王琼姿也不是不喜欢李逸,她嫁进来时就知道李逸的性子,就是要慢慢调、教他,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这次两人争吵,她确实急了些,小事化大,把原本一个夫妻间吃醋的问题拔高到小皇帝荒唐昏庸的事情上来。   如此,算是彻底把李逸给惹炸毛了。真是失策啊,王琼姿心想,她现在李逸眼里,跟那些阁老们也没什么两样了。   其实最初王琼姿还真没打算给李逸上纲上线,实在是因为邱琰被打的事情,冲昏了她的头脑,让她不管不顾说了许多话。   后来李逸查明了事情真相,让罗翔带着张福贵等人给她认错,并且重重的罚了他们一顿,王琼姿才知道错怪了李逸,邱琰挨打的事情并不是他为了泄愤指示手下人干的。   王琼姿肯定是有些后悔的,但是话已经说出口了,她也拉不下面子,于是与李逸僵持到现在。   今日张嬷嬷的话让她又有所明悟。李逸身边的那些太监诸如罗翔、李平等人不安分,甚至处处跟她过不去,不过就是看她地位不稳。她若是能生下太子,这些人就算有天大的胆子,做事也要掂量掂量。   一直以来,她受原书的影响太大了,以至于一有风吹草动,就惊动起来。其实到现在已经有了很多改动的痕迹。她不应该再纠结那本书,现在是活生生的世界,人受伤了会痛,会生老病死,不是轻飘飘的纸片人。   王琼姿从回宫后一个人闷在东暖阁。小英与葫芦担心得很,又不敢进去,只能站在门边发急。   邱琰走进来,笑道:“几日没见,两位姐姐安好?”   葫芦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番,道:“邱琰,你这是完全好啦?”   邱琰道:“好了八、九成,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我是个闲不住的人,就不歇着了,来娘娘跟前伺候着,烦葫芦姐进去为我通传一下。”   葫芦努努嘴,“娘娘进屋子里都快两个时辰了,也没召人伺候,我与小英都进不去呢。”   对于帝后争吵的事情,邱琰是有所耳闻的,他小声问道:“还没有和好吗?”   葫芦也学着他的样子小声说:“没呢,我看都是因为你,我们娘娘是个最护短的人,宁可自己吃亏都不肯让身边的人吃亏,就是听说你被皇上的人打了,娘娘火大,才跟皇上争了几句。”   邱琰轻轻在脸上拍了下,惭愧道:“若真是如此,那我的罪过就大了!”   小英听他们两人这么说,忙道:“你别听小英胡说八道,与你不相干。”   邱琰寻思道:“不管怎样,皇上与娘娘这个样子下去也不是个事儿,还得想法子。”   葫芦捂着嘴巴窃笑道:“还能怎么办?就一个字‘熬’,看谁能熬的久,谁就赢了。我看皇上多半要输,只怕过不了几日就会主动到坤宁宫来求和。”   邱琰正色道:“葫芦姐,你不能这么说,皇上是天之骄子,事事都让皇上低头,日子久了总会伤了皇上与娘娘之间的情谊。”   小英也道:“邱琰说的是,娘娘现在退一步并不吃亏。”   三人正说着话,王琼姿推门出来,调侃道:“怎么都站在门口做门神?”   小英道:“邱琰身上好的差不多了,特意来给娘娘您请安问好。”   王琼姿看了他一眼,道:“确实好了吗,别硬撑着。”   邱琰忙点点头,“多谢娘娘关心,小的都好了!”   葫芦吩咐小宫女去厨房传晚膳。王琼姿想通了之后,胃口很不错,还给坤宁宫上下伺候的人都赐了菜。   用过晚膳,她对邱琰说:“仁寿宫摆了鳌山灯,戏台子也在唱戏,你把坤宁宫的宫人们给安排一下,除去当差的,其他没什么事情的人可以去仁寿宫看看灯,听听戏。”   邱琰领命而去。这个消息一出,坤宁宫上上下下都是喜气洋洋,王琼姿心情不错,又让人抬了两篓子的崭新的铜钱分给他们。   葫芦跟着小宫女、小太监们一起分铜钱。小英拉着她,笑道:“羞不羞啊,何必跟他们争这个,娘娘平时也没少你用的。”   葫芦道:“这是新年的喜钱,表示一年的好运气,我凭什么不能要啊。”   看到坤宁宫热闹起来,王琼姿心里也开心,道:“还有,小英,你再拿两篓钱过来。等分完了铜钱,我带你们去看鳌山灯,听说宫里的花炮特别漂亮,让人找一些出来,咱们一起放。”   葫芦喜得差点跳起来,“娘娘,我现在就去找!”   总之,王琼姿是打算好好过她在宫里的第一个新年了,先把她与小皇帝的那点事抛开不想,热闹过年再说。   她重新换了件衣服,裹上大毛披风,带了人准备出门,还没走到坤宁宫的大门口,乾清宫的一个小太监匆匆忙忙过来,磕了个头,道:“皇后娘娘,不好了,皇上今日从清宁宫回来,路上吹了寒风,现下正发热,请您去一趟乾清宫吧。”   此刻要是处在宫斗剧中,王琼姿做男主角的话,她应该说出一句经典的台词:“病了就该去请御医,我又不是御医,去了也没用。”    100、第 100 章   可是现在宫妃与皇帝的角色换位, 她做皇后的,在知道皇帝生病的情况下, 第一反应得是焦急与关切, 王琼姿问道:“请御医了吗?”   小太监道:“已经让请御医了,还请娘娘现在就去乾清宫吧。”   葫芦与小英也急得不行, 道:“娘娘,咱们明日再去寿宁宫看鳌山灯,现在还是去看看皇上吧。”   “行吧。”   不知道李逸这厮又在闹什么幺蛾子,要说他吹了风有个头疼脑热,王琼姿觉得可信度一点也不高。小昏君的身体素质多好啊, 每天至少在校场操练一个小时, 风雨无阻,两人在一起生活了这几个月,王琼姿都没有听到过他咳嗽一声, 怎么从清宁宫回来就发烧了,他又不是林妹妹那体质。   心里是这么想的,但还是得去乾清宫。就算知道李逸是装病, 可是他递了这么一个台阶下来, 王琼姿还是要接着,两人总不能一直这么冷战下去。   再说乾清宫这边, 李逸拥着厚厚的被子躺在床上,御医替他把过脉,皇上的脉象稳健有力,再以手触额头, 额头也不热,而且皇上两眼炯炯有神,御医是无论如何也没诊断出皇上有哪里不舒服。   李逸盯着御医道:“傅御医,朕从清宁宫回来就一直不舒服,头昏沉沉的,你诊断出了些什么没有?”   傅御医是个老实的中年人,心道皇上确实不舒服,自己没有诊断出来,肯定是自己的问题,于是惭愧道:“皇上恕罪,臣医术不精,实在诊断不出来。不如请御医院何御医过来替——”   李逸打断他的话,“傅御医,朕觉得你的医术没问题,就你了!”   傅御医急得额头冒汗,重新替李逸把了一会脉,还是没能诊断出什么来。   罗翔站出来,笑道:“皇上,傅御医可能是有点紧张,不如小的先带他出去,把您最近几日的饮食情况告知傅御医,看对他诊断有没有帮助。”   李逸点了一下头,罗翔便把傅御医带了出去,找了个无人的角落,如此这般地说了几句话。傅御医脸涨红了,半响才道:“知道了。”   一切准备就绪就只等着王琼姿过来了,李逸躺了几分钟,又坐起来,道:“皇后过来了吗?”   她不会不来吧?李逸想想还真的很有可能。她是多铁石心肠的人,心比男人还硬,要是她不来,今天这一出戏可白演了。   罗翔道:“没这么快,小的才让人去坤宁宫报给皇后,怎么样也要过一会儿才能到。”   李逸还不放心:“你再派人去看看!”   罗翔立刻遣了一个小太监去查看情况,小太监去了不一会儿就跑回来道:“皇上,皇后娘娘的车驾正往乾清宫这边过来,快到了!”   李逸忙道:“快,快!”   罗翔将羊皮缝制的热水袋放在李逸的额头上,李逸的怀里还抱了两只汤婆子,再加上这屋里还烧着地龙,他觉得自己都快热出汗来。   皇后到了乾清宫,先得有人通传,李逸赶紧让罗翔带着热水袋、汤婆子下去,“皇后在你就别出来了!”   “哎!”罗翔委委屈屈地应了一声,抱着汤婆子与热水袋躲了出去。   他是真委屈,他才没那个胆量敢动皇后的人,明明是张福贵带着人揍了邱琰一顿,皇上打了张福贵四十板子,也没放过他,一样打了他二十板子。   乾清宫想要取代罗翔的人多得是,罗翔捱了二十大板,还不敢歇着,上了药忍着疼来皇上跟前伺候。就这皇上还看他不顺眼,这几日没少给他排头吃,而且乾清宫一个叫张悦的小太监突然间就冒出头来,得了皇帝的看重,这几日皇上倒常常让张悦服侍,这不得不让罗翔心生警惕。   皇上装病这招实际上就是罗翔绞尽脑汁想出来的。皇上虽然心里已经非常想同皇后求和,但是拉不下面子,让皇后那边主动服软就更不可能了,谁让皇上把皇后的脾气给惯大了呢!罗翔好不容易想出这招,皇上听了勉强满意,可还是担心罗翔碍了皇后的眼,就这么把他驱出来。   现在罗翔只希望帝后赶紧和好,和好了他才有好日子过啊。   ……   王琼姿进了寝殿,就看到李逸有气无力地躺在床上,御医皱着眉头站在他身边。   她先冲着李逸福了福身,然后问御医:“皇上怎么样了?”   傅御医想起罗翔的叮嘱,故意往严重说,“皇上脉象虚浮无力,应该是受了凉。久不生病的人乍然生病,反应很强烈。皇上现在发热,我给开一副药来,吃上两日,再好好调养,不能太劳累,过了七八日也就好了。”   这位御医说话有理有据,长得一副老实可靠的样子,说出来的话很让人信服。王琼姿半信半疑,在床边坐下来,摸摸李逸的额头,竟然是滚烫的,她吓了一跳,莫非他是真发烧了?可惜这年头也没个体温计,不然还能给他查个体温。   李逸突然伸出手来搭在王琼姿的手上,然后用额头轻轻蹭了蹭她的手,抬眼冲她软软地笑,有气无力道:“你的手是凉的,搁在额头上很舒服。”   王琼姿看他现在一副病猫的样子,也没法对生气,柔声道:“现在还不舒服么?”   李逸道:“脑袋晕乎乎的,不想躺着,可是站起来又难受。”   他一向是个生龙活虎的人,这会儿变病猫了,确实很可怜,王琼姿安慰他:“没事儿,吃了御医的药,好好睡上一觉,再发发汗,等明天早上醒过来就好了!”   李逸十分乖巧,“嗯。”   他捉着王琼姿的手不放,王琼姿不好自己硬抽回来,又安抚了李逸几句,然后问御医:“把药方开出来我看看。”   立刻就有内侍奉上纸笔,傅御医愁着慌,皇上没病,他可怎么开药方啊。   李逸见他实在老实,忍不住提醒一声,“傅御医,皇后略懂一些医理,你开了给皇后看看。”   傅御医心里有了数,按照治疗风寒的法子开了一张方子,呈给皇后。   王琼姿看了看,里面有白芍、葛根、甘草、黄连、茯苓等等,确实是治疗风寒所需要的药材。   她把方子递给了傅御医,道:“那么就按照这个给皇上煎一副药吧,皇上吃完了药再睡觉。”   傅御医拿着方子出去,没有直接回御医院熬药,而是被罗翔给请了去。   他将方子递给罗翔,说道:“罗公公,这正常人可不能乱吃药的,现在怎么办,总不能按这个方子熬药给皇上吃吧?”   罗翔笑道:“当然不能,皇上是千金之躯,岂能胡乱吃药。反正这些个中药熬出来都是黑乎乎的一碗汤。你就找几样对身子有益的补药熬碗汤给皇上喝得了,什么人参桂圆都可以放。对了,皇上不爱吃苦的,你尽量熬得甜一点,再不成搁点糖进去也成,反正熬得好喝一点。”   何御医叹了口气,连连道:“何苦来哉,何苦来哉!”   罗翔笑嘻嘻说:“您老人家受点累,辛苦了!”   何御医回了御医院亲自选了几样药材,交代小徒弟熬好了送到乾清宫。   李逸担心睁开眼睛,被王琼姿发现了他在装病,大多时候闭着眼睛装虚弱,紧紧抓着王琼姿的手。   张悦端着药进来,王琼姿看了一眼,乌黑的汤汁,气味并不好闻,她已经可以想象到这碗中药有多苦了。   她小声喊李逸起来喝药。李逸睁开眼睛,捂着头,喃喃道:“好晕。”   王琼姿扶他起来,李逸顺势靠在她的肩膀上,摇头道:“不吃药,苦!”   “乖一点,喝了药才能好的快。”   李逸像小孩子一样撒娇,“不喝,我没生病,我好着呢!”   王琼姿故意板着脸,道:“听话,喝药。”   李逸道:“那你喂我。”   倒不是王琼姿不愿意喂他喝药,只是这中药跟别的药不同,要是由着别人一勺一勺的喂,那简直是折磨人。她哄李逸:“太苦了,你就闭了眼睛,一口灌下去,这样反而不苦一些。”   李逸冲她笑笑,“我都听你的。”说完接过药碗,仰起头一口闷了。   张悦接了他的药碗,离开时冲屋里服侍的人使使眼色,那些人便都跟着出去了。跟着王琼姿一起过来的小英见状也跟着他们一起出去,只留王琼姿与李逸单独待在屋子里。   李逸躺下来,往床里面挪了挪,眼睛里带着恳求看着王琼姿道:“陪我躺一会儿,等我睡着了你再走吧。”   王琼姿在他身边躺下,李逸把头靠在她的颈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真好,琼姿,我以为你不会来看我,你心里其实是挂念我的,对不对?”   王琼姿觉得脖子痒痒的,她遵从内心的想法,道:“对!”   李逸笑起来,“我也是,这几天我天天都想着你。”   在说甜言蜜语讨好女孩子这件事上,王琼姿从来不怀疑小昏君的天赋,只听这家伙又说:“以前的事情就当没发生,咱们和好吧。”   作者有话要说:药方随便写的,不要当真。   晚安,明天见。                   101、第 101 章   虽然王琼姿不想两人就这么闹下去了, 接了他的台阶,但是这并不表示她轻易原谅小昏君, 不然之前都白闹了, 小昏君不记事。   她紧紧抿着嘴巴不说话。   李逸握着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全部都是我的错, 你就原谅我吧。”   王琼姿避而不谈,“你现在病着,先别想其他的事情了,好好休息。”   李逸有点着急,他就是想趁着这次装病的机会, 博得王琼姿的可怜, 然后就这么把之前发生的事情给含糊过去,哪知王琼姿不按他的想法走,莫非是想等他病好了再秋后算账么?   小昏君闭了眼睛, 装作十分不舒服的样子,可怜巴巴道:“你还在生我的气啊?我现在睡不着,头疼, 心口也疼。”   王琼姿疑惑起来:“怎么心口也疼?”   李逸扁扁嘴巴, “我难受,想到你还在生我的气, 心口就难受。琼姿,你就别生我的气了,以前的事情咱们就揭过去不提,我以后一定乖乖的, 听你的话!”   他这一会儿头疼,心口疼的,虽然风寒可大可小,可是李逸的身体素质王琼姿平时是看在眼里的,应该没这么弱才是。   李逸见她低头不语,抓着她的手摇动,嘴里碎碎念:“原谅我吧,原谅我吧,我知道错了。”   王琼姿叹息一声,问:“你真知道错了?”   李逸使劲点头,“真知道了,我再也不看什么波斯舞女跳舞,也不喝她们敬的酒,以后一定跟除了娘子以外的女人保持一丈以外的距离!可是,在做一个皇帝方面,我虽然现在有很多不足的地方,但我在慢慢改了,琼姿,你别像那些阁老们那样说我好不好?”   以谢康为代表的先帝朝旧臣,被先帝的好脾气给惯坏了。作为顾命大臣,他们看着新继位的小皇帝,惫懒任性,不按理出牌,甚至一点面子都给他们这些老臣子,于是就是拼命的拿先帝与小皇帝相比,然后把小皇帝贬的一文不值,日常看到小皇帝就是一副大周药丸的态度。   在柔仁的先帝的对照下,小皇帝的个性显得极为突出,这当然让那些自诩吃过盐比小皇帝吃过的米都多的老臣子们不舒服了。   这样一想,李逸实惨,十六岁登基,面对这三个爷爷辈的顾命大臣,天天听教训,这个不能做,那样做也不对,就连皇宫失火,都能说是皇帝怠政贪玩,以至天降惩罚。   相处的这段日子,其实小皇帝本性并不坏,而且少年气盛,在诸多压制下,确实很容易产生逆反心理。王琼姿想了想,道:“好,我以后也不会说那样的话。”   李逸当她原谅了自己,高兴地笑起来。   王琼姿道:“你先别高兴的太早,那些阁老们欺你年少,老爱说些什么大周要完的话,你要是争气点,就该好好治理国家,让大周越来越强,狠狠地打脸他们才对,是不是这个理?”   李逸笑道:“是,娘子说对,我会时刻记在心里。”   他答应地十分痛快,王琼姿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做到,忠言逆耳,劝人的话可说出无数的道理出来,那些被劝的人能真正听进去并且做到吗?   王琼姿对小昏君存疑,却也只能这样,欲速则不达,一步一步来吧。   过了一会儿,李逸突然说:“琼姿,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并不想做这个皇帝,可是父皇母后只有我一个儿子,我生下来就是太子,不想做皇帝都不行。”   这话说的特别欠揍,真是饿的饿死,撑的撑死。想想辫子国九龙夺嫡那出精彩绝伦的大戏,再看看这小皇帝,估计绝大多数人都要说他矫情,身在福中不知福。   “我说的是真的!”李逸急得坐起来。   王琼姿按他躺下,“你急什么,我又没说不相信你。你不想做皇帝,那我们就赶紧生个儿子,好好培养他,让他接你的班。我管教不好夫君,我还就不相信自己教不好儿子了!”王琼姿发狠道。   李逸居然也当真起来,“好,让咱们儿子当皇帝,我做他的大将军,替他打仗出征。”   “行了,行了,大将军,你怎么这么多话,现在不头疼了?快睡吧。”   刚才说起兴起,李逸差点忘记自己装病的事情,忙唉哟一声,“头又晕了!”   “晕了还不赶快睡觉!”王琼姿替他掖好被子。   李逸乖乖闭上眼睛,很快就传来均匀的呼吸声,看来是睡着了。王琼姿担心他还发烧,伸手去摸他的额头,不很烫,她再摸摸自己的额头,感觉温度差不多,可能是喝的药起作用了吧,王琼姿没有多想。   她从李逸的寝殿出来,没回自己的坤宁宫,而是在乾清宫的偏殿住下来。张悦指挥着宫女们铺床,点香炉。小英忙道:“张公公,我们娘娘不喜欢香炉,你让人拿一盘子香橼过来就行。”   张悦笑道:“原来娘娘喜欢果香,小的现在就去办。”   他忙前忙后,办事挺周到的,王琼姿夸了他几句,想起这一晚上都没有见到乾清宫的大太监罗翔,于是问道:“罗翔哪里去了,皇上身子不舒服他还不来服侍?”   张悦恭敬道:“回娘娘的话,罗公公先前犯了错,罚了二十大板,因着娘娘过来,所以皇上不叫他出来碍眼。”   哦哦,看来罗翔在小昏君心里还是有点地位的呀,这都还没倒。不过再快就殷勤的张悦,王琼姿想对他说一声,加油,小伙子,好好干,争取把罗翔这个前浪推翻在沙滩上。   她在乾清宫偏殿将就了一晚上。次日一早就是去看望李逸,李逸已经醒了,见她过来,笑道:“我正打算去找你呢,昨日可睡好了?”   王琼姿道:“还行。”   她走过去摸摸李逸的额头,皱眉,“怎么还这么烫?”   当然烫啦,李逸在她来之前,专门用羊皮暖水袋捂了好一会儿。   他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御医说我得慢慢养着,你别担心,我没事,只是头稍微有一点疼。”   王琼姿想想也是,道:“先用早膳吧,等下再服一碗药。”   张悦让人把早饭端过来。以往在坤宁宫王琼姿按自己的习惯备早饭,乾清宫则不同,所有的膳食都是御厨房做的,只有一套标准。   几样咸菜,如腌萝卜条、榨菜之类,再就是硬菜,一碗烧鸡,一碗红焖猪蹄,一碗乳鸽汤,一碗葱烧海参,羊肉馒头,驴肉火烧,煎饼包子粥食之类的,分量不大,种类颇多。除此之外还有六七样小菜,诸如苦菜根,荠菜、婆婆丁,芦根、龙须菜、苦芹等等。   王琼姿一看这早饭就皱了眉头,“太油腻了,不适合皇上吃。”   李逸连忙道:“油腻的菜我就少吃一点,你看不是还有这么多小菜么。”   话是这么说,他一点都没少吃,胃口极好,一碗红烧猪蹄快吃完了,烧鸡海参也来着不拒,反而是那些苦兮兮的小菜,象征性地挑了两筷子吃了。   一般发烧的人胃口都不太好,王琼姿见他这么能吃,虽然有些担心,但是更多的是庆幸,毕竟能吃饭了身子就好的差不多了。   李逸昨日晚上装病扮虚弱,晚饭吃得少,今日早上实在是饿狠了,所以就吃了许多,强辩道:“宫里的厨子擅长荤菜素做,素菜浑做,这猪蹄做的一点都不油腻。反而是这些小菜,你看都是用猪油炒的,稍微放置一会儿,一股子猪油味,我不太爱吃。”   小菜,并不是指这个菜的分量少,而是一种特指,野菜,以及一些非常苦的菜才能被称为小菜。   一般稍微富裕的人家根本就不会吃什么苦菜根,苦菜叶,婆婆丁,荠菜等等,然而大周的皇帝却必须吃,盖因这是高祖皇帝定下来的规,高祖皇帝小时候生活苦,全靠吃野草野菜才活下来,等到当了皇帝后,为了让子孙后代记住创业艰难,于是就是定下了早饭吃野菜的规矩。   不过规矩过了几代人,就成了一个摆设,六七样小菜怎么端上来,最后几乎是原封不动的再端走,皇帝本人最多象征性地夹一筷子意思意思,有的根本就不动。李逸今日是看着王琼姿在,才夹了两筷子吃了,眉眼都皱成一团,直呼苦死了。   用过早饭,过了半个时辰,张悦端着熬好的药过来。王琼姿还以为李逸又要撒娇耍赖呢,结果他只觉得很,结过碗一饮而尽,还把碗倒过来给王琼姿看,就跟做了好事要求表扬的小孩子一样。   王琼姿表扬他,“不错,真乖!”   李逸道:“有什么奖励吗?”   王琼姿道:“你喝药跟我又没什么关系,还想要奖励?没有!”   “那我不喝了,这药太苦了,刚才喝完差点让我把早饭给吐出来。”李逸赌气道。   “你怎么真跟小孩子一样啊,行吧,你乖乖喝药,等你身子彻底恢复了,我再奖励你。”王琼姿许诺道。   “好,那你今日哪里都不能去,在乾清宫陪着我。”李逸得寸进尺。   王琼姿看在他是病号的份上也答应了。   两人都待在乾清宫,打叶子牌,玩双陆,投壶,王琼姿怕李逸太累,玩了一会儿让他躺下来休息。   李逸让她给念书听,“别念《礼记》,《中庸》也别念,听着头疼。”   “挑肥拣瘦!”   话虽如此,王琼姿还是捡了一本山水小品文念给他听,李逸听着听着就睡着了。   王琼姿放下书,用手去触他的额头,发现退热了,这才放心些。她轻轻走出来,在外间的榻上坐着。   小英找了个嬷嬷来给她捶背捏肩,葫芦也从坤宁宫过来,她说:“娘娘,坤宁宫没什么事儿,邱琰安排得很仔细,让宫人们轮流值班,那些没事儿就让他们歇一歇。”   王琼姿点点头,道:“没什么事就好。对了,今日我要照顾皇上不能正确清宁宫给太后请安,去说了没?”   葫芦:“说了,邱琰一大早就去了清宁宫。太后娘娘得知皇上病了,还说遣人过来探病。”   正说着,清宁宫的主管太监黄伦过来,问候皇上的身子。李逸现在睡着了,也不方便见他,王琼姿随口说了几句话就打发他回去了。   这一整天李逸特别听话,除了肉没少吃,喝药方面不须王琼姿多说一句,痛痛快快地就给喝完了,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葫芦见皇帝喝药简直是叹为观止,偷偷对王琼姿说:“娘娘,皇上可真厉害,这么苦的药,他就像是喝糖水一样容易,我还没见几个人像皇上一样呢。”   小英也打趣道:“我记得娘娘小时候,有一回病了,但是嫌药苦,怎么也喝不下去,咱们夫人与大少夫人就拿着糖哄,喝一口药,吃一块糖。”   王琼姿想想还真有这回事,笑道:“我自己都不记得了,你还记得。”   在看李逸喝药时,王琼姿突然想起了葫芦说过的话,皇上喝酒就像喝容易,这样一看,确实如此啊。   她不禁疑心起来,小昏君吃点野菜就嚷着苦死了,野菜再苦可也比中药要好得多。等晚上李逸再喝药时,她让葫芦去端药,葫芦倒了一点儿在茶碗中,尝了尝,愣住了。   小英问:“怎么了?”   葫芦咂咂嘴吧,“甜滋滋的,就像放了蜜一样。”   “这里头可是有黄连的,怎么可能甜?”小英不相信。   葫芦把茶碗推给她,“你自己尝!”   小英喝了一口,果然甜,而且不光是甜,还不腻,有点像酸梅汤的样子,虽然汤汁看着乌黑,气味也不太好闻,但就是好喝。   她说:“这宫里的御医可真是有水平,开出来的药都是甜的。”   “得了吧,”葫芦翻了个白眼,“肯定是他们在搞鬼,骗我们娘娘!皇上嚷嚷着药苦,其实都在喝甜汤,太过分了!”   她愤愤不平地把苦药变甜汤的事情给王琼姿说了,十分肯定道:“娘娘,皇上肯定是装病!”    102、第 102 章   王琼姿把重重疑虑的地方串联着想起来, 不得不承认,李逸这厮确实是在装病, 小昏君能做出这样的事情不稀奇, 这让她好气又好笑。   葫芦气愤道:“娘娘,咱们拿了这碗药去皇上面前跟他对峙, 看他敢不敢承认他自己装病!”   小英忙道:“可别这样,皇上装病也是想给他与娘娘各自台阶下,娘娘现在揭穿皇上,弄不好又是麻烦。”   葫芦:“总之骗人就是不对。”   王琼姿也在想要不要揭穿李逸,可是揭穿了能怎么样呢, 上次两人争吵的事情总要有个人低头, 她是不会先低头的,李逸是皇上,能做到现在已经算不错了, 揭穿了免不了一场尴尬。   “就当不知道吧。”王琼姿最后说道。   小英笑道:“嗯,这样娘娘与皇上方能和睦。”   葫芦气坏了,“就这么放过去吗?”   王琼姿轻轻一笑, 道:“放心, 过不去的,总要给皇上吃点教训。小英, 你把药端过去给皇上喝吧。”   小英答应着,端药去了李逸的寝殿。   葫芦马上问:“娘娘,需要奴婢做什么吗?”   “你什么都别做,回坤宁宫吧。”   “啊, 为什么?”   王琼姿屈指在她的额头上弹了一下,“小葫芦你什么事情都摆在脸上,要是在皇上面前露了出来可不好,你回坤宁宫帮我看屋子去。”   “好吧。”葫芦只能答应下来。   李逸无知无觉地喝完甜汤,漱过口,对王琼姿说:“咱们去仁寿宫看鳌山灯吧。”   装病一整天都待在屋子里,他觉也睡够了,真不想躺在床上,迫切地希望出去走走。   王琼姿当然不会让他出去,说辞都是那一套,“你本来就是吹了风才不舒服的,这大晚上的,外面冷,等身子完全好了再去。”   李逸道:“我没事,真的,傅御医开的药很管用,你摸摸我的额头,现在已经不发烧了。”   王琼姿摸了摸,确实不热,装病么,肯定是想让它热就热,不想让它热就不热。她想起了在现代的时候看的某部儿童剧,小学生不想去上学就装病,拿热水袋敷额头,腋窝,或者干脆把体温计放在热水袋上测温度,不用说,李逸肯定使得手段差不多。   李逸见她不说话,问道:“你怎么样了,看我做什么?”   王琼姿:“我很生气。”   李逸心虚:“生什么气?”   “你看你又不听话,生病了想出去,不肯好好地遵医嘱。”   李逸无奈,“那我不出去了。”   王琼姿这才展颜,“要多休息才行,你去床上躺着吧。”   李逸没法拒绝,只能躺在床上,睡也睡不着,又无聊。王琼姿借口不打扰他休息,出来外间。   她让人把李媛请来乾清宫。李媛过来后,担忧地问道:“嫂嫂,皇上哥哥的身子好些了吗?”   王琼姿道:“不是什么大问题,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李媛见王琼姿神色平静放松,便也放了心。王琼姿笑道:“夜里长,无聊的很,叫你过来,加上小英、燕儿,我们四个人一起打马吊牌。”   马吊牌跟现代的国粹麻将大致差不多,早有小太监在偏殿摆好了桌椅,王琼姿与李媛两人坐下来,小英也跟着坐下来,李媛的丫头燕儿不敢坐。   王琼姿笑道:“牌桌上无大小,都坐下来,总不能站着打牌吧。”   李媛吩咐她的丫头,“还不快谢谢皇后娘娘!”   燕儿福身道:“奴婢谢过皇后娘娘。”顺从地坐下来。   四人打了几圈,王琼姿手气非常好,胡了好几把牌。李媛看看自己的钱袋子,笑道:“了不得了,嫂嫂今天的手气无人能敌,我看再输几把,我今晚连家当都输完了!”   小英笑道:“公主的家当都输完了,那奴婢岂不是要连整个人都输没了。不过我本来就是皇后娘娘的人,如此也不算亏本哈。”   李媛与小英时不时的使眼色,喂牌给王琼姿,她心里都清楚,不禁好笑,自己如今很有点像贾府的老太君打牌的模样了。   李媛是个精怪的人,就算王琼姿不让她喂牌,估计也会偷偷摸摸地喂。不管怎么样,这样时不时胡牌的感觉还不是不错的,这几圈玩下来,王琼姿的心情好了许多,她领李媛的情。   马吊牌玩到二更时分,王琼姿让人拿了炮仗过来,找了乾清宫一处偏僻空旷的地方点燃,炮仗炸开,漫天焰火,灿烂夺目,比起现代的烟花一点也不差。   玩够了,送走了李媛,小英道:“娘娘,时辰不早了,洗漱歇着吧。”   王琼姿由她服侍着去洗漱。   再说李逸这边,睡不着,也不能出去。他躺着、坐着、站着,还打了一套拳,又问张悦:“皇后是不是回坤宁宫了?”   张悦笑道:“没呢,皇后娘娘说要在乾清宫守着您。”   “那怎么没有看到她的人?”   张悦:“娘娘担心打扰您休息,现在偏殿,请了公主过来打马吊牌,还放了炮仗。”他的声音渐渐低下来。   李逸气鼓鼓道:“夫君都病了,她还去打马吊,玩炮仗。”   张悦不敢吱声。   李逸让他去拿暖水袋来,搁头上小一刻钟,将额头敷得滚烫,然后道:“你去请皇后来,就说朕又发热了,不舒服。”   张悦在心里叹了口气,很想劝皇上,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本来就是装病,见好就收得了,装过头了总会露出马脚,若是被皇后发现了可不妙。心里这么想,可是他不敢劝,老实地去偏殿请皇后过来。   小皇帝又闹幺蛾子!   王琼姿很不想去,张悦站着不动,哀求道:“娘娘求您跟小的去一趟吧,皇上,他不舒服。”   王琼姿道:“不舒服就该去请御医,多喝热水,我不是大夫,去了也没用。”   张悦道:“皇上见了您就心情好,心情好病也好的快,您就去看看吧。”   王琼姿只得跟着他去了寝殿。李逸一见到她就握着她的手放在自己的额头上,委屈道:“你看,我又发热了!”   “一定是你吃饭太油腻了,那些大鱼大肉,浓油赤酱的菜不适合养病的时候吃,从明日起你要吃的清淡些。”   李逸只要她来了就好,连连点头,保证道:“以后吃清淡的。你陪陪我嘛,我一个人很无聊。”   王琼姿在他身边坐下,李逸拉着她的手,絮絮叨叨说话。过了一会儿,王琼姿试探地把手放在她的额头上,果然较刚才来说凉了不少。   李逸祭出甜言蜜语来:“我看到你,身上就全好了。琼姿,你就是我的灵丹妙药。”   呵呵,王琼姿扯扯嘴角,真是神了,看到她就病好了,宫里的御医都要失业!   反正李逸是装病,王琼姿也不必担心什么了,晚上没回偏殿,在他的寝殿睡了一晚。   次日,按照傅御医的医嘱,可以不必吃药,休息几日便好。王琼姿开始全面接手小昏君的饮食。   第一要务是清淡,所有的菜务必要清淡,连火腿都不能有,早饭是咸菜加上小菜。   李逸看到这桌子草,问张悦,“其他菜呢?”   张悦先看了皇后一眼,才说:“皇上,傅御医的医嘱,您要清淡饮食才好得快。”   李逸嫌弃看着这些个小菜,道:“朕又不是兔子,吃什么素啊?”   王琼姿穿戴洗漱好,从里屋走出来,笑道:“你虽然不是兔子,但是病号,昨日晚上还反复发烧,我让小英去问过傅御医了,生病的人不能吃那些油腻的东西,皇上就将就些吧。”   她亲自盛了一碗白粥放在李逸面前,又给他夹了些苦菜叶子,“这不是用猪油炒的,我让御厨房用开水焯了,搁上香油与芝麻拌一拌,闻着可香了,快尝一尝。”   苦菜叶子拌再多的香油也还是苦菜叶子,李逸面无表情地嚼了两下然后吞进去,他还不能喊苦,因为王琼姿说他连喝中药都不怕苦,这些小菜比中药可甘甜多了。   他问王琼姿:“你也吃这些?”   王琼姿理所当然道:“我又没生病,不需要吃这个。御厨房做的菜我吃不惯,我让小英去坤宁宫把我的早饭端过来。”   王琼姿的早饭很丰盛,荤素搭配的很好。蒜蓉菠菜、一条黄焖鱼、一碗火腿虾圆汤,两只鸭肉包子,两块鹅油酥,一小碗粳米粥。   李逸看看自己面前的白粥苦菜叶子,再看看王琼姿面前色香味俱全的菜肴,香喷喷的黄焖鱼,火腿的香味也一丝丝地往他的鼻子里钻。   王琼姿视而不见,自顾自地用膳,她的胃口不错,吃的很香甜。   李逸嘴里嚼着苦菜叶子,想象着自己在吃红烧蹄筋,勉强把这些都塞到肚子里去。   一连三天,王琼姿就拿这些极清淡的小菜加青菜对付他,一点肉星子都不给他,并且拿红楼梦里的饥饿疗法糊弄小昏君。   而且作为贤惠的皇后,她每餐必定陪着李逸一起吃。两人的菜泾渭分明,小昏君历经艰难才熬过这三天,心里发誓以后装什么都不装病了。    103、第 103 章(捉虫)   等到第四天, 小昏君正式宣称自己已经完全好了,有傅御医在一旁作证。   傅御医仍旧是那张老实忠厚的面容, 道:“皇上本来就身子底子好, 所以好得很快。”   王琼姿作出十分高兴的样子,“那可真是太好了。这些日子辛苦傅御医了, 小英,把准备的赏银给御医吧。”   小英出列,福身道:“傅御医,您跟我来。”   傅御医跟着她出去了。   李逸从背后紧紧搂住王琼姿,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道:“我现在没事了, 咱们去看鳌山灯,放炮仗,明日再去西苑太液池游船好不好?西苑有一大片腊梅林, 再不去看花都要枯萎了。”   皇帝也有春节假,一直放到元宵节过后,前期祭祖赐宴的事情都结束, 现在的时间是李逸自己的, 他想跟王琼姿好好地过这个春节。   “好啊。”王琼姿答应下来。   后面几日两人重新恢复了以往蜜里调油的样子,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都混在一起。   两人一起去清宁宫给太后请安, 从头到尾,李逸都牵着王琼姿的手。事后太后对李嬷嬷道:“皇后倒是好手段,这才几日皇上又被她哄着好了!”   李嬷嬷笑道:“他们新婚小夫妻,感情好才是正常的, 说不定您很快就可以抱孙子了。”   太后道:“我嫌小孩子吵得慌,并不大喜欢孩子,只是皇上没有兄弟,还是要尽早有个皇子才好。”   李嬷嬷小心答道:“是。”   太后又问:“朝鲜进贡的那几个秀女都到了吧,安置在了哪里?”   李嬷嬷回道:“安置在储秀宫。”   太后叹道:“可惜了,这些朝鲜女子在朝鲜国也是亲贵大臣家的千金小姐,送过来原本是打算做皇上的妃子,可是皇上与皇后这么好,再加上皇后那脾气,这些女子在宫里也是白白浪费青春年华。”   李嬷嬷笑道:“哪能都是贵族小姐呢,奴婢听说那些亲贵亲臣们也有舍不得女儿的,找了侍女或者小户人家的姑娘,认作义女,然后再送到我们大周来。”   太后这才不说什么。   ……   自两人和好后,就十分热衷于读书,李逸还找来各种画册与王琼姿一同研读,通常读完书,两人都热出了一身汗。   李逸从床上坐起来,到处翻找。王琼姿懒洋洋地躺在床上,问道:“找什么呢?”   “找把剪子。”   李逸翻出一把小银剪,把王琼姿的一只手搁在腿上,低头给她剪指甲。   王琼姿笑骂道:“疯了,大半夜地起来剪指甲!”   李逸指了指肩膀上的一条红痕,说:“琼姿,你再不剪指甲我就要受伤啦。”   王琼姿嬉笑道:“剪了我就没法练功了!”   “练什么功?”   “九阴白骨爪。”王琼姿用另外一只手做了一个抓的动作。   李逸笑道:“这功也不练也罢,一听名字就是邪魔歪道。”   王琼姿凑到他耳边,阴恻恻说:“对,专门采阳补阴。”   李逸随手把剪刀往桌子上一扔,把王琼姿推到,“来吧!”   次日,李逸说要去西山骑马打猎,问王琼姿去不去,王琼姿直接摇头:“不去,太冷了,而且我也不会骑马。”   李逸不放心,又说:“让邱琰跟着我去。”   王琼姿诧异,“邱琰跟着你去做什么,你身边那么多人使唤!”   这不是怕你不相信我是真去西山打猎么,李逸在心里默默地说。   他没说话,王琼姿陡然明白过来,道:“夫妻之间最重要的就是信任,我相信你,希望你不要辜负我的信任。”   李逸的心结尽解,笑道:“好,我答应你。”   他兴冲冲地带了人去西山打猎。王琼姿则召了母亲与嫂子进宫,其实大年初四那日已经见过她们,但是那日俞氏与杜氏是跟着别的外命妇一起进宫,人太多了,根本没机会好好说话。   两人进宫带了许多东西来。俞氏道:“你哥哥人还在南京,他知道你想吃家里的特产,就提前让人给运到京城了,糟鱼糟鸭,还有好些个板鸭,我们南京上好的火腿也带了四只过来,熬汤最提味。”   葫芦带着人把这些东西都搬到厨房去。王琼姿听到一个呜呜呜的声音,惊喜道:“把我的小白也带来了?”   杜氏笑道:“是啊。”她揭开一块油布,里头笼子关着一直皮毛雪白的狗儿,正在呜呜呜地叫。   这是小白么?王琼姿有点不敢认了,她离开南京之前小白分明是个苗条的姑娘家,笼子关得这条狗整个胖成球,皮毛长长的,连眼睛都遮住了,幸亏是干干净净的,不然就是一条犀利狗。   俞氏道:“咱们离开了南京,这狗儿就交给厨房的任婶养着,女儿,任婶把它样的多好,胖乎乎,干净得很。”   王琼姿:“……很好。”   有一年多没见,王琼姿以为小白早就不记得她了,没想到打开笼子,小白围着她团团转,十分亲热,王琼姿忍不住撸了撸它的肚皮。   小白舒服地在地上翻了两个滚,然后又蹦起来。   真是条忠心的狗,王琼姿满意了,也不在嫌弃小白颜值降低这件事,让小内侍抱着小白下去洗个澡,给它筑个窝。   俞氏初四进宫朝贺时,见女儿脸色仿佛不好,没有机会问,这次再见女儿,打量她肤色白里透红,神情愉快,精神奕奕,只当她之前是身子不太舒服,现在好了,故而没有多问。   杜氏将盼儿带了来,八个月大的盼儿每次见面都是新鲜的模样,只是太嗜睡了些,从进宫到现在一直躺在奶娘的怀里呼呼大睡。   杜氏尴尬道:“这孩子实在太能睡了,还不能吵醒他,不然就要哭个不停,每天不是吃就是睡。”   王琼姿忙道:“没事儿,能吃能睡是福气。”   俞氏迫切地希望女儿能早日生个孩子,她让乳娘把盼儿放到王琼姿怀里,“琼儿,你抱抱盼儿。”   王琼姿把这小肉团子抱在怀里,整个人就像被孙大圣定身了一动也不敢动,盼儿太软了,她生怕手里的力气大些就弄疼了他。   俞氏摸摸盼儿的小脸,念叨:“盼儿乖,早日盼个小弟弟出来。”   杜氏凑趣道:“我娘家的堂嫂子成亲三年都没有孩子,抱了几次盼儿,前些日子就传了好消息来,有了三个月的喜信。”   俞氏听了更高兴,“盼儿是个福星,自从盼儿生下来,咱们家的日子越过越好。”   王琼姿听她们这么你一眼我一语地说生娃的事情,顿时亚历山大。   说实话,她其实是喜欢女儿的,如果不考虑其他情况,能生两个女儿是最完美的事情,可是现在宫里,首要还是得生个儿子出来,这是真有皇位要继承,一个无子的皇后,就算后来有了嗣子,当太后日子也不好过,历史上的例子比比皆是。   杜氏从怀里掏出小小的一块送子观音的玉佩,道:“娘娘,这是我在南京报恩寺求的,后来果然有了盼儿,现在送给娘娘,祝娘娘得偿所愿。”   俞氏比王琼姿还高兴,道:“这可是好东西!”她给王琼姿系在腰上,叮嘱女儿不要取下来。   王琼姿一点也不想带这块玉佩,戴在身上估计人人都会说皇后求子若渴。她还非常非常年轻,结婚不满一年,根本不急好吗?不过看着俞氏殷勤的眼神,她还是把玉佩给收下了,等俞氏走了再解下来吧。   李媛知道皇后的母亲与嫂子进宫后,吩咐燕儿拿了几样礼物,一同去坤宁宫。   燕儿有些心疼她,道:“公主,您去侍奉皇后娘娘也就罢了,至于皇后的家人,您不必这么委屈自己。”   李媛道:“皇后嫂嫂对我挺照拂的,兴国公夫人与杜夫人就是我的长辈,我做小辈的去拜见长辈没什么不妥当的。”   燕儿道:“可您是公主……”   李媛淡淡地笑了笑,“我虽然是皇帝的女儿,可没有正式封号,算什么公主!”   “您总要嫁人的,就算现在太后压着不给您公主的封号,等您成婚时,为了体面,也一定会给您封号。”   李媛看得很明白,笑道:“真是傻丫头,日子过得悲惨的公主多得是,泾阳姑母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吗?”   泾阳公主是先帝的妹妹,一位不得宠的嫔妃所生,及笄的年纪被嫁了出去,司礼监为其选驸马,有个太监受贿,拿了人家大笔的银子,竟然选了一个生了痨病的人做驸马,泾阳公主直到嫁过去才发现,成婚不足一年就做了寡妇。那个受贿的太监后来受到处罚,可是大周没有改嫁的公主,泾阳公主十六岁就守寡,在高门大院里郁郁寡欢,三十来岁就早逝了。   燕儿唏嘘不已,继而骂道:“挨千刀的太监!”   “皇后娘娘人很好,到时候咱们求求她,您一定可以嫁个好人家。”燕儿道。   李媛眼神坚毅,道:“燕儿,我想要的可不仅仅只是嫁个好人家。”   作者有话要说:泾阳公主的事情是真事,原型是明代的永宁公主。挺奇怪的,唐宋元明清,越到后面公主就越不值钱。   大家晚安,明天见。                   104、第 104 章   李媛去了坤宁宫, 互相见过礼后,她先把一串金子打造的小鱼儿挂在盼儿的身上, 道:“这是给盼儿的新年见面礼。”   杜氏代儿子谢恩。李媛忙道:“夫人不必客气。”接着她又拿出一件小衣服, 对王琼姿说:“嫂嫂,这是我给盼儿做的, 你瞧瞧,我的针线活可有了长进?”   王琼姿拿在手里细细地打量,这件婴儿的小衣裳是用柔软的松江棉布所做,针脚细密,衣面上还绣了几只憨态可掬的小兔子在草地上玩耍, 每只兔子的造型都不同, 可见是费了十分的力气。   “不错,活泼有趣,适合小孩子!”王琼姿赞道。   李媛开心起来, “真的?等嫂嫂有了孩儿,我这做姑姑肯定也给小侄儿做衣裳穿。”   王琼姿笑道:“那我就先替你未来的侄儿谢谢姑姑了。”   李媛送上礼物,说笑一会儿就告辞了。   俞氏拿着小衣裳看了看, 叹道:“不过就是一件里衣, 做的也太精细了,这位公主可真是心灵手巧。”   杜氏打趣道:“我都担心盼儿把这衣服给糟蹋了!”   “穿吧, 衣服哪里比得过人重要,别辜负了她的心意。”王琼姿道。   与李媛相处了这些时候,她渐渐知道李逸的性格,聪明善忍。李媛知道王琼姿对她没有恶意, 而且能改变她的命运,便一心讨好,从不肯敷衍,就如同这件精致的小衣裳,若是放在别人身上,可能会让侍女帮着做,或者干脆不做的这么精细,可李媛偏要做到最好,这姑娘身上很有股韧劲儿,可惜生在古代,若是在现代,肯定是能够改变自己命运的女强人。   王琼姿想起几次都没有见到弟弟,问道:“纯儿呢,怎么没跟你们一起过来?”   俞氏笑起来,道:“我们收拾好,打算出门时,皇上突然打发了一个太监过来,接纯儿去西山骑马打猎,他就跟着去了。”   小昏君爱屋及乌,很喜欢王纯,王纯跟他混了几次,竟然有尚武的趋势,再把他天天关在屋子里读些之乎者也的东西拿是一点都不愿意。   女儿成了皇后,纯儿是她一母同胞的亲弟弟,按照惯例,等纯儿长大后,一个伯爵的封号是少不了的,荣华富贵唾手可得,俞氏便不十分逼儿子用功读书,反正日后不必要参加科举考试,只用熟读诗书,通晓礼仪即可。如今皇上喜爱纯儿,俞氏也希望儿子能多得皇上的几分眼缘。   李逸自己就像个没长大的孩子,王琼姿真担心纯儿跟着他混久了成了混世大霸王,忙叮嘱母亲,“纯儿小孩子心性不定,您还是要多管着他一些,不能让他玩野了,也别跟京中那些纨绔子弟瞎胡闹。等他到了十四岁,再让他去国子监读书。”   俞氏道:“知道,你大哥看着呢,每天回来都会过问他的功课。”   杜氏也跟着说:“弟弟在家里很听话。”   王琼姿这才放心下来。   上了年纪的人爱听戏,俞氏知道宫里的戏班子不错,就向女儿提了几句。   王琼姿道:“戏班子是唱昆曲的,就在仁寿宫,咱们等会儿直接去仁寿宫用膳。”   午饭摆在仁寿宫,用过饭,歇了一会儿,仁寿宫的戏班子过来拜见,女班主呈了戏本过来,问点那一出戏。   王琼姿把戏本给俞氏,俞氏翻了翻,笑道:“现在最时兴的戏是《白兔记》,前几日去英国公府上拜年时听了几段,还不错,只是不知道李三娘后来怎么了。”   王琼姿心中叫苦不迭,她是宁可看《荆钗记》,都不想看《白兔记》。   她道:“娘,这戏班子唱的最好的是《荆钗记》,不如就听《荆钗记》吧。”   《荆钗记》故事纯粹,单纯地讲了王十朋、钱玉莲至死不渝、感天动地的爱情故事,这个故事里没有二女争夫,没有小三,王琼姿挺喜欢的。   但是俞氏不愿意,“大年初三那日咱们家宴客,请了戏班子来家里唱过《荆钗记》了,这次就听《白兔记》吧。”   这就像是在现代时陪老妈是看电视剧,她非要看八台的圣母剧,做女儿的也只好跟着看了。   杜氏作为媳妇,一面是皇后小姑子,一面是婆母,她怎么都不好说话,一副笑眯眯的样子,听哪出戏她都没问题。   班主点清人马,准备好道具帷幕,演员也都装扮妥当,只等着敲锣开戏。   昆曲用词典雅,唱腔婉转,李三娘出场,唱的哀婉至极,让人不禁挂心她与刘知远能否鸳鸯成双。   及至两人成婚,刘知远不得辞别三娘去汾州参军,接下来就是两条线,三娘如何凄惨,受尽兄嫂的凌/辱折磨,艰难中生下一个儿子,并将儿子送给刘志远抚养;另一方面则是刘志远很套路的被将军的千金看上了,召为女婿,在军中平步青云。   王琼姿看得咬牙切齿,俞氏看得热泪盈眶,用帕子擦了擦眼睛,道:“三娘命真苦。”   王琼姿:“刘志远真是个渣男,三娘也是个傻瓜!”   俞氏连连眼泪都顾不上擦了,忙道:“女儿,你怎么能这么说,刘志远也有不得已的苦衷,三娘更是忠贞刚毅的好女子。”   俞氏疑惑的看着女儿,十分怀疑自己跟女儿看的是两出不同的戏。   不得已的刘志远与那将军家的小姐琴瑟和谐,在岳父的提携下,步步高升,当了大官,荣华富贵享之不尽,从来没有想到过三娘一个人在家乡吃苦受罪。   最后一出戏则将两人重逢。十五年后,三娘的儿子咬脐郎长大成人,奉父亲的命令回去看望母亲,在打猎时与母亲重逢。   俞氏与杜氏眼圈都红了,王琼姿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想笑。   最后的结局当然是大团圆,刘志远与三娘团聚,完结。   俞氏现在都不与女儿讨论剧情了,而是对儿媳妇杜氏说:“三娘终于苦尽甘来了!”   杜氏跟着她一起擦眼泪,“是啊,是啊。”   王琼姿问出一个核心问题来,“三娘与岳小姐哪个是正室?”   “这——”俞氏也愣住了,先来后到,三娘是正室,可是刘志远多年来对三娘不闻不问,与岳小姐夫妻十几年,外人只知道岳小姐,不知三娘,更重要的是,岳小姐的父亲是将军,将军的千金怎么可能做妾?   王琼姿继续道:“三娘与刘志远团聚这出戏就结束了,当然也不敢往下面唱,刘志远靠岳父发家,他也根本不敢认三娘,不会带她回家,三娘好好的妻子变外室啦。”   半响俞氏才道:“三娘忠贞,这是女子的好品德,刘志远并不是全然无心。”   王琼姿道:“我要是三娘,要么就休了这个刘志远,要么就去官府告他停妻再娶。”   俞氏被她的话吓得心惊胆战,劝了她几句。王琼姿见她担心,立刻笑道:“看个戏而已,不必当真,我就是为三娘不值,不过三娘的品德确实是一等一的让人敬佩。”   到了晚间时候,李逸从西山打猎回来,还把纯儿也带进宫,特地在慈庆宫给岳母等人赐宴,用过晚膳,才让人送他们回去。   两人洗漱完上床睡觉已经二更时分了,王琼姿捧着一本书在看,李逸趴在床上,懒洋洋道:“夫人,不早啦,睡吧。”   王琼姿:“睡不着!”   “你们看了一整天的戏不累吗?”   虽然是从吃过午饭开始看的,可是看到了很晚,也相当于一整天了,王琼姿道:“不累,今天看那个什么《白兔记》,心里膈应得慌,我看别的书缓和一下。”   李逸窃笑道:“陪岳母看的?”   王琼姿没好气道:“是啊是啊,幸亏太后喜欢看大闹天宫,真假李逵这种戏,不然我可惨了!”   她做儿媳妇的要陪婆母看戏,李逸还能找机会偷溜。   李逸趴在她肩膀上,“我们一起看。”   眼睛往书上瞄了一眼,正好讲道包公向皇帝申请用龙头铡杀了陈世美。李逸翻书皮一看,赫然是三个血红的大字:铡美案。   王琼姿笑道:“看这个才解气呢,那个刘志远跟陈世美也没差别了,三娘就比不上秦香莲,不过自古民不与官斗,没有包公,秦香莲也翻不了案。要我说,刘志远停妻再娶,三娘就该先与他虚与委蛇,然后一刀结果他。”   《白兔记》是时下最热门的戏,李逸也有所耳闻,道:“三娘杀夫,她儿子就没爹了。”   “这样的爹要来何用!”王琼姿杀气腾腾地说。   李逸咳嗽了一声,道:“三妻四妾是等闲事,刘志远不是后来找了三娘么,也算是一家三口团聚了。”   王琼姿冷哼一声,道:“我是个最嫉妒的人,眼里容不下沙子,你知道吧?”   李逸忙道:“知道,咱们没成亲之前就知道了,我肯定会为夫人守身如玉。”   王琼姿被“守身如玉”这四个字给逗笑了,点点头,“对,守身如玉。”   “夫人,消气了没?”李逸小声问。   王琼姿故意说:“没消气。”   李逸捂着胸口,作出悲惨的样子,道:“难道我又要吃三天的小菜了吗?”   王琼姿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吃什么小菜?”   李逸笑道:“上次生病不是吃了三天小菜么?我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只吃草的羊……”   王琼姿手里的书掉下去,“你都知道了?”   李逸道:“我知道你知道的事情。”   王琼姿轻轻捶了他的肩膀一拳,“是你先开始装病!”   李逸把她的手攥在怀里,道:“我是为了给自己台阶下,后面的苦菜根我吃的心甘情愿。”   “所以你是在配合我?”   李逸“嗯”了一声,突然眉毛鼻子都皱起来,“夫人,那些苦菜叶子、婆婆丁真的很苦很涩啊,不好吃,以后别再让我吃了。”   王琼姿笑道:“光吃肉也不好,让你荤素搭配。”   李逸苦着脸说:“好吧。”   王琼姿看书的速度很快,看到了大快人心的铡陈世美,话本子也就看完了。   李逸又问:“现在消气了没?”   王琼姿道:“勉强消气了吧。”   “那就睡吧。”李逸吹熄了灯,拥着她躺下来,但是他睡觉一点也不老实。   黑暗中,王琼姿突然叫了一声,“好痒!”   李逸哄她:“不痒,真的!”   “你刚才不是说困了吗?”   “现在不困了。”   两人的声音渐渐低落下去。   ……   春节过后,一切恢复往常的样子,李逸每日上朝,批阅折子,与内阁大臣议事,还有每五日由经筵官讲读经史。王琼姿则负责打理内廷的事务,还有她在东苑种的那些菜蔬,日子过得井井有条。   转眼间就到了春暖花开的三月。三月十二是李媛十五岁的生日,及笄之年,这个生日对女子的意义重大。太后仍旧是不闻不问,只当宫里没有这个人。   司礼监提及选驸马的事情,王琼姿与李逸商量好,在宫里为李媛举行及笄礼,正式册封她为公主,封号是永安二字。待及笄礼后再为李媛相看驸马,只等驸马人选确定,就准备公主下降的事情。   这么早出嫁,一则李媛自己的愿意,嫁人出宫,自己就可以在公主府里当今做主,比在宫里寄人篱下强得多;二是王琼姿也希望她尽快家人,摆脱书中的人生轨迹,彻彻底底不再与邵廷玉产生任何瓜葛。   李媛的及笄礼办得简单而隆重。太后假借身子不适没有参加,有些与太后交好的诰命夫人见状也没来参加,但是看王琼姿这个新皇后面子上来的人也不少。   王琼姿做了主人,为李媛准备了一支镶红蓝宝石蝶念花金簪,赞礼请了皇室的一位宗亲王妃,正宾则由魏国公太夫人担任,冯妙青自告奋勇担任执事。按照及笄礼的程序来,由魏国公太夫人郑重地为李媛梳头,加笄,礼成。   最后由司礼监掌印太监马大成宣读册封公主的诏书,正式封李媛为永安公主。   之后就是在坤宁宫设宴款待众人,李媛向诸位夫人祝酒,众人回敬。今日来的长者不少,王琼姿要应酬这些人,没有单独与冯妙青说话的机会,她让小英传了几句话给冯妙青。    105、第 105 章   冯妙青得了小英的话, 点点头,次日又进坤宁宫拜见皇后。   两人先去清宁宫拜见完太后再回坤宁宫。回来时, 路过御花园, 春日融融,各色花儿姹紫嫣红开得热闹, 冯妙青忙叫停舆车,“咱们看会儿花,走着回去吧。”   王琼姿欣然应许。   冯妙青盯着一大片玉兰花看了半响,道:“摘了花瓣儿,洗干净, 裹上面粉, 下油锅炸一炸,挺好吃的。”   葫芦捂着嘴巴笑:“冯小姐,您怎么跟我们娘娘说一模一样的话?”   冯妙青笑道:“焚琴煮鹤, 很煞风景对吧?”   “不是,”葫芦摇摇头,一本正经道, “我们娘娘说这才是真正的美食家。”   王琼姿道:“那边还有木槿, 也摘些,像炸玉兰一样炸。”   葫芦笑道:“遵命!”然后叫了几个小宫女一同去采花。   两人回了坤宁宫, 冯妙青端端正正坐在榻上,王琼姿见她这正正经经地模样,倒有些吃惊,“几日未见, 你怎么这么规矩起来?”   冯妙青嗔怪道:“皇后娘娘,您说什么话,我本来就是规规矩矩的人,昨日给永安公主的及笄礼做执事,我的规矩一丝都不错吧。”   “很好,很好,不过现在屋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不用绷得紧紧的,放松一些。”王琼姿自己就斜倚在榻上。   冯妙青叹了口气,抱了一个靠枕在怀里,突然道:“嫁人真没意思。”   她不再是张口“廷玉”,闭口夫君,王琼姿有点诧异,“你比我还小几个月呢,谁知道你嫁的那样急,我要不是入宫,我娘说等我二十岁再嫁人,我们南边的习俗,女儿家二十岁嫁人也不晚。”   冯妙青笑道:“那时候年纪小,不懂事,被个略微平头齐脸的男人给骗了!”   王琼姿一点也不相信她说的话,冯妙青那时候陷入爱情中,差点闹出私奔的事情来,不可能是单纯被骗吧。   “唉,”她说了实话,“其实嫁给廷玉我倒不后悔,廷玉对我挺好,就是我婆婆规矩太大啦,而且我婆婆青年守寡,廷玉刚生出来没多久就没了父亲,我婆婆是节妇,总之,我在家里束手束脚,我娘心疼我,派人接我回娘家,这么几次下来,就渐渐传出英国公府小姐骄纵的话来,爹爹还说了我一顿,让我收敛大小姐脾气,好好做人家的媳妇,不要成日往娘家跑,气死我了。”   王琼姿想起冯妙青以前在自己面前提起她婆母的事情,想了想,道:“你那婆母并不是那种故意折腾儿媳妇的恶婆婆,品行确实端庄,她要求你的做的事情,她自己也都做到了。”   冯妙青苦笑道:“是啊,所以我更加没有话说出口,其实连我爹娘都佩服婆母的人品呢。”   王琼姿给她提了一个建议,道:“那你就赶紧给她生两个孙儿,她老人家含饴弄孙,也就顾不到你头上来了。”   冯妙青托着腮,猛地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可是不知为何到现在都还没有怀上呀,我娘请了京中有名的妇科圣手给我看过,身子康健,一点问题也没有。”   王琼姿想起书中冯妙青是生有生过一个男孩子,于是安慰她:“不要急,顺其自然,你肯定会生一个活泼可爱的孩子。”   “真的?”   “千真万确,我好歹是皇后吧,不说假话。”   冯妙青犹如吃了定心丸,笑道:“皇后娘娘金口玉言,我听进去了。”   她盯着王琼姿瞧了半响,道:“你只比我大两个月而已,我们算是同龄人,可我娘总说我比不过你,说我笨,还是你聪明,太后娘娘也不好伺候,但是我看你与太后娘娘相处的还不错。”   “你也太天真了吧,”王琼姿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当初选秀女时,太后看重的可是你的表妹吕文蕙小姐,她对我也平平。”   冯妙青吃惊地睁大了眼睛,“不会吧,我这几次进宫了来,见太后对你都和颜悦色的。”   王琼姿大笑:“天下婆媳融洽亲如母女的真的凤毛麟角,非常少。我与太后只是一对客客气气,互相往来的婆媳,平常没人的时候,太后也不大理会我,在外人面前,我们有默契,互相给面子。”   冯妙青嘟着嘴巴道:“我情愿我婆母不理我,可她总是把我拘到她身边,女工,家事一样样都的做,还有各种各样的规矩。我在外人面前自然要做到无可挑剔,可是在家里不能宽松点吗?还是你的太后婆母好。”   “也不能这么说,换个身份想,要是太后是民间普通的婆母我的日子也不会太好过。”王琼姿道。   冯妙青听不懂了,“什么意思?”   王琼姿笑道:“很简单,你婆母是个从里而外,真真正正,如假包换的女子楷模,节妇嘛,可以上烈女传那种,她自身站得直,就可以理直气壮的要求儿媳妇,你们要是产生了冲突,别人不会说她怎么样,一定会指责你不好。太后么,便不能这么要求我。”   太后自身都站不正,没办法理直气壮地要求王琼姿什么。而且毕竟是在宫里,小皇帝才是第一位,王琼姿笼络住了小皇帝,太后还时不时有个建昌伯给她拖拖后腿,破坏她与小皇帝之间的母子情,所以太后不太敢拿婆母的架子给王琼姿苦头吃。   冯妙青喃喃道:“看来还是得赶紧生个孩子。”   这时葫芦与小英端了油炸玉兰花,油炸木槿上来,一股咸香味扑鼻而来。   冯妙青顿时来了精神,嗅了嗅,道:“好香啊,好像还有一种辛辣味,里头放了胡椒与茱萸吗?”   “你快尝尝,不是胡椒,也不是茱萸,比这更好的东西。”   冯妙青拈了一片放进嘴巴里,嚼了嚼,吞下去,又回味了一会儿,啧啧两声,“辛味好重,不过我喜欢!是怎么调出这个味道来的?”   王琼姿指着桌子上一盘红红绿绿的新鲜辣椒给她看,“就是这个,叫做辣椒,也叫做番椒,我表哥出海,我让他在外国帮我找回来的,这可是好东西,用它做菜特别好吃。”   没错,俞贺仪带回来的辣椒种子,王琼姿让人在东苑培育成功了,收获了巨大,坤宁宫的厨房里有很多!她让人把红辣椒烘干,或者作出辣椒酱,或者榨出红红的辣椒油来,古人智慧高,王琼姿并不知道做法,只说了大概,厨房很快就做出来了。   “只可惜很多人不习惯这种口味,所以暂时无福享受。”至少李逸现在就吃不太惯,还要慢慢适应,不过王琼姿相信国人的口味,在现代是川菜能够风靡全球,有华人的地方就有川菜,只要辣椒传出去,一定很快就会被广大人民群众所接受。   冯妙青连着吃了好几片,道:“我喜欢,有多的没有,送我一些。”     “多得很,等你走时送你两大包。我就知道咱们的口味相近,今日特地请你过来吃大餐。”   辣子鸡、水煮鱼、鱼香肉丝、麻婆豆腐,全部都提前出来了,都是经典的川菜!   两人吃的流了一身汗,冯妙青一边喊辣,一边仍旧吃不个不停。王琼姿心想下次该把辣味火锅给弄出来了,是来个重庆九宫格牛油老火锅好呢,还是成都鸳鸯锅呢,两种都挺想吃呢。   痛痛快快地吃了一顿,冯妙青感叹道:“天底下竟然还有这么好的东西!”   小英端来一盘切成块的红红的果子,冯妙青瞟了一眼,十分好奇:“这是什么果子?难道也是番国传进来的吗?”   王琼姿推到她面前,“这叫做番茄,前些年就传过来了,在福建一带有,其他地方少见,上面搁了些白糖,酸酸甜甜的,好吃着呢!”   冯妙青一人就干掉了大半盘子,满足道:“娘娘,以后有好吃的东西还叫上我。”   两人第一次在真觉寺见面,彼此都觉得投缘,未嫁人前时常一起出门,冯妙青带着王琼姿吃了不少京城酒楼,后来王琼姿进宫选秀,冯妙青为情烦恼,再到各自成婚,连见面的机会都不太多了。   冯妙青笑嘻嘻道:“真可惜,要是你做了我嫂子就好了,我们就是一家人。”   葫芦忙道:“冯小姐,您千万别说这话,要是皇上听到了肯定会生气,我们现在都不敢在皇上面前提一个‘邓’字呢!”   冯妙青成婚后,有次跟随母亲给太后请安时,凑巧李逸过来清宁宫,两人便见了一面,她这才发现当初那位在八仙楼喝了一肚子醋的季公子就是皇上。   也就是因为发现了这件事,她觉得自己跟王琼姿更加亲近了,王琼姿与皇上,她与邵廷玉,几乎是一模一样的。   用过午膳,又打了一会儿马吊牌,冯妙青便要告辞回宫,王琼姿给她带了两大包辣椒,一箱子番茄。   小英拿了一个黄梨木的大木盒子出来,打开一看,是个光华璀璨的镶宝金项圈。   冯妙青推辞,“送我吃的就够了,这个项圈我不能要。”    106、第 106 章   王琼姿笑道:“这项圈可不是送给你的, 这是我给吕小姐的添妆礼,上次听你说她不是许了人家么!”   “原来是给她的呀, 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   王琼姿道:“你出嫁的时候我也给你添妆了, 并没有厚此薄彼。”   冯妙青拿起项圈看了看,疑惑道:“怪沉的, 怎么没有内造的徽记?”   “这不是内造的,有点儿分量,你替我带给文蕙,别以皇后的名义,只说闺中友人所赠。她那样的父母, 出嫁想来也不会给她准备多少东西, 日后这个项圈,她愿意戴也行,不愿意戴就拿去换银子, 三百两总是可以换到的。”   “也是,”冯妙青叹道,“她许的那户人家还不错, 世居京城, 男方是五军都督府的一个经历,我父亲做媒。男方家聘礼不少, 文蕙的父亲还要都留下来,后来我祖母出面把吕表叔训斥了一顿,才保住了一半的嫁妆,祖母与我娘又给她添了些妆, 这才看起来像个样子。唉,要不是她父母的拖累,她原本可以嫁更好的人家,我祖母都说可惜了。”   “别再说这样的话了,日子都是人过出来的,吕小姐的性子到哪一家都会过得很好。”王琼姿道。   冯妙青颔首,“也是,连我家里人都很喜欢她。她还是你的情敌呢,你还对她这么好。”   王琼姿失笑:“什么情敌不情敌的,别瞎说。”   “我没瞎说啊,你这人就是太好心了。”   得了一个好心的评价,王琼姿简直哭笑不得,“这世道女子本来就活得比男子艰难一些,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呢?我就喜欢漂亮的姑娘,愿意对她们好一些,我对你也挺好啊,有吃的都想着你。”   冯妙青笑道:“非常好!”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王琼姿让葫芦送她出宫。   冯妙青走后,王琼姿把邱琰召过来,问道:“刚才在御花园,我仿佛看到了几个姑娘,不像是宫女的模样?”   邱琰想了想,道:“应该是储秀宫的朝鲜秀女,这次朝鲜国进贡来了五名秀女。”   原来是思密达国的姑娘,不知道她们说话是不是也每句话都恨不得带个思密达呢。   只听邱琰说:“她们进宫也有两个来月了,宫中的礼仪规矩都已经熟识。只是汉语还不够熟练,现在女官们正在教导她们汉语。”   朝鲜秀女进宫的事情王琼姿是知道的,只是一直没有放在心上,今日见了这些女子,年轻的很,跟自己的年纪差不多,还有两个看着特别小的。   怎么安置这些思密达姑娘还真是个问题啊,王琼姿肯定不愿意她们进李逸的后宫,就把她们闲置在储秀宫,任凭年华老去,也太残忍了。   等晚上李逸过来坤宁宫,王琼姿便把这个难题抛给他,问他怎么办?   她虎视眈眈盯着小昏君,要是他敢提出留下这群思密达姑娘,哼哼,今晚上他就别想安生了!   李逸看着王琼姿杏眼圆瞪的模样,十分可爱,故意逗她玩,说:“盛情难却,人家大老远送了来,总不会退回去吧,要不就——”   他卖关子不肯说。   王琼姿冷笑一声,磨刀霍霍,“要不怎样?”   李逸笑道:“要不就看哪个王公大臣家里缺个妻妾,赐给他们做老婆。”   王琼姿嫌弃道:“那些个人年纪都不小了吧,娶了小姑娘合适吗?”   李逸故作心痛说:“人家本来是来做嫔妃的,谁让我家有河东狮,不得不将美人拱手让了出去呀。”   喜提河东狮的王琼姿当下就道:“葫芦,你去厨房给我拿把菜刀过来!”   李逸大惊:“夫人,拿菜刀做什么?”   王琼姿冲他灿烂一笑,轻描淡写道:“没什么,只不过是想剁了那个负心汉!”   李逸身上一寒,忙举手发誓:“夫人,我对你一心一意,苍天可鉴!刚才为夫就是开个玩笑罢了。”   王琼姿斜了他一眼,“我也就是开个玩笑罢了,你怕个什么。”   李逸立刻道:“不怕。”   “好了,说正事,那些朝鲜姑娘到底怎么办?”   李逸这回正经起来了,“送回去她们家乡吧,以后也让朝鲜不要再进贡女子了。”   王琼姿道:“你这话最好跟马大成、罗翔两个人说,高祖、太宗时期,宫里尚有朝鲜嫔妃,后来渐渐少了,朝鲜只怕已经有三五十年没有往宫里送女子了,怎么突然又想起送了来,还不是他们两个有所暗示,说我们的皇帝陛下,专爱异域女子,什么波斯女子啊,朝鲜女子之类的。”   李逸品了品她的话,道:“你今天吃葡萄了?”   “没,这才是什么季节,哪有葡萄。”   “那我怎么闻到一股酸味。”   王琼姿被他将了一军,气道:“我最不喜欢吃的就是葡萄!”   李逸将她搂在怀里,亲亲她的额角,“别生气,我不爱波斯女子,也不爱朝鲜女子,只爱我现在怀里搂着这个天底下独一无二的女子。”   这厮的嘴角跟抹了蜜一样,最近越来越会说甜言蜜语了,直接甜的人晕头转向,找不到方向。   五名朝鲜女子最后只有三个愿意回家乡,其他两人不愿意回去,说是家贫被父母卖了,此番若是回了家乡,一样会被发卖,情愿留在大周,或者在宫里做个宫女,或者嫁人都没问题。   在征询过这两人的意见后,其中一名女子做了魏国公三少爷季显的妾室,另外一个被英国公冯晋纳了去,算是做了冯妙青的小姨娘。   “这英国公都多大年纪了,还做着一树梨花压海棠的美梦啊!”王琼姿不可置信道。   李逸笑道:“英国公也才六十嘛,老当益壮,还想要生个儿子。”   “嗣子都立了,现在生个儿子出来也没用了啊。”   “那不同,亲生的孩儿肯定是比过继来的要好。”李逸拍拍王琼姿的肩膀,“别想太多了,这是她们自己的选择,做宫女还要服役,做妾室还能享受荣华富贵,她们只是做了大多数人愿意做的决定。”   ……   自开放沿海港口,设立市舶司后,近几个月来,海患少了许多,市舶司的提举都是李逸亲自任命的人,各司同时还派遣了一名太监担任副提举,与提举互相牵制,这些人不仅仅只是管理市舶司的事情,李逸还让他们暗中查访沿海官员是否有与倭寇勾结的情况,然后上报给他,如此在惩治了部分勾结倭寇的官员后,沿海一带气象更新,海运发展蒸蒸日上。   李逸还带着王琼姿去看了造船厂费时三个月造出来的豪华巨大的高层舰船,很震撼,经船工介绍,能够载重七八百吨,同时能够容纳近千人。虽然比不上二十一世纪的造船技术,但是她就是很确定大周造的这艘船肯定比欧洲这些航海家出海的船水平要高得多。   李逸道:“这艘船现在还不能下水,等完全造好后,我要组一支船队,让人驾船出海,扬我大周国威。”   这就很有些三宝太监下西洋的态势了,当然不是不好,可是王琼姿还得提醒他,“咱们不能做亏本的买卖,扬国威是一回事,该挣的钱也得钱,国家派船队出海耗资巨大,千万不能像傻子一样漫天撒钱,不然再地大物博,也经不起几次折腾。”   “知道啦,管家婆,”李逸道,“我会派使者去会见各国的皇帝,大家互通有无,经商贸易都行。”   “这还差不多,”既然不做亏本生意,那就一切好说,王琼姿突然想起另外一件事来,问:“可有国旗?”   李逸愣住了,“国旗是什么?”   “哎呀,船要出海,总要挂一面旗帜,代表这是我们大周的船,大周国力强盛的话,有了这面旗帜,别的国家或者海盗就不敢对我们的船动歪脑筋。”   李逸觉得非常有道理,喜道:“夫人想的可真周到,我明日就让翰林院那帮人去弄一面旗帜出来。”   过了几日,翰林院的老学究们设计了旗帜的草稿出来,作出了成品,黄色的旗面,上面有一条威风凛凛的八爪金龙,龙身的右边有个黑色遒劲的楷书“周”字。   王琼姿觉得没什么新意,但是该有的意思都表达到位了,说不上不好,还行吧。李逸倒是挺满意的,立刻吩咐下去,以后大周的船出海,都可挂上这面旗帜。   南倭北虏一直是困扰大周的两大外敌,李逸一边着手解决南倭的事情,对北边的蒙古人也没有放松警惕。每年冬天蒙古人因为缺少粮食都来犯边,大举进攻不多,但是小打小闹不少,让人烦不胜烦。   作为龙傲天男主的邵廷玉怎么可能不出场呢?他熟读兵书,在登州抗倭,形成了自己的一套领兵作战方式,又结合他父亲年纪时抗倭留下的经验笔记,上了一本折子给李逸,题目简单直观,曰《练兵十策》。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明天见。                   107、第 107 章   《练兵十策》从十个方面阐述如何训练兵士, 部署边防,不但对大周的海防提出了建设性的建议, 而且对着北边的蒙古鞑靼族也提出了作战方针, 不是空手而谈,而是佐以实例。   李逸通读了一遍《练兵十策》, 赞不绝口,拿去给王琼姿看。   王琼姿被最后一条吸引住了目光,其中竟然提出北患从中原建国自古有之,秦汉时期有匈奴,盛唐时期有突厥, 到宋朝有西夏、辽金, 灭而不绝,在整备军务的基础上,可效仿宋时的檀渊之盟, 两国结交,开放边境互市,甚至鼓励通婚。   龙傲天不愧是龙傲天, 果真有几把刷子, 并不是一味好战之人,王琼姿突然明白原书中他日后为什么能一呼百应, 推翻大周,成为新朝的皇帝了,他极富有个人魅力,不着眼于眼前, 考虑长远,而且从他的《练兵十策》中还能看出他对士兵的爱护,并不是把他们当做打仗的工具人,所以才会有越来越多的人愿意跟随他,甘愿为他效命。   天时地利人和,再加上男主角的运气光环,这样的人不成功,还有谁会成功呢?   李逸拿着《练兵十策》,简直如获至宝,对王琼姿说:“朕慧眼识英雄,为大周招揽了一个大将军。”   王琼姿“哼哼”两声。   李逸:“你不相信?”   “相信,我是觉得就算你那时候没有推荐他去登州会昌伯麾下,人家也准备去莱州了,可能过程会稍微艰难一些,但是注定会出人头地。”   李逸道:“这样的人才就如耀眼的明珠,任何泥尘都不会蒙住明珠的光环!”   王琼姿瞧了他一眼,突然道:“我夫君也很不错啊。”   李逸有点不自在,“你往常不训我就罢了,今天怎么夸起我来?”   王琼姿轻轻捏捏他的脸颊,“夸你都不敢当真,真可怜!”   李逸搂了她的腰,“快说,我哪里好,要是说的不让我满意,我就挠你胳肢窝。”   他知道王琼姿最怕痒了,故而这么说。   王琼姿顿时觉得他把手搁在自己腰上,很痒,她一边躲开,一边笑道:“你你最大的愿望就是做大将军,有个年纪比你大不了几岁的年轻人,兵法好,有见识,还有实战经验,是个天生的大将军,我还担心你嫉妒人家呢!现在看你并不是这样的,反而夸赞邵廷玉,我觉得自己夫君心胸宽广,所以就夸你两句啦。”   李逸笑道:“原来如此,不过我也没什么好嫉妒邵廷玉啊,就算他统领千军万马,那也只是我的大将军,他大将军的名衔还要我来封。”   这话听起来怎么像是要重用邵廷玉的样子,王琼姿把心里的疑虑问出来。   李逸道:“是,我打算重用他。他本来担任登州卫指挥佥使,现在回了京城,平调到京卫指挥使司任指挥佥使,太屈才了。”   他嫌恶地皱了眉头,“京卫指挥使司不成个样子,勋贵们塞了自家不成的孩子进去,里面兵不兵,将不将的,先帝在世,京营占役,好好的士兵们不去操练打仗,跑去修山陵寺庙宫殿,都成了什么样子了!”   王琼姿想起一个人来,道:“你自己还不是这么做的,崔小姐的哥哥崔咏不就是被你安置在了京卫指挥使司做了指挥佥使?呀,崔咏现在跟邵廷玉是同僚啊,不知道他们相处的怎么样。”   一个彻彻底底的只好享乐的纨绔子弟,一个是有抱负的寒门子弟,一定合不来。   李逸笑道:“这事儿是我做的不妥当,至于崔咏么,他只怕连邵廷玉是什么圆的扁的都不知道,自从身上挂了这么一个职位,他只上任的第一日去应过卯,之后就再看不到他的影子。”   王琼姿道:“我知道他在哪里,只管去秦淮河的花船里寻人去,他现在必定是搂着那位姑娘在花天酒地。”   李逸叹了口气,道:“崔咏不过是挂个虚名而已,我也不敢真正让他做事。自我登基后,对京中三大营有所整顿,停止劳役,恢复操练,那些世袭的子弟若没有真才实学,就只让他们挂个虚名而已。只是从先帝朝积恶到现在,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整顿好的。”   王琼姿不禁唏嘘,在世人眼里,小昏君活脱脱是个坑爹的角色,可是真正知道了其中的内幕,她倒很同情李逸了,他不是坑爹,而是被爹坑。   先帝柔仁,好说话,纵容外戚皇亲,对待百官也十分宽容,他拿着大周去做好人,留给儿子一个乱摊子。李逸接了这乱摊子,稍微严厉一点,那些在先帝朝受尽好处的人就会开始说他寡恩刻薄,继而诋毁他的名声。李逸十几岁登基,少年人的天性,自然有不谨慎的事情,他们抓住了他的一点小事,无限放大,使得他的名声越来越差。   偏偏先帝又是李逸的亲爹,为尊者讳,李逸也不能到处嚷嚷亲爹这里做的不好,哪里做的也不行,只能闷头受了,默默地接过先帝甩过来的一口大黑锅。   王琼姿很心疼他,“你也不容易。”   李逸很不习惯这么沉闷压抑的气氛,故意笑道:“既然知道夫君不容易了,以后请对我好一点呀。”   王琼姿点点头,“你不去拈花惹草,我心情好了,肯定就对你好。”   李逸苦着脸说:“夫人,真没有。”   “我知道你没有,现在这么提一提是为了替你紧紧弦。你暂时没这个心,难保罗翔、马大成他们不会怂恿你做出什么事了来。”   李逸知道她向来不喜欢罗翔等人,解释道:“人有两面,那些内阁大臣看着正气凛然,他们不一定好;罗翔等太监看着狡猾,但是不一定坏,我用的顺手就行。”   他又在维护那些太监们,和稀泥,王琼姿不便多说什么,“随便你吧,但罗翔等人要是再惹到我身上,我一定不会饶了他们!”   李逸马上道:“不用你饶他们,我这里就先不会饶他们。”   ……   宣和四年六月,李逸不顾内阁大臣的反对,破格提拔邵廷玉为宁夏总兵,镇守河套地区,此为正二品的官职,有实权,相当于封疆大吏。   而邵廷玉此时连而立之年都没有到,这在大周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一时之间,朝堂上指责李逸用人不当的人有,当然邵廷玉在登州一带立了不少战功,也有人极力支持这位年轻将军,以会昌伯与英国公为首。   宁夏总兵一职虽然风光,但是要直面蒙古人,风险也极大,比起辽东、冀州、宣府、太原等镇危险系数高多了。在王琼姿有意无意的建议下,李逸给邵廷玉选了艰难模式。   不过王琼姿对邵廷玉十分有信任。他可是龙傲天,还有他办不到的事情吗?蒙古人不过就是小意思!   冯妙青进宫探望王琼姿,王琼姿本以为她要哭鼻子,没想到她脸上都是笑意,反而道:“皇上肯给我夫君机会,廷玉他一定不会让皇上失望!”   王琼姿问:“你不担心吗?”   冯妙青道:“担心肯定是有的,但是我相信他,男儿志在四方,自他到了京城,整日无所事事,精气神都比不上在登州时,我虽然担心他,但是更希望他能做出一番事业来。”后面一句话说得铿锵有力。   邵廷玉八月启程去甘肃,冯妙青托腮道:“我们还有两个月的相处时间,这段日子我要好好陪着他,要是能有个孩子就好了。”   听她提起孩子,王琼姿猛然想起一事来,龙傲天个人能力无可挑剔,但是他还有一个致命的——优点还是缺点呢,对男人来说,当然算是优点,这家伙走到哪里桃花开在哪里(废话,要是没有点女性角色调剂,龙傲天光奋斗事业,读者也不买账啊。),这一去甘肃,一年半载才能回京述职,他在甘肃肯定会招桃花。   王琼姿问:“你跟着一起去吗?”   冯妙青怅然道:“我想跟着去,可是我爹娘,婆母都不让我跟着去,甘肃干冷风沙大,气候也不好,爹娘担心我受不住,而且婆母还在京城呢,我做媳妇总要留下来照顾她吧。”   王琼姿打趣道:“不错,现在有了点为人媳妇的样子了。”   冯妙青闷闷不乐,“人家跟你诉苦,你反而来笑话我。”   “……我没有。”   冯妙青又道:“我们家的那位朱姑娘想跟着去,不过我不让。”   朱姑娘就是朱小怜啦,是龙傲天初入江湖时,结识的第一位红颜知己。两人之间关系清不清白,外人不知道,但邵廷玉为了顺利迎娶英国公九小姐冯妙青,认了朱小怜做义妹,如今朱小怜依附于邵家而住。   提起朱小怜,冯妙青的眉头就皱起来,道:“我就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当初我们在登州时,会昌伯夫人赐下的那两位姐妹花,我很轻易的就打发了,每人两百两银子,再找媒人替她们寻个好夫家,都欢欢喜喜地嫁了人。待我们从登州返回京城时,我不放心,特意让人去打探她们过得好不好,姐妹两个日子都过得很不错,其中一个还怀了身孕。可是这位朱姑娘,你替她相看人家,问她好不好,她要么摇头,要么就是哭个不停,别人还以为我虐待她。”   说起来朱小怜,当初还是王琼姿给了她盘缠,助她与邵廷玉团聚。王琼姿那时候因为邵廷玉与俞家解除婚约的事情,担心俞家与自己家,一方面是帮朱小怜,另一方面当然有自己的目的,想通过朱小怜随时了解龙傲天的近况。   不过这些都是陈年旧事,而且她那时候还不认识冯妙青,无所谓是故意给她添堵。她没故意瞒着冯妙青,但也不打算主动告诉她。   冯妙青的婆母邵夫人是个方正端庄的人,总不可能让个非亲非故的未婚大姑娘就这么含含糊糊在家里住着,这也影响邵廷玉的名声啊。   王琼姿道:“你婆母是个什么意思?”   “婆母?”冯妙青撇撇嘴巴,“婆母说人家毕竟不是邵家的人,不能勉强她。我未嫁过来之前,朱氏就在服侍我婆母了,婆母挺喜欢她的。我本来疑心她的廷玉有非分之想,可是她在家里,只守在婆母身边,轻易连廷玉的面都不见,我才放心下来,连婆母也觉得她是个老实的好姑娘。可是这次她突然说要去甘肃服侍廷玉,哼,平时装得倒像,连我婆母都被她给蒙骗了!”   王琼姿不觉得邵母这种大风大浪都见过的人会被朱小怜的小伎俩蒙骗住,那么只有一个可能,邵母就是喜欢朱小怜,想让她做自己儿子的侍妾。想想朱小怜,身世清白的小户女,刚认识邵廷玉时,此时的龙傲天是个被人嫌弃,退婚的落魄小子,朱小怜与他共患难,这样的女子十分难得。   朱小怜才是真正的慧眼识英雄,什么的不计较,一心一意跟在彼时落魄的邵廷玉身边,把个邵母服侍地无微不至,可能邵母觉得她的身世不能做邵廷玉的正室,但是做妾是完全没问题。   王琼姿将自己心中的猜想跟冯妙青说了,冯妙青寻思了半响,啊呀一声,“就是这样的,我婆母对朱小怜嫁人的事情一点也不热衷。她要是真没有私心,就该劝着朱小怜早日嫁人,别再耽搁下去了。”   她生气了一会儿,自己又想开了,“廷玉不喜欢朱姑娘,婆母就算有那个心也没办法,朱小怜现在仗着自己年轻还能拖,等再过两年,年华将逝,她也不敢再拖。”   王琼姿忍不住点醒她,“问题不在于朱姑娘身上,也不在于你婆母,而在于邵廷玉,你得抓重点啊,姑娘!”   冯妙青一头雾水。   王琼姿道:“万一你家的邵廷玉就是招女子喜欢呢,你今日想办法弄走朱小怜很容易,明日来了一个张小怜,李小怜呢,来一个,你弄走一个,不嫌累得慌吗?”    108、第 108 章   “管住邵廷玉才是关键, 他守身如玉,其他女人都不是问题。”最后王琼姿如是说。   冯妙青听得一愣一愣的, 呆呆地问:“怎么管?”   王琼姿摊手表示无奈, “我也没找出法子来,前段日子我跟皇上冷战好多天, 我们俩实际情况不同,你自己想办法。”   说实话,就目前情况看,冯妙青比她容易多了,王琼姿面对的是小昏君哎, 冯妙青对付邵廷玉总容易得多, 毕竟她老子英国公有实权,在龙傲天没有完全起飞之前是可以按住他的。   冯妙青想了想,道:“廷玉答应我不会再有其他女人, 要是他违背誓言,任凭我处置。”   王琼姿:“祝你好运。”   但愿她能按住龙傲天身边的桃花吧。   冯妙青见她不以为然,皱皱鼻子, 道:“皇上赏了一个朝鲜女子给我爹做妾的事情你知道吧, 那姑娘年纪比我还小一岁。”   王琼姿道:“知道,这事是两厢情愿的, 你爹愿意,那朝鲜姑娘也愿意。”   “就连我娘也愿意。”冯妙青接过话头说,“我娘早就不大管我爹房里的事情,有没有小妾无所谓。我没嫁人之前真没觉得姨娘是个问题, 嫁给廷玉以后才开始不喜欢姨娘,奇怪,你说我要是嫁给别人,会不会也跟我娘一样?”   “不知道。”对于这个问题王琼姿无解,毕竟她不是真正的古代女子,“不过我家里是没姨娘的,我爹与大哥都没有。我娘当初为我寻访人家时,也都选那种家风正的人家,这种人家并不兴姨娘那一套,四十无子方能纳妾,纳妾主要为了传宗接代,并非是好色。”   冯妙青嘟嚷道:“我爹爹也说是为了传宗接代,可我娘说他就是为了讨小老婆。”   在三纲五常的古代,两人说的这些话题就是无解的,聊了一会儿,气氛闷闷的,两人有默契地转换话题。   冯妙青从宫里回家,首先第一件事就是去邵母屋里给她请安。邵母念在他们夫妻即将两地分离,特意对儿媳妇宽松了些,让她不用在自己跟前服侍。   冯妙青谢过婆母,回自己屋。   侍女伺候她更衣,然后道:“姑爷早回来了,在书房读书呢!”     冯妙青横视她一眼,冷声道:“你说什么?”   侍女这才知道说错了话,连忙轻拍自己的嘴巴,“夫人恕罪,奴婢是说老爷回来了。”   冯妙青蹙眉道:“这种错不许再有第二次,不然我只能将你送回英国公府了。”   想想英国公夫人的手段,被退回去的丫头哪还有什么好日子过,吓得那侍女浑身一抖,道:“夫人您放心,再不会有下次了。”   冯妙青摆摆手,吩咐她:“去厨房给我端碗参汤过来。”   “是。”那丫头赶紧去厨房给她端过来。   冯妙青接了参汤,自己并不喝,反而端着托盘去了书房。推门而入,邵廷玉见了她,放下书,笑道:“这么快就从宫里回来了?我还以为皇后要留你用晚膳。”   “我留在京城以后跟皇后娘娘吃饭的机会多得是,可是跟你——”冯妙青咬咬唇,后面的话咽了下去。   邵廷玉接了她手里的参汤,一饮而尽,又摸摸她的头,道:“傻丫头,我又不是不回来了。”   冯妙青眼圈突然红了,拉着他的袖子说:“你跟婆母说,让我跟着你一起去,好不好?”   邵廷玉耐心地劝她,“甘肃跟登州不同,那里有的地方甚至是一毛不拔,都是沙子,连水也不多,你受不了那个恶劣气候,而且那里太危险,蒙古人随时犯边,你待在那边,我就算去打仗心里也放心不下你,我答应岳父要好好照顾你,怎么可以带你去那种地方?”   “我不怕吃苦啊。”冯妙青立刻道。   “可是我不想你吃苦,妙青,我愿意把最好都放到你面前,不想你吃苦。”他又重复了一遍。   冯妙青愁眉苦脸,“但我不想同你分开呀。”   “我也不想,”邵廷玉将她紧紧搂在怀里,“再给我一点时间,等我功成名就。你在家里,好好照顾娘与自己,我会经常给你写信,而且隔个一年半载我总要回京述职,或者有其他事情回京城,我们不会太久见不到面。”   冯妙青低低地“嗯”了一声,瓮声瓮气地问:“你带朱姑娘去吗?”   邵廷玉失笑:“我带她去做什么?我是去驻兵镇守边关,带个女子像什么话?而且她还是我义妹,于情于理都不可能。她也是个可怜的姑娘,我不在家的日子,你多担待一些,有那合适的人家就把她嫁了。”   冯妙青这回高兴一点了,笑道:“好!”   邵廷玉又说:“这两个月我还待在京城,有时间我多陪你回英国公府走走。”   冯妙青重重地“嗯”了一声,道:“我几个姐姐在背地里偷偷笑话我,这回我一定要让她们看看我到底嫁了一个什么样的人!”   “什么样的人?”   “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冯妙青理所当然地说。   “真是个傻丫头。”邵廷玉搂着冯妙青,觉得自己真的捡到了一个大宝贝,这世上还有比妙青更可爱,更招人疼爱的女子吗,必须没有。他现在有一丝丝庆幸俞家当年退婚了,不然他要是娶了俞家小姐,哪会有今日,也不会遇到妙青。   冯妙青也不是一无所有的傻子,道:“这段日子咱们多去去我家,我家的祖宗当年就是一个种地的,拿着镰刀就跟着高祖走了,没想到还有几分军事天分。世袭的英国公一代代传到我父亲,历代的英国公都掌管中军都督府,虽然现在整个五军都督府的权势都逐渐式微,但与英国公府有旧的部将遍及各地,家中的兵书也极多,我爹总能给你一些建议。”   邵廷玉笑道:“妙青,你果然是我的贤内助。”   冯妙青得意道:“我好歹出自世袭罔替的武将世家,很多东西可比你了解地多。因英宗皇帝之故,五军都督府很大一部分权力转移到了兵部,兵部尚书才是真正的总督军务,掌军权。现在兵部尚书是由李夏李阁老担任,我父亲见了他都要客气三分。”   邵廷玉极少同她将公务上的事情,现在听她讲起朝中军权分配的事情,很稀奇,问道:“还有吗?”   冯妙青想了想,道:“还有就是,很可惜,你可能做不到兵部尚书的位置。”   “这是为何?”   “这些六部官员都是进士出身,没听说有出身武官的。本朝重文轻武,同品级的文官的地位实际上略高于武官。”   邵廷玉并不如何失望,兵部崛起也是因为当初的五军都督府办事不利所致,他自问有能力,一切都不是问题。   冯妙青见他并无遗憾之色,道:“我爹说你运气好,赶上了好时机,咱们现在的皇上尚武,又是年轻人,锐意进取,敢破格提拔人,所以你才有现在这个机会。”   邵廷玉笑了笑,道:“岳父大人说的没错,我运气一向不错,不过你知道我最好的运气用在了哪里吗?”   “当了甘肃总兵?”   “不,是娶了你。”   冯妙青听在心里甜滋滋的,比吃了蜜糖还甜。   两人抱在一起,享受这温情脉脉的一刻,她的眼睛突然看到了刻漏,吓了一跳,忙推开邵廷玉,“糟糕,快酉时末了,咱们要去陪娘用晚膳。”   说完拉着邵廷玉就要出门,邵廷玉按住她,“别急,娘今日吃素,快去换一身男装,我带你去酒楼吃。”   冯妙青欢呼一声,道:“吃完饭,我们去护城河一带逛逛夜市吧。”   “好,都去。”邵廷玉柔声道。   ……   榴花开尽,荷塘飘香,又到了一年中最热的夏季,王琼姿最怕热,好在宫里有专门的冰窑,冬天储藏冰块,夏天就拿出来用,四大盆冰放在大厅的四个角落,很快屋里就凉意阵阵。   王琼姿试过做水果刨冰,或者冰镇果子,才开了一个头就被小英给拿走了,只同意她拿井水湃果子吃,被这么一个小英大管家管着,王琼姿只能老实听话,不然后果就是每月一次的亲戚拜访时,她的日子很不好过。   小英让人撤去两盆冰,替她打扇子,道:“您就再忍忍,皇上说了等到了七月中旬就去东苑避暑。”   东苑山多水多树多,离紫禁城近,是个避暑的好地方。王琼姿道:“我总觉得皇宫里比家里热,以前我在南京时真没觉得多热。”   小英道:“宫里房子多,树少,所以燥热。您怕热,不过皇上倒是一点都不怕热,这大夏天的,还在校场操练呢!”   无论严寒酷暑,李逸每日必去校场,真奇怪啊,让他按时上朝挺难的,去校场他却不厌其烦,一点都不嫌辛苦。   一时,司礼监掌印太监马大成过来求见,王琼姿让人请他进来。   马大成原本同她没有交集,现在为了替永安公主李媛选驸马的事情,李逸把这事交给王琼姿最后定夺,所以马大成时不时地来汇报一下驸马遴选的进程。    109、第 109 章(捉虫)   大周遴选驸马的程序之复杂程度也就比王琼姿选皇后略微好一些, 不用经过七八轮。   仍旧是为了防止外戚干政,驸马人选出自平民百姓之家, 那些公侯伯爵达官贵人之家想要尚公主是不可能的事情。   第一轮依然是海选, 不过海选有两种途径,凡年纪在十四周岁至十八周岁, 容貌齐整,品行端正,家世清白的男子可自己报名,或者由太监寻访,比如哪家的儿子侍亲至孝, 在当地都有名, 而且长得还不错,这样的人就可以列入驸马的候选人。   驸马尚主后,虽然不会有实权, 但是皇家的赏赐丰厚,除了驸马本人能混一个锦衣卫指挥使的头名,连驸马的爹都能跟着封爵, 不但公主出嫁会带来巨额的嫁妆, 而且皇帝还会给驸马赐豪宅,赐田庄, 反正就是一遭脱贫,全家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因此报名参加驸马海选的年轻人不少。   前期各种严格的筛选在这里不赘述,皆由司礼监负责, 司礼监在众多的驸马候选人中选出最后的三位,由皇帝或者太后挑选。   太后听到李媛的名字都嫌烦,自然不会管她的婚事,李逸对这个从小就没相处过的妹妹也没多少感情,兼之不愿意管这种内闱的事情,所以交给王琼姿做最后的选择。   李媛今年三月的及笄礼过后,遴选驸马的事情就是开始了,经过这几个月的时间,司礼监总算选出了最后三位人选,现马大成把这三位驸马候选人的名单交给王琼姿。   马大成恭恭敬敬地说:“娘娘,这份名册里连他们的籍贯、年纪、品行、方方面面都涉及到了。”   王琼姿打开名册看了看,第一位驸马候选人叫做袁光,京畿人士,年十五,乡绅人家,真正的白丁一个,连个童生秀才的名头都没有。   王琼姿问道:“这人读过书么?”   马大成回道:“读过,自小延请夫子教学,熟读四书五经,通礼仪,而且侍奉母亲至孝,在乡间颇有名声。”   名声完全可以认为制造的,这个王琼姿持保留意见。   第二位人士,名蒋安,年纪略大些,十六周岁,是个贡生,大名府人士。贡生相当于秀才,十六岁能考中秀才也算是前途可期,乍然看过去。还不错。   但王琼姿本身就是出自读书人家,对其中的内幕还是略有了解的,她问:“这蒋贡生是自己考的么?”   马大成这才想起来这位皇后娘娘家里,从祖父起三代人都是靠科举仕途发家,他心里苦笑一声,道:“并非考的。”   那么就是捐的喽,看来这位蒋贡生家里应该挺有钱,王琼姿作出判断。   接下来是第三位人选,名李兆文,这位无什么特别的,成熟稳重,这些套话,重点有四个字,姿容甚美。看来是个美男子。   王琼姿问道:“可有这三人的画像?”   马大成道:“有。”然后呈给王琼姿。   小英与葫芦两人一一展开画像,古代画师的画技太写意了,除了胖瘦,王琼姿真看不出这画中的三个人有什么区别。   王琼姿索性不去看画像,对马大成说:“永安公主是皇上唯一的妹妹,若是在驸马了遴选上出了事情,未免让皇上心里不舒服。”   马大成不慌不忙道:“娘娘请放心,臣派人细细寻访过,这三人俱是万里挑一的人选,堪配公主。”   王琼姿当然不放心,选驸马真不同于选妃,选妃针对皇帝,太监就算再大胆,也不敢选出辣眼睛的姑娘给皇上,选驸马就不同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皇家的公主未必就比寻常人家的女儿珍贵多少,所以太监在遴选驸马的过程中可操作的余地非常大,是个能挣不少钱的肥差。   有些胆子肥的太监甚至连受宠的公主都敢坑,更何况是一个不受宠的永安公主。   王琼姿收下这三份名录,交给邱琰,让邱琰私下找人去打探这几人的品行。   她还与李媛说起这三位驸马候选人的情况,问李媛自己有没有什么想法。   对于终身大事,李媛顾不得害羞,大大方方地说:“品行端正,模样过得去,没有不良嗜好,身体康健就够了,其余的没什么要求。”   她的要求算是很简单了,这几乎是择婿的基本条件,她贵为公主,名义上是大周第一白富美,可是在择婿上面,甚至比不过普通官宦人家的闺女,这皇室的规矩太奇怪。   王琼姿问她这三人里面,看中哪一个?李媛想了想,道:“我看蒋安还不错。”   王琼姿告诉他这位蒋贡生是捐的,李媛笑道:“就算了捐的,勉强也算是读书人家,读书人知礼。”   李媛对读书人很有好感,起源于王琼姿,王琼姿的行事作风与太后全然不同,举动有礼有据,太后这全凭自身喜恶做事,李媛深受其害。   王琼姿道:“行吧,我让邱琰私下再找人打探这三人的品行家世,若都没有其他大问题,你仍然选蒋安的话,我在皇上面前为你说。”   李媛感激道:“多谢嫂嫂。”   王琼姿莞尔一笑,“不用谢。”   对于李媛,王琼姿不必多说什么,这姑娘与傻白甜的冯妙青是截然不同的性子,王琼姿相信她嫁人后也会把自己的日子过得很好,毕竟是公主呢,相比普通姑娘来说,衣食无忧,只要自己想开,日子怎么都不会太难过。   晚上,王琼姿跟李逸说起选驸马的事情,李逸听得心不在焉,王琼姿捏着他的耳垂提醒他,“能不能好好听我说话?”   李逸:“在听呢。”   王琼姿道:“这宫里有十多年没有出嫁的公主了吧,咱们办了永安的事情,以后若是我们自己有了女儿,再操办起来就轻车熟路了。”   女儿,李逸瞬间来了精神,盯着她的肚子瞧,问道:“你怀孕啦?”   王琼姿推了他一把,道:“我的例假刚来,怎么怀孕?”   看李逸对李媛的婚事毫不操心的模样,王琼姿担心起了未来的孩儿,看了还是要相处才有感情,以后一定要让李逸与孩子多多相处,不然弄得像李逸李媛兄妹一样,做妹妹把哥哥当皇帝敬畏,做哥哥的也对妹妹没多少感情,从小到大,连面都没见过几次,有感情才奇怪。   李逸笑道:“没怀孕,说明我们要继续努力。”   他见王琼姿还在操心李媛的婚事,道:“别太累到自己了,这千挑万选出来的人不会差到哪里去,再说她是公主,除非自己软弱可欺,不然哪家人尚主都要把她给供起来,不敢开罪她,她连婆母都不用伺候。”   这么一想确实很爽啊,天底下大概也只有公主不会有婆媳问题了,王琼姿笑道:“她连夫君都不用伺候,得夫君反过来伺候她。”   李逸:“你也有这样的福气呀,你看,是不是我伺候你的时候多?”   “是是是,你最好了。好相公,我们几时去东苑避暑啊?”王琼姿问。   李逸道:“七月二十,太后今日派人来说也要一同去。”   王琼姿道:“知道啦,我会让人打点妥当的。”   在去东苑避暑前,京城出了一件事。   算是小事吧,但是传得沸沸扬扬的,英国公九小姐嫁的夫婿在当上甘肃总兵后,翅膀硬了,纳了个小妾。   寻常人家纳十个妾室都不是问题,但是放在冯九小姐身上就很显眼了。   据说,冯九小姐在出嫁之前就跟邵廷玉有不清不楚的关系,据说,冯九小姐还差点跟邵廷玉私奔,据说……   这种捕风捉影的据说太多。   反正大家伙儿一致认为邵廷玉这个穷小子高攀了冯九小姐,然后借着老丈人的势力,谋得高位,现在出人头地了,就把个娇妻闲置,纳了一房美妾。   王琼姿是从来给她请安的某位侯爵夫人的口中听到的,这位夫人家大概与英国公不睦,便把这件事儿当做玩笑话讲给王琼姿听。   侯爵夫人还说:“听说九小姐哭得死去活来,啧啧,真可怜,以为选了一个好夫婿,谁晓得竟然是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王琼姿不太相信龙傲天纳妾的事情,道:“以讹传讹的事情太多了,会不会是你听错了。”   “不可能!”那位夫人信誓旦旦地说,“千真万确,九小姐回了娘家,我是听英国公某位亲眷说的,这事儿勋贵圈的那些夫人都知道,娘娘您不相信的话,可以问武定侯夫人。”   王琼姿骇笑,“我有什么相信不相信的,这就是人家的私事。”   侯爵夫人说:“论理我原不该说,只是我看着九小姐长大,好歹是她的半个长辈,九小姐实在不成样子,男人三妻四妾乃是等闲事,她夫君不过是纳个妾室而已,她就大闹起来,还回娘家,这让英国公府的脸往哪里搁?还有她那已经出嫁的八个姐姐在夫家也会没脸。”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明天见。                   110、第 110 章   这位侯爵夫人滔滔不绝, 王琼姿借口累了,请她回去。侯爵夫人笑道:“娘娘好好歇着, 妾身告退。”   她走后, 小英皱了眉头,对王琼姿说:“娘娘, 这位侯爵夫人在京城也算是有名有号的贵妇人,怎么说起别人家的闲话来跟那些小门小户的妇人也差不多。”   葫芦笑着插了一句话,“就是长舌妇呗!”   贵妇人也是人啊,有八卦之心并不奇怪,只是真要是忍不住自己人说说就算了, 这到处散播别人家的事情确实不好。   王琼姿道:“就是因为侯爵夫人这样的人太多, 所以才会传得沸沸扬扬的。”   葫芦嘟嚷了一句,“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娘娘, 只怕冯小姐的事情是真的呢!”   “不至于吧,”小英道,“上次冯小姐进宫来看望我们娘娘, 言谈举止之间与他夫婿都还好好的, 这才过来几天啊,没道理邵廷玉这么快就纳了妾室。”   小英的话让王琼姿心里一动, 是啊,太快了,好一点的人家纳妾也是有讲究的,不是随随便便找个看的过眼的女子就算了。邵廷玉新纳的那个小妾该不会是朱小怜吧。   葫芦以前就看不惯邵廷玉, 争辩道:“皇上封了邵廷玉做总兵大人,这可是正二品的武官,是个大官!以前他是穷小子,现在可不是了,冯小姐脾气是骄纵了些,娶了温柔的小妾不正顺了那负心汉的心么?”   小英道:“我不相信。”   “好了,”王琼姿打断她们的话,“冯小姐家的事情,你们倒是自己争起来了,是不是,过几日也就清楚了。”   邵廷玉要是纳个小妾还真不是多稀奇的事情,毕竟人家是龙傲天大男主。   ……   英国公府。   冯妙青住在未出嫁时的闺房,闷闷不乐,小丫头们陪她说话,逗她开心,反而都被她赶了出去,茶饭不思。   冯夫人担心女儿,过来看望她。冯妙青听到门响,烦躁道:“我说了不许人进——”   一看是她母亲,委委屈屈地喊了一声“娘!”   冯夫人对着这个女儿又是生气又是心疼,女儿刚回家那日,她心里生气,说了她两句诸如“当初是你自己不听爹娘的话,一意孤行要选邵廷玉,现在嫌他不好了,来家里哭?”“你早要是听我的话,就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冯妙青是个执拗的性子,一听母亲这么说,立刻要往门外走,冯夫人问她去哪里,她冷声道:“我自己选的路,受了罪也该自己认,不用您操心。”   差点把冯夫人气得晕过去,指着她道:“你对个男人陪着千万小心,把脾气都发到自己母亲身上!”   母女俩差点吵起来了,幸亏英国公及时赶到,才劝阻了她们母女,冯妙青在家里住了下来。   不过做母亲的到底心疼女儿,冯夫人表面上骂这个女儿不懂事,心里仍然是疼爱她的,听说她茶饭不思,便过来瞧她。   冯妙青伏在母亲怀里大哭一场,哭过之后,冯夫人让侍女打了水过来给她梳洗。冯妙青眼睛红肿,精神萎靡不振。   冯夫人道:“你把事情都跟我说清楚些,你与女婿不是一直都好好的么,怎么就突然纳了小妾,这位小妾是买的,还是外头聘的?”   买的小妾好办,就相当于家里伺候的奴婢,想打想卖都没所谓,但是外头聘的就不一样了,聘良家女子做妾,一般在官府还有纳妾文书,这样的良妾相当于家里的二房,正室无权打骂发卖。   冯夫人久浸内宅,一下子就抓住了重点问女儿。   冯妙青茫然道:“应该是良家吧。”   冯夫人气坏了,忍不住伸手去戳女儿的脑门,恨铁不成钢,“真是个傻的,娘不是教过你吗?男人纳妾,你千万别叫他从外头聘良家女子,我给你陪嫁了四个丫头,都有卖身契,你从里头提拔了一个就行了。”   “廷玉说他不纳妾,只会有我一个人。”冯妙青喃喃道。   冯夫人看着自己的傻女儿,很想告诉她,当年自己刚嫁给她爹时,她爹也说过,可是现在看看英国公有多少个小妾,再回想当初简直就是个大笑话。   “男人的话听听就算了,别当真,他哄你呢。这看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你自己亲爹还不是一样的。”半响,冯夫人说道。   “廷玉是不一样的。”   冯夫人决定戳破女儿不切实际的幻象,“邵廷玉也是男人,没有不一样。”   “他,是被婆母逼迫的。”冯妙青终于憋出这句话来。   冯夫人笑了,“怎么逼的,你婆母难道还能逼着他进小妾的房,逼着他跟小妾生孩子吗?”   冯妙青鼓起嘴巴,不吭声了。   每个女子都要经过这一遭,嫁人时满怀欣喜,以为是一生一世一双人,成婚后美梦破灭,与丈夫做亲人,下半辈子为自己,为子女而活,她是这样,妙青将来也一样,现在想不通,以后就想通了。   不过她的女儿可不是轻易能让别人给欺负了去的,虽然邵廷玉成了甘肃总兵,可是他无根无基,凭借着老爷的能力,让他从高处坠下来也不是很难的事情。   冯夫人道:“你别只管哭,把事情仔细给我说一遍。”   冯妙青简单的把事情说了。原来邵廷玉被提拔为甘肃总兵,驻扎边关,直面蒙古人,可谓是分外危险。但是他自去年九月与冯妙青成婚,眼看就快一年了,冯妙青的肚子还没有消息。邵家三代单传,邵母担心邵廷玉此去甘肃,万一有个三长两短,邵家就绝后了,因此让邵廷玉纳朱小怜为妾。   起初邵廷玉是拒绝的,任凭邵母怎么说,他跪在邵母面前请罪,就是不松口纳妾的事情,但邵母开始绝食,连着两日水米未进,身子虚弱,第三日邵廷玉答应了纳朱小怜为妾,在邵母的督促下,去官府办了正式的纳妾文书。   冯夫人听完后,啐了一口,“为老不尊,儿子媳妇感情好的很,非得要在他们中间插上一根刺!”   骂完了邵母,她又忍不住说了女儿一句,“你出嫁之间娘教你的怎么都给忘了?他娘让他纳妾,既然推脱不了,为什么不从你的陪嫁丫头中选一个,到时候想打发了都容易,怎么把个朱小怜给弄上了!”   冯夫人强势,又有手段,英国公府虽然姨娘众多,但是冯妙青从来没有受过委屈,再加上她十分相信邵廷玉,母亲教的那些内宅手段一点也没有听进去,到邵母说要纳了朱小怜时,她满脑子只有伤心加生气,哪里能想到把选妾的权力控制在自己手中。   她低着头呜呜地哭。   冯夫人骂女儿不争气,却也心疼她,叹了口气道:“罢了,这事让你爹去办吧。”   冯妙青抬起头,泣道:“爹有办法?”     冯夫人道:“那老婆子擅自插手儿子的内闱事,我让你爹去管管,看看她到底是儿子纳妾重要,还是儿子的前途更重要?”   如果女儿是高嫁,冯夫人或许没有办法,但是邵廷玉一个穷小子得了天大的运气娶了自家女儿,就得好好的捧着,不能给她半点委屈受!   “别,”冯妙青顾不得哭了,“廷玉好不容易才有今日,若是爹爹出手,黄了他的差事,对他的打击太大了!再说纳妾的事情是婆母逼他的。”   冯夫人摇摇头,“女生外向。你这回家哭,不就是想让爹娘给你做主么?”   冯妙青迷茫道:“我心里难过,不知道该怎么办。”   不过身为过来人,她也能理解女儿这矛盾的心思,安抚道:“娘只是说说而已,毁了他的前途,岂不是连累我女儿,只是让你爹以长辈劝说他几句。”   毕竟不能拿了冯家的好处,反而折腾冯家的女儿吧,英国公府不会吃这种亏。   自冯妙青回了娘家,邵廷玉每日都会来英国公府求见,吃了两次闭门羹,第三次求见,英国公在书房见了他。不知翁婿二人是怎么说的,反正自英国公与邵廷玉谈过后,英国公便让夫人劝女儿回家。   冯夫人道:“邵家那位朱姨娘该怎么处置?卖了?”   英国公失笑,反问道:“人家是正经良家女子,怎么发卖?”   “难道就这么轻易放过他?”冯夫人柳眉倒竖,“我们英国公府就落魄到这个地步,跟女儿做主也不能够了。”   “夫人,”英国公正色道,“女儿不可能跟邵廷玉和离,日子还是要继续过下去的,邵廷玉跟我保证了好好对妙青,他的长子只可能是妙青所出。”   这算是哪门子承诺啊。   英国公道:“三妻四妾是常有的事,你这当娘的跟她说清楚。邵廷玉不再是以前的那个穷小子,皇上看重他,我就算想拉他下来,也要费一番力气,妙青估计还会恨我这个当爹的。就这样吧,明日邵廷玉再来接她,就让她回去吧。”   这也是无奈之举,英国公府这样的达官贵人之家,是万万不能有一个和离的女儿。在英国公眼里,邵廷玉纳妾不是什么大事,而且他还答应了不会让庶长子生在嫡子的前面,英国公觉得已经足矣。   作者有话要说:前几天日万有点累,今天休息下,只有一更。   晚安,明天见。                   111、第 111 章   英国公早已经看出邵廷玉并非池中物, 寒门出身,不到三十岁就是一镇总兵, 正二品的武官, 有多人能到他现在的地位?而且邵廷玉的前途绝仅仅只是一个总兵就到头了,日后必定是出将入相的人物, 女儿的一双慧眼找了一个有前途的人,只是这个男人她辖制不住。   冯夫人听丈夫的话,心中一阵气恼,道:“你就是纳不八十个妾我都不会管,可是妙青是我们的女儿, 你忍心她被丈夫欺负吗?你得给他一点教训!”   英国公一甩袖子, “好好教导女儿罢,别让她任性!邵廷玉是皇上看重的人,前途远大, 九儿以后的身份地位远高于她的几个姐姐。”   冯夫人犹不甘心,“难道这次的事情就这么过去了吗?”   英国公道:“邵廷玉镇守甘肃,本就危险重重, 妙青肚子也没个喜信, 邵家急子嗣情有可原。不过邵廷玉跟我保证,他的第一个儿子只会出自的妙青, 妙青有了儿子日子就好过了。   “我们英国公府还要看他邵廷玉的脸色行事?”   英国公叹了口气,“邵廷玉能走到今日都是凭自己的能力,我还真没给他多少襄助!就这样吧,夫人, 这事闹出去我们府上也没脸,更何况邵廷玉又不是宠妾灭妻。”   英国公夫人还要再说什么,英国公摆摆手,制止她,“不必多说什么,妙青的八个姐姐也没她这么任性的,你做娘的,好好教导她为妻之道。”   英国公夫人无法,只能再次传授女儿内宅生存的技巧,甚至还将她嫡亲的几个女儿叫回娘家劝说冯妙青。   冯妙青的这几个姐姐中,大多家里有妾,也有个五姐家里是没妾的。有妾的姐姐们自然觉得夫君纳个妾不是什么问题,妾就是个玩意儿,根本不值得放在心上,没妾的那个五姐也嫁到了一户伯爵人家,从表面上看与英国公府是门当户到,实则是个空架子,目前仰仗着英国公府过日子,加之冯五娘进门后一口气生了两个儿子,便有了资本在婆家称王称霸,婆家一家子人都得把她捧在手心供着,夫君当然不肯提纳妾的事情。   不过这五姐说:“男人都是那偷腥的猫儿,家里没养小的,外头指不定能有多少个呢,反正不在我眼前膈应我就行。”   冯妙青瞠目,“五姐夫怎么这样啊!”她是真以为五姐与五姐夫琴瑟和谐,两人之间再也容不下第三人。   冯五娘得意地笑道:“我的嫁妆都牢牢的把在自己手里呢,你姐夫手里统共就没几个钱,想要时常出去花天酒地也不能够。你要记住,自己的嫁妆千万不能傻乎乎地交到你夫君或者你婆婆手里。”   冯妙青今日真是大开眼界了,原来她以为姐姐们各个都夫妻和谐,生活幸福美满,实际上竟然是这个样子。   冯五娘满不在乎道:“总之,男人就那样,女人往后还是要靠儿子。”   姐姐们说的话全是冯妙青不爱听的,冯夫人担忧,冯五娘悄悄对母亲说:“娘,九妹才嫁人多久?现在想不通也是人之常情,日子久了,吃过几次亏话自然就会懂了。”   想当初她嫁人时,还不是跟九妹一样,一年两年看不明白,三年四年总会看清楚。   最后,冯妙青还是跟着邵廷玉回了家。嫁了人她毕竟成熟了一些,知道有些事情不能再任性下去了,只是心里仍然有气,不肯同邵廷玉说话。   回到邵家,她直奔屋子,抢先一步进屋,想要把邵廷玉关在门外,邵廷玉早有准备,用手扶住门。冯妙青担心夹伤他,悻悻地放了手,转身进屋。   邵廷玉拉住她,“还在生我的气?”   冯妙青冷笑两声,“没有,我哪敢生你的气!”   “那你不要不理我。”邵廷玉从背后抱住冯妙青。   冯妙青挣扎不动,气得口不择言,“你来我这里做什么!不是要去朱姨娘那里吗,让她给你生个大胖小子。”   “别吃醋啦,”邵廷玉拉着她一同坐到榻上,“我对小怜怎么样你还不知道吗?她就是我的妹妹,我心里只有你一个,若不是因为母亲,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纳了她。”   冯妙青赌气道:“你说这个有什么用呢,她现在已经是你的妾室了。”   邵廷玉笑道:“这不过就是权宜之计,母亲养育我一场,以死相逼,我不能违逆她的意思,可是她却不能强逼我跟小怜圆房。小怜名义上是我的妾室,实际上我仍然当她是我的义妹,她就是一个摆设,我跟她说好了,先暂时这样安抚我母亲,等他日,我母亲仙游,她要是想嫁人,我们再给她找一户好人家,她若是不想嫁人,我们家也不差她一双筷子。”   冯妙青半信半疑,“这也太委屈她了,她真愿意这样吗?”   邵廷玉道:“她说愿意,不过就算她不愿意也没法子,我心里只有你一个,容不下其他人。”   冯妙青咬咬唇道:“以前是我看低她了,以后我一定会好好对她,拿她当亲妹妹看待。”   当下她就吩咐了贴身丫头,拿了两匹内造的锦缎与一副珍珠头面送去朱小怜屋子里。   邵廷玉见状松了口气,他喜欢冯妙青是真,此举也是想安抚英国公,此去甘肃,很多人未必会服他,还需借助英国公的势力,英国公的主要势力虽然在宣府,大同两镇,但冯家累世经营军中,部下故交遍布各地,这个时候千万不能得罪英国公府。   京城中皇室、达官贵人的八卦多得很,今日这个是新闻,明日就被其他的八卦所取代,这一场风波就这么过去了。   外命妇们会时不时的进宫给太后、皇后请安。不是所有的外命妇都有这个资格,得是当红有实权的贵妇人才有这个资格,英国公夫人在此之列。   冯妙青未嫁人之间,嫌宫里规矩太多,不愿意同母亲一同进宫,自王琼姿做了皇后,便经常与母亲一起进宫。冯夫人是清宁宫的常客,她则去清宁宫拜见太后,小坐一会儿,再去坤宁宫拜见皇后。   王琼姿正在听一个女官禀告去东苑避暑的行程情况。冯妙青在一边坐着,等她们说完话,才道:“你们要去避暑?”   王琼姿道:“是啊,再过了三四日就出发,八月下旬才回来。”   冯妙青长长“哦”了一声,“我家也有避暑的庄子,本来还想着今年跟廷玉一起去。”   听她这语气,她跟邵廷玉应该和好了,这龙傲天还是挺有法子的。   王琼姿把上次侯爵夫人说的话跟她说了,问道:“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冯妙青也不瞒她,道:“有点小问题,不过不想侯爵夫人说的这样,她们惯爱胡说八道。”   她把事情简单地给王琼姿说了,道:“就这样,是我那婆母搞出来的,其实与廷玉无关。”   王琼姿叹为观止,她突然觉得朱小怜真是个人才啊,这么一步步的走下来,竟然真成了邵廷玉的妾室。这女子天生对付男人是一把好手。   王琼姿以前与朱小怜时常互通书信,但是自她当上了皇后,朱小怜就再也没有传信给她了,朱小怜大概是知道了她与冯妙青的关系。   王琼姿有种深深的预感,冯妙青不会是朱小怜的对手。   不过龙傲天桃花旺盛,就算没有朱小怜,应该也有其他人。邵廷玉说什么纳朱小怜为妾只是权宜之计,王琼姿是半个字都不信。   道德经怎么说的,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今天因为所谓迫不得已的理由纳了朱小怜,明日就可以因为这个理由纳别人,难道个个都是摆设?   在原书中,龙傲天打进京城,为了获得前朝遗臣的支持,以及安抚人心,迎娶李媛作为新朝皇后,这同样可以说是不得已。   冯妙青无知无觉,脸上扬着快活的笑容,王琼姿叹了口气。   邵廷玉这次应该当不上什么皇帝了吧,也就无所谓降妻为妾,凭着冯妙青的家世,正室的位置必然稳稳当当,也就如同大周千千万万个普通女子一样,这样一想,也没什么好说的。   ……   过了三日,就到了去东苑避暑的日子。车驾仪仗,繁琐的事情不少,等到了东苑已经傍晚了。太后安置在了萱和堂,王琼姿与李逸住在清凉殿,李媛住在凌波阁。   李媛这小丫头精明的很,太后不喜欢她,她就不去讨太后的嫌,只把帝后二人奉承的好好的,每日必去坤宁宫殿给王琼姿请安,现在换了地方,便来清亮殿请安,她的女红很不错,给王琼姿与李逸做衣服,李逸穿上她做的衣服,倒也领她的情,还派人给她送了几匣子玩意。   邱琰奉了王琼姿的命令去打探三位驸马候选人的情况,打探了几日,大致知道了情况,特地过来禀告王琼姿。   邱琰道:“小的去打探过了,这三人俱是相貌堂堂,家世清白,父亲,祖父在当地都薄有名声。”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明天见                   112、第 112 章(捉虫)   王琼姿问道:“就这些?”   这也太简单了, 跟官方套话一样,要不是知道邱琰素来与罗翔、马大成等人不和, 王琼姿都怀疑两人串通一气了。   邱琰说了一些具体情况, 道:“三位之中要论容貌,李兆文最优, 袁光孝顺,有才名;至于蒋安,此人家境豪富,大名府清丰县人士,清丰县有大片大片的良田都是蒋家的。”   其实真没什么好说的, 选驸马并不是什么大事, 而且驸马都是从一些普通的百姓或者军户中选,五官端正,品行孝顺就行了, 至于其他的真无所谓。   邱琰去打探了一圈,觉得这三个人都平平无奇,没什么特别之处, 以他京城人的眼光看, 不过是个普通的乡下人罢了。   真正有能力的人不会想着娶公主,他们努力上进, 自己挣前途。京城中纨绔子弟不少,但是有真才实学,风度翩翩的世家子弟也有很多,可惜这样优秀的年轻人轮不到公主头上。   永安公主聪明漂亮, 实在可惜了!   被选中的驸马娶了公主后能被封为锦衣卫指挥使,但是没有实权,绝了仕途之路,老实一点的人,以后就安安分分在家里做富贵米虫;那些不老实的,就可以凭借着公主老婆的势力,在外面为非作歹,就像建昌伯一样。   王琼姿觉得这个驸马还是要老实安分一些,免得以后给李逸找麻烦,于是又仔细问了这三个人的性子。   邱琰道:“袁光少年多才,意气风发;蒋安骄傲;李兆文老实。”   如无意外,最终驸马人选就是从这三人里面定。王琼姿吩咐道:“那就让这三人明日来东苑,让皇上见一见,最后定一人吧。”   邱琰道:“是。”然后慢慢地退出去。   李媛从内室走出来,王琼姿道:“邱琰的话都听清楚了吧?”   她点点头,“听清楚了。”   “那么明日皇上在明光堂召见他们三人,你我在屏风后面看一眼,你觉得谁好就定谁吧。”   李媛替王琼姿倒了一杯热茶,封给她,“都是因为我的婚事,这些日子辛苦嫂嫂了。”   事情都由下面的人去做,在出力气上说不上累,王琼姿只是有些心累,担心千挑万选的驸马不好,误了李媛的终身,毕竟这个时代,和离的还真没有几个人,尤其是李媛这样的身份,要是过得不好,更加不可能与驸马和离。而且大周的公主真的连唐朝公主的一根小手指都比不上,唐代的公主还可以养情人,大周公主与夫君相处的不好,就是一对怨偶走到老了。   想想日后她要是有了女儿,王琼姿是不愿意女儿落到李媛现在的处境,再一想,不禁失笑,女儿还没影子,选驸马更是十几二十年后才考虑到的事情。   李媛想的挺开的,“嫂嫂不必为我担心,不管选给我什么样的驸马,横竖日子就这么过,我是公主,是君,驸马么,不敢拿我怎样。”   次日,东苑明光堂。   罗大成领着袁光等三人觐见,三人礼数不错,进来后规规矩矩给皇上行大礼,自报姓名,李逸说了免礼后,三人放才起身,恭敬地站着。   王琼姿与李媛躲在屏风后面打量这三人,三人穿着制式差不多的圆领衫,头戴网巾,像三株挺拔的小白杨。能被选做驸马,外貌看上去还不错,五官端正,气质看上去都还不错,不是那等尖嘴猴腮或者气质畏缩的人。   李逸随口问了这三人一些问题,三人之中,袁光年纪最小,但是看得出胸有成竹,引经据典,侃侃而谈,王琼姿觉得袁光日后走科举之路也不错。   蒋安身上有一种有钱人的豪气与矜持,不过这在皇室眼里无足挂齿,他在御前表现倒也得体,李逸问出的话,每句都对答如流,但大多是套话而已,不过王琼姿有一种感觉,她觉得蒋安现在面试驸马,就像是在考公务员面试,花了大钱找名师培训,研究考题,然后将考题大致的标准答案背下来,因为蒋安一板一眼实在很像啊。   至于李兆文,面白如玉,浓眉大眼,唇红齿白,高挺的鼻梁,清瘦挺拔的身姿,确实是一个外貌无可挑剔的美男子。但是美貌在宫里不是稀缺资源,邱琰就长得不错,只是把李兆文、袁光、蒋安放在一起,便衬托的李兆文十分俊秀。但是这样一个外表无可挑剔的人,性子木讷,言谈举止呆板无趣,比不上袁光,当然也比不上背过答案的蒋安。   举个例子吧,李逸问问他们三人当地的民生问题。袁光引经据典,举一反三,还能结合实际情况,说的头头是道。蒋安背过答案,用之乎者也那一套也能说出来,虽然大而宽泛,但是乍一听,还是很能唬人的,毕竟面试驸马,不是殿试,李逸并不指望这些人能同那些寒窗苦读十数载的读书人一样。到了李兆文,就无甚可说,好或者不好,简单的描述,干巴巴的,让人听着乏味。据说,在一个人实在找不到优点的情况下,只是夸夸他老实了,好在李兆文长得还不错。   李逸也不耐烦跟他们三个多说,谈了一会儿话,就让马大成把他们三人带下去。   王琼姿拉着李媛走出来,李逸直接了当地问:“永安,你中意哪里?”   李媛少不得装一装,毕竟女孩子谈及婚事必须要羞涩点,她低着头,道:“全凭皇兄与嫂嫂的意思。”   李逸不太懂女子的羞涩,毕竟他与王琼姿两人最初在南京相遇时就很直接,他皱了眉头,“这是你的终身大事,驸马是跟你过日子的,总要选一个你看的顺眼的。”   李媛咬唇,道:“永安觉得蒋安此人不错。”   袁光脑子灵活,聪明外露,李媛不太喜欢,李兆文又太木讷,蒋安处于中间,尚可。   没想到李媛见了真人还没有改变主意,仍然选了蒋安。王琼姿觉得袁光不错,要是她选就是选袁光了,不过这话她没有说出来。   李逸笑道:“我以为你会选李兆文,我看他样貌不错,人也老实。”   李媛忙问:“皇兄看好李兆文?”   若皇兄喜欢李兆文,她就选李兆文了。   李逸道:“也没有,这三人都差不多,你选蒋安,那就定蒋安为驸马吧。”   三人都差不多,也就是三人都没甚特别突出的,袁光有老学究的趋势,有点像他的大舅子王综,蒋安么,就是一个极普通的富家子弟,李兆文也无趣。   司礼监选了几个月就选了这么三个人出来了,李逸没觉得太失望,换其他人去选估计也一样。   大周建国以来,驸马也有好多个了,俱都是些人才平平的人,满足五官端正,人品端庄、家世清白、身体康健这四个基本条件就行了,这个蒋安也行。   于是蒋安就这么被定为驸马。   蒋安走到这一步,并不就是实打实的驸马了,驸马前面得加一个“准”字。首先他必须要去礼部报到,由礼部官员对他进行驸马上岗前的培训,培训期间表现优秀,他与公主的婚事才会正式开始进行。不过经过前面过五关斩六将的选拔,最后这一步其实也就是走个过场,基本上只要老实一点,不闹出什么大的幺蛾子,都能过。   李媛安心待嫁,其实她贵为公主也没什么待嫁不待嫁的,好不容易才能出一趟宫,她整日带着侍女太监在东苑游玩。李逸与大臣议事,或者处理公务忙时,王琼姿便与李媛结伴同游,两人钓鱼,折腾小厨房,进军黑暗料理界,有些菜歪打正着,味道还不错,有些则完全不能下口。   王琼姿让人在东苑试种红薯、马铃薯、土豆、辣椒、西红柿等。东苑有个大暖棚,里头种一些花木果蔬,东苑的主管太监姚宣是个妙人,懂农事,王琼姿让人拿给他的根茎种子,他亲自监督人小心培育栽种,在普通的田地上种了一部分,还有一部分拿到暖棚里种,长势还不错。   他亲自给皇后介绍种植情况,每种植物各占一块地,每块地上都贴了标签。   姚宣道:“娘娘,这些都是好东西啊,尤其是红薯、马铃薯、土豆,此三种粮食,耐寒耐旱,而且还产量高,易果腹,若是推广到民间,天下百姓可无饥馁。”   这话有些言过其实,最重要的还是要有一个太平盛世,以及当权者的政治清明,不要横征暴敛。不过聊胜于无,有了这些,至少很多人能吃的饱饭了。   午饭就是由这几样菜蔬组成,蒸嫩玉米,贴玉米饼子,烤红薯,王琼姿亲自动手做了一道干锅土豆片。   李逸吃的很新鲜,几乎扫荡了一大半,夸赞道:“这烤红薯尤其香,要是放在寒冬腊月吃肯定滋味更佳。”   王琼姿指了指玉米面饼子,问:“这个呢?”   “入口糙,有点伤喉咙,偶尔吃一回还不错。”   玉米面饼子,王琼姿吩咐厨房做的时候,厨娘特意请示要不要掺点精面进去,王琼姿直接让不用,全部用玉米粉做的,纯粹的粗粮,李逸这家伙吃了近二十年的精细粮食,自然不习惯。   王琼姿感叹一声:“真是个豌豆公主!”   李逸不太明白,问:“什么公主?”   王琼姿把豌豆公主的故事给他简单的将了,然后笑道:“不应该叫做豌豆公主,应该是豌豆皇帝。”   李逸笑道:“什么人会编出这样的故事来,我比起豌豆公主糙多了,二十床褥子,我的天!”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有点忙,只有一更,后面几天会补上。大家晚安,明天见。                   113、第 113 章   用过午膳, 王琼姿带着李逸去看了试验田,找了懂农桑的老农给李逸讲红薯、马铃薯, 及玉米等种植的好处。   李逸越听越欣喜, 道:“有了这些粮食,即使是灾荒年间, 百姓也可果腹!”   他背了一个竹篓子,亲自在玉米地里采摘玉米。马大成、罗翔等人见皇上下了地,也原样背着竹篓下地,李逸把他们往外面赶:“去去,这么一小片地, 我一个人就足够, 你们去挖红薯与马铃薯。”   王琼姿则坐在柳荫在当监工,小英打扇,葫芦给她准备冰镇的果子。她扔了一颗金黄的肥杏子进嘴巴, 饱满多汁,带着沁人的凉意,真是无限的享受啊。   王琼姿招呼葫芦、小英也吃, 小英不吃, 葫芦一点也不客气,嘴里不停, 杏子梅子吃了一大堆,只那红菱没动,嫌弃道:“没有我们玄武湖的乌菱好!”   这红菱乃是东苑南湖所产,刚采摘来就上了王琼姿的餐桌, 比不得玄武湖的菱角脆爽多汁,但是在甘甜方面并不逊色。   小英轻拍她的脊背,嗔道:“看你自己的小姐脾气,嫌弃这个,讨厌那个!”   葫芦躲闪,嬉笑道:“我是跟着皇后娘娘的,自然要尝遍天下美食,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   王琼姿笑道:“葫芦一条舌头好用,你既然喜欢尝美食,那以后有什么好吃的我就给你留一份。”   “娘娘,你还惯着她!”小英不依。   葫芦得意道:“娘娘对我最好了!”   两人丫头虽然时常拌嘴,但是感情一直很好。小英日后是要嫁出去,她于针黹女红上十分用心,王琼姿便让宫廷绣娘教小英女红,葫芦爱庖厨,俞氏坤宁宫厨房的事务都交给她。   主仆三人闲聊,就看到李逸从玉米地里出来,将竹篓交给小太监,然后洗洗手,才走过来。   王琼姿见他满头大汗,用帕子给他擦汗,笑问道:“累不累?”   李逸在她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抹了一把额头,“累,刚开始蛮新鲜的,后面就是又热又累,乏味得很。”   他看看不远处撅着屁股挖马铃薯的罗翔等人,叹道:“浑汗如雨,面朝黄土背朝天,农人确实是苦。”   葫芦家以前就是农户,遇到灾年,父母养不活许多孩子,便把她与哥哥李贵卖到王家,她大胆地插话,“种地是看天收,风调雨顺,农人才能勉强过活,遇上荒年,鬻儿卖女的人多得是。其实就是风调雨顺,日子也不好过,总有纳不完的税。”   王琼姿笑道:“这就是苛捐杂税猛于虎!”   李逸认真地点点,“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凿井而饮,耕田而食。帝力于我何有哉。少些苛捐杂税、横征暴敛,即使是风雨不调,百姓的日子勉强也能过下去。”   他有这等觉悟,王琼姿十分欣慰。   李逸又道:“这些粮食我想种到皇庄去,收集更多的种子,分给农人,在大周推广。”   王琼姿当然是大力支持。   晚上,李逸突然问王琼姿要什么奖赏,王琼姿奇道:“怎么突然要赏赐我?”   李逸笑道:“皇后令人去外国找的这些粮食若是推广给大周百姓,不知可以救多少人的性命,这于大周是有大功,所以值得重重赏赐。”   王琼姿一时还真想不出要什么,实在是她现在什么都不差,于是摇头,“想不出来该要什么。”   这是她的真心话,现在确实不缺什么,李逸甚至将他自己的经济大权都给了她,内承运库她现在插不上手,但是李逸把他自己的私库给了王琼姿管。   大周高祖建国,共有十库,其中以内承运库为主,名义上隶属户部与工部管,实则皇帝派了太监监督,户部与太监共同管理,互相制衡。军费、官员俸禄、皇室开销都从内承运库出。虽然李逸是皇帝,但是他也不能随心所欲地乱用银子,某些不该用的地方用了,阁老与御史们就会上疏皇帝,指责与批评随之而来。   自李逸登基后,一面改革内库的管理制度,一面着手建立自己的私库。私库,顾名思义,专属于皇帝自己的小金库,皇帝从中支取银两,只需自己开心就好,大臣再哔哔也没用。   私库的银子来源于三个方面,一是出自皇庄,到李逸这一代,皇室共有两万多顷皇庄,每年纳粮近二十石,纳银子十几万两,此乃私库大头。二是罪产入库,举个例子,某个官员犯了抄家的大罪,抄来的银子就是入皇帝的私库。三则是各地官员与藩王的进贡。   此三项收入不可小觑,李逸登基不满四年,私库中已经很丰厚了。王琼姿翻看账本,啧啧感叹,还做什么生意啊,哪有当皇帝来钱快。   如今李逸的私库已经归了王琼姿管理。王琼姿在官员进贡这一项上砍了许多,很多不必要的东西直接停止进贡,以免劳民伤财。同时她也在想一些开源的法子,投了不少钱在南京、泉州等地开造船厂,还组了一支船队出海,在松江等地办大型的织布厂,货物主要针对海外。   花出去不少银子,暂时还没看到收益,王琼姿把账本拿给李逸看,李逸随便她折腾。   是以,这段日子她万事顺心,实在没什么想要的。   李逸便道:“那你想到了再跟我说。”   两人吃完晚膳,李逸在灯下批阅奏折,王琼姿则兴致勃勃地在筹谋办瓷窑烧瓷。大周瓷器传承前朝的风格,以单色釉瓷器为主,青花瓷就是其中的代表,但是彩釉瓷器也很美啊,斗彩、五彩、粉彩、珐琅彩,颜色美不胜收。王琼姿是个大俗人,虽然爱青花瓷的淡雅清新,但是也喜爱彩釉瓷啊,在现代的时候,她去逛博物馆,看到那个清代五彩十二花神杯,小巧玲珑,真想拥有一套啊。   这么多项安排下去,她手中的人就有些不够用了,只能从李逸那边拨了几个太监过来暂时用一用,好在王琼姿不拘于用人,制定规章,奖罚分明,直接从民间招募人才,进展很快。   在现代办厂子需要考虑很多问题,她现在基本上等于没有问题,钱财方面足够,宫里的太监出去交际,地方上官员不会无故为难,这几个厂子办下来都很顺利。   李逸阅批玩奏折后,凑过来跟王琼姿一起看,花出去多少银子他倒不在乎,见王琼姿盘算日后可以挣回来的,他小小地吃惊,“竟然有这么多?”   “当然,这还算少的,等航路走通了,把咱们的货物卖到外国去,只会越来越多。”要知道未来经济是沿海经济,沿海地带大多比内地发展的好。   李逸道:“有了这笔钱,我便可以专门筹一支军队,好好训练他们。”   王琼姿:“军队的钱不是应该从内库出吗?”   李逸解释道:“我想自己打造一支军队,这支军队完全属于我,所有的军费都从私库出。”   海运发达,还需国家的军事实力强大,这算是正当支出,王琼姿同意,“可以,给我报账就行,明细要清楚,最好有票据。”王琼姿公事公办,不讲夫妻情面。   李逸故意哀嚎一声,王琼姿捏捏他的两颊,笑道:“不开源的话,你再攒个三五年,里面的钱可能都不够军费,我想办法挣的钱,肯定不能乱花,你让人整理预算给我,我给你批钱。”   李逸得寸进尺,讨好地给王琼姿捏肩膀,王琼姿瞟了他一眼,撑着下巴,问:“又在打什么动什么歪脑筋?”   李逸笑道:“什么歪脑筋,说的那么难听,夫人,若有余款,可否拨些银子建豹房?”   王琼姿简直哭笑不得,这家伙几次明里暗里提建豹房的事情,从来没有死心过。眼下花出去了大把的银子,还没挣回来一点半点,李逸就在打银子的主意了。   王琼姿没有明着拒绝他,翻翻账本,指了一个数字给他看,“诺,这都是花出去的,一文钱都还没有挣回来,花钱的事情等咱们回本了再说?”   李逸一点都不上她的当,道:“先把事情都说清楚,不然等回本了再说,太浪费时间啦。夫人,你就答应吧!”   边说还边撒娇起来,扯着王琼姿的袖子,将头靠在她的肩膀上。   小英与葫芦本来在屋里服侍,看到他们这个腻歪的样子,捂着嘴巴,悄悄地退了出去。   王琼姿被李逸磨不过,只好答应道:“行,行,你先别做小孩子状!你看看自己都多大了!”   李逸一点也不为耻,立刻拿来纸笔,刷刷写了一行字,让王琼姿签字,这是他从王琼姿处学来的,答应了的事情要白纸黑字写下来,两人签名生效。   王琼姿看了一眼,不肯签,道:“有条件,你要表现好一点才行。”   李逸急得不行,“我表现还不够好吗?哪里?”   王琼姿道:“前段日子波斯舞女、朝鲜美女,我担心过段日子又来几个欧罗巴美人儿,日本美人儿。”   李逸笑道:“你这又是吃哪门子干醋?”   “真醋吃,干醋也吃,我要不是在乎你,吃什么醋呀,酸死人了!”     王琼姿想想,提笔加了几句话,作为建豹房的前提。私库都已经交给老婆管了,李逸现在就是皇帝也没钱呀,无奈之下只好签字画押。   说实话,王琼姿是不主张建这什么豹房,但是李逸实在喜欢,不能总是拂他的意思,再者有个他喜欢的东西套住他,免得他又捯饬出什么新花样来。豹房就豹房吧,古往今来,养老虎豹子大象的帝王多得是,不差他一个。   作者有话要说: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凿井而饮,耕田而食。帝力于我何有哉。出自击壤歌。   晚上还有一更。                   114、第 114 章   东苑的日子过得闲适有趣。李逸闲暇时, 还带着王琼姿去附近的村落集市逛一逛,两人带上几个侍卫, 穿上普通百姓的布衣, 行走于民间。   因王琼姿不喜罗翔、马大成等人,李逸便带上张悦在身边, 本朝的太监有部分是可以由翰林学士教导读书,张悦颇识得几个字,这就派上了用场。   逛集市时,小到一颗鸡蛋,半斤白菜, 大到一匹马, 一栋宅院,李逸细细地询问价格,再由张锐一一记录下来。   询问价格之后, 又不好不买,于是乎,白菜、萝卜、茼蒿, 鸡鸭鱼肉等等买了许多。在李逸询问房产经纪时, 王琼姿拉拉他的袖子,悄悄问:“你不会是想要买一栋宅子吧?”   李逸看看侍卫们背着、扛着大袋东西, 讪笑道:“我就问问,不买。”   这么一圈逛下来,对京畿附近的物价情况有了比较清晰的了解,李逸道:“这里的东西价格比河北青州等地贵。”   “天子脚下, 肯定会贵一些,城里与乡下又有差别。”王琼姿想了想,道,“鼓励商事,开通沿海贸易,物价还会上涨。”   她想起历史上因钱闹出的笑话来,“隋朝末年,达官贵人私铸货币,甚至连百姓都开始造币,钱不值钱了,物价当然会上涨。”   这样一想实在好笑,好像历朝历代,一旦出现经济问题,很多人想的不是努力发展经济,而是加印钞票,西汉的王莽,搞了个“大泉”换“五铢钱”;   隋朝不用说,晚唐为增加财政收入,铸造“乾元重宝”,北宋滥发交子,南宋乱滥会子;明清也照样来一套。   没错,政府是拥有印钞权,可是也不能这么乱来,难道不知道会造成物价飞涨吗?古代虽然没有金融学家分析这些金融问题,但是凭借着朴素的生活常识也能发现问题啊。   王琼姿盯着李逸看了一眼,这人现在很需要钱啊,她叮嘱道:“你可不能滥铸钱币,一个闹不好,天下大乱,民不聊生。”   李逸“切”了一声,“滥铸钱币,治标不治本,我知道。”   王琼姿再次跟他确认一遍,“你真知道?”   李逸一副你怎么可以小看人的表情,解释道:“比如说只有五匹马,现有五个要买,他们也只有五贯钱,每匹马一贯钱,现在每人多了一贯钱,这马儿就要涨到两贯钱一匹,是不是这个道理?”   王琼姿想了想,道:“不错。”   李逸继续道:“前朝滥铸钱币,未必不晓得祸患无穷,可是到了朝代末期,帝王昏庸,官员贪腐,哪里会把百姓的生死安危放在心上,于是就用着最简单的法子来敛财享乐。”   他一语说出了真实的情况,王琼姿对这小昏君很有些改观。   李逸见她呆愣的模样,得意道:“怎么,是不是突然发现你夫君其实很厉害?”   王琼姿不想他这么得意,道:“还行吧。”   李逸笑道:“这些道理并不出在四书五经之中,光读书会变傻子。待过个几年,我会逐步改进科举,那些个八股文迂腐,尽是些陈词乱调,靠那些简直是浪费人力物力。”   王琼姿大力支持,道:“多考考时务,考些于国于民有用的,那些八股文早就可以废除了。”   李逸笑道:“此事急不来,从长计议。”   日上中午,李逸让侍卫们将从集市买来的菜蔬鱼肉送给农户们,其中有一位老汉上前一步笑道:“客人可用了午饭?如若不嫌弃,请到我家里来用一些,薄酒勉强可招呼客人。”   王琼姿担心李逸这个连玉米面饼子都嫌糙的豌豆公主吃不下去,去了农户家里反而给人家添麻烦,正待拒绝,李逸拱手道:“多谢您。”   老汉一家加上儿子媳妇,以及一对孙儿孙女,一共有六口人,住着普通的瓦房,篱笆糊的院子,屋舍俨然,虽不富贵,但是收拾得干干净净。   老妪与儿媳妇下厨做饭,杀了家中一只大公鸡,切了两斤五花肉,家里还有过年熏得的腊肉,做了一个野菌菇炖鸡,一大海碗烧肉,一盘子蒸腊肉,其余的清炒时蔬,凉拌黄花菜,林林总总,摆满了一大桌子。   老汉的小孙子与孙女,偷偷躲在门边,嘴里含着指头,眼巴巴地望着桌子上的菜。   莫笑农家腊酒浑,丰年留客足鸡豚。农家人朴实,确实拿出了自家最好的东西来招呼客人。   王琼姿冲那两个孩子招手,两个小孩先是害羞地往门后躲,被老汉叫出来,王琼姿扯下两只鸡腿,给他们兄妹一人一只,兄妹俩拿了鸡腿,害羞地笑了笑,飞快地跑了。   老汉忙道:“小孩子不懂事,请客人见谅。”   农家菜实在,用料足,没有用多余的调味品,原汁原味,滋味很不错,李逸吃了两大碗麦饭,还喝了老汉家自己酿造的高粱酒。   吃过饭,他与老汉聊起了农事,问老汉家里情况如何。老汉道:“这两年风调雨顺,家里还过得去。”   李逸问起本地的赋税徭役,老汉道:“自新皇登基,赋税有所减免,但是徭役不少。”   李逸一一过问,一旁的张锐牢记在心。   王琼姿也凝神细听,王家三代为官,不存在赋税与徭役。徭役,实则是官府让平民百姓免费做事,修路修桥,或者官府指派的其他差事,最著名的就是秦始皇征十万百姓修长城。也可用钱代替,但是普通百姓饥饱都成问题,哪有钱代徭役。   总之,不是什么好事。是以历代的贤臣多提倡轻徭役,薄赋敛。   从老农家告辞出来,李逸这才想到忘记了一件事,忙派一位侍卫给老汉家送银子。   侍卫问:“送多少?”   王琼姿出门有带钱的习惯,她才荷包里掏了一贯钱出来交给侍卫,“将这个给那户人家吧。”   侍卫领命而去,李逸笑道:“你怎么也小气起来,只送人家一贯钱?”   王琼姿正色道:“我这可不是小气,你要是大手笔的给银子反而容易给他家招祸,这样的普通百姓是用不上银子的,铜钱足矣,一贯钱说多不多,说少不少,足够他家一个月的饭钱。”   李逸摸摸鼻子,“我说一句话,你就反驳这么多,真说不过你。不过你说的有道理。今日听这老汉之言,我倒觉得很多不必要的徭役完全没有必要,待回宫后与朝臣们商议。”   王琼姿笑道:“说来说去还是一个钱的问题,官府有钱,直接出钱请人做多好。”   李逸心里估摸了一个数,道:“暂时还不行,以后或许有机会。”   两人逛到日落时分方才乘坐马车回了东苑。   想起一整日没有去给太后请安,李逸与王琼姿换过衣服后,打算去萱和堂。罗翔过来禀告道:“皇上,今日您与娘娘出宫后,太后娘娘派人去请了建昌伯与其夫人过来觐见。”   建昌伯被削成白板,按理说不能再叫建昌伯了,但他毕竟是太后的亲弟弟,皇帝的亲舅舅,血脉关系亲近,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复起了。罗翔等人为了表示尊敬,仍旧以建昌伯呼之。李逸以往听顺口了,并不计较什么。   建昌伯近来时常出入东苑,李逸的眉头皱起来。他对王琼姿说:“你今日不必去给太后请安了,我一个人去。”   看他这样子,八成又要跟太后吵架,王琼姿乐得不淌这趟浑水,当下道:“那你记得跟太后说我身子稍有不适,明日再去看她。”   李逸颔首,神色严肃,带着罗翔等人去了萱和堂。   王琼姿安安稳稳地待在清凉殿。洗漱过后,葫芦与小英替她擦头发。小英担忧道:“皇上肯定会与太后起争执,到时候我们娘娘免不了被太后埋怨。”   葫芦并不在意,“太后本来就不喜欢我们娘娘,再多一件也无所谓。不过我真是不明白啊,明明是皇上跟太后闹了矛盾,太后娘娘不去责怪皇上,每次都认为是我们娘娘的错。”   王琼姿懒洋洋道:“这有什么好想不通的,太后与皇帝是亲母子,当娘的怎么舍得怪儿子,但凡儿子不好,那就是身边人的错。”   以前有孙忠罗翔等人背锅,现在么,王琼姿就是最好的背锅人选。   小英道:“好在太后娘娘身边的李嬷嬷很不错,时常为娘娘在太后面前说好话。”   提起李嬷嬷来,王琼姿想起了自己答应帮她寻女儿的事情,古代寻人可真是难啊,彭家以前的左邻右舍都打探过了,只说是突然发了一笔财,然后远远地走了,有说是去南京的,也有说是去福建的,反正如同一滴水汇入大海,音讯难寻。王琼姿只能叮嘱了南京的家人,还有远在泉州的俞贺仪慢慢打听。   内侍前来问是否要用晚膳,王琼姿道:“先等会儿,皇上应该快回来了。”   李逸对建昌伯这位娘舅厌烦得很,应当是不愿意跟他一起吃饭的。    115、第 115 章   太后留李逸在萱和堂用晚膳, 李逸见到建昌伯恨不得隔夜的饭都能吐出来,还跟他一起吃饭?   她黑着一张脸给给太后请完安, 就打算离开。白胖的建昌伯瘦了一些, 在袖子里拢着手,弯腰垂背, 一双细缝眼时不时地瞟一眼他大外甥,再低着头装鹌鹑。   要说太后的样貌确实是一等一的,而且为人伶俐,不然也不会讨得先帝喜欢,独宠后宫二十载。建昌伯却与太后全然不同, 姐弟两个的长相拿到外面让人评说, 不知情的人绝不会认为这是一对一母同胞的亲姐弟,建昌伯长相中就透着一股子猥琐劲,在先帝朝, 恩泽深厚,骄纵无知,一副无脑衙内样儿, 待李逸登基后, 丝毫不给这娘舅的面子,训斥过几次, 又虢夺了爵位,将他大部分的家产给充公了,近年来,建昌伯活得小心翼翼, 看到这大侄子无异于看到了活阎王。   建昌伯心里埋怨姐姐,他也不想同皇帝一起吃饭,不对,不是不想,是不敢。他现在看到李逸就怕得很。虽然没了爵位,比起往日的风光得意来,算是落魄了,但建昌伯没吃过苦,太后时不时的接济弟弟,日子过得倒也不错。建昌伯不想惹着皇帝,免得自己哪里让皇帝看不过眼,又被他削一顿,再削,他担心自己没命了。   太后却不这么认为,她始终认为都是一家子至亲骨肉,就是生天大的气,如今这三两年过去,皇帝也该消气了,便想替李逸与建昌伯说和。   哪晓得李逸一点也不给母后面子,见到建昌伯便满脸厌恶与嫌弃,一点也不掩饰,不但不肯留下来用饭,反而再离开后,又派了罗翔来萱和堂传话。   皇帝的意思是直接明白,那意思就是让太后不要总是宣建昌伯觐见,其中还有不少贬低嫌恶建昌伯的话。   罗翔接了这个苦差事,都没办法推给别人,只得来萱和堂传话。话肯定要说的委婉些,然而再委婉,话里的意思还是得表达出来。   把个太后气得满脸通红,太后不便直接骂皇帝儿子,便只指着罗翔骂,把个罗翔骂了个狗血淋头。建昌伯见形势不妙,在太后骂邱琰的那一刻就偷偷地溜出萱和堂大殿,躲到偏殿里蒙头睡觉。   罗翔来之前,已经做好了挨骂的准备,但是真听到太后毫不留情面的骂他,心里还是很不舒坦,只因太后是皇帝的亲娘,他也无可奈何。待回去复命了,心中怨恨不已,添油加醋说了太后与建昌伯许多坏话。   李逸听了对太后的不满更添加了一层,本来逐渐缓和的母子关系又陷入僵持。   儿子日益冷淡的态度,太后怎么能不知道,她只把这些归咎于王琼姿,认为是王琼姿挑拨母子关系。每日王琼姿去给她请安,她理也不理,甚至半日才出来,让王琼姿在萱和堂枯坐等候。   这不免让李逸更加不满,亲自下诏,太后身子不适,未免打扰太后的休息,改每日一请安,为五日一请安,其他时候只传太后身边亲近服侍的人去询问太后的起居状况。   王琼姿又不是受虐狂,太后不待见,她也懒得去找不自在。好在太后身边的李嬷嬷偏向她,给她传了太后的许多消息。   王琼姿也知道太后不待见她的原因,但是知道了原因,却也没法改变。太后因小皇帝而迁怒她,要想改变小皇帝的态度难上加难,除非太后彻底不再管建昌伯了,可建昌伯又是太后的心肝宝贝,何其难哉?   帝后二人对太后的冷淡分为明显,宫女太监不乏踩高捧低的人。太后本人毕竟是皇帝的亲娘,无人敢刻薄亏待她,但是太后身边的宫人太监的日子很不好过,在宫里很没有体面。   这么一来更加增添了太后的怒火,因着李嬷嬷时常为皇后说话,太后有时候连李嬷嬷都不搭理。她与弟妹建昌伯夫人抱怨宫里的情形。   建昌伯夫人“唉哟”一声,似乎与太后找到了共同语言,开始说起自己儿子来,“大郎小时候也是个疼人的,有什么事都不瞒着爹娘,娶了媳妇,一切都变了,有事只管跟自己媳妇说。不满您说,御史弹劾我们老爷的那几样事,又不少是大郎替他屋里人做的。我们做父母还不能管教,不然就生气,几日不回家也是有的,要我说都是他屋里人的错。”   她叹了口气,又道:“后来家里落难,也养不起那许多人,遣散了许多了,大郎屋里的人也走的差不多了,家里这才算安静下来。”   其实建昌伯内宠不少,建昌伯夫人也趁此机会,将她看不顺眼的一些妖娆女子都给发卖了,建昌伯虽然不舍但也无可奈何。   太后知道这事,没说什么,建昌伯年纪大了,也该修身养性,一味的往屋里拉女人,不管是对于身子,还是名誉都是不好的。   太后瞧了一眼李嬷嬷,吩咐她去厨房看着膳食,然后对建昌伯夫人说:“你如今要管着他,在那乡间,切勿做一些强占人子女的事情,届时传到皇帝的耳中,他想要起复更难了。”   建昌伯夫人道:“知道了,妾会尽力劝着老爷。”   她瞧着李嬷嬷心里不太舒服,劝道:“太后娘娘,这李嬷嬷年纪大了,做事想来也没有那么多精力,何不再挑了年轻的过来使唤?”   太后并不在在乎,道:“陈年旧事,你还记到现在?她从我进宫就在身边伺候,别人不如她想的周到,也不如她贴心。”   建昌伯夫人这才不说什么了。   太后此次召建昌伯夫人觐见,其实还有一个重要的事情吩咐她。   “皇上对自己的亲舅舅不闻不问,反而把王家那群人当做至亲对待,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在东苑款待王家人,对皇后的母亲,侍奉若亲母,我这个亲娘却被他抛到脑后,实在可恨。”   建昌伯夫人劝道:“皇上内心必定不是这样想的,可能是皇后手段了得,把皇上给迷住了。您以前还说过,那皇后娘娘根本就不是给端庄的好女子,在南京时就使出百般手段勾搭皇上。”   太后认为她说的很有道理,恨恨地道:“皇后本就是狐媚子!我手中无人可用,你此番回家后,让三弟派人去查皇后娘家是否有做违纪犯法的勾当!”   自大周建国,确有不惹事的外戚,但是极少极少,国朝昌盛,到了这几代,后妃出自民间,穷人乍富,又没个森严的家风,外戚一代比一代糜烂。太后心里清楚得很,建昌伯的所做作为,虽然上不得台面,但是与其他外戚也差不多,这也是她深觉李逸亏待建昌伯的原因所在。   其他朝代的外戚犯法的事情也没少做啊,还不是安安稳稳当着爵爷,过得养尊处优的好日子,偏偏到李逸这里就不行了,拿自己亲舅舅开刀。   “我就不信他王家没有一点半点违法的事情,你让三弟找人好好的查!”   彼时建昌伯鼎盛时期,人人巴结讨好,这事好查,现在别人都对建昌伯避而远之,家里的生计全赖太后,怎么查?   建昌伯夫人表示为难。   太后有钱,先帝对她的赏赐数之不尽,李逸也没亏待她。太后的钱养十个建昌伯都没问题,“我让黄伦送银子过去,钱不是问题,这事儿尽可能的给我办好。”   建昌伯夫人欢喜地答应道:“娘娘请放心,老爷一定会把事情办好的。”   李嬷嬷被太后故意支开,因此太后与建昌伯的密谈她并不知道。而且她对太后忠心耿耿,一些小事上愿意提点皇后,或许为皇后在太后面前说好说,但是让她背叛太后,这是她绝对做不到的事情。   王琼姿对此事无知无觉。东苑的日子过得很快活,不比宫中,要是常常召亲人进宫,肯定会惹出不少闲言碎语来,但是在这东苑,很多事情无须孤寂,王琼姿时常接了俞氏过来小住。   游湖赏花设宴,每日好玩的事情太多了。快活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好像眨眼间就到了八月底,该回皇宫了。   近了秋季,虽然秋老虎依然势猛,但是早晚已经能感受到凉意了,王琼姿早晚也会多穿一件衣服。   她与李逸在东苑,没有了紫禁城宫规的束缚,两个越发亲密。成婚一年,王琼姿总算有了一点新婚燕尔的感觉。   李逸今日在武英殿宴请英国公等勋贵,王琼姿独自用了晚膳,带着葫芦、小英等人去御花园逛了逛,回来洗漱后,躺在床上看书。   到了很晚,李逸才回来,除了眼神稍微有点迷糊,身上一点都不带酒味,他凑过去想亲王琼姿。王琼姿躲闪,“有酒味,臭!”   李逸抬起袖子闻了闻,“没有啊。”   王琼姿道:“你洗澡了,身上没有,可是嘴巴里有。”   于是乎,李逸又去漱口,嘴里嚼茶叶,务必把自己弄得口吐芳香.   王琼姿专心看书,李逸在她身边坐下,笑道:“这下子从里到外都没有酒味了吧!”   王琼姿“嗯”了一下,眼睛仍然盯在书上。   李逸一把夺了书,随手往大案上了一扔,道:“晚上灯光黯淡,别看啦,伤眼睛。”   王琼姿从善如流地躺在床上,眼波流转望着他。   李逸心中激荡,轻声道:“不如我们看书?”   “看书”并不是真正的看书,实乃比闺房画眉更有乐趣的一件事。但是王琼姿偏偏要逗逗他,故意道:“你刚才还说晚上看书伤眼睛,让我别看了!”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明天见。                   116、第 116 章   李逸心里急, 偏偏喝了酒,脑子没法像平常转的那么快。他紧靠着王琼姿躺下, 耍赖:“那就看不伤眼睛的书。”   最后这书看没看不知道, 只知道次日两人起来的很晚,天色已经大亮了。   李逸喃喃道:“从此君王不早朝。”   王琼姿掐他的胳膊, 嗔怪道:“不要乱说。”幸好是在东苑行宫,要是在宫中她是绝对不会跟着李逸胡闹。   李逸见她满脸红晕,可爱极了,情不自禁地摸摸她的脸颊,说:“我说喜欢你呢!”   小英与葫芦带着宫人端着梳洗用具走进来, 王琼姿推了推他, “还不起来!”   宫人们见帝后关系这么好,脸上也洋溢着笑容。小英背地里说:“咱们娘娘嫁进宫里足足有一年了,与皇上的关系还这么好, 大概小皇子就要到了!”   葫芦也道:“宫里地方大,要是有了小皇子与小公主,想必会更加热闹。娘娘到了这东苑比在宫里更自在, 倒有些像回到咱们在南京的时候一样了。”   小英表示赞同, 又有点可惜:“再过两日就要回宫了。”   葫芦笑道:“天也渐渐凉了,总不能在这里过冬吧, 明年夏天还回来的。”   她得了皇后的宠爱,在宫里的日子非常好过,人人恭敬,锦衣玉食, 想想以后的日子就觉得欣喜。   过了两日,帝后从东苑返回宫中。王琼姿回到一个多月未回到的地方,竟然有一种回到家的感觉,看来她已经逐渐把这宫里当做家。   因中秋节是在东苑渡过的,为了避免麻烦,王琼姿一概没有召见诸位命妇,现在回来了少不了要见一见。   冯妙青陪着她的母亲英国公夫人进宫觐见。她面色红润,神采奕奕,叽叽喳喳与王琼姿说这段日子发生的事情。   冯夫人对这个女儿颇为无奈,向皇后告了一声罪,然后去了清宁宫。   冯妙青笑道:“八月十五的中秋节,相国寺那里办了庙会,好热闹啊,今年的情形比往年更盛大,还有黄头发、蓝眼睛,身材高大的外人过来,外国东西可多了,还有天竺传来的奇香,我替你带了一些来。”   自从开放海禁,与大周通商的国家越来越多,以往只能在沿海等地看到一两个外国人,如今像南京、京城这样的大城市,也常能看到外国人的面孔。   她让侍从呈上来,林林总总许多东西,俞贺仪掌管泉州市舶司,得到到千奇百怪的外国货多不胜数,还给王琼姿弄来了天鹅绒的布料,王琼姿想起了斯嘉丽用窗帘做的那件绿裙子,甚至起了心思也自己做一件,可惜在这个时代,露胳膊露腿都是不允许的,她让人做了,只是收藏起来,偶尔看一看。   冯妙青送来的这些东西论起精美在远比不过俞贺仪送来的,但是野趣十足,造型稀奇,王琼姿十分喜欢。   她还在里面发现了一个光屁股拿弓箭长翅膀的小人儿。   冯妙青也翻到这东西了,脸红了红,不好意思道:“下面的人办事不用心,竟然把这东西也放进去了。我回家就让人砸碎它!”   “别!”王琼姿忙说,“我喜欢,给我吧。”   不过是个小孩子造型,也没什么大不了了,冯妙青作罢,悄声对王琼姿说,“外国人还带了画来,他们管画叫做油画,里面还画有更让人难为情的东西,我觉得怪不好意思的,所以就没买。以后你一定要去看看。”   王琼姿失笑,心里知道她说的是什么画。她拿着丘比特的小雕像把玩。   冯妙青道:“当时买这个东西挺不好意思,也就没多问,不知道这个在外国是做什么用的,难道是外国的神仙,就像太上老君一样么?”   王琼姿道:“我在书里看过一些,这是外国的丘比特,算是神仙吧,是个小爱神。他的弓箭射在两个人身上,便把这两人凑成了一对。”   “那我与廷玉肯定是被这小孩的弓箭射到过!”冯妙青喜滋滋地说。   邵廷玉远赴甘肃,冯妙青捧着脸,心里怀着无限幽思,道:“不知道廷玉现在到了甘肃没有?”   王琼姿心算了下日子,道:“没,还得过几日。”   冯妙青也就惆怅了一会儿,邵廷玉离开之前与她百般恩爱,新纳的朱小怜看都不看一眼,她心里早已释怀。虽然有些想念他,但是邵廷玉离开之前,不知对邵母说了些什么,邵母竟然主动劝她闲暇也多回英国公府看望父母,就是在那边多住几日也使得。冯妙青得了婆母的话,更加放心大胆在娘家住下,虽然偶尔有些寂寞,但是日子过得很舒服,毕竟在家做父母的女儿,总比做某人的媳妇要自在得多。   冯妙青自我觉得高枕无忧,不免为王琼姿担忧起来,问道:“你听说了些什么没有?”   她这么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把王琼姿搞懵了,反问:“我该听到什么事?”   冯妙青立马反应过来,“哦,没什么!”   她不是个善于掩饰的人,王琼姿看出了些什么,笑道:“你怎么也学的吞吞吐吐起来,一点也不利索,快说,到底是什么事?”   “好吧,那我就说了,”冯妙青道,“我是听见我爹娘说的,因你嫁到宫里一年还未有喜,朝堂上那些极其无聊的人上了折子,奏请皇上选妃,充沛后宫,延绵子嗣呢!”   她度量王琼姿的神色,道:“我本来以为你知道这件事。”   关于选妃的事情这几个月来偶尔有人提起来,李逸不当回事,王琼姿自然也不放在心上,可这次情况似乎不同,冯妙青的眼睛都是担忧之色。   “听说礼部一个郎中上书的,朝堂上很多人赞同。”   冯妙青想起前段日子邵廷玉纳妾的事情,觉得与王琼姿同病相怜,狠狠道:“那些闲人,国家大事,百姓生计,多少国家大事等着他们去管,非要管人家的内闱事!”   王琼姿也深深地觉得这些人实在可恶,她嫁给李逸才一年的时间,这些人就急成这样。大周皇室到李逸这一代,宗室人多得很,先帝只生了李逸一个,先帝还有七八个兄弟,反正绝不缺人。   王琼姿可是听李逸说过,光是每年养这些宗亲藩王们就得花很大一笔钱。   “别管这些人了,都是闲的,永安公主的婚事还不够他们忙吗!”   话是这么说,王琼姿当然不可能完全不放在心上,她可不想有一天李逸学着龙傲天说话,“纳妃不过是权宜之计,我不会碰她们,我的心里只有你一个人。”   骗鬼!   她遣了邱琰去打听。邱琰打探回来,笑道:“这是前天的事情,难怪咱们坤宁宫一点风声也没听到。原来是皇上为了不让娘娘您为这点小事烦心,不让人在后宫传这事。小的是好不容易才打探到,皇上将那上书的礼部主事斥责一顿,贬到江西去了!”   王琼姿彻底放心了。   倒是小英挺担心的,她跟着王琼姿读过几本书,以往在南京时,王琼姿也买些杨贵妃之类的话本回来看,小英看过一些,担心世人把王琼姿传成了杨贵妃那样的祸水。   王琼姿知道后,笑道:“小英,你这想的也太多了,没事儿,我是皇后又不是嫔妃,那些人完全是闲的。”   皇帝嫔妃多一点,他们会说荒淫过度,不纳嫔妃,也有话说,根本无需理睬。   王琼姿在现代的时候看一些古代小说,里头说什么前朝与后宫息息相关,某位大臣得势,皇帝就宠信他的女儿怎么样怎么样的,简直搞笑。都混到皇帝的位置的,喜欢一个妃子难道还不能随心所欲吗?只除了极少的皇帝才这样,大多皇帝都是喜欢谁就是谁,就连辫子国的皇帝也大多这样。   小英见皇后神色坦然自若,放心不少,只是暗中茹素,每日必拜一遍菩萨,祈求皇后早日有孕。   礼部在奏请皇帝选妃,被训斥一顿后,没有消停下来,最近的存在感特别强,在朝堂上又为永安公主的准驸马吵起来。   这位即将上任的驸马蒋安现今在礼部办得礼仪班学习。这不过是形式,只要不出啥大错,这个礼仪班结业,蒋安就能顺利迎娶公主了。   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有御史提出来蒋安是庶出,生母乃是奴婢出身,没有资格迎娶公主。   公主是皇妹,金枝玉叶,不可能有一个奴婢身份的婆母,这不仅伤了公主的体面,更有损皇家的体面。   接着又有人说,蒋安的母亲在蒋安父亲蒋员外的原配过世后,被扶正,所以这样算起来,蒋安算是正妻之子。   朝中众人其中不乏是庶出的,对这蒋安抱有同情,认为他母亲扶正,他就应该是嫡子。可其中也有一些守旧的大臣,觉得奴婢扶正不能算数,不是聘回来的正妻,蒋安应当是庶子。   这就涉及到礼仪之争,礼部为这事从书中找佐证,两方人马在朝堂上变得如火如荼,互不相让。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明天见。                   117、第 117 章   本朝公主的嫁妆视乎皇帝的宠爱而定, 但是至少有一千顷地,至于驸马所得也很丰厚, 一跃从平民阶级跨越成官僚阶级不说, 每年还有两千禄米的俸禄,这笔钱可不少, 那些阁老们尚且没有这么高的俸禄呢!既有钱,又有名,很难不让人心动。   这事就看朝堂上能吵出一个什么结果。   王琼姿叹气:“这事儿最倒霉的就是永安公主了。”   “可不是,”小英道,“要奴婢说, 都是那些遴选驸马的太监不负责, 怎么偏偏把个蒋安给选出了,那些原配正妻出身的人难道就没有吗?”   蒋安的身份,怎么说, 你说他是嫡子,也可以,毕竟人家的亲娘现在扶正了;可是你说他是庶子, 也说得过去, 毕竟他娘是丫环扶正,虽然现在做了正妻, 但是跟皇家结亲,皇家的颜面不太好看。   当然这是某些大臣的看法,依照王琼姿的想法,觉得那些大臣们那么多事, 英雄不问出身,丫环生的也没什么。要论真起来,先帝的母亲还是宫廷女奴!   只是由驸马身份的事情演变成另一起更深刻的事情。   李逸回坤宁宫跟王琼姿说起朝堂上关于驸马的嫡庶身份之争,略有些烦,道:“正经的事情不做,偏偏要在这上面费劲!”   王琼姿道:“咱们大周朝为人做事,你知道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什么?”   她笑道:“就是一个‘礼’字,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大户人家多有纳妾者,庶子一大堆,这样还涉及到爵位的继承,财产的分配。全靠有个‘礼’字在里头,凡事只有规矩礼仪,否则一家子人为爵位、财产能打的头破血流。那些大臣们有嫡,有庶,家里小妾应该也不少的,嫡庶的问题可不是小事,现在其实已经不光是在争驸马的身世了。”   李逸想了想,道:“说的也是,今天在朝堂上徐敏中提起了太宗在的时候的一件事,是关于永平侯家立嗣子的事情。永平侯正室夫人无子,家里只有一个买来的奴婢生了一个庶子,按照当时大周的典制,庶子并无承爵的资格,可选同宗子弟过继。但是永平侯不愿意自己拼了命挣来的爵位落入别人手中,便上书请求先帝开恩,他随着先帝出身入死,战功显赫,先帝于心不忍,便同意了他的庶子立嗣的事情。这事一开,后面那勋贵人家若是没有嫡子,都援引这个旧例,立庶子为嗣子。”   王琼姿一点就通,说:“程大人举这个例子,是为了说明蒋安身份的合法。”   李逸点了一下头,“是。”   其实翻看历史可以看出一个很明显的趋势来,早期并不是特别开化的时候,子凭母贵,孩子的身份依照母亲的身份来决定,甚至母亲是奴隶,生出来的孩子便是奴隶,可是越往后面,嫡子与庶子除了在继承爵位上有差别,在很多方便几乎都是一样了,当然某辫子国除外。   那么,王琼姿道:“你就承认那蒋安的身份,让他继续做驸马。”   李逸又犯愁起来,“我跟你想法差不多,可是蒋安的母亲毕竟是婢女扶正,皇室总不能与个奴婢结亲家吧?”   王琼姿忍着笑意道:“那你就该把马大成重重的打几板子,这事儿是他没有办好,给皇上添忧,该打!”   “他年纪大了,不如罗翔抗打,真打他一顿板子,估计就起不来了,我训他一顿得了!”李逸忙道。   马大成从小陪着他读书,李逸小时候都喊他“大伴”,更何况这人极其懂他的心思,指哪打哪,人又忠心耿耿,李逸现在还真离不开他,至少走了马大成,他一时还找不到人接替他,罗翔与李平两人都太年轻轻浮了,远不如马大成办事老练。   王琼姿看他那护犊子的模样,冷哼一声,扭头就走。   “哎,你去哪里?”李逸赶紧拉住她。   王琼姿道:“我去偏殿住!”   李逸疑惑极了,“好端端的去偏殿住做什么?我哪里得罪你了?”   王琼姿呵呵一笑,“没有啊,你没得罪我。”   她突然想起这里是坤宁宫,她自己的地盘,走什么呀,该走的李逸,于是把他往外面推,“走吧,走吧,去乾清宫找你的大宝贝去!”   李逸搂着她笑道:“你就是我的大宝贝啊。”   王琼姿装作十分诧异的样子,“原来我是你的大宝贝啊,我还以为马大公公才是你的大宝贝呢!”   李逸被她这阴阳怪气的话逗笑了,道:“那个老货怎么可能是我的大宝贝,我的大宝贝只有你啊。”   “我不信!”王琼姿说。   李逸道:“真的!马大成我留着还有用呢。”   行吧,王琼姿不再多说什么,刚才她是故意那么说的,只是为了试探而已,这不,果然试探出了结果,马大成在他心里的地位,稳如磐石呀。即使是亲妹妹的婚事被误了,也舍不得打马大成几板子。   ……   驸马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李媛这个当事人反而跟无事人一样。她过来坤宁宫给王琼姿请过安后,说起了酿菊花酒的事情。   “咱们现在酿了,赶不上重阳节喝,不过可以等到明白再喝。”   她拿了一本古书,书中有酿造菊花酒的法子。   王琼姿兴致勃勃跟她一起酿菊花酒,首先蒸出菊花露来,然后蒸大米,加入酒曲,花露,捯饬了大半天才弄了两坛酒,最后埋在坤宁宫后殿的一株桂花树下面,只等着来挖出来。   酿完酒,两人出了一身汗,梳洗过后,坐在凉亭喝茶聊天。   李媛见着王琼姿心情好,这才问道:“嫂嫂,我听闻别人在议论纷纷,说是驸马身世的问题,嫂嫂,可否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果然是终身大事,哪有不挂心的,王琼姿无意隐瞒什么,将朝堂上争论的事情都给她说了。   李媛顿了顿,又小心地问:“皇上哥哥是个什么意思?”   朝堂上那些大臣怎么说,她不管,最重要的还是皇帝的意思。   王琼姿无法回答:“皇上还没有明确的意思。”   或者说李逸并不大把这事看在眼里,在他眼里,边境的战事,市舶司的情况,怎么制衡那些文官们这些才是至关重要的事情。   王琼姿挺怜惜李媛的,先帝宠幸了她的母亲,把她带到这个世上来,但是先帝为了太后,对这个女儿不闻不问,任由太后打压她,忽视她。在王琼姿进宫之前,李媛在宫里过得甚至连宫女都不如,她像一株野草一样顽强长大。   李媛也仿佛猜到了什么,苦笑一声,“算了,嫂嫂也不必为我的事情去问皇兄了,其实嫁给谁不是嫁,最差也不会比泾阳姑母差。不管是不是蒋安,我都认。”   后面几日,朝堂上最主要争论的焦点还是驸马的事情。六科给事中也开始参合其中,似乎有人去实地调查了,说蒋安的生亲陈氏是个德行败坏的女人。并且给出了证据一二三四。   蒋安的生母丫环出身,但这个丫环是个有志气的丫环,立志要做主子,被老爷收房后,使出浑身解书讨好蒋员外,后来生了蒋员外唯一的儿子。陈氏得势就猖狂起来,对主母不敬,仗着儿子,不停地气这主母,蒋员外宠妾灭妻,把个妾看得比元配还重要,甚至连内宅都交给陈氏管理。   元配夫人本来就身子不好,经这么一气,一命呜呼,于是,陈氏顺理成章被扶正,做了正室夫人,蒋安一跃成为嫡子。   说的是栩栩如生,似乎是亲眼所瞧一样,不知是真是假。   最终还是由李逸拍板,蒋安这个准驸马不合格,直接淘汰。   这就相当于皇室悔婚了。世人重婚约,此事一出,民间传成什么样的都有,有说蒋安骗婚的,还有说永安公主貌若无盐等等,反正大多数人存了看笑话的心,算了给京城百姓增添了茶余饭后的笑料。   蒋安淘汰,还得为公主另外选定一个驸马,尽快了结公主的婚事。   当时有三名候选人,除了蒋安,还有袁光、李兆文两人。   李逸着令礼部再次查这两人的家世,务必不能出一点纰漏,这回礼部去查了,回来说,这两人家世清白,家风也不错,确实没有什么问题。   既然没什么问题,那么驸马就在这两人中产生。   这次李逸亲自问李媛,袁光与李兆文她看重哪个?   李媛不肯回答,只是说:“一切都凭皇兄做主。”   李逸道:“这是以后跟你一起过日子的人,要自己看中才行。”   李媛还是不说,李逸没办法,让王琼姿去问。   王琼姿看她那低头不语的样子,笑道:“我认识的永安公主可不是这么害羞的人,上次都能选,这次为什么不行?”   李媛摇摇头,“上次我选蒋安,闹出这许多事来,我深感不安。这次就让皇兄为我做主吧,是谁都无所谓,我对这二人并无偏好。”   作者有话要说:三国时,袁绍就是庶子,过继给大伯还是叔叔,长得帅气,能力也不错,混得很好,他弟弟袁术是嫡子,比不过他,就骂“吾家奴”,不过骂也白骂。   说这些只是想说明,古代嫡庶对于男子影响并不大,至少走出家庭,在官场上嫡庶的影响是不大的。   晚安,明天见。                   118、第 118 章   既然李媛执意让李逸选定驸马人选, 李逸便又重新召了袁光、李兆文两人入宫觐见。   袁光年纪小,跃跃欲试, 总想在皇上面前表现自己, 李兆文稳重许多,恭敬有礼, 加之模样俊俏,不深入接触,只觉得李兆文是个沉稳有礼的翩翩公子,把袁光衬着一团孩子气。   李逸与王琼姿在御花园设宴招待他们,重阳节刚过, 御花园里还摆着一盆盆的菊花, 黄的紫的白色,各色各样地都有。袁光忍不住赋诗一首,明面上在说菊花, 实际上在恭维皇帝,赞扬大周太平盛世。李兆文就没这等出口成章的本事,老实地站起来给帝后二人敬酒, 祝愿皇上与皇后娘娘身体康健, 万寿无疆。   因有王琼姿在场,这两人的目光都不敢直视皇后, 只看她的衣角,就觉得脸红耳热,胸口万分激动。   袁光本来已经对选驸马的事情不抱有希望了,天赐良机, 蒋安身世在朝堂上争论不休,他便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此次进宫,一路所见,满目繁华似锦,金碧辉煌的宫殿,往来美丽的宫娥,佳肴琼汁,歌舞奏乐,仿佛身临蓬莱仙境之中。   袁光虽然自负才能他日参加科举考试,手到擒来一个进士,可是十年寒窗,就算是考中了进士,最好的情况是进翰林院做庶吉士,然后一步一步熬资历升迁,最后能进入最有权势的内阁,既需要得到皇帝的看重,更加需要一点机遇,那么多进士,大多碌碌无为,一辈子做一个普通的官僚,有几个人能做到内阁大臣的位置?而现在有一条捷径,当了驸马,皇帝的妹夫,立刻就能与皇室成为亲戚,名利自入掌中,以后这个宫廷宴会要多少有多少。   袁光这么想着,脸上不由得带了一点期盼与急切的心思出来。他还是太年轻了,喜怒于形色,这么明晃晃的欲望,让人一望就知。   至少王琼姿就看出来了,上回三人觐见,袁光还没有表现的这么急切,这回因为这一点贪婪,整个人身上的气质似乎就变了。   而一旁坐着李兆文就是显得老实沉稳许多,或者说是木讷吧,但他外貌很不错,所以就算在哪里坐着,说不出什么风趣的话,也做不出什么精妙的诗词来,也没把他显得太笨,花瓶自有花瓶的好处。   葫芦一向喜欢俊俏白净的小郎君,趁着替王琼姿斟酒的功夫,小声笑道:“娘娘,李公子长得真好看,坐在那里也好看!”   李逸耳朵尖,听到这句话了,问道:“小葫芦,那里好看了?”   葫芦低声道:“眉眼俊俏,唇红齿白,连皮子也白,奴婢觉得自己都没他白。”   王琼姿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麦黄色皮肤的李逸,然后道:“我们葫芦喜欢白面小郎君。”   李逸呷了一口酒,摇摇头道:“肤浅!长得白一看就是少晒太阳的,你让他提一桶水只怕都提不起来,连鸡都不能杀!”   葫芦脸涨得通红,哼哧哼哧不敢说话,王琼姿笑道:“白菜萝卜,各有所爱,她喜欢白的,也不关你是什么事吧?”   李逸悄悄瞪了她一眼,王琼姿毫不客气地瞪回去,李逸轻声道:“等回了坤宁宫再跟你仔细分辨。”   下座的袁光、李兆文两人坐的较远,加之奏乐声,听不清上头的人再说什么,只看见皇帝与皇后,还有一名小宫女在说话。李兆文自顾喝酒吃菜赏花听乐,多余的眼神一点也不往外瞟。袁光忍不住,偷偷打量,皇后娘娘的凤颜他不敢直接瞻仰,就去打量皇后身边的那名宫女。   那名宫女穿一身海棠红的襦裙,葫芦形的身材,稍微有些丰腴,容貌也很动人,而且在宫里养尊处优,看来又极得帝后的宠爱,袁安觉得比起普通官宦人家的千金也比不过这位宫女。宫女都这样美丽,只怕公主更加美丽雍容,袁光不仅想入非非,他要娶天底下出身最高贵的女子为妻……   午宴结束,李逸让人带了这两位下去。王琼姿问道:“你选那个?”   李逸觉得这两人实在都挺一般的,没特别出众,于是问道:“你觉得呢?”   王琼姿想了想,道:“两人都有不足之处。”继而又叹息,“怎么就找不到一个更好的人呢?”   袁光、李兆文的综合素质甚至不过当初的谢斌,王琼姿来京城见过的武定侯世子邓禹也是极优秀的。   李逸道:“驸马就从这两人里出。再去寻访,劳民伤财,朝堂上那些臣子又有话说,最重要的是再去寻访说不定找出来的人还不如这两个。袁光、李兆文这二人,虽然不是顶好的,但也不差了。”   这倒是实话,就大周这选驸马的体制,真不一定能选出什么样的人来。袁光、李兆文真说起来还行,在着这世上也没有十全十美的人啊,王琼姿看看自己身边的李逸,心想她不也嫁了个昏君么,这日子慢慢地过,李媛是公主,只要有心,日子不会过得太差。   以葫芦为代表的大部分宫女都是外貌协会,袁光念的那些诗,她们也听不懂,而李兆文说话不多,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也是一道不错的风景。   从这个角度来看,这李兆文看着老实木讷,其实也未必啊,说不定是个大智若愚的人,知道自己在才识方面比不过袁光,索性就不跟袁光抢风头,免得出丑,安安静静地做一个美男子,还能树立一个沉稳的人设。   驸马的事情最后由李逸拍了板,定下李兆文。原因如下:他嫌袁光太聒噪了,袁光小小年纪,才思敏捷,确实不错,但是选驸马又不是殿试,袁光把驸马面试,当做进士面试了,既如此,李逸就成全他嘛,说不定来年春闱,他能在太极殿再见袁光。   至于李兆文,老实沉稳低调,李逸并不想要一个高调有欲望的驸马。因为驸马是个闲职,他养着驸马与公主就好,这位驸马也只需要老老实实的待在府中服侍公主,老实低调最好,别像建昌伯一样,一朝得势,闹出许多幺蛾子出来,不然当时候一边是兄妹之情,一边是国法,陷入两难之中。   他把原因给王琼姿说了,然后笑道:“再说那李兆文长得勉强尚可,从外貌上来说也行,给永安配个俊俏的小郎君,以后朕的外甥们样貌应该也不差。对吧?”   王琼姿并不顺着他的话说,反而道:“我觉得李兆文外貌平平无奇,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还是我夫君厉害,那么重的弓箭都能拉开,文武双全,比那小白脸可靠多了。”   她的回答十分优秀,李逸表示很满意。   驸马正式定下了李兆文,这回礼部没什么话可说,李兆文出身极为普通,父亲是官府的一名小吏,家中有一个哥哥,一个妹妹,俱是一母同胞。李兆文进了礼部开设的驸马培训班上学,礼部则开始筹备公主下嫁的婚礼。   李媛这边知道定了李兆文为驸马,心里怎么想的不知道,面上作出十分欢喜的样子,感激李逸。这次选驸马的事情上出了查漏,李逸觉得这位妹妹也是受了无妄之灾,而且李媛懂事听话,不吵不闹,于是乎,大笔一挥,将李媛的嫁妆增加了三成。本来只是按照公主下嫁的惯例准备嫁妆,这次多了三成,可谓是意外之喜。   有人欢喜就有人愁,蒋安本来直奔驸马之位而来,他家中富有,田产铺子多不胜数,花了足足五六万两白银贿赂遴选的太监,才选到最后一关,本来以为驸马之位稳了,谁知到手的鸭子飞了!   他生气之下就找了当初拿他钱的小太监,将其一顿指责。   那人也很无辜,道:“也怪你太不低调了,选了驸马就老实待着,安分一点,等与公主正式成亲,生米煮成熟饭再高调炫耀也成,到时候就算你身世爆出来也没事,反正皇家总不至于让你同公主和吧。你到处炫耀,惹人嫉妒,把你告发了,现在你反而来怪罪我,这是什么道理,我该问你的责任才是!你还得司礼监的马公公被皇上训斥了几句,连同我们下面的人也跟着倒霉!”   蒋安是个混不吝的,仗着有钱,家里也有一门还算不错的亲戚,这些人被人捧惯了,被个阉人这么说,气上头来,道:“我那五六万两银子,打两个金人都够了!难道我的钱是白给了,既然受了我的钱,就该替我把事情办好!”   那小太监啧啧两声,“你冲我发脾气有什么用,你那五六万两银子,大多都进了马公公的腰包,我也就拿了一个跑腿费,你找马公公说去!”   蒋安以往准驸马的身份,还能与马大成一起坐下喝酒说话,现在驸马位置丢了,马大成看都不看他一眼,他去马大成京郊的大宅子求见,门房理也不理,实在是无奈之下才来找小太监。    119、第 119 章   小太监被他缠不过, 道:“如今驸马人选定了,再要更改也不成了, 你就死了当驸马的心吧。”   蒋安不肯白白当这个冤大头, 扯着小太监的袖子,“把我银子还来!”   小太监气呼呼道:“都跟你说了, 大头都进了马爷的荷包,他那人平生最爱银子,你就不要想着还钱的事了。”   他甩甩袖子,挣脱蒋安,快走几步, 又转头警告道:“别再来纠缠人了, 你也不看看马爷是谁,走出去几位阁老大人都给他面子,他要想要对付你, 比碾死一只蚂蚁还容易,你自己好自为之。”   说完上马挥鞭而去,马蹄扬起的灰尘溅了蒋安一身, 蒋安急忙退后几步, 拿袖子遮住脸。   他的两个小厮小心翼翼道:“少爷,那马公公是我们惹不起的人, 还是回去吧。”   蒋安冷哼一声,咬牙切齿道:“他再厉害,也不过是个阉人,我还不信他能一手遮天。”   蒋安咒骂不止, 马大成浑然不知,不过即使知道有人再骂他,他也不在乎,这天下下骂他,甚至想要他死的人多得是,可是除了皇上,谁能弄得死他,别人恨他恨得牙痒痒,那又有什么关系,他照样活得好好的。   不过选驸马闹了幺蛾子出来,皇上虽然只是训斥他一顿,其他没什么处罚,但是为公主置办嫁妆的事情交给了李平与罗翔两人,这可是大肥差啊。去年皇上大婚时,马大成可是狠狠地捞一笔,他吃肉,李平与罗翔两人跟着喝汤。   这两个没良心的,现在采办公主嫁妆的事情,两人准备彻底把马大成排除在外面吃独食,马大成心里很不爽快。   不管怎么,永安公主正在筹办过程中,婚期定在十一月初。至于公主府,就定了泾阳公主原本的宅子,泾阳公主年纪轻轻过世后,公主府被皇家收回,现在直接修葺一番,当做永安公主的宅邸。总之,一切按照以往公主下降的惯例有条不紊的进行。   李媛照旧每日去坤宁宫给皇后请安,有时候刚才有人来给王琼姿汇报公主婚事筹办的进程,李媛听了,也会脸红,然后躲进内室,比之从前多了几分小女孩的姿态。   葫芦与小英捂着嘴巴笑,“永安公主终于有了待嫁新娘子的娇羞了!”   出嫁之后,从此就要与一个陌生的人生活在一起,不管是害羞或者忐忑,哪有人能够完全不放在心上?   王琼姿看着葫芦与小英,葫芦年纪稍微笑一些,今年还没满十七岁,小英是俞氏为了找个稳重的人照顾女儿,特地找了个年纪稍大一些的,如今已快二十岁了。   王琼姿笑着拉了小英的手说:“等公主出嫁后,就轮到我们小英了!”   她已经替小英看好了人选,是京卫指挥使司的一个正八品的知事,她找人多方探听过,此人今年二十五岁,品行好,稳重可靠,老实上进。在东苑时,也找机会让小英见过这人,小英点了头,王琼姿便打算等这阵子忙过去了,就着手办小英的婚事,不耽误她。   小英心里既害羞又欢喜,低着头,呐呐无言。   葫芦轻轻推了她一把,笑嘻嘻道:“小英姐害羞了,别呀,还不快回娘娘的话,当心娘娘以为你不愿意呢!”   小英忍着羞道:“都听娘娘的。”   “那你可以开始准备绣嫁妆了!”   正巧李逸这时候走进来,听了一言半语,问道:“谁又要出嫁了?”   小英满脸通红,匆匆福了福身,退了下去。葫芦见状也跟着她一起出去了。   王琼姿努努嘴:“小英要出嫁了。”   李逸笑道:“你不是说她陪你从小长大,现在把她嫁出去,你舍得吗?”   王琼姿奇怪道:“有什么舍不得的?反正嫁在京城,偶尔想念她了,再传她进来就行了,她能嫁给好人家,我为她开心还来不及!”   见李逸满脸喜色,神采飞扬,她奇怪问道:“今天早上去上朝时,还满脸的不高兴,怎么现在跟挖到大金矿一样,有什么好事?”   李逸在她脸上亲了一口,笑道:“大好事,正好跟你说呢!邵廷玉在河套打了胜仗,而且乘胜追击,深入蒙古人的草原焚烧他们的草场,烧了两片草场,只怕蒙古人今年难过冬喽!”   李逸把邵廷玉夸了又夸,脸上不免带了一点遗憾出来,他内心深处也想像邵廷玉一样带兵遣将,纵横沙场,可是受身份所限制,他不可能去边关打仗。   先帝年间,疏于边境防守,蒙古鞑靼人几乎打到河套平原,李逸登基之后,加强边境防卫,蒙古人多次犯边,也只是堪堪能防住,但是仍然让蒙古人抢了不少粮食,边境百姓深受其害。邵廷玉这才到甘肃不过三个月,就与蒙古人干了一仗,不但取得了胜利,而且还烧掉蒙古人的草场,表现优秀。   李逸忍不住叹息,“真是羡慕邵廷玉啊,要是我不是皇帝就好了!”   “啊?”王琼姿惊呆了,继而很快明白过来,这位仁兄,天生下来就是太子,先帝的独苗儿子,也没个人跟他竞争,当皇帝对他来说就像呼吸一样容易,反而是当个大将军对他来说难如登天。   王琼姿面无表情道:“你就是从太子过渡到皇帝太容易了,才会说这样的话,大将军再厉害,他不也归皇帝管吗?”   李逸带点儿委屈,“父皇母后只有我一个儿子,我不想当皇帝也难。”   “所以说啊,这什么东西得来太容易了,就当做等闲事,不放在心上。你羡慕邵廷玉做大将军,我敢保证邵廷玉更羡慕你能当皇帝!”   李逸笑了笑,道:“你说的也是,不过我还是想做大将军,或许我可以亲自去战场犒军。”   王琼姿“呵呵”两声,“你要是真敢去,我看刘迁阁老他们就不是一起致仕,而是一起撞太和殿的柱子了!”   李逸往榻上一趟,头枕在双手上,喃喃道:“朕是皇帝……”   得,刚才还不想当皇帝,这会儿又开始摆皇帝的身份了,要王琼姿说,李逸幸好的皇帝,不然哪家也招呼不住这么能折腾的儿子。   不过看他那颓废的样子,王琼姿摸摸他的脸颊,笑道:“也不是不能去啊,等我们的儿子大一点了,你想做什么就自由多了!”   李逸腾的坐起来,问道:“你怀孕啦?”   王琼姿这回没有表示肯定,但也没有否定,“还没也确定,只是这月葵水晚了几日,还得等月底的时候御医过来把平安脉再看看。”   李逸兴奋道:“现在就让御医过来!”   “等等!”王琼姿连忙阻止他,“这才多久,御医估计也看不出的来。”   李逸道:“看不出来也没关系,反正又不费什么事。”   “不行,不要这么高调,要是空欢喜一场,我多丢面子啊。”   李逸道:“好吧!有了很好,没有也没事,我们还年轻,以后机会多得是。”   王琼姿笑道:“知道,知道!”   话是这么说,李逸对这个还不知道有没有的儿子开始畅想起来,“等他生出来了,我要教他骑马射箭,他可以和我一起玩捶丸,我可以带他玩好多好玩的东西。”   这位父亲满脑子都是带着儿子玩什么,王琼姿扯扯他的耳朵,“你自己都这么贪玩了,还带着儿子玩啊,要是他跟你脾气性格一模一样,我看你怎么办!”   李逸一想还真是这么一回事,忙改口道:“他得好好学习治国之道,我先替他看好师傅人选,不能太古板迂腐。”   王琼姿则道:“琴棋书画可以回一些,诗词歌赋也不能抛下,最好做个才子皇帝。”   话一出口,她失笑了,怎么拿现在拿一套教育孩子了,“算了,还是不要做什么才子皇帝,历史上两个著名的才子皇帝可没什么好下场。关于怎么教育孩子可是一桩大事,毕竟把他教好了,等他长大,大周交给他,我们出宫都行。”   李逸猛地点头,吩咐邱琰拿来笔墨纸砚,兴致勃勃道:“我们有什么想法都记下来,免得以后给忘记了。”   ……   一场秋雨一场寒,天气一天比一天冷,即使已经来京城两年了,王琼姿仍然没有习惯京城寒冷的冬天,这里的秋天真是短啊,进了十月就很冷了,十一月王琼姿就开始裹着裘衣。   小英端来热乎乎的红糖当归水给王琼姿,王琼姿接过来不紧不慢地喝着。葫芦则替她换了一个新暖炉,王琼姿将暖炉放在小腹上,这才觉得舒服起来,不用多说,上次的事情是个乌龙,后来证明她并没有怀孕。她不如何失望,反而是小英等人失望,宫外的俞氏也很失望,每次来都会问一声,王琼姿烦不胜烦,上次板着脸说了,让她以后别问了,这真是跟现在催婚有异曲同工之妙啊。   李媛的婚事就定在明日。她过来看望王琼姿,贴心地不说小侄子的事情,知道王琼姿身上不爽快,就专门找一些好玩的事情哄她开心,还摘了几支腊梅花用花瓶供着送过来,十分贴心。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明天见。                   120、第 120 章   王琼姿嗅了嗅腊梅花, 道:“好香!”   李媛道:“天阴沉沉的,乌云盖得很厚, 我觉得这两日应该会下雪, 等下雪后,腊梅花还会更香。”   葫芦刚才从外面走进来, 笑吟吟道:“公主猜的可真准啊,外面现在已经在下雪粒,奴婢瞧这情形,只怕会越下越大,估计明天到处是银装素裹。”   王琼姿让她开窗子, 葫芦顺从地去开窗, 一股呼呼的北风夹杂着雪粒刮进来,让人忍不住瑟缩,王琼姿看着窗外洋洋洒洒的雪粒, 真想赶快出去瞧一瞧。   才起了这个念头,就被李媛与葫芦劝住了,小英忙把窗子关了, 嗔怪葫芦, “刚才就不该开窗,若是冻着了娘娘与公主可怎么好!”   李媛接过话头, 笑着点点头,“我身子强,冻着了也没事,若是冻着了你家娘娘, 只怕你这妮子得去给皇上请罪了。”   葫芦吐舌,躲在王琼姿身后,笑嘻嘻道:“皇上要是怪罪下来,娘娘你要替我说情。”   王琼姿故意板起脸来,道:“偏不!”   葫芦便拉着她的袖子求饶,一时之间坤宁殿冬暖阁欢声笑语。   李媛被这快活的气氛感染,把明日出嫁的那种忐忑不安的心思放下来。自王琼姿嫁进宫中,李媛亲眼见着她与皇上两人相亲相爱,心中也默默希望日后能够与驸马琴瑟和谐。   王琼姿记起一件事来,忙吩咐小英道:“明日公主车驾出宫,这宫道上的雪须得盯着人打扫,别把卢给积了。”   小英忙道:“知道,奴婢会派人盯着的,您放心。”   王琼姿见李媛忽然沉默下来,以为她婚前恐惧,道:“成亲就那回事,没什么好怕的,你要记住你是大周的永安公主,你不主动以势欺人,同时也不能让人欺负到头上,若是有事,派人进宫跟我说。”   李媛心里一热,低声道:“嫂嫂,我都记在心里了。”   她没有姊妹,明日出嫁除了贴身服侍的几个丫头与太监一起跟过去,其他跟过去的教养嬷嬷,太监等等都是一无所知的陌生人。李媛想了想,道:“嫂嫂,我明日出嫁可否让冯小姐帮我去坐镇?”   王琼姿吃惊道:“你怎么想起她来?”   李媛解释道:“明日出嫁,人多事杂,有些事情那些家臣办我不放心,让九小姐替我看着,我也能放心些。”   冯妙青时常进宫,性子开朗,活泼热情,李媛与她也能常常见面,关系还不错,故而提出这个请求。   王琼姿想想冯妙青那性子,笑道:“她就是一个万事不操心的人,你让她看着,她自己都估计都搞不定,我把小英借给你用,再就是一个孙女官,她们两人都是会办事的人,保证让你放心。”   李媛低头绞着衣角,半响才道:“嫂子,其实我心里害怕,想找人明天在公主府陪陪我。”   她难得露出这个样子来,王琼姿想起了自己入宫的那天,心情也是五味杂陈,害怕不安都有,后来是因为天气太热,礼仪繁琐,她脑子昏昏沉沉,差点中暑,只想着怎么给撑过去,竟然没功夫再去胡思乱想。   “行吧,我让人去问问她。”王琼姿道。   不过想想冯妙青是个爱热闹的人,况且邵廷玉不在家,她正是无聊的时候,应该会答应。   次日,永安公主下降李兆文。   一大早上,李媛穿上九翟衫,戴上凤冠霞帔,先去奉先殿拜别祖宗,然后再去清宁宫辞别太后与皇后,聆听太后的教诲,最后与驸马一同去乾清宫拜皇帝,礼数完成,则在一片钟鼓奏乐之声中,乘上撵车,吉时出宫,返公主府。   王琼姿用过早膳后,就去了清宁宫。太后宫里还是老样子,一点也看不到有喜事发生。   李嬷嬷出来给王琼姿端了一杯热茶,悄声道:“太后娘娘说身子不舒服,在床上躺着呢!”   王琼姿了然地笑了笑,这个身子不舒服真是太后最常用的理由,时不时的就要来个身子不舒服。宫里宫外都传言太后待李媛不好,太后一点也不掩饰,任性。   太后这一辈子几乎就是任由自己的性子来,如今贵为太后,若是能放下建昌伯那档子事情,可谓是人生赢家。王琼姿自嘲,自己以后还能不能到太后这个地位还说不定呢。   不过今天是李媛的婚礼,不管怎么,总要囫囵着全这个礼数。   太后既然不愿意出来见李逸,就不勉强人家,王琼姿爽快道:“既然太后她老人家身子不爽快那就算了,在屋里歇着吧,等会儿永安进来,朝着太后的凤座,磕三个头也就是了。李嬷嬷,烦请您把我的话转告给太后吧。”   李嬷嬷去了太后的卧房,太后懒洋洋地躺在榻上,两个宫女在替她捶腿,她道:“皇后怎么说?”   李嬷嬷原样将王琼姿的话转述给太后。太后眼睛一睁,气道:“皇后这人就是惯爱扮好人!那李媛又与她有什么关系,她处处为一个不相干的丫头违逆我的意思。”   尤其是这一年来,皇后将内廷打理地井井有条,小恩小惠的收买人心,整个后宫竟然只知道有皇后,不知道有太后了。   太后这是故意给皇后下马威,公主出嫁,必须辞别嫡母,由嫡母训示,这是必经的流程。太后原本是答应了在李媛出嫁这日出来园场子,将李媛这个眼中钉赶紧送出宫了事。   可是临到头,她又突然反悔了,其实也就是故意为难王琼姿,让王琼姿求着她出面为李媛送嫁。   皇后不是爱做好人么,太后就等着皇后低声下气地来求她。   哪知皇后一点也不买账,太后也觉得没意思。   李嬷嬷小心问道:“那您还出去见公主吗?您若是不去,我便给皇后回个话。”   太后坐起来,道:“去,为什么不去?那丫头等会儿还要跪在我面前喊母后呢。她那个早死的狐狸精亲娘还没这个福气!”   李嬷嬷见状忙吩咐宫人们给太后更衣。太后穿戴妥当,扶着小宫女的手,姗姗来迟。   王琼姿看看西洋钟,暗自笑了,太后来的刚刚好。   不一会儿李媛的车驾过来,她穿着一身繁琐的大红礼服走进来,对着太后与皇后行了大礼。   太后看着李媛的脸,似乎就想了李媛生母的样子,都十多年了,她到现在都还忘不了那个女人的模样,那个女人以为生了孩子就能尽享荣华吗?哼,太天真。   王琼姿见太后似乎在出神,提醒了她一句,“母后,永安等着呢!”   太后回过神来,道:“起来吧。”   李媛起身,抬着头,落落大方地直视太后,再没有从前在太后面前可怜兮兮的小鹌鹑模样。   太后不喜欢她这个样子,想把她赶紧送走了事,以后宫里再没有这号人,于是,面无表情,语调也没有半分波折,道:“往之女家,必敬必戒,无违夫子!”   这句话是《礼记》里,女子出嫁时,母亲训诫的话语。太后说出来就跟是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一样,这句话说完了,再没别的叮嘱李媛。   李媛跪在叩头,道:“多谢母后。”   该叮嘱的话王琼姿昨日已经跟李媛说了,今日在太后宫里也不便多说什么,简单两句话,然后道:“驸马现在大概已经到了乾清宫,你现在也去乾清宫吧。”   李媛回道:“是。”然后缓缓地退出清宁宫大殿。   事情一了,王琼姿绝不多停留,起身道:“母后,既然您身子不适,我就不打扰您休息了,这便告辞。”   太后看到她心里也烦,“走吧,走吧。”   待王琼姿走后,太后不耐烦问李嬷嬷,“建昌伯夫人为什么这两日没有进宫?”   李嬷嬷道:“奴婢遣了小太监去问过了,说是家里事多,走不开,等闲了再来给您请安。”   太后冷哼一声,“只怕是我让建昌伯做的事情还没有眉目,她不敢进宫见我。”尔后又叹气,“一点小事也办不好,真是让人失望啊。”   李嬷嬷心知是什么事情,只巴望这建昌伯查不出什么眉目来,不然宫里又要闹起来。   ……   女子出嫁三朝回门,到了第三日,李媛携着驸马一同进宫。驸马被人带去乾清宫了,李媛先去清宁宫拜太后,太后自然是不见的,李媛不以为意,然后再去坤宁宫拜见皇后。   王琼姿打量刚出嫁的新娘子,头发都挽了上去,插上金玉头面,是个贵气十足的小妇人。   她拉着李媛的手坐在榻上,笑问道:“是出嫁好,还是在宫里好?”   李媛她神色淡然,没有新婚的娇羞,认真回道:“出嫁后有了自己的公主府,更加自在,我觉得宫里更好一些。”   “那你与驸马相处怎么样?”   李媛道:“驸马脾气温和,人不难相处。”   “那就好。”王琼姿放了心。   李媛咬咬唇,似乎有话要说。   王琼姿问:“还有什么事儿?”   李媛苦恼道:“嫂嫂,驸马他实在太矮。”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明天见。                   121、第 121 章   王琼姿吃了一惊, 回想起两次见李兆文,感觉虽然不算高, 但是绝对算不上矮, 他与袁光、蒋安两人站在一起,是要比这两人稍微矮一些, 但大致看上去才差距并不明显。   这年头不比现在,高个的人真不多,七尺男儿换成现在,不过就是也就一米六八,已经算可以了。王琼姿给自己量过身高, 她堪堪只到一米六三, 在认识的众多女子中算高了,李媛比她矮上那么一点,应该也有过了一米六, 现在李媛都嫌弃李兆文矮,这李兆文到底是有多矮啊?   李媛不肯再多说什么,觉得挺不好意思, 男子以德行第一, 容貌身高反而在其次,不是多重要的事情, 她是因为跟嫂子关系好,心里有又实在觉得委屈,所以才跟王琼姿说的。   她的贴身丫头燕儿见公主不说话了,忍不住道:“娘娘恕罪, 可否容奴婢多说一句话。”   王琼姿:“说吧。”   燕儿面上犹带愤愤不平之色,说:“论理驸马也是我的主子,我实在不该多说什么,可是驸马做的那些事,实在让人看不惯,他骗婚呢!他脱了鞋,摘下帽子,比我们公主还矮,不但比我们公主还矮一截,比大多男人还矮!”   没错,驸马眉清目秀,唇红齿白,容貌俊秀,可是他实在太矮了。   这么说来这个李兆文估计在一米五多。   燕儿继续道:“我服侍着公主与驸马歇息后,次日收拾驸马与公主的衣物,才发现不妥当的地方,驸马的鞋子至少有一寸多长,还有驸马戴的网巾,那帽顶儿也比寻常的网巾高那么一些,这么一穿戴起来,倒很有些七尺男儿的样子呢!新婚次日,我带着侍女们服侍公主与驸马,这位驸马躲躲闪闪的,只是不肯穿我们准备的鞋子。”   燕儿的语气带着嘲讽,同时也很同情自家公主,先头选的那个蒋安身世不成,本以为这回配的貌若潘安的好夫婿,可没想到这位潘安竟然是这样的人。   李媛跟着叹了一口气,不知该说什么,觉得自己可真够倒霉。   王琼姿听燕儿吐槽的时候,心里一面觉得这李兆文可能品德有问题,故意隐瞒身高,好做皇家的乘龙快婿,一面又想到了现代相亲的故事。   这一头一脚都是极容易作弊的地方,三四厘米的增高鞋,外加吹高的发行,就可以让一个身高只有一六八的男生报个一七五身高,这简直同李兆文有异曲同工之妙。   性质恶劣程度确实等同于骗婚!   王琼姿皱眉:“怎么就没有早发现一点呢,看来这个李兆文瞒的可真深!”   大周家里稍微宽裕一点的人家,男子多穿裤子,裤子外面还罩一件长衫,只要外衫够长,双脚掩盖在里面,轻易别大动作,其实是不大容易发现的,再就是有一种特制的长靴,在里面加厚,就算露出脚来也看不出来。只能说这些个太监选驸马时太马虎了,没有脱鞋脱衣脱帽子一一查看。   李媛抬起头来,面无表情说道:“我也是次日醒来发现,才吩咐燕儿去查。李兆文说因为他身材爱小,世人又以貌取人,所以他才做此装扮,并非是故意隐瞒。”   生米煮成熟饭了才说,这人可真是心思深。王琼姿觉得挺气人的,这李兆文完全是想皇家吃这个哑巴亏啊,毕竟在世人眼里,个子矮一点并不是什么大事,公主都下降到了李家,难不成还能和离?   李媛大概也想到这一点了,对王琼姿说:“这事儿我不方面跟皇兄说,请嫂嫂替我跟皇兄说一声吧,不管皇兄怎么处理我都接受。”   燕儿小声抽泣起来,李媛轻声喝道:“燕儿,休得无礼,快别哭了!”   燕儿强忍着眼泪,肩膀仍然一抽一抽的,可见是悲伤之极。   连小英、葫芦两人看了也觉得伤心,女怕嫁错郎,要是驸马真这么不堪,公主的一生可就毁了!   当李逸来坤宁宫时,王琼姿气呼呼跟他说起驸马个子矮的事情,再把鞋子与帽子的事情一说,“李兆文是吃定皇家碍于颜面,他与公主又已经真结婚了,不敢拿他怎样呢,他这是欺君之罪!”   王琼姿不从李兆文这个小矮子身高与公主不配的事情上说,而是把这事情定性为李兆文欺君,果然李逸一听,也怒了,立刻让人去把马大成叫过来。   马大成极少来坤宁宫,这次皇上突然派人召唤他,心里不免有些不安,悄悄问来人,“皇上今日还好么?”   那人是坤宁宫出来,只同他打哈哈,“皇上一想都身子康健,挺好的啊。”   马大成暗骂一声,又问:“心情怎么样?”   那人道:“天威难测,小的可不敢擅自揣测皇上的心思,您去了坤宁宫就知道了。”   到了坤宁宫,这人直接把马大成领到了坤宁宫书房。   王琼姿没有跟着去,李逸与马大成说了些什么她不知道。后来葫芦来说:“那位马公公离开了坤宁宫。神色淡然,跟个没事人一样,娘娘,奴婢觉得皇上估计又被他给蒙骗过去了!马大成选出这样的驸马来害公主,皇上竟然都不骂他一顿!”   王琼姿笑道:“说不定骂了,只是人家表现的让你看不出来。”   马大成年纪大,在宫里的资历是罗翔、李平等人远远不及的,而且李逸向来给马大成面子,不会向训斥罗翔等人一样训斥他,加之马大成城府深,根本不会表现的让人看出来。   马大成在选驸马的事情上确实闹出了幺蛾子,但并不足矣致命,甚至只要他巧言辩驳得当,完全可是把锅推给别人背。   王琼姿与葫芦窃窃私语时,李逸走过来,葫芦忙止住声音,福身,道:“奴婢去厨房看看晚膳好了没。”说完立刻就退了出去。   王琼姿直接了当地问他:“永安驸马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办,捏着鼻子收了这位驸马?”   李逸摊手,道:“说不定还真得捏着鼻子收了这个驸马。”   王琼姿生气道:“你能不能将心比心,将来我们有了女儿,将来也这么来一遭,难道也是这个样子吗?先帝朝还有个泾阳公主,被骗嫁了个痨病鬼,成婚后,新郎连一个月都没有活过去,这都叫个什么事啊。”   李逸寻思道:“本朝还真没有和离的公主,不过这个李兆文故意隐瞒身高,着实可恶,不可能就这么便宜他。”   王琼姿:“是啊。公主是不能够和离,好像只能丧偶。”   李逸:“那么再忍了几日,随便在李兆文身上按了错,斩了他。这样永安丧夫,我再给她找一门亲事吧。”   “杀人——”王琼姿迟疑了一秒钟,“也不用吧,就是找个错,然后让他与公主和离。”   李逸笑她:“你刚才还说要狠狠地处置李兆文,这会儿怎么又心软起来。”   王琼姿反驳:“我不是心软,只是李兆文罪不至死,我不愿意草菅人命。”   她还是不能拿古代的那种刑罚去处罚一个人,动不动就要他的命,这就是草菅人命,适当地给予李兆文处罚,然后让他与李媛和离就行了。   对于皇室来说面子暂时放在第一位,现在公主刚刚出嫁,不宜在这段时间闹出事情来,不然百姓们还不当笑话看。好在本朝自有规矩,公主有自己的公主府,公主是独一无二的主人,连她的丈夫要是想在公主府留宿,都要征得公主的同意。   李媛根本不召这位驸马去公主府,两人成婚后第四日,就开始分居。京中又开始传闲话说,说是公主与驸马感情不睦之类的。   有那些多嘴的诰命夫人进宫,在太后面前提起来,太后便把李媛请进宫,言语中带有训斥,让她不要忘记自己的身份,别让人看皇家的笑话。被李媛不吭不卑的反驳回去,反倒把太后气坏了。   出嫁的公主已经不能向从前一样想怎么骂就怎么骂了,而且宫里的事务由皇后掌管,太后也不能对李媛作出什么实质性的处罚,最后只是自己生了一场闷气。   若是放在大周普通的女子身上,或许会觉得这就是她的命,顺从命运,然后安安分分地跟李兆文过日子。李媛不亏是原书中极有个性的女子,每天因为已经跟李兆文成亲,更加没有什么一夜夫妻百夜恩的想法,她一点也没有这个想法。   李媛的婚事之后,过了没多久,就进了腊月。王琼姿越发深居简出,轻易连坤宁宫的大门都不出,实在是京城的天气太冷,只有窝在屋子还好些。   这日,李逸拿一本折子走进暖阁,道:“有件事情我觉得还是要跟你说一下,你家二叔被给事中给上书弹劾了。”   王琼姿接过折子,越看越恼怒,“我这位二叔,大小也算是个孝廉,竟没想到作出这样的事情来!”   王家二叔乃是王佑年的堂弟,名叫王绍年,年轻时中过举人,当过一任县令,之后就在老家悠闲度日。自王佑年过世后,两家往来不算亲密,王琼姿再没想到这个二堂叔会闹出这等事来。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明天见。                   122、第 122 章   这折子上写的清清楚楚, 某年某月某日,王绍年侵占某人良田多少亩, 还有放印子钱, 一桩桩写的很清楚,而且他在外行走, 处处打着王琼姿皇后的名义,因为这个没少得利。   自王琼姿进宫,李逸对她的宠爱世人都看在眼里,若是没有真凭实据这个给事中也不敢瞎说。   王琼姿气恼地将折子重重地扔到案桌上,咬牙道:“我这个二叔是我爹的堂弟的, 比我爹小几岁, 他爷爷与我爷爷是亲兄弟。曾祖父过世后,兄弟俩分家,各得了一半的家产, 我爷爷虽然是太守公,但为人清廉,两袖清风, 当了几年的官, 也没挣到几两银子,倒是我叔祖父, 善于打量家业,短短几年,就将个家产翻了几番,比我家富庶多了, 二叔是叔祖父的独生子,继承了大笔家业,在南京城也算是数得上的富人,得陇望蜀,这样的人真是贪得无厌,永远不会知足。活脱脱又是一个建昌伯!”   李逸扶住她的肩膀,安抚她:“别为这点儿小事生气,不值得。”   在他看来王琼姿的二叔作出这样的事情来确实不是一件大事,哪个外戚不犯点事啊,王绍年比起建昌伯还算好了。   王琼姿长吁一口气,慢慢平复心中的怒气,道:“我不生气,这事爆出来挺好,正好杀鸡儆猴!让刑部严格按照大周律办事,别因为他是皇后的亲眷而徇私,要是他们敢徇私,我也是不依的!”   李逸乐得王琼姿这么通情达理,也庆幸犯事的是她二叔,不用在亲情与法理之中纠结。   “那这事就全部交给刑部处理吧。”李逸这样说。   王琼姿道:“还不够,我还要给王氏家族下了一道懿旨,诫令他们身为后族,更应当奉公守法,不得借势任性妄为。再有二叔的例子在前头,我看那些族人还敢不敢乱来!”   “你可真是我的好娘子!”李逸突然抱住了王琼姿。   王琼姿推他,“还好呢,我们王家在南京是大族,与我家没出五服的族亲可不少,良莠不齐,有品行很不错的,但那些鸡鸣狗盗之人也不少。这次不狠狠地管教一番,只怕日后还给我惹出乱子来。”   李逸道:“惹出乱子来也不怕,只要我们夫妻一心,这些都不是问题。你不知道,我刚登基的那两年,建昌伯屡次来宫里,一会儿要这个,一会儿要哪个,朝堂上呢,几乎每日都有弹劾建昌伯的折子,我真是烦不胜烦。母后只有我一个儿子,小时候我每日生病,母后都衣不解带照顾我,有一次,甚至在佛前许愿,希望佛祖能将病痛降临在她身上,使我免受痛苦。我们母子关系很好,现在么,你也看到了,母后怪我对舅舅太绝情,我这指责他纵容建昌伯,母子俩再也不能恢复到以前了。”   王琼姿拍拍他的脊背,笑道:“你真可怜,放心吧,我可不会让王家人来败我未来孩子的家。”   她摸摸肚子,道:“今日找御医把脉,御医说极有可能是喜脉,现在月份太小,等下个月中旬应该就能确定。”   这次葵水迟缓了半个月,与上次闹乌龙的情形截然不同,王琼姿有预感,有个小孩儿选中她做妈妈了!   李逸先是呆了几秒钟,然后脸上就是狂喜,他兴奋地在屋里转了两圈,一把抱起王琼姿,说:“咱们要做爹娘啦!”   “是啊,是啊,快放我下来,我头晕。”   李逸连忙把王琼姿放下来,又小心翼翼地扶着她,道:“要不要去床上躺着,我听说怀孕的妇人身子虚,最好躺着。”   王琼姿哭笑不得,“你这是听谁说的啊,不用躺,我好好的,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这一晚上李逸脸上的笑就没停过,王琼姿用手捏住他的嘴巴,他仍旧是忍不住高兴。   王琼姿道:“哎,你低调一点,万一又是乌龙,我就成笑话了。这事儿没几个人知道,我也不让传出去,等真正确定了再说。你可不要走漏了风声,知道不?”   “知道,知道。”李逸笑道,“这是新年最好的消息了!”   今天已经是腊月二十八,再过两日就是新年。进了腊月后,宫里就开始准备起来,置办各种年货,张灯结彩,红通通的对联与灯笼挂起来,宫人们的新衣已分发给,到处都是喜气洋洋,即将迎接新春的气氛。   本来一起都很好,可惜王绍年这事让王琼姿的心里增加了一丝不悦的情绪。   去年的春节,两人因为某事大吵了一场,连春节也没好好过,李逸可不希望今年也是这样,他使出百宝来逗王琼姿笑,又道:“今年我让人在仁寿宫堆一座高高的鳌山灯,老早就是让人开始制灯,保证比去年还好看。我们还要出宫去走百病,从除夕那日起至元宵节,京城没有宵禁,咱们去逛逛夜晚的京城。李平从各自选了戏班子进宫,足足有七八班戏子,有好几种唱腔。”   王琼姿想起去年看的那处《白兔记》,立刻摇摇头,“要是都是像《白兔记》那样的戏,我干脆就别看了,省的生气。”   李逸笑道:“知道你不喜欢看这些,放心,安找你的喜好特地排演了几处新戏。”   王琼姿问:“什么样的?”   李逸窃笑:“反正不会有一个男人娶两个老婆的事出现。”   王琼姿瞪了他一眼,也笑道:“这些话本都是一些穷书生在意淫,娶了这个,娶那个,美得他!要是换成女的写,肯定不是这样?”   “那是怎么样的?”   王琼姿想起那些女尊文,道:“女的可以参加科举,做官,嗯,最好三夫四侍。”   “三夫四侍是个什么东西?”   “就是相当于你们男人的三妻四妾。”王琼姿言简意赅地解释说。   李逸骇笑:“还能这样?”   “当然!”   最好李逸道:“这样也不好,我看还是一夫一妻就好了。”   这等觉悟,王琼姿送他两个字“优秀”。   洗漱过后,两人躺在床上,李逸的手开始不老实,王琼姿一把抓住,“别动手动脚!”   李逸睁着一双波光粼粼的桃花眼,冲着王琼姿讨好的笑,“咱们看看书吧?”   王琼姿道:“我看我们最近都没法看书了,御医说怀孕不能看书。”   李逸是一点也不懂,“还有这事儿?”   “你把御医叫过来问啊。”王琼姿干脆道。   李逸苦恼道:“明日我要问问御医。十月怀胎,那我们不是至少有十个月不能看书了。”   “是啊,是啊。”   李逸哀叹一声,躺回床上,王琼姿有点累了,很快就睡着,迷迷糊糊之中听到李逸在辗转反侧,她心里有了一个模糊的想法。   ……   不用看王琼姿的面子照顾王绍年,而且王琼姿的意思是把王绍年当典型抓,因此刑部的人丝毫不手软,几日后,王佑年已经被押入京中刑部大牢介绍审讯。   没几日俞氏进宫来见王琼姿,毕竟是亲母女,俞氏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问道:“你二叔犯事,有没有影响你,皇上怎么说?”   俞氏在家里担忧了很久,从皇上对建昌伯不留情面的处罚上,可以看出皇上痛恨外戚作恶,她担心因此会连累女儿。   王琼姿道:“您别担心,对我没什么影响。”   俞氏又问:“太后哪里有没有说什么?”   王琼姿摊手,“太后说了几句酸话,她一向就是这样,我全当听不见。其实她还指望我呢。最开始她以为我会徇私,包庇二叔,然后她就会以此为话柄,让皇上也对建昌伯开恩。”   她直视着俞氏道:“这回也幸好是二叔,若是这事儿放在大哥与纯儿身上,娘与你嫂子在我面前求我,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俞氏心里一紧,忙笑道:“你哥哥那人最争执,不会做出这样的事了的,至于纯儿还小呢。”   王琼姿道:“您不用紧张,大哥与纯儿都是我的至亲,未免日后兄妹姐弟情分受损,我现在就把话说在前头,王家外戚犯事,我绝不会徇私,律法是怎么样的就是怎样的。”   “不会,不会,我会好好管教纯儿,他小孩子要是犯了错,你做姐姐的也管着他,你大哥那里我也会说的。”俞氏连忙答应下来,她又不是傻,皇上对王家的赏赐丰厚,大小节日都有赏赐,只要王家日后不犯事,还有更大的荣华富贵在后头,别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反而误了大事。   俞氏又说:“你二婶去咱们家哭求,让我与你大哥找你与皇上求情,我担心你大哥去找皇上说情,就先说先进宫来探探你的口风,如今娘已经知道你的意思了,回去后回跟你哥哥说的。”   在俞氏心里自然是女儿最重要,她首先担心的是皇上会不会因此厌弃女儿,既然女儿无事,那么其他的事情就不值一提。   “只是你哥哥未必肯听我的。”俞氏不放心地补了一句。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明天见                   123、第 123 章   古代人的宗族观念很强, 更何况王绍年是血缘很亲近的二叔。王综虽然痛心这位二叔作出这等仗势欺人的违法之事,可是念在亲戚情分上, 肯定会为他想办法, 故而俞氏才有此担心。   王琼姿斩钉截铁道:“娘,您就将我的态度告诉大哥, 若要保住王家百年的声誉,以及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咱们这位二叔还非得给他一个狠狠的教训不可。建昌伯的例子还在眼前呢,皇上连太后的面子都不给,还会给我的面子吗?”   俞氏忧心道:“是啊, 若是你哥哥不听, 我让杜氏也劝劝他。”   想了想又觉得不妥当,道:“不如让他亲自来见见你?”   王琼姿对王综很有些不满意,“大哥一向知道我的态度, 见或者不见其实都没有多大关系。我多次叮嘱过大哥,让他好好约束老家的族人,若是有什么事情, 他实在无法处理, 及时禀告给我就行。可是,南京那些事都闹到朝廷人人皆知了, 他还不知道呢!”   俞氏默然无语,继子是家中顶梁柱,这事确实是他没有好好地放在心上。   王琼姿又问:“上个月我见大哥,他说要在南京新建义学, 置几百亩义庄,供祖中贫寒子弟读书,这事儿办得怎么样了?”   俞氏顿了顿,半响答道:“你二叔——王孝廉让你大哥把办义学置义庄的事情交给他来办,素来德高望重,你大哥心想他是长辈,所以全权交给王孝廉在办,可谁想到他是个这样的人啊。”   王琼姿冷笑一声,“二叔去办,只怕这一万两银子能贪掉八千两!本来是想做好事,可别到时候结仇了,闹的老家的族人们以为我们仗势欺人!”   她也很苦恼,王综在户部做了两三年的主事,怎么还是如此的天真?科考那一年卷进鬻题案,这才多久族里又闹出这样的事来,这么不谨慎,以后去外地做官,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俞氏就是一个小妇人,心里最重要的就是一对儿女,听女儿这么说,越发忐忑不安,“我一个妇道人家,又不是他的生母,很多话不好说,唉,可别连累了你与纯儿。”   王琼姿只能先安抚母亲,道:“算了,您就先别管了,交给我,我自己来想办法。”   她的办法很干脆,直接让李逸以皇帝的身份跟王综说。   李逸找了个机会宣王综来乾清宫,两人在书房密谈一个上午,才送他出宫。至于王琼姿则在乾清宫后殿,与葫芦小英等人打叶子牌玩儿,根本没有见王综。   李逸见过了王综,回来道:“王综还想见你一面,我按你说的给拒了。”   “不玩了!”王琼姿将手中的叶子牌扔到桌子上。小英与葫芦两人收拾了牌,悄悄地退出去。   李逸坐到她身边,笑道:“真是狠心的妹妹啊,你哥哥哪次进宫没有留下来用膳,偏偏这次你连这个也不许。”   王琼姿赌气道:“我就是不允许,怎么样?”   李逸柔声道:“你说怎么样就怎么样,不过不许再生闷气了!”   王琼姿摸摸肚子,“我不生气,只是你答应我的一件事,以后好歹对我两个兄弟严肃些,拿出你皇帝的架子来。你拿他们当做民间的兄弟对待,没上没下的,时间长了,惯得他们不知道好歹,欲望越来越大,最后伤人伤己。”   王琼姿抓住李逸的手摇了摇,“我知道你是爱屋及乌,因为我,所以对我家里人很好,可是他们毕竟是臣,我真担心养大了他们的脾气,变成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是不是很像捧杀?”   李逸还真没想到这一茬,他纯粹是喜爱王琼姿,爱屋及乌,看到她的哥哥弟弟,也愿意像对待王琼姿一样,对他们好。既然王琼姿这么说,他也就照办,笑道:“你这是让你自己□□脸,我来唱白脸,不伤你们兄妹的情分。可是这样在外人眼里,显得我对你不好一样。”   王琼姿笑嘻嘻道:“我知道你对我好就行了,外人怎么想也管不着。反正你一定要对我两个兄弟严厉些,你总是跟纯儿玩闹,他就敢跟你要这个要那个。”   “好好,我知道了。”   李逸伸手摸摸她的肚子,又将头贴过来仔细听,然而什么声音都没有,他疑惑道:“怎么没有动静?”   “两个月都没有到,你怎么这么急啊。”王琼姿笑道。   “我就是很急,真想明天他就蹦出来。”   “还蹦出来呢,他又不是齐天大圣!”   ……   刑部审讯王绍年,一切按照大周律法来,没有任何徇私的地方,王绍年在刑部待了半个月,不可谓不惨,侵占的田地退给别人,其他犯法的事情也一一清算,本来挨了几十板子,本朝有赎罪的惯例,王绍年几乎是散尽家产才赎罪出来,孝廉(举人)的功名也被虢夺了。   他本来在王氏家族算得上是人人尊敬,德高望重的老前辈,现在变得如同过街老鼠一般,南京城了也不敢住,带了家眷,收拾剩下的一点金银细软偷偷去乡间躲羞。   王家族亲犯事的事情是太后令建昌伯去查,然后闹出来的,太后原本以为依着皇帝对皇后的宠爱,肯定会压下这事,那么她就有理由为建昌伯说话了;若是皇帝没有压下这事,而是因为厌恶了皇后,那也算合了太后的心意,也行。   谁知皇上不按理出牌,虽然狠狠地惩罚了皇后的二叔,但是对皇后的宠爱没有消退,反而愈发宠爱了。   李嬷嬷心惊胆战了几日,知道太后的目的落空了,心里偷偷松了口气,想劝太后,又知道她会不听,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太后生气,却又无可奈何,王琼姿来清宁宫请安时,重点抓住没有孩子的事情教训她。而王琼姿十拿九稳自己有了身孕,只有能生下太子,她就立于不败之地,太后就是要选妃也可以轻易推掉,所以她稳如泰山,随便太后说,反正就当没听到。   太后说完了孩子的事情,又道:“我怎么听说朝堂上阁老们又上折子啦,皇上花费万金在西苑新建土木,是不是?”   王琼姿:“是。”   太后眉头皱起来,“玩物丧志,你当皇后的,跟劝着皇上才对。”   王琼姿解释道:“不是什么大事,皇上在西苑兴建园子并没有动用内库的钱,乃是出自私库。”   太后哽住了,片刻才道:“总是劳民伤财的事情,到底不好,那东苑好好的园子,为什么要再建呢?”   养动物,建校场,亭台楼阁,反正按照李逸的想法来。王琼姿早开始不同意,后来见李逸实在想建,当然最重要的是私库丰盈,不必动用内库的钱,这样别人就没有二话好说。   而且王琼姿正直怀孕,她与李逸至少一年不能亲近,小皇帝热血方刚,身边阿谀奉承的人太多了,谁知道会不会出现什么问题,王琼姿索性给他找个事情做,耗去他多余的精力,有了建豹房这事儿困住他,至少能管着住他一年不生出事来,这也是无奈之举。   当然对太后可不能这么说,王琼姿只管把一切都推到皇上身上,道:“这些都是皇上的意思,我也是西苑那边已经动工了才知道的。不如,母后您劝劝皇上?”   太后也只是说说而已,根本不敢劝儿子,她自己尚且心虚着,昔年先帝还在时,兴建了多少庙宇道观,耗资巨大,太后家的陵墓,家庙也不止花了多少银子修建,这些花出的银子建十个豹房都有余了,更不用说这些开支都是从内库里拨出来的。   ……   上元节那日,傍晚,王琼姿早早换上白绫袄儿,催着李逸赶紧出宫。李逸瞧着她一身素白,头上戴着金灿灿的头饰,分外娇俏,他用手拨了拨王琼姿的珍珠耳坠,调笑道:“哪里来的如花似玉的小娘子?”   王琼姿冲他抛了个媚眼,娇滴滴道:“这个如花似玉的小娘子正是你家的呀!”   “是吗?让我看看。”说着他慢慢凑近。   王琼姿闪身后退一步,道:“别闹,时辰不早了,我们去走百病吧。”   御街两边挂满了各色的宫灯,从御街出来,进了京城最繁华的长安大街,人来人往,灯火璀璨,热闹非凡。   走桥渡危,摸钉求子。走百病是北方的习俗,王琼姿这是第一次经历,兴致勃勃,即使在寒风中也不觉得冷,见到桥就过,李逸把她护在怀里,看她玩得高兴,心里也跟着高兴。   走了很多的桥,然后又去了城门,摸摸城门上的钉子。李逸也跟着摸了摸,小声道:“早日让我们得一个太子。”   两人又从城门出,走到相国寺附近,正好有个小摊贩在叫卖馄饨。摊子周围摆了几个简易的桌椅,有几个人在吃,热气腾腾,馄饨的香味飘散出单了,王琼姿觉得饿了,跟老板要了三碗。   李逸有点嫌脏,犹豫了一秒,王琼姿笑道:“别想了,没你的份,我一碗,葫芦两碗!”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明天见。                   124、第 124 章   葫芦一向唯王琼姿马首是瞻, 当下就说:“多谢夫人,奴婢饭量大, 两碗说不定还够吃呢!”   摊主很快就煮好了馄饨端上来, 见王琼姿一行人衣着打扮均不俗气,料想是大户人家的女眷, 殷勤地问道:“夫人,这里还有虾皮与绥芜,您要不要加一点?”   王琼姿嫌虾皮腥味大,没有要,只加了绥芜, 葫芦两样都加了。青嫩嫩的绥芜飘在汤上, 更添鲜味,王琼姿用勺子舀了一个,尝了一口, 居然是鱼肉馅的,再喝了一口奶白色的汤,果然也是鱼头鱼骨熬出来的, 馅的人连眉毛都能掉下来。   小英顾不上烫连着吃了两个馄饨才空出嘴来说:“好吃, 感觉比宫、家里的厨子做的更好吃!”   确实好吃,但未必比得上宫里的御厨, 不过在此情此景之下,这碗馄饨显得分外好吃。   李逸站在一边,一脸嫌弃的看着,见王琼姿与小英两人吃的高兴, 给她们泼冷水,“你们也别吃太多,免得明日闹肚子。”   这话听到摊主耳朵中,摊主不乐意了,道:“客人,我虽然是做小本生意,但是我贺老三敢保证,我用的东西干干净净,鱼是用刚从河里捞的鲜活的鱼,肉也是割新鲜的肉,您再看看我用的绥芜,也找不出一片枯黄的叶子。”   说完他还拿了一把绥芜过去给李逸看,李逸连忙后退一步,捂着鼻子,“拿走,这什么绥芜的气味太难闻了!”   绥芜就是香菜,这年头的香菜是最最纯天然无污染,气味很浓厚,喜欢的人特别喜欢,厌恶的人闻着它的气味就不舒服。李逸从小到大,十分讨厌绥芜的气味,即使王琼姿屡次诱惑他吃,他都顽强抵抗。   说话之间,又来了不少客人,摊主忙得团团转,便没功夫再管李逸等人。   王琼姿吃了半碗,脸上已经沁出薄薄的汗出来,转头问李逸:“味道真的还不错,不尝尝吗?”   其他也在吃的客人也跟着说:“这家摊主实诚,这在这一带买了十多年的馄饨,皮薄馅大,汤也鲜,好吃着呢!”   一时之间,众人纷纷附和。   王琼姿笑吟吟道:“真的不吃?”   其实这一路逛下来,走了不少地方,上元佳节,夜深月圆,清辉一片,廊檐下,树枝上挂着红彤彤的灯笼,王琼姿的笑脸在灯笼朦胧的光辉映衬下,显得温柔动人。   李逸情不自禁道:“好!”   他找了个小马扎在王琼姿身边坐下来,想起自己刚才嫌弃脏不肯吃,现在又吃,有些面子过不去,李逸轻轻嗓子,道:“娘子好意邀约,为夫却之不恭。”   说的好像是因为王琼姿他才勉为其难,屈尊降贵,可是这话说完,他的肚子突然叫了两声。   出宫之前吃了晚饭,但两人吃的都不多,李逸现在肚子叫,肯定不是因为太饱吧。   葫芦忍笑忍的非常辛苦,最后化笑意为食欲,赶紧往嘴巴里扒馄饨。此刻就是考验王琼姿演技的时候了,她假装啥都没有听到,忙不改色,恍若无事人一般让摊主再上一碗馄饨。   这里人声嘈杂,李逸还以为王琼姿没有听到呢,心里悄悄松了一口气,吃馄饨时竟然没有注意到里面有绥芜,一口吃了下去,新鲜的绥芜沾上奶白的鱼汤,滋味竟然还不错,很开胃,他一口一个馄饨,不知不觉就吃完了一碗,连汤都喝得干干净净。   吃完后抹抹嘴巴,装模作样地点评:“尚可。”   王琼姿意味深长地点点头,“哦,尚可!”   李逸有点不好意思,又道:“绥芜还不错,以前是我误会它了。”   这倒也怪不得他,高祖皇帝搞出一个忆苦思甜菜,要求后世子孙每天都得吃,名曰:“小菜”。这些小菜就是野菜,苦菜叶,苦菜根之类的,绥芜也在其中,小菜的做法简单粗糙,焯水,然后搁点油盐拌一拌,最大限度保留原汁原味,这样的小菜能好吃才怪,所以他之前才那么排斥绥芜。   宵夜吃完,夜深了,该打道回府了,王琼姿一手拎着兔儿灯,一手挽着李逸的胳膊,两人说着悄悄话。葫芦则与内侍、锦衣卫等人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   王琼姿道:“真不想回去,多好玩啊。”   李逸道:“明年还可以再来。”   想了想,他又说:“也不用等明年,因为开市舶司的缘故,很多外国人来京城经商,本地也有很多从事商事的,京城只会越来越繁华。我打算逐渐放开京城宵禁。”   王琼姿一向觉得宵禁这种规格反人类。“六街鼓歇行人绝,九衢忙忙空有月。”把个好好的城市夜晚变得鬼城一样,她十分赞同李逸的说法,道:“五城兵马司也该干活了,他们领着饷银,该干的事情总得干吧?”   五城兵马司的主要职责就就是负责京城治安巡捕,只宵禁一向,跟他们省了多少事。这些年来,逐渐边缘化,成为安置京城贵族子弟的地方,最开始建立时,地位不低于锦衣卫、禁卫军,现在么,不提也罢。   李逸笑道:“当然得让他们干活起来,我的银子不白花的。只是宵禁这事要是提出来,那些阁老们又要开始反对。”   王琼姿晲了他一眼,反问:“你还担心他们反对么?”   自李逸登基以来,做什么,阁老们就反对什么,不过阁老们虽然反对了,但他一样也没听,以往阁老们还动不动辞职威胁,随着他登基年限日久,威严日盛,如今虽然也反对,但是不如过去那么激烈激进。加之四个内阁大臣,只刘迁一人顽固些,李夏圆滑,王敖与徐敏中是李逸一手提拔上来的,所以说现今朝堂上的阻力并不太大。   不过李逸并不这么想,“那些阁老们,最大的年纪几乎是我的三倍,就连最年轻的王敖,今年也过了四十五岁,他们觉得我太年轻了,不如他们经验丰富。琼姿,等我们儿子出生,再过几年,也就没人再敢拿年纪经验说事了。”   王琼姿看着李逸嘴唇上面特意留的胡子,忽然福至心灵,难怪他最近蓄起胡子来,原来是想让自己看着老成一些。   这,有点傻,但是也有点可爱。   但是王琼姿不喜欢这圈胡子。好难看,年纪轻轻留啥胡子呀。   后果就是这两日她不让李逸抱她,更加不让李逸亲她。两人晚上睡觉时,她也要划一道三八线出来,不许他越界。   李逸委屈求抱抱,王琼姿铁石心肠拒绝。   最后由葫芦出面,偷偷对李逸说,“娘娘觉得皇上您蓄的胡子,显得老气,又扎人。”   为了讨得娘子欢心,李逸只能把胡子给剃了。王琼姿摸摸他光洁的下巴,笑道:“这样多好啊,人看着年轻,玉树临风,是个俊俏的玉面小郎君。”   ……   宣和五年正月月末,御医来坤宁宫给王琼姿诊脉,明确地诊出喜脉,如此皇后有孕的事情正式传了出去。前三个月必须好好养胎,过了三个月,等孕像稳定了,王琼姿终于能够随意行走。   外命妇们纷纷进宫来恭贺她,王琼姿闷了好些日子,便挑那些想见的见一见。虽然她怀孕还没生下来,是男是女都不知道,但是那些贵妇人可不这么想,都当她揣了个金疙瘩。以往很多贵妇人在清宁宫停留的时间长,现在都开始转向坤宁宫。王琼姿懒得应酬,只把这些人往清宁宫安置。   按照邵廷玉的品级,冯妙青现在算是二品诰命夫人,有资格进宫,不必跟她母亲冯夫人一道。   她好奇地盯着王琼姿的肚子看,然后问道:“有什么感觉吗?”   王琼姿摇头,“其实也没什么感觉,听说五个月才能显怀。”   “真好!”冯妙青十分羡慕,“我也好想能有个孩子陪我一起玩啊。”   她现在渐渐觉得寂寞,邵廷玉远赴甘肃,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他这是去建功立业,冯妙青以往觉得是好事,可是青春年华,没有夫君陪伴,有一种年华虚度的感觉。   冯妙青发狠道:“等下次廷玉回来,我非得跟他一起去甘肃不可,这京城我真是待腻味了!我想有个孩子了!”   说起孩子,王琼姿倒想起了最近京城的一桩八卦事,冯妙青的父亲英国公冯晋新纳的那位高丽小妾有喜了!   英国公年逾六十,妻妾无数,只得九个闺女,本以为此生没有儿子,谁知年迈之时,小妾竟然怀孕,京城议论不休,甚至还有人说这孩子不是英国公的。   冯妙青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那孩子不是我爹的,又是谁的?赌坊的人开了盘,在赌我家那位小姨娘生的是男是女,赔率还蛮高。我让人去买了生女,小姨娘肚子肯定是十妹妹。”   这些赌坊还真是与时俱进啊,王琼姿想起一件事,突然问:“有没有买皇后生男生女的?”   冯妙青尴尬起来,“额,你猜到啦,也有。”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明天见。                   125、第 125 章   “那你买的什么?”王琼姿追问。   冯妙青讪笑, “呵呵,我就是好玩才买了, 你可别生气, 我买的你能生个小太子。”   王琼姿毫不在意,“没事, 尽管买!这也不是什么大事。”   冯妙青待了一会儿就要回去,“我婆婆近来身子不适,我得回去照看她。”   她的语气略带嘲讽,“总不能都让家里的朱姨娘给做了吧。”   朱小怜顺利升为邵廷玉的姨娘后,并没有跟着邵廷玉一道去甘肃, 而是留在京城伺候邵母。   王琼姿有时候都挺佩服这朱小怜的, 太执着了,这墙角总有一天会挖的动吧?   冯妙青想起朱小怜,两种情绪交错, 一面是可怜她,另一面是烦她。冯妙青以前是天真不知事,可是现在也逐渐明白过来, 放朱小怜在家不妥当, 即使她只是个有名无分的姨娘。   “我倒想快点打发了她,但她不知道给我婆母吃了什么药, 哄得我婆母离不得她,看来只能等我婆母仙逝后再说。你说她年纪轻轻一个姑娘家现在这样又是何苦呢?”   王琼姿心道,如果真的按照原著的剧情走,朱小怜可不会亏本, 凭她这股子韧劲及忍耐力,在李媛皇后的位置无法动摇的基础上,极大可能还能混一个贵妃的位置,要是能生,说不定还能谋个太后的位置。   冯妙青只说了两句就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当初她不听劝选择了要走的路,现在再来抱怨,一则自己颜面过不去;二则惹的别人嫌弃。   小英送冯妙青出去,再进来时对王琼姿说:“娘娘,奴婢看冯小姐似乎很心烦家里的事情,奴婢还以为她会多跟您诉苦呢。”   葫芦闻言立刻蹙了眉头,她一边把羊绒毯子搭在王琼姿的膝盖上,一边说:“可别,她那些糟心事最好不要跟我们娘娘说,娘娘现在怀着孕,听这些做什么!”   王琼姿笑道:“你们可想错了冯小姐,这几次过来她都没有提家里的事情,这次她只是不小心提到了,我猜她以后应该不会再我面前说了。”   小英点点头:“冯小姐比嫁人之前沉稳懂事了许多。”   “我们小英开年后也要嫁人了!”王琼姿看着小英有一种我家有女初长成的自豪感,二十出头,正是女子最好的年纪,即使穿一身厚厚的冬衣也掩盖不住她苗条的身姿,五官清秀,加之再宫里待了两年,小英走出去,不比那些大家小姐差什么。   小英道:“我想等娘娘生产完再出嫁。”现在出嫁,娘娘身边就少了一位可靠的帮手。   “不用。坤宁宫里服侍的人多得是。你现在因为我怀孕留下来,等着这肚子里的孩子出来,还有的忙,不差这点时间。”王琼姿道,“你安心出嫁,日后过得幸福就好。”   小英害羞地“嗯”。   葫芦调侃她脸比猴子屁股还红,小英捂着脸跑了,差点与进殿的李逸撞在一起。   李逸奇道:“这是怎么了?”   王琼姿努努嘴:“她害羞了,三月出嫁。”   李逸并不在意,随口“哦”了一声,然后问候王琼姿今天有没有不舒服?   王琼姿无奈地瞥了他一眼,“可不可以不要一天问我好多遍有没有不舒服,我能吃能睡,好得很,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你总是问我好不好。”   李逸马上反省,“好,我以后一天最多问一次。”   自王琼姿怀孕后,李逸现在对她简直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口里怕化了,对她好得不得了。   让马大成派人去民间寻访大厨,找了五湖四海的厨子给王琼姿做饭,一天一个花样。各种好吃的好玩的流水一般往坤宁宫送。王琼姿觉得太显眼了,问道:“这些东西花钱了吗?”   哼,皇家自以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吃起霸王餐来一点都不含糊。   “花钱了,花了不少钱,都是从私库出的,你放心没人敢说什么!”   现在皇帝的私库与内库分开,皇帝的大额私人开支从私库中出,无人敢再说什么。   李逸笑道:“即使从内库出也没什么,你现在怀着大周的继承人,谁敢那么不长眼色!”   王琼姿“哼”了一声,“我能挣钱为什么要从内库出!”   她让邱琰把账本子拿来,挑灯夜看账本,边看还边写写画画。这半年来,两个造船厂获利不少。松江一带的纱厂支出较大,暂时盈利不多,再就是出海贸易的入股,这一项挣了不少银子。不过这几项生意开始的晚,远远比不上私库的其他收入。   其实私库的其他收入,各地反而进贡,与官员抄家所得也是占小头,大头则是皇庄的收益。好家伙,王琼姿被一个数字惊到了,指着问李逸:“怎么多出这么多顷皇庄出来?”   李逸道:“马大成主持清查勋贵土地,颇有成果,查出来侵占的土地,有主的归还给人家,无主的自然是收归皇庄。还有一部分则是犯事官员抄没的土地。”   王琼姿还是觉得太多了,“只一年就增加了一万多顷,这也太多了,可别是为了扩大皇宫搞事情啊。”   “肯定不是。”李逸立刻否认。   在这一瞬间,王琼姿突然有点明白李逸为什么那么‘爱’马大成了,无非是“利益”啊,马大成能为他搞到钱。   李逸的各种享乐都是要花钱的,这钱从哪里来,可以向前代皇帝一样从内库弄钱,但是文官们不是那么好糊弄的,李逸不要脸当然能从户部那里弄到钱,可麻烦啊,每次户部、内阁跟他扯啊扯啊,口水仗打好久,才能弄到一点钱。下次再要钱,还得继续打口水仗,多麻烦,而且名声也不好听。现在有了皇庄,那算是皇帝自己的荷包,从里头往外拿钱,既方便,也不会有人说闲话。   只是不知道马大成在其中又做了多少恶事,为自己敛了多少私财呢?   ……   这几日,冯夫人不知为何,时常进宫陪太后说话,每次从清宁宫出来,都会来坤宁宫给王琼姿请安,甚至还为她推荐了两个京城极其有名的稳婆,一些名贵的字画也都往王琼姿宫里送。   王琼姿不知何意,想问问冯妙青的意思,于是召她进宫。冯妙青罕见地拒绝了,邱琰回来道:“冯小姐的婆邵夫人生了一场风寒,如今还起不得身,冯小姐要伺候婆母,另一方面也是怕把病人的病气过给了您。”   “好吧。”   王琼姿十分不解,最后是李逸给她解开了这个谜底。   “冯夫人送你的东西,你若是喜欢那样就留着,不喜欢就不要,当她陪你解闷,要是嫌烦了,不见也行,随你的心意。”李逸道。   王琼姿问:“我这里有什么她好图的?”   李逸指了指自己,笑道:“怎么没有,我不就是吗?”   “冯夫人看上你了?”   李逸轻轻捏了她的鼻子,“一孕傻三年,看来还真没说错,我那个聪明无敌的娘子怎么也变笨了,冯夫人是为了立嗣的事情而来。英国公小妾怀孕,请了大夫与方士来看都说是个儿子,冯夫人没有儿子,早有打算,要是小妾生了儿子,就抚养在自己膝下。本来么,这个儿子是理所应当的嗣子,可是谁让他来的太晚了,英国公早些年从族里过继了一个孩子,去年立了这孩子为嗣子,谁想到现在有了亲生儿子,自然就起了心思,想要把英国公世子的位置给亲生儿子。冯夫人这是想让你吹我的枕边风呢!”   王琼姿惊笑,“这个亲生儿子还在肚子里呢,这也安排的太早了吧。至少要等儿子生出来再说,万一生个女儿怎么办?”   李逸道:“英国公这人老谋深算,这是提前做准备,日后用得着,这天长日久的把你打动了,日后还不愁着你不为他们说话。你看太后为什么跟冯夫人关系这么好就应该都明白了。”   王琼姿仔细想了想,英国公生下儿子倒是一件好事,有了亲儿子,自然都为亲儿子考虑,那些家产人脉也不会尽数被邵廷玉继承了去。   英国公夫人再来王琼姿心里就有了数,她推荐的稳婆王琼姿觉得好的就留下了,还有一些产后调理的秘方,王琼姿也都笑纳,过后让人拿去给御医看,御医对秘方赞不绝口,王琼姿便让葫芦收起来,待生产后再用。   冯夫人不亢不卑,奉承人如春风化雨,拿捏得当,又不惹人厌烦。连葫芦与小英两人都觉得她好,葫芦更是道:“冯夫人这样的十全人儿,真想不到冯小姐是她的女儿,两人除了容貌有五六分相似,为人处世半点都不想,冯小姐远远比不上她母亲。”   “当娘的厉害了,女儿就不用操心太多,冯小姐从小蜜罐了长大,万事不操心,你指望她能像冯夫人一样八面玲珑?”王琼姿反问道。   葫芦想想道:“也是。”   小英则暗暗地观察冯夫人的举动,她要嫁的人家虽然是五城兵马司的一个小官,但是是京城本地人,家里人不少,这一进门面对的人事可不少。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明天见                   126、第 126 章   三月是小英出嫁的日子, 王琼姿用心替她打点, 准备了丰厚的嫁妆, 小英是孤女,没有自己的娘家。王琼姿便托了俞氏与杜氏照看小英, 让小英从王家出嫁,这样她的夫家也不敢小看她。   忙完了小英出嫁的事情,三月份就过去了, 王琼姿的肚子渐渐显出来。她跟别人不同, 大多数人是怀孕的前三个月反应特别强烈,她则是前三个月一点感觉也没有,进了第四个月五个月就开始不舒服, 吃什么吐什么,睡也睡不安稳, 浑身懒洋洋的不想动弹, 怀孕不但没有让她变点胖一点, 反而瘦了不好。   除了每日去上朝及处理奏折, 李逸其余的时间都花在王琼姿身上, 什么豹房、校场、锤丸等等统统放到一边, 专心在坤宁宫陪伴王琼姿。   王琼姿现在是看到李逸很烦, 不看到他更烦,脾气暴躁,见李逸下了朝来坤宁宫,她没好气地问:“来做什么?”   李逸依旧是笑吟吟的,“来看你呀。”   王琼姿非要找茬, “我又什么好看的,我现在还变丑了!”怀孕脸色变差,精神萎靡,王琼姿觉得自己确实没以前看好了。   她在现代看得那些个鸡汤,说什么怀孕的女人最好看,身上散发着一股母性的光辉,这是女人一生最美的时候。   当时她还年轻,不懂这句话的意思,现在怀孕,总算是明白了,这句话肯定是男人说的,哄着老婆替他生娃呢!女人怀孕,身材变形,生理上与心理上带来的一系列问题,可以肯定的说怀孕的女人并不好看,至少是远远比不上没有怀孕时。除非是浓妆艳抹再加上厚厚的滤镜这样才好看些。   王琼姿使劲闹别扭,李逸最开始还不明白,说了一句:“没关系,等孩子生下来,你又能像原来一样好看。”   就是这句话捅了马蜂窝,王琼姿怒从心底起,继而又难过起来,她起身推了李逸一把,转身去了冬暖阁,把门给关上。   葫芦在旁边看着也是生气,对李逸说:“皇上,奴婢有话要说。”   这丫头与皇后一条心,皇后要是指着天上的月亮说是绿色的,她肯定也要说是绿色的。以前小英在时,倒能劝着些,葫芦在李逸眼里就是推波助澜,煽风点火的人。   “什么话?”   葫芦道:“您刚才那话的意思很明显就是说娘娘现在不好看,娘娘听了不难过才怪。您得说些好听的话。”   李逸摊手,表示无奈,“我要是说皇后现在比以前更好看,她估计会说我不老实,说假话骗她。”   葫芦哽住了,“那您也不能像刚才说的那么直白啊。”   李逸现在是左也不行,右也不是。好在王琼姿脾气来得快,去得更快,不需要李逸哄,到了吃饭的点,从暖阁出来,心情又好了许多,连刚才跟李逸闹脾气的事情都忘记了。   俞氏让南京的家人送了板鸭火腿过来,还有糟鲥鱼。吃饭时,王琼姿的胃口顿时好了许多,一个人喝了大半碗火腿虾圆汤,板鸭也吃了不少,主食则吃了一笼子鸭肉包子。   李逸提起的心放下来,能吃就好了一大半。自王琼姿进宫后,她总是吃不惯京城的口味,李逸跟着她一起吃饭,口味改了许多,除了那些海鲜类的吃不惯,其他的一点问题也没有。   到了用晚膳时,这回王琼姿搞出一个烧烤来,辣椒粉、胡椒粉、茴香粉都有,烤羊肉、烤鸡柳、烤骨肉相、烤鸡翅、烤扇贝海参必须有啊,她还特别喜欢青菜,所以烤辣椒、烤韭菜、烤土豆也不能少。   这一顿烧烤大餐美滋滋地吃完,竟然也没有吐,次日睡醒了,突然觉得整个人都舒坦多了,一直压在心里的闷气奇迹般消失。   王琼姿也知道自己前段时间折腾狠了,心里怪不好意思的,估计坤宁宫上上下下的人这一两个月来也都过得战战兢兢的,她问身边的宫女:“冬青,看到葫芦没?”   冬青道:“回娘娘,葫芦姐去了孙女官那里。”   王琼姿“哦”了一声,又吩咐道:“你跟连翘在坤宁宫里给大家传给话,就说我的意思,大家都辛苦了,这个月俸银双倍。”   冬青喜道:“多谢娘娘。”   然后退了出去,拉着连翘去传话。   冬青与连翘是小英走后提拔上来的两个宫女。她们两个办事利索,为人老实可靠。葫芦与小英一直在观察她们,如今小英出宫嫁人,王琼姿身边有了空缺,便趁机提拔她们上来。   犒赏了宫女,王琼姿自然不会忘记最重要的一个人。这两个月来,她喜怒无常,脾气变幻莫测,李逸的日子肯定不好过。   结果就是李逸再来坤宁宫时,王琼姿笑意盈盈地迎接他,亲自给他奉茶。李逸受宠若惊,担惊受怕,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了?”   王琼姿道:“没什么,我今天心情好。”   李逸这才敢喝茶。   王琼姿瞧他那小心翼翼的样子,道:“放轻松,我现在已经没事了,以后不会无缘无故发脾气了。”   “真的?”   王琼姿想了想,也不敢太保证,“现在没事了,不知道生完孩子会不会犯上什么产后抑郁。我这都是在为你生孩子,你多担待。”   李逸不停地点头,“一定,一定多担待!”   这一整天两人相处的极好,去御花园赏花,投壶双陆,又恢复到往日和谐的样子。   因王琼姿不喜欢罗翔,李逸把罗翔调去了御马监,身边服侍的人换上了张悦。张悦新近崛起,在宫里的资历与人脉远远比不上罗翔等人,正是低头做人的时候,低调谦虚,王琼姿觉得比罗翔好。   李逸道:“还行,勉强凑合着用吧。”   张悦虽然乖觉,但是毕竟跟在李逸身边的时候少,不比罗翔跟了那么多年,对李逸的喜好心思摸得一清二楚,而且与李平、马大成等人面上关系好,李逸想到或者没想到的事情,罗翔都能办得妥妥当当。当然张悦也不是没那个能力办事,他这么快就挤下罗翔,贴身服侍李逸,很多人眼红,不给他面子,暗暗使绊子,这也是张悦暂时不能想罗翔办顺利一样的原因。   不过,不管怎么样,王琼姿算是看明白,皇帝身边看来是离不了太监了,走了一个还有另外一个,源源不断地上来。除非整个体制完全颠覆,才有可能改变现在这种状况。这个只能交给日后时代来决定,她无能无力。   马大成最近来坤宁宫很勤,他也不得不勤,皇上现在几乎是常驻坤宁宫,甚至奏折都在坤宁宫。马大成身为司礼监掌印太监,有什么事情,也不得不来坤宁宫禀告皇上。   他与罗翔不同,罗翔撺掇皇上出宫偷偷去行院人家玩,暗示朝鲜国送秀女进宫,这一桩桩的事情做下来,得罪了皇后娘娘。如今皇后怀着身孕,皇上事事依了皇后,罗翔可不得倒霉么,御马监的位置虽然也不错,但是比起之间皇帝贴身服侍的头号太监的位置来说,可谓差了太多。   马大成精明一些,很快察觉到皇上对皇后的不同,他从不跟着罗翔胡来,因此与王琼姿没有接下什么仇怨。朝臣弹劾马大成的折子恨不得堆成小山,王琼姿在民间时,也曾听说过马大成的恶名,不过进来宫里,马大成对她毕恭毕敬,她现在与马大成暂时并无交恶的地方。   马大成这次过来坤宁宫是来禀告关于豹房的事情。豹房已经建起来,原来西苑那些动物们迁进去。在襄阳的楚王听说后,为皇上献了一对大象,两只老虎,两只金钱豹,四只雪貂,如今这些动物已运到豹房,请皇上择日过去查看。   “楚王?”王琼姿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   无他,实在是李姓宗室实在太多,从高祖建国到现在,那些藩王们基本就是吃喝玩乐好好供养着,没有实权,无须参与朝政,这么一来,无处发泄的精力就用在生孩子上面,王琼姿直到现在都没搞清楚这些宗室。   李逸解释道:“这位楚王按辈分来算应该是我的皇叔,他的爷爷是成宗皇帝,算是血脉比较亲近的宗室。”   王琼姿笑道:“奇怪,这位楚王与别的藩王实在不同。”   “有什么不同?”李逸问。   王琼姿道:“我看别个藩王每次上折子都是跟你哭穷,什么俸禄不够用了,儿子要结婚啊,女儿要出嫁啊,这里那里要用钱,让你给钱,怎么楚王反过来,不问你要钱,还给你送东西?”   李逸笑道:“看来我这位皇叔不为钱,乃是为别的事情而来。说吧,是什么事情?”   罗大成忙说:“皇上英明。楚王殿下确实有所求,他想恢复藩王府的卫军。”   每位藩王都有自己的卫军,二千人以上,一万人一下。楚王府原来也有卫军,但是前代楚王犯事,卫军被虢夺了,故而这一代楚王起了心思,想要恢复卫军。   这并不是什么大事,李逸却也没有一口答应下来,道:“容朕再想想。”   他现在急着去西苑看楚王送来的动物,一点也没有拿人手软的想法,楚王所得的一切都是皇家的赏赐,还有什么不好意思拿的呢?   马大成那边听李逸没有松口,心里也没失望。皇上一口答应下来他才要犯愁呢。楚王拜托的事情要办,但是不能给他办得这么顺利,慢慢来,放长线钓大鱼,毕竟比起其他的藩王,这位楚王可有钱多了,油水丰厚。   王琼姿就看马大成低着头老实站的,李逸没松口,他竟然也不劝了,心道这些个太监真是玲珑心窍,看着老实,永远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李逸邀她去西苑看这些老虎豹子,王琼姿懒得动弹,道:“你自己去吧,我想睡一会儿。”   “那好,我下次待你去。那些动物野性未驯,等驯兽人驯服了再待你去看。”   李逸看着王琼姿睡下了,才带着马大成匆匆往西苑去了。   王琼姿安心待在宫里养胎,就连今年夏季炎热,她为着安全,也老实待在坤宁宫,哪里都没有去。但自从豹房建好,李逸时不时的去一次,算下来,一个月至少要去十来回,要不是因为王琼姿怀孕,他估计都乐不思蜀了。   这个豹房名为豹房,实际上相当于一个缩小版的紫禁城,只不过这个小紫禁城完全是按照李逸的喜好来的。宫殿建成他喜欢的样子,校场,骑马射猎尝,酒肆饭堂,甚至连佛堂道观都有。   他既不信佛,也不信道,还搞了佛堂道观出来,王琼姿问为什么,人家振振有词地说:“这些和尚道士有时候还是有点用的,我虽然不信这个,但是百姓们信啊。”   王琼姿明白了,封建统治者的思想管控呗。   “那你该再建一个教堂,那些黄头发蓝眼睛的外国人信基督教,他们在京城间了教堂传教,我听说很多人都信的。”王琼姿故意打趣道。   李逸对这个基督教并没有太关注,听王琼姿这么说,问道:“基督教的教义是什么?”   王琼姿在现代时看过圣经故事,于是道:“大概是摩西十诫,有教人为善,尊敬孝顺父母的教义在里面,不过这个上帝是唯一的神,而是还十分排他,信了上帝就不能再信别的神,否则上帝会让你毁灭。”   正巧葫芦走进来,给两人行过礼后,笑道:“皇上,娘娘,奴婢出宫看望小英姐时,遇到洋人在布道,给我送了一本小册子,好像就是洋人的经书。”   她派了一个小宫女替她取过去。王琼姿瞟了一眼,笑道:“就是了,交给皇上吧。”   不管是中国人的经书,还是洋人的经书,李逸毫无兴趣,一点也不想看,王琼姿塞给他,道:“你还是看看吧,不然再过不了不多,大周的人都去改信基督了!”   李逸只能拿了那本圣经走了。   葫芦待李逸走了,才对王琼姿说:“娘娘,您让我去那些教堂转一转,我都去看了,京城至少有四五家教堂,那些洋人说着怪腔怪调的大周话,刚开始别人还笑话他们,但是后面也有被他们哄进去的人,而且那些洋人还免费给穷人家看病,救济他们粮食。我觉得像是做实事的人,比有些和尚好多了。”   本朝高祖皇帝做过几年和尚,因此皇家推崇佛道,寺庙广布,大型寺庙经常有赏赐,再加上香火鼎盛,和尚们的日子过得很舒服,对贫苦百姓无视,对权贵曲意奉承,葫芦很看不惯。   王琼姿只能说寺庙与教堂各有各的好与不好,但是眼下大周的情况是不太适合让这些洋人传教的,不管怎么样,至少要管控,不是说他洋人想在大周开几家教堂就开几家。   王琼姿今日是故意提醒李逸,相信他看完了整本圣经后,自然会明白该怎么做。   她不再继续这个话题,问道:“小英在婆家过得怎么样?”   葫芦道:“那户人家挺殷实的,小英姐现在是少奶奶,还有婆子丫头服侍。我去她家里,还见了她的婆母,看着是个慈眉善目的人,我将您的礼物赏赐给老夫人,老夫人还朝着皇宫的方向叩了三个头。小英发福了,脸色红润,看着很幸福,她说婆母待她很好,夫君也体贴她,现在有了身孕,不好进宫来给您请安,待孩子生下来以后再进宫探望您。”   王琼心里的石头落地,“你下次去见她让她好好养胎就行,进宫给我请安什么时候都可以。对了,记得给她带点补品过去。”   葫芦笑道:“知道了,不过她家也不缺这个,听说她夫家在京城开药材铺子。小英姐还让我给娘娘您带了人参血燕过来,还有她亲手做的几件小孩子的衣服。”     王琼姿拿着小孩子的衣服看了看,十分喜欢,小英有了好归宿真为她高兴。王琼姿瞧了葫芦一眼,道:“你要是有什么想法,及时跟我说。”   葫芦连忙摆手,“我不急,我还小呢!那个娘娘,我去厨房看看。”   说完赶紧给溜了,看这丫头急急忙忙的样子,王琼姿好笑,她又被催婚加逼婚,这丫头急什么?对于葫芦,王琼姿一贯的观念就是,想嫁,她就给准备嫁妆,像小英一样替她发嫁;不想嫁也没问题,不会少葫芦一口饭。她就是担心,葫芦之前说过不嫁人,后面见小英过得不错,突然想嫁人了,但是碍于之前说过的话,不好意思再提嫁人的事情,白白给耽误了,故而王琼姿才这么说。   她盘算两个丫头的婚事,李逸听她碎碎念过好几回,笑话她,“人家嫁女儿也没有你这样的,真当小英与葫芦是你女儿了吗?”   王琼姿反驳道:“我们没有亲生姊妹,她们两个从小就陪着我,比我爹娘陪我的时间都还长。”   王佑年在王琼姿十岁那年过世,俞氏有小儿子要看着,真正陪伴王琼姿的就是葫芦与小英了。   李逸摇摇头,道:“错了,错了,以后肯定是我陪你的时间最长,连我们孩子都不能比。所以,我才是真正陪伴你一生的人,以后咱们的孩子出生,你也要对我好一点,不能因为孩子而忽视我。”   王琼姿不置可否,“看你表现咯。你这话也应该用在你自己身上,说不定等孩子出生,你喜欢他更加胜于我。”   李逸立刻道:“不可能,我应该还是最喜欢你。”   “你看,你说应该,而不是肯定,这说明你自己心里也不确定。”王琼姿去抓他话里的漏洞。   就这么着,两人为以后孩子出生,互相在彼此心中的地位争论起来。   声音不小,传到门外。冬青与连翘两人听了,心里惴惴不安,问葫芦道:“葫芦姐,皇上与娘娘——是不是拌嘴了?”   葫芦没事人一样,“放心,皇上与娘娘好着呢!你们两人把这羹汤也别端进去了,等会儿娘娘自有吩咐。”   “是。”两人齐声道。   果然过了不多久,屋里的声音小了些,似乎传来皇后娘娘的笑声,还说皇上轻轻说话的声音。   冬青悄声说:“没事了。”   连翘则说:“皇上对皇后娘娘可真好,从来没有对娘娘发过脾气。”倒是娘娘经常对皇上发脾气,使性子。   “听说先帝在时,独宠太后娘娘一人,想来今日的皇后与当日的太后是一样的。”   “那可不一定,”连翘道,“我看我们皇后娘娘的宠爱更甚于当年的太后。先帝当年可是有妃子的,还有一个永安公主,可是皇上现在,连一个选侍都没有。”   冬青点点头,喜滋滋道:“你说的对,咱们娘娘是天底下最有福气的人,只等着生下小太子就万事圆满了。”   进了十月,坤宁宫上上下下的人开始紧张起来,连王琼姿自己都有了紧张的情绪,古代生孩子难产的多,而且没有剖腹产,鬼门关走一遭,越想越害怕,她又是生头一个孩子,有时候甚至会半夜偷偷的哭。   自从她怀孕后,李逸睡觉十分警觉,听到一点动静就醒过来,一摸王琼姿那边的枕头全湿了,他将她紧紧搂在怀里,慢慢地安慰她,“没事,没事,我一直陪着你。”   王琼姿想了很多问题,一一问他,“万一我难产怎么办?保大还是保小?”   这可是一个经典的问题,在很多古装剧与年代剧都有,在宫廷剧中,后妃的命是不及皇子皇女的命,这个时候一般是保小的。   李逸紧握王琼姿的一只手,把它放在心口的位置,道:“保大,你在我心里永远是最重要的。你自己也别说什么保小的傻话,我只要你平安。”   这个答案很优秀,王琼姿满意了。    127、第 127 章   孩子在她的肚子里待了快十个月, 王琼姿当然会有感情,但是她更加珍爱自己的性命,一点也没有“我这条贱命算什么, 一定要给二少爷生个儿子来。”的觉悟;另外,她要是熬不过这关,孩子却生下来, 一个没娘的孩子在宫里的生存该有多苦啊,难道留给他后妈折腾他么?   李逸不停地安慰王琼姿,“咱们请了最好的大夫与稳婆看过,你的胎位很正,而且胎儿又不大, 不会有难产的风险, 放心好了, 一定能顺利生下来!”   王琼姿从怀孕到现在, 总共重了才十几斤, 她注意饮食, 每天的运动量也是足够的, 这段日子身子也一直不错,这么一想,稍微放下心来。   这么难产的心一放下来,立刻又有一个重要的问题浮上心头。   “万一生了个女儿,你还喜欢她吗?”   相比于儿子,王琼姿是更加喜欢女儿的,可是现在李家真有一个皇位要继承, 而且王琼姿嫁给李逸快三年了,眼下急需一个儿子稳固地位,因此从利益方面来说,这一胎是儿子最好。李逸也盼着能尽快有一个继承人,自王琼姿怀孕后,每次看着她的肚子都是一口一个儿子叫着,甚至还因为这个孩子专门派人去先祖陵地祭祀,他自己也去太庙和奉先庙祈福,祈求祖先保佑皇后能一举生下太子。   在这种期待下,如果生出的是女儿,李逸又是什么的反应?会不会像那些重男轻女的男人一样,看都不愿意看孩子一眼,更加不愿意抱她。   王琼姿越想越觉得极有这种可能性,看李逸的眼神就不那么友好了。   李逸:“……都是我的孩子,不管是男是女,我都一样疼爱。”   这个答案太官方,王琼姿不那么满意。   李逸度量她的神色,本想说着甜言蜜语哄哄她,但是想了想,还是说了实话,“如果是女孩,我也喜欢她,只是难免有些失望。我年过二十,登基也有五年了,若能尽快有个太子,于你我,于大周都是幸事,太子关系到大周国柞的延绵。等太子确定后,我愿意有十个八个女儿呢,一个乖巧可爱的女儿难道不比一个调皮捣蛋的儿子招人疼多了!”   不谈大周,王琼姿的地位也需要一个太子去稳固,再者有了太子,太后与王琼姿的关系也会缓和许多。上次给事中弹劾王家二叔侵占民田,违法犯纪,事出突然,再者,皇亲国戚谁家没做过几件糟心事,王绍年远在南京,这给事中可够敏感的,李逸让人私下去查了查,才知道有建昌伯的影子在里面。建昌伯就是一个只会吃喝玩乐,嚣张跋扈的草包,做什么无缘无故找皇后的茬,这么一想就是太后再搞鬼。   李逸让李平把清宁宫的主管太监黄伦找过来,不用威吓,黄伦立刻就召了。李逸对这亲娘真是无可奈何了,总不能把她关进冷宫吧,幸好还能用建昌伯去牵制她。李逸警告黄伦一番,在清宁宫安了几个自己人。老人家看重孙子,如果王琼姿生下了太子,太后就算是使出千般手段也不能动她分毫。   李逸陷入沉思,王琼姿见他忽然不说话了,屈指弹弹他的额头,“喂,你在想什么?”   “没。”李逸继续给她吃定心丸,“我们还年轻,就算这次是女儿,以后还有可能是太子,再退一步说,万一我们真没有太子,那么就从宗室选一个乖巧伶俐的孩子过继过来,我有那么那么多的叔伯兄弟子侄,咱们尽管挑自己喜欢的。生不出儿子是我不行,所以你就不用担心了。”   王琼姿很早就拿现代生物学的知识简单形象的给李逸普及过了,XY染色体啥的,反正就是告诉他,生儿生女是由他们男人决定的,李逸一直都记在心里现在正好拿出来安慰她。   这回王琼姿是真满意了,她闭上眼睛准备睡觉,李逸侧着身子,小心翼翼地搂着她,再把手轻轻地覆盖在王琼姿的肚子上,柔声说:“睡吧?”   “嗯。”   睡了不过一刻钟,王琼姿的眼神又睁开了,身子挣扎了下。   虽然现在已经是过了三更,李逸十分困乏,但是天大地下,皇后第一,他还是打起精神来安抚皇后,问:“怎么啦,是不是渴了,还是饿了?”   说完就要起身,以往这是常有的事情,王琼姿经常睡到半夜,突然想吃东西,有时候东西送到她面前了,她突然又没有了胃口,看一眼,再倒头就睡。李逸刚开始还觉得折腾,后来渐渐看到她怀孕的辛苦,开始理解,便也不觉得折腾了,或者说干脆是没王琼姿折腾的没了脾气。   王琼姿拉拉他的袖子。   “我们忘了给孩子起名字啦!”   确实,两人为孩子的到来感到喜悦,李逸忙着祭祖,忙着各种事情,王琼姿为孩子准备小衣裳,居住的屋子,挑选以后服侍的乳娘宫人,竟然连最重要的名字给忘了。   李逸不慌不忙地说:“起名字的事情不难,咱们给这孩子起个名字,也就是给史官用的,天底下也没几个人敢喊他的名字。咱们叫孩子乳名就行。”   “既然简单,那你现在就想一个。”   李逸道:“按照辈分,咱们孩子名字中间一个字是景字辈,后面一个字取做‘宁’这是男孩子的名字,至于女孩子名字,不须用辈分算,你是她的亲娘,就由你来取。”   “为什么要用‘宁’字?”王琼姿问。   李逸笑着摇摇头,“你自己去猜,我先不告诉你。”   王琼姿没再追问,他对自己很有信心,“我肯定能猜出来。”   李逸打了个哈欠,请示:“夫人,现在为夫可以睡了吗?明天要上朝。”   “睡吧。”王琼姿开恩。   李逸亲亲她的额头,闭上眼睛,很快就陷入睡眠之中。   第二天,王琼姿醒过来时,李逸已经去上朝了。葫芦指挥冬青、连翘等人服侍她梳洗,见王琼姿似乎没睡好的样子,道:“娘娘,昨晚您又到很晚才睡吧,都有黑眼圈了,等吃了早饭,您在睡一觉吧。”   王琼姿往镜子里瞧了一眼,笑道:“居然有黑眼圈了,等下用鸡蛋给我敷一敷吧。我不困了,睡不着。月份大了,怀里揣着一二十斤重物,腿还时不时的抽筋,能睡得安稳才怪,等什么时候卸货了就好了。”   葫芦忙道:“御医说还有五六天,快了。”   用过早膳,王琼姿去坤宁宫书房找了书,想查一查这个“宁”字究竟是个什么意思,李逸为什么要取它做名字。   安宁,宁静,难道是李逸希望这孩子以后不要那么调皮,乖一点,安宁也有平安的意思。从字面意思上看宁字就是这个意思,再查查典籍,宁静以致远之类的,宁基本上就这几个意思。   这样也太简单吧,李逸肯定是随口起的。待他下朝回来,王琼姿质问他,李逸摇头,“不对,猜错了,再猜。”   王琼姿又猜了几次,还是猜不到,疑心李逸故意逗她玩,故而不肯再猜了。   过了三日,在一个清晨,她的肚子突然一阵阵疼起来,李逸连忙唤了人进来。稳婆一看,道:“皇后娘娘发动了!”   之后就是沐浴更衣,然后王琼姿被送了坤宁宫专门布置好的产房中,御医稳婆准备就绪。   李逸要跟着一起进去,接着就被人劝住说什么产房见血,男人进去不吉利。他没管什么吉利不吉利,直接大跨步进去。见王琼姿躺在床上吃东西,脸色还好,坐到床边问:“怎么样,疼不疼?”   王琼姿道:“刚才很疼,现在不怎么疼了,稳婆说现在还不到时候,要等一等。我要先吃点东西保留力气。”   她现在吃的汤圆,个头有婴儿的拳头大,里头有豆沙黑芝麻、花生馅、板鸭馅、还有荠菜馅的,正好四个。   “你吃不吃?”   李逸摇头,“你吃吧,我不饿,你还想吃什么,我让他们去准备。”   “没有太想吃的。”   “那我在这里陪你。”   李逸陪着王琼姿说说话,给她讲小时候的事情,或者再哪里听来的有意思的事情,极大的安抚了王琼姿的情绪。   待汤圆吃完,又过了一会儿,王琼姿的肚子又开始痛起来,李逸叫来稳婆,稳婆看了看,沉吟道:“怕是要生了。”   “别怕!”李逸紧紧握着王琼姿的手,“我会一直在这里陪着你。”   “不要,别在这里,”王琼姿忍着痛说,“你去外面等我,我爱漂亮,生孩子的样子不好看。”   “你在我眼里什么样子都好看。”   “不行,你快出去,好不好看我自己知道,快出去,不然不就不生了!”她赌气说起孩子话来,还欲起身把李逸往外面推。   李逸无奈,“好好,我出去等,我就在门外,有什么事情,你就叫我一声。”   说完,他又交代了稳婆几句话才出去。   稳婆心道,宫外传言皇上对皇后喜欢的不得了,恨不得连一刻都离不得,现在看来果然如此,这么想着,她越发谨慎起来接皇后接生。   后来王琼姿回忆起第一次生孩子的情景来时,只有疼,无边无际的疼,就像被人用刀狠狠地扎在身上,她疼的恨不得骂人。李逸几次想进来,她都不让,不知道疼了多久,她终于生出一个红通通的小婴儿出来。   待孩子生出来后,稳婆将孩子裹在襁褓中,喜气洋洋道:“恭喜娘娘,是个小皇子。”   李逸听到孩子的哭声,终于忍不住推门进来,第一句话却是对乳娘说的,“皇后还好么?”   乳娘忙道:“回皇上,皇后娘娘与小皇子母子平安。”说完就把怀里的孩子抱给李逸。   李逸抱了孩子,先抱到王琼姿眼前,笑道:“这个小家伙总算出来!”   王琼姿伸手摸摸孩子的小脸,虚弱道:“长得奇奇怪怪的,不知道像谁。”   李逸道:“小太子一半像爹,一半像娘。”   这声小太子让稳婆等人都惊呆了,刚生下来就是太子,皇上果然是对皇后宠爱至今。   两人说了几句话,王琼姿困乏,浑身无力,让李逸出去,“我要收拾下。”   李逸将孩子交给乳娘,道:“我去奉先庙告知先人这个好消息,你好好休息,晚一点我再来看你。”   “嗯。”王琼姿点点头。   待李逸出去,冬青等人服侍她擦洗更衣,将产房整理赶紧。葫芦得了王琼姿的吩咐,全副心神都放在小太子身上,盯着乳娘给小太子喂奶,待小太子吃饱后,将他抱到王琼姿的床边,然后亲自守着。   ……   王琼姿生下孩子的第三日,李逸就正式下诏封皇长子为太子。由于太子实在太小,封太子的典礼暂缓进行。   这孩子一天一个样,在羊水里泡皱的皮肤过了两日缓过来,王琼姿再看着孩子就好看多了,白嫩的皮肤,肿眼泡也消了,眼睛很明显看出来是双眼皮,嘴巴是一点嫣红,美中不足的是鼻子又点塌,不过听说小婴儿的鼻子都是塌的,等再大一点就会长起来,王琼姿看看自己的鼻子,再看看李逸的鼻子,两人的鼻子都挺高的,想来这孩子应该也是个高鼻梁。   太后没过来看望孙子,派了李嬷嬷过来坤宁宫,李嬷嬷问候过皇后就离开了。李逸坤宁宫时,正巧看到李嬷嬷一行人出去,当下他的脸色沉下来,问邱琰,“太后没有过来?”   邱琰道:“太后只派了李嬷嬷过来探望皇后。”   李逸虽然因为太后的事情不高兴,但是见了王琼姿母子,从里到外都开心起来,他抱着胖乎乎的儿子,轻轻地喊他的名字,“景宁,景宁。”   小婴儿张开嘴巴,咿咿呀呀,盯着他看,不一会儿嘴巴里就留下一串晶莹的口水。   李逸不嫌脏,反而很高兴,对王琼姿说:“好聪明啊,知道我在喊他。”   王琼姿:“……”不觉得聪明啊。   反正这位皇上就觉得谁都没有自家的娃聪明,很有点王婆卖瓜的趋势。   “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要给他取名‘宁’字?”王琼姿突然想着这事来。   李逸笑道:“咱们在南京认识,南京自古以来又叫做“江宁”,所以就用了宁字,纪念我们认识的地方。”   王琼姿已经快星星眼了,李逸竟然也有这么细腻浪漫的时候。   “怎么样,感动吧?”李逸得意道。   “不敢动,我现在身上还疼着,动了不舒服。”   李逸:“……”   作者有话要说:“我这条贱命算什么,一点要给二少爷生个儿子出来。”出自电视剧《x道》。   接档文求个预收吧。《我和锦衣卫相亲了》   卢青桑没穿越前,对锦衣卫的印象是,皇帝身边头号杀手,行踪神秘,阴冷严酷,权势滔天。   简而言之,就不是个好人。   事实是,打杂工?兼职整修街道、疏通沟渠河道,还有……饲养大象?   裴琰作为锦衣卫,任劳任怨,帮助孤女卢青桑插秧,割麦,养猪,开店……   大人真是个为民做主的好官,卢青桑感动得无以复加。   卢青桑:小女子无以为报,唯有——   裴琰极力掩饰住心里的兴奋,追了这么久,总算是开窍了。   卢青桑:唯有把我的表妹介绍给您。   裴琰:……   温馨种田文,女主真种田,顺便收获一个忠犬锦衣卫的故事。   预收很重要,请小天使们点到专栏收藏一下吧,鞠躬感谢。                   128、第 128 章   有子万事足, 生下太子之后,王琼姿有很明显的感觉。皇后名义上的地位虽然尊崇,但实际上, 一个得宠的嫔妃的话在宫里绝对比失宠的皇后好使,以往王琼姿在宫里的地位是仰仗于李逸的宠爱,可是小太子一封, 众人便再也不敢小瞧皇后。   大周自建国以来,严格遵循嫡长子继承制,几乎没人敢挑战这条祖规,可以说,只要太子不犯大错, 未来的皇帝之位是稳稳妥妥的。这小太子就是王琼姿的尚方宝剑。   俞氏进宫来看望女儿, 抱着外孙看了又看, 怎么都爱不够, 突然心里酸涩起来, 眼睛就有点红, 忙把孩子给乳母, 掏了帕子出来擦眼睛。   王琼姿见她这样子,不解道:“娘,你哭什么,有了外孙,该开心才对。”   俞氏擦干净眼泪,笑道:“娘这是喜极而泣,娘是真高兴啊。琼儿, 你有了太子,好好抚养他,以后万事无忧,娘以后总算是可以不为你担忧了。”   王琼姿拿着拨浪鼓去逗太子,回过头来说:“万事无忧也说不上,养孩子挺难的,总不能把他养着荒唐不羁的样子吧,最好也不能像他爹一样。”   “你、你这孩子,说什么话呢!”   幸好屋里只有葫芦一人,俞氏才放心些,强调说:“皇上勤政爱民,是个好皇帝!”   王琼姿窃笑,“勤政”这个词,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看法,像先帝那样宵衣旰食,早中晚朝一起上,算是勤政,但是先帝所学全部出自于书本,这一生就没有踏出过繁华的京城一步,对于真正的民间疾苦并不了解,实际的情况与圣贤书中并不一样,因此他勤政,但是国家治理的并不算好,百姓的日子也更谈不上好过。   李逸与他父皇相反,于上朝一时并不热衷,有时候甚至觉得就是个形式而已,很多事情只需与内阁商议就行,再就是批阅折子,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要深入民间,切切实实地了解百姓是怎么生活的。可惜,世人认为皇上就应该安分地待在紫禁城。   想想成婚近三年,李逸的作所作为,王琼姿颇感欣慰,虽然他还是一样爱玩,有时候想要偷偷懒,但这是人之常情,而且他该做的事情都做了,一些政策措施实施下去,颇有成效。开放海禁,设置市舶司,倭寇大规模侵犯沿海地区的的情况越来越少,大多都转为海上经商往来,国库收入充盈后,便可整顿军队,不至于像先帝朝甚至连军饷都发不出来;清量权贵土地的事情也打击了不少兼并土地的恶行;王琼姿也借由李逸的手将高产的红薯、玉米、土豆等粮食在全国推广,这样可以解决很多百姓的温饱问题。   想想这些事情,王琼姿不禁开颜,事情真的朝着越来越好的方向发展,有赖于李逸并不是一个真正的“小昏君”,当然也少不了自己时时督促他。王琼姿理所当然给自己揽功,教导主任就教导主任吧,虽然在学生心中不是个那么好的名词,但是每个学校少不了教导主任啊。先帝与太后对李逸这个独生儿子的宠爱太过了,先帝早逝,太后渐渐演变成扶弟魔,不可能劝李逸什么,朝中大臣们则动不动就倚老卖老教训他,王琼姿觉得还非得自己去劝他不可,不过眼看着李逸越来越自觉,她也不必像最初成婚时那样经常劝他了。   有了宁儿后,两人的关系更近了一步,李逸每天下朝后都会先来坤宁宫看看宁儿。   宁儿太小,憨吃憨睡,但是每天都有一个人逗他,抱着他玩,他很快就能认人,见到李逸就伸开双臂,咿咿呀呀地叫唤。   王琼姿有时候就吃醋,“我这当娘的天天陪着他,他好像更喜欢你一些。”   李逸语气里有掩饰不住的得意,“不是好像,就是。你知道原因吗?”   “什么?”   “因为我们都是男人,男人跟男人之间自然更好些。”李逸如是说。   王琼姿看着眼前这个不满两个月的……男人,道:“他跟你好,等日后有个女儿,一定跟我更好。”   生宁儿的时候,她很害怕,可是把宁儿平安生产下来,王琼姿突然觉得再生一个孩子也不错,男孩子五岁就要出阁读书,天然与父亲相处的时间更多,若有个女孩子,她会一直陪着自己。   李逸笑道:“好,等你身子彻底好了,我们再生一个女儿,咱们一人一个玩。”   这话说的仿佛孩子成了他们的玩具一样。不过王琼姿现在还真把宁儿当玩具,小小的婴儿,白胖软萌,一股奶香味,可爱极了,坐月子的时候她每天跟这小婴孩玩一点都不闷。   李逸将孩子抱在怀里,手臂时不时托着他的襁褓往上举,宁儿咧嘴直笑。李逸的心都要融化了,他对王琼姿说:“因他太小,册封太子的典礼就先不办,不过我打算大赦天下,为他祈福。”   大赦天下,即将一些犯罪或者流放的人减罪,再有就是减免百姓赋税,施恩天下。   王琼姿觉得非常好,小孩子太过柔弱,希望宁儿能够健康成长。   某日,李逸从朝堂上回来,脸上喜气洋洋,洗过手,抱了宁儿,道:“这孩子可真是我的福星。琼姿,你知道吗,边关传来吉报,邵廷玉大胜蒙古人,将鞑靼的二皇子给擒获了,而且还深入蒙古境内烧荒捣巢,蒙古人元气大伤,只怕三年内不敢再大肆犯边。”   王琼姿:“……”   龙傲天不亏是龙傲天,才到甘肃一年多,就收拢了兵马,树立威望,屡得大功。有他龙傲天在,何愁边患不平?   “等甘肃那边彻底平复下来,再把他调到辽东去对付女真人。”王琼姿提了一个建议。   李逸觉得甚好,“可以,只是马上就要新年了,邵廷玉押解鞑靼二王子回京献俘。你说,我该怎么赏赐他呢?”   邵廷玉这次功绩不可谓不大,至少要给他封个爵位了。   李逸虽然是问王琼姿,但是心里早有一套想法,“我打算封他平西伯,赏赐良田百顷,白银万两,京城豪宅一座,怎么样?”   按功行赏,王琼姿觉得没问题,龙傲天打仗,总是拿自己的命在搏,比那些外戚之流不知好多少倍。   宣和五年,王琼姿在怀孕生子中读过,只觉得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就到宣和六年的新年。   宫里依然张灯结彩,热热闹闹。今年楚王进贡一批宫灯进京,绢纱灯,羊角灯,走马灯,五花八门,应有尽有,御花园与主要宫殿都挂满了,到了夜晚,灯火通明,引着宫人纷纷出来看灯。   王琼姿也去凑了一回热闹,好看是好看,但是她担心,这些灯都是用蜡烛或者灯油,宫殿的材料以木头居多,极容易引发火灾,因此她将主要宫殿的灯给撤了,只留御花园与寿宁宫,然后着令了三班人马,轮班时刻不停的巡逻。至于坤宁宫,也只留了两盏灯。   但这两盏灯极其精美,四壁绘有春时四景,在灯的四角坠有四颗拇指甲盖大的夜明珠。   晚上挂在卧房,朦胧的灯光与夜明珠的光辉交映,美不胜收。   这盏灯价值千金,再加上楚王进贡的其他灯,王琼姿在心里算了算,人力无力算下来,仅新年进贡这一项,楚王就花费了不下万金。这些还没算上之前送李逸的那些老虎狮子大象。   王琼姿问李逸:“楚王这么有钱吗?”   李逸伸手弹了弹夜明珠,笑道:“那些个藩王都富的流油,楚王肯定有钱啊。”   王琼姿想起上次马大成说的事情,道:“你同意恢复楚王府卫兵了?”   “同意了。”李逸不以为意,“这本就是王府的制规,藩王都有的,先前楚王的父亲老楚王犯了一点事,给虢夺了,现在恢复也行。楚王这人还算老实,比那些天天向我哭穷的藩王好多了。”   王琼姿倒觉得天天哭穷的藩王才不算什么,这位楚王经济实力如此雄厚,还不停地讨好李逸,到底有什么目的,她暗暗把这件事记在心里。   春节的前三日就是各种祭拜祖先,接见内外命妇,大宴小宴不断。永安公主李媛这次做为出嫁的公主与驸马一同回宫给帝后拜年。   李媛嫁人后,自有自己的公主府居住,她固定地一个月进宫四次给王琼姿请安,民间有新鲜的玩意儿就带进给给皇后解闷,其他时间就在自己的公主府舒舒服服地过日子,京中的名山古刹闲暇也会去逛逛,各种有名的酒楼的菜肴也尝了一遍,除了一个驸马不是十分得意,凡事自己做主,说一不二,日子可以说过得比宫里好上百倍。   冯妙青与李媛同在宫外,两人相交很多。眼看邵廷玉即将要回京,王琼姿不欲李媛通过冯妙青与邵廷玉扯上关系,便暗示李媛与冯妙青保持距离。   李媛乖巧,王琼姿只是轻轻地提了一句,她便极少与冯妙青往来。帝后时常对她有赏赐,在外人眼里李媛这个公主是得宠的,自然有人巴结上来,她在宫外如鱼得水,不愁地没人陪伴,奉承她的人多得很。   李兆文选驸马,不管他是不是存心瞒报身高,但是他长得矮是事实。这始终是李媛心里的一道坎,因此她只在大婚当日与驸马同房过,之后就不再召驸马侍寝,但是为了京中不传闲话,一个月也有三五次召驸马去公主府觐见。   就是这三五次里,李媛也不总是见李兆文,她心情好就见一见,一起吃个饭,吃饭完让他走人,遇上心情不好或者有事情,她根本不见人,就让李兆文在公主府坐冷板凳,坐够一天就放他回去。   她的侍女燕儿担忧地劝道:“公主,您这样不太好吧,您毕竟与驸马是夫妻,若是传出去,不好听。”   李媛再不是宫里那个温顺柔和的模样,她讥笑道:“有什么不好的,驸马家原本是什么样的人家,现在是什么样的人家?爵位、田庄,应有尽有,他享尽了好处,还想让我像柔顺谦卑的妻子一样伺候他?做他的春秋大梦吧。”   “可是,您与驸马总是分居,男人都是爱偷腥的猫儿,万一驸马——”后面的话燕儿不太敢说。   “他敢!”李媛柳眉倒竖,“他家本是普通的军户,若不是尚主,能有今天的高官厚禄?已经得了好处,还想着纳妾,这世上有这么好的事情吗?”   李媛与驸马没有感情,其实驸马有没有别的女人,她根本不在乎,但是,驸马既然主动吃了皇家这碗软饭,就要有吃软饭的自觉,弄出个小妾孩子来伤李媛的脸面,让她被京城的人耻笑,她是绝对不吃这个亏!   于是乎,李媛派了一名老嬷嬷外加两名小太监去服侍驸马,若是驸马有不轨的事情,及时禀告她,这才放心。   她在宫外我行我素,十分压制驸马,王琼姿有所耳闻,但并不管她。只要李媛不作出太出格的事情,王琼姿一概当做没看到,为此,李媛更加感激这位皇后嫂嫂。   新春佳节,为了皇家的体面,李媛就是再不情愿,还是要带着驸马进宫给太后与兄嫂拜年。   李兆文收拾地妥妥当当,戴上帽子,穿上一品锦衣卫指挥使的官府,再加上他一副好容颜,看着也是赏心悦目。   王琼姿一眼看过去,心想,从外表上看,这两人也算是金童玉女,十分登对。身高矮一点其实并不是多大的问题,可惜,李兆文有意无意地瞒报了,性质不同,导致李逸不喜欢这位妹夫,李媛更是讨厌李兆文。   这两人在坤宁宫拜见过帝后,再去清宁宫拜见皇太后。之后出来,李兆文骑马,护送李媛回公主府。   进了公主府的大门,李媛下车兀自回房,李兆文在后面跟着。   李媛回头,不耐烦道:“你回去吧。”   李兆文笑道:“臣渴了,想问公主讨一杯水喝。”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明天见。                   129、第 129 章   李媛虽然不喜欢驸马, 但是驸马那张唇红齿白,干干净净的笑脸并不惹人厌,于是吩咐道:“燕儿,带驸马下去喝水。”   燕儿道一声“是”,走到李兆文面前,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驸马,请随奴婢过来。”   李兆文并不是真的要喝水, 而是有话同公主说,见状只好道:“公主, 臣有话同您说。”   李媛今日的行程是上午去宫里给帝后等人拜年,下午则去京城东郊梅圆。魏国公季夫人在梅园设宴, 下帖子请了她, 李媛在宫里闷了十几年, 现在出宫了, 爱个热闹繁华,季夫人待她亲近, 这个宴会是必定要去的。   “我今日有事, 有话改日再说吧。”   说完她便吩咐下人备车马仪仗准备出门。   成婚近一年,两人几乎没有说过什么话, 相敬如“冰”,李兆文决心跟李媛把话说清楚,道:“那臣就在公主府上等着公主。”   “随便。”李媛留下轻飘飘的两个字,就不再理会他。   李兆文在厅堂坐下来, 公主府的下人们极会看人眼色,公主不待见这位驸马,他们便视驸马为空气,只有一个小侍女给他倒了一杯茶,一直到李媛从梅园赴宴回来,竟然没有一个人再跟李兆文说半句话。   李媛在筵席上喝得微醺,燕儿扶着她进来,她斜着眼里瞅了一眼李兆文,诧异道:“你怎么还在?”   李兆文站起来,拱手道:“公主,臣有话要说。”   李媛打量他几秒钟,笑了笑,道:“你先等等。”   她进了内室,重新梳洗更衣,收拾妥当了,才出来,接过侍女端来的热乎乎的茶,呷了一口,懒洋洋地问:“什么事,说吧?”   这个驸马这一年来还算是安分,驸马的家人也都老老实实的没有给自己惹事,李媛觉得若是驸马真有事相求,在她能力所及的范围内,她或许会帮忙,反正她今日心情好。   李兆文看看左右,犹疑道:“臣想单独同公主说。”   行吧,李媛挥挥手,燕儿把屋里服侍的人都带了下去。   李兆文也不墨迹,直截了当地说:“公主,臣能入选驸马绝非是因为臣贿赂了司礼监马大成公公。臣家只是普通的军户,没那么多钱。”   李媛点点头,看不出脸上是什么表情,淡淡地说:“我知道。”   李兆文家姊妹不少,京都女子出嫁讲究厚嫁,父母要给准备一份厚厚的嫁妆,如此女儿才能嫁得好人家。李兆文有四个姊妹,只有一个大姐出嫁,就这已经耗费了李家三分之二的家产,以至于生下的三个姊妹一直待嫁闺中。也就是李兆文成了驸马,发达后,他的另外三个姐妹才在去年嫁了出去。   就这家境,他也没钱去买通那些胃口极大的太监们,真正买通太监的人是蒋安。   以马大成为首的太监必然是收了蒋安的银子,才将蒋安推荐到皇上面前,只是没想到后来蒋安的身世暴露。可是即使是知道马大成在其中搞鬼,皇上却也没有惩罚马大成。李媛心里有失望,但并不怨恨,也不敢怨恨她,知道他不能触犯皇上。   李媛的目光重新回到马大成的身上,讥讽道:“你是想说自己是无辜的?”   李兆文苦笑一声,“我说不上无辜,不管怎么样我隐瞒真实身高总是事实,我只是想把其中的内情给您说清楚。”   事情已成定局,多说无益,要是放在往日,李媛未必有这个耐心听他。李兆文在她面前一向畏手畏脚,今天突然抬头挺胸,有了点男子汉的气概,李媛就想听听他能说些什么。   李兆文将他遴选驸马的缘由及过程娓娓道来。   李家家境一般,日子尚且过得去,李兆文的父母生了二子四女,大女成婚伤了李家的元气。李兆文的外貌还过得去,听说公主选婿之事后,李父就瞒着李兆文将他的名字报了上去。   李兆文原本也没当一回事,报名参选驸马的人那么多,怎么会选中他?哪知道这一轮一轮地选下来,竟然选到最后。   李媛打断他的话,“你是想说选驸马并非出自你的本意,而且你也并不指望被选上?”   李兆文道:“是。”   李媛冷哼一声,“既然你不想被选上,你有无数的机会可以据实说出你的身高,做什么在鞋子与帽子上搞鬼?”   李兆文:“我出身军户,自小因为我身材瘦小,不知得到多少人的欺凌,后来读书时遇到一位夫子,教我的鞋子帽子上做功夫,自此才好些。那些太监来我家时,只对言行举止考察一番就离开,没有更加深入的遴选。后面选到只剩下三人时,那蒋公子放言说自己一定是驸马,而且那些太监对他恭敬客气,我便知道他是内定人选,于是也没有必要说出身高的事情。”   “后来蒋安因出身问题,不能成为驸马。我也没想到最后的驸马会从我与袁光之中选择,皇上突然召见,然后就定了驸马。之后,我思来想去,去见了马公公,如实说出了我的身材矮小的事情。但是马公公让我不要说出去,因为皇上一旦知晓,那么我就犯了欺君之罪,连带着我的家人也会受到牵连。”   “所以你就没主动说出来,心存侥幸,一来,皇家选婿,在蒋安的事情上闹了笑话,要是再选一个驸马,又闹了笑话,皇家的颜面何在,就是为了脸面,也不得不捏着鼻子认了你这个驸马。二来,成婚后生米已经煮成熟饭,皇家自古没有和离的公主,况且,男子身材矮小在天下百姓眼里并不是什么大问题。”李媛冷冷道。   李兆文老实道:“公主说的都对,就是马公公也是这么对我说的。我只是一个俗人,为了我的家人不受牵连,只能硬着头皮做了驸马。”   李媛被他的话气笑了,“说的你好像挺委屈。”   李兆文摇头,“臣不委屈,臣连同臣的家人因为公主而受惠,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司礼监遴选驸马未尽职责,他们有错,臣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算他还算识相,要是李兆文一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模样,李媛会更生气。现在李兆文将心中真实的想法告诉她,她虽然也生气,但是释然了一些。   李兆文他就是尘世中最普通的俗人,不可避免有各种缺点,这种人没什么大恶,但是同样难讨人喜欢。李媛虽然是一个不得宠的公主,但她以自己是高祖太宗的血脉为荣,这个李兆文在选驸马的过程中虽然有不得已的苦衷,但是他的软弱、自私、胆小、无能彻底表现出来。李媛虽然知道其中缘由,但是不免更加看不起李兆文,要是李兆文觉得他三言两语就能当所有的事情没有发生,那么他想错了,她李媛绝不是那种柔弱顺从,被个男人几句话就哄骗了去的普通女子。   她问:“你说这么多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李兆文似乎鼓足勇气,郑重地说:“臣自知对不起公主,当然也配不上公主。皇上近来组织了一支船队出巡列国,臣想随着大周的船队出海。”   李媛这回真是惊讶了,“你想出海?”   没听错了,出海可不是一件玩笑事,一年半载都不一定会来,而且还很有可能丧生海上。   李媛听皇后说,皇上这次组建船队可不是去南洋这些航线熟悉的地方,而是要在海上寻找未有开发的大陆,此中危险重重,连很多经常下南洋的人都不愿意去。李兆文身为驸马,一不缺钱,二不缺名,做什么去冒这个风险?   李兆文目光坚定,“公主,这是臣的真实想法。臣文不成武不就,却也想为大周尽一份心。”   李媛再次跟他确定,“你是真的想去?”   “是,求公主成全。”   这会儿李媛倒有两份佩服他的勇气了,看来他也不是一味胆小懦弱的人,“我可以替你跟皇兄说说看。”   李兆文躬身道:“谢公主。”   他抬起头来,第一次直视公主的眼睛,公主是千金之躯,尊贵无比,他自知一无是处,配不上公主,此次出海,若然丧生海上,正好可以还公主自由,公主可另择良婿;若有幸回来,且立的大功,他希望公主能正眼看看他,给他一个机会。   李媛懒得揣测驸马在想什么,反正她一年到头跟他见不了几面,无所谓,只要他不给自己惹麻烦就行。现在既然他要出海,那就成全他,反正皇兄的派遣的船队还差人,那些有身份的人都不愿意去冒这个险,李兆文身为驸马,锦衣卫指挥使一品的官职,充实门面总是可以的。   她进宫没有直接跟李逸说,而是先给皇后说了,“嫂嫂,您觉得行吗?若是您觉得还可以,帮我给皇兄说说吧。我只是替驸马传个信,皇上觉得好就留下,觉得不好就算了。”   这不是什么大事,王琼姿直接派人去问李逸,李逸觉得没什么,一口答应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明天见。                   130、第 130 章   李逸最近很忙, 朝堂上的事情太多,一是三月春闱的事情。此次春闱,李逸与内阁商议过来,打算对考题进行改革。李逸十分不喜欢八股文,总觉得八股文一板一眼,考题都出自四书五经, 也不是说四书五经不好,但那些毕竟是古人的东西, 治理国家还是要结合本国的实际情况,他一点也不相信, 那些整天埋头四书五经,其他事情一概不管的读书人能够把国家治理好。如此就要对会试的考题作出变动。这可不是小事, 从去年讨论到今年, 总算与内阁达成一个互相都认可的方案。先暂时不废除八股文, 在考八股文的基础上, 再增加一门策论,不限格式, 这门策论要考生结合大周当前实际来作答, 例如对边境军备的看法,大周与蒙古的战争情况, 或者现实的民生问题,甚至海外贸易也行,最好言之有物。   在李逸的坚持下,八股文与策论各占一半的分值, 不分高低。   春闱在即,李逸只需要提出自己的大致要求想法,其余的自有底下的人去细化完善。   第二件事则是甘肃总兵邵廷玉回京献俘。邵廷玉已经回京,鞑靼的二王子也跟着押解回京城,现在怎么处理这个二王子还有与鞑靼谈判的事情。鞑靼二王子是汗王的宠妃的儿子,与大王子就继承权争的如火如荼,这次二王子要不是急功近利,与大王子别苗头,也不会这么轻易被邵廷玉给抓住。李逸本人并不打算杀了二王子,鞑靼那边也派了使臣过来,请求大周释放二王子。对于二王子的处置,朝堂上争论不休,尚且没有统一的定论。   李逸忙得团团转,不但去豹房的时间就少了许多,连见儿子的机会都少。太子现在才半岁,每天两件事,吃与睡,据王琼姿观察,睡的时候比吃的时候多。好几次,李逸从太和殿回来,太子就已经睡了。好不容易,李逸赶在儿子清醒的时候来坤宁宫逗逗他,刚一抱起来,这小子哗得一声,大哭起来,眼睛还望王琼姿的方向看,挣扎着不让李逸抱。   李逸偏要紧紧抱住他,“臭小子,我是你爹,你不认得了么?”   太子乌黑的大眼睛了闪着泪光,很不喜欢这臭男人,只管看向香香的母后。   王琼姿把太子从李逸怀里解救出来,笑道:“你好多天没陪他玩儿,这会儿凶巴巴的他不怕你才怪。”   李逸觉得这孩子胆子太小了,“他是个男孩子,要锻炼他的胆量,改天带他去豹房看看老虎狮子。”   王琼姿嗔怪道:“他才几个月,别把他给吓坏了,我生他下来容易么?在肚子里揣了十个月,吃不好睡不香,身材变形,好不容易有了他,你可不能随便折腾。”   王琼姿越说越气,真是不公平啊,李逸身为男人只需要提供一颗精子,其他怀孕生孩子就跟他没关系了,而她自己,生了宁儿后,身子很明显比不得没有生孩子之前,足足花了三四个月才恢复苗条。   李逸赶紧哄老婆,甜言蜜语说了一箩筐,许诺了许多事情,然后又道:“等这小子长大了,让他好好孝敬娘亲。”   王琼姿消气了,说:“男孩子还是多跟着父亲好些,我也不是不让你带他去豹房,只是他现在还是个婴儿,等再大几岁就可以了。”   两人一同逗宁儿玩,趁着还没有天黑,带着宁儿去御花园转了转。因天气冷,宁儿难得出门一趟,结果出去了就不愿意回来,当然由不得他。   这孩子越长大,容貌越像李逸,尤其是眉眼之间,而且现在又多了一项,不爱待在屋子里,老实想出去。王琼姿开始犯愁,“宁儿长大了不会像你一样吧?”   李逸觉得自己挺好,“儿子像老子,挺好啊。”   王琼姿想起了原本龙傲天书中的那个小昏君李逸,呵呵两声,“是挺好。”   算了,不去想那么多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她会好好教导宁儿,至于这孩子的未来,她操不了那么多心。   回到坤宁宫,奶娘带了太子下去吃奶,睡觉。王琼姿与李逸用过晚膳后,李逸让人把折子搬到坤宁宫来。他批阅折子,王琼姿就坐在他身边干自己的事情,有时候看看书,有时候绣绣花,她负责内廷事务,虽然繁琐,但是自有一套标准的流程,王琼姿安排几个领头的人,每天自己只需要花半个时辰就能处理完。   李逸就不同了,本朝高祖皇帝加强中央集权,连宰相都不会,自己撸起袖子亲自干活,这要是放在身体康健,精力充沛的皇帝身上,完全不是什么问题,但是总有些皇帝犯懒,或者身子不好,这样大权就落在司礼监与内阁的身上。每天放到皇帝案头的奏折多着上百份,其实很多并非是要紧事,李逸开始还每个折子都看,现在有了经验,先让人把折子归类别,弹劾人的折子放置一起,官员任免的折子归一起等等,然后只挑其中重点看,其余的留给司礼监与内阁处理,就这也要花费不少时间。   二月,屋子外面仍然冷得很,屋里的地龙烧的暖融融的,王琼姿看看自己闲书,偶尔在瞟一眼李逸,及他手中的折子。   这一看,愣住了,“怎么,邵廷玉封平西伯的事情居然还有人反对?”   李逸将折子递给她,王琼姿看了看,原来是御史在弹劾邵廷玉枉顾督军的建议,贸然用兵,导致大周军队死伤人数较多。   王琼姿的眉头蹙起,这个御史懂用兵吗?她很想说一句“你行你上啊!”   大周在外驻兵,除了领头的将军以外,还有一个督军,这个督军由太监担任,意在监督将军。两者之间的关系,就是东风与西风的关系,很明显这个太监督军被龙傲天给压制住了。龙傲天是天生的男主角,军事能力强,一个太监能懂什么,大周屡次战败很大一方面就有这些太监督军在里面搞事情,比如说虚报战领赏啊,在军饷上做文章等等,虽然说有些将军也不是个东西,但是对比起来,这些个太监仗着同皇上亲近,更加不是个东西。   鞑靼二王子带兵与邵廷玉杠上了,不敌龙傲天,带着残兵逃跑,这种时候邵廷玉肯定是追啊,但是太监督军钱彬不干了,他与邵廷玉屡次有矛盾,于是站出来反对,说这是鞑靼的诱兵深入的阴谋,在他的煽动下,有几名副将竟然动摇了。   这种紧急时刻,多耽误一秒时间,可能就会让二王子跑掉,邵廷玉怎么肯听一个毫无作战经验的太监说的话,当下就以扰乱军心为由,让人绑了钱彬,打了二十军棍,邵廷玉带着部下连打了几场胜仗,将士们自然信服他,没人敢反对,钱彬受了处罚,然后指挥军队继续前进。   回京后这个钱彬就开始告状,连着御史也参合进来,因此邵廷玉封爵的事情暂时还没有定下来。   王琼姿问李逸到底怎么办?   李逸道:“四个字,论功行赏。”   邵廷玉确实该赏,但是皇权至上,督军是皇帝委派,并不是邵廷玉的下属,虽说是为了战事,但是也确实冒犯了皇帝,那二十军棍做的太过,钱彬即使有错,也该禀告给皇帝,由皇帝来处置,所以李逸才将封爵的事情往后拖,而且给邵廷玉升职的事情也先缓缓,目前李逸只赏赐了邵廷玉金银田产。   邵廷玉从甘肃回来,本以为升官晋爵是理所应当的事情,谁知事情与他想得相反,弹劾他的折子也随之而来。   冯妙青为自家夫婿抱不平,气道:“皇上这样也太寒功臣的心了!”   她想着同王琼姿交好,于是对邵廷玉说:“过两日我进宫给皇后娘娘请安,我悄悄地给娘娘说一说。”   邵廷玉想得多一些,制止她,“先别,明日去一趟英国公府,我去拜见岳父大人。”   冯妙青:“好吧,看看我爹是个什么意思。”   英国公对邵廷玉这个女婿很满意,见邵廷玉虚心要请教他,点拨了他两句,“钱彬这种小人,许之以利,便能拿下,犯不着跟他计较,因为他毕竟代表着皇上。你就错在不该打钱彬二十军棍,若是嫌他碍事,凡事绕过他就行,然后禀告给皇上,让皇上处置,你越权了,现在有理也变成无理。”   邵廷玉虚心请教,“敢问岳父大人,小婿现在该怎么办?”   英国公笑道:“很简单,上书向皇上请罪。你是难得的军事人才,况且又有皇上有渊源,皇上实际上是看重你,你请罪,皇上顺水推舟,不会把你怎么样。相反,你这请罪的折子一上去,说不定过不了多久,你该有的封赏就会下来。”   英国公的那位朝鲜妾室为他添了一个儿子,只是这个儿子来的太迟,嗣子已立,英国公现在想办法看能不能把世子之位给自己的亲生儿子。他的九个女婿中,最出众的就是邵廷玉,英国公也希望邵廷玉日后能帮扶自己的儿子。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明天见。                   131、第 131 章   邵廷玉在英国公的提点下, 上折子向皇帝请罪。李逸本来就不打算真正处罚他,正好借此机会轻轻训斥一番,就当这事儿已了,然后封邵廷玉为平西伯。   邵廷玉得了岳父的指点,果然事事顺利,他看重英国公这个岳父, 英国公看重这个女婿,翁婿两人关系极好。英国公将京城的故交好友引荐给邵廷玉, 加之邵廷玉是朝廷新贵,邵廷玉很轻易就融入了京城权贵圈子。   英国公冯晋的人脉经验对于邵廷玉很有用, 但是他毕竟年纪大了,想法较年轻时候保守了很多, 这也是五军都督府逐渐没落, 被兵部尚书分去了大部分权利的原因。邵廷玉看的很明白, 冯晋教的东西, 能用的就用,若是不符合他心里的想法, 便不按照岳父说得来。   例如, 冯晋对于司礼监掌印太监马大成,内库掌印太监李平, 还有罗翔,张悦等皇帝身边亲近的太监十分礼遇,四时八节少不了送礼,英国公府开大宴这些人也都是座上宾, 平时也走的极亲近。   冯晋让邵廷玉也这样做,甚至还暗示他私下重金向司礼监马大成赔罪,因为钱彬实际上是马大成的人。邵廷玉有自己的想法,他见过皇上几日,察觉到皇上其实并不想外臣与内宦结交。   钱彬的事情给了邵廷玉很多启发,这些太监可以适当交际,但是不能过度结交,他要是真向英国公一样把个太监奉若尊贵的座上宾,只怕皇帝看到了也会另有想法。   这样一来,翁媳两人在表面的和睦掩盖之下,其实矛盾不少。   只有冯妙青无知无觉,英国公宠爱女儿,邵廷玉疼惜妻子,她在父亲与丈夫的保护下,无忧无虑,唯一的遗憾是现在还没有孩子。   不过这也不是多严重的事情,因为她与邵廷玉长期分隔两地,没孩子很正常,现在团聚了,怀孕并不是多难的事情。   英国公多次上折子请求改立嗣子,李逸本来有松口的意思,后面不知道为何又压了折子,只当没有这事。英国公很着急,嗣子年纪渐长,现在不尽快改立,待嗣子羽翼丰满后再想改就难了。   无奈之下,只能让冯妙青从皇后处探探口风。临进宫前,英国公与冯夫人担心女儿不会说话,教了她许多委婉打探的话语。   冯妙青大咧咧道:“这又不是什么大事,我都知道了。我先上车,可别误了时间。”   英国公叹气:“这孩子怎么还一点心眼都没有啊!”   冯夫人瞅了丈夫一眼,说起:“可能这就是她的福气,青儿心思纯净,所以才得了皇后的喜欢,同样也得女婿的喜爱。”   最开始冯夫人是真以为邵廷玉看重冯妙青主要是因为她的身世,可是这么长时间冯夫人算是看明白了,邵廷玉是真正喜爱自己的女儿,英国公府虽然对邵廷玉得仕途有一定的帮助,但是不是关键性的,没有英国公府,即使邵廷玉稍微走艰难一些,但他仍然会出人头地。   冯妙青进了宫,见到小太子就差点把父母叮嘱的事情给忘记了。   她抱着太子好一顿香,对王琼姿说:“娘娘,太子香香软软的真可爱,他还对我吹泡泡呢!”   王琼姿笑,“他牙没张全,可不得流口水吹泡泡。”   冯妙青道:“听说抱了小婴儿。就能很快就能怀孕,娘娘,您让我多抱抱他吧。”   宁儿不认生,大眼睛滴溜溜望着冯妙青,冯妙青孩子气的做鬼脸逗他,他裂开嘴巴笑起来。   直到乳娘过了抱太子去喝奶,她还依依不舍的把孩子交给了乳娘。王琼姿见她眼巴巴这个样子,实在好笑,道:“平西伯回京,你的孩儿应该很快就到了。”   原书中,冯妙青嫁给龙傲天后,不几年就生了一个儿子,因此王琼姿才说出这话来。   冯妙青垂眼撅嘴,“借你吉言。唉,我与相公并不着急,只是我婆母快等不及啦!”   邵廷玉快而立之年,邵家几代单传,就邵廷玉一个男丁,邵母明里暗里的说,让冯妙青不胜烦恼。   提起孩子的事情,她想起来娘家那个小弟弟,于是道:“娘娘,其实我这次来还有别的事情。”   冯妙青早忘记父母教的那些委婉试探的话,把英国公想改立嗣子的事情直接给王琼姿说了。   她红着脸说:“爹娘非要我问,你要是觉得无关紧要就告诉我,要是不方便就算了。”   她觉得挺不好意思的,嗣子从小养在英国公府,而且都立了好几年了,现在有了亲生儿子就要改立嗣子,这很不厚道。   英国公家这事儿王琼姿听李逸提过几句。李逸对这事不置可否,嗣子年长,英国公心生的儿子才几个月,小孩子容易夭折,万一立了这孩子,将来这孩子活不长,难道英国公又要再重新立嗣子吗?当然这不是主要原因,英国公近年来,办事并不得李逸的意思,在清算土地的事情上暗地里小动作不断,李逸有点烦了冯晋此人,便不肯轻易让人得逞。   当然王琼姿对冯妙青不能这么说,她只道:“皇上最近忙于北掳以及春闱的事情,其他的事情都要押后再说。”   冯妙青如释重负说:“哦,原来是这样,多谢娘娘告诉我,我总算是可以回去跟爹娘交差了。”   看冯妙青天真无邪的样子,王琼姿心绪复杂,英国公未必不知道李逸不允他所上奏之事,明明心里清楚,偏偏让冯妙青来她这里打探消息,估计要存了让她看与冯妙青的交情上在皇上跟前说情的意思在里面。若是放在以前,疼爱女儿的英国公一定不会让冯妙青做这样的事情,看来是有了儿子,连女儿都要靠边退了,只是王琼姿有些不明白,一向精明的冯夫人为什么没有阻止英国公?   冯妙青依旧是开开心心的,留在宫里用了午膳,王琼姿还让人备了许多新鲜稀奇的小点心让她带回去。冯妙青高兴地收下来,辞别皇后出了宫。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明天见。                   132、第 132 章   王琼姿让人把太子抱过来, 搂着儿子美美地睡午觉。宁儿大概睡了一个多时辰就醒过来,王琼姿现在睡觉特别敏感,基本上孩子一睁开眼睛,她就醒了。   宁儿不像其他的孩子,醒了也不哭,睁大眼睛左顾右看, 见王琼姿望着他,裂开嘴巴笑起来。王琼姿握握他的手, 问他:“你睡好了吗?”   回答她的则是咿咿呀呀的声音。   宁儿努力翻了个身,慢慢地爬起来。王琼姿冲他招招手, “爬到娘这里来。”   她不管孩子是否听得懂,反正就是多多地跟他说话, 宁儿看着她的手势, 一步步爬到她身上, 双手放在她的肩膀上, 王琼姿使劲亲了他一口,“乖儿子, 真聪明!”   母子俩就这么在床上玩闹了好一阵子, 直到葫芦走进来,笑道:“娘娘, 奴婢听到屋子里面的动静就知道您起来了,只是您好久没有叫人,这才进来看看。”   王琼姿不以为意,道:“你看小孩子长得多快啊, 宁儿已经很会爬了,再过几个月说不定就能走路。”   葫芦走到床边,弯腰逗弄太子,做了一个鬼脸,太子立刻笑起来。她站起身来,对王琼姿说:“奴婢听人说这小孩子只愁生,不愁养,生下来那就是见风长,一年一年,很快就长大了。”   王琼姿叹气,有点发愁:“他长大了,我就老了。”   葫芦:“……太子长大了,您可以早日抱孙子。”小英姐好像是这么说的吧。   王琼姿瞅了她一眼,幽幽道:“葫芦,说点我爱听的话。”   葫芦想想,自家娘娘与别个普通人肯定不一样,小英姐生了儿子,就盼着儿子早点长大,娶妻生子,可是娘娘不同,娘娘爱漂亮,变老了就不好看了,于是葫芦又道:“就算是太子长大了,您带着太子出去,知道的人说是母子,不知道的人肯定还以为是姐弟呢!”   王琼姿笑了,“对,我肯定要好好保养,等二十年后,看起来像他的姐姐。”   宁儿拍手,“啊,啊!”仿佛在说好。   王琼姿看了一眼落地钟,疑惑道:“咦,皇上怎么还没回来,往常这个时间已经回来了。”   葫芦忙说:“您与太子午睡那会儿,皇上让张悦公公来说,下午去一趟西苑。”   王琼姿撇撇嘴,这家伙还真不亏待自己啊。   豹房就是在西苑原有的基础上建起来的,西苑的太液湖也被圈进了豹房。现在的豹房集休闲、娱乐、办公为一体,而且李逸还在不断的修建完善,奇珍异宝被源源不断地送进豹房,宫外渐渐有人称呼豹房为“小紫禁城陈”,不过在李逸眼里,小紫禁城比大紫禁城好得多,都是按照他的喜好来的,又没有紫禁城那一套繁琐的规矩,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简直是天堂一般的存在。   李逸有一次还跟王琼姿提过,带上宁儿,一家三口搬过去住。王琼姿当时说好啊好啊,随李逸去办。然而朝臣们知道皇上居然不住紫禁城,想要去宫外住,这下子可槽糕了,一波波反对的折子被送到太和殿。   以刘迁为代表的保守派,痛心疾首,皇帝还是太年轻啊,懒散,贪图享乐,在朝堂上苦口婆心地劝李逸不要搬到豹房去住,从孟子的“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说到欧阳修的“忧劳可以兴国,逸豫可以亡身”,仿佛李逸再继续下去,就是商纣周幽之流,简单来说,这部分人觉得李逸不大靠谱,李逸稍微有出格的行为,就是日常大周药丸的节奏。   可把李逸给气坏了,他说:“朕做了这么多,他们眼睛是瞎的么,看不到?”   王琼姿窃窃地笑,李逸很不服气,“笑什么?”   “谁让你做事不按常理来,刘阁老是先帝朝遗臣,今年快七十岁了吧。他这老人家就认个规矩,你凡事不安规矩来,他心里吓得慌,谁知道哪天你突然就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哎哎,怎么说话的!”李逸觉得幺蛾子这三个字不是什么好词,“我可是你夫君!”   “是,夫君。”王琼姿调皮一笑,故意说,“我肯定跟你是一国的,咱们不去管什么刘迁,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我让葫芦去收拾东西,咱们今天就搬过去。”   听她这么说,李逸反而犹豫了,“刘迁认死理,爱较真,我看咱们搬去豹房的事情还是再缓缓吧。”   王琼姿:“为什么?”她仔细打量李逸,这家伙不是一向不喜欢刘迁吗,经常是刘迁越是不让他做什么,他偏偏要做。   李逸清清嗓子,道:“他一大把年纪了,走路恨不得都颤颤巍巍的,要是为这点小事气死了,我反而背上了骂名。”   “是吗?”王琼姿是一点也不信。   李逸略有些不自在道:“哎呀,刘迁虽然古板迂腐,但是也不是没有优点。他担任吏部尚书,对官员的考核从来都是凭政绩说话,按理说,在他这个位置上,至少是富得流油,可是我派人去查过刘迁,真正的清廉,在京城为官近三十载,连宅子都买不起,现在住的宅子还是先帝看不过去赐给他的,坐到他这个位置,像李夏等人都是奴仆成群,广置田产,刘迁只在老家有几亩薄地,家里没有奴婢,一应家事,都是刘迁的老妻与儿媳妇亲自操持。他虽然总是跟我对的来,但是比那些阿谀奉承的人要好许多。”   王琼姿笑着点点头,“不错,不错。”   这要是放在两年前,刘迁说不得要卷着铺盖回家,李逸也会我行我素地搬去西苑住,现在转变这么大,王琼姿对未来简直是充满希望啊。   李逸奇道:“有什么不错的?”   “我说皇上终于长大了。”   李逸的脸色变幻莫测,半响才道:“你把我当做宁儿一样吗?”   宁儿憨吃酣睡,可可爱爱,李逸时不时地闹出一点事来,才没有宁儿好呢!心里这么想,但是肯定不能说出来,她笑眯眯道:“我的意思是我会像疼爱宁儿一样疼爱皇上。”   李逸半信半疑,总觉得王琼姿不是这个意思,欲要开口问,王琼姿拉了他就往内室走,“你儿子醒了,快去陪他玩玩!”   父子情不同于母子天性,需要多多相处才能培养感情,只要李逸有时间,王琼姿就会让他与宁儿多相处。一般做了父亲的人身上总会多了责任,李逸也不例外,所以王琼姿总结出另一套对付李逸的法子来。比如说某天天气冷,李逸犯懒了,不想去上朝,王琼姿不跟他讲那些大道理,只把宁儿往李逸的怀里一放,李逸看着儿子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便没法再偷懒,他总要给儿子做了表率,不然连教训儿子的时候腰板都挺不直。   而且她还告诉李逸,生了宁儿并不是对他有恩,反而是他们做父母的亏欠了孩子,毕竟没有征得孩子同意就把带到这个世上,可能宁儿并不想来到这个世上,也并不想做太子,以至于皇上,但是他的出身又注定了他日后会一辈子困在这个位置,这样想想宁儿挺可怜的,所以要对孩子更好些。   李逸竟然觉得挺有道理的,因为他就不太愿意做皇帝,平生最大的心愿就是做个大将军,宁儿生下来就是太子,日后的路没得选择,对他好些是应该的。   什么叫做对孩子好呢,这又说到另一个问题上了。李逸是先帝唯一的儿子,不可谓不受宠爱,但是,先帝将大周交给他时,千疮百孔,国库空虚,百姓困苦,南倭北虏,李逸接下大周这个烂摊子,最开始的时候日子可不好过,现在他有了儿子,肯定不会再把一个破破烂烂的大周交给儿子,就是为了儿子,也要将大周治理的国泰明安,让宁儿日后少吃点苦头。   有了这等觉悟,李逸在朝政上越发用心,只是偶尔回去豹房或者出宫放松放松,王琼姿并不阻止他,反而很支持,劳逸结合嘛。   是以听说李逸去了豹房,她道:“看来皇上不会回来吃晚膳了,葫芦,你去厨房吩咐一声,晚上少做些菜。”   葫芦答应下来,出去遣了一个小宫女去厨房传话。   坤宁宫里的人喊李逸都喊皇上,故而宁儿听到“皇上”两个字就是兴奋起来,挥着手叫唤。王琼姿点点他的额头,“你爹爹晚点才回来,娘带你去御花园看花儿。”   李逸直到深夜才回来,看来没少在校场上操练。洗漱过后,两人躺在床上,李逸趴在床上,感叹道:“今天可真是累到了!”   “射箭还是骑马了?”王琼姿问。   李逸脸色有点不自然,道:“都有,都有,还找了几个锦衣卫搏斗。”   王琼姿悄悄坐起来,双手抓住李逸的手臂,反剪起来,笑道:“现在你不是我的对手了吧?”   李逸赶紧求饶,“夫人饶命!”   王琼姿刚一松手,就被他身压住,李逸亲亲她的额头,双目炯炯盯着她。自从有了宁儿,两人亲近不如往日多,王琼姿看着李逸身体流畅的肌肉线条,突然觉得口干舌燥,“你不是觉得累吗?”   李逸冲着她一笑,“是累啊,所以才要看书放松放松。”   行吧,看书,总之两人都很快活。   ……   大周与鞑靼商谈过几轮,终于确定了和谈的方案,大周释放鞑靼二王子,鞑靼彻底退出河套地区开放宣府、大同两地的马市。总体算起来,鞑靼是吃亏的,但是甘肃一战,邵廷玉深入鞑靼的老巢,鞑靼元气大伤,无力再与大周对抗,加之二王子又是鞑靼可汗最心爱的儿子,所以鞑靼不得已退出了丰饶肥沃的河套平原。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返程,然后租房到期,搬家各种的事情挤在一起。我所在的地方又是重点疫情区,搬家出入都很不方便,所以有几天没有更新,抱歉小仙女们,我不想失去你们啊啊啊。今天起恢复日更,会多多更新的。晚安,明天见。                   133、第 133 章   此番和谈, 大周可谓是大获全胜,不但狠狠压制了蒙古人的气焰,还将河套收归所有。鞑靼没有了河套,势力更加羸弱。论功行赏,邵廷玉当居第一,他早已被李逸封为平西伯, 连带的他的两个结义兄弟程福、赵擒虎等人也得到封赏,一时之间, 邵家门庭光耀,车水马龙, 来拜访走动的人络绎不绝。   邵廷玉在皇上新赐的大宅子里宴客,京城的贵妇们纷纷羡慕英国公九小姐慧眼识英雄, 嫁的一个如意郎君。   等到宾客都散去, 邵廷玉去了内院, 冯妙青听到脚步声, 欢快地迎上来,拉着他的手摇了摇, 抱怨道:“连着三日, 怎么那么多人来咱们家呀,我都快被烦死了!”   她是很爱热闹, 可是连着三天也吃不消,而且京城那些贵妇人们言语乏味,讲些家长里短,内宅琐事, 再就是京城流行的布料头面首饰之类的,怪乏味的。   邵廷玉拥着她进屋,笑道:“既然你不喜欢,那么明天咱们家闭门谢客。”   “这好吗?”冯妙青迟疑道。以往在英国公府时,冯夫人时常与权贵夫人走动,特别是与冯家交好的人家走到更是勤,冯妙青不想再应酬那些人了,但是又唯恐阻碍了邵廷玉的前途。   “傻丫头,没事的。”邵廷玉道,“这三日也就够了,皇上未必愿意看着我与这些权贵们结交。”   实则他也很看不起这些权贵,这些人依靠祖辈的余荫占据高位,其实很多人不过是个草包而已,只是这些草包姻亲复杂,是京城的地头蛇,也不能得罪他们。最重要的是,在京城这几个月,邵廷玉已经知道哪些人应该结交,哪些人最好避而远之。   比如说,马大成。马大成派人给邵廷玉送了无数奇珍异宝过来,但是都被邵廷玉客客气气地给退回去,而且他升任平西伯,在府中设宴时也并未邀请马大成。   冯妙青嘟嚷道:“娘说让我学着交际应酬,我只怕不小心得罪了人,要是有人在皇上面前给你穿小鞋就不好了。”   邵廷玉安慰她,“不要在意,你仍旧是像你原来一样就好,我邵廷玉的妻子不必去讨好那些人,只有那些人讨好你的份。”   冯妙青喜笑颜开,“嗯!”   邵廷玉想起英国公最近为改立嗣子的事情急得团团转,甚至还让冯妙青去探皇后的口风,他问道:“改立嗣子的事情,岳父那边有了什么眉目没有?”   冯妙青摇摇头,“还没有,爹爹很着急,想尽快定下小弟弟的名分,我娘居然也跟着着急,还让我去求皇后娘娘,可我不愿意去。”   邵廷玉将她搂在怀里,柔声道:“不愿意去就不去,你现在是邵家妇,我才舍不得你去求人呢,你与皇后在闺中相识,好的如同姐妹一般,你要是因为冯家改立嗣子的事情求了皇后,日后在她面前就低了一头,更何况皇后乃是内廷妇人,冒然参与前朝的事情,惹得那些言官们闲话,对皇后也不好。”   冯妙青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那以后我就不管了。”她对新出生的小弟弟并无什么感情,反而是一起相处了不少年的英国公世子跟她感情更好。   邵廷玉要的就是冯妙青不参合这些事情,她天真单纯,所以才讨得皇后喜欢,她说的话,皇后也不会去揣测怀疑,邵廷玉希望冯妙青作为他沟通皇上的一个桥梁。这样即使有小人在皇上面前构谗他,而通过冯妙青的传达,皇上自然会相信他这个人。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一起去洗漱。洗漱过后,上到床上,忽的邵母屋子里的侍女过来传话,“伯爷,老夫人请伯爷过去一趟。”   冯妙青赶紧披上衣服,心里有些不舒服,这夜深人静,正是歇息的时候,婆母非得趁着这个时间把邵廷玉叫过去。她看看自己的肚子,有些丧气,这没有周公之礼,也没有孩子啊。   邵廷玉一面起身穿衣,一面叮嘱冯妙青,“不早了,不要等我,你自己先睡。”   冯妙青闷闷地“哦”了一声,重新躺在床上,使劲扯着被子盖过头顶,邵廷玉失笑,把被子扯下来一点,“别把自己闷坏了!”   冯妙青催他,“快去,快去,可能娘有总有的事情要跟你说呢!”   邵廷玉替她掖好被子,才离开。   冯妙青长长地吁出一口气,婆母还能有什么事情,不过是为了子嗣的事。她去给邵母请安时,邵母明里暗里提了几次纳妾的事情,冯妙青一个劲地装糊涂,这次邵廷玉立下大功,得了皇帝的看重,有不少想要与邵家结交的人家送了妙龄女子过来。冯妙青把人给收下了,然后连夜都不过,直接把这些女子放还归家,没盘缠的还给送盘缠。   以往人们谈起京中的嫉妒女子,挤眉弄眼说是紫禁城的那一位,学了太后的十成十,硬是叫皇上身边连个选侍都没有。但是自从皇后生下了太子,那些人就不再说什么了,有了儿子,夫家的传承就有了,即使家中没妾,也没人敢说什么。现在么,冯妙青已经隐隐听到闲言碎语,都说英国公九小姐才是真正的妒妇,冯妙青不以为然,别人说什么她只当那些人羡慕嫉妒她,可是若是婆母这么说,情况可不妙了。   她胡思乱想,慢慢陷入睡眠之中,隐隐约约感觉身边多了一个人,她也不睁眼,含糊道:“你回来啦?”   “嗯。”邵廷玉搂着她。   “婆母怎么了?”   “没什么,老人家夜里少眠,我陪着她聊了会天。睡吧。”   冯妙青又睡过去。   ……   今年是春闱之年,三月各地举子进京参加会试,通过会试者,再参加廷试。此次科举改制,一众只顾着上埋头四书五经的迂腐书生们很多被淘汰,但是其中也不乏有才之士。   总之李逸兴兴头头准备廷试,想要为国选出一些实干的人出来。今年王琼姿没有家人亲戚参合,故而并不关心。李逸偶尔会给她说说,她不甚在意。   待廷试的成绩出来后,皇家设琼林宴请众位进士进宫赴宴,其中状元、榜眼、探花三人披红挂绿,骑马锦衣而行。宫女都去看热闹,王琼姿这里没什么事儿,想到葫芦就是个极爱看热闹的性子,便让葫芦也去看看。   葫芦回来后,头一句话就是“娘娘,您知道今年的榜眼郎是谁吗?”   “是谁?”王琼姿正在给宁儿缝制布老虎,漫不经心地问。   “是个咱们都认识的人!”   认识的人?王琼姿心里陡然想起一个人来,道:“不会是谢斌吧?”   当年因为鬻题案,谢斌被虢夺了进士的身份,但是没有限制他永远不能再参加科考,现在三年已经过了,谢斌进京参加会试并不是奇怪的事情,只是王琼姿真是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王综与谢斌是至交好友,这几年来他一直在寻找谢斌,然而却没有找到,这次谢斌重新参加会试,即使明知道王综就在京城也没有来找他。   葫芦笑道:“娘娘猜的对,就是谢斌,厉害了,上次他还是第三名,这回直接榜眼了!”   鬻题案就是因为谢斌不谨慎,识人不清,以至于让他的表亲冒文才搞出许多事情来,王综被连累其中,甚至连当时的主考官徐敏中也无辜牵连。王琼姿对谢斌这个人很不以为然,加之后来崔小姐的事情,更加不喜欢谢斌。   葫芦也想起崔小姐来,道:“谢斌当年真是害惨了崔小姐,不知这回他中了榜眼,会不会去南京迎娶崔小姐呢?”   “谁知道呢?”王琼姿淡声说。   崔小姐与谢斌解除婚约后,回了南京,崔家为她相看了无数人家,但是她就是看不中,今年已经有二十岁了。王琼姿与她偶尔有书信往来,崔小姐读书种花为乐,似乎对婚姻之事毫无兴趣,而且也从来不在信中提起谢斌。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明天见。                   134、第 134 章   王琼姿有些疑惑, 今年科举改制,李逸大部分的心神都在这上面,偶尔也提及几个出类拔萃的新科进士,谢斌既然能在廷试中取得第二名的好成绩,可见他会试的成绩也不会太差,李逸这家伙竟然在她面前连半个字都没有吐露。   李逸在崇明殿设宴款待新科进士, 一直到很晚才回来。他还没进屋就听到里面传来小孩子的笑闹声,心里一暖, 快走两步进屋。   王琼姿正在训练宁儿学爬,葫芦、冬青两人也在助阵, 一个小心翼翼虚虚地护着太子,唯恐他不小心掉下榻, 另一人拿着拨浪鼓不停地摇, 以吸引太子的注意, “太子殿下, 过来这边。”   王琼姿也拿了才做好的布老虎逗儿子,“宁儿, 过来这边, 这个布老虎就是你的!”   宁儿瞪着胖乎乎的小腿小手,不停地往前爬, 眼看就要爬到王琼姿身边了,听到李逸的声音,回头一望,是父皇!于是, 他也不爬了,只管张开双臂,向李逸笑。   “这倒霉孩子!”王琼姿嗔怪一声。   葫芦与冬青连忙行礼,然后悄悄地退出去,这就是坤宁宫的规矩。皇后与皇上相处时,无非必要,宫人们都退出去,在门外等着服侍。   李逸抱起宁儿,笑道:“真是我的好儿子!”   男孩子更喜欢跟父亲相处这句话真没说错,李逸抱着宁儿举高高,带着他各种玩儿,现在宁儿见到他眉开眼笑。   王琼姿装作吃味的样子,冲着宁儿挥挥手里的布老虎,“你不要,那我就扔了!”   说完作势要扔,宁儿忙咿咿呀呀叫起来,抓着双手,似乎想要。   李逸拍拍儿子的小手,道:“傻小子,布老虎有什么好玩的,明日爹带你去看真正的大老虎,让你骑在老虎身上怎么样?”   这话说出口才知道不妥,李逸忙补救,“最近新来了两个驯兽师,还不错,把豹房的两个大虎训得服服帖帖的。让宁儿看看没事的,不会让他坐的。”   不管再怎么驯服,老虎毕竟是野兽,凶猛是它的天性,王琼姿早就告诫李逸,想要养老虎可以,但是不能把自己置于险地,李逸当时答应地好好的,现在看来未必啊。   见她一脸不相信的表情,李逸讪讪道:“哎呀,是真的。”   王琼姿似笑非笑,“我有说是假的吗?你这样子倒有点像此地无银三百两。”   李逸“哈哈”两声,转头逗儿子玩,故意转开话题。   王琼姿没有故意扯着这件事不放,不过在心里开始计划,李逸的私库现在归她管。王琼姿整顿皇庄的管理体制,在关键的地方安插上自己的人,再加上海外贸易,以及造船厂,纱厂的收益,这两年来,私库的收入翻了好几倍。   有了钱,李逸的心思活络起来,光西苑养那些野兽就花了不少钱,以往王琼姿并不限制他,现在看来可以在经济上适当制裁,限制他的经费,天知道,他什么时候真干出让宁儿去骑老虎,骑豹子的事情来。   可怜李逸还以为王琼姿不在计较这事了,松了老大一口气。   宁儿下午睡多了,精神好,一直不肯睡,王琼姿看这样子不行,让乳娘给抱了下去。   李逸道:“这小子精力真好,陪他玩了一会儿,比看折子还累。”   “他还不到一岁呢,等再大一些,到了猫嫌狗怕的年纪,你再说这话可不晚。再累,你也要陪他玩,谁叫你是他爹。”王琼姿酸酸地补了一句,“我看他更加喜欢跟你一起玩。”   李逸大笑,“宁儿是小男子汉,肯定跟我一国,等以后有了女儿,肯定会更加粘你,放心!”   “哼,我有什么不放心的。”   临睡的时候,王琼姿想起谢斌来,道:“今年的榜眼是谢斌,你怎么没跟我说一声,还是葫芦去看热闹,我才知道的。”   李逸闭着眼睛,双手开始不老实,“谢斌就谢斌呗,又不是什么大事,一块科考回锅肉有啥可说的。”   科考回锅肉,王琼姿笑了,按住他的手,“他是有真才的吧,要不怎么能中榜眼,奇怪了,我记得他是个书呆子啊。”那么谢斌的实策到底到底是怎么写的?   李逸睁开眼睛,望着王琼姿,“夫人,这种时刻不要提别人行不行?尤其是一个差点跟你定亲的男人。”   闹了半天,原来在这上头,王琼姿推了他一把,“陈年旧事,你还记得啊?人家谢斌喜欢的是崔小姐,就我哥哥在哪里瞎牵红线。”   李逸哼哼两声,王琼姿说着这么轻描淡写,当时可不是这样的,谢斌在与崔小姐定亲之前,可是很想做王综的妹夫。   “陈年老醋,你竟然喝得这么起劲!”王琼姿算是明白了为什么李逸不在她面前提起谢斌了。   她搂着李逸的脖子,温言解释,“我哥哥这几年一直在打听谢斌的消息,他现在去了南昌做官,前些时候写信给我,让我看看谢斌今年有没有来京参加会试。我跟谢斌一点关系都没有,儿子都给你生了,你还吃八百年前没影子的干醋!”   李逸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嘴硬道:“我没有,我从来不吃醋,要是我真的讨厌谢斌,你觉得他能拿到廷试第二名的好成绩吗?”   “行吧,你说没有就没有。”王琼姿无所谓道。   李逸摇摇头,“提什么谢斌啊,我们还有正经事要做。”   王琼姿愣住了,“什么事?”   李逸凑到王琼姿耳边,“咱们生个女儿啊。”   热乎乎的气喷的王琼姿的脖子痒痒的,她躲了下,“现在生女儿太早——”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李逸给堵住了。   第二天,王琼姿起床上,觉得腰酸腿软,李逸望着她笑,她不客气地捏他的耳朵,李逸连忙告饶,“夫人,我等会儿还要跟刘迁他们议事,叫人看到了不好,于你的名声有所妨碍。”   王琼姿可不在乎,“不过就是京城那些无聊的人说嘴罢了,她们那是嫉妒我有一个又俊俏,又疼人的郎君呢!”   “就是。”李逸跟着说。   王琼姿心情好,起身给李逸戴帽,系上玉带,然后送他出了坤宁宫的大门,搞得李逸受宠若惊,要知道,他上早朝的时候,王琼姿一般还在睡觉,极少有这么殷勤服侍的时候。   送走了李逸,王琼姿先去看看孩子,又回来睡了一个回笼觉。天大亮了,才起床。用过早膳,她让葫芦准备笔墨。   葫芦替她磨墨,问道:“娘娘,您是给大少爷写信。”   王琼姿“嗯”了一声,“大哥一直惦记着谢斌的事情,我吧谢斌的情况告诉他,让他放心。”   葫芦道:“这位谢公子就是个没良心的,当年害了多少人啊。”   “别这么说,他是有错,但是最大的错在冒文才。算了,不提这些了。”   王综在去年年底通过了工部考核,外放到南昌为官,王琼姿写好信后,交给邱琰,让邱琰送出去。   她又铺开纸张,犹豫了一会儿,到底要不要把谢斌的事情告诉崔燕玉呢。崔燕玉倒现在还没有嫁人,说不定还在等着谢斌。昨天王琼姿已经让人打探过谢斌的近况,知道谢斌也没有成亲。   王琼姿拿不定主意,问葫芦的意思。葫芦斟酌了一下,说:“奴婢觉得您不如告诉崔小姐,至于之后怎么办,崔小姐自己会拿主意。当年谢斌退婚后,一走了之,崔小姐的心结到现在肯定还没有解开。现在谢斌又出现了,是否再续前缘,或者干脆彻底了断,这件事真正解决了,崔小姐以后才知道该怎么办。”   “葫芦啊,葫芦,你聪明了!”王琼姿夸道,“想问题这么清晰明白。”   葫芦大言不惭,“那是!”转而又奉承了她一番,“奴婢跟在您身边学的。”   王琼姿轻轻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感叹道:“一孕傻三年,我现在的脑子可没有怀宁儿之前灵光了!”   给崔小姐的信不必走官方驿站,崔家在南京有宅子家人,信只需要交给崔家家人,然后转给崔小姐就行。   王琼姿的信送出去,过了不到半个月,京里传了一件大事,新科榜眼郎被人给揍了!听说揍的还蛮狠的,榜眼郎鼻青脸肿,幸亏被五城兵马司的人巡城时看到了,不然连胳膊腿都要被人打折。   “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打榜眼,抓住人了没有?”   葫芦摇摇头,“没抓住,让人给跑了。奇怪的是谢斌并不追究,反而要求五城兵马司息事宁人。”   谢斌一个无名小子,突然中了榜眼,得皇帝看重,入了翰林院。眼红他的人应该不少,不知道是他的哪个仇家再寻仇呢。   葫芦嘟嚷道:“怎么状元、探花都没事,非得谢斌出了事,只怕又是他为人处世不谨慎,惹到别人了。”   “不至于吧?”以前的教训应该是吃够了啊。   最后解惑的是崔小姐从南京寄过来的一封信。王琼姿才知道原来打谢斌的人是她兄长崔咏。    135、第 135 章   崔咏替妹报仇, 胖揍了谢斌一顿。崔小姐在信里淡淡地将这事描述出来,她说她已经叮嘱过哥哥,让他以后不要再做这样的糊涂事。信的最后,崔小姐告诉王琼姿,她近几日将会进京。   王琼姿搁下信纸,葫芦好奇, 拿起来瞟了几眼,讶然道:“崔小姐进京来做什么?不会还想着跟谢斌和好吧?”   王琼姿扣扣桌子, 反问道:“你说呢?”   “凭直觉来说,我觉得是, 她还惦记这谢斌呢。”   王琼姿迟疑了下,道:“可能是也可能不是, 她说是因为崔咏在京城, 担心哥哥再闯祸, 她来京城就是为了看住崔咏, 顺便为崔咏的事情向谢斌求个情,希望谢斌不要再追究, 这说来说去就是想见谢斌一面。只是见谢斌, 也不一定是还惦记着跟他重修旧好。当年谢斌将退婚书送到崔家,两家的婚事就这么退了, 两人没有见面,连话都没有说清楚,崔小姐心里始终有这个结,这次来京城见过谢斌, 是好是歹把这个结给解了,日后安心嫁人。”   崔小姐今年二十岁,这年纪放在南边,嫁人还不算太晚,但是也不能再拖了,以崔家的门庭,崔侍郎夫妇一定不会让这个女儿终身不嫁。   要不怎么说郎心似铁呢,当男人决议分手时,有很多人甚至懦弱的不肯见女子一面,甚至连电话都不敢打,一条短信足矣,作为女人,当然意难平,在她们心里,即使要分手也要当面地说清楚。眼下谢斌与崔小姐就是这种情况。只是不知道崔小姐来京城后,谢斌有没有这个胆子再见崔小姐。   葫芦啧啧感叹,“还有什么好见面的,徒增烦恼。娘娘,你不知道,现在谢斌在京城可是当红炸子鸡,年轻,前途无量,很多人家都想招他为女婿,说不定还没等冯小姐进京,他就订下亲事了。”   当红炸子鸡还是王琼姿给葫芦说过的话,现在被她拿出来用。   王琼姿狠狠道:“那他就算没白捱崔咏一顿打!”   谢斌是在晚上从翰林院回家的路上,在一条偏僻的小巷子被几个蒙头蒙面的人揍的,民不告,官不理,事后谢斌不追究,因而榜眼郎被打的消息在京城很快就熄灭下去。   倒是李逸给王琼姿提了一嘴,“谢斌鼻青脸肿的去翰林院太不雅观了,我让他回去养好了伤再回来。”   王琼姿只是“哦”了一声,并没有太在意。   李逸又道:“崔咏这家伙揍的也太狠了,幸亏是谢斌不计较,否则这小子总要去牢了待几天受个教训。”   王琼姿吃了一惊,“你知道是崔咏干的?”   李逸道:“崔咏算是我的表弟,我们关系还算亲近,他打了谢斌后,亲自告诉我的,说是为妹妹报仇。崔小姐被谢斌耽误了,现在还待在家里呢。”   想不到啊,崔咏居然把这事告诉了李逸,王琼姿问:“你打算怎么办?”   李逸理所当然道:“不怎么办啊,我骂了崔咏一顿,让他以后少闯祸,其他就算了,谢斌与崔小姐那些事扯不清,留给他们自己人去掰扯吧。”   乳娘抱着宁儿过来,李逸招招手,“把太子给我。”   他抱了儿子,逗弄他玩,宁儿既不会走,更加不会说话,李逸颇觉得遗憾,对王琼姿说:“宁儿还是太小了,要是再大一些就好了。”   王琼姿拉拉儿子柔嫩的小手,道:“我希望他慢点长大,小孩子长大真是一转眼的功夫,小小的孩子多可爱啊,等长大了就不可爱了。”   李逸俯身凑过来,不要脸地说:“难道我现在不可爱吗?”   王琼姿轻轻拍拍他的脸颊,好笑道:“可爱,你比现在的宁儿都还可爱!”   李逸有自知之明,“跟宁儿差不多就好。”   他这一整天都特别老实,带着宁儿去御花园逛,甚至还给王琼姿捶背捏肩,王琼姿按住他的手,道:“钱不够花了?”   最近李逸让张悦过来支银子,王琼姿连着驳回去三次,心想着他快要沉不住气了。   “是啊,是啊,我想在太液池上修建一座清凉水阁,你看现在已经是五月了,天气越来越热,趁着现在建好水阁,到了夏天咱们去避暑正好用得上,你不是最怕热么。”   王琼姿故意说:“我以前是怕热,后面有了宁儿,就不怕热了,我只怕冷。”   “哎呀,夫人你就答应吧。”李逸抓着宁儿的两只隔壁朝她作揖,“答应吧,答应吧。”   王琼姿好笑道:“你竟然把宁儿都拉去帮忙了!”   “宁儿怕热。”李逸又想出一条必须要建暖阁的原因。   最终王琼姿还是同意了,但是与李逸约法三章,不能私自带着宁儿去豹房,在没有她的允许下,更加不能让宁儿去骑老□□豹子,当然也不能摸。李逸痛快地答应下来。   次日,张悦就过来支银子,王琼姿顺利地给他批了。她翻了翻账本,这一年来挣了不少钱,但是李逸花出去也不少。他是皇帝,王琼姿无意让他做苦行僧,只要不搜刮滥用民脂民膏,其他也不算什么。   北掳、春闱的两件大事了结,朝中没有什么大事,一切都井井有条,李逸又恢复了休闲模式,每天早朝,再花一些时间处理完奏折,其他的时间重新扑到豹房,几乎每隔两日就要去一趟。只要他做的不太过分,王琼姿并不去限制他。   进了六月份,天气越发热了。王琼姿趁着早晚凉快带着宁儿出去走走,其他的时间待在坤宁宫。久没进宫的冯妙青突然进宫了,刚进了坤宁宫,行礼后坐下,便喜滋滋道:“我有喜了!”   别的女子说有喜了,都是一副含羞带怯的样子,偏她抬头挺胸,扬眉吐气,满脸的喜意压都压不住,那嘴角一直是翘着。   王琼姿笑道:“恭喜你如愿了!”   冯妙青摸摸一点都不显眼的肚子,说:“还是多谢娘娘你让我抱了小太子,结果回去不过一个月我就有了感觉,后来找大夫看了,说是有孕了。当时我就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您,只是我娘说妇人有孕,孩子满三个月后才好往外面说,所以我才忍到现在。”   为了表示感谢,冯妙青从宫外搜罗了无数新鲜的小玩意过来,一一展示给王琼姿看,有小孩儿骑的小木马,竹编的蜻蜓蚂蚱,根雕的小木碗,很有野趣,连王琼姿看了都很喜欢。   冯妙青说:“这是我特意去淘的,全部送给太子殿下!”   王琼姿不客气地收下来。   冯妙青现在是怀孕万事足,“我婆母先前因为我没有生子的原因,总是不给我好脸色看,现在么,连我的请安都免了,对我嘘寒问暖。等我肚子里的孩子出生,我就把朱姨娘给嫁出去。”   王琼姿心想,若是冯妙青这一胎是个儿子,朱小怜说不定还真的在邵家待不下去了。邵母最关心的就是邵廷玉与邵家的传承,有了孙子,朱小怜自然就不再重要了。   两人又说了一些闲话,王琼姿让人把宁儿抱过来,冯妙青不敢再抱他,只是逗他玩了一回,喂了吃了一点东西,道:“小殿下,等我生下这个小弟弟,再好好陪你玩儿,以后也可以让小弟弟陪你一起玩。”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更的有点少,明天双更补上。晚安,明天见。                   136、第 136 章   冯妙青怀孕, 婆母对她关切有加,邵廷玉一如既往地疼爱她,而且邵廷玉还被封为平西伯,她终于可以妻凭夫贵,当上一品诰命夫人,似乎人生再也没有什么烦恼。   她能过得好, 王琼姿也替她高兴。本来以为邵廷玉的龙傲天属性,冯妙青以后的日子应该不好过, 可是现在看来应该还好。事情的发展早就开始偏离原书中的轨道,邵廷玉不会当上皇帝, 自然也不会另娶李媛,而且自他与冯妙青结婚三四年来, 目前只有一个没什么威胁力的朱小怜, 邵廷玉在甘肃的两年中, 也没再闹出几个后宫出来, 没准儿冯妙青与邵廷玉还真能成为一对一一辈子都情比金坚、矢志不渝的恩爱夫妻。   冯妙青用过晚膳,欢欢喜喜地出宫了。   王琼姿这一整日都没有见到李逸, 让葫芦去太和殿看看。葫芦回来禀告道:“皇上又去西苑了!”   她有些不忿, “皇上连着半个月天天都去西苑,连陪您与太子殿下用晚膳的时间都没有。”   江山易改, 本性难移,李逸的性子就是个坐不住的,朝堂上无甚大事,大周国势蒸蒸日高, 南倭北虏的威胁基本上解除,即使偶有争端,但都是小打小闹,不必太过忧心。这人便自以为天下太平,有时候享乐一番也无所谓。自王琼姿同意在太液池上建水阁后,李逸一门心思都扑在上头,恨不得天天去西苑监工。王琼姿有时候忍不住想,这家伙真是投错了胎,他的兴趣广泛,喜欢做的事情很多,可是偏偏就是不爱做皇上。   王琼姿看了一眼由冬青与连翘扶着正在学走路的宁儿,下定决心一定要好好培养儿子,务必要让他与他那个父亲不同,有责任感,做一个合格的君王。   葫芦小声嘀咕道:“您不管皇上啊?”   王琼姿笑道:“他是皇帝,我是皇后,我的地位是他给的,我怎么敢管他?”   葫芦不信,“您以前不是管过吗?”   王琼姿反问:“葫芦,你应该也知道那种结婚后,天天唠叨丈夫的妻子不讨喜吧?”   葫芦:“……是吧。”   王琼姿并没有把更深层的原因给葫芦说明白。李逸的性子就是这样了,现在她的想法就是,把该做的事情做了,其他就凭李逸的喜好。这个人安分不住,如果没有西苑豹房让他放松游乐,一定会经常出宫,而且出宫还不是就在京城附近转转,这人极有可能去什么宣府、大同这些军事重镇,搞个大将军当一当。   李逸现在就是恨不得宁儿能一天就长大,然后接他的班,这样他就自由了。   他这种想法,在古往今来的众多帝王之中算得上奇葩了,多少雄才伟略的帝王到老了,都恨不得向天再借五百年,继续做皇帝,甚至因为年老体衰,而忌惮正当壮年的太子,汉武帝不就是最好的例子么,江充为什么能轻易就离间他与太子,还不是因为汉武帝本身就对太子起了猜忌?李逸对帝王之位这么看得看,王琼姿就不担心等宁儿长大后,这对父子互相猜忌,反目成仇了,这也算是件好事,她这样安慰自己。   李逸还知道不能在西苑过夜,在宫门关闭之前回宫了。一进坤宁宫,张开双臂想要去抱王琼姿,王琼姿弯腰避开,捂着鼻子,“一身臭汗!”   李逸忙道:“那我去洗漱。”   “等等,”王琼姿叫住他,围着他转了两圈,“似乎还有别的味?”   张悦挺身而出,说:“娘娘,皇上身边一向是小的带着几个内侍服侍。”潜台词就是李逸连宫女都不让服侍,身上不可能有女子的脂粉香。   王琼姿微微笑了笑,“看你急的。我是说皇上身上有股牲畜的臭味。”   李逸装模作样,提起袖子闻了闻,“味道是挺难闻的,我今天亲自去马棚里了跳马了,大概是染上气味了吧。”   那个西苑现在就像是一个动物园,小一点的动物狸猫兔子,大到老虎狮子大象,应有尽有。王琼姿没有多在意,让李逸赶紧去洗漱。   李逸庆幸蒙了过去,张悦服侍他进了浴房。他一边替皇上搓背,一边小声劝道:“皇上,您以后还是不要亲自跟那些狮子老虎搏斗了,一则是危险,那些猛兽就算驯服得再好,万一哪一天突然发狂,后果不堪设想;二则万一娘娘知道了可不得了。”   “娘娘不会知道的。”李逸道。宁儿那么小,王琼姿看得比谁都紧,没有那么多时间关注李逸的一举一动。   张悦苦着脸说:“可是娘娘总会知道的啊。下次娘娘再问起小的,小的不敢欺骗娘娘。”   张悦这人看着很清楚,皇上心大,只要不是原则性的原因,即使犯错也不大要紧,反而是娘娘,要是娘娘知道他帮着皇上隐瞒的事情,只怕他的好日子也到头了。   他心里忍不住咒骂罗翔,要不是罗翔在其中搞鬼,引着皇上去玩,他才不会这么进退两难。   为了小命以及前途,张悦还要再劝,李逸却不耐烦了,挥挥手道:“真是啰嗦啊,再多嘴一句,你这乾清宫的太监总管也不用当了。”   罗翔立刻禁声,老实地服侍李逸更衣,但是心里想一定要找个法子让皇后娘娘知道皇上在西苑的那些事,而且还不能让皇上觉得是自己告密。   李逸是胆大妄为,完全不会想到那么多。前些日子他时常往西苑跑,最近几天就留在宫中,他本来就是一个行为不按理出牌的人,王琼姿一点都没有怀疑。   ……   崔小姐是六月初到达京城的。崔家在京城有一栋老宅子。崔氏母女住了进去,一直到晚上,崔咏都没有回来,崔夫人问崔咏的小厮,“少爷今日不回来么?”   小厮笑道:“皇上挺看重咱们少爷的,时常把少爷带到身边,最近皇上在太液池修建水阁,咱们少爷自请常驻西苑监工呢。故而不得时间回来迎接夫人与小姐。”   崔夫人放了心,“没事,没事,他安心为皇上办事就行。”   小厮躬身道:“小的一定把夫人的话带个少爷。”   待这小厮离开后,崔小姐扶着母亲进了卧房,道:“哥哥再没这么正经的,他又不懂房屋修建那些事儿,皇上的水阁用得着他监工么?可见他担心娘你责骂他,故意躲着咱们。”   “怎么能这么说你哥哥呢,”崔夫人轻轻拍了一下女儿手,“他带人打了谢斌一顿,还不是为了给你出气?”   崔小姐赌气道:“谁让他给我出气了,出什么气了?”   当初谢斌身陷囹圄,崔侍郎夫妇就是急着退婚,后来谢斌从锦衣卫诏狱里出来,被革除了进士之名,不等崔家提退婚,他自己就先写了退婚书。崔小姐深恨谢斌,同时对自己父母也很不满,就为了这件事,她与崔夫人母女关系都不复原来亲密。   说完话,她转身就走,留崔夫人一个人叹息,,儿子不懂事,女儿也不听话,两个孩子似乎是白养了!   在家休整了一日,崔小姐拿出在南京时就写好意的一封信让亲信侍女出府送到谢斌住的地方。   侍女送信回来,道:“奴婢给了那门房二两银子,门房答应了一定把信送到谢相公手中。小姐,明日谢相公会来赴宴么?”   侍女挺为小姐不值的,谢相公何其懦弱,当年他让人送来退婚书,小姐屡次写信求见面,他懦弱到连面都不敢见,一走了之,这三年来真是害惨小姐了。   崔小姐笃定道:“他一定会过来。”   时人重婚诺,若是其中一方先提解除婚约,另外一方甚至可以告到官府去,要去赔偿。当时崔谢两家的婚事,谢斌单方面退婚,视为谢斌失约,崔家当时一门心思想退亲,故而谢斌一提退亲,崔家就顺水推舟了。   崔小姐约谢斌在京城明丰酒楼见面,为了确保谢斌一定去,她在信中隐晦地提此事,只差没有明说,要是谢斌不来,她就去京城衙门击鼓鸣冤,状告谢斌毁约。而且崔家也是前代外戚之家,算起来与当今皇上还是亲戚。崔燕玉真想进宫向皇上太后伸冤也不是不可以。   谢斌三年后重新参加会试,好不容易进了翰林院,这说不定就是他最后的机会了,要是在现在这个关键时刻出了什么差错,只怕谢斌会名誉扫地,完结不凡。   次日,崔小姐在明丰酒楼定了一个雅间,专侯谢斌。   侍女打开窗子探望,回头道:“小姐,他还没来。”   崔小姐把玩着茶杯,不急不缓地说:“别看了,他会来的。”   侍女关了窗子,走到她身边站立,嘟嚷道:“您这又是何必呢,还瞒着夫人,若是夫人知道了,又要成一场气。”   崔小姐淡淡道:“我跟谢斌的恩怨总要一次性了结。”   侍女扯扯嘴角,“但愿您见过谢斌,把该放下的放下,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一更。                   137、第 137 章   崔小姐没有说话, 侍女觉得无趣,也闭了嘴巴。主仆两人安安静静等待着谢斌的到来。   约么过了半个时辰,雅间的门被敲响了。   这一声响动如同锣鼓敲在了崔小姐的心上,她屏住呼吸,看向门的方向。   侍女清清嗓子,问:“是谁?”   “谢斌。”简简单单的两个字。   侍女看了一眼小姐, 才说:“请进。”   谢斌推门而入,如果崔小姐仔细看的话, 会发现他放在门上的手在轻微颤抖。   从谢斌进门的那一刻,崔小姐的心就高高的提了起来, 她装作低头喝水,努力让自己保持心情平缓。   侍女不如他们想这么多, 她不敢骂谢斌, 所以就用一种愤愤不平的目光瞅着谢斌, 仿佛谢斌是个抛妻弃子的负心汉。   谢斌微微苦笑, 强自镇定,走到崔小姐跟前, 深深地行了一个礼, “小生见过小姐。”   崔小姐淡淡道:“谢公子不必多礼,请坐吧。”   居然还好声好气的请他坐下, 而且谢斌这厮还真不要脸地坐下了,侍女气坏了,撅着个嘴巴,很不高兴。   只听崔小姐吩咐她:“小兰, 你先出去,我跟谢公子有话要说。”   小兰不太愿意,崔小姐目带警告看了她一眼,她只好磨磨蹭蹭地出去,关门时说:“小姐,我就站在外面,有事叫我一声,我能听到。”   “知道了。”   小兰出去后,屋里只剩下崔小姐与谢斌,顿时安静下来,气氛很有些尴尬。   崔小姐打量谢斌,他不再是原来那个弱不禁风的白面书生,皮肤晒的有些发黑,肩膀宽阔,看着很精干。   她在心里打好腹稿,先开口说话,“听闻你以廷试第二名的成绩入了翰林院,前途不可限量,恭喜你。”   谢斌也在打量崔小姐,三年未见,当初的少女愈加沉静美丽,当年那长鬻题案,是因为他不谨慎,交友不慎,害了王综与徐大人,还有眼前这位女子,她家世优越,德容无可挑剔,却也要受退婚之辱。想到这里谢斌越发惭愧,喃喃道:“对不起……”   崔小姐面无表情,“我恭喜你前途无量,你说对不起?”   谢斌忙说:“不是,当年的事情对不起。你哥哥打我一顿,是我该得的。我、我不会告诉别人,更加不会报官。”   崔小姐叹了口气,问:“这是你的真心话?”   谢斌道:“是,其实我情愿你也打我一顿。”   崔小姐幽幽道:“就算打你一顿,也于事无补。当年你不声不响离开,我傻傻地哭求父母不要解除婚约,可是等来的却是你的退婚书。”   谢斌轻轻道:“我只是希望你能开心。”   崔小姐道:“我这三年过得都不开心,你怎样让我开心?我看想现在最开心的人是你吧,新科进士,风光无限,只怕京城中有的是人想要召你作乘龙快婿。今日若不是我威逼你,你也不会过来。”   谢斌摇摇头,“不,有没有,我都会来。我谢绝了所有媒人,燕玉,我此生都不会再结婚。他日,你若是有什么事情,尽可以派人来找我,但凡我能做到的事情,一定会为你去做。”   崔小姐嘲讽道:“我没什么事要你去做,而且你还年轻,日后若得高官厚禄,只怕是娇妻美妾环绕身边,早就忘了今日说过的话。”   谢斌没有分辨,只是道:“我说道做到,你看以后吧。”   崔小姐突然恼怒起来,“你日后成不成亲关我什么事啊,我自己也有一大堆的麻烦事,我崔家门第高贵,要是没有被退婚,我什么样的好人家嫁不了啊,就是因为你,我现在高不成低不就,你说你一辈子不会结婚,我大概一辈子也嫁不了什么好人家了。我今日回了家,就禀明父母,明日就找个尼姑庵,出家算了!”   谢斌诚惶诚恐,觉得自己十恶不赦,害了崔小姐一生,他求道:“你好好的姑娘,别出家,出家日子很苦。”   崔小姐横了他一眼,“苦不苦,又关你什么事,我受苦那是我自己的事情。”   谢斌鼻子发酸,差点掉下泪来,艰难地说:“我不想看着你受苦。”   崔小姐长叹了一口气,道:“可能这就是我的命,我生在膏粱锦绣之家,从小受尽父母的宠爱,一点点苦头都没吃过,我的好运气都用完了,所以合该下半辈子吃苦受罪,我们女儿家,天生要比你们男人多受点苦头。”   听她这么说,谢斌更加心痛,道:“你不要这么说,世上的好儿郎多得很,你一定能嫁个好人家。”   崔小姐道:“好儿郎只有好人家的清白姑娘来配,我没那个福气。”   眼下崔小姐似乎陷入了万劫不复的境地,谢斌不知该如何劝她,思来想去,道:“崔小姐,我自知配不上你,你要是不嫌弃,日后让我来照顾你。”   “孤男寡女,非亲非故,我为什么要劳驾你来照顾我?”   “我去向你的父母请罪,无论如何,求他们将女儿嫁给我。”   崔小姐的目的已经达到,她说:“你最好记住你今日说过的话,这些都是你欠我的。”   侍女小兰在外面敲门,“小姐,小姐!”   崔小姐知道这是时辰到了,她再不回家,就会被母亲发现她出来的事情,于是匆匆对谢斌说:“我走了。”   她一阵风似的离开,只留下氤氲的一丝幽香。   谢斌在空中虚虚地抓了抓,仿佛想要抓住什么重要的东西。   ……   “后来呢?”王琼姿问。   “后来谢斌来家里求亲,我母亲开始不同意,但是我给让人送信给南京的父亲,父亲同意了,母亲也无话可说。”   崔小姐同母亲进宫给太后请安,顺便来探望王琼姿,便把与谢斌会面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   王琼姿没想到是这个结果,瞠大双目,“跟我想的不同。”   “娘娘是怎么想的?”   “我想你会与谢斌见上一面,了结你们的关系,然后解开心结,开始新生活。”   崔小姐道:“我见他就是要有一个结果,不然还不如不见。更何况谢斌成熟了许多,新科榜眼,前途无量,这么一个人,我不可能放弃他,便宜别人。”   得,崔小姐的新奇思路确实也没错。审时度势才能过的好。   崔小姐又道:“现在是他主动来我家求娶,不是我求着嫁他。”   王琼姿真是要重新定义崔小姐了,人家根本不是什么柔弱闺阁女子,分明就是一只白皮黑芝麻的丸子。她不禁为谢斌默哀一秒钟,看来以后谢斌逃不开崔小姐的手掌心啦。   崔小姐感叹时间飞逝,“过得太快了,以前咱们刚认识时,还只有十五六岁,我现在二十了,而你也有了小太子。”   她没有问王琼姿过得好不好,怎么会不好?皇上宠爱皇后这是连整个大周都知道的事情,而且皇后现在又有了太子,简直立于不败之地,日后高枕无忧。她的母亲崔夫人每次提起皇后时,就感叹皇后是天下最有福气的女人,连当年的太后都比不过。崔燕玉不想跟皇后比福气,她觉得嫁给谢斌很好,日后两人夫妻同心,一定会过得美满幸福。   崔小姐与谢斌的婚事就定在今年的八月。两个月的筹备时间,有点急,只是因为双方的年纪都不小了。好在崔小姐的嫁妆早就准备好了,直接从南京用船托运过来就行。   谢斌父母早已过世,只有一个叔叔,准备的聘礼有限,崔小姐说服了父母,只按照聘礼来准备嫁妆,因而她明面上嫁妆少得可怜,剩下的都换成了银票,就连崔家为她在京城准备的大宅子她也不肯要,住进了谢斌在京城租的屋子。   王琼姿赠送了她一套头面首饰做添妆礼。崔小姐婚后进宫谢恩。   她按谢斌的品级穿戴一身孺人的礼服,戴的首饰也不如何华丽,以崔家的门第,应该不至于啊。   崔小姐笑道:“嫁汉穿衣,我既嫁了谢家,当然一应吃穿用度依靠夫君。我的嫁妆虽不少,但是我拿出来用,开始丈夫会感激不安,后面理所当然,再后来说不定连志气都磨平了,现在我时时靠着他,他就是为了让我过上好日子,也须上进。”   没错,男人软饭吃久了,要么就站不起来,更有甚者,软饭硬吃,花了钱还买不到好。   王琼姿不禁点头,“这样很好。”   对比着看冯妙青与崔小姐,同样是天之骄女,但是性格是两个极端啊。冯妙青的喜怒哀乐完全取决于邵廷玉,而谢斌却是被崔小姐牢牢掌握在手中,她能驾驭谢斌,冯妙青驾驭不了邵廷玉。   崔小姐又恢复成温柔沉静的大家闺秀做派,王琼姿闻着她身上还有淡淡的墨香,打趣道:“你们两个现在没事还在写八股文?”   崔小姐道:“现在不流行八股文了,早上我们一起看春秋了,提笔点评了一番,身上就沾了一点墨香。”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明天见。                   138、第 138 章   赌书泼茶, 夫唱妇随,王琼姿突然有了一点羡慕,这才是古代真正琴瑟和谐的文人夫妻啊,多有意境。想想她跟李逸,骑马射箭还差不多,王琼姿臂力不够, 用不了大弓,这几年跟着李逸学骑马, 骑的还有模有样。   殊不知,崔小姐也在羡慕她, 但不是羡慕她当了皇后,而是羡慕她与皇上夫妻关系好, 又有了儿子, 皇上连个选侍都没有。崔小姐打算日后向王琼姿请教如何驾驭丈夫。   要是王琼姿知道她心里的想法, 肯定会说, 姑娘,你不用跟着我学, 凭你的手段, 对付谢斌绰绰有余。   不管怎样,日后嫁了谢斌, 能长留京城也是一件好事,崔小姐与王琼姿不同,她是从小在京城长大,后来才随父母迁去了南京, 比起南京来,京城更像是她的故乡。   她道:“日后承蒙娘娘不嫌弃,我便常常进宫来探望娘娘。”   谢斌的品级低,她孺人的诰命没有资格进宫,但是因为已故崔太后的关系,崔家算是皇亲国戚,时常进宫,也不会招惹别人的闲话。   眼看着连崔小姐都嫁人了,王琼姿才觉得时光飞逝,那些闺中少女时光恍若隔世。她在南京认识的旧时闺阁好友,都已嫁人,相夫教子,绿叶成荫子满枝。   她稍微有些“如花美眷,似水流年”的感慨,就被儿子把这一点点幽思给折腾没了。宁儿即将一岁了,长高长壮了许多,手脚并用,爬得很快,还能扶着墙走了一段路,当然还不会说话,只会简单的喊“爹爹”、“娘”,其他说什么都像是“吃吃”两个字。   男孩子实在太磨人,精力无限,一刻都安静不下来,每次王琼姿同宁儿玩,她累了,宁儿还像一头随时往前冲的小老虎,幸好宫里服侍的人多,陪这孩子消耗精力的人也多。   八月是京城最热的月份,坤宁宫里放了冰缸来驱散热气,宫殿里凉爽宜人了,但是宁儿不喜欢待在屋子里,想要去外面玩,外面烈日炎炎也不适合,王琼姿与李逸商量,过两日去西苑避暑。   葫芦带着冬青、连翘等人收拾行装,以往每年都去西苑,王琼姿李逸两人的东西好收拾,主要是宁儿的东西,这娃认床,甚至要连他睡觉的小床与小被子小枕头都要带过去。   李逸今日闪过早朝后,无甚要紧的事,就带着张悦等人去了西苑豹房。这家伙还是一如既往地潇洒快活,王琼姿暗暗地咬牙,等去了西苑,一天十二个时辰,宁儿睡六个时辰,剩下的六个时辰,她就把娃丢给李逸,让他看着孩子,绝对让他这个父亲有十足的存在感。哼,李逸最近只想着玩儿,她自己才不要丧偶式养娃。   用过午膳,王琼姿带着宁儿在坤宁宫阴凉的后院走了走消食,然后让乳娘抱了孩子去午睡,她也有午睡的习惯,便在凉榻上躺下。   葫芦现在负责一部分私库的事情,这会儿有些事情要做,吩咐冬青与连翘两人在王琼姿身边守着。   王琼姿睡得朦朦胧胧,忽然听到一阵喧哗声,闭着眼睛问:“这么这么吵闹,有什么事?”   冬青的声音里带着惊恐与慌乱,颤抖着说:“娘娘,大事不好,西苑那边遣人来说,皇上、皇上受伤了!”   王琼姿腾得坐起来,担心与焦急交杂,她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问道:“你把事情仔细给我说一遍。”   冬青道:“奴婢是听西苑过来的一个小内侍说的,他现在门外。”   “让他进来吧。”王琼姿道,忽然她又想起了一件事,“你去把太子抱过来我这里,然后把葫芦叫过来。”   李逸受伤,在不知道是否严重的情况下,眼下宁儿一定要看好。   冬青领命匆匆而去。   小内侍走进来,王琼姿道:“无需多礼,皇上到底怎么样了?”   小内侍战战兢兢地说:“回娘娘,皇上在豹房与老虎搏斗,本来皇上已经赢了,那老虎突然发起狂来,挣脱了驯兽人的绳索,向皇上扑了过去,紧急关头,张悦公公替皇上挡了老虎,但是因为事发突然,皇上的腿受了伤,派小的等人回宫,一则是通知娘娘,二是请几个御医过去。”   腿受了伤,看来不是十分关乎性命的危险,王琼姿稍微松了口气,继而又愤怒起来,李逸这家伙,真是与众不同,非要玩点跟别人不同的花样出来。最开始养那些猛兽,王琼姿以为他就是看看老虎狮子玩把戏,就跟现在动物园一样,老虎跳火圈,猴子骑自行车这样,在发现他蠢蠢欲动,想亲自上阵跟这些猛兽搏斗后,王琼姿三令五申不准,李逸也信誓旦旦答应了,谁知这厮就这么不长记性。   呵,男人,总以为自己是武松,打死个把老虎没问题。那都是下面的人在陪着他玩儿,没了驯兽师,真让他去跟老虎搏斗,分分钟肉包子打狗,白白给老虎送饭了。   王琼姿心里都快气死了,可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要收拾李逸也是能放在之后。   她道:“你们先带着御医去西苑。我安排一下再过去。”   王琼姿现在要安置的人就是宁儿。宁儿太小了,带着去西苑不方便,舟车劳顿,要是把孩子弄生病了更加不好,只能先把他放在坤宁宫。   此时此刻,王琼姿最相信的人就是她从家里带进宫的葫芦,她交代葫芦在她离开后,关闭坤宁宫的大门,不许进也不许出,然后与太子待在一处,眼睛一刻也不能离开太子。不管是谁要看太子,都不许让人进坤宁宫的大门,这个人包括太后,甚至是王琼姿自己的母亲俞氏。   葫芦明白事情的严重性,道:“娘娘,您这放心,我一定会看好太子,谁来我也不会开门。”   葫芦的身份毕竟只是个宫女,王琼姿还是不放心,于是把皇后的印章也交给她,又调了一支侍卫守着坤宁宫,这才放心去了西苑。   天色完全黑下来,王琼姿一行人才抵达西苑,之后再去豹房。进了李逸的卧房,李逸盖着被子躺在床上,似乎是睡着了。王琼姿看了他一眼,然后出去,详细询问御医。   御医道:“皇上的伤势不严重,腿上受了一些皮肉伤,臣已经开了药给皇上敷上,过个七八日就好了,只是可能会留疤。”   他又不是女子,留疤就留疤吧。王琼姿担心伤口发炎,御医说这里凉爽,应该问题不大。见皇后没有别的事情,御医告辞,明日再来给皇上换药。   李逸伤得轻,张悦就惨了,背部几乎被老虎给抓烂了,手臂也骨折了,王琼姿叮嘱御医好好给张悦治疗。   王琼姿又吩咐了邱琰一点事,然后才进屋。李逸面色稍微有些苍白,但是呼吸匀称,看着还好。王琼姿伸手覆他的额头,没有发热。   这一路快马加鞭,王琼姿有些累了,加上紧张的心情彻底放松来,闭上眼睛,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再喊她的名字,“琼姿!”   王琼姿一惊,醒过来,睁开眼睛,就看见李逸在叫她。她忙问:“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我让人去叫御医过来。”   李逸抓住她的手,摇摇头,“我没事。你累了,去歇着吧,我这里有人看着。”   王琼姿道:“我看着你才能放心,你现在这样,我睡也睡不安稳。”   李逸心里暖暖的,亲了亲她的手,笑道:“你真好。”   他披着头发,额前垂着几缕发丝,眼睛又黑又亮,再配合着弱弱说话的语气,可怜兮兮的,王琼姿心想,还是暂时不骂他了,等他安心养好了伤再说。   她掀开被子,查看李逸的伤势,右腿绑着厚厚的绷带。王琼姿试探地伸手按了按,李逸差点痛叫出声,极力咬牙忍住。   该!   李逸忙说:“御医说我这是皮肉伤,过几日,就好了,你别担心。”   王琼姿淡淡道:“我是你的妻子,你说我能不担心吗?”   李逸嬉笑着连连保证,“不会再有下次了。”   看他那嬉皮笑脸的样子,王琼姿实在忍不住,恨恨道:“下次你也不定有这样的好运气了,张悦直到现在还昏迷不醒,要不是有人替你挡着,只怕现在生死不知的人就是你。我告诉你,你要是没了我直接升职,风风光光当太后,养一百个面首!”   李逸现在不敢惹媳妇,只是低着头乖乖听王琼姿说话,听到她说养面首,忙抬起头来想要说话,王琼姿瞪了他一眼,送他三个字,“你闭嘴!”   可怜李逸立刻紧紧闭上嘴巴,只敢用眼神巴巴望着王琼姿。王琼姿掏出一条香帕盖住他的眼睛,“歇着吧,快点好起来。”   过了片刻,李逸说:“我渴了。”   王琼姿吩咐一声,宫女端来温水,她把杯子递给李逸。李逸张张嘴吧,“我起不来,喂我好吗?”   他大爷的!   王琼姿只得服侍他喝水,李逸喝了水终于安分下来,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明天见。                   139、第 139 章   号称要养一百个面首的王琼姿, 此刻也须先照顾好李逸再说。她担心李逸半夜发烧,不敢离开,时不时用手触他的额头,一直到鸡鸣了三遍,天边泛起鱼肚白,王琼姿才放了心, 交代冬青在这里守着,她带着连翘去偏殿歇息。   王琼姿睡了两个时辰醒过来, 梳洗后用过早膳,再去李逸那边。还没进屋子, 就听到冬青惊慌地声音,“皇上, 御医说您要卧床休养, 您别起来!”   小宫女的话, 李逸当然是不听的, 王琼姿刚踏进屋子,李逸就掀开被子, 欲要下床, 没受伤的那条腿已经下地。   王琼姿轻轻咳嗽一声,李逸抬头, 就见她表情不善望着自己,脸上立刻换上一副笑脸,展开双臂,伸了个懒腰, “哈哈,别听冬青丫头乱说,她见风就是雨,最喜欢大惊小怪!我才没有要下床,我只是稍微舒缓一下筋骨,在床上躺了一夜,我的身子都麻了!”   背锅的冬青很委屈,但又不敢分辨,咬着唇儿没吭声。   王琼姿心里有数,挥手让冬青下去,然后坐到李逸床边。李逸乖乖地躺下去,双手抓着被子的两角,只露出一双黑黝黝的眼睛滴溜转动,跟宁儿犯错时的表现一模一样。   哼,别以为卖萌我就是不计较了,你又不是一岁的孩子!王琼姿心道。   她在李逸受伤的腿上轻轻地拂过,面无表情地说:“御医说你这伤可大可小,端看怎么养护,若是不好好养伤,不顾伤势乱动,你这腿非得瘸了不可。”   李逸大惊失色,“御医可不是这么说的!”   王琼姿故意吓唬他,“御医肯定是往好的方面说,可以照你这个样子,伤还没好,就想蹦跶,不想瘸腿都难。”   李逸听不得这个“瘸”,嘟嚷道:“我没有要上蹿下跳。”   “是吗?”王琼姿反问他,结婚这些年,她自问已经摸清了李逸的脾气,不想才怪。   李逸觉得没底气了,好吧,他确实坐不住,更加躺不住,想要蹦跶两下。   “我反正不要瘸子做丈夫!”王琼姿故意扎心般地说。   李逸弱弱地分辨:“我还不是瘸子……”   这个娘子真狠心,昨天说要是他没了,她当了太后要养一百个面首,今天又嫌弃受伤的夫君!李逸觉得自己的心好痛,想哭怎么办?   可是看到王琼姿眼下的青影,李逸想起昨天因伤痛,半睡半醒之间,好几次偷偷睁开眼睛,王琼姿都守在他床边照顾他。顿时他又觉得是自己太坏了,不听良言,非要跟那些老虎狮子斗,才弄出想现在的事情来,害得王琼姿担心。   她说风光做太后,养面首也是气话,要是自己真不在了,宁儿那么小的奶娃娃当上了皇帝,他们孤儿寡母,怎么对付的了朝堂上的那些老谋深算的臣子,日子怎么会好过。   李逸越想越自己真是很混蛋啊,他抓住王琼姿的手狠狠拍在自己脸颊上,目视的她的眼睛说:“对不起,再不会有下次了。”   王琼姿叹了口气,道:“命是你自己的,本来你爱怎么折腾都行,可你不是孤身一人,从大来说,你是大周的皇帝,从小来说,你是宁儿的父亲,宁儿还那么小,没了父亲多可怜。”   李逸忏悔加诅誓,王琼姿暂且先相信他,给予他留校察看的资格。   李逸卧床养病,王琼姿还有其他事情要做,待他睡熟后,悄悄退出屋子。才回到偏殿,邱琰来了。   王琼姿问:“查清楚了么?”   邱琰躬身道:“娘娘,小的已经查清楚了,自豹房建好后,豹房的兽类,其中一部分是原来西苑就有的,皇上也吩咐人在各地采买了一些,剩下都是楚王进贡,老虎狮子花豹大象犀牛应有尽有。”   这个王琼姿有一点印象,楚王投其所好,进贡猛兽,有一段缘由在里面。楚王想恢复藩王府的两千亲兵卫队,当时还是走通马大成的路子,李逸觉得这个皇叔很识趣,于是就允许了楚王的请求。   邱琰接着说道:“原本这些猛兽与武艺高强的侍卫搏斗,皇上只是观赏助兴,后来罗翔在其中怂恿,皇上才开始与猛兽搏斗。其实这些都是罗翔等人的小把戏,那些猛兽事先由驯兽师驯服了,然后再与皇上斗,驯兽师们暗中指示,通常皇上都能擒服猛兽,全身而退,可是没想到偏偏这次出了问题。”   王琼姿暗暗咬牙,罗翔,又是罗翔,没想到他还不死心,逮到机会就往李逸跟前凑,差点酿成大祸。   王琼姿又问道:“那些驯兽师呢?”   邱琰道:“马公公下令昨晚上就把他们关押起来了。”   按王琼姿的想法,这个马大成也不是个好东西,楚王那里的好处肯定没少收。邱琰能真正查到的东西还是太少了。至少李逸现在受伤,罗翔可以说有罪,马大成暂时可以把自己撇开,而是他的身份是司礼监掌印太监,只有皇帝能动的人,王琼姿作为皇后,在没有明确的证据的前提下,也无法撼动马大成的位置。   她想了想,道:“你带几个人去抓了罗翔,就说奉皇后的懿旨,罗翔护主不利,赏他五十大板。再就是将那几个驯兽师送到锦衣卫诏狱去,由锦衣卫审理。”   “是。”邱琰答应下来,立刻去办事。   五十大板,可轻可重,轻者不过是皮肉伤,重者伤筋动骨,只怕日后都起不得身了。邱琰明白皇后的意思,肯定不会轻轻揭过此事,便暗示人重重地打罗翔。   罗翔在宫里多年,人脉是不缺的,见形势不对,立刻让人去喊救兵,能被他称为救兵的只有三人,马大成、李平,最后一个是皇上。   他陪伴皇上十几年,皇上看在往日的情面上,也会留他性命,但是现在皇上受伤,皇后是不会让他的人见到皇上,其次是马大成与李平,罗翔许诺重金,这两人都是贪婪爱财之人,想必会答应。   哪知道罗翔这五十大板打完了,马大成与李平也没有过来。有了邱琰的授意,打板子的人毫不留情,重重地打,大的罗翔皮开肉绽,疼得晕过去,即使晕过去了,剩下的十几板子也要打完。   打完后,邱琰让人把罗翔关在柴房,另让人看守,不许给他请大夫,也不许给吃的喝的,听天由命,罗翔要是能挺过去算是他命大。   罗翔被皇后惩罚的事情很快就在西苑传遍了,王琼姿就是要以儆效尤,拿罗翔开刀,她看日后还有没有人敢怂恿李逸做这么危险的事情。皇后已经不是以前的皇后了,她日益根基渐深,又有太子这个护身符,就算打死他们,皇上即使生气,最终也不会真拿皇后怎么样。   马大成与李平此刻也在西苑,他们倒是想守在皇帝身边,但是皇后在,在听说了罗翔的事情后,更加不敢落到皇后的眼皮子底下。毕竟皇上与老虎搏斗时,他们都在场,还纷纷叫好!老虎突袭,几人都离着皇上不远,李平等人的反应是第一时间保全自己,赶紧躲,幸好张悦替皇上挡了一劫,不然皇上真出了事,他们几个也保不住命。   这也是接到罗翔的求救,马大成与李平两人不肯帮忙的原因,他们自己都要夹着尾巴小心做人,这时候犯到皇后手里,不死也要丢了半条命。   李平让人备了马,打算今日就回京城去,借口都是现成的,“我家里来人了,说我母亲病了,我得回去照看她。”   李平的母亲苗嬷嬷做过皇上的乳母,这时候他拿母亲的名义开溜也说得过去。马大成就没这么好命了,只能留在宫里。   李平安慰道:“说来说去都是罗翔自作孽,要不是他鼓动皇上,哪有今天这么多事啊,他也该受点教训。马爷,你又没什么把柄落在皇后手里,没事的,皇上身边离了谁也离不开马爷你啊。”   马大成苦笑,有些事情只有他自己清楚,却也不能跟李平多说,他只道:“皇后一介妇人,手段太过狠辣,罗翔是我们的同僚,我只是有兔死狐悲之感。”   李平默然,谁说不是呢?他们现在是风光,可是能风光到几时?皇后轻易就几乎把罗翔给打死了,他们也一如草芥一般。   “我交代了几个人下去,让他们伺机给罗翔送点水米,希望他能熬过去。皇后总不可能一直瞒着皇上,皇上该是不愿意杀罗翔吧?”李平道。   马大成:“或许吧。”   李平的人重金买通了看守,偷偷给罗翔送了几回吃的,罗翔凭着惊人的意志力,竟然熬了过来,没死,但是腿坏了,下不得床。   李逸的伤势渐好,有了精力,便有那些与罗翔交好的内侍悄悄把皇后责打罗翔的事情告诉了皇上。   王琼姿进屋时,发现李逸脸色有异,再看他身边那个不甚熟悉的内侍,略带嘲讽地笑了笑。   她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李逸即使知道罗翔被打,也不敢吭声,心虚啊。他闯了祸,差点送命,罗翔护主不利也是事实,王琼姿怒火中烧,总要出口气才好,不出在罗翔身上,就要出在自己上了,李逸本着死贫道不死道友的心思,也假装啥也没发生,半个字都没有提及罗翔。   王琼姿来西苑已经有四日了,即使宫里每天都送了宁儿的消息来,她还是担心,于是决定先独自回紫禁城。   李逸不舍,“咱们不是说好来这里避暑么,让人把宁儿接过来就行了。”    140、第 140 章   王琼姿有想过让宁儿过来, 可是她直觉西苑并不安全,这里毕竟不是皇宫大内守卫森严,只要有心人设计,很容易让人钻空子,防不胜防。后宫是她的主战场,王琼姿至少可以保证只要宁儿不出坤宁宫, 就是绝对安全。   李逸见她不说话,问:“怎么啦?”   “宁儿太小了, 让人送他过来我不放心。”   李逸忙道:“我让徐勉去接宁儿,徐勉武艺高强, 办事靠谱。”   王琼姿道:“咱们在这里都待不了多久了,干嘛来回折腾宁儿, 我先回宫照顾孩子, 你休养几天, 等好一点了就回宫吧。你就是不回去那些阁老大臣们也会催着你回去的。”   唉, 怎么把朝堂上那些臣子给忘了!皇帝被猛兽袭击受伤,只怕排山倒海指责的折子又要飞上李逸的案头, 让他不禁头疼。   他叹气, “怎么我做了那么多事情,他们都看不见, 我稍微干点别的,这些个朝臣就开始说我骄奢放诞,怎么我在他们眼里就是这么不靠谱吗?”   王琼姿反问:“你说呢?”   李逸自信爆棚,“我觉得自己挺好的啊。”   哼, 这家伙还喜滋滋的呢,王琼姿敢断定,就李逸这样子下去,日后定谥号时,肯定不会是个好字,估计最多是个中等的字。隋朝之后,帝王庙号成为皇帝死后的标配,不然就凭李逸屡屡气得刘迁等老臣差点犯心脏病来说,他想混个庙号难如登天。   谁让他每次做了利国利民的正经事后,非得不正经几回,于是乎那些老臣们就专盯着他做的不对的事情了,将他做的好事都给忘了。   王琼姿也没打击李逸,道:“宁儿也是你儿子,我现在是母担父职,替你照看着,你日后还得还回来。”   这西苑也没人能管住李逸了,王琼姿想想,把邱琰留下来给李逸使唤,私下对邱琰说:“皇上做了什么事,你也别劝,让人快马加鞭回宫告诉我就行。”因为劝也没用。   李逸就眼睁睁看着王琼姿安插了一个人在自己身边,还不得不接受,并且表示感谢,“娘子对我真好!”   王琼姿摸摸他的头,揉了揉,“嗯,知道我对你好就行,好好养伤,我在宫里等你回来。”   李逸拉着她的袖子,像小孩子一样耍无赖,“舍不得你走……”   “陪了你好几天了,你想想你儿子吧,只怕天天哭着喊娘。”   “好吧,就把你先让给那小家伙几天。”李逸大度道。   王琼姿当天就回宫了,她一离开,罗翔立刻找到机会,托人在皇上面前为他求情,马大成看在多年共事的份上,也在李逸面前提了两句。   但是对罗翔的惩罚出自王琼姿的命令,李逸事后更改,不免会损害王琼姿作为皇后的权威,李逸自然不会拆她的台。   现在王琼姿厌恶罗翔是事实,无可更改,留罗翔在宫中一定会影响两人之间的感情,这是李逸不愿意看到的。至少罗翔日后是不能回紫禁城了,留在西苑也不行,这里是一处常来的地方,李逸想了想,吩咐马大成道:“即刻把罗翔送去南京吧,让他在孝陵替高祖皇帝守陵,他要是伤势太重,出了这里你再外面给他找个大夫瞧瞧。”   罗翔双腿已废,发配孝陵卫养老,这辈子都没可能起复了。马大成心中肃然,更加确实了皇后在皇上心中的地位,同时也暗暗告诫自己日后行事一定要更加小心谨慎。   他着人去安排罗翔的事情,罗翔临出宫前,苦求马大成,希望能再见皇上一面。   马大成道:“皇上不会见你了,安心去南京吧,你手上有银子,即使在孝陵卫也会过得不错。”   曾经到达过人生的巅峰,现在从高高的地方落下到来,以往罗翔得罪的人多的去了,现在他失势,那些人怎么会让他好过。   马大成见他冥顽不灵,语气有些不耐烦,“你现在的样子也不能服侍皇上,而且皇后对你恨之入骨,趁着现在皇上肯保你一命,你就该偷着乐了。去孝陵卫怎么了,你与孙忠不同,他还在菜园子种菜,你比他好多了。你就知足吧,说不定我日后的结局还没有你好!”   罗翔不信,只觉得马大成不是真心帮自己,又是许以金钱,又是开骂,马大成都不为所动,让人抬了罗翔上马车,快快离开西苑。   ……   王琼姿赶回宫里,果然见坤宁宫的大门紧锁,冬青上前敲敲门。里面的人警惕道:“皇后娘娘有令,外人不得进出坤宁宫,请回吧。”   冬青大声道:“我是冬青。”   里头的人说:“冬青也不行。”   冬青好笑,“皇后娘娘回宫了!”   王琼姿道:“开门吧。”   门开了,坤宁宫上上下下的人都来恭迎皇后。王琼姿没有看到葫芦,其中一个小内侍说:“葫芦姐姐在屋子里看着太子殿下。”   王琼姿点点头,进了大殿,回到卧房。葫芦抱着宁儿惊喜地走出来,“娘娘,您总算是回来了,幸不辱命,太子殿下一切都好。”   “你辛苦了。”   葫芦摇摇头,“不辛苦,是我应该做的。”   她把孩子抱给王琼姿,几天没见,宁儿乍然见到母后,兴奋的一直挥手,王琼姿把他抱在怀里,亲亲他的小脸,问道:“宁儿想娘吗?娘可是想死你了!”   宁儿学着她的样子,也凑过去亲王琼姿的脸颊,王琼姿笑道:“真是个乖孩子!”比他那爹爹乖巧多了。   王琼姿一整个下午都陪着宁儿,宁儿玩一会儿,就会忘她的方向看看,王琼姿心里一痛,之前她匆忙离开皇宫,宁儿不见了母亲,即使有葫芦陪着,也不能安心,以至于现在没有安全感。   玩累了,他也不愿意睡觉,头一点一点的,就是不肯让乳娘抱了回房休息,王琼姿抱了孩子,放在自己的床上,宁儿才睡过去。   小孩子睡得熟,不担心被吵醒。王琼姿坐在床边,听葫芦细说这几日发生的事情。   葫芦虽然认识字,但是写不了几个,每日传信只是简单地说宁儿衣食起居好不好,有没有哭闹之类的。   葫芦道:“您离开后,坤宁宫里一切都很正常,我让人关闭了坤宁宫所有的门,每次采买的人也不让人,放在门口,我们自己取进来,宫女内侍必须两人一起,无事只能待自己屋里。”   “只是有件事有些奇怪,您出宫后的次日,太后娘娘遣了人过来说想要抱宁儿去清宁宫。奴婢想起您的叮嘱就拒绝了。”   “这有什么可奇怪的?可能是想宁儿了。”   太后虽然不喜欢王琼姿这个儿媳妇,但是对唯一的孙子还是很疼爱的,自宁儿出生以来,没少给宁儿送好东西。偶尔想孩子了,就让人抱孩子过去看看,一般这时候王琼姿都点了亲信跟着过去,或者自己也一同去。   葫芦道:“奴婢倒不是疑心太后,只是建昌伯夫人也进宫了,奴婢听说是她怂恿着太后把太子殿下抱过去。”   太后到底是亲祖母,不至于对宁儿怎么样,但是这个建昌伯夫人就可疑了。李逸把建昌伯削成白板,家产也没收了,建昌伯夫人会喜欢宁儿才怪。   “你做的很好。”王琼姿表扬了葫芦一句。   葫芦拍拍胸口,“昨日清宁宫又来了人,奴婢也给挡回去了,幸亏您今日回来了,不然奴婢也要派人跟您说这事。”   国朝以孝治国,要是太后真要来坤宁宫抢太子,侍卫们可以拦住宫女太监,但是却不能拦住太后本人,葫芦昨日都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要是太后不顾脸面强抢孩子,她就让人拖住太后,然后带着孩子偷偷溜出宫去西苑找皇后。   “建昌伯夫人真是搅屎棍,无事都要掀起半尺浪,尤其可恶!”   王琼姿道:“皇上在宫里时,她也不敢进来,这次是事赶事,挤到一起了。放心,没事了,皇上也没事,过几日就回宫。”   她亲自坐镇宫中,宫里很快就风平浪静,清宁宫也没再说抱孩子过去的话,建昌伯夫人在知道王琼姿回宫后,当天就悄无声息地出了宫。   王琼姿去了一趟清宁宫给太后请安。太后还不知道西苑的事情,王琼姿轻描淡写地给她说了,她知道李逸无事,便不再多说什么。   这个儿子她真管不了,以前太后还会嫌弃王琼姿不知道劝说皇上,以至于皇上屡屡生事。王琼姿隐晦地反驳,劝导皇上的事情,连内阁大臣与太后您老人家这个做娘的都不行,她更加没办法了。太后生气,但是知道儿子的性子,也没办法。   过了几日,李逸终于从西苑回来了,第一时间去了坤宁宫,见到王琼姿,伸手要抱抱。   王琼姿抱了他一下,他还嫌不够。她往榻上一指,“你就不抱抱你儿子?”   李逸:“他男子汉大丈夫,不能太娇惯。”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明天见。                   141、第 141 章   还不到一岁的男子汉大丈夫懵懂地望着父母, 张开手求抱抱。王琼姿心疼,抱起了宁儿。   李逸不满,“这小子专门跟我抢你来着了!”   王琼姿怒目:“我是他亲娘!”   李逸小声嘀咕:“慈母多败儿。”   宁儿在咿呀地出声,王琼姿一时没有听清楚他的话,问:“你在那说什么呢?”   李逸叹了口气,走过到王琼姿身后, 搂住她的腰肢,“我抱我的娘子, 他日后也自有娘子抱嘛!”   王琼姿好气又好笑,“你这家伙!”   李逸这种心态, 完全是小孩子争宠,本来王琼姿的注意力都在他身上, 现在来了个小孩儿, 她就忙着照顾孩子, 这个时候李逸不免觉得受了冷落, 尤其是李逸受了伤,孤零零的留在西苑, 王琼姿陪了他两三日, 非要回来看望宁儿。   等到了晚上,宁儿被乳娘抱下去睡觉, 王琼姿就今天白天的事情批评他了,她奉行大棒加甜枣策略,批评过李逸,再多说几句好话哄哄他。先从感情上来说, 宁儿太小太弱,需要人照顾,她才会多多注意宁儿,她很清楚,随着孩子渐渐长大,最终会离父母越来越远,只有夫妻才能彼此陪伴,相扶到老,所以请李逸尽管放心,他在她心里的地位肯定比宁儿要高一些。   李逸听了她的话心里很畅快,也伏在她耳边说,她的重要性高于宁儿。   不管是真是假,总之两人都很满意。   至于政治方面的原因,王琼姿没有说,李逸自己也清楚,宁儿既是太子,又是他唯一的儿子,在皇帝受伤的情况下,这个太子的重要性不必多说。   经过这么一番夜谈,两人的关系更加亲密。   ……   皇帝在豹房被猛虎袭击的事情早在朝野内外传开来,之前李逸受伤,待在西苑养伤。现在他回来了,大臣们可不会对他客气,以阁老刘迁、李夏为首的部分守旧派大臣们毫不客气地对着李逸一顿狂轰乱作,不断上折子给他,而且还在朝堂上公然劝诫(训斥)他,李逸亲自提拔上来的王敖、徐敏中也觉得此次时态非常严重,也劝诫皇上,引经据典,佐以历史上的例子,正反两面论证,就这个事情连着说了三天。最后以李逸承认不对,下不为例告终。   李逸提起这件事心里很不爽,在王琼姿说:“那帮老儿怎么就那么能说,一个个口若悬河,唾沫横飞,说出来的话还不带重样的,我要是不悔改,他们还要继续说下去。”   他摸摸自己的脸颊,“隔得那么远,我都觉得他们的唾沫星子喷到我脸上了!”   王琼姿笑得花枝乱颤,李逸拉着她的手摇了摇,“你还笑!”   “真忍不住,我笑得肚子疼,葫芦快来给我揉揉。”   葫芦是咬着嘴唇才没有笑出来,她一边给王琼姿揉肚子,一边低下头偷偷笑一笑。   等王琼姿笑够了,李逸已经处在非常生气的边缘了。   她拍拍他的肩膀,“嗨呀,你要想开点。肚皮的容量大点,皇上认错那不算什么,最怕的是不认错,死不悔改,日后说不定你再史书上还能留下一个虚怀纳谏的名声。”   李逸:“名声能当饭吃吗?”   “能啊。”王琼姿理所当然地说,“不然怎么会有终南捷径呢?”   有些人考不上科举,或者干脆就不愿意受那十年寒窗的苦,干脆就去终南山隐居,这样就算是隐士了,一来二去,名声传出去了,朝廷就会征这些人当官,可不就是“捷径”么?   “所以你现在虚怀纳谏了,说不定日后别人提及唐太宗时还能提一声你。”   李逸不满,“就不能提起我时,顺带提一声唐太宗?”   “好大的口气!”王琼姿勉力他,“唐太宗早没了,你还年轻,一切都有可能,我看好你哟,加油!”   李逸哼唧两声,道:“我去校场了!”   “去吧,去吧。”   去校场正好把心里的火气都给发出来。他能忍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按照李逸原来的脾气,不但不会认错,反而会跟朝臣们对着干,落到一个两败俱伤的后果。王琼姿对他这次的表现很欣慰啊。   李逸一走,葫芦敞开笑出声来,“哎呦,娘娘,我忍得肚子痛!皇上也有今天!”   王琼姿也是忍俊不禁,“笑就一口气笑玩,千万别再当着他的面笑。”   葫芦捂着肚子说:“知道了!”   王琼姿却在细细地考虑一个问题。豹房猛虎袭击事件,主要责任人在于李逸。但是他是皇帝,即使真有了错,背锅的总是他身边的人,皇帝要没被人挑唆,怎么可能在豹房作出这么荒缪的事情。朝臣们除了劝诫李逸,免不了进谏皇帝重惩罗翔、马大成等人。   以往李逸护着这二人,朝臣们无法,可这次情况不同,涉及到皇帝的安危。可惜了,暂时没有找到马大成的把柄,这次只除掉了罗翔。这两人都是李逸的心腹太监,罗翔折了进去,李逸未必愿意一次性处置马大成,这个马大成可谓是李逸手里的一杆枪,指哪打哪,可惜无辜扫射的范围太广。   九月,是宁儿的一周岁的生日。李逸原本想大操大办,王琼姿拒绝了,一方面是天气太热,另一方面则是宁儿太小,她觉得还是低调一些好,小孩子荣宠太盛,担心他压不住。   如此就是一家人吃吃饭。太后是长辈,晚宴就安排在清宁宫,再加上李媛,一共五人。   王琼姿喂宁儿吃了长寿面,李逸送了一把龙泉宝剑。李媛送的是亲手做的小衣裳,至于太后则送了一块竹报平安的玉牌。   总的来说,这顿饭吃得很和谐。太后只顾着逗弄心爱的小孙子,没顾得上找李媛的麻烦。   太后对待宁儿,与俞氏对待宁儿也没什么两样了,随着宁儿的渐渐长大,对王琼姿的态度也比以前好了许多。   用完晚膳,李媛知趣地告辞出宫,李逸陪着太后闲聊,王琼姿抱着宁儿坐在一边。宁儿好动,王琼姿道:“我带着他出去转一转。”   作者有话要说:短小。。。明天要是有时间会双更补上。晚安,明天见。                   142、第 142 章   清宁宫的宫殿廊檐、树梢挂满了羊角宫灯, 照得如同白昼一般。宁儿高兴极了,指着宫灯大喊:“吃吃!”   王琼姿知道他的意思,让人取了一个小巧玲珑的宫灯过来。宁儿提着宫灯玩了一会儿,又被别的东西吸引住了目光。   陪同母子两的是清宁宫一位姓碧桃的宫女,王琼姿抱孩子累了,让葫芦牵着宁儿的手学走路, 然后问碧桃,“怎么没有看见李嬷嬷啊?”   李嬷嬷服侍太后多年, 细心周到,太后身边一向是离不开她的。   碧桃道:“李嬷嬷年纪大了, 身子不爽利,有几日没有服侍太后了, 听说最近她向太后请求出宫养老, 只是太后还没有答应。”   王琼姿有些诧异, 李嬷嬷在宫外没有家人, 唯一的女儿到现在还没有音讯,她一个老妪, 出宫后能投靠谁, 靠什么为生?正常的选择都是应该留在宫里,至少还有一碗饭吃。   宁儿在那边喊“娘娘”, 打断了王琼姿的思绪,她索性不再想,专心陪儿子玩。   皇太子周岁,虽然没有大操大办, 但是宫里装饰一新,宫灯彩带,耍狮舞龙,焰火爆竹,应有尽有。一家三口从清宁宫出来,夜游紫禁城,玩到尽心才罢。   宁儿稳稳妥妥的被李逸抱在怀里,兴奋地直叫,夜深了,回了坤宁宫,他还不愿意跟着乳娘下去睡觉,双手抱着李逸的脖子,急得说:“吃吃,吃吃!”   李逸:“你今天吃了很多东西,不吃了,你该去睡觉!”   宁儿:“吃吃!”   “不用吃了!”李逸硬是将娃抱给乳娘。   宁儿小嘴一裂,呈山洪爆发之势,李逸一把捂住他的嘴巴,“不许哭!再哭明天就不抱你,不带你玩了!”   也许是他的威胁真有用,宁儿居然靠眨眨眼睛,不哭了,很顺从地让乳娘抱下去歇息。   王琼姿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还有这种操作,而且很有用!她一向奉行讲道理的教育方针,宁儿不听话,就跟他讲道理,可是孩子实在太小,通常是她降到嘴干舌燥,效果也不大。李逸这么一瞪眼,一吓唬,娃立马就听话了,她拍拍手,“你行!”   李逸得意道:“他现在太小了,咱们跟他讲什么都没有用,干脆就是让他知道厉害,哪些事不能任性。讲道理的事情至少等他懂事后再说。我告诉你,男孩子就是比较皮,不听话的时候揍一顿很有必要。刚才我还预备着宁儿要是还不听话,我就打他屁股!”   他滔滔不绝说着自己的育儿经,核心思想是棍棒底下出孝子,要想把孩子教育好,适当的棍棒少不了。   “咳咳,”王琼姿清清嗓子,问道,“先帝与太后当年是怎么教导你的?”   李逸道:“当然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掌心宝!从小到大,我连个指头都没捱过。”   王琼姿哼了一声,“你是掌心宝,要爱的教育,宁儿是脚底草,所以来个棍棒教育?”   李逸:“我跟宁儿不同,我可是先帝与太后好不容易盼来的独苗宝宝!”   结果这个独苗宝宝给养歪了,王琼姿在心里默默地说。   不过好歹李逸还是有自知之明,嬉笑道:“先帝太宠爱我,我才养成了任性妄为,惫懒好逸的性子,这样不好,一点也不好。”他重重地强调,“所以,我教导宁儿肯定不能向先帝教导我一样,我还指望他尽早接我的班呢!”   他说的这么有道理,王琼姿竟然有些无言以对。   冬青过来道:“娘娘,可以去沐浴了!”   天气太热,王琼姿一身的汗,她也懒得再跟李逸掰扯,“我去洗漱了。”   冬青与连翘两人跟着后面准备一起进去服侍,哪晓得皇上也跟着,她两互相看了一眼,止住了脚步。   进了浴房,王琼姿转身才发现李逸跟着进来了,她挑挑眉头,望着他。   李逸随手拿起一瓶玫瑰香露,道:“都三更天了,咱们别在折腾了,一起洗了吧。”   他的眼睛黝黑光亮,王琼姿觉得挺像狼捕猎时的眼睛,她口有点干,道:“我觉得跟你一起洗,更加折腾!”   李逸一把抱起她,道:“夫人,我服侍你洗漱吧。”   反正两人折腾了快一个时辰才洗完澡,王琼姿几乎是躺到床上就睡着了,李逸也差不多是一样的情况。   次日,王琼姿醒过来时,李逸已经去上早朝了。冬青带着宫女进来服侍她起床,王琼姿听见殿外有小孩子的叫声,道:“太子起来啦?”   冬青道:“回娘娘,太子起来有一刻多钟了,葫芦姐见您睡得沉,于是便带着小殿下在院子里玩。”   王琼姿点点头。   用过早饭,她想起一事来,将其他人遣出去,单独跟葫芦说话。   “太后宫里的李嬷嬷近来身子不太好,等下你带着药材去看看李嬷嬷,记得去时,避开一下人,不要太高调。”   除非是当值,或者值夜的宫女太监会随着主子住在宫殿里。宫女太监自有地方住,王琼姿并不是让葫芦去清宁宫找李嬷嬷,而是让她去李嬷嬷住的地方找。   葫芦想了想,道:“白天宫女都要当值,那里没人,我过会儿就去。”   她带了一些人参燕窝等补品去看李嬷嬷,回来时又原封不动的带回来,对王琼姿说:“李嬷嬷除了精神不太好,其他看着还不错,只是她不肯收我的东西。”   王琼姿沉吟半响,“那就算了。”   葫芦继续道:“李嬷嬷说她打算出宫了,以往多谢娘娘的照顾,待出宫时再来向娘娘辞行。”   王琼姿道:“其实我没帮她多少,承诺帮她找女儿,可是人海茫茫,她前夫家又搬了几次家,看来是找不到了。”   不得不说,古代寻一个人真是非常非常难,李嬷嬷夫家住在京郊,本来是有邻居可以打听,谁知这块地方被某位勋贵看上了,几番手段,这地自然成了他家的,原来的邻居大多搬走。再有一些旁的说法,说是去了福建,王琼姿死马当做活马医,托了俞贺仪去打听,寻访多时,一点线索也没有。   李嬷嬷心里过意不去,说这都是命,劳烦了皇后娘娘多时,让不要找了。找到下去不过是浪费人力物力,王琼姿只得打住。   葫芦道:“李嬷嬷出宫后,您赏她一点银子防身就也够了。”   “也只能这样了。”   太后这人耳根子软,极容易偏听偏信,以往李嬷嬷在她身边会劝着一些,王琼姿也少些麻烦事儿,现在李嬷嬷出宫,送她一笔仪程,就当是感谢吧。   李嬷嬷只推说身子不适,精力不济,无法再服侍太后,一力恳求太后让她出宫。太后使唤她习惯了,还在犹豫中,被建昌伯夫人的几句话打消了犹豫。   建昌伯夫人道:“李嬷嬷这老货,年纪大了,心也歪了,听说还与皇后那边的人眉来眼去,这是嫌清宁宫不好,想要抱坤宁宫的大腿。”   太后忙问:“还有这等事?”   建昌伯夫人道:“要不她怎么总是替皇后说话。您这里又不缺人使唤,我看陈嬷嬷就很好,留着她做什么啊,趁早打发得了!”   要是建昌伯夫人说李嬷嬷偷奸耍滑,太后估计不会信,但是事情与王琼姿扯上了关系,她不由得多想了想。虽然因为小太子的出生,太后看王琼姿稍微顺眼了那么一些,但是还是不够,无他,王琼姿把李逸惯得太服帖了,当皇帝的身边只有一个女人,就是先帝当年也有好几个嫔妃,还生出一个女儿来!或许太后没有察觉到,她心里对皇后有意思嫉妒在里面。   她同意了李嬷嬷出宫养老。李嬷嬷出宫前去了一趟坤宁宫。   王琼姿召见她,令葫芦送上仪程。   李嬷嬷再三推辞,王琼姿一定让她收下,“你出了宫,又没个亲戚家人照料,要是身上再没银子,日子就难过了,还是收下吧。日后有什么困难,可以去报国寺荔枝胡同,我母亲是个慈心人,会帮你的。”   李嬷嬷只觉得受之有愧,眼泪纵横,说不出话来,跪下来磕了三个头。   见一个老人家这样,王琼姿心里不是滋味,让葫芦扶起她,“别这样,这于我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   葫芦见李嬷嬷哭得不成样子,扶着她,笑道:“嬷嬷太激动了,我带您下去休息一下吧。”   她扶着李嬷嬷往外走,走了几步,李嬷嬷突然回头,嘴唇翕动,大声道:“娘娘,我有话要对您说。”   葫芦见机,忙守在门口。李嬷嬷道:“您要小心建昌伯夫人。”   这话没头没尾的,王琼姿隐隐想到某件事,问道:“八月底皇上在西苑受伤,当时我离开宫里,清宁宫两次派人来想抱宁儿过去,这事儿是建昌伯夫人怂恿的?”   李嬷嬷点了一下头,声音颤抖,“建昌伯夫人是个蛇蝎妇人,娘娘您一定要小心她。”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还有一更,补昨天的更新。                   143、第 143 章   李嬷嬷眼泪婆娑地说:“我女儿就是被建昌伯夫人给害死的!”   王琼姿有点吃惊, 但是又觉得依着建昌伯夫妇的品行, 这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当年太后答应帮李嬷嬷找她的女儿,把事情交给建昌伯去做, 建昌伯费了一番功夫, 竟然真的找到了李嬷嬷前夫一家,于是就把这女儿接到家中, 打算过几日进宫时一同带进宫里。哪知道建昌伯喝醉酒, 不小心撞见了李嬷嬷的女儿,以为是家中的婢女, 拉到房里行了事。   出了这事, 建昌伯夫人非但不替这小姑娘说话, 反而倒打一耙,说她狐媚勾引男人, 小姑娘想不开, 自杀了。后面建昌伯给了李嬷嬷前夫几百两银子,这家人没有追究这事, 当然也没法追究, 这样的事情在建昌伯眼里实在不值得一提,前夫家畏惧权势,又得了好处,一家人便远远地离开了京城。   李嬷嬷咽哽道:“有一次建昌伯夫人来宫里,太后与她说起来被我不小心听到了,这才知道我可怜的女儿早已经不在世上。”   王琼姿也跟着叹息,这确实像是建昌伯夫妇能做出来的事情。在这古代, 还做不到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即使是建昌伯,只要不要不犯十恶大罪,有太后在,李逸能没收他的财产,虢夺他的爵位,却不能要了他的命。   她问:“这就是你要出宫的原因?”   “我一个老婆子知道这件事,再没法留在太后身边服侍她了。我只恨恶人为什么不能偿命!”李嬷嬷恨恨道。   自新皇登基这几年,建昌伯夫妇的日子一落千丈,到现在连建昌伯的爵位也没有了,在家守着几亩地过活。但是有当朝太后这个亲姐姐,日子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还不是天天吃香的喝辣的,有人伺候。李嬷嬷心里愤愤不平,却又无计可施。   太后这些年来待她不错,李嬷嬷很感恩,可是在知道太后偏袒建昌伯夫妇后,她对待太后再也不能用昔日的心情对待。李嬷嬷一个老妪,畏惧天家权势,根本不知道也不敢报仇,只好向太后请求出宫,日后她要每天在佛祖面前跪求,希望害死她女儿的人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这种丧女之痛,而且眼看着仇人逍遥法外却无法报仇的心情,王琼姿为李嬷嬷感到悲哀,道:“太后在一日,建昌伯夫妇或许能够保住性命。若是有一日太后仙逝,建昌伯夫妇继续这样下去,绝对不会有好下场。”   李嬷嬷喃喃道:“但愿如此。”   女儿的死她渐渐接受下来,忽然道:“娘娘,我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告诉您。您信也好,不信也罢,虽然我有私心,但是我敢发誓,我说的都是真的。”   王琼姿道:“你说吧。”   李嬷嬷道:“我今日来就是想跟您说这事,只是刚才提起建昌伯夫人来,我想起了我苦命的女儿,故而多说了几句。我想要告诉您的是,当日正是因为建昌伯夫人的怂恿,太后才会想把小殿下抱到清宁宫。”   “建昌伯夫人说,皇家自古就有祖母抚养孙儿的旧例,当年的先帝也是由祖母周太好抚养长大,她劝太后抱小殿下过来养,让小殿下更亲近祖母,因此太后才动了心思。连着两次派人来坤宁宫抱太子,只是因为葫芦姑娘紧闭坤宁宫,才没有得逞。”   其实之前太后也提过把宁儿抱过去抚养,被李逸给拒绝了,没想到这次竟然趁两人都不在宫里玩阴的,要是真被太后抱过去,再想把孩子抱回来,说不定得费很大一番周折。   古代的“孝”字真是害人啊,将人压得死死的,太后就仗着是李逸的亲妈使劲作吧,总有作死的那一天。   李嬷嬷蹙眉道:“我总觉得建昌伯夫人的目的并不是让太子把小殿下抱过去养那么简单,她可能另有目的。”   太子是储君,事关大周国柞延绵,不同于其他皇子,太后去抚养太子的理由并不充足,而且建昌伯夫人眼神闪烁,似乎另有图谋。只是口风紧,李嬷嬷暗地里也没有打探出来。   王琼姿心里疑虑加重,并不表现出来,笑道:“多谢嬷嬷提点,我都知道了,会注意的。”   李嬷嬷见皇后听进去了,两人又说了些闲话,告辞,次日就出宫了。   这些事情王琼姿不打算瞒着李逸,将李嬷嬷的话给李逸说了,道:“不知这个建昌伯夫人又在搞什么鬼?”   “她能做什么,不过就是挑事生非,再就是从太后那里搂好处呗!”李逸不甚在意,建昌伯被他削了几次后,老实了许多,近两年来都没有给他惹事,他现在对这舅舅并不关心。   “我不管!”王琼姿揪着他的衣领子,气呼呼地说,“她敢多次撺掇太后把宁儿抱过去养,那就是我的仇人。现在宁儿是太子,太后不好抱过去,咱们要是在有了其他孩子呢?”   李逸头疼:“建昌伯夫人真是个烦人的婆娘!要不是她生了几个儿子,我早让建昌伯休了她了!行吧,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   他给了王琼姿一块锦衣卫的令牌,然后把徐勉拨给她使用,随她去了,反正娘子开心就好。   李逸最近也很烦,关于朝堂上的事情。朝臣们铆劲儿参马大成扰民侵利,擅权做歹,再有就是引着皇帝学坏这些老生常谈的事情。李逸烦不胜烦,罗翔折了,他留着这马大成还有用。李逸所想的就是,他可以即刻就杀了马大成,但是必须建立在他自己想这么做的基础上,而不是被朝臣逼着杀。   阁老刘迁又开始闹致仕,李逸这回做了面子功夫,劝了两回,再第三回刘迁上书致仕时,给批了,同时给出理由,刘迁年纪太大,准予他乞骸骨,加封他为太保,风风光光送他回老家。   朝堂民间并未因此起太大的风浪。李逸早已不是那个刚登基什么都不管不顾的皇帝了,这些年来他施行的一系列措施,鼓励农桑的,减税的开展海外贸易,南倭北虏的威胁基本上解除,从外国引进的土豆红薯玉米等农作物的种植,增加了百姓的口粮,是以百姓的日子越来越好过,李逸这几年的风评很不错。   马大成继续安安稳稳做他的司礼监掌印太监,依旧风光无比。他甚至还找了借口,打击了不少反对他的臣子,贬了好几个官员出京,还重重惩罚了一个六部给事中,对此李逸视若无睹。   作者有话要说:有点短,晚安,明天见。                   144、第 144 章   王琼姿跟李逸相处这些年, 摸清楚了他的脾气。马大成对他来说并不是亲生儿子一般的存在, 李逸肯留着他一定是有用。   再看看被马大成贬出去京城的那些官员,诚然是屡次上折子弹劾马大成, 但是同时这批人在朝堂上也是反对李逸最激烈的那批人, 同时这批人中有几个甚至有结党的嫌疑。   她恍然大悟,问李逸, “你早就看这批人不顺眼了吧?”   李逸回道:“是, 但是作为皇帝,我亲自贬这么多人, 那些文官们就要联合起来搞事情了, 所以由马大成来做是最合适的。跟在我身边的这些太监未必不知道我的想法, 可是真正敢去做我手中的枪的人也只有马大成一人,以前的孙忠也算是一个。”   这些年来, 他把马大成按在司礼监掌印太监的位置上, 马大成没少做以权谋私的事,但同时李逸心中所想的事情, 马大成也一一为他办到了, 打击文官势力、土地兼并,清理盐科,做得彻底,不怕得罪官员地主们,这些事要是交给普通官员来做,未必会有马大成这些杀伐果断的手段,故而李逸能够一直容忍马大成, 毕竟人无完人,不能既让马儿跑,又不给它粮食吃。   王琼姿盯着李逸看了看,李逸道:“看什么?”   她问:“你怎么保证马大成只听你的指挥,万一这把刀最后挥向你自己怎么办?”   这是很有可能的。在原本书中,李逸身边最得势的太监是孙忠,权势极大,宦官误国,最后连皇帝也制约不住,导致亡国。   李逸很自信,“我能控制住他。”   王琼姿道:“要是皇帝勤于朝政,精力好,头脑清明,控制他是没问题的;但要是皇帝好逸,于朝政并不关心,或者干脆就身子不好,你再想想谁能控制这些手眼遮天的太监?你现在觉得自己控制的住,能保证以后的子孙控制的住吗?前朝这样的例子比比皆是,你自己现在开了这样一个头,日后子孙跟着你一样,又控制不住太监,那么大周的气数就到了尽头。”   她话里的直接意思就是李逸不负责,现在为着自己方便,把太监的胃口养大,从一时来说,马大成确实做了很多事情,但是比起长远来,恶肯定大于利。   李逸的辩才一向不如王琼姿,说不过她,投降道:“好吧,我会好好想一想,不会给宁儿留下一个烂摊子。”   王琼姿见好就收,止住了这个话题。   锦衣卫在办事效率上绝对值得表扬。不亏是特.务机构,查起人的阴私来也很厉害。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徐勉就将建昌伯一家查的清清楚楚。   王琼姿看了徐勉的报告,简直是又气又好笑,这天底下还有比建昌伯夫妻更蠢的人吗,必须没有。   就算是她与李逸都不在宫里,建昌伯夫人也休想把宁儿带出宫,她当宫里的守卫都是傻子?现在不是先帝时代,后宫太后一手遮天,王琼姿当皇后这些年,早就开始收拢太后的势力,太后的话根本出不了清宁宫。   这又蠢又坏的两口子勾搭上楚王,楚王给了不少银子给他们,并且派人游说,许了重重好处。   王琼姿越看眉头越发皱进,楚王,怎么哪里都有楚王的影子,豹房的老虎豹子有一大半是楚王所进宫,再就是之前她隐隐听李逸说过,楚王请求恢复藩王府的两千护卫,当时马大成还帮楚王说了好话。马大成无利不起早的性子,只怕了收了楚王不少银子。   楚王这人办事的法子老套但好使,直接拿银子砸,真金白银亮出来,不怕人不买账。   楚王真想起兵谋反,难。除非李逸突然死了,没有儿子才可行。这么一想王琼姿恍然大悟,这位楚王的父亲与先帝是亲兄弟,身份较之其他宗室,与李逸的血缘关系近亲多了,只要他善于经营,还是极有可能的。   没想到查建昌伯居然还挖出这档子事来,楚王的事情交给李逸去办,至于建昌伯夫妇想要害宁儿,王琼姿绝不轻饶,立刻让锦衣卫逮捕建昌伯夫妇,并将人关进锦衣卫诏狱。   建昌伯夫妇不过是跳梁小丑,不难处理,但是事关太后。李逸让王琼姿给他想个好法子出来,“不然太后又要闹绝食了,我实在是没办法,总不能看着亲娘饿死吧?”   撑死容易,饿死难,王琼姿一直以为太后就是做做样子吓唬儿子,她问:“太后是真的啥都不吃?”   李逸点点头,表情沉痛地说:“对,我刚登基的哪一年,建昌伯闯了大祸,也是像现在这样关在诏狱。太后真的三天没吃东西,我在旁边守着呢,看得清清楚楚。”   这……也就是放在古代没办法,要是放在现代,啥话也不用说,直接拉去医院打葡萄糖。   王琼姿想了想,道:“我可以替你想办法,但是只能暂时瞒着,以后也一样会被发现。”   “能瞒一时瞒一时吧。要是被太后发现了,我自己在她面前担下来。”   这样就好办了,后宫就是王琼姿的地盘,包括太后的清宁宫,她不让消息传到清宁宫,容易得很,瞒太后几个月不是问题。   前朝的事情就要靠李逸自己去办了。其实真想查办一个人很容易,以前之所以搁置不管,完全是没有触及底线,现在涉及到了宁儿,李逸不能装作看不见。   因着楚王一案,在后人眼里,宣和六年注定是腥风血雨的一年,这一年,楚王意图谋逆的事情被揭发。一石掀起千层浪,楚王的藩王府搜到了龙袍皇冠等违禁之物,接着牵扯进了许多人,包括国舅建昌伯一家、京城大大小小的数十名官员,甚至连当朝司礼监掌印大太监马大成也被查出与楚王有染。一时之间,皇上下旨处斩了不少人,楚王处斩,其子嗣全部贬为平民,马大成的财产没收,判处斩;建昌伯一家十岁以上的男子全部处斩,女眷籍没入官,更不论其他判处流放出京的上百人。   等这些事情彻底平息下来,已是宣和七年的春末了。宁儿迈着小短腿哒哒哒地走路,会说的话也越来越多,虽然只是几个字几个字的往外蹦,但是比以前总是说“吃吃”进步了许多。   看着这个渐渐长大的儿子,王琼姿很容易生出一种流光容易把人抛的感慨,毕竟这小子长大飞快,证明她的大好青春年华也在渐渐流逝。   宫里朝堂一派平静,自马大成死后,李逸重新制定了一套宦官的制度,禁止宦官参与朝政,同时对内阁进行改制,基本上杜绝了一人独大的情况。王琼姿以一个现代人的角度来看,无论怎么变,其实内核还是封建主义那一套,随着商品经济的发展,时代的进步,这些总是要被淘汰的,不过那就是后世之人该操心的事情了。   太后在知道建昌伯被斩首的消息后,晕厥了两次,至今不肯跟李逸说话,每天在清宁宫吃斋念佛,也不再召见诰命夫人进宫陪她说话。   母子彻底决裂,即使李逸心里早有准备,真走到这一步还是很难过,太后的想法他改变不了,可能太后疼爱弟弟的心思就像他疼爱宁儿吧。   王琼姿难得见他忧郁的模样,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问道:“又要当爹了,现在是个什么感受?”   李逸看着她的肚子,狂喜道:“我们宁儿有小弟弟小妹妹了?”   “是啊!”   “太好了,我希望它是个女儿,不,还是个男孩吧。”   王琼姿扁着嘴巴说:“可我希望有个小公主来陪我。”   “男孩好,女孩以后还要嫁人,没有做男孩好。你要是真喜欢女儿,那些宗亲家里有那漂亮可爱的小女孩子就养一个,反正都是李家的人。”   “以后再说吧,有了这一个我也没那么精力去抚养别人。”王琼姿道。   一时宁儿午睡醒了,牵着乳娘的手走过来,他与王琼姿感情极好,母子两靠在一起亲密的说话,宁儿还拉着王琼姿去院子里看蚂蚁搬家。王琼姿竟然也兴致勃勃跟他一起看,这一看就是半个时辰。   李逸的心情突然大好起来,就算是没有太后,他还有家人啊,而且即将要有另外一个孩子,有些事情也要放开心,世事总不能十全十美。   到了宣和七年年底,王琼姿生下了第二个孩子,是个男孩子。她一面失望,一面又觉得这样也挺好的,在这古代,男子的日子肯定是比女子好过许多,即使是公主也不能过的自由自在。   永安公主李媛就是最好的例子,与驸马貌合神离,想要和离都不行。驸马李兆文第一次出海回来后,仿佛就迷上了海外,不久后又出了海,说是要去更远的地方,已经有一年没有回来了。   李媛不以为意,抱着新鲜出炉的二侄子,瞧了瞧,笑道:“嫂嫂,这孩子与宁儿不同,他长得更像你一些。”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明天见                   145、第 145 章   “是吗?”王琼姿看不大出来像谁, 但是老二的鼻子眼睛嘴巴长得比他哥哥秀气, 想来是像她吧。   李媛对两个侄子极好,每次进宫, 会带许多稀奇古怪的民间小玩意儿给他们, 而且还会耐心地陪他们玩,两个孩子也很喜欢姑姑。   王琼姿见她抱孩子的温柔模样, 笑问道:“想不想有个自己的孩子?”   李媛愣住了, 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王琼姿忙解释:“你别误会,我不是硬要把你与驸马凑做一堆。只是想问问你, 还想这么继续跟驸马过下去吗, 要是不想, 由我来想办法,让你们和离, 之后你可以找个自己喜欢的人, 生儿育女过日子。”   这大概就是古代女人俗世中的快乐吧。   李媛想了良久,坚定地摇摇头, “还是不了, 我现在这样自在得很,没必要和离,而且我也不想再去应酬另一个男人。”   王琼姿在心里给她点赞,不愧是原书中由小可怜逆袭成功的王者,这思想境界就是跟一般的女子不同。   “我现在挺好,想做什么做什么,跟驸马和离, 京城那些长舌妇又要多嘴,我只是嫌烦。”她亲亲二侄子白嫩的小脸,“我喜欢两个侄儿,他们就像是我自己的孩子。”   她有自己的小心思,只要对两个侄儿好,自己就又他们唯一的姑姑,等到太子登基,也少不了她的荣华富贵。   这姑娘真是生错了时代,要是生在现代,或者是生在大唐也好,出家当个女冠,各路才子小生帅哥俊男都来奉承,那才是真正的好日子,可惜了。   李媛将二皇子交给乳娘,起身对王琼姿说:“嫂嫂,听说太后病了,我身为女儿,应该去看看她老人家。”   这话说出来连王琼姿都不相信,笑道:“你到底干嘛去?”   李媛也笑道:“不干嘛,真去看看她。”   王琼姿随她去了。太后是皇帝的亲娘,李媛也不敢拿她怎样,只不过是打扮的富丽堂皇,神采奕奕地去看看太后,说几句话就走,至于太后怎么想那都不关她的事。   ……   老大的名字取了一个“宁”字,以此来纪念李逸与王琼姿的初识地南京,宁儿是长子,寄托了两人无限的期待才出生,真真是抚养地周到细心,宁儿身边的所有的事情,王琼姿与李逸几乎都是亲力亲为。等到有了老二,没有了刚生孩子的新鲜劲儿,对老二的照养就不如老大精心,老二的名字都是王琼姿顺口起的,叫做“阿宣”。   有了宁儿与阿宣两个孩子,至少在继承人的问题上是暂时不必要犯愁了,只需好好把他们养大。王琼姿与李逸达成一致,至少五年内是不准备再要第三个孩子了,先照顾好了这两个再说。   宁儿两岁了,会跑会跳会说话,与大人应答如流,可爱极了。阿宣则是个只会吃与睡的胖团子,有他们兄弟的陪伴,坤宁宫里每天都热闹非凡。   冯妙青带着她一岁的女儿进宫来,还没走进在就听到一片欢声笑语。葫芦迎她进去,笑道:“太子殿下在骑竹马玩儿。”   王琼姿让人看着宁儿在院子里玩,与冯妙青进了屋。冯妙青的女儿长得玉雪可爱,大眼睛红嘴唇,一对多一点,会牵着大人的手慢慢地走路,王琼姿没有女儿,稀罕的很,把这小姑娘搂在怀里了,小姑娘娇声娇气地喊她:“姨姨!”   成亲这几年,冯妙青只得了这一个女儿,珍爱异常,恨不得给她最好的东西,小姑娘身上的鞋子都是用缂丝料子做的,鞋子上还缀着拇指大小的珍珠。她见阿宣穿着棉布做的鞋子和很不理解,道:“娘娘,还是用缂丝裁鞋最鲜亮了,更加适合小孩子。”   “缂丝太硬了,我怕划伤他,所以才用柔软的棉布,你看阿宣里面的小衣裳我也是用棉布做的。”   实则王琼姿觉得缂丝的料子太金贵了,给个小孩子做鞋子太浪费,可能穿几次就小了,这是其一,其二是不希望小孩子养成奢靡的习惯。   冯妙青“哦”了一声,觉得有道理,“等我回去了也跟我们宝儿做几身棉布衣棉布鞋子。”   其实她今天来是有事情的,邵家几代单传,因她生了一个女儿,邵母虽然欢喜孙女,但是也想要孙子传宗接代,不免有些微词。好在冯妙青的娘家够强大,可以为她撑腰,而且邵廷玉这几年在甘肃带兵,夫妻两个聚少离多,邵母只能按捺住心里的想法。   冯妙青蹙了眉头,道:“我婆母对宝儿还不错,但是我听说她也常常在人面前说要是宝儿是个男孩子就好了,现在孩子听不懂没事,要是长大一点以后听懂了,心里不知道多难过。”   她有点泄气,“生个男孩子好难啊!我娘一辈子想生个儿子也没有如愿。”   按照原书中的情节,冯妙青生了一个儿子。是以,王琼姿以为她会生个儿子,没想到生了个女儿。现在事情的发展已经与原书中有很大不同,在蝴蝶效应下,冯妙青这胎是个女娃。   她安慰冯妙青,“先开花,后结果。说不定你很快就能生个男孩子了。”   冯妙青嘟着嘴巴,“但愿如此,我母亲也没法子了。娘娘,这宫里有什么秘方没有?”   王琼姿没反应过来,“什么秘方?”   “生儿子的秘方呀。”   “没有。”根据科学,生男生女与男性的染色体有关,真要想生个儿子,不如换个老公?不过这话王琼姿也只是在心里想想。说实话,原本凭着冯妙青的家世,稍微低嫁一点,生男生女都无所谓,龙傲天么,当然与其他人不同。   冯妙青失望道:“真没有么?”   王琼姿坦然道:“没有,而且我也不相信什么生子秘方,那些奇奇怪怪的药喝多了反而对人的身子有害。”   冯妙青怔怔地看了她一眼,心里忽然感慨起来,皇后真是天底下最幸运最好命的女子。嫁人这些年,一连生了两个儿子,皇上独宠她一人,皇后额头光洁如新,眼神明亮,身姿苗条,恍若未出嫁时一样,不,应该说是比未出嫁时更美,更尊贵了。   不过想想邵廷玉对自己也是没话说,冯妙青只是羡慕王琼姿生了两个儿子,她现在万事顺心,只除了这一桩事,要是她能早日生个儿子,至少婆婆那边是再没什么话可说。   有心种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阴,王琼姿劝了她几句,冯妙青提出想要个御医看看,王琼姿便给她推荐了一位善于给妇人看病的御医。   冯妙青的女儿宝儿见了阿宣十分好奇,竟然还有比自己还小的宝宝,她伸出一根指头去碰阿宣的圆脸蛋。阿宣裂开嘴巴,傻乎乎地笑。   宝儿:“叫姐姐!”   阿宣听不懂,只顾着冲他笑。   宝儿望着冯妙青,冯妙青道:“弟弟还小呢,等再大一点就能跟你玩了。”   冯妙青笑着跟王琼姿说:“宝儿在家时,常常跟我那个小弟弟一块儿玩,两个年纪差不多。”   她这个小弟弟王琼姿是知道的,英国公前年生下的小儿子,因这个儿子还闹出了一点风波。英国公想废掉原来的嗣子,立亲生儿子为世子,但这个不是自家说废就废,要得到朝廷认可。李逸不同意,英国公各处找关系托人脉,最后李逸烦了,把英国公训斥了一顿,这事才作罢。   李逸今日朝中的事情很早就处理完了,本想回坤宁宫,听说平西伯的夫人在,就去了乾清宫的校场。   一直等冯妙青离开,他才回来,吐槽道:“这个冯夫人忒啰嗦,每次来找你都说这么久的话。”   “她也没太经常来吧。”   王琼姿想起刚来京城的那一年,她与女扮男装的冯妙青在八仙楼吃饭,李逸过来“抓奸”的情景,自这事儿之后,李逸对冯妙青一直是个疯丫头的印象,反正不太喜欢她,听说邵廷玉娶了冯小姐,还觉得邵廷玉亏了。   “她来做什么?”李逸随口问道。   王琼姿:“羡慕我生了两儿子,问有没有生儿子的秘方。我说没有,顺其自然。”   李逸“哦”了一声,然后道:“你让她抓紧时间生儿子吧,要不两三年内是没有希望了。”   “你还能管人家生不生——”王琼姿恍然大悟,“你又要把邵廷玉调到哪里去?”   “辽东。”   “白山黑水,土地广袤肥沃,是个好地方。”   李逸颔首,“是啊,地方大,堪比关内的一个省,前人并没有太过重视。只是那边胡人也多,而且有渐渐崛起之势,所以我打算派遣邵廷玉过去。”   虽然龙傲天看着老老实实的,但是王琼姿对他的戒心并不少,她提醒李逸,“那地方可是在关外,即使是邵廷玉,也要防着,不可让他一人独大。”   不然邵廷玉与胡人勾结,占据了辽东,以此为根据地反叛大周,后果不堪设想。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明天见。                   146、第 146 章   李逸的祖宗就是靠手里的兵权拿下前朝的皇位, 有前人的例子, 其实不用王琼姿说,他也会戒备邵廷玉。   王琼姿还是有些担心, 又道:“邵廷玉这人有些不凡, 在带兵打仗方面极少有人能比过他,而且他身上还有一股凝聚力, 能够吸引人投奔他。”   李逸极少听她这么夸一个人, 哼哼两声说:“邵廷玉再有领兵天赋,也需要有人赏识提拔, 要是没有我, 哪会有现在的他?”   “是是, 你堪比高祖转世,会用人, 这比会用兵更厉害。”王琼姿顺着他的话夸他。   李逸自得, “你才知道!”   他觉得可能是冯小姐时常在王琼姿面前夸她丈夫如何如何厉害,故而王琼姿就觉得这个邵廷玉很厉害, 跟个战神一样, 都快功高震主了,于是道:“邵廷玉还算不错,但也不是古往今来的第一人,你看史书,哪个朝代没有出现过这样会打仗的人物,赵充国、狄青,哪个不是响当当的人物, 你说邵廷玉比起这两人来怎么样?”   “不差吧。”王琼姿说。   反正她只是提醒李逸注意,他心里有数就行。   至于冯妙青,她的生子大计确实要缓一缓了。没几日,李逸就下旨调邵廷玉去辽东驻守。   像邵廷玉这样的高官被调去外地,家眷子嗣都必须留在京城,冯妙青势必不能跟着一起去。   邵廷玉安抚完冯妙青,忍不住揉揉额角,去了书房。   他的两个结义的兄弟赵擒虎与程福在等他。赵、程二人从邵廷玉发家的初期就跟着他,邵廷玉发达了也没忘提携这两个义弟,如今两人都是千户,成家立业,家业繁盛。   赵擒虎大咧咧道:“大哥既然去辽东,我们兄弟自然也是要跟着一起去的。”   程福心思多一些,道:“我觉得皇上只是表面上看重大哥,实际上在暗暗防备大哥。”   赵擒虎头脑简单,于这些事上不经心,不解道:“皇上挺看重大哥啊,不然不会破格提升大哥。大哥可是本朝建国以来最年轻的大将军。”他的语气里带着几分自豪。   邵廷玉大了个手势,道:“擒虎,你让三弟先把话说完。”   程福皱眉,“这几年来,皇上让大哥挪动了好几个地方,咱们每去一个地方,就得重新开始,连自己原本培养的亲卫军队都要交出去,这难道不算是防备么?若是皇上真的看重大哥,就该把京城五军营交给大哥来统领,试问,整个大周还有谁能比大哥更有这个资格呢?”   赵擒虎笑道:“五军营现在不是由大哥的老丈人在统领么!”   程福冷笑一声,“大哥的老丈人只怕现在只有中军都督这个名头了。他老人家年纪大了,只顾着家里那点事,再过不了多久五军都督府都只是是个有名无实的虚权衙门了!咱们在前线拼死拼活的打仗,到头来还是个光杆司令,任人搓圆揉扁。”   他是一肚子气,京城达官贵人众多,很多都是世袭罔替的纨绔子弟,那些人什么都不懂,竟然也看不起他,还有那些只会空谈的文官,养尊处优,他们的地位凭什么比武官高啊。赵擒虎觉得京城锦绣繁华,哪里都好,程福正好跟他相反。   程福心里的怨气邵廷玉不是没有,早在最初从军时,他就立志打造出一支忠于他的邵家军出来,可这么多年过去了,邵家军连影子都没有。程福说得对,皇上忌惮他,不希望看到他有一支属于自己的军队……   “他李家的天下也是高祖皇帝仗着自己兵权在手,推翻了原来的皇帝。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他姓李的能够当皇帝,大哥也是能当的,咱们几年前在山里遇到的那个老和尚给大哥算命,说大哥有帝王相,未来——”   “程福!”邵廷玉喝止他,“不得多言!”   程福道:“我只是替大哥不值得。大哥放心,在外面我从来都是谨言慎行,这是在大哥面前,才多说了两句。”   邵廷玉温言道:“我知道你是为我着想,只是这里是京城,天子脚下,那些锦衣卫无孔不入,万一这话传出去就不好了。”   程福忙说:“大哥说得对,我以后一定注意。”   “天子盛德,我们才有今日,至于那个老和尚,说的都是些疯言疯语,不足为信,他要是算得准,他会那么穷困潦倒么?”邵廷玉道。   “是啊,是啊,”这回赵擒虎插进话来,“算命的都那么说,把人说的天花乱坠,才能哄着人掏钱啊,三弟你咋就相信了呢?”   程福看了这个憨头憨脑的二哥,没有说话。二哥是傻,凭他对大哥的了解,他敢相信大哥绝对是动了心。   眼看就要启程去辽东,三人商议好出行的一些事情后,赵、程两人告辞。   走进后院时,邵廷玉踌躇了一下,放弃去正院,先去看望母亲。   邵母听说儿子调到辽东,除了叮嘱他要效忠皇帝,效忠大周,不要坠了他父亲与祖父的英明,其次就是关于子嗣的事情。   这正是邵廷玉头疼的事情,“娘,其实也不关冯氏的事情,我常年在外驻兵,与冯氏分隔两地,这孩儿的事情暂时也不急。”   邵母道:“我年纪大了,活不了几日了,只希望你有个儿子,邵家香火能够传承,我就是即刻死了也心安。”   邵廷玉忙道:“娘,没您说的这么严重,冯氏把她身边的丫头秋玲给我,此去辽东,我会带着秋玲一起去。”   “真的?”想想儿媳妇那脾气,邵母不太相信。   “是真的。冯氏还说等秋玲有了孩子,就抱过来养在她膝下。”   邵母点点头,“这才是大家闺秀的做派,罢了,既然她主动选了人,我也就不往你身边安排人了。”   这几年邵母老的尤其快,头发已经全白了,她每日吃斋念佛,万事不管,除了执念孙子一事。邵廷玉只得先安抚住母亲。   秋玲自然是假的。冯妙青不会同意邵廷玉纳妾,目前来说邵廷玉自己一心都在事业上,也没有看得上的女子,对于纳妾无可无不可,冯妙青不同意他就算了。再者他远去辽东,京城的事情还需要老丈人英国公为他周旋,英国公府虽然日渐式微,但是冯晋在京中老派勋贵中的地位仍然是数一数二的。   因此,秋玲只是障眼法,哄哄老太太,她会跟着邵廷玉一起去辽东照料他的衣食起居,但是不会成为他的妾室。待邵廷玉从辽东回来,再给秋玲一大笔银子,挑个好人家嫁出去。   邵廷玉从邵母屋里出来,回了自己屋。冯妙青正在逗弄女儿,见他进来,就对女儿说:“快喊爹爹,现在不多喊喊,指不定几年都喊不了了。”   宝儿乖乖地叫了一声,“爹爹!”   邵廷玉把女儿抱在怀里,亲亲她的脸颊,“真舍不得离开你你们母女。”   冯妙青也依依不舍,“等你回来,女儿肯定都不认识你了!”   邵廷玉想了想,对她说:“最多两三年,我就能回来,若是蒙皇上特召,说不定很快就能回来,你在家好好的,不要太挂念我。”   冯妙青扁着嘴巴,“你还没走,我就开始想你了。等你去了辽东,也要天天都想念我与宝儿。”   邵廷玉笑道:“我会的,有时候就给你写信。你在家待着闷的话,就多回娘家走走,在娘家住几日也行,我都跟母亲说了。”   “还是不要了,”冯妙青想起家里那些事就心烦,“爹娘非要立我那个小弟弟为世子,把家里搞得乌烟瘴气的。”   “你别参合就行了,其他的岳父自有安排。”邵廷玉好言安慰她。   邵廷玉本以为最多三年就会回京,没想到这一晃七年过去了,这期间辽东的女真部落统一起来,妄想占领整个东北地区。邵廷玉与他们打打停停,收复女真部落,使其向大周称臣。   宣和十四年九月,皇帝封他为定远侯,宣他回京。   ……   九岁的宁儿已长到王琼姿胸口的位置,看着就是个小大人的模样,两年前他已出阁读书,沉稳庄重,尊师重道,严肃认真,是个标准的好太子模样。   李逸见这儿子的性格跟自己是十足的相反,有时候不免感叹,“要不是知道他是我的亲生儿子,就这少年老成的性子,跟我是一点也不像。”   王琼姿听到阿宣的呼喝声,笑道:“这个老二最像你。”   阿宣提了一柄木剑,到处砍,坤宁宫院子里的花都遭了殃。他举起剑,跑进屋子里,比了一个招式,兴奋道:“爹,我们来比划一场吧!”   李逸弯腰拍他的屁股,笑骂道:“还想跟你爹比?出去玩吧!”   阿宣跳起来,“不比就不比嘛,我自己去玩了!”   说完就呼啦啦带着一群人出去了。   想想两个儿子,王琼姿庆幸,“幸好宁儿的性格不像阿宣这样,不然还有的我们操心。阿宣跟你太像了。”   李逸坚决不承认整天招猫逗狗瞎胡闹的阿宣像他,“咱们两个孩子,阿宣也有一半像你。”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明天见。                   147、第 147 章   王琼姿赌气道:“像我就像我, 他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 不像我像那个?”   她粉面微嗔,眉眼含波, 生气的样子竟然还似少女的模样。李逸情不自禁搂住她的腰, 将头倚靠在她的颈窝,深深地嗅了嗅, 道:“你怎么还是这么招人爱?”   “是吗?那你还要再多爱我一些。”   李逸抬起头, 闷闷道:“我爱你啊,肯定比你爱我多些。”   两人“爱来爱去”, 也不嫌肉麻, 对于李逸的指控, 王琼姿有话要说,“我拿命给你生了两个孩子, 这还不够吗?”   李逸:“……够吧。”   王琼姿亲亲他的脸颊, 道:“这样应该够了。”   当初嫁给李逸的时候,因为李逸耍的手段, 她确实心里有一丝恼怒, 可是十年过去了,两人细水长流,又有了宁儿与阿宣两个可爱的孩子,李逸对她一如既往的好,她不是铁石心肠的人,天长日久,感情自然会加深。   也是因为快乐的日子总是在不知不觉之中一闪而过, 所以王琼姿觉得这十年过得非常快,她都没有反应过来呢,就匆匆而过。   再看看李逸,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小昏君,三十而立的他外貌成熟了不少,更加善于帝王的权谋之术,其他的么,说稳重是没有的,王琼姿觉得小小的宁儿都比他爹更稳重一些。   要是李逸知道王琼姿心里这么想,肯定要跟她掰扯一通。他自问容貌不错,近来开始蓄胡子,务必使自己看着更成熟稳重一些,可这就带来一个后果。自从唇角上方蓄胡之后,王琼姿就不让他亲了,还总是怀疑他吃饭喝水的时候会不会把胡子弄脏。有一次还明目张胆地嘲笑他,让他吃完饭用帕子擦嘴时把胡子也顺便擦一擦,说是这样干净。反正就是十分嫌弃李逸的胡子。   再她的带领下,连两个儿子对这胡子也不大看得惯了,宁儿还好,心里知道但不说,阿宣就怪模怪样,还拿王琼姿的眉笔在自己鼻子下划了一道,然后扮鬼脸对李逸说:“爹爹老翁,你看我也有胡子了!”直把李逸气得分分钟想揍这熊孩子一顿。   见李逸突然不语了,王琼姿回过头来说:“在想什么呢?”     说话的同时她的目光落在李逸那一小撮胡子上,开始忍不住笑,但是又不说什么,她才不要做那唠叨的人呢!反正一切尽在不言中,李逸知道她的意思就行。   在现代三十岁还是青春风华的年代,恕她真的接受不了李逸扮老或者扮颓废,想要留胡子,行,等四十岁过了再说。   李逸原本是跟王琼姿赌着一口气,故意不剃掉,现在想想怪没意思的,道:“那你跟我刮掉吧。”   王琼姿在梳妆盒里找了一把眉刀,沾了点水,慢慢地替他刮。两人一站一坐,明媚的阳光从窗口照到进来,一派温馨之感。   王琼姿抿着嘴角,眼睛专注,小心翼翼地替李逸刮胡子,唯恐一不小心伤到了他。李逸看她这副谨慎认真的模样,调侃了句,“现在这样与画眉有异曲同工之妙,果真是洞房之乐啊。”   “老实点!”王琼姿不想被他的话弄的分心。   约莫过了一刻钟,总算是捯饬完了,王琼姿拿镜子给李逸,“看看,现在又是俊俏的郎君了!”   李逸正待欣赏一下自己的美颜,张悦这时候急匆匆地走进来,躬身道:“皇上,朝中有要事禀告,几位阁老现在已在太和殿求见。”   如今已进了腊月底,还有三四日就要过年,从腊月二十四日起一直到元宵节前,皇帝可以不必上早朝,若有要事可宣重臣于太和殿觐见。这好几日都无事,怎么突然有事起来了,李逸颇有些不想离开坤宁宫。王琼姿推了他一把,“快去,快去,你要是不去,那些阁老们是不会离开的。”   李逸像阿宣一样讨价还价,“我现在去也行,不过今晚我要吃你亲手做的酸萝卜老鸭汤,行不行?”   “行了,行了,快去吧。”王琼姿摇摇头,这家伙现在拿到外面去也是威严的皇帝一枚,怎么私底下在她面前却是一副惫懒无赖的小孩子模样?   酸萝卜老鸭汤虽然做起来麻烦,而且油腻腻,不过王琼姿既然答应了,等李逸离开后,还是去厨房亲手给做了。   鸭子汤还没做完呢,李逸又悠哉悠哉地回来了。王琼姿让葫芦看着火,回屋先更衣洗漱后,就见李逸躺在暖阁的榻上悠闲地看书。   她诧异道:“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又不是什么大事,当然用不了多少时间。”   王琼姿“哦”了一声,正想问问是什么事儿。阿宣举着小木剑突突跑进来,被这小儿子一打断,她也给忘了。   过了两天才听到一些风声,原来是英国公犯了事,现在被禁在府中,锦衣卫的人再查他。   王琼姿不太相信,英国公这人老谋深算,做事滴水不漏,从来不留把柄,怎么会突然犯事,再具体一打听,原来是因为嗣子的事情。   邱琰说得绘声绘色,“早年英国公生了九个女儿,无奈之下过继了宗族的一个孩子,待这孩子长大后,上书请求立为嗣子,皇上也同意了,可没想到,英国公年过六十后,妾室生了一个儿子。英国公的爵位是世袭罔替,代代相传,但是嗣子已立,亲生的儿子却没了着落。前些日子,那嗣子突然暴病而死,这还连一个月都没过完呢,英国公就上书请立新嗣子,之后就有人把英国公给告了,说着嗣子是被英国公毒死的,现在皇上吧这事交给了锦衣卫调查英国公嗣子的死因。只因英国公的三朝元老,故而没有被抓到锦衣卫诏狱,暂时被禁足府中。”   王琼姿不禁咋舌,但是仔细想想,从利益角度来看,这事极有可能是英国公所做。他那亲生的小儿子刚出生那两年,英国公找尽门路希望能改立嗣子,甚至让冯妙青过来她这里吹风。   不过邱琰又道:“朝中为英国公说话的人蛮多的,毕竟英国公德高望重,且平日对那嗣子非常好,这是众人所见的。”   作者有话要说:有点少,明天会尽量多更一点。晚安。                   148、第 148 章(捉虫)   关于英国公是否毒杀世子的事情众说纷纭, 各种说法都有, 李逸将此事交给锦衣卫去审查,务必尽快得到一个结果。   最后查来查去, 竟然还真查出一些问题来。首先, 英国公夫妇待过继来的嗣子非常好,至少在外人面前无可挑剔, 善待嗣子的生父生母, 给嗣子请大儒来教学,冯夫人亲自过问嗣子的饮食起居, 可是仔细一查就发现问题了。嗣子年过三十, 英国公夫妇仍然没有为他娶妻, 倒是英国公夫人赐了很多婢女去服侍嗣子,然而这些婢女服侍嗣子好几年, 竟然都没有身孕, 后来查出来,这些婢女都被灌了绝子的汤药。   当然这些都好解释, 冯夫人可以说是为了英国公府的脸面, 不让嗣子在成婚之前先弄出庶子来。但是早前英国公府已经在为嗣子相看人家,自从家中小妾怀孕之后,突然嗣子的婚事突然就没有音讯,之后英国公对外就说嗣子年轻,性子不稳重,还需磨炼几年,婚事先不急, 这一不急就拖到了现在,嗣子连个一儿半女都没有。   只从这一点,就可以看出英国公夫妇面甜心苦,对嗣子并不是传说中的那么好,不然为什么不给他娶妻,还不是担心嗣子生下儿子么?   邱琰又说:“如今锦衣卫的人打算验尸,英国公反对,朝堂上也有人反对。   不过小的觉得,这棺是开定了!那嗣子的生父生母击鼓鸣冤,为嗣子伸冤呢。”   王琼姿心有戚戚,过继关乎礼法,可是人伦之情也不能违逆,嗣子的生父母如此主张,想来英国公府有的麻烦了。   “娘,娘!”阿宣眼里含着一泡泪水跑进来。   王琼姿挥挥手,让邱琰先下去。   阿宣把头埋在她的膝盖上,“坏哥哥,打我!”   宁儿紧接着走进来,小脸肃然,说:“就知道你会来娘这里告状,阿宣你已经不是三岁的小孩子了!”   阿宣扁着嘴巴,“我还是个小孩子……”   宁儿摇摇头,似乎是对这个弟弟极为无语,他拱拱手,道:“娘,少傅给我们上课,阿宣不认真听课也就罢了,还故意伙同身边的小太监捉弄少傅,把墨汁倒在太傅的茶碗里。幸亏太傅没有上当,我作为长兄,便教训了他几句,代替少傅用戒尺打了他三下。”   阿宣眼珠子乱转,急忙说:“少傅只说了我两句,哥哥就打我,作为兄长要友爱弟弟。”   王琼姿生平最讨厌那些不尊师重道的人,尤其是宁儿与阿宣的夫子,还是当世有名的大儒,若不是因为皇家的关系,谁肯为个顽童教学?   王琼姿将阿宣翻过身,“啪啪啪”在他的屁股上打了三下。   阿宣捂着屁股跳起来,“娘,你干嘛打我?”   “娘以前是怎么教你的?连少傅都敢捉弄,你哥哥教训的还不够,为娘再多教训两回,过来!”   阿宣小机灵知道情况不妙,立刻躲到大哥身后,宁儿为他说好话,“娘,我已经教训我弟弟了,不如这次就算了,二弟,快认错!”   阿宣忙说:“娘,我错了,我之前也已经向少傅认错了。”   王琼姿刚才也不过是吓唬阿宣,见他认错,倒也没有揪着不放,只是叮嘱他,“再不能有下次了,不然谁来求情都没有用。”   这话一说,兄弟两个都放心了,宁儿低声对弟弟说:“傻弟弟,我教训你一回还嫌不够,非要跑到娘这里再挨一次训,看你以后还捣乱不捣乱。”   阿宣嬉皮笑脸地看着他哥哥。   冬青端来糖糕过来,两兄弟又嘻嘻哈哈吃着东西来。葫芦笑着对王琼姿说:“太子与二殿下的感情可真好,该教训的时候教训,该维护的时候维护。”   王琼姿也很欣慰。毕竟在大周现有的体制下,阿宣比宁儿小两岁,注定他与皇位无缘,以后也只能在哥哥的羽翼下生活,做一个没有实权的闲散藩王,宁儿对弟弟好,阿宣以后的日子也好过些。   宁儿确实有大哥的样子,小小年纪就坐着住,吃完糕,他便端端正正坐着读《春秋》,王琼姿翻看内库的账本。阿宣坐不住了,一会儿凑到王琼姿这里瞄瞄,一会儿又去拉宁儿的衣角。王琼姿让他去外面玩儿,他也不愿意,说:“我想要练字!”   行吧,这是好事。王琼姿让人拿了笔墨纸砚给他铺好,凭他去画符了。可不就是画符么,前面几个字总算是认得是什么,越来后面就越来越像道士画的符,没人认得出来,再最后干脆画起乌龟来。   李逸过来看到了,竟然觉得挺有意思的,于是乎跟阿宣一起画,父子两嘻嘻哈哈的。王琼姿把他们往外面赶,“出去玩!”   阿宣一手提木刀,一手牵着父皇出去了。   宁儿做大人模样,扶头叹气,“总算安静了!”   他真的觉得有时候爹爹就跟阿宣一个样子,像个不懂事的小孩子。而他自己,是跟娘一国的,嗯,他们两个比较像正常人。   王琼姿忍不住揉揉他的小脑袋,你说的没错,加油吧,少年,你爹就等着你接他的班了。   不过也就是因为两个孩子不同的个性。李逸跟阿宣似乎更亲热一些,而王琼姿喜静,与宁儿在一起的时候更多一些。阿宣总是一跑就没影子了,但每次王琼姿抬头的时候,宁儿都在。   一家人吃过晚饭,宁儿说:“弟弟,明日还有功课,咱们得先回去温习一遍。”   阿宣瞅着李逸,眼巴巴地说:“我想跟爹爹去校场玩球,爹爹答应了我的!”   李逸:“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宁儿认真地说:“爹爹今日已经带你玩过了,功课不能落下。”   阿宣:“我明天早点起来,赶在少傅授课前温习,行吗?”   “今日事,今日毕。”宁儿不为所动。   阿宣努力挣扎,“爹爹!”   “咳咳,”李逸道,“这个——”他朝王琼姿打眼色,王琼姿当做没看到。   无奈之下,他只能开口了,“那个长兄如父,听你哥的。”   一锤定音,没得挣扎了吗,宁儿拖着阿宣走了。   李逸抹了一把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喃喃道:“宁儿这孩子!”   王琼姿窃笑,“有这孩子我们该知足了,可以帮着管教弟弟。”   李逸道:“只怕再过几年,他不但能管教他弟弟,还能管教他爹!”   王琼姿笑,“那他可不敢。”   李逸叹道:“他这性子有些像先帝,一板一眼的,旁人看着觉得累。”   王琼姿斜了他一眼,“儿子累了,以后老子就轻松了。”   李逸摸摸鼻子,“有道理。”   不过不能放着宁儿这么死读书,毕竟书上的东西肯定不如实际所见所闻。先帝当皇帝不能算是优秀,勉勉强强算及格吧,但同时也给李逸留下了不少乱摊子。宁儿不能这么天真下去,王琼姿道:“等天气暖和了,你多带着宁儿出宫走走,看看百姓是怎么生活的,种地的经商的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物价又是几何,可别闹出一两银子一个鸡蛋的笑话出来。”   “遵命!”李逸回道。   他站起来给王琼姿揉肩膀,眼睛落在账本上,惊道:“居多有这么多银子!”   哼哼,靠海的地方都不会太穷,海外贸易打开,那银子哗啦啦如水一般的流进来,要不是王琼姿并不想与民争利,只有更多的。   李逸立刻在心里盘算开了,“南巡北视的银子都有了。”   王琼姿比划了一个数目,问:“够不够?”   “够,够了,夫人,你可真大方。”   王琼姿笑,“你这几年表现不错,奖励你的!”   李逸又问:“剩下的银子做什么?”   王琼姿:“搞基建。”   “什么?”他没听懂。   “以后你就明白了,反正花到有用的地方。”   王琼姿把账本收起来。   她想起英国公府那笔糊涂账来,问道:“如果确定是英国公杀了嗣子,最后该如何处罚?”   英国公府怎么样与她无关,她只是担心冯妙青能不能受得住。   李逸道:“初代英国公跟随高祖起兵,还在战乱中救过高祖一命,看在冯晋祖先的份上,我会留他的性命,只是英国公的牌子要摘去。”   这样说来至少英国公应该性命无忧。   王琼姿只能在冯妙青来探口风时这样告诉她。   这次冯妙青出乎意料地没有哭,反而显得很冷静,“我爹爹做错了事情,合该付出代价。”   看得出她很伤心,王琼姿拍拍她的肩膀,“想开一点。”   冯妙青摇摇头,“我知道哥哥在府里的日子很难过,但是从来不知道爹爹是这么狠心的人,他竟然可以,可以——”后面的话她实在说不出来。   开馆验尸的结果已经出来,嗣子实为中毒而亡,而且是天长日久的,一点一滴侵蚀,一年年下来,嗣子无药可救,死的时候仿佛生病已久的人自然死亡,若不是开馆验尸,几乎是可以瞒过世人。    149、第 149 章   一边是二十多年的父女情, 另一边则是自小建立起来的兄妹情。冯妙青与嗣子的兄妹关系很好, 夹在其中所遭受的感情折磨可想而知。   王琼姿叹气,这种事情作为旁观者劝说她什么似乎都没用。   默然了半响, 冯妙青抬起头来, 道:“娘娘,多谢你告知我。英国公的牌子没有也就没有罢, 我爹留下性命已是最好的结果。”   英国公九小姐的名头可是冯妙青一直以来的仰仗, 若是没有了这个身份,她就是完完全全的定远侯夫人, 龙傲天那边……   王琼姿问:“定远侯可有因为你爹的事情说什么?”   冯妙青摇摇头, “他没说什么, 这些日子也尽量在为我娘家的事情奔走。也是多亏了他,我才能熬下去。”   “那就好。”   王琼姿暗笑自己疑神疑鬼, 原书到现在轨迹已经大变, 小昏君不再是原来的小昏君,邵廷玉也只能是邵廷玉, 而不是称霸天下的龙傲天。这么多年下来, 他对冯妙青一直温柔贴心,心意不变,应该不会出什么事。   冯妙青幽幽道:“当初我嫁给他时,人人都说他高攀了,可那时我就知道,他没有高攀,他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是我有幸嫁了一个这样好的夫君。”   王琼姿微笑道:“没有什么高攀不高攀,你们自己觉得过得幸福就不用管别人说什么。”   这些年一路走来,结识了崔燕玉、冯妙青这些性格各异的女子,王琼姿衷心希望她们都有一个好的结局。   冯妙青站起来,“我该回去了,爹爹性命无攸,我该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娘。”   冯妙青把这个消息告诉她母亲,“这是娘娘亲口所说,爹爹没事的。”   “没事?”冯夫人柳眉倒竖,罕见地失去了往日那派镇定的贵妇人模样,“咱们家连爵位都丢了,你爹活着出来还不如死了,不,就算是死了也没脸去地下见祖宗!”   “那爹就不该去害嗣子!”冯妙青大声道,“他不犯错,现在怎么会被关在在锦衣卫诏狱里面?您也不劝劝爹,反而跟着爹一起糟蹋嗣子。”   冯夫人强辩道:“那毕竟不是你爹的亲骨肉,谁也不想祖先的爵位落在外人手里。”   冯妙青道:“嗣子不是外人,按族谱来,他也是正经的英国公后代。”   “好好,就算他是又怎么样?毕竟是个外人,不是你爹亲生骨肉。你小弟弟是你的亲兄弟,打发了他姨娘,我抱到膝下养着,本打算日后让这个亲兄弟给你们姐妹们撑腰,谁知落到这个下场。唉,皇后娘娘真不能帮着求求情吗?”   “皇后从来不参与前朝的事情,我也不会让她替爹求情。”冯妙青硬邦邦地说。   “傻丫头,咱们家的爵位没了,我担心你们姐妹呢,以后的日子不知道该怎么过。”非但如此,连现在住的这栋大宅子也会被皇家收回,还有连同爵位一同赐下来的田产。   冯夫人想起邵廷玉对女儿的好,总算心里有些宽慰,叮嘱道:“京城的人最爱踩低捧高,女婿跟其他人不同,你还是定远侯夫人,以后要多多照拂你的姐姐们。”   “我会的,娘。”   ……   英国公冯晋杀害嗣子证据确凿,念在其祖上于大周有功,免去死罪,虢夺英国公爵位,贬为庶民。   一夕之间,堂堂百年世家的英国公府化为乌有。冯家人搬到郊外别苑去住,树倒猴孙散,门人奴仆纷纷求去,冯家人很快就与平民无异。幸亏冯家的女婿邵廷玉现在正得势,否则人人都要欺压到冯家头上。   邵廷玉贵为定远侯,爵位是靠着实打实的战功得到的。当今皇上尚武,难得出一个常胜将军,极为欣赏邵廷玉,时不时地召他进宫,每次去西苑打猎时也都带着邵廷玉。   就连王琼姿也能经常见到邵廷玉。经过十年的沙场征战,当初那个来南京求亲的落魄少年的影子一丝也见不到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威严的大将军。现在的邵廷玉气势十足,一双丹凤眼含威,身上有一股肃冷之气,举手投足皆是掌权者的风范。身边的人都对他恭恭敬敬,即使那些一向看不起武官的文官们在邵廷玉身边也不敢高声说话,看在这位龙傲天的气场已经修炼成了一大半。   阳春三月,暖风徐徐。宁儿与阿宣在紫禁城上课,王琼姿陪李逸过来西苑射猎。   用早膳的时候,阿宣听到他们要去西苑,连饭也顾不上吃,嚷嚷着要一同去。王琼姿只消看宁儿一眼,宁儿意会,对弟弟说:“咱们要去端本宫读书,你得跟哥一起去。”   王琼姿有意识地让宁儿管起阿宣来,故而宁儿一口开,她就说:“听你哥的。”   李逸还能有什么话说,只能也说:“听你哥的。”   宁儿夹了一只酱肉小包子放在阿宣面前,安慰他,“咱们等放假的时候再跟着爹娘去玩儿。”   王琼姿参照后世小学生的作息时间给两个孩子定了上课时间,即上五休二。就这还被大臣们议论了两句,他们觉得应该是上十休一,不过王琼姿与李逸坚持,别人说也没用。   她对射猎没什么兴趣,但是温暖的三月,出来郊游踏青也很好啊。李媛在京城也是常年无事,自己找乐子的人,在听说王琼姿要去西苑,自告奋勇要陪她一起去。   李逸带着邵廷玉及几名勋贵子弟,一众人骑着马往猎场去了。王琼姿与李媛在太液池上划船。   李媛想起刚才所见,笑道:“嫂嫂,这一勋贵家的子弟,均是各家的佼佼者,依我看来,都比不过定远侯。单看他们都是一表人才,对照着真正靠自己拼搏起来的邵廷玉,我觉得他们都比较弱,身上只见贵气,不见霸气。”   王琼姿也看出来了,刚才围着李逸的人里,再没比邵廷玉更出众的人了。也就是李逸,当了十来年的皇帝,在外人面前自有一股威仪端重之态,没有被邵廷玉压过去,其他人都比不过邵廷玉。   毕竟是原书中的主角,虽然当不成皇帝,王霸之气几乎是无人能比。她颔首,表示赞同李媛的话。   在原书中,李媛与龙傲天还有一番缘分,刚才见邵廷玉时,王琼姿仔细打量李媛了,李媛对邵廷玉有赞赏的意思,并没有别的情义。   只听李媛又说:“冯小姐嫁了这么一个人也不知道是运气好,还是运气差呢!”   王琼姿笑道:“冯家英国公的爵位没了,在世人看来,她不异于慧眼识珠,嫁了一个有本事的人,现在还是一品的诰命夫人,这难道不好吗?”   李媛想了一下,说:“好,也不好。邵廷玉这样的男人,一看就是主意大的,冯小姐只能听他的,被他掌握在手心。有人觉得这样好,只是我不喜欢这样,好像这个人以后的喜怒哀乐都要仰仗别人,这种滋味可不好受。”   这话还真没说错,冯妙青就是标准的傻白甜大小姐,可不就是全都听邵廷玉的。在原书中,她后来的处境到那个地步,也有她自己的原因。   王琼姿看李媛一眼,她现在是终于放心了。李媛不是恋爱脑,不会见了邵廷玉一面就被他的王霸之气所吸引,然后怎样怎样的。   李媛又道:“嫂嫂,昌平郡主家的孙女儿很可爱,我想养在公主府里做干女儿,你看可行?”   王琼姿无所谓,“我没问题,只是她父母家人舍得吗?”   “她母亲难产过世,父亲娶了新人,正不耐烦这个拖油瓶,昌平姑母的孙儿又多,也照顾不过来,巴不得送给我养。”   近几年,李媛与驸马倒不像以前一样相敬如冰,渐渐有正常夫妇的模样。但是李媛的母亲当年就是生产后大伤元气,没几年就过世,而且她也见多了女子难产过世的事情,便决定不费那个事生什么孩子,喜欢孩子就从亲戚里领养。至于驸马,她不许驸马纳妾,但是不禁止驸马从兄弟家过继嗣子。李媛没有一点不好意思,这相当的公平,驸马一家能有今日的荣华富贵,皆是因为尚主之故,得了天大的好处,自然要失去一部分,这世上毕竟没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行啊,都是亲戚,下次你带进宫里,让她跟宁儿与阿宣一起玩。”   “嗯。”李媛高兴应道,然后挽着王琼姿的手,将头靠在她的肩膀上,喃喃道,“嫂嫂,你真好。”   她现在已经很能把住王琼姿的脉了,这个嫂子极为开明,只要不做违法犯纪的事情,例如纵奴行凶,侵人田产,寻衅滋事等等,其他的她从来不管,想做什么做什么。当然李媛身上还担着一个责任,她须得看好驸马的家人,防止他们打着公主的名义在外面惹是生非。目前来说,李媛做的很好,比起其他仗势欺人的皇亲国戚来,好的不能再好了。   小姑子省事,王琼姿投桃报李,给她更加的荣宠,于去年让李逸加封李媛为长公主,增加公主俸禄,时时召她进宫以示恩宠。   这时,邱琰来报,“娘娘,皇上与众位大人射猎回来了,猎捕了不好东西,您与公主要不要去看看?”    150、第 150 章   这次射猎有彩头, 是一匹红鬓烈马, 乃是蒙古鞑靼进贡来的马匹中最好的几匹马之一。这个彩头一拿出来,众人激动, 都想拿到这个彩头。   现在男人爱车, 古代男人爱马。李逸拿出的彩头相当于限定款的世界超级名牌豪车,而且还是特供皇家, 有钱都买不到的, 可不引着这帮人激动。   王琼姿想去看,李媛也想去看, 她笑道:“我要看是谁能拿到这个彩头。”   这种出风头的事情除了龙傲天还会有其他人!王琼姿这样想。   果然, 去那边一看, 先不看其他人,只看邵廷玉, 听人报, 他猎了三只狐狸。   西苑皇家猎场不小,里头动物多, 但是为了皇帝的安全起见, 凶猛的动物例如老虎豹子狮子之类的已经被清理掉了,只剩下不太伤人动物。其中以狐狸最难被猎到。邵廷玉不但抓到三只狐狸,更厉害的是这三只狐狸还是活物,并没有受伤。   王琼姿与李媛在阁楼隔着珠帘观看,李媛悄悄说:“嫂嫂,看来这次的冠军非定远侯莫属了。”   王琼姿也这么认为。其他人里面有猎兔子、雉鸡、獐子的,但是一口气能抓到三只狐狸的可没有人。   众人的猎物由太监一项项地报出来, 已经有人在像邵廷玉说恭喜了,“看来此次的赢家已经定了,恭喜你了,定远侯。”   邵廷玉拱手,待要谦虚一声,忽然听到后面有人报到,“武定侯邓禹猎得狐狸两只,麋鹿两只,獐子四只。”   邓禹也来了?之前人不少,再加上王琼姿毕竟是女眷,不好仔细看,原来邓禹也在其中。   当年她与邓禹的婚事告吹,武定侯世代镇守南京,是以邓禹以武定侯世子的身份去了南京,之后有足足十年未见,看来老武定侯已经过世,邓禹现在继承了武定侯的爵位。   王琼姿想起以前见邓禹时,他比姑娘还害羞的样子,心里暗笑不已。现在的武定侯该不会如此了吧?   这些年未见,王琼姿几乎忘了邓禹长什么模样,现在陡然见面,依稀还记得一点,邓禹成熟了许多,肩膀更加宽厚,发福了些,简而言之看着就是一个成熟稳重的男人模样,完完全全即将迈入中年的男人,说实话,时间滤镜被打破了,现在邓禹跟以前那个害羞的清秀少年截然不同了。   这不会就李逸今日让邓禹也一起来的目的吧?   李媛嘀咕了一声:“武定侯也不错呀,这下子彩头还不一定是定远侯的了。”   鹿也是极为难猎到的一种动物,比起狐狸也差不了多少,而且还有四只獐子呢,所以综合算起来,邓禹所获似乎不比邵廷玉差。   王琼姿透过珠帘,打量众人,邓禹表情很坦然,似乎对输赢不在意,邵廷玉的目光晦暗在邓禹身上转了一瞬,立刻就收回了目光。   其中有个人说:“武定侯与定远侯所猎高下难分,还请皇上来定夺。”   哪知邵廷玉笑了笑,抢先道:“皇上,臣有一言。臣驻守边关多年,坐下的良驹乃是与女真人打仗时捕获,虽然比不过这匹红鬓烈马,但是也足够用了,请您将这马赏给武定侯吧。”   这家伙要将彩头让出去,这下子邓禹可就尴尬了,要或者不要都不好。公平公正不好吗,大不了加时赛,最讨厌这种人了,他这么一让,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是他赢了,大度把彩头让给了旁人。   王琼姿把邱琰召过来,附耳对他说了几句。邱琰走过去,笑道:“皇上,娘娘有建议,不如两位侯爷再比试一场?”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赞同,连李逸也觉得行,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很好分出胜负嘛。   只见邵廷玉环视众人,微微一笑,道:“请皇上恕罪,刚才狩猎时臣不小心撞到了手臂上的陈年旧伤,虽然并无什么大碍,但此刻确实无法同武定侯再比试了。”   李逸不是小心眼的人,而且对邵廷玉一向看重,听说他受伤,于是作罢。   邓禹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邵廷玉,很快就把目光挪开,与旁边的人说起话来。   李逸没太纠结,按他的想法,这两人算是差不多,干脆一人赏一匹宝马得了,狩猎的事情就此草草了结。   李媛嘟嚷道:“真没意思,这个定远侯一会儿这么说,一会儿那么说,这也不肯那也不肯。”   “就是!”葫芦道,“宫人们传言定远侯是战神下凡,本以为会威风凛凛,可是刚才的样子完全没看到嘛,他要是能跟定远侯比试一场,让我们大家看看热闹多好!”   冬青等小丫头连连点头,她们久闻战神之名,今日是专门央求了皇后娘娘才能过来的,心里好不失望。   王琼姿笑道:“战神长什么样子你们也已经看了,他不愿意比试,难道还逼着他?”   王琼姿脸上带着笑,心里却慢慢地冷下来,从小阁楼上看下面视野极好,刚才她很清楚的看到了邵廷玉脸上的鄙夷与厌烦,只不过只有短短一瞬,很快就消逝不见。   珠帘晃动,隐隐传来女子说话嬉笑声。这群勋贵子弟们对那一处很好奇,毕竟阁楼上坐着的可是大周最尊贵的两位女子,皇后与永安长公主。   王琼姿身为皇后,在外面面前得表现出端庄得体,她稳稳坐着,并不探头探脑去看。李媛可不管这些,时不时地拨开帘子去看,还给王琼姿点评某位公子。   校场里用铁网圈出一大块地方,驯兽人牵引老虎进场表演。其实就跟现动物园一样,老虎乖乖听话,让做什么就做什么。王琼姿、李媛等女眷看得津津有味。   只是那些男人们看得就没有这么兴奋。李逸就是,恨不得撸起袖子下场与老虎比划一番,辛苦有他当年受伤的前车之鉴,加上王琼姿的三令五申,这些年老实了很多,再不敢亲自与老虎搏斗。   天色渐晚,宁儿与阿宣还在宫里,李逸不便住在西苑,只能先回宫。李媛扶着王琼姿上了车,道:“嫂嫂,我又提宁儿哥俩做了两身衣裳,过两日进宫时等给带过去。”   王琼姿拍拍她的手,“你也快回去吧。”   长公主的鸾驾仪仗不小,待帝后的车驾走后,李媛随之乘上马车,带着车浩浩荡荡地回自己的公主府。   一众年纪的勋贵子弟翘首以望,其中一个人调笑道:“公主雍容华贵,国色天香,真是可惜了!”   李媛一身明黄色衫子,额头上垂着一只小巧圆润的珍珠,而她的眼睛冷冷然,比珍珠的光泽还夺目,.偏偏又带着得宠公主的矜贵冷淡。   因此众人都惋惜这么一位美貌动人的公主便宜了一个军户,实在可惜!   之后这些人又谈起了去等下去哪里喝酒,还问邵廷玉去不去。要是以往邵廷玉可能会应酬一下,但是今日兴致不好,便拒绝了。   那人还想劝,其中一个公爵的世子说话阴阳怪气,“定远侯人家是贵人事多,跟我们这些闲散人不同,别勉强人家了。”   邵廷玉没有接他的话,只是拿眼睛看了他一眼。那个打了个寒颤,“不去就不去,走了。”   转过身他才松了一口气,定远侯刚才的目光很骇人,那种肃杀之气让人不寒而栗。什么战神,这分明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邓禹没有跟着他们一起去喝酒,因此后面只剩下他与邵廷玉两人。从冯妙青那边的关系来算,两人算是亲自,邵廷玉是邓禹的表妹夫。但是邓禹一直对邵廷玉的印象不好。   当初为了邵廷玉与冯妙青的婚事,折腾出多少事情。冯家不同意,邵廷玉也不肯折腰求婚,最后以冯妙青离家出走,名声损坏为代价,才换来两人的婚事。时隔多年,邵廷玉今非昔比,现在是赫赫有名的战神定远侯,冯家落魄,再无人说什么高攀的事情,只说冯家的女儿好命嫁了定远侯,然而当初的事情邓禹总是无法忘记。   邵廷玉是个心里眼里只有自己的人,英国公府失势,表妹那样一个性子,未来该怎么办。   邓禹忍不住道:“妙青,她现在还好吗?”   邵廷玉冷声道:“我的夫人,当然很好,无须武定侯操心。”   未免邵廷玉误会,邓禹道:“我母亲自小把她当做亲生女儿看待,托我打探她的近况,既然她过得好就行了。”   邵廷玉点点头,不再多言,纵身上马,扬鞭而去,他的几个随从也忙跟了上去。   邓禹忍不住叹了口气。   定远侯府。   冯妙青听见下人报侯爷回来了,起身去迎他,冯母领了外孙女回房。冯妙青像以往一样,欢快地上前挽着邵廷玉的手,邵廷玉拥着她的肩膀一同回房。   “岳母大人过来了?”他问。   “是啊,娘说想宝儿了。”   邵廷玉道:“来了就在咱们家多住几日。”   冯妙青摇摇头,“爹那里离不开人,娘明日就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还有一更。                   151、第 151 章   冯家落败, 英国公一蹶不振, 冯夫人要回去照料家务,还要看顾冯妙青那个姨娘生的小弟弟。   这个孩子在英国公无限期望中出生, 指望着后继有人, 英国公的位置还是落入自己的亲骨肉手中,也因此让英国公起了害死嗣子的心思, 导致英国公府一朝覆灭。这下子金疙瘩变土疙瘩, 这个孩子从受尽万千宠爱到现在人人嫌弃,似乎就是因为这个孩子才害冯家沦落到这个地步。   冯小弟与宝儿年纪差不多, 冯妙青是做了母亲的人, 不免怜惜几分这个弟弟, 她对着邵廷玉抱怨道:“事到如今爹娘反而迁怒弟弟,他一个小孩儿, 根本什么都不懂, 什么都不知道,唉!”   邵廷玉对那小孩儿不熟, 只记得是个怯怯的小男孩子, 长得瘦瘦小小,比宝儿还瘦,随口道:“那你这个做姐姐的就对他好一点,岳父那边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给我说。”   冯妙青神色黯淡下来,“不用了,我爹现在安安分分的最好,你已经帮了许多忙了。”   冯家久居高位, 得罪的人也多,墙倒众人推,要不是有邵廷玉在,冯家的下场只怕会更惨。   邵廷玉摸摸她的头,道:“我们是夫妻,对我不用这么客气。”   冯妙青心里一暖,“没想跟你客气,我是担心我爹他又惹出什么事来了,现在这样还好。”   邵廷玉躺在榻上,双手垫着后脑勺,想起今日白天发生的事情,耳边是冯妙青在叽叽喳喳地说话。   冯妙青说到半响,邵廷玉已经神游天外,她这才发现邵廷玉神色低沉,忙问道:“怎么啦?”   邵廷玉摇摇头,“没事。”   冯妙青扁着嘴巴,“你都不认真听我说话!”   邵廷玉耐着性子说,“今天陪皇上打猎,我只是有点累到了,你刚才在说什么?”   冯妙青道:“我说宝儿大了,不能让她这么憨玩下去,我打算请几个师傅教教她,琴棋书画也好,女红针黹也行。”   提着这个女儿来,邵廷玉眼里心里都是爱怜,“随她喜欢,不可强迫她,我这个做爹的总能护她一世,就像——”   他想起了那个穿黄色的织金衫裙,额头垂珍珠的高贵女子来。     “就像什么?”   “像你一样。”邵廷玉如是说。   “不要像我,像我不好。”   “那我就把她宠的像公主一样,我们宝儿一点也不比公主差。”   冯妙青失笑,“公主?永安长公主那样吗?公主以前的日子可不好过,就是个小可怜。现在虽然得了帝后的宠爱,但是驸马一言难尽,宝儿最好也不要像她。”   邵廷玉留神听着,冯妙青突然又不说了,转头说起别的来。邵廷玉心里很想追问,但是忍下来。   他一晚上兴致都不高,除了逗弄宝儿玩玩,其他的时候脸上笑意都没有。冯夫人见状,偷偷把女儿拉到一边,道:“女婿有什么事吗?”   冯妙青愣住了,“没有啊,他说陪皇上狩猎累着了。”   这个理由也只有自己傻乎乎的女儿才相信,冯母指点她,“你要善察夫君的心情,体贴他才对。”   冯妙青觉得莫名其妙,“我体贴他了啊,他说就是累着了。”   冯母深深叹气,这个女儿太单纯,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男人需要的是体贴入微的解语花。以前英国公府还在,冯妙青有底气骄纵些,今时不同往日,她又没有儿子傍身,娘家失势,要是再不在女婿身上下功夫,以后的日子难过啊。冯母愁得慌。   她也试探地提过,让女儿从身边亲信的侍女中提拔一个人起来,为她生个儿子。话才出口,冯妙青就瞪着眼珠子生气,冯母之后也不敢再提。   虽然暂时没有儿子,这是个遗憾,可是邵廷玉从来不拿这个说事,反而安慰她,那是因为他长年累月驻兵在外,两人相聚的机会少,以后有的是机会。邵母于三年前过世,再无婆母催促孩子的事情,冯妙青更是乐得轻松,她相信儿子迟早是会有的。   送冯母回房歇息后,冯妙青也回了屋子,只见邵廷玉正在灯下看书,她走过去瞧了两眼,原来他在看兵书。   她也不打扰他,而且靠着邵廷玉坐下,把头倚靠在他的肩膀上,十分依恋他。   邵廷玉心烦意乱,眼睛盯着书,脑子里却想着白天西苑发生的事情。高高在上的皇帝,那些溜须拍马的勋贵子弟,他们这些人祖上大多都是开国功臣,爵位一代代传下来,这些人只能投一个胎,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得到超品爵位。那样的纨绔子弟也配踩在他头上么?还有那位高高在上九五之尊,他又做了些什么呢,吃喝玩乐,把个西苑建的如同一个小紫禁城一样,前几年还亲自下场与老虎搏斗,可笑至极。   尊贵高傲的永安长公主,连一片衣角都让那些勋贵子弟们艳慕,他的女儿宝儿为什么不能拥有那样金枝玉叶的身份?   邵廷玉突然合上书本,问道:“大周高祖皇帝出身如何?”   “问这个做什么?”冯妙青纳闷,还是答道,“史书上有记载啊。”   邵廷玉轻哼一声,“老子李耳的后人,这编族谱的人可真是费劲了!”   冯妙青扑哧笑了,“都这样,总不能说祖上就是个连名字都没有的卖鞋的种地的吧,我们冯家还是出自汉代颍川冯氏世家,其实呢,我家的祖先是个走街串户的担货郎,高祖常常在他那里赊欠,所以就认识啦。”   邵廷玉感慨一声,“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冯妙青笑道:“当然没有天生的王侯将相,我们冯家的祖先是这样的,你也是啊。”   邵廷玉垂下眼睛,“李家的祖先也是。”   冯妙青道:“你今天怎么奇奇怪怪的?”   邵廷玉扯扯嘴角,随口道:“我见永安长公主的气派仪仗气派无比,想起了我们的女儿,我也情愿她做一个金枝玉叶。”   女凭父贵,女儿成为金枝玉叶的前提,得老子是皇帝。冯妙青没想那么深,以为邵廷玉只是疼爱女儿而已,于是道:“咱们那么疼爱她,她比金枝玉叶过得还要好呢。”   邵廷玉笑了笑,没有接话,这个妻子天真浪漫,全心全意依恋他,跟在她在一起很放松,但是有些话却注定不能跟她。   邵廷玉站起来,“我想起来还有些事情要处理,你先睡吧。”   冯妙青扯着他的袖子撒娇,“都这么晚了……”   “乖,这事比较重要,我要跟擒虎与程福两人商量。”   冯妙青松开手,眼巴巴地看着他出去,小小的叹了口气,他总是这么忙,孩子的事情得等到什么时候啊。   ……   回宫后第一件事是与两个儿子的亲子活动,用过晚饭,又陪他们玩了好久,才打发了他们回自己的屋子,王琼姿可累坏了,梳洗过后就躺在床上,动不懒得动一下,两个小魔兽精力太旺盛了,要是斯文漂亮的女孩子该多好。   李逸披着白色寝衣出来,松松系着衣带,露出若起伏的胸腔来,他的身线诱人,王琼姿嘴巴有点干。   他随手将衣带拉开,问道:“还不错吧。”   人鱼线尽收眼底,不过王琼姿没夸他,“要若隐若现才好看,你这样太那啥。”   “什么?”   “有点腻呀!”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明天见。                   152、第 152 章   李逸把衣服掩好, 踞腿坐在床上, 懒洋洋地问:“我这样的嫌腻,是不是别人那样的会好一点呢?”   “别人, 谁?”王琼姿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李逸嘟嚷:“还能有谁?”   “哦”王琼姿恍然大悟, 她偏偏不着李逸的道,“你是说成国公家的世子, 不错, 脸白,眉清目秀, 确实一个俊俏的少年郎。”   已经不再是俊俏少年郎的李逸, “……我曾经也是。”   王琼姿被逗得哈哈大笑, 眼看李逸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她双手捏着他的两腮, “笑一个嘛, 你能看漂亮姑娘,我看看俊俏的小郎君亦无妨。”   李逸叫屈, “那些都是教坊司的歌舞姬, 你也没少看。”   “行行,大家一起看,谁也不说谁,行吗?”   反正王琼姿就是不主动提起邓禹。   她不提,李逸在她面前一向憋住气,只能老实道:“邓禹,看到了吧, 他发福了,肥了!”   王琼姿:“是啊,胖了一点,但是射猎还不是不错,跟定远侯打了一个平手。”   李逸道:“不是说这个。”   “说哪个?”   李逸不肯自降身份去同一个臣子做比较,只拿眼睛瞅王琼姿,指望她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两人夫妻十年,这十年间,李逸让她烦,让她生气愤怒的时候有,让她开心的时候更加不少,再加上宁儿与阿宣两个可爱的孩子,细水长流,李逸在她心里绝对是一个非常非常重要的人。至于邓禹,若不是这次见面,王琼姿根本不会想起他来,毕竟两人的生活再无交集。   她忍不住揉揉李逸的脸颊,装作无可奈何的样子说:“你这个人,就是爱吃陈年干醋,我都快忘了邓禹长啥模样了,这不,今日你把他叫到西苑,这一见面啊,我又想起来了,再有十年估计都不会忘记。”   李逸懊恼不已,“早知道不该叫上他,本来是想让你看看他现在的样子,好让你知道你当年选择我是做的最正确的一件事。”   呵呵,选择,有的选,才能择,当年似乎是这家伙使了手段吧。   李逸一把搂着她,“我不管,我要让你心里没有半点别的男人的影子。”   王琼姿:“哎,公平起见,你心里也不能有半点别的女人的影子。”   李逸笑道:“这个你放心,一个你相当于很多女人了,我应付你都快应付不过来,怎么去应付别的女人?”   这话细究起来似乎有点虎狼之词的意思,王琼姿暗暗想。   她想的没错,因为之后李逸亲了下她的脸颊,两人和谐地看起书来。   之后再也没人提起邓禹,连葫芦也就是在西苑那次说了一声,回宫后仿佛没这事,也就是李逸之前当了回事。   次日,定远侯邵廷玉上了一本折子,里头说想要继续回辽东去。这些年邵廷玉驻守边关,立下大功,如今放着京城的荣华富贵不享,而是想回辽东那种苦寒地方,继续报国。朝中大臣们纷纷称赞他,传到朝堂外,连老百姓都知道这么一位精忠报国的定远侯,甚至还有戏班子以定远侯为原型,写了几出戏,居然还很火爆。   宫里的戏班子紧跟着流行走,也排了以定远侯为主角的戏来。王琼姿很感兴趣,召了戏班子来表演。   这戏排的挺完整的嘛,看完后就是一出贫寒少年逆袭记,如何因为皇帝的知遇之恩,报效国家;如何先后与蒙古人,女真人打仗,英勇无敌。这些戏毕竟是排给百姓看的,当然少不了感情戏,什么某公侯家的小姐慧眼识英雄,英雄美人天生一对,只一个女主角太少,于是在某时某地,某大家闺秀、小家碧玉仰慕他之类,反正定远侯比银子还招女人喜欢。   戏中的男主角隐去了邵廷玉的真名,借用前朝的壳子,但是明眼人都知道说的就是定远侯邵廷玉。本朝民风开放,百姓们调侃皇帝或者权贵,娱乐大众,,一般也不会有人真去计较。   王琼姿看得津津有味,不得不说,这写戏本子的人确实有两把刷子。情节曲折,高潮迭起,让人忍不住跟随戏中的男主角的心情起伏,或者为他担忧,或者为他欣喜,爱情戏也写的很动人。就一点不足,这戏本大概是个书生写的,寄托了他的愿望在里面,升官发财,美女环绕,所以么,里面对男主角有好感的女子不少,以至于看完戏了,葫芦与冬青她们在纠结男主角英勇侯到底喜欢哪个女子。   两人各执一词,谁也不肯让谁,问王琼姿的看法。   王琼姿笑道:“你们在纠结这个做什么,反正最后他不是几个女子都收了,再分更喜欢哪个有意义吗?”   葫芦一拍脑袋,哎呀一声,“我知道他最爱哪个了,他最爱他自己!”   王琼姿抚掌,“没错。”   邵廷玉想要重回辽东,大部分人都是赞同的,但李逸这边另有想法。当初他与王琼姿讨论过邵廷玉这个人。这人会打仗,身边养的门客越来越多,出身草莽,发达之后与家族全无往来,可以说是不认自己的根。这样的人很难制约,不可不防,千万不能让他养兵自重。女真部落暂时安分下来,李逸不打算让邵廷玉再回辽东,先让他在京城待几年再说。   李逸给邵廷玉封了一个五军都督府都督的官职,让他在京中任官,赏赐无数。不知道的人觉得皇帝看重定远侯,知道的人心里清楚地很,皇帝这是在放在定远侯,早些年五军都督府还是个实权衙门,如今么,自从英国公被撸成白身后,五军都督府已经彻底沦为养老衙门,都督说出去挺好听的,其实就是一个虚职,相当与荣誉称号。   邵廷玉在外表现一如往常,他如何想别人猜不到,他的两个兄弟赵擒虎与程福咬牙切齿,气得不行,私下里把李逸一顿骂。在此事中唯一高兴的人就是冯妙青了,邵廷玉能够留在京城最重要。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明天见。五一快乐。                   153、第 153 章   邵廷玉各处打点, 指望朝堂上有人能在皇上面前为他说话。现在皇上最信重的人是文渊阁大学士王敖, 邵廷玉转了几道弯,托人送去了价值不菲的礼物, 但王敖油盐不进, 都给退回来。   无奈之下,他想起了宫里的皇后, 冯妙青与皇后交好, 或许可以通过皇后说情,或者探明白, 皇上到底对他是个什么想法, 是就此把他束缚在京城, 还是待个几年,还能去边关驻兵。空有一个都督的名衔, 但手里没兵的感觉太差。   但是再想想冯妙青的性子, 她不被别人套话就罢了,还能让她套别人的话, 只能算了。   冯妙青就是反应再迟钝, 也发现他这两日心情不好,她问了,邵廷玉勉强扯扯嘴角,“别担心,就是一些公务上的事情,我会处理好。”   “嗯!”对于这个丈夫冯妙青从来都是一百二十分的信赖,他说没事那就一定没事。   “宝儿嚷着要学骑马, 我们带她去骑马吧。”   “爹爹,我要去!”宝儿兴奋地大叫。   邵廷玉原本没有心情,但是看女儿恳切的眼神,不由自主地答应下来。他常年征战在外,几乎没怎么陪过这个女儿,对她不是不愧疚的。   ……   五月,是李逸三十岁的生辰,三十而立,若是在平常人家,算不上什么大事,但是在皇家则是一件大事,尤其是三十岁的整生。这同时也是李逸在位的第十五年,在他的治理下,大周的人口比之先帝时期至少翻了一番,于内,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于外,南倭北虏解决的差不多了,边防稳固。在这种大好形势下,这个万寿节少不得过得隆重一些,各国使节早已纷纷赶往京城。   鞑靼、朝鲜、日本、韩国、暹罗、爪哇等国都派了使者过来贺寿,一时之间,京城外国人云集,走在街头,很容易就看到黄头发、白皮肤、高眉深目的洋人,看起来很有点后世那种国际大都市的感觉。李逸则得意洋洋对王琼姿说:“你看现在的京城多像唐宗时期的长安啊!”   表面上说长安,实际上在说唐太宗吧。王琼姿故意道:“可是像开元盛世时期的长安?”   那唐明皇后期可是差点把唐朝给败完了,李逸的眉毛皱了皱,被打击了。   王琼姿叹了口气,“你才三十岁,至少还有三十年好活,夫君呀,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千万不要中途给落下来。”   见李逸闷闷不乐,王琼姿生气起来,“上行下效,你若是带坏了头,下面的人就该开始折腾了。”   这次各国使节进京,李逸有点开始飘起来的感觉,在京城搞市容建设,这本来也没什么好说的,但是这家伙竟然学起了隋炀帝,在京城大兴土木,修建道路也就罢了,人家还在京郊兴建八景,选取京郊有名的景点,加以修葺完善。   本来这也不算什么,结果修好,王琼姿与李逸去游览,金光闪闪,大佛小佛都是用金子打造不说,连走廊的扶手上都恨不得贴上金箔纸,简直晃瞎人的眼睛。   这还不够,京城的几条主干道两旁的垂柳花木上居然缠上了绫罗绸缎。王琼姿骇笑:“树也要学人穿锦缎吗?”   这回连李逸都惊呆了,“我可没有吩咐他们做的这么做。”   还用吩咐吗,自然是他先表现出了什么,下面的人揣摩他的意思,继而付诸行动。   老百姓都没有完全脱贫,就开始搞奢靡浪费的面子工程,李逸回去后回去后就开始整顿,重点问责京城府尹。   经此一事,李逸老实了许多。这人就是要时不时的敲打一番,不然他的尾巴保准要翘到天上去。王琼姿拿此事教育儿子,阿宣听不懂,也不大感兴趣。宁儿认真道:“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娘是担心爹渐渐贪污享乐,无暇再理朝政,长久下去,大周就是贪官横行,民不聊生,是不是?”   王琼姿对待宁儿像对待朋友一样,她点点头,“是啊。史书上这样的例子还少吗?”   其实说来说去就是体制的锅,全靠人治,这个人能否管得住自己呢?尤其是做为皇帝,富有天下,玩太容易了,谁愿意每天天还没亮就起来上朝,听那些朝臣们聒噪,看那些永远看不完的折子,是姑娘不漂亮,还是找不到更好玩的?   王琼姿现在只能尽力培养宁儿的责任感,希望有着这一份责任在,他能够好好治理大周。她没想过让大周千秋万代,当然这也是不可能的事情。反正好好教导宁儿,以后的事情交给时代发展来决定吧。   ……   赵擒虎身边带着一个手下,两人骑着马急匆匆往定远侯赶去。因定远侯府位居京城很好的地段,人烟繁盛,赵擒虎不得不小心避让行人。他身边那穿白色衣裳的侍卫抱怨道:“你也太小心了,这不过都是些贱民,咱们就是一路驰骋过去,还有人敢说二话?”   他的声音清脆,带着一股子娇蛮。若是人仔细观察,会发现他其实是“她”,只不过作男装打扮。   赵擒虎苦笑道:“这里是大周,不是你们那里。”   “没什么不同,都是贱民!”   赵擒虎小声道:“慎言,大周的皇帝爱民若子。”   “都是假话大话而已,先把人哄骗住,然后靠这群傻子来替他卖命。”   赵擒虎不再说什么,跟她解释也无用,毕竟在这女子的家乡,人只分为两种,一种是主子,另外一种是奴才,除此之外是没有第三种的。   那女子还在抱怨,“你们大周虽然比我们部落富庶,但是你们的皇帝可比我们的汗王小气多了。廷玉十年征战为他卖命,竟然连自己的封地与子民都没有!”   闹市中人声嘈杂,故而没人注意到这个姑娘说的话。   赵擒虎不禁头疼,大哥怎么招惹上这姑娘,幸好定远侯府就快到了,不用再听这姑娘唠叨。   他常来府上,门房都知道,不必请示主人即可进去。赵擒虎带着那姑娘去了前院书房。   哪知邵廷玉人不在,扑了个空,书房小厮道:“赵爷,我们侯爷去成国公府上贺寿,要晚些时候才能回来。”   赵擒虎无奈地摊摊手,“走吧,大哥不在,明天再过来吧。”   那女子的眼珠子转了转,问小厮:“你们夫人在吗?”   小厮回道:“夫人在。”   赵擒虎让那小厮下去,抓住那女子的手臂,“大小姐,走吧,走吧,别惹事了!”   “哼!”那女子的脸肃起来,“我还就偏偏不走了,我去会一会廷玉的夫人。”   赵擒虎脸都黑了,“舒哥,带你来时你是怎么答应我的?说了不给大哥惹祸!”   那个叫做舒哥的女子冷冷道:“行,那我们现在就去求见你们的皇帝,把我跟邵廷玉之间的关系一五一十的跟你们的皇帝说清楚。”   赵擒虎软下来,“你这又是何必呢?对你也没有好处。”   “你们汉人的话是怎么说的,拼的鱼死网破!”舒哥一点也不怕,横起来就跟个男人似的。   这女子是女真赫赫部落族长的爱女,身材高大窈窕,热情奔放又嚣张,跟小辣椒一样,呛得赵擒虎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你想去就去吧,到时候大哥怪罪下来,别怪我没有提醒你。”   听到他提及邵廷玉,舒哥总算是收敛一点,“放心,我心里有数,只是想看看她长什么样。”   冯妙青与赵擒虎并不熟悉,听说他求见还有些奇怪,但还是见了他。赵擒虎找些闲话同她说,他身后那个穿白衣的侍卫则明目张胆地打量冯妙青。   舒哥身材高大,又是一双大脚,肤色有些黑,只要不仔细看,就不会发现他是个女子。冯妙青的娘家有点事情,她急于打发赵擒虎,因此没大注意舒哥,舒哥反而把她好好地打量了一番。   待两人告辞出来,赵擒虎道:“看清楚了吧,走吧,大小姐!”   舒哥嗤笑一声,“他那个夫人柔柔弱弱的,有什么好的,能比得上我同他一起上战场么?”   赵擒虎心想,上战场是男人们的事情,要一个女子上战场做什么,她只要美貌动人,温柔可爱就行了。不过这话他只是在心里想想,没说出来,舒哥这个□□烦还是留给大哥去解决吧。   舒哥不肯走,“我去他的书房等他。”   “姑奶奶,求求你快点走吧,别给大哥惹麻烦。”   舒哥冷笑了一声,“他既然要了我,我就是他的人了,抛开我这么长时间不管不顾,我还没找他算账呢!”   赵擒虎不得不替邵廷玉解释,“大哥回京就解了兵权,皇上不让他回辽东,他不是有意抛下你不管。”   舒哥道:“我就说你们的皇帝狼心狗肺吧,他还回来做什么,要是他弃了这边,跟我走,现在说不定就是汗王了!”   井底之蛙,你们那茹毛饮血的地方怎么比的上大周的万分之一,赵擒虎心里一声嗤笑。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还有一更。                   154、第 154 章   赵擒虎知道大哥的心思, 当然还是大周好, 辽东那些部落族群不过是些未开化的土人罢了。因此大哥才会冒险回到京城,谁知这个皇帝如此不靠谱呢?表面上信任敬重大哥, 实际上暗地里虢夺他的兵权, 连带着他与程福也只捞到一个虚职,白领饷银, 不去应卯都没问题。   这对别人家来说或许是没事, 但是几人正值壮年,现在就开始养老, 很有些不甘心。   舒哥在邵廷玉的书房打转, 看看这个, 摸摸那个,最后道:“你们中原人的东西真精致, 屋子建的这么精巧, 布匹的种类数都数不清,面食居然能做出上百种花样来, 样样都是好的, 只除了人不好,心眼多,邵廷玉是这样的,你们的皇帝也是这样的,已经这么富庶了,还要压榨我们的族人。”   赵擒虎笑一笑,“每个做皇帝的都想要开疆拓土。再说, 每每挑事的不都是你们这些夷族吗?”   舒哥理直气壮地说:“那是因为你们占据了最肥美的土地,我们若是不抢,我们的族人就吃不饱,穿不暖。你们这么富庶,连树都穿上美丽的绫罗,为什么不分点给我们?”   赵擒虎十分无语:“大小姐,现在不是天下大同,打个比方,易地而处,你会将自己的东西让给一无所有的乞丐吗?”   舒哥立刻道:“我的东西就是毁了,也绝不让给别人。”   她也知道自己蛮狠霸道,索性不再说这个话题。   一直待到天黑,邵廷玉还没有回来。厨房送了晚膳过来。水晶肘子、八宝鸡、葱烧海参、糟鸭、炸鹌鹑等等慢慢地铺了一桌子,还有一坛御赐的好酒。   想来是冯妙青派人送过来的,赵擒虎忍不住叹气,冯夫人对大哥死心塌地,是个好女人,本来男人三妻四妾也是等闲事,只是他的目光在舒哥身上扫了一眼,这女子带着一股邪气,只怕大哥跟她不能善了。   桌子上都是好吃的东西,且大部分是舒哥长这么大都没有见过的,她不肯输了架势,道:“费这么多功夫,还不如草原上的烤羊排好吃,这酒也少点滋味,比不得马奶酒。”   赵擒虎应付这女人头疼,幸好这个时候邵廷玉回来了,他急忙站起来,道:“大哥,舒哥要来找你,那个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完立刻开溜,邵廷玉叫住他,道:“你先留下,等下舒哥跟你一起走。”   赵擒虎抹了一把汗,道:“你们单独说话,我去外面等着。”出门时还贴心的替两人把门关好。   人一走,舒哥就伸手搂着邵廷玉的腰,亲了他一下,笑道:“想死我了,你这个没良心的,回来就把我给忘了!”   邵廷玉此刻顾不上怀中的美人,急急地问:“你过来时可有人跟着?”   舒哥笑道:“说了你们那皇帝就不是个好东西,还派人监视你。你放心,我女扮男装,扮做赵擒虎的部下,跟他一起过来的,不会有人注意的。”   邵廷玉坐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一口饮尽,“你来做什么,我说了会去见你的。”   舒哥气道:“我就想看看你娘子是何方神圣,引得你对念念不忘,我哪里比不上她了!”   邵廷玉搂着她哄道:“她有她的好,你有你的好,犯不着比较。”   舒哥突然委屈道:“你一去不返,我担心再也见不到你了。廷玉,跟我回我回赫赫部吧。”   邵廷玉沉默不语,舒哥急道:“你们皇帝忌惮你,防备你,你现在留在大周也没什么作为。我阿玛巴不得招你做女婿。”   邵廷玉冷笑一声,“你以为我不是辽东总兵,你的父亲还会对我那么客气吗?女婿,简直是笑话。我现在是给皇帝干活,去了赫赫部,给你大哥干活,你大哥不会防备我?”   “我大哥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呆子,你会得到重用的。”   邵廷玉望着舒哥一字一句地说:“我要的不是重用。”   舒哥喃喃不语。   邵廷玉道:“我不再是辽东总兵,那个位置换了人,你们要小心。”   这也是舒哥担心的事情,大周相比与他们的部落来说是庞然大物,不但每年要给皇帝上贡,还要讨好辽东总兵。因为邵廷玉与舒哥的关系,赫赫部得以迅速壮大,现在新换了总兵,是什么样还不好说。   舒哥摇摇头,“这不是我所认识的邵廷玉,难道你就这样碌碌无为过一辈子吗?”   邵廷玉心里有什么打算自然不会同舒哥说,他只是劝她回去。     舒哥热情蛮狠,脾气大,但是在邵廷玉跟前从来都是知道什么时候可以使脾气,什么时候要温柔小意的,而且在辽东时,各部争相讨好邵廷玉,在其中平平无奇的赫赫部也是一样。舒哥笑了笑,道:“我过两日要随使团回去,临走之前想来看看你,既然已经看过了,你过得很好,有妻子有女儿,我没什么好说的,再见。”   说完便干脆利索地开门走了,邵廷玉松了口气。   在舒哥离开三日后,京城突然谣言纷纷,是关于定远侯的,什么定远侯与女真各部关系暧昧,得了女真人的不少好处,甚至纳了几个女真的女子为妾室,传得有鼻子有眼。   这么一来,自然有人开始弹劾邵廷玉与女真勾结出卖大周,李逸留中不发。   王琼姿仔细把这些弹劾的折子都看了一遍,好笑道:“说的跟真的一样,这些人难道亲眼见过?”   李逸:“——大概是猜的。水至清则无鱼,只要想查,总能查出一些问题来。”   王琼姿问:“那你查不查?”   李逸沉吟片刻,“我不想留下飞鸟尽,良弓藏的话柄。”   王琼姿笑他,“我看你是舍不得杀邵廷玉吧?”   李逸坦然承认:“他有难得的军事天分,对于这样的人才,我防着他,但不想杀他。而且这些年,镇守边关,他的功劳远远大于过失。”   从历史上来看,颠覆一个王朝从来不是一个很会打仗的将军就能做到的。现今大周国泰民安,邵廷玉没那个本事能够掀起大浪来,王琼姿不用太担心。   “锦衣卫查到那个夷族女子与邵廷玉在辽东时,关系不清不楚。”王琼姿心里叹气,分离七年,女子可是忍住,极少听说男子能忍住,冯妙青还是太天真。   李逸本着男人的心理,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   王琼姿掐了他一把,恶狠狠道:“还不算是大事!我可不会容忍,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你要是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情,咱们就掰了,我出海去!”   有钱有闲,不用费心费力,多好。   “哎哎,”李逸为自己叫屈,“我只喜欢你一个,可是不能禁止别人也这样啊,我跟那邵廷玉可不同!”   王琼姿心道,最后让男子只得一夫一妻,什么妾室、通房都不能有。可是想想也是不可能了,不是一朝一夕能办到的,还能慢慢来,首先当然是女子不得缠足。   这条禁令早两年颁布下去,有王琼姿带头,执行的还不错,很多人家都不再给女儿缠足。之后还要办女学,让女子也能读书,王琼姿有计划一步步来。   李逸无端端感到身子发冷,“琼姿,你是不是又有什么主意了?”   “放轻松,”王琼姿拍拍他的肩膀,“我想的是好事。”   这个夫人的奇思妙想非常多,李逸直到现在都没有完全适应,每天都有新鲜感。   虽然李逸并不打算处置邵廷玉,但是不表示他要做一个糊涂的人,遣了人去辽东查邵廷玉。   “查出来了怎么办?”王琼姿问。   李逸回道:“只要不犯通敌卖国的罪,其他的我都打算不计较。”   “行吧。”   虽然并无人来问罪,但是邵廷玉仍旧是以戴罪之身待在家中,连门都不便出。   冯妙青急得不行,邵廷玉安慰她:“我是被冤枉的,不会有事的。”   望着他笃定的神色,冯妙青也只能相信他。   宝儿虽然才几岁,但已经很察觉到人的情绪了,爹娘神色凝重,她看到就害怕。冯妙青把女儿搂着怀里哄,“宝儿别怕,等过几日娘带你去外婆家玩好不好?”   邵廷玉忽然道:“妙青,如果真有什么事情,你就去求皇后,你们曾是闺中密友,你就抱着宝儿在她面前哭。”   冯妙青咬唇,“什么事?”   邵廷玉自嘲道:“像我这样的武官,从来都是皇上忌惮的对象,就怕我哪一天带兵造反,无事也变成有事了,我是说万一我折进去了,你与宝儿是妇孺,去求皇后,总能得到一条生路。”   冯妙青心里惶惶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邵廷玉笑了笑,“别担心,我只是做最坏的打算。”   定远侯府的下人正常出门采买,一切都井井有条,但日子过得极为缓慢难熬。邵廷玉知道非走不可了,舒哥留下后手,逼迫他,还有程福,并不如赵擒虎对他那样忠心……   忽然某日,李逸收到消息,邵廷玉偷偷离开了京城,走的无声无息,锦衣卫没有半点觉察。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明天继续双更。   看在我今天这么勤快的份上,接档文求个预收吧。   《我和锦衣卫相亲了》   卢青桑没穿越前,对锦衣卫的印象是,皇帝身边的头号打手,行踪神秘,阴冷严酷,权势滔天。   简而言之,就不是个好人。   事实是,打杂工?不但要做皇上的保镖,还要整修街道、疏通河渠、饲养大象,还有……撩妹?   裴琰作为锦衣卫,任劳任怨,帮助孤女卢青桑插秧,割麦,喂猪,养鸡……   大人真是个为民做主的好官,卢青桑感动得无以复加。   卢青桑:“小女子无以为报,唯有——”   裴琰:“兀那小娘子,孤苦无依,甚是可怜,故施以援手。某是正经人,不会做那等携恩图报之事,小娘子勿要再说。”   卢青桑:就想请他吃一顿饭而已。   后来,追妻路漫漫,裴琰后悔不已,早知道当初就该答应小娘子的求婚。   卢青桑:等等,我有求过婚吗?    155、第 155 章   邵廷玉居然跑了!   跑了!   当李逸告诉王琼姿这个消息时, 她不敢置信, 说好的龙傲天,怎么就跑了, 有点怂啊。   然后她就开始吐槽李逸的那支锦衣卫, “你不是常常夸赞锦衣卫上天下地,无所不能吗, 怎么就让一个大活人从眼皮子底下给跑了?”   说到这事, 李逸也挺生气的,“徐勉太不会办事。”   经过这几年, 徐勉由原来的副手, 熬成锦衣卫的老大, 这回出了这么大的纰漏,只能一觉回到解放前, 留住命在都算好的。   李逸道:“我已经传令下去, 让人继续追捕邵廷玉,各府各县都下了令。”   王琼姿想了想, 提醒他:“这些地方要注意, 但是还有一个地方你不要忘记了,派人在几个出关的地方重点查守,我怀疑邵廷玉极有可能出关,毕竟他是见过那个夷族姑娘后没几天就消失了。”   李逸颔首:“知道了。”   好一个龙傲天,不声不响地逃走了,现在下了全国追捕令,倒对得起他龙傲天的身份。   龙傲天逃走, 那么他的家人、下属就会被关起来审查。王琼姿哎呀一声,“定远侯府现在怎么样了?”   李逸道:“锦衣卫带兵去了,先查查他家里有没违禁的东西,至于他的家人也要被查,索性都给关到锦衣卫诏狱去。”   锦衣卫诏狱那就不是人待的地方,男人都熬不过去的地方,更不用说是妇孺了,而且锦衣卫在邵廷玉的事情上失了手,正急于将功补过,冯妙青母女危矣,而且连着她的父母家人都要跟着遭殃,毕竟邵廷玉孤身一人,不肯跟宗族来往,岳家是他关系最近的亲戚。   王琼姿不禁咒骂一声,这人可真是极度的自私,没良心,冯妙青一家人都被他给坑了进去。   王琼姿不敢小瞧龙傲天的力量,这人虽然不可能凭借一己之力颠覆大周,但是制造一些恶心的事情出来也不是不可以的。她没法假装好人请求李逸放过冯家人。   古代家人宗族,几乎是一荣俱荣,一毁俱毁,英国公召邵廷玉为女婿时就该有此意识。冯家人只要确实没参合进邵廷玉的事情里,还可以勉强置身事外,但是冯妙青与女儿一定会被牵连。   王琼姿叹了口气,问道:“邵氏的妻女最后将会怎么办?”   李逸道:“按律该充作官奴发卖。”   充官奴发卖,即使是被赎出去了,除非得到皇家的特赦,否则一辈子都是官奴。王琼姿想起了刚认识时那个神采飞扬的英国公九小姐,现在沦落到这样的境地,深感恻然。   李逸见她那样子,笑道:“你可真是容易对别人心软。”   王琼姿气道:“我是容易对女子心软。嫁了人,就成了夫家的附属品,她不过就是深闺妇人,能知道些什么,一旦夫君在外面犯了事,就得跟着受连累。这叫什么事啊!”   李逸:“你得换个角度想想,也许冯妙青是知道的呢?再者若是邵廷玉真搞出什么大事了,要是还成功了,冯家就能跟着享福了。”   王琼姿啐了一声,“冯妙青那傻姑娘肯定是不知道邵廷玉的事情,更加不知道那个夷族姑娘的事情。而且就算邵廷玉成功,她也享不到什么好。”   这是事实,前世邵廷玉成功当上了皇帝,冯妙青贬妻为妾,郁郁而终。   “你们男人发达了,自有如花美眷来陪伴,哪里还记得家里的糟糠妻,就是可共患难,不可共享福!”   李逸说不过她,道:“我心里有数,不会让人给妇孺上刑,你放心吧。”   王琼姿叮嘱一声,“别不给饭吃,不给水喝。”   李逸:“放心,有饭有水,不会难为他们。”   王琼姿松了口气,等事情了结后,她会让人赎回冯妙青母女,之后再找一个大赦的机会,赦免她们的官奴身份。不过她这只是做万一打算,冯妙青有父母,只要确实英国公没有参与邵廷玉的“大事”,就会被放出来,届时冯妙青也有父母家人照顾。   邵廷玉一事牵连了不少人,京城风声紧,人人自危,唯恐火烧到自己头上。这一查就查了近半个月,很多事情都清楚了。   邵廷玉有两个结义兄弟,在他逃走时,赵擒虎舍弃了家人子女同他一起走了,另一位程福没有离开,在邵廷玉离开的当天,亲自去了北镇抚司把他结义大哥给举报了。   邵廷玉这人谨慎,在家中没有留下任何证据,连家人也瞒着。倒是他这个义弟跟了他这么多年,邵廷玉几乎所有的事情程福都知道。   邵廷玉在担任甘肃总兵时还挺老实的,没有生出别的念头,被调到辽东后才渐渐起了心思。女真人与蒙古鞑靼不同,部落零散,各自为政,虽然其中不乏有志者想要一同女真各部,但是都没能完全做到,而且即使有些部落统一归顺,暗地里都各有心思,野性难驯。   在这种情况下,邵廷玉担任辽东总兵时,各个击破,很好对付他们。女真各部为了生存,不得不讨好邵廷玉,赫赫部的首领还将他最疼爱的女儿送给邵廷玉做妾。   他与女真打打停停七年,这也是邵廷玉故意为之,他在辽东为自己打造了一支五百人的精兵护卫。无人敢惹,可以说邵廷玉在辽东就是土皇帝一般的存在。   他甚至起了割据为王的念头。只是辽东毕竟苦寒,一年几乎有一半的时候是冬天,物质贫乏,且家人还在京城,在这种情况下,邵廷玉才选择回来。   不过他给自己留了后手,他临行前,布置了辽东的兵防,并且将其中的防备薄弱的地方告诉了舒哥。若是皇帝不让他重新回辽东,则让女真部攻打大周,就熟不就生,届时只得他再次去辽东迎战。   舒哥手上握着邵廷玉亲手给的辽东兵防布局图,以此威胁邵廷玉跟她走。邵廷玉不得不离开。   看完了锦衣卫诏狱交过来的审讯报告,王琼姿笑了,“这邵廷玉最终是折在了女人身上,他以为这个舒哥会像冯妙青一样对他死心塌地,没想到舒哥另有想法,坑了他一把。我看是追不回邵廷玉了,他在辽东经营了七年,必定是知道如何能逃出去。”   李逸感慨道:“幸亏早有准备,重新布局了辽东兵防,把邵廷玉最重视的部将都给调离,不然被邵廷玉这么一折腾,只怕整个辽东都落入邵廷玉手中,到时候他与女真各部联合起来对抗大周,那麻烦就大了。”   他冷笑一声,“这些夷族,即使待他们再好也无用,索性点齐兵马,进攻女真诸部,谅他们也不敢再藏着邵廷玉。”   王琼姿是反对打仗的,劳民伤财,这些夷族是杀不尽的,每朝每代都有,现今与女真部落表面维护着和平,没必要为个邵廷玉去打仗,只要大周强盛,他们根本不敢轻举妄动。   王琼姿道:“攻打女真诸部的事情,你拿到朝堂上说,我觉得大多数人也不会赞同。”   李逸笑道:“万一邵廷玉给女真人卖命,反过来对付大周,怎么办?”   王琼姿:“那就不叫这种情况发生,挑拨离间不会吗?而且邵廷玉在辽东时没少压制他们,他们必定对邵廷玉有忌惮之心,再者,就他这性子,也不是能久居人下的,他要是干脆就是女真人还好,说不定有统一女真部落的那一天,但他是个完完全全的汉人,非我族内,其心必异,那些人不会真正相信他。你放心,他在那边的日子不会太好过。”   “你怎么这么了解他?”李逸疑惑地问。   王琼姿:“我猜的。”   她才不会告诉李逸真相呢,那本大男主龙傲天文,书中的情节轨迹很多都便了,但是龙傲天的性格还是没变。   再加上舒哥这个变数的存在。舒哥不但不按邵廷玉的套路走,反而坑了他一把,可见这个女子的性格,邵廷玉在她手里讨不到多好,不如安安心心做她的压寨相公,还能活得好一些。   不过龙傲天毕竟是龙傲天,谁知道他什么时候又有了金手指,还是要时刻注意才行。王琼姿道:“你让新任的辽东总兵好好盯着那边的情况。咱们再传故意传一些邵廷玉的光荣事迹给那些女真人,他怎么对待他现在的妻子女儿,怎么忘恩负义,怎么野心勃勃,时刻想鸠占鹊巢,反正怎么恶劣怎么来。说不定女真养不起这尊大佛了,再给我们送回来也是有可能的。”   “知道了,你的鬼主意怎么这么多!”   王琼姿冷哼一声,“还不是因为你那个奶兄李平办事不靠谱,才让我来操心这么多事情。让他去做监军,现在又是个什么情况?你不会看在苗嬷嬷的份上,轻轻放过吧?”   李平大概是得了邵廷玉不少好处吧,或者干脆两个沆瀣一气了,按王琼姿的想法,严格按律法处置,以儆效尤。   李逸还说她心软,他自己才心软,只是骂了李平一顿,将其贬到孝陵卫扫地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还有一更。                   156、第 156 章   李逸身边亲近的太监, 孙忠、罗翔、马大成、李平, 全部折了进去。太监善于逢迎讨好主子,不比那些文人大臣们, 李逸便渐渐放权给他们, 可他们办的这叫事?一个个一有机会就擅权,耍威风, 再就是往怀里楼银子, 没有一点家国之心。但凡李平能尽忠职守,做好他的监军一职, 也就没有邵廷玉这档子事了。   王琼姿对李逸非常不满。她身边也有太监啊, 邱琰做了坤宁宫的主管太监这么多年, 怎么就没闹出幺蛾子来,偏偏李逸身边的太监屡屡犯事, 然后犯事就把他们打发到南京孝陵卫去, 这几个人都快凑成一幅牌搭子了。   李逸知道王琼姿不满,讨好道:“李平罪无可恕, 可是苗嬷嬷年迈, 我是吃她的奶长大的,实在不忍心看她白头人送黑头人。”   王琼姿哼了一声,“他既是你乳母的孩子,做什么不好,非得做太监。”   皇帝的乳母是有身份的人,按理说给李平封个武官的虚职或者进锦衣卫都没问题。   “咳,”李逸解释道, “那小子小时候太皮,从树上掉下来,损伤了子孙根,这才不得不做了太监。要是不饶李平一命,苗嬷嬷肯定会进宫哭,我招架不住。”   他对太后可没这么心软,偏偏待个苗嬷嬷这么好,连带这李平。王琼姿挺烦的,这些个太监就没少生事,说来说去都是李逸给惯的。   她两天没有搭理李逸,见面后就拿他当空气。邱琰与葫芦就两人的传声筒,两人即使在同一间屋子,也需要第三人传话。   阿宣不明所以,宁儿早熟一些,知道这是爹娘吵架了,从小到大,爹娘也有拌嘴的时候,他认为问题不大,很快爹就会服软,娘也就原谅他了。   阿宣觉得很稀奇,他是个神经粗的人,很多时候事情就发生在他眼皮子底下,他也没有发现,“爹娘吵架是不是就像我上次在你的论语上画小人,你生气训我?”   宁儿想一想,笑道:“差不多,反正就是爹老是犯错,惹娘生气。”   爹还没有他懂事,宁儿觉得等他当了皇帝后,绝不让娘生气。   李逸知道惹了娘子生气,这几日非常老实,不但认了错,还跟王琼姿约法三章,日后不管苗嬷嬷再怎么哭诉,也不会让李平回京。   自建昌伯一家人被斩首后,太后彻底心灰意冷,每日待在清宁宫小佛堂,不再过问任何事情。李逸亲娘的事情总算解决了,可是又来了养娘,苗嬷嬷仗着乳母的身份时不时的进宫,年纪大了,爱指手画脚,王琼姿懒得与计较,每次都让葫芦去招呼她。苗嬷嬷会看眼色,几个回合下来,知道王琼姿不是好惹的,就专攻李逸。除了李平,她的几个儿子的官位都不小。幸好这些儿子老实,不比李平胆子肥,爱惹是生非。   王琼姿有时候也很无奈,这些年她刻意引导李逸,不要任人唯亲,用人办事按规矩律法,尽量不要以“私情”办事。有些李逸能做到,有些则不自觉违反。   最后还能怎么办,只能原谅他。希望他吸取这次的教训,以后规避罢。倒是宁儿,真是个贴心的好孩子。他拉着王琼姿的手,说:“娘,我日后一定不让你这么累。”   王琼姿心里安慰极了,“好孩子!”   于是,宁儿在读书在更加用心,李逸有时候会拿些折子给他看,问他的意见,他虽然没有实际的经验,但会根据前人的经验来作答,而且他有一颗悲天悯人的心,能够知道百姓的疾苦,更难得的是,宁儿管得住自己,不同于他父亲的跳脱。   久而久之,李逸更加看重这个儿子,私下对王琼姿说:“宁儿聪明稳重,看他由他接手我的位置最合适不过了。”   别的老子生怕儿子来抢位置,尤其是看年轻的儿子不顺眼,这位正好相反,视皇位为负担。   王琼姿瞥了他一眼,“宁儿当了皇帝,你就是他的臣子,从他手里拿银子花,你真的受的了吗?”   李逸:“我有私库——”   “那时候私库也该交出去了!”   “我是他老子。”   “天地君亲师,你是他老子也没用。”   “他不会这么对我吧?”   “谁知道呢?”   宁儿十岁了,见风长,一日比一日大,很快就会长大。李逸时常说要培养宁儿,早日把皇位交给他,所以有些丑话得说在前面。   “你不要打那种你只是让出皇位,实际上还是你掌权,宁儿只是傀儡的主意,我不会同意的。”   权力义务不对等,迟早父子失和,王琼姿不愿意看到这种情况发生。   李逸目瞪口呆:“我是你的丈夫,你不能偏心宁儿啊。”   王琼姿:“我谁都不偏心,宁儿现在还是个孩子,你做大人的别拿大人的手段去对付他才好,最好要想清楚,别到头来闹得父子失和。”   李逸垂了头,喃喃道:“我知道了。”   王琼姿拍拍他的肩膀,笑道:“你这人,得陇望蜀,贪心不足,想要自由,懒得尽皇帝的义务,可是又舍不得权力。真坏啊!”   李逸弱弱地分辨:“这是人之常情。”   “可是,我不希望把这心思用在家人身上,所以你要想清楚啊。”   两人好好地谈了一场话,之后李逸就极少再提起把皇位交给宁儿事情。   ……   邵廷玉叛国一案牵扯出不少人,他自个脚底抹油跑掉了,剩下的人可不得遭殃。等事情平息下来,已经是最炎热的七月了。   期间,王琼姿让邱琰去锦衣卫诏狱看望过冯妙青几次,给她送点衣服吃的。邱琰回来道:“这次去冯小姐已经平静了许多,不再像上次那样只是哭了。”   王琼姿道:“她还有女儿要照顾,不坚强起来不行。”   冯家可以说是因祸得福,没有牵连进邵廷玉的事情中。因冯晋杀嗣子的事情,导致英国公被虢夺爵位,这反而救了冯家,不然冯家想要同邵廷玉撇清关系,实在是难。   “你送一千两银子给冯家吧,作为赎冯妙青母女的银子,剩下的五百两银子给她们做安家之用,只要省着点用,置办几亩地,这些银子完全够她们母女过活了。”   邱琰道:“娘娘真是宅心仁厚。冯小姐在牢狱中向着紫禁城的方向叩了三个头,感谢娘娘您的大恩。”   王琼姿何尝想要冯妙青的感谢?她挥挥手,“你先下去吧。”   当年冯妙青不顾一切选择了邵廷玉,不知到了今日她可会后悔。   王琼姿想象着她的样子,她必定会仰起头,说:“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我不会后悔。”   其实就算是后悔也没用,至少说不后悔,面子上还能好看点。   其实不止王琼姿的出手,武定侯邓禹也在想办法帮助冯家。冯家出事后,亲眷朋友纷纷避而远之,生怕惹上了麻烦。邓禹相反,在得知皇后暗中在照拂冯妙青母女后才悄悄松了口气。   待事情平息后,他带着银子去赎人,却被告诉冯氏母女已被赎走。邓禹连忙赶往冯家。果然,冯妙青已经带着女儿回了娘家。   昔日的英国公冯晋头发已经全白了,冯母也一脸愁苦,屋漏偏逢连夜雨,冯家最后的银子全折进去,只得住在这小小的平房之中,拮据度日。八个女儿深恨爹娘连累了她们,都不再走动。   父母年老,弟弟跟宝儿年纪差不多。冯妙青穿一身布衣,包着头发,做家事。哪里还能看出半点原来千金小姐的模样。   这情景让邓禹心酸,忍不住道:“姨夫姨母,还有妙青,你们跟我一起去南京,我来照应你们。”   他好歹是武定侯,照顾亲戚应当不成问题。   冯晋闷头不语,冯母握着邓禹的手,咽哽道:“禹儿,的亏你没有忘记姨母。好好,我们收拾东西这就去南京。”   冯晋突然道:“我不离开。”   冯母啐道:“死要面子活受罪,跟着禹儿去南京至少衣食无忧,大家都是亲戚。你不去,我带着妙青母女去,你跟你自己儿子过活吧。”   冯晋挥袖将茶盏扫在地上,一言不发进了里屋。   冯母气道:“你这老头——”   “姨母,姨夫可能是暂时转不过弯来。您别生气。我母亲现在南京,很担心您呢,您要是去了南京,正好跟她做个伴。”   冯妙青安顿好两个孩子后,才过来说:“娘,您跟着表哥先去南京。邵廷玉现在逃了,我还是戴罪之身,留在此地最好,去了南京只会连累表哥一家。”   “挨千刀的邵廷玉!”冯母骂了一声,抱着女儿哭起来,“我可怜的儿啊!”   虽然有王琼姿的照拂,但是冯妙青着实吃了一番苦头,对邵廷玉的失望与愤怒,在牢里的担惊受怕,对父母家人的担忧,还有小小的宝儿,哭个不停……   出了牢狱,可从此打上了官奴的身份,若不是因为宝儿,冯妙青就自尽了,还能不连累父母,可是为着孩子,她不得不撑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明天继续双更走起。                   157、第 157 章   邓禹沉吟半响, “或许可以求皇后娘娘帮忙?”   冯母眼里也燃起了希望之光, 望着女儿。   冯妙青摇摇头,“先前皇后娘娘帮过忙了, 不好再去麻烦她。”   冯母急切道:“你们是闺中好友, 她又是皇后,替你说说情只不过是举手之劳。”   “娘, ”冯妙青加重语气, “皇后心善,能帮忙肯定已经尽量帮了。眼下邵廷玉逃到何处都不知道, 我担着这样的干系, 怎么能去勉强她?是女儿眼瞎, 选了这样的人,我合该受着, 唯一难过的是连累了爹娘与姐姐们。”   这话说得冯母眼泪止不住地流, 冯妙青轻轻地抱住母亲。   “娘,我们冯家好歹没有参合到邵廷玉的事情里, 你与爹爹就带着弟弟跟着表哥一起去南京吧。”   眼下似乎也只得这样, 冯母虽然舍不得女儿,但是冯妙青一定让她去,她是养尊处优的妇人,年纪又大了,这样的苦日子熬不下去,去南京投靠亲姐姐还有一条生路。在加上邓禹的劝说,冯母最终答应跟着去南京。   只是冯晋犯了执拗, 说不什么都不肯去。   冯妙青明白他的心思,一则是不肯去人家的屋檐下低头做人;二则因为嗣子的事情,姨母对他好感全无。冯母是亲妹子,不忍心看着她受苦,但是对于这个妹夫,按照姨母的脾气,只怕未必肯接受。邓禹宅心仁厚,才会想着把他们一家人都带去南京生活。   最后邓禹带走的只有冯母一人。其他人都留下来,冯妙青拿银子置办了几亩地,雇了佃农种,她每次精打细算,操持财米油盐。大家小姐突然沦落至此,她开始连火都点不燃,渐渐也能做出像样的饭菜了,银子也尽量省着用,家事勉强操持起来。   宝儿还小,突然不见了爹爹,会追问冯妙青,“爹爹去哪里了?”   “爹爹去很远的地方了。”冯妙青这样安慰女儿。   以往邵廷玉常年在外驻兵,宝儿长年累月见不到父亲,也习惯了,听母亲这么说,就不再追问。   可是有一天,她突然哭着从外面跑进来,“娘,村里的孩子都不跟我玩,说爹爹是坏人,我是坏人的女儿。”   冯妙青忍着心酸,搂着女儿哄道:“那你就留在家里跟舅舅玩。”   宝儿说:“可是舅舅要去私塾上学呀。”   “那娘跟你玩。”   说来说去就是避开宝儿的爹,那是她心里一辈子的伤痕。直到现在冯妙青心里都还抱着幻想,他们感情那么好,邵廷玉肯定不会丢下他的宝儿,他有迫不得已的原因,他是大英雄,一定会回来的。   这样想着安慰自己,可是她偶尔也会惶惶不安,廷玉现在下落不明,是不是已经遭遇了不测,再也回不来了。   冯晋心里清楚得很,这个女婿主意大,肯定是不会回来了,只有女儿还傻乎乎地相信邵廷玉。可是他又不敢揭穿女儿的幻象,有了这份幻象,人还能撑下去,要是知道了实情,她又该当何处呢?   李媛在知道王琼姿有暗中照拂冯妙青后,也派家人去看过她一回,给送了银子与一些东西。冯妙青不肯要,都退了回去。李媛把这事告诉了王琼姿。   王琼姿道:“她也不肯收我的东西了。罢了,以后就不必送了。”   李媛本来也是为了讨皇后欢心才跟在她身后给冯妙青送东西。既然王琼姿说不用管了,那么以后这个人就可以彻底不管了。   她不觉得冯妙青过得有多难过。皇后早先给了银子,置办了地,冯家还有个武定侯的亲戚照应,现在过得日子虽然比不上锦衣玉食,但是过小门小户,不愁温饱的日子绰绰有余。比之她之前在冷宫的日子要好得多。   她把收养的那个宗室郡主的女儿阿罗带到宫里来。宁儿与阿宣都很喜欢这个小妹妹,带着她在坤宁宫玩儿,喂她糕点吃。   小孩子们凑在一起,欢声一片。李媛道:“嫂嫂,你看小女孩多可爱,比男孩子贴心,有一次我身上不舒服,阿罗整天守在我的床边,握着我的手。我现在是真心把她当做女儿疼爱,等她长大了,我也不要她嫁出去伺候公婆,我在公主府给她招婿。”   王琼姿笑:“好,等再过几年,宁儿与阿宣大了,我就从宗室收养几个小女孩养在膝下。”   她这么一说,李媛本来准备劝说的话倒不好再说了,毕竟她自己都还没娃呢,哪好意思催别人生娃。   到了晚上,洗漱过后,王琼姿与李逸躺在床上。她想起白天李媛说过的话,推了推李逸,“你妹子今天差点催生了,这是不是你的主意?”   李逸急忙解释:“跟我无关。”然后又道,“有个可爱的女儿也挺好的,我保证把她宠到天上去。”   王琼姿没好气道:“你宠到天上去就完蛋了!”   现有一个被宠到天上去的傻白甜娇娇女冯妙青,王琼姿对养女儿实在没信心。   当然这不是最主要的原因。实则是王琼姿惜命。她的大嫂杜氏就是在生二胎的时候过世。现在么,王综贵为国舅,本身是进士,这几年官越做越好。杜氏跟着他没享几年福,丢下盼儿走了。王综正值壮年,不可能不续弦,待一年孝期慢后,另娶了一位夫人。后母难当,就如同当年的俞氏面对继子一样,盼儿在京城跟着俞氏,王综带着新夫人去外地赴任,几年下来,新夫人又给添了几个儿女。王综心里虽然有盼儿,但是夫子长期未见,感情生疏,加上公务繁忙,新人在侧,盼儿无可奈何的被冷落下来。   现在大周的形势一片大好,她调.教了李逸这么多年,总算有了成就,还有两个活泼健康的好孩子。要是王琼姿生老三时不幸难产,这一切都要便宜后来人了。   反正不管怎么样,有了宁儿与阿宣两个,已经足够了,她不会拿命去拼第三个孩子。王琼姿现在过得好好,何苦想不开呢!   李逸叹了口气,“看来我这辈子与女儿无缘了。”   “对,不过你可以期待下辈子。”王琼姿好心安慰他。   “睡吧,睡吧。”   两人躺下来,都没有看书的兴致。王琼姿入睡容易,很快就陷入沉睡之中迷迷糊糊听到李逸在跟她说话。   “琼姿,谢谢你。”   她有些奇怪,问:“谢我做什么?”   问完后,答案是什么她就不知道了,因为已经彻底陷入睡眠之中。   李逸亲亲她的额头,柔声说:“谢谢你给我生了宁儿与阿宣两个好孩子。”   ……   邵廷玉带着赵擒虎及几个亲信侍从离开京城,快马加鞭赶往辽东。古代毕竟不同于现代各种天眼等高科技手段,几人避过官路,走小路,顺利到达了辽东。   他在辽东经营多年,自然知道如何出去。他让赵擒虎去联系他在辽东训练的五百名亲卫。赵擒虎乔装打扮一番出去,然而几乎只召来了二十多名。   邵廷玉脸色发黑,双手握拳,捏的咯吱咯吱响。赵擒虎苦笑道:“咱们现在是亡命之徒,大多人都不愿意跟随。大哥,我们还得赶紧离开,多留一天就多一份危险。”   大周一日比一日强盛,国泰民安,很多人即使是做小生意都能养活自己,这种这情况下,还有谁愿意背井离乡去苦寒之地。他想起了三弟程福,往日说的是对大哥多么忠心,可是在大哥最需要的关头,他没有出现,留在了京城……   赵擒虎咬了一口硬的跟石头一样的敢粮,就着一口冷水才能咽下去。自打跟着大哥,很快就发达了,他多年没有吃过这种苦头了,不知道在京城的妻儿还好吗?赵擒虎心里有一丝后悔,他看了一样闭目养神的邵廷玉,心思又渐渐回转过来,他的荣华富贵都是大哥带给他的,不能背叛大哥,而且现在的处境只是暂时的,待他们逃出大周,赫赫部的公主那么喜欢大哥,大哥会收编赫赫部的势力,他们又卷土重来的一日,大哥是常胜将军,从来不会出错……   就这样想着,赵擒虎慢慢地睡着了。   两日后,他们已经抵达赫赫部。   舒哥亲自带着人来接邵廷玉,远远看见他,跑上前搂住他,亲他的脸,得意笑道:“我等你好久了,你可终于来了,我想死你了!”   如果说以前喜欢舒哥的热情活泼,现在邵廷玉心里对舒哥只有厌恶而已,他不喜欢别人逼他做决定,而舒哥无疑是触犯了他的逆鳞。但此刻他不得不暂敷衍舒哥。   他微微笑了笑,“我也很想你。”   舒哥又扑倒他怀里,兴奋道:“乌里木,你真好!”   众人不明所以,邵廷玉问:“乌里木是谁?”   舒哥理所当然地说:“是你呀,你现在来了我们部落,肯定要有个我们族的名字,乌里木是我给你起的,多好听的名字,你原来的名字太拗口啦!”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还有一更。                   158、第 158 章   邵·乌里木·廷玉愣了一秒, 其实他并不想接受这个名字。   他脸上表现出不悦来, 以往在总兵府时,舒哥很善于体察人心, 一般这个时候就该适可而止, 软言温语讨好他了。   然而,舒哥仿佛没有注意到他的表情, 依然一口一个乌里木叫的欢快, 还拉着他的手,往毡帐里走, “乌里木, 我阿玛与哥哥准备了烤全羊与马奶酒迎接你, 晚上还有篝火会,我们一起跳舞, 你是我的, 绝对不能看其他姑娘一眼哦!”   邵廷玉还来不及发火就被舒哥拉进毡帐里去了,留下一群目瞪口呆的随从。   其中一个问赵擒虎:“咱们大人以后改名啦?”   赵擒虎瞪了他一眼, “改什么名字?没改!”   什么乌里木, 难听死了,大哥才不会用这个名字。   不过舒哥的行为让他心里忐忑不安。这个舒哥变化太大了,以往虽然也小嚣张,但是总的来说,对大哥是言听计从,以讨好为主。如今么,想变了个人一样, 才见到大哥,就给他重新改了名字,这难道是下马威?   毕竟汉人的名字是很重要的东西,不是说改就改的。她舒哥在总兵府时,大哥也没给她改个汉人名字啊。赵擒虎不觉得是自己多心,以往舒哥也时常讨好他,为的是让他在大哥面前替她说好话,可是刚才舒哥别说是跟他打招呼,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看来还是要提醒大哥。   主次颠倒,尊卑也颠倒过来,邵廷玉深有感受,舒哥的父亲巴林与大哥乌术待邵廷玉倒也亲近,可是这亲近中含着几分随意,再也没有从前小心翼翼奉承的模样了。   晚膳是烤全羊与马奶酒,都是好东西,但是对于中原出生长大的邵廷玉来说,偶尔吃一回别有风味,天天吃就吃不消了。   这里的人逐水草而居,食物以牛羊肉为主,缺乏蔬菜瓜果,没几日,跟着邵廷玉一起过来几十名侍从就受不住了,肚子难受,整个人都不舒服。   赵擒虎只得安抚他们,“刚才是有些不习惯,再过几天习惯就好了。”   邵廷玉意志强,忍得不动声色,只是他脸上冒出的几个红疙瘩出卖了他,唯有每天喝从大周买来的茶叶,过了几日才渐渐消失。   汉人的体貌与女真人差异不小,每当他们出门时,遇到那些放马牧羊的人都会对他们指指点点,反正日子很不好过。那些个侍从心生悔意,后悔不该跟着邵廷玉过来。   好在邵廷玉离开大周时,带了很多的金子,分给这些人,暂时得到他们的效忠。   长此下去,肯定不是办法,还是得有自己军权与地盘才行。邵廷玉几次跟舒哥说,舒哥都答应的好好的,但是就是没把事情办成。   “你也知道,我要慢慢给我阿玛说嘛!我阿玛没有拒绝,他说要考虑考虑。你这些日子就好好歇歇,咱们明天去骑马,看看我们草原的风光。”   草原风光辽阔美丽,但是比之在繁盛的京城居住过的邵廷玉,这里的风光再美也不能吸引他,更何况他已经陪着舒哥看了半个多月的草原风光了。   他扶着舒哥的肩膀,盯着她的眼睛,含情脉脉道:“舒哥,你是我最爱的女人,我们也是彼此最信任的人,你要帮我。”   邵廷玉的皮相还是不错的,再叫上“战神”的魅力,舒哥确实非常喜欢他。   “你要我帮什么?”   “我们尽快成亲,我愿意为你父亲效劳,带领赫赫部的勇士们,统一女真。”   舒哥:“可是我们有汗王啊。”   邵廷玉道:“是,你们现在有汗王,可是凭心而论,你父亲服这个汗王吗,你们部落每年要向汗王送两千只养,八百只牛,五百匹马,可是这个汗王又给了你们什么庇护?”   舒哥叹了口气,“汗王的胃口越来越大,阿玛正愁着这件事呢,哥哥在打仗方面不善长,对阿玛的帮助有限。”   邵廷玉笑了,“所以,你才要说服你的父亲。”   舒哥在他的蛊惑下,不自觉就说了实话,“我阿玛说你不是我们女真人,按照你们汉人的话来说就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他不敢相信你。”   邵廷玉将她搂在怀里,“傻丫头,我们成了婚,我就是半个女真人了,若是我们有了孩子,他是女真人还是汉人?”   舒哥脱口而出:“当然是女真人!”   “这不就对了,我们多生几个儿子,你总要替儿子考虑,难道让他看他舅舅及表哥的脸色做人吗?”   邵廷玉这一席话彻底说服了舒哥,舒哥道:“好,我跟阿玛说,无论如何也讨阿玛同意。”   巴林疼爱这个女儿,虽然对邵廷玉存疑心,但是人既然来了,还是要先安抚住,毕竟这位是“战神”,要是能为他所用,说不定下一任的汗王就是他了。   首先是操办舒哥与邵廷玉的婚事,因为邵廷玉的身份,不宜办得太高调,以免引来大周的报复,所以婚礼就以赫赫部的族人为见证,简单而隆重的为两人举办了婚礼。   大周自有探子将这些消息报告到京城,先是交到李逸案头。李逸拿过来给王琼姿看。   王琼姿看一回笑一回,龙傲天实惨,不但做了别人家的上门女婿,连名字都给改了,乌里木是什么东西,跟乌木是亲戚吗?   葫芦凑过去看,看完也笑了,连声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在别人屋檐下生活,不是那么容易的。”   她是真觉得邵廷玉脑子有病,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爵位高至定远侯,世袭三代不成问题,放着大好的日子不过,非要去夷人的地方。   “娘娘,难道邵廷玉对夷人姑娘是真爱,为了她,不顾一切放弃了这边所有的东西,只为跟那姑娘双宿双飞?”   “真爱”两个字让王琼姿笑出来,“他哪来这么多真爱啊,他应该最爱自己才对。”   葫芦心有戚戚,“冯小姐要是知道了心里肯定很难受。”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明天见。                   159、第 159 章   王琼姿觉得, 从邵廷玉逃离大周, 冯妙青就应该有这个心理准备了,已经难过了一回, 这次应该能接受。在备尝牢狱之苦以及生活的艰辛后, 至少这件事对她的影响不是毁灭性的。   邵廷玉做了赫赫部的驸马的消息很快就在大周传开。如果说他以前是人人称赞的常胜将军,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现在则完全相反, 他是背叛国家的奸诈阴险小人。民间的戏剧重新编了一出,不再是为邵廷玉歌功颂德, 而是换了一个白脸奸诈模样, 作出猪狗不如, 人神共愤的事情。   冯妙青的女儿宝儿慢慢地懂了一些事,知道自己的父亲是个大坏蛋, 常在市井生活, 她身上染了市井之气,便骂了邵廷玉几句, 类似于坏蛋之类之的话。   冯妙青脸色大变, 扯过女儿,就要拍打她的背,宝儿放声尖叫:“外公、外公救命!”   冯晋走进来,解围:“妙青,宝儿还是小孩子,你何苦跟个孩子计较?”   宝儿知道有人撑腰,趁机躲到冯晋身后, 揪着他的袖子,鼓着腮帮子看着她娘。   冯妙青眼睛发红,指着女儿,“她,她说那样的话,那毕竟是她的爹!”   冯晋满不在意,“那样的爹不认也罢,宝儿渐渐懂事,你那些话哄不住她,趁早你自己也想清楚,别在自欺欺人了,你跟他绝无可能。好好带大宝儿,皇后不是说了吗,等过几年,风头淡了,借个大赦的机会,赦免你与宝儿官奴的身份,你们便可好好做人。”   冯妙青摇摇头,道:“爹,我始终不相信,或许廷玉有什么苦衷呢?”   冯家是武官世家,英国公早前就是个带兵打仗的主儿,很多事情心里清楚得很,哪有那么多苦衷,现在想来邵廷玉本来就是一个极有野心的人,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并不稀奇。   “从此就当他死了吧。”冯晋道,心里却想,死了倒还干净,这样活着做了夷人的女婿,日后要是帮着夷人来打大周,冯妙青母女的日子可不好过,而且连自家也会被连累,唯今只有隐姓埋名,低调做人。   不管冯妙青信不信,源源不断有邵廷玉的消息传来,他娶了赫赫部族长的女儿,两个月后,那女子怀孕。   冯晋很担心女儿想不开,叮嘱宝儿时时看着她娘。   宝儿天真地问:“娘,外公怕你不想活了,让我看着你,你会不会死?”   冯妙青满心愁苦,却也被女儿的话逗得哭笑不得,她搂着宝儿,“没事,宝儿,娘不会离开你的。”   宝儿气鼓鼓地说:“那个坏人都活得好好的,你千万别想不开啊。”   她与邵廷玉这个父亲感情生疏,邵廷玉常年驻兵在辽东,父女两个相处的时间连一年都没有,说实话,宝儿对这个父亲现在的感觉只有厌恶。   冯妙青喃喃道:“你放心,娘不会寻死。”   她只是不甘心,她那么爱邵廷玉,可是他连一声交代也没有,就背叛了她。冯妙青心里的愤怒是大于伤心的,要是邵廷玉肯当面跟她谈谈,或许她就不会像现在这么意难平了。   宝儿理解不了大人的想法,只觉得父亲是个坏人,不要她与母亲,那她们也不再要他,以后就当没这个人就行。   冯妙青看着女儿叹息,若没有宝儿,她说不定会孤身去寻找邵廷玉,至少要跟他把话说清楚。   要是宝儿知道她心里的想法,肯定要说她傻了,先不说能不能找到人,就算真找到人了,能说什么,事情都已经发生了,说再说都没有用,还不如好好管着家里的几亩地,把饭菜做的好吃一点,这才是眼前最重要的事情。   家境彻底败落,没了服侍的仆人。衣食住行都要自己操心。冯妙青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学着裁衣做饭,只能说勉勉强强,并不熟练,倒是宝儿,年纪小,接收能力强,学得快,很快就能做一顿简单的饭食,现在她还在跟着邻居婶子学刺绣,绣出来的东西有模有样的。   ……   不止冯妙青的日子不好过,邵廷玉的日子也不好过。大周虽然没有因为他逃亡赫赫部,而出兵攻打,但是新任辽东总兵重新布置辽东兵防,而且还从其他地方调来两万精兵,将士们每日操练,似乎在为打仗做准备。   女真各部明面上归顺汗王,实际上人心不齐,而且邵廷玉在辽东七年,没少打击女真各部,如今么,各部联合起来,人心聚集或许还能勉强与大周的军队一战,但是现在的情况,汗王肯定不会因为一个邵廷玉得罪大周。   郁郁不得志,心情也受到影响,再加上这么生活习惯处处不适应。邵廷玉整个人身上带着一股丧气。舒哥挺着肚子进来,笑道:“乌里木,我们族里的巫医给我看过了,说我肚子里怀的是个男孩子,你总算是后继有人了,开不开心?”   邵廷玉对这个孩子毫无期待,但是舒哥看重,他扯了扯嘴角,“我当然开心,恨不得他马上就出来,以后可以教他骑马射箭。”   “嗯,让他做草原上的大英雄!”舒哥说。   邵廷玉问:“岳父肯让我操练士兵了吗?”   舒哥脸色微微变了变,继而笑道:“不是士兵,我们这边叫做勇士,大家都是勇士。我阿玛答应让你管着我们的牧场。”   牧场上都是羊,而且还有牧羊人看着,这个官牧场是个什么职位?邵廷玉很不满,“就这么打发了我?”   舒哥好言安抚他,“你才来我们部落没多久,现在把勇士们教给你,他们也未必服气你呀,索性再过几年,大家都混熟了,你彻底融入我们部落了,到时候做什么都方便。”   邵廷玉可不傻,舒哥一推再推,可见不是真心实意再帮他,那脸色就摆起来。舒哥则觉得自己怀着他的孩子,他该哄着自己,就像当年在总兵府时,自己哄着他一样。   如今邵廷玉在她的地盘上,还敢这么对待她,正好应了哥哥与爹爹对她说的话。   赫赫部的族长巴林是这么对女儿说的,“你想不想邵廷玉一辈子陪着你?”   “当然想。”   “那就不要让他手里有兵有权,他什么都没有只能依附你,就再也不会离开你,也再不会有别人。”   “他就是一个背信弃义的小人。听说在大周时,他原来娶的那位夫人,出身高贵,为他生了个女儿,可是说不要就不要了,他逃到大周,他的家眷在大周都不会得到好。他若是掌权,也会像对待他原来的夫人一样对待你的。”   自从收留了邵廷玉,刚开始还好,现在巴林越来越后悔,万一大周打过来怎么办,他不可能让赫赫部的勇士去送死,他甚至还想过,万一大周真的攻打赫赫部,他就把邵廷玉给绑了送回去。   舒哥这个丫头,宠爱太过,以至于犯了糊涂,为个外人值得吗?草原上的勇士多得是,嫁给谁不行?   舒哥咬唇道:“阿玛,万一邵廷玉去投靠了汗王怎么办?”   巴林嗤笑一声,“傻女儿,你以为汗王敢用他吗?他这样的人,无情无义,连自己的国家、君王、妻儿都可以背弃,这样的人什么事做不出来?没人会养一条会咬人的狗,他再能打仗也没用,我们要的是忠心耿耿的人。”   边关一带已经传遍了邵廷玉背国弃君的事迹,谁也不敢冒险去用他。巴林都后悔接了这个烫手山芋,还把女儿许配给了邵廷玉。现在只希望邵廷玉能安安分分吧。   舒哥的大哥乌术也劝她,“你不是就喜欢他的人吗,现在已经得到了,就让他天天陪你骑马打猎,做什么去领兵,他去领兵了,脾气涨了,反而要你去讨好他。”   被父亲与哥哥这么说,舒哥豁然开朗,是啊,现在是邵廷玉受制于她,而不是她必须讨好邵廷玉。   后面邵廷玉再问起领兵的事情,舒哥就含含糊糊地推诿。她毕竟是爱邵廷玉的,对邵廷玉挺好,衣食住行不亏待。但是邵廷玉带来的包括赵擒虎在内的那些人,她的态度就不好了,不白养人,不干活就没饭吃。这么一顿操作下了,那些人大多都离开了,只有赵擒虎再这三五个人苦苦支撑。   期间,他们也有暗中联络女真其他部落,但是邵廷玉的光辉事迹传得沸沸扬扬,无人敢真正给他带兵,羞辱他一顿,赏他个弼马温的职位倒还可以。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明天继续双更走起。                   160、第 160 章(捉虫)   弼马温无疑是在羞辱邵廷玉。以前他是人人尊敬的辽东总兵, 不但这些个女真部落的族长逢迎他, 就是他们的汗王也得巴结讨好他。现在形势彻底调转,当初他不看在眼里的人居然回过头来羞辱他, 邵廷玉额上青筋毕露, 咬牙切实。   赵擒虎气愤道:“大哥,你不知道那些人的话多难听!早知他们如今忘恩负义, 当初咱们就该一鼓作气把这里都给打下来, 让他们做丧家之犬!”   还有赫赫部,原本在女真诸部中只是一个力量比较弱小的部落, 邵廷玉与舒哥好上后, 爱屋及乌, 特意扶持赫赫部的发展,不然, 赫赫部早就被其他部落给吞并了, 现在这些人全然忘了这些事,只一味的防备羞辱他们。   赵擒虎使劲扯扯身上的皮袄子, “大哥, 我受够这里了,我不想穿他们的衣服,也不想剃成他们的发型!”   赫赫部的发型与大周有极大不同,大周男儿束发,女真讲究剃发,留一个金钱鼠的小辫子。各地风俗不同,但土生土长的大周人士赵擒虎很难接受。之前为了能够顺利融入赫赫部, 在邵廷玉的带头下他们剃成这种发型,现在事情不成,赵擒虎忍不住抱怨几句。   “舒哥这女子心眼多,不会在坑我们吧,大哥,我们得早点想办法。”   邵廷玉沉吟半响,“再等等吧,等孩子出生再说。”   若是个男孩子,那就是巴林的亲外孙,舒哥的心态也会转变。   不得不说,邵廷玉还是对自己挺有信心的,冯妙青、秋玲、朱小怜,她们都对自己一往情深,他常年在外,冯妙青为他守得住,秋玲本是冯氏的心腹丫头,跟着他来辽东照顾他,秋玲一心为他,从来不把他的事情告诉任何人,还有小怜,那个柔弱的女子,千里迢迢去登州寻他,有名无实地做了他那么多年妾室,最后不得已才嫁了出去。至于舒哥,也是极爱他的,不然不可能为他生孩子,只是太过善妒才做下错事,等他们的孩子出生后,舒哥一定会一颗心全部扑在孩子与他身上。   赵擒虎也没办法,无奈道:“好吧。”   事到如今,他很有些后悔,程福多精啊,知道事情不对,及时倒戈,现在还在大周过舒服日子。   ……   日子一天天过去,天气转凉,又到了一年的暮秋时节。这个季节是京城最舒服的季节,秋高气爽,天很高很蓝,闲闲地飘的几朵棉絮似的云朵。   宁儿与阿宣在宫里的甬道放风筝。王琼姿觉得放风筝就是要热闹,人多才好玩,便让坤宁宫不当值的宫女们都去放,各式各样的风筝纷纷起飞,五彩斑斓,衬着蓝天白云格外好看。   风筝迎风而已,越飞越高。王琼姿放了一只牡丹花风筝,宁儿的是老鹰,阿宣的是一只小白羊,兄弟俩较劲,比谁放的更高更远,呼呼喝喝。   葫芦放了蝴蝶风筝,其他的侍女动物啊,花草啊,都有,这是王琼姿让人从坤宁宫库房专门拿出来赏赐给她们的。一群活泼的女孩子凑在一起欢声笑语,这种情景让王琼姿也仿佛回到十六岁的时候。   忽然听到“哎呀”一声,一个女孩子哭出声音来,“我的风筝飞走了!”   原来她的风筝线与别人的线缠在一起,断了。小小的雨燕风筝脱离了线的掌控,越飘越远,直至成为一个黑点,飞出宫,消失不见了。   那女孩子也不过十五六岁,见自己的风筝没了,蹲在地上哭起来。冬青走过去教训她:“娘娘还在呢,你哭嚎个什么!”   “呜呜,风筝没了!”   “你自己没看好,怨不了别人。反正娘娘赏给我们了,没了娘娘也不会责怪你。”   那女孩子呜咽道:“可是我喜欢我的雨燕风筝,想要留着它呢。”   说完哇的一声又哭起来。冬青急忙去捂住她的嘴巴,“别哭,别惹贵人生气!”   王琼姿早就听见哭声了,招手让她们过来,问道:“怎么回事?”   冬青一五一十地把事情说了,末了,又道:“这丫头叫做心儿,进宫不多久,还不懂规矩,求娘娘不要责怪她。”   心儿抬起头来,一张讨喜的小圆脸,大大的眼睛里蓄着两包泪水,晶莹剔透,鼻头红红的,小巧的嘴巴撅着,萌妹子一个。   王琼姿笑了,道:“丢了不要紧,听人说啊,这风筝飞上天后,再剪断线,任风筝自由飞走,就可以带走一切烦恼忧愁,这是好事。你要是喜欢风筝,我再送你一个。”   她让葫芦拿了一个五彩锦鸡的风筝给心儿,心儿喜笑颜开,“心儿谢谢娘娘!”   这姑娘笑起来眼睛弯弯像月牙儿,是个很招人喜爱的小姑娘。   心儿就在坤宁宫当差,不过因为刚进宫没多久,资历浅,现在做一些扫洒的活。以前王琼姿是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个人,但自从上次有了印象后,她常常能够见到心儿。   大清晨心儿扫完院子里的落叶后,又去给花浇水,摘来最新鲜的秋海棠给王琼姿插瓶。这女子活泼单纯,天生的笑颜,让人看了心情都好起来,坤宁宫里其他的宫女太监也都很喜欢她,渐渐她就在屋里做些细活。   王琼姿闲暇跟她说说话,问道:“心儿,你是哪里人,怎么进的宫?”   宫里的宫女来源分位两部分,其一是采买,其二就是普通人家的闺女进宫服役,一般条件过得去的人家爱惜女儿,都舍不得叫女儿进宫,花钱抵役,心儿长得白净,手指纤细,可见家境还不错。   心儿笑嘻嘻道:“回娘娘,是因为我那个老——的爹好赌,把家里那么多的田地房子都给输完了,我要是不进宫他就该把我给输了,所以我就进来啦!”   她笑着说一件悲惨的事情,葫芦诧异道:“你这妮子傻了,该笑的时候哭,该哭的时候笑,傻了!”   “我没傻!”心儿道,“我那个爹不争气,我娘又一味的贤淑,管不住人,又不肯同我爹和离,只怕我爹把我卖了出去,她也不敢说什么。我现在离开了那个狼窝,吃跑穿暖,跟着娘娘这么漂亮这么好的人,我开心还来不及!”   这姑娘想的真开,挺好的。   王琼姿问道:“你进宫后你爹娘有什么找过你?”   她执掌后宫,定下规矩后宫服役的宫女们每月可在宫门处与亲人相见。   心儿道:“托人说要见我,我就去见了,结果见面第一句话不问我在宫里过得好不好,直接问我要钱,别说我没钱,我就是有钱也不给他们,我骂了我爹一顿,以后再不见他了,就当我们父女的缘分已尽。”   连李逸也注意到坤宁宫多了一个眼生小宫女,他随口问王琼姿,“这是你新提拔来上来的小宫女?”   “是啊,怎么样?”   李逸:“看着一团孩子气,能干什么!”   王琼姿瞟了他一眼,“她是服侍我的,又不是服侍你,你管她能干什么?”   李逸摆摆手,“好,好,不跟你说这个,有正事呢!请看这本折子。”   王琼姿接过来瞧了瞧,原来是王敖上奏,重点分析了大周的农业与商业,认为农业毕竟是大周的根本,商业为辅助,但是现在因为商业利润更大,很多人开始弃农从商,长此下去,会伤害大周的根本。   后世发展证明,农业就是干不过商业,国家税收几乎都是来源商业。而从商的人越来越多,部分商人发达后,会要求提高自身的地位,成为新兴的资产阶级,由此带来社会变革,这是历史发展的趋势。   王敖趋向于保守,认为此刻应该重农抑商,出台政策,抑制商人的发展。   王琼姿当然是鼓励商业发展,不然只靠种地,最多只能维持温饱,还有很多人连饭都吃不上。   “大周的经济之所以这么繁荣很大一部分就是商业发展带来的,现在一直商业发展,是不是之后就要关闭海上贸易呢?”   李逸:“额,还真有些人提议关闭海关,外国人来来往往,极容易惹是生非,还不好管辖,海外那些国家落后得很。”   王琼姿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们这些人有没有想过玉米红薯是怎么来的,这些东西可解决了大周很多地方的饥荒,国门一关闭,闭门造车,大周只会越来越落后。”   李逸道:“我也是这个想法,朝廷这边先设一个机构专门管理商业,再征求大家的意见,看看怎么管理吧。”   具体怎么办,还是要根据实际情况来,王琼姿从来不敢小瞧别人的智慧,只要李逸虚怀纳谏,总能找到有用的人才。   说完了正事,到了用晚膳的时候,心儿带着人摆饭。她特意捧出一罐汤出来献宝,“皇上,娘娘,这是奴婢自作主张去厨房熬的杏仁雪梨瘦肉汤,秋天太干嗓了,正好喝了润肺。”   她盛了两碗放在王琼姿与李逸面前,李逸尝了一口,笑道:“雪梨与瘦肉一起煮汤味道居然还不错,瘦肉中带着雪梨的香甜,一点也不腻。”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还有一更。                   161、第 161 章   这个煲汤的法子, 似乎是从广东那边传过来的, 王琼姿问心儿:“你们家祖籍是广东吗?”   心儿笑道:“娘娘,奴婢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 不过小时候奴婢家里有个厨娘是广东人, 这道杏仁雪梨瘦肉汤便是从她那里学来的。娘娘,您快尝尝吧, 放凉了就不好了!”   王琼姿尝了一口, 微微皱了眉头,她自小对猪肉的味道非常敏感, 非得做的没有一点腥味才能入口, 不然就会反胃, 这份汤里的猪肉味虽然已经很淡了,但还是能够感觉到一丝丝的腥味。   心儿见她皱眉, 担心地问道:“娘娘, 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怪味道?”   毕竟是她一片好心, 王琼姿道:“味道挺好的。”   话是这么说, 她喝了两口就搁下了汤勺,反而是李逸十分喜欢喝,把所有的汤都给喝完了。   用过晚膳,就是帝后二人的亲子时间,他们会带着两位皇子在书房读书写字做游戏,或者去校场操练,这个时候一般只需要葫芦或者邱琰等人服侍就行了。   心儿等人收拾桌子, 将杂物做完后就没事了。她回了宫女住的地方,就听见连翘与几个小宫女在说她的闲话。   “心儿这妮子,本来以为是个好的,没想到也是个狐媚子,勾引皇上呢!”   “真的?”小宫女不敢置信。   连翘道:“当然是真的,她今日巴巴地去厨房煮了一锅什么雪梨猪肉汤,说是清热润肺,皇上都给喝了,还夸她了,这样一来可不是在皇上面前挂了名!”   小宫女一号:“她心眼怎么这么多啊,皇上这几日嗓子不好,她就炖汤送上去,还专门挑娘娘不喜欢的猪肉煲汤,从来没见过心眼这么坏的人!”   小宫女:“天啊,娘娘还对她那么好,她居然当着娘娘的面作出这种下贱的事!”   “哎,心儿,你站在这么做什么,怎么不进去?”冬青从外面走进来,见心儿站在门口,出声问道。   连翘与小宫女们陡然没有了声音。   心儿勉强挤出一个笑,“冬青姐,我这就进去。”   她进屋后,连半个眼神都没有给连翘等人,连翘等人开始觉得讪讪的,后面又觉得就是心儿的错,再加上近一段时间,心儿在皇后面前很出风头,众人都有些不忿,于是,暗暗针对其心儿来。   心儿本身就是个要强的,众人越是针对她,她越是要挺着腰背做人。好在王琼姿不喜欢宫女们搞内斗,打小报告,又有葫芦与冬青压着,连翘她们做得不敢太过分。   当然心儿也不怕她们。经此一事,她知道了有些人表面上对她好,实际上说不定在使坏,或者就看着她出错。比如说她去厨房煲汤,厨房的那些人肯定知道皇后娘娘并不喜欢猪肉,可是偏偏无一人同她说。还有连翘她们,平时对她笑吟吟的,没想到背后说她闲话的也是这些人。   她就是要让那些人不得意,于是更加用心服侍皇后,而皇帝与皇后时常在一起的,这样在外人眼里就成了皇上一来坤宁宫,心儿就跑到皇上跟前去献媚。   因这些话都是几个小宫女私下里说,冬青是知道的,但是她跟连翘情同姐妹,故而替她瞒着。葫芦现在不住在宫女群居的地方,而是住在坤宁宫。   因此等葫芦知道的时候,这些小话已经传了一段时间了,葫芦狠狠地把她们训斥了一顿,然后去给王琼姿请罪。   “娘娘,都是我的疏忽,没想到闹出这样的事情来,冬青连翘几个平时看起来还好,没想到这么沉不住气,自己人就闹起来,传出去让人看笑话!”   她的脸气得通红,王琼姿笑道:“快别生气了,这人的嘴巴从来是管不住的,除非拿针线给缝起来!”   葫芦犹自气鼓鼓道:“我知道这个道理,可是大家都是自己人,别人要是说这样的话,她们该照着脸反驳回去,怎么就自己人说起自己人的闲话来。冬青还好,就是心软,我看连翘她们几个趁着明年放一批宫女出宫把她们放出宫算了。”   王琼姿说:“好,都听你的。”   冬青想了想,又道:“心儿那小丫头片子才来就惹出这些事来,留着也是个麻烦,不如也一并送出宫算了,她家里容不下她,咱们可以把她安置在南京,她想嫁人就给她寻个好婆家,不想嫁人去纱厂做工也行,江南的女子最是厉害,织布养蚕纺纱,自己就能挣出一份家业来!”   她说的头头是道,王琼姿却不置可否。   葫芦急了,“娘娘,心儿生的好看,就这么在皇上面前晃来晃去不太好吧?”   王琼姿反问道:“宫里就没有比心儿更好看的女子了吗?”   有,而且不少,选进宫来服侍贵人的宫女首先就得五官端正,其中不乏好看的姑娘,坤宁宫就有好几个模样还不错的宫女,心儿在其中并不是特别出众。   葫芦愣了一秒,“可是,万一——”   王琼姿微笑道:“你是想说万一皇上看上了心儿?”   葫芦迟疑地点了一下头。   王琼姿道:“我跟他夫妻这么多年,彼此要信任,要是他能被心儿给吸引,那么我们的情谊也没什么好说的,我趁早死心。葫芦,防是防不住的,他是皇帝,总会遇到各种女人,我也会老,谁知道以后是什么样,我不愿意也不想防。”   况且只要生了异心,无论怎么防都是防不住的。   葫芦突然感到一阵难过,“娘娘,您以前常常说出海,不如我们出海去吧。这皇宫里住的实在是没意思。”   “出海也有风险啊,还有人因为海上风浪而死,或者是遇到海盗也难逃厄运。”   葫芦扁扁嘴巴不说话了。   王琼姿笑,“别这么丧气嘛,咱们还有宁儿。”   想到太子,葫芦总算是心气顺了,“太子殿下跟娘娘感情最好了,就是皇上也比不过。”   坤宁宫一切如常,众人各司其职,表面上风平浪静。虽然王琼姿说不要太在意心儿,但是葫芦忍不住偷偷观察心儿,越看越觉得心儿似乎对皇上很钦慕,皇上有时候对心儿有说有笑。   皇上来坤宁宫,心儿抢着上前去服侍,端茶倒水。心儿读过书,娘娘与皇上讨论书中的故事时,心儿也能插上嘴。她还隔三差五去厨房煲汤,其实娘娘喝得少,大部分都是皇上喝了,这应该是特地给皇上熬的汤吧。   葫芦全身警惕起来,从来不让心儿与皇上单独相处。   李逸并不是傻子,刚开始不太注意,时间长了,总是看到这个心儿,每次他想与皇后单独相处时,心儿经常没有眼色留在屋里,非要人直接叫她出去。   他想打发了心儿,但是看得出皇后挺喜欢心儿,把她喜欢的宫女打发了似乎不好。   皇上有事,手下自然要倾尽全力替他分忧,张悦是贴身服侍李逸的,他心里更明镜似的,在皇上问他的意思时,他便信誓旦旦地说:“小的觉得那个心儿应该是仰慕皇上的龙颜天姿。”   李逸道:“这话可不要乱说,皇后听到了生气。”   张悦心惊胆战,皇后那边他不能得罪,皇上这边要是真看上了心儿该怎么办,他试探道:“那么心儿该这么处置?”   李逸:“处置倒也不必要,一处置皇后不就知道了,免得她生气。”   张悦:“小的跟心儿说说?”   “倒也不必,我亲自跟她说,让她死了这条心,小姑娘家家的,好好干活,过几年了出宫嫁个如意郎君不是挺好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明天见。                   162、第 162 章   张悦陡然松了一大口气, 幸好皇上没有看上心儿, 不然他可就麻烦了。   现在做一个乾清宫的主管大太监真的是太难了,他的主子是皇上, 可是皇上常住坤宁宫, 张悦有时候觉得坤宁宫的主管大太监邱琰的日子比自己好过多了,毕竟邱琰只需要一心一意效忠皇后就行了, 至于皇帝他不用去管;而张悦自己, 首先得把皇上服侍好,其次皇后也是不能慢待, 要知道皇后可是敢动皇上的人, 前有孙忠, 后有罗翔,张悦很害怕自己也落到两人的下场。   他刚才就做好了准备, 要是皇上真看上了心儿, 他是决计不敢隐瞒皇后,总要想个法子告诉坤宁宫的人。现在皇上没有看上心儿, 那简直不要太好。   张悦的内心戏这么多, 表面上还是装着跟无事人一样,道:“皇上,您得尽快跟心儿说清楚,她要是闹事,也趁早打发出去。”   李逸瞥了他一眼,“朕还用你教?”   他感叹道:“心儿这样的肤浅女子说什么钦慕朕,其实只不过看重皇帝的身份, 想要一步登天,坐享荣华富贵。这么多年来唯有皇后真正不因为我的身份,只能单纯的因为我这个人。”甚至因为皇帝的身份,拒绝自己。   李逸追求皇后的那一段故事,张悦听说过,皇帝死皮赖脸才追上皇后。这些年他亲眼所见,皇上对皇后非常好,皇后略一生气,皇上就赶紧认错道歉。皇后心情好的时候对皇上笑吟吟的,心情不好的时候,连皇上也敢训。两人的相处模式实在让张悦看不懂。只能说萝卜白菜,各有所爱,皇帝的喜好与众不同。   机会很快就来了。那日阿宣不认真读书,气倒了夫子。那老儒生脾气上来,立誓再也不教顽童了。宁儿教导弟弟,他也不听。   王琼姿亲自出马,要捉阿宣去给夫子道歉。阿宣犟嘴:“我才不去,我是殿下,夫子是臣,他是要跪拜我的,他不尊重君王,砍头都可以!”   这可把王琼姿给气坏了,要是真因为男孩子顽劣还好,这回说出这样混账话来,不知道是在哪里学的。   她问阿宣:“你是君吗?”   阿宣:“我爹爹是君!”   “你爹爹是君没错,但是你不是君,你爹爹之后则是你大哥。你也是你爹爹与大哥的臣子。更何况你爹爹都不能说砍人脑袋就砍人脑袋呢!”   小小年纪就这么拿权做势,长大了还不知道怎么恶劣,她可不想养出一个建昌伯这样的儿子来,于是让人把阿宣关在书房反省,她亲自在书房外坐镇,宁儿也陪着母亲。   阿宣脾气倔,泪水在眼睛里打转也不肯说软话求饶。宁儿心疼这个弟弟,道:“娘,弟弟犯了错,咱们好好给他说道理就行,别关他行不行?”   “宁儿,你是个好哥哥,但是不能放任你弟弟这么下去了,他不小了,读了两年书,该懂些事了。你对他好就该好好管着他,不然就这么放任下去,总有一天他惹了祸,可能我们大家都没法替他兜住。”   宁儿若有所思地点头。   王琼姿摸摸他的头,道:“好孩子,你不能像你弟弟这样,天下百姓虽然都是你的子民,你得好好待他们,让他们丰衣足食,安居乐业,而不是把他们当做可以任意践踏的奴隶,知道吗?”   宁儿点头,“我知道了,就像孟子说的,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孟子这话,那些个君王未必能想得通。王琼姿笑道:“是这个意思,不过大多君王并不能接受。你只要记住‘民惟邦本,本固邦宁’就行,没有百姓,也就不成君王。”   宁儿郑重道:“孩儿记住了。”   今□□中有些事情,李逸下朝后,与几个大臣议完事,才回坤宁宫。没有看到王琼姿,他问宫女,“皇后去哪了?”   那宫女老老实实把事情说了。原来是阿宣皮痒了找训,李逸这会儿可不敢跟到书房去,阿宣与他小时候非常像,李逸与他相处就是哥俩好的状态,他担心过去了,阿宣跟他求救,还是当不知道,把这事交给王琼姿来吧,不、不,等王琼姿训过阿宣后,他跟着再训一遍,李逸这样想。   正好趁着这个时间跟心儿说几句话,这一路过来,连心儿也不见。张悦让人去找心儿过来。   心儿匆匆过来,福了福身,“皇上,奴婢现在煲汤呢,您有什么事吗?”   李逸想了想,道:“皇后对身边的宫女都很好,等到了年纪都会让她们出宫嫁人,还会给备一副嫁妆。她曾经有个侍女叫做小英,嫁的非常好,现在已经是诰命夫人了。”   心儿表情淡淡,似乎不为所动,只是说:“娘娘是世上最善心的人。”   李逸心道,这妮子心眼还挺重的,难怪讨得皇后那么喜欢她。   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心儿惦记着厨房的那锅汤,焦急道:“皇上,您可是还有事情要吩咐,奴婢的那锅汤只怕是要糊了!”   李逸一摆手,“糊了就糊了,朕还少了你那碗汤喝!”   心儿急道:“娘娘这几晚睡得不太好,这是奴婢特意为娘娘熬的汤。”   李逸听出不对劲来了,“这汤是特意熬给皇后的?”   不是应该给他熬得吗?以往心儿也是常常亲自下厨熬汤。   心儿道:“当然是给娘娘熬汤。我家以前那个厨娘说汤最温补了,尤其是对女子。”   她咬咬唇,“可惜娘娘不太爱喝汤,反倒是皇上您都给喝了。奴婢有次听到娘娘咳嗽了两声,特地给娘娘煲了雪梨瘦肉汤,但娘娘不喜猪肉。不过奴婢现在改进了方法,娘娘最近喝的多一些了。”   心儿一口一个娘娘,提起王琼姿时眼睛嘴角都是笑意,还说:“奴婢最羡慕的就是葫芦姐姐了,能够一辈子留在娘娘身边,奴婢也要像葫芦姐姐一样,每时每刻都跟在娘娘身边。”   得,看着情形,什么都不必说了。李逸觉得心儿这丫头真正喜欢的人应该是王琼姿。   这样一想,确实也是,汤是煲给王琼姿喝的,王琼姿与李逸都在场的场合,心儿确实都是以王琼姿为先的,比如说斟茶,第一杯茶一定是倒给王琼姿,之后才轮到李逸。   心儿还惦记着她那锅汤,李逸道:“朕让张悦去厨房亲自给你看着!”   或许这个心儿是个心机深的,故意作出这副样子来,李逸不放心又故意试探了几句。   “在宫里服役,有时候晚上还有值夜,不觉得辛苦吗?”   心儿摇头,“不辛苦,娘娘待我们可好了,值夜后可以休息一整天,厨房也随时供应着热乎乎的饭菜,我觉得一点都不累,我愿意给娘娘值夜呢!”   小宫女眼见皇上把心儿叫到屋里,连张悦公公都出来,紧张起来,连忙小跑到后殿的书房偷偷告诉了葫芦。   葫芦脸色大变,心儿这个不要脸的小蹄子,皇帝也不要脸,都下贱!她犹豫要不要告诉王琼姿。   王琼姿早已看不她神色不妥,问道:“葫芦,什么事?”   葫芦一向对她事无不言,坦坦荡荡,当下也不再犹豫,十分气愤地说:“娘娘,皇上来了坤宁宫,在屋子里单独见心儿,连张悦也不在屋里服侍。”   这是在坤宁宫的地盘上,王琼姿是相信就算李逸真有异心,也没那个胆子在她的地盘上搞事情。可是葫芦急得了不得,恨不得立刻就去捉那对奸夫□□的把柄。   “行吧,那我们现在回去吧。”   去看看也无妨。   王琼姿带了葫芦回前殿,一路上静悄悄的,葫芦打手势让宫女们不要出声,待到了暖阁门口,听到里面有说话声。   只听心儿说:“皇上,奴婢对您没有一丁点的非分之想,您的年纪做奴婢的父亲都够了。奴婢真心钦慕娘娘,就想一直都留在娘娘身边服侍娘娘。”   这……葫芦差点忍不住笑出声了的,赶紧用手捂住嘴巴。   就听李逸说:“没有非分之想最好,当然你也不能对皇后有非分之想,朕看你还是尽早出宫算了。”   这对话越来越沙雕了,王琼姿轻轻咳嗽一声,示意葫芦推开门。   心儿喊了一声,“娘娘!”   李逸则“哼”了一声,王琼姿对心儿说:“你先下去吧。”   心儿撅着嘴巴退出去,葫芦跟在她身边也出去了。   李逸连忙巴拉巴拉解释一通,“我原本觉得这个心儿对我图谋不轨,想要跟她说清楚,让她不要想多了。没想到——”后面的话他说不下去,人家对他根本就没意思,他自作多情了。   王琼姿皱着眉头看他,李逸道:“看什么?”   她轻轻去捏他的耳朵,“你可真是闲得慌!”   “还不都是因为我看你很喜欢心儿,要是把她调走,担心你生气。我要是真想怎么样,也不会挑在坤宁宫啊。”李逸自觉出了个洋相,闷声闷气地说。   王琼姿哭笑不得,“你有时候跟阿宣一个样,幸亏你再朝堂上不是这个样子。”   李逸委屈,“我只有在你面前才显得这么傻,所以你要原谅我。”     好在这家伙确实是经受住了考验,王琼姿捏住他的两腮,昧着良心说:“不傻,高兴点,笑一个。”   李逸露出八颗牙齿的标准笑容,“这样可以吗?”   “可以!”   不过经过此事,心儿再留在宫里风言风语也不好,王琼姿决定让这个姑娘出宫。   心儿伤心地哭,“娘娘不要我了吗?”   王琼姿道:“心儿,宫里就是这一方小小的田地,去宫外岂不是更自由吗?你放心,不会让你回家,我会给你安排一个好去处。”   心儿使劲摇头,“可我不想嫁人呀。”   葫芦笑道:“小妮子还想嫁人的事情呢,没人让你嫁!娘娘在南京有纱厂、船厂,让你去宫外继续给娘娘做事,愿意吗?”   心儿眼睛一亮,“真的,那我以后还可以再见到娘娘吗?”   葫芦故意道:“那得看你事儿做的好不好了。”   心儿握拳,“我一定会做好。”   一直这么心儿心儿叫着叫着,还不知道她本名,王琼姿随口问:“你姓什么,本名又叫什么?”   心儿答道:“我姓田,单名一个心字。只是我讨厌这个姓,所以只说叫做心儿。”   田心,田,王琼姿有个大胆地猜想,这个心儿该不会是原书中跟着昏君一块祸国的那个妖妃田贵妃吧。   仔细回想剧情,田贵妃确实有个好赌的父亲,在她当上贵妃后,还把派人把她爹给胖揍了一顿了,有朝臣抓住这一点说贵妃事父不孝。   这可真是阴差阳错,现在不会再有田贵妃了。   过了两日,李逸突然说要去太庙祭祀。王琼姿算算日子,非年非节,也没什么重大的事件,怎么突然要去太庙。   李逸说,就是突然想去拜拜他的那些祖宗们了。   行吧。   王琼姿让人去叫宁儿兄弟俩过来。   李逸又道:“他们哥俩不用去,只我和你,也不用搞太大动静。”   王琼姿一头雾水,跟着他去了太庙,果然是一切从简,礼部、太常寺的官员都没跟着过来,只带了几个侍从。   太庙的形制实际上就是一座较大宫殿,红墙琉璃瓦,庄严肃穆。享殿主殿供奉了大周已故的皇帝,东西配殿则供奉功臣。李逸废话不说,带着王琼姿直奔主殿,让跟来的人都待在外面。   王琼姿看着主殿那一排排的灵位,虽然是大白天,还是感到一阵阴冷,她拉拉李逸的袖子,问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李逸微微一笑,牵着她的手,指着这一排排的灵位说:“这些就是我李家的列祖列宗,今日我有话要同你说,需要祖宗们替我做个见证。”   王琼姿不知道他葫芦里卖什么药,“有话就说,干嘛非要在这里。”   李逸正色道:“这是我能想到的最严肃的地方。”   他举起右手,作诅誓状,“请诸位列祖列宗为证,我李逸,今生今世只有王琼姿一个女人,我将永远爱护她,忠于她。如若违背此誓,教我不得好死,大周百年基业毁于我手。”   王琼姿没有露出高兴地神色来,“你知道了?”   李逸道:“我知道,只要你想,心儿可以不用出现在我面前。是我的错,我不能让你放心,我带你来祖宗面前发誓,只是想证明我的心。”   古代人对誓言看得极重,尤其是在祖宗面前。   不管怎么样,他是一片真心,王琼姿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柔声说:“好,我都听见了。”   李逸道:“其实我以前总是纠结你对我的心意,可是看到宁儿与阿宣两个就觉得不必问了,咱们细水长流,要长长久久地过一辈子。”   “好。”   作者有话要说:放在皇宫这个大环境,女主又是现代人的灵魂,所以与小昏君的感情中,总是太理智太冷淡,这都是跟着设定来的,不能突然就叫她热情起来。   正文现在完结了,还有一两个番外。接档文《我和锦衣卫相亲了》,市井故事,看女主发家致富,勾搭小哥哥吧。大声呐喊求预收啊。                   163、番外一   舒哥生下一个儿子。   邵廷玉毕竟还是高兴的, 他今年已过三十五岁了, 只有冯妙青生的一个女儿,如今总算是后继有人, 老邵家的根基不至于断。   他把祖传的玉佩给这孩子系上后, 对舒哥说:“我给孩子想了一个名字,按照我们邵家的辈分, 孩子的名字从木, 不如就叫他权儿吧。”   舒哥对汉名不以为然,皱了眉头, “可是阿玛已经给孩子取了名字, 叫做舒尔多, 叫舒尔多不是更好吗?”   这是在她们赫赫部的地盘上,都是女真人, 当然要取一个女真的名字, 才更容易被人接受,舒哥还指望这孩子继承他外公的土地与牛羊, 取个汉名, 又拗口,又让阿玛不开心。   邵廷玉脸色沉下来,很是不悦,舒哥敷衍道:“你愿意取什么名字就取什么名字,只是在这里要叫他舒尔多,等去了你的家乡,再叫权儿行了吧。”   家乡, 他哪里还有什么家乡?   以往的诸多事情邵廷玉能忍,这回连孩子都不能冠他的姓,极大的伤害了他男人的尊严,他将孩子递给了侍女,一言不发,转身出了毡帐。   舒哥生这个孩子吃了不少苦头,差点儿难产,见邵廷玉这个样子,忍不住咒骂道:“该死,你有本事自己生个儿子出来!”   她年纪小,对这个小孩子还没有什么更深层次的母爱,倒是她的父亲巴林很喜欢这个外孙,觉得他长得像自己,爱屋及乌,打算把一部分女真士兵给邵廷玉带领。   这下子舒哥的大哥兀术急了,他唯恐邵廷玉抢了他的权力,连忙阻止他老爹,“阿玛,您现在重用邵廷玉有没有考虑过汗王,还有大周?”   巴林笑道:“你想多了,大周对邵廷玉可有无无,要是追究的话早就追究了,现在都快两年了,只怕大周都忘了有邵廷玉这个人了!至于汗王,那就更加不用怕了,今年已经有三个部落脱离了汗王的控制,他自顾不暇。”   兀术急道:“汗王已经连着几年向大周进贡,想要得到大周的支持,一举统一女真各部,听说大周派了使者过来与汗王及女真各部族长谈判,但是偏偏没有请父亲您过去。”   巴林脸色凝重,摆摆手,“大周的人最是阴险狡诈,不会让我们女真壮大,只怕是在搞什么阴谋。”   兀术一阵无语,邵廷玉也是大周人,怎么你现在就不防备他了。   其实邵廷玉现在他们手里就是一个烫手山芋,他以前是带领大周的军队攻打女真各部的,女真的勇士们对他是一种畏惧与厌恶之情,邵廷玉归顺赫赫部后,这些勇士们也并不是真心接纳他,更加不愿意他率领他们,最多只是面和心不和。   兀术极力反对,再加上巴林想要看看汗王与大周谈得怎么样,于是邵廷玉的事情就不了了之。   当初跟着邵廷玉一起从大周逃过了的侍从基本上都离开了,有些想办法去了大周隐姓埋名生活,有些娶了赫赫部的女子,彻底融为赫赫人,赵擒虎也突然有一天消失的无影无踪,现在赫赫部,邵廷玉是最突兀的一个大周人。没有朋友,没有事情做,他现在对舒哥越来越厌恶,曾经那个热情活泼的异族姑娘现在变成一个粗鲁无知的泼妇,对邵廷玉吆三喝四,完全没有对夫主的尊敬。   有一次邵廷玉骑马,遇到一个赫赫部的少女腿崴了,他好心送那姑娘回家。这事被舒哥知道了,大闹不止,甚至想要拿马鞭来打邵廷玉。邵廷玉身手不错,岂能让舒哥得手,舒哥就似疯了一般,哭着就找巴林,说邵廷玉打她。   巴林训斥了邵廷玉一顿,还说这是他赫赫部的地盘,不是大周的地盘,容不得邵廷玉胡作非为,不然就将他赶出去。   舒哥突然又跑出来做好人,在巴林面前为邵廷玉求情,巴林才作罢。   等巴林走后,邵廷玉冷脸以对,视舒哥如同空气。   舒哥满不在乎,得意道:“收起你的傲气吧,这里可是赫赫部,你最好永远不要忘了。”   邵廷玉的拳头捏得紧紧的,舒哥根本不怕他,他没那个胆子打自己。   邵廷玉从来不为已经发生发的事情后悔,因为他认为后悔也无事于补,还不如想办法改变现状,可是睡在毡帐,午夜梦回,他想起了冯妙青与京城的一切,富丽堂皇的定远侯府,天真烂漫的妻子,还有可爱的女儿,醒来时,他的枕头是湿的,这里的夏天可以真热,热的人出了一身汗,连枕头都汗湿了。   大周与女真的关系紧张起来。汗王想要做唯一的汗王,希望大周出兵支持,然后平定女真,再然后么,大周退出去。   可这天底下没有这么好的事情。要想使一个敌人衰弱、灭亡,当然不能让他们团结在一起,各个分化,使他们内部矛盾不断,这才是最佳方法。   大周皇帝派来的使者提出在女真诸部立三个汗王,因为正好有三股势力嘛,这样公平公正。原来的汗王自然不同意,召集手下的士兵想要进攻大周,结果大周早有防备,汗王的军队打败,而且他还后院失火,其他部落趁他与大周打仗的同时,攻击他的老本营,汗王连自家的地盘都损失了一部分,不得不坐下来与其他几方谈判,女真的势力被分为东、西、中三部,这三部的首领都称为汗王,赫赫部被化到东部。   东部汗王在大周的扶持下可谓是占足了其他两部的便宜,为了讨好大周,便命令赫赫部族长巴林押解邵廷玉给他,他再将邵廷玉交给大周。   巴林本就不太服这个汗王,于是两部纠集勇士恶战一场,赫赫部的人少,不是东部汗王军队的对手,邵廷玉自请领兵出击,巴林犹豫不决,   兀术找了赫赫部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老去说服巴林,让巴林把邵廷玉交出去熄战。   巴林年纪大了,本来就畏手畏脚,被人一劝,又觉得将邵廷玉送出去才是最好的办法。   “只是,你妹妹怎么办,还有舒尔多?”巴林道。   兀术笑道:“我看那邵廷玉对妹妹也没有多好,女真的勇士那么多,妹妹再嫁也容易,舒尔多么,是我们家的人,跟邵廷没有关系。”   他们商议事情都是瞒着邵廷玉,故而邵廷玉还不知道巴林已经打算把他交出去了。   舒哥消息还灵通一些,从一个童年玩伴嘴里知道这件事,不敢置信,“我阿玛明明是让乌里木去带兵!”   那玩伴轻蔑一笑,道:“带兵?他当年带着大周的兵杀了多少我们的兄弟姐妹,你傻了吧?”   他把手搭在舒哥肩膀上,“舒哥,嫁我吧,我会把你孩子当做亲生孩子看待。”   “呸,你又是个什么东西!”   舒哥啐了他一口,想要去主帐找父亲问个明白,走到主帐门口,突然停住了脚步。    164、番外二   她想起了当年父亲与大哥将她送到辽东总兵府的时候, 她现在还记得那种极度惶惶与无助的感觉。她承认现在对邵廷玉的感觉已经淡了很多, 可是邵廷玉毕竟曾经对她好过,在总兵府时给过她快乐的日子, 那时候连汗王都要来讨好她, 还有舒尔多……   舒哥转身往自己毡帐走去,越走越快, 她猛地扯开帘子, 邵廷玉正在看书,抬起头看了她一眼。   舒哥嘴唇颤抖, “快、快走!”   邵廷玉站起来, “什么事?”   舒哥去推他, “我阿玛打算把你送给大周,你快逃, 快啊。”然后就急急忙忙帮他收拾金银细软干粮, 打成一个小包裹递给邵廷玉。   邵廷玉往帐子外走,“我去接舒尔多!”   “舒尔多在我额娘那里, 你现在去接他就会被人发现, 他太小了,不走。”   邵廷玉猛地回头,盯着舒哥,“你不跟我走?”   舒哥从来没有想过跟他走,她是赫赫部的公主,习惯了过好日子,不可能跟着邵廷玉去流浪。   她勉强笑道:“我要留下来照顾舒尔多。”   “你去把孩子抱回来, 我们一起走。”邵廷玉斩钉截铁地说。   舒哥烦了,跺脚道:“这里是我的家,我为什么要走,舒尔多是我儿子,也要留下来,你自己快逃命吧,别再磨蹭了。”   邵廷玉从来没有想到舒哥有一天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看舒哥的眼神很不善。   舒哥心虚兼不耐烦,“你离开大周也扔下了你原来的那个妻子与女儿,反正我是不会跟你走的,你自己爱走不走!”说完她就离开了帐子。   她一走,邵廷玉一秒都没耽搁,拿上包裹,又收拾了几件衣服,趁着无人注意,骑上马狂奔。   很快巴林的人就发现邵廷玉不在了,兀术带了人去追。   舒哥抱着儿子心绪不安,巴林瞪她,“是不是你提前泄露消息给邵廷玉了?”   她吓得忙摇摇头,“我才知道消息啊。”   巴林想了想,道:“邵廷玉狡猾如狐狸,想来是他自己猜出来我们要将他交给大周,唉,真是个祸害!”   半夜时分,兀术垂头丧气地回来,看这样子大概是没抓到人。舒哥心里偷偷舒了口气。   兀术道:“我带了足足七八个人去追邵廷玉,人是追到了,但是邵廷玉身上带了弓箭,我的人都受伤了,没法再追,就让他逃跑了。”   巴林骂儿子废物。   兀术分辨道:“我们的人射箭射伤了他的右腿。”   巴林气得直叹气,赫赫部交给自己这个大儿子迟早要完。   次日他又派了人去追邵廷玉,然而再也没能追到,最后赫赫部赔偿了三千只羊给东部汗王。   舒哥是赫赫部第一美人,在女真诸部数得上的美人,东部汗王早就对她垂涎三尺,这次趁着赫赫部失势,除了三千只羊外,汗王还在酒宴上向巴林求娶舒哥。   当初赫赫部在女真诸部中偏弱小,也是因为邵廷玉这个辽东总兵的扶植才渐渐强盛起来,没有了邵廷玉的扶植,很快其部落就不再把赫赫部放在眼中。舒哥根本就没有权利拒绝,赫赫部也不敢得罪东部汗王。   舒哥的婚事办得很热闹,东部汗王肯给美人儿面子,邀请了各部的族长来喝成亲酒。   此刻的邵廷玉已经偷偷回到辽东,在边境附近一个农户家里养伤。他说自己本是山上的猎户,打猎时遇上了几个夷人,夷人将他的腿射伤,然后再摸出一块金子给了农户。那农户倒也没有怀疑他什么,让他在家里休养,还偷偷找了乡野郎中,只是他的腿因为治疗不及时,而且乡野郎中的医术一般,虽然治好了,但是留下了后遗症,走路慢一点看不出来,但是走快了能看出跛足。   有一天,农户傍晚从外面回来,笑道:“夷人的汗王今天在办喜事呢,听说是赫赫部的第一美人,他们可真的喜欢围着篝火跳舞庆祝。”   赫赫部第一美人,邵廷玉心里一动,装作感兴趣的样子,问道:“老伯,这赫赫部第一美人是个什么身份,长得真的很漂亮?”   农户老伯笑道:“是赫赫部族长的女儿呢,相当于大周郡主一样的身份,倒也担得起第一美人。”   舒哥,舒哥,邵廷玉眼里几乎要迸出火来,他才离开几日,她就改嫁给了别人,这女子真没有心。   再对比着想想冯妙青,邵廷玉心里越发感觉到冯妙青的好,后悔不已。他落到今天的下场,都是拜舒哥所赐,这个女人蛇蝎心肠。   那老农看了他几眼,不着痕迹地赶客,“我看你伤好的差不多了,应该没事了。”   邵廷玉了然,“我明天一大早就走。”   老农松了口气,虽然邵廷玉说他是猎户,可是老农半点也不信,这人的气势及言行举止看得出不是普通人,还是早点离开心安。   邵廷玉的马也丢了,幸好身上带有金子,他花钱从农户家里卖了一只驴子,骑着驴子上路。   他一阵茫然,突然不知道该去哪里,或者说还能够去哪里,从此他必须改头换面,隐姓埋名了。他突然想起了他刚才沧州那一年,孤身一人去南京未婚妻家履行婚约,被人看不起,婚约也被解除,当年他以为那是人世间最屈辱的事情。可是如今才明白过来,屈辱远远不止于此。   走到这一步,似乎都是因为他自己的选择,只能怪自己。   路上行人侧目过来,邵廷玉忙压了压帽子,骑着驴离开,先去看看冯妙青与宝儿吧。   作者有话要说:后面有冯妙青、女主的番外。   大家给我撒花加油鼓励下吧。                   165、番外三   冯妙青挽着袖子, 从厨房出来, 她父亲冯晋正在院子打拳,弟弟冯继宗在一边学着比划, 见姐姐出来, 忙问道:“姐,饭好了没, 我饿了!”   “锅里还有一个汤在煮, 其他都好了。”她环顾左右,没有看到女儿, “宝儿哪去了?”   冯继宗支支吾吾道:“我不知道。”   宝儿说起来是他的外甥女, 但是自诩年纪比他大, 脾气可不小,冯继宗轻易不敢惹她。   “真的?”   冯继宗不敢看姐姐的眼睛, “就是啊。”   过了好一会儿, 宝儿才回家,高兴地拿出小小的一锭银子递给冯妙青, “娘!”   “哪来的?”   “当铺李老板的女儿要出嫁, 我的绣活还算过得去,帮着李小姐绣了几天的嫁妆,这是李家给的工钱。”   冯妙青脸沉下来,“谁让你出去挣这个钱的,你还小,家里的事情不用你操心。”   宝儿满不在乎地说:“我不小了了,转年就十四岁, 可以相看人家了!再说,这钱是我凭自己的劳动换来的,我不偷不抢,怎么就不行了!”   以前她是官奴的身份,被人歧视,可是太后娘娘薨逝,皇家因此大赦天下,赦免了官奴的身份,她现在是良民,做什么都行。   冯妙青看着女儿粗糙的双手,难过不已,“要是当初没有发生那些事,你现在还是千金小姐……”   宝儿早已忘记千金小姐过的是什么日子,没她母亲这么多愁善感,“娘,以前的事情还提它做什么,咱们跟外公、小舅舅好好过日子,再不然去南京找外祖母和邓禹舅舅去,听说南京有很多纱厂,女工在那里也很普遍,我们不住邓禹舅舅家,租个房子,我靠做工也能挣钱。”宝儿兴致勃勃地说。   冯妙青没好气道:“吃饭,吃饭,你嘴巴怎么这么多话!”   这个女儿心里眼里都想着钱,冯妙青心酸。   宝儿嘟嘴,低头扒饭。   吃完饭,冯晋回屋歇着,冯继宗和邻居几个小男孩子出去玩了,宝儿心疼母亲帮她收拾碗筷。   她度量冯妙青的神色说:“娘,周媒婆来跟您说亲啦。听是城里开绸缎铺子的黄掌柜?”   冯妙青无奈,“娘这辈子不打算再嫁了,宝儿,我就守着你过好不好?”   “好是好,可是现在朝廷都不提倡女人守寡,之前有人像朝廷申请节妇牌坊,不但被驳回来,礼部还出了训示——”   冯妙青的脸色发黑,“宝儿,你爹没死!娘也没有守寡。”   “他就是死了,他要是没死说不定以后还得祸害我们!”宝儿大声说。   “他是你爹!”冯妙青高高地举起了由手。   宝儿涨红了脸,瞪大眼睛看着她,她最终没有打下去,似极疲惫地叹了口气。   “娘,说实话我已经忘了他长什么样子。我小时候,长年累月见不到他,后来又分离这么多年,我记不得他。”宝儿鄙夷道,“他做了夷人的女婿,还生了个儿子,后来又莫名其妙消失,我恨不得他再也不要出现,最好就已经死了,我们现在的日子过得很平静,我害怕他一回来就要打破,我们会重新被关到锦衣卫诏狱。”   小时候被关在锦衣卫诏狱的记忆一直像噩梦一样伴随着她,宝儿甚至有时候半夜耳边都有犯人的疼痛哭喊声。   “是娘不好,是娘不好。”冯妙青抱着女儿,忍不住落泪。   其实她也不知道现在是否对邵廷玉还有爱情,或许更多是一种执着与不甘心吧。   “皇后娘娘说我们可以不必待在京城,娘,我们搬家吧,去哪里都行,我不想在这里了。”   冯妙青擦擦眼泪,“好,我们先去南京找你外祖母。”   哪知冯晋不愿意去,人越老越固执,“我就待在京城,那也不去。”   他不去,冯继宗当然也不能去南京。   冯妙青犹豫起来,宝儿道:“外公身子骨硬朗,先让二姨暂时照顾照顾外公与宝儿,我跟娘先去南京,安顿好了,再接你们过去,并不是住在邓禹舅舅家。”   冯晋点一个下头,宝儿立刻道:就这么说定了!”   冯妙青开始变卖田产,收拾银两衣物,其实也没拢出多少钱来,冯妙青一个女人当家,且之前又是千金大小姐,对于生产一窍不通,不知吃了多少亏。宝儿这几日也不再出门,帮着母亲一道收拾。   自从冯妙青母女获得了良民身份,她同母的二姐就跟她走动起来。其实不怪这几个姐姐无情,英国公府没了,她们在夫家的日子也很不好过,冯二姐是因为生了五个儿子,老大、老二都长大成人,有出息了,所以她这几年在夫家才说得上话,便开始照拂冯晋与妹妹。   临去南京前,冯妙青去给二姐道别,交代宝儿好好看着家里,“外公不管事,你舅舅又皮,你就在家里,娘会早点回来的。”   宝儿笑道:“我不是小孩子了,你就放心吧。”   冯妙青一走,冯继宗就如同脱缰的野马,奔出去玩耍。冯晋就当没看到,宝儿轻轻地叹了口气,觉得外公虽然现在还活着,可是整个人了无生趣,可能在英国公的爵位被虢夺时,他实际上就已经死了,就连好不容易得来的儿子也没能让他重新振作起来。冯晋现在对冯继宗几乎是不闻不问,就像这个儿子不存在一样。   宝儿拿出针线盒子,在老槐树荫下做针线,一针一线竟也不觉得繁琐,听着树上啾啾鸟叫声,在看一眼墙角的一丛凤仙花,宝儿只觉得想现在这样平淡的日子过得挺好的。   冯继宗一阵风似的跑进来,瞅着她说:“宝儿,巷子那里有人找姐姐,我说了今天姐姐不在,他又说要见你。”   宝儿放下针线,问:“找娘?那人长什么样子?”   冯继宗道:“看着挺老的,头发都白了一大半,穿的也不好,走路还有点坡,娘什么时候认识这样的人啊。”   宝儿瞪了他一眼,“不认识,不去见,让他走吧。”   冯继宗搔头,“可是那人知道姐姐的闺名叫做妙青,应该是认识姐姐的。”   宝儿心里陡然一跳,连忙站起来,往外面走,走了几步又停下来,“你跟我一起去,万一他是坏人,你可以帮着去喊人。”   “哦。”   两人转了两道弯,来到一个人不多的巷子里,宝儿让继宗待在这里,“你在这里守着,看情况不对就赶紧叫人。”   她独自进去,巷子那头站着一个穿褐衣的人,果然如同继宗所说,年纪比较大,花白的头发,衣服上也有补丁,他他听见脚步声,转过身来,露出一张满是沧桑的脸。   宝儿警惕地望着他,“你是谁,找我娘什么事?”   那人脸上露出一个笑来,慢慢地朝前走了几步,道:“宝儿,是我,我是爹啊。”     他担心宝儿不认识,挽起袖子,露出一个猩红的伤疤来,宝儿记得那个伤疤,小时候她经常好奇去抠这个伤疤,这是邵廷玉在与鞑靼打仗时受伤留下的痕迹。   宝儿此刻的脑子就像一个惊天大雷轰炸而过,只剩一片混沌,喃喃道:“你是我爹?”   那人使劲点头,“是,我特意来找你跟你娘的。”   这句话让她很快清醒过来,“特地来找”这么些年过去了,他害了一次她们母女还不够,现在又阴魂不散缠上来,宝儿很想痛骂他一顿,指责他这么多年对她们母女的伤害,在嘲笑他落魄如此。   可是她毕竟是个聪明的姑娘,知道这样做没有意义,而且说不定还会给她与娘带来危险,她脑子快速转动,挤出一个笑容来,忍着恶心喊了一声,“爹!”   邵廷玉笑了,不枉他疼爱宝儿一场,这个女儿还是记挂着他,他这两日日也打听到了冯妙青母女的处境,冯妙青恢复良民身份后,有很多媒人上门求亲,可是她还为他守着。这样忠贞的人,他会让她一直陪在身边。   船等不了多少时间了,他今日总算找了个机会,给了几钱银子让冯继宗去叫冯妙青过来,没想到冯妙青出门了,不过宝儿也挺不错的,看着就是个有主见,行为干练的姑娘。   “爹,朝廷对您的逮捕从来没停过,您现在过来挺危险的。”   邵廷玉自嘲一笑,“我现在的样子,也没几个人会认出来。”   可不是,昔日尊荣富贵的定远侯爷,如今落魄潦倒,看着就是一个五十岁的老人,要不是至亲之人,真的很难认出来。   邵廷玉急急地交代女儿,“宝儿,跟你娘说,尽量带上金银细软,明日巳时我在码头等你们,我会扮做船工,你们母女俩随我一起离开。”   “去哪里?”   “出海,去外国。”邵廷玉道,“到了外国没人认识我们,我们口气可以重新开始。”   哼,说的比唱的好听,陪他去外国,他可真是自私啊,这种时候还拉着她们母女给她做垫背的。   宝儿故而犹疑,待邵廷玉劝了她几句,她才答应下来。   邵廷玉不敢待太久,匆匆离开。宝儿回家,继宗一个劲地问:“那是什么人?”   宝儿道:“是娘以前一个侍女的丈夫,家里过不下去了,问娘借银子,我说没钱,就打发了他。对了,这事别给娘说了,就当什么事都没有。”   家里的日子过得并不宽裕,继宗使劲点点头,“好。”   宝儿回家后就像个没事人一样,晚饭前她出去了一趟,过了很久才回来,冯妙青问:“都来吃晚饭了,你又跑哪里去了?”   宝儿笑道:“何捕快家的姐姐知道我要去南京,我去看看她,跟她辞行。”   冯妙青没有多想,“洗手吃饭吧。”   过了几日京城传来一件大消息,昔日叛国投靠赫赫部的定远侯邵廷玉已经被抓住,现被关在锦衣卫诏狱,判了秋后问斩。   冯妙青在知道这个消息后,眼前发黑,宝儿扶住她,关切地问:“娘,没事吧?”   “没事。”   她偷偷地给邵廷玉烧了纸钱,宝儿只当不知道,现在终于不用再担心被连累了,她向往去应天开始新生活。   作者有话要说:这女儿很厉害啊                   166、番外四   太子自十六岁就开始参与朝政, 李逸有意识地开始培养他去如何真正做一个君王。上阵父子兵, 再加上这个儿子聪明稳重,李逸教了他两年后, 就开始是放心大胆地把朝政交到太子手上, 美其名曰监国,他则有了更多的事情去做自己感兴趣的事情。   太子是未来的储君, 皇帝偶尔不上朝, 把事情都往太子那里推,朝臣们虽然心里有点想法, 但也只能无可奈何地接受, 毕竟太子以后也是皇帝, 现在提前在岗位上实习,对以后来说也不是一件坏事。   李逸时不时与王琼姿在西苑小住, 最长的时候住了半个月, 最后是太子亲自来把他们接回去的。   王琼姿笑眯眯地对儿子说:“我跟你爹是该回去了!”   太子十六岁的生辰刚过,礼部开始筹备选太子妃的事情, 选定了太子妃, 王琼姿并不想宁儿这么早就成亲,一直拖到他十八周岁过了,才正式迎娶太子妃。   这次回宫就要办婚事,迎接新人了。   太子脸色为不可察地红了,李逸笑道:“你这小子运气好,当年我与你娘的婚事差点把我给折腾疯了!”   王琼姿斜了他一眼,“我怎么记得是你差点把我给折腾疯了?”   太子见父母互相打趣, 心里羡慕,他一直都很羡慕他们的感情,两人之间没有第三人,兄弟都是同胞所出,而且知道现在,爹娘每天晚膳后还手牵着手去散步。   他希望也能与未来的太子妃做到这般琴瑟和谐,不不,他又觉得世间恩爱的夫妻他也只见到父母这一对,这需要极大的运气,他不敢奢求,举案齐眉就已经足够。   新娘子家世清白,是书香世家的女儿,父亲是个贡生。王琼姿考察人品,最后确定三个人,然后让太子选定一个,所以这个太子妃可是说是太子自己满意的人选。   回宫后,就是开始操办太子的婚事,新娘子进门后,王琼姿便慢慢将宫务移交给她。   太子妃是个极斯文的女子,话不多,安安静静的。太子的性子偏沉稳,也不是个多话的,王琼姿本以为他会选个性子活泼,跟自己互补的,没想到选了个沉静的。   阿宣偷偷跑来说:“大哥很喜欢嫂子,有一次我瞧见他在给嫂子画眉。”   王琼姿轻轻敲了下他的头,笑骂道:“你这家伙,还以为是以前呢,你大哥现在成亲了,再去他那里可别乱闯了!”   阿宣嘟嚷:“知道了。”   闷了一会儿又说:“大哥成亲后就不大跟我玩了,他都陪嫂子了。”   “你吃醋啦?”王琼姿笑,“那你也找个媳妇儿吧。”   “不不,”阿宣急得跳起来,“我才不要成亲呢,一点都不好玩。”   他也就比太子小两岁,现在看着还像个没长大的大孩子。王琼姿随便他,“你跟你大哥不同,娘只要你开心就行,甚至不成亲都没关系。”   阿宣欢呼一声。   王琼姿道:“别高兴的太早,你得时刻以建昌伯为例子,不能做混账事,还有不许沾赌与色,赌坊妓馆都不许去,你要是喜欢一个姑娘,只要她家世清白,人品端正,无论家世怎么样,我都支持。”   阿宣笑道:“我知道了,我要是干了坏事,就是您与爹爹愿意放过我,大哥也不会放过我,他隔三差五对我耳提面命。”   太子成婚后,过了一年,太子妃生下一个男孩儿,国朝有了新的继承人,举国同庆。   王琼姿看着这个小婴儿,陷入沉思之中,这孩子按照辈分该是她的孙子……   天知道她现在还没有过四十岁呢,要是放在现代,说不定她现在已经是个事业成功独自美丽的钻石单身女郎,怎么到了古代就成了奶奶了?   她喜爱这个小孩子,送给他许多珍贵的东西,但是见他的时候不多,她得慢慢接受自己的新身份。   李逸完全没有接受障碍,欣喜王朝后继有人,他已经在考虑再过一两年,就正式把皇位交给太子。   王琼姿再三跟他确认:“不后悔?一定要想清楚,但凡有一丝犹豫,那就不要去做。”   李逸道:“老实说,皇位毕竟代表无上的权力,说不舍肯定是有的,但我现在更加能明白自己要的是什么,我从出生就注定是皇帝,皇帝二字如一座大山时刻压着我,当我确定自己要把皇位交给宁儿,我心里感觉到轻松。”   他拉过王琼姿的手,“我们都不年轻了,我不想再蹉跎时间,琼姿,以后的日子我们自己过,你去哪里,我跟到哪里。”   王琼姿眼睛湿润,依靠在他的肩膀上,道:“好!”   她一点都都不留恋紫禁城,最想像鸟儿一样自由地飞去任何想去的地方。   一年后,李逸举行了禅让大典,将皇位让给太子。   按照古例,太子还不能立刻答应下来,必须要推辞三遍,如此才能接受父皇的禅让。   就这么弄了两个多月,禅让礼才算完成。   李逸累的不行,王琼姿则笑,确实好笑嘛,父亲说,儿子,皇位就传给你了,我看好你哟!   儿子说,不敢,爸爸,我还小,经验也不丰富,必须要爸爸你看着,大周不能没有你哇。   父亲说,“儿子,爸爸老了,身子不好,你要为我分忧。”   儿子说,“不敢,不敢。”   父亲说:“你不接我的位子就是不孝。”   在孝顺的大帽子扣压下,太子只能答应。当然这也只是在群臣与天下百姓面前父子间演的一出心知肚明的戏。   “那有什么挂印就可以离开的好事!”   “不管怎么样,现在总算是无官一身轻了。夫人,咱们下一站去哪里?”   王琼姿想也没想就说:“当然是去南京。”   “对,故地重游!”   作者有话要说:番外到此完结。本来大纲预计四十万字出头,刚才一看竟然整整五十万字(有点不敢相信~),写一本书就像经历一次长途旅游,感谢小仙女们一路的陪伴与支持,深鞠躬~   下一本《我和锦衣卫相亲了》大纲已经写完,过几天就开文,希望得到大家的继续支持,求个预收吧,对前期真的很重要,很重要!拜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