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侍寝 作者:吃瓜人 一句话简介:贵妃娘娘她不想侍寝。 第1章   金砖漫地红柱盘龙,角落低调奢华的狻猊香炉里,价比黄金的荼芜静静燃烧。   浓郁的香氛里,沈欣茹斜倚在贵妃榻上眼睑半闔恹恹欲睡,一只雪筑玉雕纤手懒洋洋搭在金丝绒软垫上。脚踏上跪着双环绿衣宫女,小心翼翼托着瞄上丹红豆蔻。   宫女墨兰踩着花纹繁复的波斯毯匆匆走来,喜滋滋蹲身:“娘娘,敬事房吴喜来讨赏,陛下翻了您的绿头牌!”   一个激灵沈欣茹手抖了一下,大红豆蔻斜拉到雪白手指上像一道鲜厉的血痕。   那个男人……又要她侍寝……沈欣茹控制不住微微颤抖,雪白肌肤寒毛倒竖。   脑海里瞬间浮现出他狰狞的表情,虬结的肌肉,还有滚下的汗珠。男人喘息声合着热气密密包裹着她,让人无法呼吸,沉重撞击带来一阵阵刻骨疼痛。   “娘娘饶命、娘娘饶命”惶恐的声音伴着‘砰砰砰’撞击声在金碧辉煌的宫殿内回荡。   沈欣茹恍然回神,新来的小宫女正不停息磕头,绿色宫衣起起伏伏,双环散落一缕黑发在肩头来回乱舞。   沈欣茹其实并不在意手指上那一道红痕,可是‘那个人’让她侍寝,如此‘隆恩’她怎么能不识趣。   “内务府怎么调理的人,送回去另换机灵的过来。”吹一吹手上鲜红豆蔻,沈欣茹语调悠缓而漫不经心。一代宠妃骄横和目中无人,演的惟妙惟肖。   绿衣宫女越发害怕哭的鼻涕眼泪满脸:“娘娘开恩别把奴婢送回去,奴婢下次一定小心。”额头磕的红肿,眼看要见血。   沈欣茹:“带下去”   宫房内外伺候的大小太监、宫女,没人敢说一句话,几个太监一阵清风似得从角落飘出来,架起绿衣宫女往外拖。   绿衣宫女不住挣扎:“娘娘饶命、绕过奴婢这一回……”剩下凄厉的喊声被布巾堵在嘴里。   不知轻重乱喊什么,满屋子太监宫女心里直突突。谁不知道因为太师沈阁老的恩情,锦熙帝对沈贵妃格外恩宠,便是皇后也要退避三舍。当然皇后不是退避,皇后早就隐居后宫不问世事。   但不管怎样,都没有他们这些人张嘴的地方。   也有些爱做梦的小宫女,觉得皇帝真的喜爱沈贵妃。你看皇帝每月独居乾清宫十余日,来沈贵妃这里五六日,合宫二十多娘娘分五六日,这要不是喜爱什么是喜爱?   当然还有一种说法,是沈欣茹魅惑之术特别厉害迷惑了君王,让皇帝罔顾朝堂物议一心盛宠。这种说法极隐蔽,一旦流出就是腥风血雨。上一次被锦熙帝知道这个说法,当时杖毙的就有七人,后来追根究底又贬谪杖杀五十六人。   因此你在哪个宫,都有可能寻着机会和主子玩笑两句,唯有落雁宫闭紧嘴才是上策。   两三个手巧宫娥悄无声息端着金盆进来,将脚踏金砖擦洗的一尘不染幽幽泛光。   贵妃榻前厚重的织锦帐子,用金银丝织就大朵怒放牡丹。那牡丹绣的极尽妍态,一瓣一蕊姿态妖娆舒展,不同角度折射着金光银芒,衬着里边丹红鲛绡极富贵极奢华。   举万民之力供奉一个宠妃,这满屋锦绣奢华是杀人不见血的刀,沈欣茹慢慢合上眼睛。   荼芜的香味一丝丝从狻猊香炉溢出,弥漫在角角落落。这香料从大脂国来香味十分浓郁厚重,蕴含着异域的风情、侵略和霸道。   红色的双眼、恶狠狠似乎要吃人的眼光……似睡非睡迷茫沈欣茹蓦地睁开眼,无声惊呼压在胸腔,脸上做出没事的样子,心脏却止不住‘突突突’狂跳。   “娘娘要去哪里,可要步辇?”墨兰见沈欣茹起身,连忙上来小心伺候。   “不必”沈欣茹避开墨兰手,起身走出殿门。殿外春光正好,绿柳鹅黄叶还有几树梨花白,再加上昨晚一场春雨,空气带着丝丝雨气清甜。   青石路只剩下一点点湿意,两边花草倒还挂着点点晶莹露珠,燕子从空中轻快掠过。沈欣茹眼神轻软起来,春光这样明媚,一切都生机勃勃,让人不由自主生出力量:她能撑下去为了父亲为了家族。   沿着青石路一路逶迤到御花园,御花园亭台楼阁错落起伏,绿树红花清风习习。即便今夜要侍寝,沈欣茹也觉得心里清爽许多。   只是清爽不到一时,青石路另一边出现几个宫娥太监,簇拥着淡蓝衣裙的九嫔之首——德昭仪徐惠。   沈欣茹并不想和宫里任何嫔妃来往,当然她平日也从不走动,别的宫妃碍于沈贵妃娇宠蛮横也不敢上门攀扯。可是迎头碰上,作为锦熙帝宠妃沈欣茹没有回避的道理,哪怕面对的是锦熙帝真正所爱。   “臣妾见过娘娘,娘娘金安。”徐惠看见沈欣茹,小碎步上前蹲身行礼。   大卫后宫制:一后是皇后超品;四妃贵、德、贤、淑正一品;九嫔昭仪、昭媛、昭容,修仪、修媛、修容,充仪、充媛、充容正二品。   沈欣茹比徐惠高一阶,受她蹲身礼也说得过去。可问题是皇后退隐后宫不问世事,徐惠以嫔妃身份独掌后宫,又……   这边沈欣茹还没想完,徐惠身边一个十四五小丫头不服气,拉徐惠起来:“姐姐不用行这么大礼,你是有封号的昭仪完全可以和四妃比肩。”   这话说得对也不对,有封号是能高半阶,可贵妃是四妃之首比其她三妃高半阶。沈欣茹有时候想不明白齐越,既然心爱徐惠,给她赐号给她贤名给她掌宫权,干嘛不直接封妃?四妃如今只有一个贵妃,其它三个都在空置。   便是九嫔也只有两个,其她大多是些美人、才人之类低阶宫妃。算起来齐越后宫高位嫔妃没几个,别个低阶宫妃俭省才能衬出她奢华娇纵,沈欣茹心里明白。   徐惠不理会自家堂妹,保持蹲身在地不疾不徐:“舍妹自小惯坏了,不懂宫里规矩请娘娘见谅。”   “姐姐”小丫头跺脚“她连累沈太师一生清名……”   徐清瑶这话不算假,满朝文武谁不说沈太师一生高风亮节,唯独养女不肖。   “放肆”徐惠轻叱一声堂妹,对沈欣茹跪下“求娘娘看在臣妾薄面饶她一回。”   许久没见到这样敢说话的人,沈欣茹对小姑娘生出几分兴味,眼中带了几分疏离浅笑上下打量。   徐清瑶不知怎么就生出几分自卑,沈欣茹眼光十分浅淡不含恶意,可是就是无端让人生出几分秋月高华的感觉。   其实早在徐惠之前,徐清瑶就看见了这个艳光四射的美人:明紫挑金丝月华裙,外罩浅金暗花开胸长袍,鬓上危危金凤钗衔着黄豆大金刚石名灿灿耀眼,额上玫红花钿,丹凤眼描着金粉艳红眼尾微微上翘妩媚诱惑。   当真倾国倾城   走进才知绿发如云肤白胜雪,眉眼间没有半分瑕疵。如果留心还会发现,满身金紫艳红,也不能掩饰沈欣茹秋水清澈。   徐清瑶不甘心抬着下巴:“不过是以色侍人……”   徐惠忍不住直接起身扬起胳膊,沈欣茹抬手挡住,对徐清瑶淡声:“跪下”   徐清瑶鼓气腮帮子不肯,只是她眼前一花腿弯一疼‘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沈欣茹身后某个太监衣角微动,看起来却还在原地好像没动。   这是高手吧,这得是多高的高手?徐清瑶吓住了。   沈欣茹居高临下:“好好跪着。”说完转身离开,浅金色长袍荡出一片金华,发间金刚石明艳如阳。   徐惠瞪了一眼不懂事的堂妹,小碎步赶上沈欣茹,低声道谢:“小孩儿家不懂事,但娘娘的善意臣妾明白,多谢。”   沈欣茹停下脚步傲慢转身,眼神在徐惠脸上轻转一圈   ,徐惠一双恬静眼睛明明澈澈,眼里是感谢和了然。   刚才徐惠准备给徐清瑶一巴掌,被沈欣茹拦住。徐惠是后宫掌权者名声又好,她一巴掌下去徐清瑶名声必然受损。可沈欣茹不一样,她‘蛮横跋扈’罚一个小姑娘不但不会损伤小姑娘名声,说不定还能落点美名。   毕竟她‘臭’   “谢谢”徐惠说的十分诚恳。   沈欣茹瞟她一眼没说什么,转身领着一帮宫娥太监继续往回走。   愣了半天徐清瑶终于反应过来:“就算贵妃娘娘罚我,我也要说完‘以色侍人,色衰爱弛’我劝娘娘不要辜负沈阁老教诲,做个祸国妖妃。”   祸国妖妃?沈欣茹停下脚步淡声:“带过来”不用吩咐是谁,自然有太监连拉带拽将徐清瑶丢到贵妃面前。   沈欣茹慢慢打量眼前豆蔻少女,目光带着几分思索:是真的天真愤怒,还是有什么隐情要让徐惠不舒服?   清如秋月的目光仿佛能洞悉世间万物,徐清瑶被看的有些不自在,眼神闪烁躲避透出几分心虚。竟然是个阴晦小人?沈欣茹目带询问看向徐惠:她和你有仇?   徐惠被看的迷茫:问我干什么?满京城谁不知道你辜负阁老教诲,阿瑶不过是小姑娘意气。不过能在后宫掌权,徐惠也不是傻子,在沈欣茹清亮的眼神里很快醒过神。   徐清瑶这是给她招敌人呢,一代宠妃对上一代权妃,徐惠打了一个寒颤,她知道锦熙帝的心思。   “请娘娘降罪”徐惠也是有决断的,二话不说跪下请罪。不过一个堂妹也敢给自己上眼药,找死。   徐清瑶看着跪下的堂姐愣住了,事情怎么会向这个方向发展?她是嫉妒沈欣茹满身金华,她也嫉恨从小被人夸赞的堂姐,可是她没说什么出格话,京里小姐妹们坐一起那个不背后唾弃沈贵妃:奢侈的几乎花光皇帝私库,跋扈的落雁宫三天两头换人。   徐清瑶想不明白,她不过做了小姑娘冲动都会做的事,为什么会被沈贵妃看透,她难道不应该是贪慕虚荣空有其表吗?   徐清瑶和沈欣茹不是一个年龄层,不过就算一个年龄层,以徐清瑶的身份也很难接触到沈欣茹。帝师之女沈太师亲自教导,才学眼界就是男子也大多不能比拟。   沈欣茹不在意徐清瑶震惊:“送去观音院静修三年。”   “你凭什么!”徐清瑶又怕又怒,徐惠不会为她对上沈贵妃,她就必须维持天真少女不变“你既不是中宫皇后,也不是天子万岁,凭什么罚我?你降的什么旨意,懿旨、圣旨?”   还有两分小聪明,沈欣茹居高临下看着徐清瑶强撑嘴硬,心里思索向齐越讨这份荒诞圣旨的可能性。   连着三年渝北、盐榆大旱,齐越去浮陀山戒斋祈福二十一天。回来不去皇后那儿,却来先到自己这里,难道是兄长又生出什么事,需要他‘盛宠’自己?   如果这样讨一份圣旨,治治这个阴鹫的小姑娘也不是不行。   “你想要一道圣旨?”沈欣茹慢慢思索着问出来。   “谁想要圣旨?”一道低沉磁性的声音响起,伴随的还有太监奸细的声音:“陛下驾到~” 第2章   徐惠最先反应过来:“臣妾参见陛下”声音温婉不疾不徐,深深下蹲的动作标准规范,身上环佩没有发出一点声音,闺秀典范。   齐越眉目带着浅笑走过来,环住沈欣茹纤腰带进自己怀里,低头在沈欣茹耳边亲昵戏谑:“谁惹了贵妃,朕替爱妃出气。”   沈欣茹不可遏制汗毛竖起,浑身僵硬和木头人一样。腰上胳膊看似温柔,实际上只有沈欣茹知道好似王权一样不容半点拒绝。   耳边扑着男人温热气息看似情意绵绵,实则下一刻就能张开利齿啃噬血肉,浅笑的眉眼仔细看隐藏着深深的冰冷。   沈欣茹想借行礼退开,只是腰身才放软还没滑开,就被帝王紧紧箍住挪不开半分。到底发生了什么,让齐越在徐惠面前‘宠爱’自己?   念头只是一闪,现在情形不由沈欣茹怠慢,脸上漾起标准笑容,娇柔甜腻配着金粉艳红的眼尾,好像真是享受男人宠爱的女子,声音更是酥甜黏腻:“不过小丫头顶几句嘴,陛下真要替欣茹做主?”   这话问的很有技巧可进可退:进,借收拾徐清瑶,齐越需要她再多一点跋扈;退,不过人前做戏巩固她宠妃之名。   沈欣茹一边身体紧绷悄悄和齐越拉开距离,一边娇柔腻味,一边还要猜测帝王心思忙的不行。偏偏齐越不理解她苦衷,一边眉目浅笑一边手臂暗暗用力,两个人瞬间贴的严丝合缝,沈欣茹臂膀切切感受到齐越坚实的肌肉,还有他说话时胸腔嗡嗡震动。   “爱妃要不要朕做主?”眉眼柔软语调带笑。   徐清瑶跪在一边,仿佛被泼了一桶冰水唇色惨白,不是说皇上不喜欢沈贵妃,不过是碍着沈太师情面才多多恩宠,可他眉眼中只有一人,浅笑温柔也只对那个人。   徐清瑶怕了她不该因为嫉恨,在徐惠和沈欣茹之间架火。自作聪明的小姑娘这会儿对着天下之主,一句话不敢说软软摊在地上。   徐惠温婉开口:“陛下对娘娘爱重真让人羡慕,只圣旨的事还请陛下给徐家留几分薄面,清瑶就按娘娘吩咐送去观音院吧。”   徐清瑶软绵绵被架走,徐惠也走了,原地只剩两个人,明明春风徐徐沈欣茹却觉得无法呼吸。用力挣开齐越,沈欣茹蹲身行礼:“臣妾参见陛下”   齐越冷眼不吭声,胸里渐渐燃气怒火。沈欣茹稳稳蹲在地上,只要齐越不靠近她还是很自在的。   “起来吧”齐越双手背后终于开口,明显雕琢过的语调。   沈欣茹起身:“谢陛下,想来陛下公务繁忙,臣妾不好打扰,告退。”福了福身沈欣茹走的毫不留恋。   “沈氏,好大的胆子!”   沈欣茹淡然回身,齐越脸上怒气犹在,眼角气的微微发红气息粗喘。要是一般人大约会吓的胆战心惊跪下求饶,但沈欣茹全然不怕。   各种情绪在眼里翻滚,齐越咬牙盯着沈欣茹恨不能吃了她,偏偏沈欣茹清淡如水根本不鸟他。   齐越几步走到沈欣茹面前,明明生气却在最后,硬把腮帮子拧出笑:“朕打算去给太后请安,不如贵妃一起?”   太后陆如意并不是锦熙帝生母,当年先帝独宠一个梅姓女子弄得几乎绝嗣,太后当机立断给先皇下药,让一个宫女承欢,才有了先帝唯一子嗣——齐越。   齐越见沈欣茹不说话越发温声:“朕知道你侍奉太后一向孝顺……”   沈欣茹心更冷了,是,她逢五逢十都会去寿康宫请安,她所有的名头里也只有‘孝’字还拿得出手,那是她留给自己的后路!   如今齐越连这条后路也要断掉,到底为什么不给她留一点余地?故意挑她奢华装扮的时候去刺太后眼,让太后厌恶。   冰冷的浪潮一阵阵冲刷心脏,沈欣茹眉目低垂显得十分恭敬:“太后许久不见陛下挂念得紧,臣妾就不去讨嫌了,臣妾告退。”   这次沈欣茹不等齐越再出幺蛾子,行礼后转身离开,先是慢走然后急走胸里冷热交加。   一阵阵春风吹拂,额边汗滴被春风温柔带走,丝丝凉意终于让沈欣茹冷静下来。   抬眼发现早已走出御花园,不知不觉走到清贞门,当年她就是从这里带着一百零八抬嫁妆进来。花岗岩的地面平整坚硬,御林军手持长戈铠甲鳞鳞,不知不觉她几乎走出皇宫。   沈欣茹垂下肩膀眼神苍凉,世人都说她宠冠六宫骄奢跋扈,可那里是真宠?真要宠爱像徐惠,身边大宫女是娘家带来的,她堂堂宠妃连个婢女都带不进来。   徐惠想见娘家人随时可以召见,而她沈欣茹正一品贵妃三个月才一次机会。为什么没人看清这本质,或者有人看的明白只是不说?   沈欣茹定定望着高大的清贞门,朱红木门黄铜钉,几寸厚的木门能挡住人却挡不住神思,沈欣茹神魂穿过清贞门建安大道。   建安大道很阔大约有两丈东边是太庙,再往前出永安门就能离开皇宫。皇宫外行人如云商铺栉比鳞次,还有小贩挑着担子叫卖。   穿过这些人拐到榆树街就能回家,回家,沈欣茹眼睛慢慢湿润。她想起榆树街上绿树成荫,她想起自家黑漆大门,十字甬道青瓦回廊,穿过一个个庭院可以看见父亲坐在窗下读书。   沈太师虽然曾经掌握一国权柄,却是个清瘦温和的老人,细细的花白胡子,眼角一丝丝皱纹像是菊花舒展的花瓣,眼神总是平和温暖,好像能包容世间万物。   眼睛越来越酸涩,沈欣茹极力在心里描摹父亲温暖笑容。她还记得自己五岁坐在父亲膝头,闹着揪父亲胡须。   那时候沈太师五十出头,刚刚成为顾命大臣,每天有忙不完的朝政还要教导小皇帝,可他对小女儿却有无限耐心,总是抬着下巴和女儿笑闹。   父亲、父亲,沈欣茹心里一遍遍默念,岁月一点点在眼前滑过。十八岁前沈欣茹从没离开过沈太师,她所有的欢笑快乐都伴着父亲身影,只是没想到最后却深锁后宫。   沈欣茹小时候沈太师抱着去安国寺求平安,安国寺方丈看了沈欣茹面相,说她十八岁前不宜说亲。   谁知这一耽误成了齐越宫妃,沈欣茹想起自己成亲那一晚,浑身汗毛不由自主竖起。双手在袖子里紧紧握住,掌心刺痛却依然遏制不住微微颤抖。   太可怕了,齐越阴冷憎恶的表情,撕裂的喜服,仿佛刀砍斧劈的疼痛,让人一阵阵毛骨悚然。   其实沈欣茹了解齐越为什么那么恨她,或者说恨沈太师,那一年发生太多事了。   锦熙十年齐越亲政,权利更迭朝堂人心浮动,太后强势要齐越立自己侄女为后。陆如意和齐越有深厚的母子情分不假,可朝堂上权柄相争也是真的,情势胶着的时候泰安地震。   泰安是齐家根本,陆氏以此压迫刚亲政的齐越,偏偏沈太师也凑热闹要齐越纳自己女儿为妃。   齐越八岁开始由沈太师教导辅佐,在齐越心里沈太师是最后的壁垒,没想到关键时刻也背叛他。年轻的齐越不得不让步,可心里愤恨无处发泄,所以……   沈欣茹闭上眼睛稳住心神,那一夜和那之后的好些个日夜,让她知道什么是痛苦。偏偏父亲让她进宫,是因为……   第一个发现沈太师脑子出问题的还是齐越,有一天齐越批过奏折,沈太师又重复拿出来逐字讲解,齐越才知道沈太师糊涂了。   那之后有一年时间齐越对沈欣茹温柔许多,他知道自己错怪恩师,知道自己对不起沈欣茹便常常去陪她。琴棋书画也能稍微聊一点,床上也平和许多。   那时候沈欣茹已经厌恶床事,可是她想有个孩子作伴所以愿意忍耐。那时候沈欣茹一边僵着身子,一边想:有个孩子就好了,有个孩子她就能在这寂寞深宫过下去。   可惜不等沈欣茹有孩子,她大哥沈鸿海却开始出幺蛾子。沈鸿海这个人不能说奸佞,也不能说昏庸,只能说这个人适合翰林院做学问。   原本沈鸿海在翰林修编史书,广闻博学很有贤名,偏偏齐越为了补偿恩师,也是觉得他真有才把人送到吏部,然后送入中枢。   沈鸿海接触到实权,满脑子治国策略开始泛滥,最可怕他想仿照前朝撤内阁立丞相。   沈鸿海想分皇权,齐越怎么可能答应,可沈鸿海也不是齐越想裁撤就能裁撤的。不说沈鸿海自己确实有学问有贤名,沈太师威名赫赫是天下文人首领。继承沈阁老名望的沈鸿海,不是那么好动的。   去年齐越盛宠沈欣茹,端午龙舟赛让她坐在自己身侧,引得朝臣侧目以为要废后。   想到这里,沈欣茹眉目一片清冷,松开手掌心点点红痕,一丝血迹渗出来。什么盛宠,是齐越不知怎么提前得到消息,故意宠给别人看的。   端午节过后沈鸿海上万言书,请求撤内阁立丞相,洋洋洒洒旁征博引一大篇,说的齐越哑口无言。   沈鸿海有万言书,沈欣茹就有了奢华无比落雁宫,沈鸿海活跃在朝堂上蹦下跳,沈欣茹就有了跋扈横行的名声。   沈欣茹明白沈家名望太高,齐越需要她来破坏,好减弱沈家对文人的影响。   春风拂来紫色月华裙蹁跹而动高贵美丽,沈欣茹定定看着清贞门。父亲,女儿会守住沈家百年清誉,会守住您一生荣耀,不让兄长败坏。   想到兄长就想到前几日传进来的信,还是一如既往责备,引经据典就差说她妲己在世。   沈欣茹心里无奈,自己兄长自己知道,学问好不假,但本质就是书生意气。沈鸿海的想法齐越绝对容不下,沈欣茹要做的就是保护沈家不败。   最后看一眼清贞门,家被阻隔在宫门外,没关系就算看不到,她也要保护父亲保护沈家。   转身浅金长袍在空中滑过浅浅金纹,沈欣茹挺直腰背走向自己战场。她一定能守护沈家,一定能让父亲安稳养老,也一定能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回到落雁宫午膳时间已经过了,不过沈欣茹是宠妃,御膳房小灶一直预备着贵妃娘娘膳食。太监宫女悄无声息往来,金盘银盏摆满桌,象牙筷黄金镂沈欣茹捡着清淡的吃了几样。   沈太师亲自教养,食不过七分清淡为宜。   不一会儿放下筷子,旁边四个宫女依次送上漱口水、痰盂、清水、布巾,动作轻巧灵便没有一丝声音。   沈欣茹擦干净手指起身,太监们才弓着背上前收拾桌碗。   “娘娘,这是汪总管刚送来的雀舌您尝一尝。”墨兰奉上清茶。   雀舌讲究一个嫩字,以龙岩出产为最好,尤其龙岩黄佛寺每年不过一两斤,只供给皇帝太后。   沈欣茹瞟了一眼:一颗颗芽头如刀剑林立,叶底黄绿明亮、整齐均匀,肥嫩成朵柔软厚实。   “还有没?”   “有的”主子问话墨兰立刻打起笑脸,语气轻快“汪总管把陛下那份都送来了。”   “包了送到太师府”沈欣茹会品茶都是沈太师教导,相比她沈太师更喜欢茶。   墨兰停顿一息放下茶盏,屈膝告退去偏殿包茶叶。   沈欣茹看着茶盏里根根嫩芽,最终却没喝,今晚齐越要过来她需要养足精神应对。   下午小睡一会儿,沈欣茹起身装扮青丝绾成抛家髻,两边鬓脚压着金流苏在额头轻晃,碗口大深红牡丹压在发心。别以为牡丹廉价,这个时候只有特殊手法才能催开十分难得。   发髻两边各三根金簪,一律拇指大鸽子血镶着一圈碎钻,明闪闪让人无法直视。   还有掩鬓、压鬓、金步摇……沈欣茹端坐在梳妆台前,任宫女一样一样插到发髻。   墨兰手心托着火焰般花钿,轻轻呵气然后小心贴在贵妃额间,螺黛轻描柳眉金粉细沾眼尾,丹红口脂点出艳红菱唇。   紫色月华裙换成大红凤尾裙,浅金外袍换成暗金色广袖大衫。沈欣茹盛装当然不是为取悦帝王,只有这样把自己层层掩盖在金玉之后,她才觉得安全有底气。   夕阳红通通像是喝醉的少女脸颊,晕红晕红沉甸甸准备落下,整个天空烧成橘红、粉蓝、深紫,色彩瑰丽绚烂。   沈欣茹挺直脊背坐在贵妃榻严阵以待,墨兰脚步轻快急匆匆进来。像是一阵细风吹透层层锦衣,沈欣茹肌肤发凉忍不住握紧袖下双手。   他来了   墨兰蹲身行礼:“娘娘周美人来了。”   周美人?沈欣茹有一息几乎无法思考,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周美人周玉梅,那个大卫唯一有孕的妃子。   “嫔妾拜见娘娘”周玉梅已经进来给沈欣茹跪下行礼。   大卫后宫制,九嫔之下有婕妤九人正三品,美人九位正四品,见贵妃得大礼参拜。 第3章   沈欣茹并不在乎周玉梅是不是礼数周全,她只是有些奇怪的发现,周玉梅肚子怎么突然那么明显?前几次来的时候还几乎看不出来。   周玉梅发现沈欣茹讶异目光,显出些不好意思笑容,圆圆的脸庞竟然微微发红:“让娘娘见笑了。”   沈欣茹回过神:“起来坐吧,你有身孕还是静养为宜。”后宫三年那个女子都不单纯,沈欣茹惊讶过后并不好奇为什么突然显怀。就如同她不好奇,周玉梅怎么自己怀孕三个月都不知道,难道宫人们都是死的?主子三个月没换洗也不懂。   这不是简单的女人,因此沈欣茹对怀孕的周玉梅敬而远之,可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个周玉梅怀孕后特别爱来落雁宫,也不像是来显摆炫耀的。就比如现在,周玉梅捏着帕子坐下后拘谨的笑笑。   “娘娘今日格外好看”   “……”沈欣茹无语端起手边茶杯,周玉梅好像不明白送客的意思,依旧羞怯找话题。   “也不是说娘娘平常不好看,贵妃娘娘是咱们宫里最好看的。”   沈欣茹笑笑放下茶盏明示:“我这里香薰味重,恐怕对孕妇不好,不如周美人回自己宫里静养。”   “娘娘不知道吗?”周玉梅惊讶“荼芜有强体助孕的功效,它价比黄金不是因为隔山隔海从大脂国运来,而是……”话说到这里周玉梅忽然住嘴,羞怯笑笑显得胆小而憨厚“嫔妾显摆了,娘娘屋里这味奇特嫔妾特意去太医院打听。”   为什么不说下去,为什么解释?两个问题在沈欣茹心里转了一圈:“本宫今日有些疲乏,你告退吧。”   周玉梅连忙站起来笑道:“嫔妾懂一点穴位,娘娘乏了不如试试嫔妾手艺。”   一边说一边把帕子递给宫娥挽袖子过来:“嫔妾在家的时候长给父亲母亲按压,他们都说好,娘娘也试试。”   沈欣茹连忙侧身躲过,偏偏周玉梅不肯放弃,跟上去按住沈欣茹肩膀一捏,笑道:“娘娘骨肉好匀称,正应了美人在骨不在皮。”   沈欣茹神色微动,周玉梅要赖在这里,为什么?   “坐下说说你有什么事,本宫不喜欢藏着掖着算计。”   周玉梅讪讪放下手回到自己椅子:“嫔妾自进宫就喜欢娘娘,家世好又漂亮又得万岁喜爱……”   沈欣茹静静看着周玉梅绕圈子。   “嫔妾”周玉梅低头不安的绞着手指“嫔妾想求娘娘一个恩典……”   “不行”沈欣茹干脆利落拒接。   周玉梅惊的抬起头:“为什么?”   沈欣茹好笑:“怎么你想求恩典,本宫就得答应?”难道这世上人都欠你的?沈欣茹对这种理所当然的人没好感。   “不是”周玉梅慌乱摇头,脸上竟带出几分惊惧“娘娘最少也听听嫔妾所求。”   “本宫不想知道你回去吧”   周玉梅脸色发白   沈欣茹不忍心她腹中孩子受惊,开解到:“你腹中是锦熙朝第一个皇子,这孩子对前朝后宫都很重要没人敢下黑手,你不用寻求本宫庇护。”   周玉梅嘴里苦涩,前朝后宫没人动她,可是……帝王的身形一闪而过……周玉梅害怕:“娘娘聪慧,玉梅也不敢班门弄斧,只求娘娘……”   话没说完太监嗓音在门外响起:“陛下驾到~”   两个人连忙敛衽起身行礼:“臣妾(嫔妾)恭迎圣驾。”满屋太监宫女纷纷跟着行礼。   齐越笑着拉起沈欣茹纤手:“爱妃特意换了装扮迎接朕?”眉眼含笑执着沈欣茹玉手上下打量“很漂亮,朕很喜欢。”   沈欣茹皮笑肉不笑抽回手:“陛下周美人也在呢,恭喜陛下喜得贵子。”屈膝再次行礼。   齐越这才发现还没起身的周玉梅,眼里笑容散去,脸上却笑意不变:“美人也在,你有身孕以后就不必行礼了,平身。”   “是”周玉梅怯怯起身藏到沈欣茹身后。   沈欣茹实在摸不着头脑,这周玉梅到底怎么回事,怀着锦熙朝唯一皇子,还这么胆小是怎么回事?不过她不会自作聪明问出来,也不会提醒齐越该给周玉梅进封。   齐越从来不是糊涂君王,什么事该怎么做心里清楚得很,而她沈欣茹也懒得掺和后宫事。   几个人分主次坐下,周玉梅斜签着坐了椅子一脚,先笑着开口:“陛下来的可巧,要给嫔妾做主。”   齐越没看周玉梅,伸手从汪成全端的托盘里取下一盏茶,揭开茶盖吹了吹。他人长得俊朗又有满身皇家贵气,动作舒缓如诗如画,看起来格外赏心悦目。   齐越吹了吹热茶却没有喝,又随手放回托盘嘴角勾起浅笑:“周美人想让朕做什么主?”   把自己妃子称品级也是齐越特色,比如眼前比如徐惠就是徐昭仪,皇后就是陆皇后。沈欣茹想以前齐越也叫她‘沈贵妃’不知从什么时候变成了‘爱妃’哦,是去年端午节开始的。   沈欣茹这边还在想,堂前对话却在继续,周玉梅笑道:“嫔妾听人说谁养的孩子像谁,满宫里贵妃娘娘最漂亮学问又好,嫔妾就想着把小公主过继给娘娘,将来咱们大卫也出一个漂亮又骄傲的小公主。”   哦?齐越有些意动看向沈欣茹。旁边汪成全瞥了一眼周玉梅脸色,然后留意她隆起的小腹,眉头微不可见皱了皱,旋即敛目眼观鼻鼻观心。   没想到这看着老实的周美人竟如此厉害,敢给皇帝下套,这会儿又敢跑来落雁宫找庇护。汪成全也是佩服,满宫里找谁都不如找贵妃娘娘保险。   沈欣茹并不想接这烫手山芋,笑着推回去:“要论出身高贵当然要算皇后,不如周美人去坤宁宫。”   早就成为废子的皇后?周玉梅还要说什么,沈欣茹笑着先开口:“要论才学德行是徐昭仪,或者你去永安宫”   沈欣茹想我给你这条路指的不错吧,徐惠进宫两年没有身孕,她是齐越真爱手掌六宫要名有名要权有权,现在缺的就是皇嗣。   周玉梅摇摇头提裙跪下:“娘娘,嫔妾心里只喜欢娘娘聪慧美丽”说完转头恳切的看向齐越“求陛下让娘娘收下小公主,以后娘娘深宫也有个伴。”   齐越深深看着周玉梅,不知想些什么半晌脸色放松笑道:“贵妃以后会有自己孩子,天色已晚你又有身孕,早点回宫歇息小心天黑路滑。”   周玉梅走在回宫路上,小太监在前边提着灯笼小心引路,后边宫女伸手虚扶:“娘娘仔细脚下。”   仔细脚下?皇帝刚说小心天黑路滑是什么意思?周玉梅不由自主护住自己腹部,她今天故意露出腹怀,都没能让帝王生出舐犊之情吗?   周玉梅心里既有惶恐,又有赌徒一样的希望:这个皇子是她这辈子靠山,她一定要生下来,一定要。   落雁宫只剩下齐越沈欣茹,伺候的太监宫女都被汪成全招呼下去。彤彤红烛照亮满屋金光闪烁,沈欣茹觉得那些光芒有如实质针砭肌肤,空气凝胶一样沉滞让她呼吸困难。   齐越走进沈欣茹按住她胳膊:“爱妃想不想要皇子?”   不想,心里立刻给出答案,沈欣茹技巧侧身退开两步:“时间还早不如臣妾陪陛下手谈一局?”   “春宵从来苦短,朕陪爱妃上榻如何?”齐越再次靠近手伸向沈欣茹衣领。   不如何,沈欣茹滑开几步:“陛下想要皇子,可以去找徐昭仪,她才德兼备堪为皇子母妃。”   “爱妃这是吃醋?”齐越靠近脸上带出笑容,可沈欣茹却毫不犹豫后退:“臣妾鲁钝怕是伺候不好陛下床笫。”   又是这样!每每都是这样!齐越脸色发黑,明明挺好的事儿每次弄得都像他强迫。   上前一把抓住沈欣茹胳膊,强硬带到自己面前:“沈氏,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当然知道,大卫天子,要不然早抓花你的脸。   “我是你的天子,你的夫君!”夫君懂不懂?齐越恨声。   “夫君……”夫君可不敢当,只是沈欣茹话没说完,门外汪成全抱着拂尘启奏:“陛下,坤宁宫陈海东前来禀告皇后娘娘有些不好。”   皇后退养后身体一直不好,这一年多更是每况愈下。齐越黑着脸瞪沈欣茹,沈欣茹垂目不动十分恭敬。半天齐越扔掉沈欣茹胳膊,轻轻吸口气面色平和离开。   “臣妾恭送陛下。”等人走的看不见,沈欣茹起身揉揉自己胳膊。这时沈欣茹没发现,皇帝刚才生气没有自称‘朕’。   “你们继续在外间伺候”沈欣茹一边吩咐,一边拿了书到桌边看。齐越临走没说还来不来,作为宫妃她只能等一等。   时间从戌初到亥初早过了就寝时间,沈欣茹打个哈欠,看来齐越不回来了:“准备熄灯”   宫女们鱼贯而入帮沈欣茹取掉满头珠翠,茉莉花泡水净面,脱下华贵外袍、锦带、禁步、双鱼佩、凤尾裙,换上柔软寝衣。   沈欣茹扑到宽阔柔软的床榻上,又躲过一劫全身放松:“熄灯”   墨兰拉开蚕丝云锦被给沈欣茹盖好,然后放下重重帘帐屈膝告退,大殿里点点红烛依次熄灭。   沈欣茹卷着被子滚了滚闭上眼,真好,可以睡觉了。可是过了一会儿沈欣茹觉得不对劲,怎么还有几根红烛没灭?她睁开眼,发现不知什么时候齐越站在帐子里,一动不动看她。   那目光很奇怪里边包含着很多东西,像是怜惜又像是气恼,好像还有……嫌弃?   沈欣茹没有细研究,第一反应裹紧被子,又察觉不对掀开被子准备起身迎驾。只是齐越没给她时间,刚掀开的被子被齐越一把抓住扔到一边,   整个人扑上来,明明是轻软的寝衣却不好好解开,偏要刺啦一声撕开。每次都这样,齐越到底当自己是什么?沈欣茹真的很想抓花他的脸!   他是皇帝,他是帝王,沈欣茹死死告诫自己,过往的记忆让她心缩成一团,身体下意识死死绷紧。   疼,除了疼还是疼,干涩的身体像是被木杵钉住,又像是被钉在木桩上,一下一下让人冒冷汗。   齐越看着沈欣茹痛苦皱眉,看她额头渗出细细潮汗,眼里懊恼一闪而过,俯身吻住她的唇。   沈欣茹紧闭双眼,嘴里像是闯进野兽,纠缠的舌尖疼痛舌根发麻。每次都这样,以前因为误会父亲恨自己,现在因为兄长生气所以拿自己发泄。   明明错不在自己,明明自己已经配合他坏掉名声,还要把自己当做下九流女人发泄。   沈欣茹绷紧身体,双手紧紧抓住不知哪里的布料,快点结束吧。她好疼好难受那疼痛连绵一片,分不清是齐越造成的,还是她肌肉绷的太紧造成的。   不知过了多久敏感的肌肤,感觉到点点滴滴水珠落到脸上、身上,沈欣茹闭紧眼睛,她知道那是齐越的汗水。   许久许久黑夜终于寂静,重重宫殿沉浸在黑暗里,白日绿树鲜花矗立在柔软墨色中,偶尔不知什么地方传来一两声野猫叫。   沈欣茹翻过沉重身体裹紧云被闭上眼睛,身上火辣辣又酸又痛,分不清皮肉骨头哪里疼。她身上很黏腻如果能洗洗就好了,可惜不知什么时候开始,齐越不许她事后清洗。   不许洗就不洗吧,她也实在熬不住了。在沈欣茹陷入混沌,即将进入更深黑甜时,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轻柔男音。   很温柔很好听,像是春风一样呵护着她:“阿茹,你想要什么?”   “秀珠……”沈欣茹下意识呢喃,她想要自己丫鬟。   不是想回家,有点开心。   “还想要什么?”温柔的声音里带了一点笑意。   “回家……”   ……夜彻底安静下来。 第4章   晨光金灿灿普照大地,树枝下射出条条瑞光,浅浅湿气在其中缥缈。   ‘啾啾啾’清脆的鸟儿叫声穿过绿纱窗,穿过层层帷帐,零星隐约声唤起锦绣堆中的沈欣茹。   沈欣茹向来眠浅一点动静就会醒来,懒懒睁开眼睛,丹凤眼尾还残留着粉红慵懒。帐子里空荡荡弥留着些男性麝香,察觉自己手里有东西,沈欣茹举到眼前瞄一眼,是帝王龙纹中衣,嫌弃的扔到一边。   沈欣茹懵懵躺在云锦被里,呆呆看着彩凤帐顶。光线有些暗半天她才分辨出蓝色凤尾和绿色凤尾,一丝明亮阳光顺着缝隙照进来,沈欣茹忽然清醒了:这是皇宫,她是当朝宠妃!   “墨兰”   “娘娘,衣裳准备好了。”早就候在外边的墨兰撩开帐子进来,放下一身叠整齐的宫衣,提醒她。   “娘娘,今天二十”   二十是该去给太后请安的日子,怪不得齐越昨晚那样折腾自己,今早又不让宫人叫醒自己。沈欣茹心里觉得齐越是故意的,就是要处处针对她。   墨兰送进衣裳立刻退出去,每次侍寝完贵妃都不允许她们近身伺候。   沈欣茹翻翻衣裳,玫红色绣芍药襦裙既不张扬又精神,适合去给太后请安。只是随着她坐起来,某个地方却涔涔水出,那是昨夜齐越留下的东西,沈欣茹脸黑了。   “准备香汤。”   “……怕是会晚吧”墨兰在帐外小心提醒。   晚也没办法,这不正是齐越要的,让自己没法讨好太后。   “去准备”   落雁宫被传为奢侈之宫是有道理的,别的不说光汤池这一项就没人能比。青玉砌成一丈见圆池子,方便贵妃娘娘随时泡牛乳澡或者粗盐澡或者花瓣浴。   沈欣茹裹着大氅站在等身铜镜前,解下大氅寝衣,镜子里映出一个满身青紫的人影。脖子前胸不说,就是肩膀胳膊大腿小腿,也是青紫斑驳。   沈欣茹低头腰侧还有青紫捏痕,经过一个晚上淤青向边缘晕开,中间渗出一个个血点。   禽兽!   沈欣茹面无表情跨进汤池,汤池艳红的玫瑰花瓣层层叠叠随着水波荡漾,周边是雕刻成太阳花瓣的池边,不管是躺着还是斜依都很舒服。   不过沈欣茹没时间慢慢放松享受,太后那里已经晚了。收拾干净身体,头发没时间洗,沈欣茹从汤池裹着大氅出来,墨兰捧着玫红宫装等在外边。   看了一眼沈欣茹吩咐:“不穿这个,取那套米色水墨梅花襦裙来。”皇后病体加重太后肯定心情不好。   早饭也没时间慢慢吃,不过一碗小碗香米粥加上玫瑰卤子,沈欣茹一边吃,宫女一边帮她束发。   就这样赶着时间到寿康宫,寿康宫已经坐了十几个宫妃,见沈欣茹进来个个起来行礼:“臣妾(嫔妾)见过贵妃娘娘,娘娘金安。”   沈欣茹没理会嫔妃们,先给陆太后请安:“臣妾见过太后,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深蹲在地环佩不响,从小的教养刻在骨子里。   “平身,今天怎么这么晚?”语调没什么起伏。   陆如意五十多岁保养的很好,只鬓角几根银丝眼角细细鱼尾纹。气质十分沉稳,给人感觉好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平静却深不可测。   沈欣茹笑着起身:“都是臣妾惫懒耽误时辰,”又向周围人说了声“都起来吧”然后坐在太后下首。   宫妃们谢恩后纷纷落座,彼此以目示意:瞧见没,受宠的就是不一样,但没人敢说话。   “你倒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懒惰不上进,周美人有孕昨天陛下去你宫里,怎么不劝陛下加封?”   沈欣茹笑着看向陆太后,陆太后虽然妆容仔细却难掩萎靡。沈欣茹笑到:“陛下的事自然有陛下圣心独断,臣妾不敢妄言。”   停了半息又笑道:“眼看暮春臣妾为娘娘绣了一条腰带,娘娘看喜不喜欢。”   墨兰呈上托盘,陆如意瞥一眼:“你这奢华的毛病也该改一改了。”   托盘上铺着金穗子缂丝垫,沈欣茹也跟着瞟了一眼却没解释什么。   太后身边的老人吴嬷嬷笑眯眯接过托盘,称赞:“不说贵妃娘娘手巧,就是这份孝心最难得。”   看,这就是多年的默契,太后不咸不淡敲打几句,身边人夸两句,又硬又软拿捏到位。可她呢,落雁宫都是皇帝的人。   陆如意随便翻了下腰带,感觉精神不济:“先收着,有空再用,行了,你们都退下吧,哀家乏了。”   宫妃们纷纷起身:“臣妾(嫔妾)们告退。”   沈欣茹也要走,却被太后留下说话。说是要说话可陆如意坐在上首又不开口,只是单臂倚在罗汉榻的小几上,中指缓缓敲打桌面。   宫室里很安静宫女太监默然低首,可主子们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在他们眼里。青铜香炉里青色檀香袅袅散开,半旧的织锦帐子流苏纹丝不动。   沈欣茹坐在左边第二下首,椅子上锦缎垫子也是半旧,虽然都是半旧,却让人用着舒服自在。太后静默不语沈欣茹也不言不语,宫室里只有缓慢悠长的‘哒哒’声。   半晌陆如意停下中指:“罢了,你回去吧。”   沈欣茹起身:“是,臣妾告退。”环佩不响蹲身行礼,然后带着一班宫女太监走出寿康宫。   为什么留自己又不说什么事?沈欣茹一边缓步走一边思索,宫里什么事让太后欲言又止?一阵微风袭来,隐约凉气让沈欣茹豁然开朗,难道是皇后病的厉害,陆太后斟酌新后人选?明显陆太后不愿意自己。   沈欣茹还在思考墨兰忽然跪下请罪:“娘娘,奴婢万死。”   停下思索沈欣茹淡然看向自己身边一等宫女。   “是奴婢粗心用了金穗子缂丝垫,连累娘娘被太后责备。”   “罢了”沈欣茹淡声,想了想吩咐“去坤宁宫。”去看看她,不为别的只为心里那份同情。   坤宁宫幽静宁深,好几棵高大的国槐树,细圆叶子浓密的笼罩着宫殿。   皇后陆浅月躺在华丽的锦帐内,五彩蚕丝锦被盖在身上几乎看不出起伏:“难为你还有心来看看我这将死之人。”   “皇后娘娘吉人天相一定会好的。”沈欣茹笑道。   陆浅月气息不匀挣扎着笑笑,对一班宫人吩咐:“都下去我和贵妃说说话。”   宫人们鱼贯而出,墨兰看看沈欣茹有些为难,沈欣茹浅笑:“你们也退下。”   等人都出去陆浅月挣扎着往里边挪挪:“贵妃坐这里咱们说说话。”   沈欣茹没拒绝病人坐到凤榻边上,实在是陆浅月说话都困难,坐的远只怕听不清楚。   陆浅月看着很满意的样子,蜡黄脸上聚起点笑容,从被子下伸出手握住沈欣茹的手:“沈姐姐的手还是这么好摸。”   沈欣茹被吓一跳,陆浅月怎么了,不称本宫也就算了,怎么还像姑娘时候叫自己姐姐?   陆浅月却不在乎沈欣茹瞬间僵硬戒备,依旧抓着对方的手,脸上带点向往的笑:“沈姐姐还记不记得有一年我家开菊花会,沈姐姐带着秀珠来赏花?”   那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那时候沈欣茹才十七。   “姐姐婷婷袅袅站在一丛紫龙卧雪前,任它金光芳熠、千条红晕,也不及秋风拂动姐姐裙角那份美。”   厚厚的五彩蚕丝被没给陆浅月带来半分温暖,冰凉的手握着自己,沈欣茹可以肯定陆浅月不行了。她看向锦被里的人,陆浅月还在望着虚无处浅笑,笑容里带着少女的憧憬美好。   “沈姐姐不知道吧,那一次其实是我母亲给哥哥办的相亲宴,我哥哥一眼相中姐姐,可惜姐姐……”说太多话陆浅月喘不上气,停下嘴呼哧呼哧带着被子微微起伏。   沈欣茹起身:“臣妾去给娘娘倒杯茶。”   “不要”陆浅月用全力抓住沈欣茹手“坐下陪我说说话,宫里我认识的姐妹就只有你。”其实还有徐惠,不过徐惠出身不够,不如沈欣茹曾在好些场合见过陆浅月,说起来陆浅月还比她小半岁。   沈欣茹微笑着重新坐下,换个话题不让陆浅月伤神:“怎么你这里锦帐被子器具都换了?”   “我喜欢金灿灿奢华的东西,可是姑母喜欢素朴俭省……”   沈欣茹明白了,是为讨太后欢心。   “我现在才活明白,人这辈子最不应该的就是委屈自己,总想着将来,谁又知道自己将来有多久。”   沈欣茹沉默,忽然不知怎么有些心疼,反握住陆浅月的手:“要不你去落雁宫住?”   “落雁宫啊”陆浅月又露出那种向往的笑“我听说落雁宫很美。汉白玉做成高台,金色琉璃顶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还有……”又喘的说不出话。   沈欣茹伸手帮她平气息,笑道:“是很美雕梁画栋,里边金砖漫地,还有琥珀色水晶帘子,用手轻轻一拨郎朗清脆,博古架上羊脂玉摆件细腻润滑,金丝楠木家具像上了釉彩一样光滑。”   “可也比不上姐姐肌肤柔滑”陆浅月似乎很享受这种谈话,甚至还微微撒娇“姐姐不许岔开话题,我还没说完我哥哥的事儿呢。”   “我哥哥一眼看中姐姐,我特意和姐姐套近乎回家跟哥哥说,沈姐姐的手摸起来柔弱无骨,肌肤滑腻的不像人间。”   “我哥哥把我骂了一顿,说我没有女孩儿家娴雅。”   原来陆浅月小时候这么调皮,沈欣茹默了默:“你哥哥骂的对。”跟男子说一个姑娘家肌肤确实该教训。   “沈姐姐也这样说,你就不能看在我快死的份上,宽容一下吗。”   沈欣茹心像是被针刺了一下似得猛疼,才双十的姑娘正在最美年华:“咱们去落雁宫住好不好。”   陆浅月摇摇头放开沈欣茹手,把自己手收回被子:“不是我的我不要,沈姐姐我好想小时候那些姐妹,其实你不算我姐妹。”   沈欣茹默然   陆浅月眉眼带浅笑望着帐顶:“可这宫里再找不到过去的姐妹。”   “不然请陆夫人来宫里陪你说说话。”   “请他们来做什么,我想爹娘永远记得我小时候的样子。”现在的她头发靠发油还能有光芒,脸颊却怎么也遮不住消瘦。   陆浅月转头看沈欣茹“表哥他看着温和性子却强硬的可怕,就因为我是姑母逼迫他娶得,他……”   他什么,难道齐越也在床榻间虐待陆浅月?   陆浅月却不说了,慢慢转脖子看帐顶:“沈姐姐你后悔过什么吗,我这辈子最后悔进宫。”   沈欣茹默然,她知道陆浅月不需要自己回答,陆浅月需要的是一个能帮她回忆起美好年华的人。   ……   沈欣茹走了,陆浅月在空荡荡宫室呢喃:“也好,质本洁来还洁去,下辈子干干净净重做人。”女孩儿脸上露出向往的笑容,她已经迫不及待要飞出这牢笼。   沈欣茹回到落雁宫,用过午膳让宫人们都退出去,自己进屋从床头格子里取出一个小瓷瓶,打开一阵清幽淡香。倾斜瓶口倒出一颗药丸,棕色药丸落在莹白玉手非常醒目。   后悔过什么?沈欣茹想她没后悔过什么,捡起药丸放进嘴里,奇异的幽香带着一点点腥味咽下去。   以前她还想要个孩子,现在却再也不想了。陆太后担心是多余的,她根本不想做皇后,沈欣茹想要的是保全沈家百年清誉。   下朝后汪成全紧跟着齐越,小声启禀:“陛下,内务府李朝过来了,这个月……”内务府李朝管分发香料,每个月必来请示。   汪成全话没说完,但显然齐越是明白其中意思的,就听他吩咐:“这个月剩十天,不用安排。”   汪成全明白了,也就是大多自己休息,最多去贵妃处:“是,奴才这就去吩咐”   齐越又问:“贵妃小日子是不是快到了?”据说小日子前后最容易有身孕。   “是” 第5章   半弯残月水晶一样斜挂在树梢,原本应该静谧的夜晚,沈欣茹却有些心绪不宁。手里的《列国志》放在桌上,墨兰立刻轻手轻脚上来伺候:“娘娘:”   “没事你们都退下吧。”沈欣茹眉目浅淡。   墨兰左右看看,四下宫人都毕恭毕敬垂头默然,再悄悄看贵妃浅淡眉目:“是”屈膝行礼领着一众宫人退下。   齐越不喜欢她,为了应付事最多勉强四五天来一回,昨晚刚来过今晚必然不会来。沈欣茹就像过了一个关口,心里很清静,让她不清净的是陆浅月,那么年轻的生命就这样终结。   脑海里浮现出繁华锦绣堆里,那张憔悴消瘦的脸颊,眼睛已经没有多少神采,却还带着向往。   “我喜欢金灿灿的东西,”   “人最不应该委屈自己……”   “我后悔进宫了……”   “好想回到姑娘时……”   缥缈的语音一遍遍在耳边响,沈欣茹想当生命到终点的时候,自己会想些什么呢?   想父亲安稳百年,想沈氏一门清誉永在……内心最深处还想哥哥不再书生意气,成为一代治学大家。   月底的残月细细如眉,莹莹辉光清凉如水,凉气慢慢从裸露的脖颈脸颊浸入 。沈欣茹双手捧起脸颊,绝丽美人显出几分鲜活。   温暖一点点在血管蔓延,已经进宫她不会退缩,也不会像陆浅月那样走到绝路后悔。前路再怎样只要她心静如水,就可以走出一条路,放下绵软柔荑她又是锦熙朝‘受宠’贵妃。   “墨兰?”沈欣茹转身没有人回应,映入眼帘的是团龙锦袍,齐越不知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观察她多久。   汗毛和鸡皮疙瘩一个个立起来,没时间沈欣茹多想连忙后退蹲身:“臣妾恭迎圣驾。”下意识后退太多,蹲身时撞到窗下墙根。   因为用力过猛沈欣茹撞的往前一个趔趄,可本能反应让她稳住身形继续向后,紧紧贴在墙角行礼。抗拒的太明显,齐越眼里瞬间涌起怒火,忍了半天才咬牙沉声:   “沈氏,既然想做假就好好做,不要让朕看出端倪。”   每一个字都带着浓重黑色,似乎下一秒就要变为怪兽把沈欣茹拖入深渊。   面对突然翻脸的齐越,沈欣茹怕的不行心脏突突突乱跳。她想不明白,不是齐越要她作假的吗,她这样骄奢蛮横还不够吗?   不等沈欣茹想清楚,齐越已经大步上前,一把捞起沈欣茹,夹在胳膊下几步走到床榻前扔下,不给沈欣茹翻身机会扑上去,裂帛声在帘帐中响起。   ……   沈欣茹半身还在床下,腰无处借力折的生疼,鬓发半散浓密水藻一样在云锦上摇曳,像是无根浮萍任凭风吹浪打,一根嵌着拇指大鸽子血的金簪,在黑发间慢慢滑落随着发丝抖动。   颦起柳眉闭着眼睛脸色痛苦,脖颈长长后仰像是濒死的天鹅,齐越盯着那绝望而美丽的弧度吻下去。   沈欣茹双臂紧紧贴着锦褥,死死按耐双手,十指痉挛般张开握住张开握住,却找不到救赎,最后只能死死抓住身下被褥忍耐。   第二天昏暗的光线中沈欣茹醒来,床帐里依旧只有她一人,面无表情揭开锦被,锦被下是揉皱的床榻还有一身狼藉。   盖上被子合起眼睛,躺了许久沈欣茹才艰难的撑起身体,穿上烂布一样的寝衣裹上大氅。   墨兰见主子出帐连忙迎上来屈膝:“陛下走时吩咐准备好汤浴,桃胶炖血燕一直在灶上。”   沈欣茹没什么表情越过墨兰,墨兰跟在后边继续小声禀告:“陛下担心娘娘休息不好,不但让人撤走了廊下黄鹂,还让小太监们远远驱赶鸟雀,不许飞到落雁宫啼叫。”   墨兰一路絮絮叨叨跟到偏殿才停下脚步,沈欣茹进门关门自始至终没有一句话,等泡进汤池躺在太阳花瓣上,才把自己放松在温热的桂花香汤里。   齐越到底又怎么了?自从前年误会解除后,再没要自己连续侍寝过。不对,沈欣茹忽然想起来,去年端午节前后有阵子,齐越连续半个月和自己同吃同住。然后就发生了兄长上万言书,撤内阁立丞相的事。   想到这里沈欣茹愣了一下,所以是又要发生什么事了?他这样事无巨细吩咐宫人,宠爱之态几乎让人侧目。   跟什么有关呢?   沈欣茹泡了一个多时辰,浑身泡的软绵绵脸色红润才出来,路过等身铜镜沈欣茹瞥了一眼,雪白的肌肤上青紫斑斑触目惊心。   冷漠   面无表情穿上新衣,把破布一样的寝衣团成一团扔进熏香炉。香炉用来熏香根本什么火星,沈欣茹看着白绫寝衣逶迤在香灰上,半晌一点点透出青色轻烟,然后转成浓烟。   浓烟颜色里越来越沉,最深处不知什么时候变成暗红火苗,起初几乎看不出,可是火苗一旦成形很快升腾起来变成燎原的紫蓝。   沈欣茹看着寝衣最后只剩下一堆灰烬,出去吩咐墨兰:“把香炉里的灰全部清掉。”   墨兰屈膝应了一声“是”又接着快速启禀“陛下来了,正等娘娘一起用午膳呢。”   “什么?”沈欣茹第一反应是转身再泡一会儿,第二反应是胃好撑,不想吃了。   墨兰眉梢眼角有点快乐,她虽然察觉出娘娘不待见陛下,可是有什么关系,陛下宠娘娘满后宫独一份。   “陛下来了有一会儿,正看娘娘平日看的书呢。”   沈欣茹浑身冷飕飕,汗毛又竖了起来,浑身肌肉忍不住紧绷:大白天跑来,齐越到底想干嘛!   忍着浑身抗拒沈欣茹双手交叠在腰间,挺直肩背缓缓走进正殿,她是帝师之女,当然要有自己的气度,不怕!   有个害怕的小人儿,被沈欣茹狠狠压在最角落。塞到看不见的地方,她不怕!   “臣妾迎圣驾来迟,请陛下赎罪。”大大方方蹲身行礼,浅笑吟吟她能做到。齐越不是嫌她装的不好吗?那她努力点,能不能晚上别再折磨她。   心里叹口气,就算再不承认还是怕啊。   齐越放下书起身扶起沈欣茹,脸上的笑容温柔而和悦,似乎怕吓到什么:“是朕不让他们打扰爱妃,爱妃何罪之有。”   沈欣茹手微微颤了颤,按耐住想要抽回来的冲动,随着齐越坐下,她跟齐越实在无话可说。   齐越感到掌心柔荑僵硬冰凉,眼神一暗却还是强硬握着,他是她的夫君,她必须适应他的存在。   直到沈欣茹坐下,齐越才笑着松开手撩袍在另一边坐下,温声问道:“爱妃喜欢看《列国志》?”   沈欣茹总算能喘口气放松身体,微微欠身:“无聊时拿来解闷谈不上喜欢不喜欢。”所以你快闭嘴走吧。   “那爱妃喜欢什么书,朕让人找来。”齐越对沈欣茹笑的春风习习。   沈欣茹敛目没看见那春风笑容,连着遭遇两晚虐待,她实在不想看齐越那张脸:“陛下国事繁忙臣妾不过打发时间,怎么好劳烦陛下。”   “爱妃的事怎么会是小事?”齐越笑语温柔。   沈欣茹发现即便害怕晚上的事儿,她也快忍不住想把齐越轰走了,浅笑起身:“陛下还没有午膳,用膳吧。”吃完饭赶紧滚。   齐越站起来笑道:“好”   两个人移步到偏厅,沈欣茹心里松口气,还好宫里餐桌很大,她可以远远坐着保证挨不到齐越一丝一毫。   伺候齐越在上首坐下,沈欣茹转身准备去下首坐,只是还没迈开步子,胳膊被人从后边抓住。力量不大不小,既保证她无法走脱,也保证她不会疼。   “爱妃坐朕身边。”   沈欣茹身体僵硬一下,回身敛目坐下。年轻秀丽的宫女们轻巧的送上清水毛巾,带着红袖标的太监每样菜都捡出来一点,先用银针然后亲自试毒。   齐越擦干净修长手指,将毛巾随意扔到金盘里,转身对沈欣茹笑道:“饿了吧,不要着急,早上没吃先喝点粥养养胃。”说着齐越亲自伸手,捏起细如白玉描金汤勺,舀一盅香米粥放在沈欣茹眼前。   “喝吧”笑意宴宴   沈欣茹低头捏起长柄银勺,心里百般揣测:齐越这么反常要干嘛,白天忍着厌烦做出这样柔情蜜意,晚上要怎么折磨自己才能心里平衡?   到底出什么事了!   糯软的香米粘稠浓滑,可是沈欣茹一点胃口也没有,反倒因为心事,一点点生吞下去,好像吞了一肚钉子。   齐越脸上笑容渐渐消失,伸手挪开香米粥:“不想吃算了。”   “是”   两个人寂然无声用膳,偶尔勺子碰到碗碟发出轻微‘叮’声,在寂静里显得格外刺耳。   齐越舀一勺芙蓉豆腐到沈欣茹面前,笑道:“朕记得爱妃喜欢这个。”   “啊!”突然出现的东西,吓的沈欣茹轻声惊呼,筷子都掉了‘叮当’一声。   沈欣茹连忙起身屈膝:“臣妾御前失仪,请陛下赐罪。”   齐越冷笑:“赐罪,赐什么罪?”   沈欣茹沉默不语,过了一会儿又听到齐越语气和蔼:“起来吧,是朕不好忘了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   一会冷一会热到底是什么事?沈欣茹总觉得有一把刀悬在头顶。   一个小太监悄悄进来在墨兰耳边低语,墨兰听完点点头小太监退下。墨兰走到沈欣茹旁边屈膝:“娘娘,周美人来了。”   “哦,本宫现在去见她。”说完沈欣茹放下玉箸转头对齐越抱歉笑笑“太后娘娘前几日责备臣妾对周美人不上心,她是有身孕的人不能轻慢。”   齐越看着沈欣茹身形变轻松,转头对汪成全没好气:“朕用膳也不得安宁吗,朕倒才听说一个不见影的皇嗣比朕还重要!”   “奴才知罪现在就让美人回宫。”汪成全几乎是小跑出去,因为太慌还在门槛上磕了一下。   汪成全是从小伺候齐越的大内总管,他能慌?电光火石间沈欣茹忽然明白了,齐越嫌骄奢蛮横的恶名不够,还要给她加个罔顾皇嗣的名声。   皇嗣,齐越第一个孩子,难不成兄长又要做什么?所以齐越要给自己加上不可宽恕的罪名?   不怪沈欣茹这样想,因为这是落雁宫,因为有后娘才有后爹。   沈欣茹坐不住了,有些罪名她不担:“陛下只当自己在乾清宫用膳好了,臣妾出去看看。”   起身屈膝毫不留恋,只是不等她走出殿门,身后呼呼好大一阵风,齐越‘咚咚咚’越过她,冷笑:“朕倒不知道朕的贵妃比朕还看重那些后妃!”   “臣妾恭送陛下”沈欣茹落落蹲身,气饱其实挺好的,省粮食。   齐越走了沈欣茹重新坐回餐桌:“把这些都撤了,上两个素菜一碗米饭来。”   “是”墨兰小心翼翼领命。   “给……”沈欣茹想还是别上茶水点心了,万一周玉梅出什么问题“请周美人略等一等本宫膳毕去见她。”   “是”领命的宫人大气都不敢出,这就是宠妃气的陛下一脸黑,照样该吃吃该喝喝,最后还得陛下回来哄人。   周玉梅在偏殿等的七上八下,眼见沈贵妃艳光四射在宫人们簇拥下过来,连忙蹲身行礼:“嫔妾见过贵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平身吧,陛下说了让你免礼,本宫受不起。”沈欣茹迆迆然在上首坐下:“你要是还为那件事,可以不用说了,想要皇子本宫自己会生,还是你觉得本宫身体有问题?”   “嫔妾不敢”周玉梅连忙跪下脸上惶恐,心里却认为沈欣茹太拿大了。满皇宫唯一可能有孕的只有沈欣茹,偏偏她三年不孕没毛病才怪。   “只是嫔妾是个福薄的人,怕养不住这孩子求娘娘收留。”周玉梅可怜兮兮。   沈欣茹吹吹艳红指甲,眉目不抬语气漫不经心:“本宫养你的孩子,将来自己孩子岂不是屈居次位?”   “娘娘!”周玉梅扶着肚子双膝一软跪在地上“娘娘” 第6章   沈欣茹脸沉下来,她不喜欢这种装可怜博同情,更反感用柔弱逼人的行径。   “周美人这是要逼迫本宫?要不要本宫请陛下回来处理你的事情。”   周玉梅急的膝行两步:“嫔妾怎么敢逼迫娘娘,嫔妾只是想给腹中孩儿寻个庇护……”   “他是龙子有陛下庇护还不够?”沈欣茹好笑的看着周玉梅,心里真有几分好奇,这中间有什么秘密让周玉梅死活缠上自己?   不过不管什么秘密,沈欣茹都不想接手,她对齐越还有齐越的孩子都没兴趣。   “不是……”周玉梅急的额头冷汗涔涔,急忙摇头辩解。沈欣茹不给她说话机会,直接打断:“还是周美人意思在这皇宫之中,我一个妃子比帝王还来得可靠?”   昨晚折腾一遭,中午又耐着性子伺候齐越,沈欣茹这会儿只想安静趴进被窝休息。   妃子比皇帝可靠这罪名编排的太大,周玉梅那里敢承认,还要再求,德昭仪徐惠来了。   徐惠一身清爽宫装,面带笑容走进来屈膝行礼:“娘娘金安,臣妾来晚了。”   笑盈盈说完又转向周玉梅:“你有身孕没事多在宫中静养,跑来打扰贵妃清静做什么。”   “嫔妾……”周玉梅跪着,双手下意识护住肚子,诺诺说不出话。   沈欣茹吩咐墨兰:“给德昭仪看座上茶”   徐惠笑盈盈春风拂面般拦住墨兰:“不用麻烦,娘娘侍奉陛下辛苦,臣妾这就带周美人走。”   宫人左右扶着周玉梅出去,徐惠在最后临走时又想起什么般对沈欣茹笑道:“娘娘这两日都在自己宫中,怕是不知道吧。”   ?沈欣茹平静的眼睛看向徐惠。   徐惠依旧笑如春风:“太后说皇后病重,今年选秀免了。”   齐越虽然亲政第四年,但老牌权贵还很有话语权,因此通过选秀和恩宠,可以让年轻皇帝将更多实权抓在手中。   太后这意思就是不许了?   心里想着沈欣茹嘴角弯起:“看太后和陛下意思,其实后宫多些人也热闹。”   “谁说不是,臣妾听说郑统领千金,特意从北关赶回来准备参加这届选秀。”   沈欣茹嘴角淡笑不减,千金不千金不重要,郑统领才是关键。没记错的话,郑统领郑文化武举出身没有派系,更重要他有三个儿子都在军中任职,算是北关实劝派将领。   徐惠摸着手腕间赤金飞凤镯,看着沈欣茹眼睛似乎闲聊般笑道:“郑敏儿在北关长大,听说是北关之花英姿飒爽和咱们闺阁女子完全不同。”   沈欣茹但笑不语   徐惠继续笑如春风:“可惜了,臣妾还想和她做姐妹,听听关外的事。”   徐惠走后沈欣茹把自己扔到柔软的床上,闭上眼睛浑身肌肉酸疼,骨头也像是生锈一样。   拉上被子深深透口气,难怪齐越喜欢徐惠,温婉娴雅又会递消息。可是关她什么事儿,太后和皇帝喜欢斗就使劲斗,别妨碍她就好。   刚想入眠忽然有想起什么,沈欣茹起身从床头格子取出瓷瓶,倒一粒药服下放好瓷瓶彻底安心。   睡觉,被子拉倒下巴轻暖中幽幽的龙涎香。   睡一觉起来,沈欣茹才算精神饱满,晚膳齐越没来晚上也没来。沈贵妃浑身通泰,连书也可爱许多。   只是好日子没两天,第二晚齐越又来了,来就来吧脸色还不好,仿佛谁逼他来似得。   沈欣茹低头咬牙恭迎圣驾,那姿态让齐越脸更黑,眼神像冰碴子裹着风暴,也不说话裹挟着沈欣茹直接上床。   一边做还一边不贬斥:“沈氏你就是这样服侍你的君王,你眼中还有没有天子?”   沈欣茹浑身肉疼骨头酸,尤其小腹不知怎么回事针扎一样刺痛。她本来没精力搭理齐越,可凭什么她一个人难受:“臣妾不会伺候,陛下请往永安宫德昭仪才合陛下心意。”   齐越动作一滞停下来忽然有些高兴:“爱妃这是吃醋,爱妃想要掌宫权?”   我什么也不想要,只想你赶紧完事。沈欣茹难受的动动身体,刚要说什么,齐越脸上却露出欣喜的表情。   他感觉到了湿热,他知道那是女子动情的表现,劲瘦的细腰生机勃勃动起来!   只是没几下齐越觉得不对,停下慢慢退出来血色映入眼睛。   ……   沈欣茹完全没察觉,还在继续刚才的话题:“臣妾无德不敢奢想掌宫权……”睁眼“陛下好了?”眼神清清明明哪有半分醋意情动。   ……齐越煨一肚子火,咬牙:“沈氏你是帝师之女,知不知道什么是王权君威,什么是宫妃职责。”   当然知道不然你能这样随心所欲,敛下眉目:“臣妾已经竭尽所能为陛下分忧。”   我兄长不是没办法号召所有文臣了,保你皇权稳固还不够?   “竭尽所能?你以为你是朕的臣子,你是朕的嫔妃替朕开枝散叶是第一要务,可你连自己小日子也调理不好!”   小日子,沈欣茹心里一动,小腹刺痛原来是小日子来了,似乎早了三天。   “周美人已经有孕,你还一点不上心。”齐越恨铁不成钢。   沈欣茹抓住机会顺水推舟:“臣妾多年不孕,确实不应霸占陛下,恳请陛下多往其它宫去繁衍皇嗣。”   这话接的太聪明,毫无痕迹既可以解放自己,也可以给齐越台阶让他不用违心宠幸自己。沈欣茹对自己很满意,也许齐越说这话就等自己递梯子呢。   “不然陛下去……”永安宫三个字涌上舌尖,又被沈欣茹压下去“别宫”她可不想触霉头了。   只是沈欣茹的体谅显然没让帝王高兴,齐越的脸越来越黑,胸口起起伏伏好像忍着什么怒火,那眼神瞪着沈欣茹好像……要捏死她?   半晌齐越腮帮子才放松,恢复以往戏谑:“爱妃不去收拾,是想血漫落雁宫?”   神经病一会儿生气,一会儿刻薄。沈欣茹拢好衣裳叫人进来收拾,伺候的宫人很快收拾好床榻,换上新被褥。   沈欣茹收拾好自己进来,齐越还懒洋洋靠在床边看书,小心屈膝:“臣妾污浊怕会熏到陛下。”所以走吧。   齐越似笑非笑‘哼’一声,随手丢了书册嗤笑:“朕三更摆驾离开落雁宫,明天爱妃失宠的流言就会传遍宫帷,先生把你交给朕,朕可不敢辜负先生恩情。”   沈欣茹闭嘴,不开心就讥讽自己,揭自己伤疤。   “还不来睡?”齐越把沈欣茹拉上床,把人从背后抱在怀里。沈欣茹心里不舒服,支起拐肘想推开齐越胳膊,身体也向外边挪。   齐越懒洋洋任她挪:“爱妃,要不要朕派几个尚仪局女官,来教教你规矩礼仪?”   帝师的女儿被内廷女官教导礼仪,那她爹的脸可以不要了,沈欣茹老实下来停在那不动。   齐越在对着怀中人背影弯起嘴角,眼中带笑,偏偏声音戏谑轻佻:“或者再从内廷司派两个指引嬷嬷,教你如何侍君?”   指引嬷嬷是教导初入宫女子,如何侍奉君王床笫的,齐越可以不要脸沈欣茹还要呢,抿嘴屈辱的向后挪一点。   “嗯?”上扬的鼻音带着不满。   沈欣茹垂目再向后挪挪。   齐越无声宠溺笑笑,眼睛在黑暗里微微弯起,整个人看起来温柔又宽容,可说的话……   “朕觉得怀里有些冷”懒洋洋调子,等着沈欣茹自己主动。   垂目僵了一会儿,沈欣茹老老实实向后退,一直退到齐越怀里。   粲然一笑像是三月花开,齐越手揽住沈欣茹臂膀,戏谑:“贵妃身子可真暖和,朕心甚喜。”   ……   沈欣茹僵着身子缩在齐越怀里,牡丹锦帐是挂起来的,漫天繁星给屋里洒下银色清霜,很静谧可沈欣茹眼睛睁的大大的,身后不断传来炙热的温度,还有齐越男性气息。   她想今晚大约没法睡了,身后齐越倒是睡得很快,不一会儿传来清浅悠长的呼吸声。齐越胸膛里的心脏一下一下平稳跳着,隔着寝衣骨肉慢慢笼罩出安稳节奏。   安静的很连虫儿的鸣叫声都没有,沈欣茹看着窗户上银色浅辉,眼皮慢慢沉下来,不知什么时候迷失在睡梦里。   齐越睁开眼怀里身体柔软温顺轻轻起伏,一点也不像平日戒备的小猫,总是竖着毛藏着爪子戒备自己。轻轻伸出长臂替她掖好被角,怀里人不安动了动。   她睡眠总是很浅,皇宫总让她不安。   齐越胳膊僵在半空,过了一会儿看她安静下来想要收回,沈欣茹却发出不舒服的噫语,身子也跟着微微拱起。   又痛经了,虽然不厉害却总有一点,那么多荼芜燃下去也总不见彻底好。齐越眉眼中带一点心疼,收回胳膊把手捂在自己肚腹,热了后小心贴在对方小腹可以缓解疼痛。   呼吸不稳的沈欣茹慢慢安稳下来,齐越嘴角带点笑往前靠了靠,把人都笼在怀里闭上眼睛。   第二天沈欣茹神递了免侍寝牌子,整个人神清气爽。她从小收沈太师教导,琴棋书画无一不通,尤其擅青绿山水画。   春光正好换上轻便窄袖襦裙,在窗下描几笔远处的银杏也是很惬意的。   第二日月底沈欣茹去给陆太后请安,送的就是银杏图。吴嬷嬷展开在太后面前笑道:“咱们贵妃娘娘真有心,瞧着画的多好绿意盎然,寓意也好雍容长寿。”   沈欣茹的针线在宫里算不上出彩,可她一笔字画却几乎可以赶上国手。陆太后出身世家品味自然是好的,仔细端详眼里便有几分欣赏。   “陛下驾到~”太监细长的嗓音在殿门外响起,然后一身宝蓝色箭袖刺金龙的齐越大步进来:“母后这里好热闹”   走进中厅拱手:“给母后请安”   “坐吧,今日怎么有空来,前朝还顺利吧。”陆如意放下画,眼里多出几分真切欢喜,吴嬷嬷更是麻利的指挥宫人,送上齐越喜欢的茶点。   沈欣茹领头宫妃们起身行礼:“臣妾(嫔妾)们见过陛下。”   齐越看着很和蔼,抬起右手:“都起来吧,朕朝务繁忙,太后这里有劳你们辛苦。”   “谢陛下”清脆婉转黄莺一样的声音,然后各色美丽的嫔妃起身落座。   其中有活泼的先开口:“能为陛下分忧,是臣妾之幸。”娇滴滴声音婉转如同黄鹂,眼睛一眨不眨看着齐越。   徐惠瞥一眼老神在在的沈欣茹,笑道:“要说上心还是贵妃娘娘用心,常来问候不说,还亲手准备各色礼物 。”   “哦”齐越表现出有兴趣的样子,对徐惠笑道“不知贵妃这次准备了什么?”   吴嬷嬷笑着把画拿过来:“陛下看看贵妃娘娘画的银杏图。”   沈欣茹嘴角噙着礼貌微笑,眼睛却避过齐越扫视一众嫔妃。都是最好年华穿着姹紫嫣红,如百花绽放,一个个含羞带怯眼睛不时偷瞄齐越。   诚然齐越相貌干净俊朗腰身挺拔,走进来能惑人耳目,可那样表里不一的男人,到底有什么好看的!沈欣茹想不明白,那些人眼里盼望的目光到底什么意思。   沈欣茹这边正观察嫔妃,耳边就听得‘唰拉’‘咣当’一声,回过头她辛辛苦苦画的画破了一个洞,整个被水泼湿。   齐越笑着道歉:“朕不小心弄坏了贵妃的画,贵妃不会怪朕吧。” 第7章   齐越脸上笑意盈盈道歉,可眼里分明幸灾乐祸瞧好戏的模样。沈欣茹抿嘴,不就是见不得自己讨好太后吗,一幅画也容不下。   可生气有什么用谁让人家是皇上,沈欣茹刚要起身回禀说没事,送茶宫女早就吓傻了,连忙跪下请罪:“都是奴婢不稳请陛下恕罪。”   旁边嫔妃们先是吓的倒吸气,反应过来个个扯出帕子抢过来给齐越擦拭,很快齐越身前一堆姹紫嫣红美人。沈欣茹心里冷哂重新坐稳,瞧戏一样看着美人们恨不得扑到齐越怀里。   齐越倒老神在在,笑意盈盈巍然不动的坐在椅子上,任由嫔妃们往自己怀里挤。   先看不下去的是陆太后:“够了,体统呢。”一个个几辈子没见过男人似得。   太后动怒妃嫔们不敢再借故亲近皇帝,一个个恭恭敬敬回到自己位置。陆太后犹自气恼发作两个没动的妃子:“贵妃名门之后,徐昭仪掌宫两年多,皇后身子不好你们就该约束后宫……”   沈欣茹出来蹲身听训,徐惠跟在沈欣茹后边蹲身。   “可你们看看刚才像什么样?”陆太后好悬没说像怡红院拉客,对着沈欣茹劈头盖脸一顿“皇后身体不好,你身为贵妃就该以身作则为后宫表率,可你呢?”   陆如意拍了两下桌子恼怒到:“仗着皇帝宠爱骄奢无度,大卫开国六朝天子攒下的私库,被你几乎挥霍一空……”   沈欣茹安静听训   “奢侈也罢了,帝师之女不知道劝谏君王,一昧留着君王盘桓落雁宫。”   齐越起身走到沈欣茹身边揖手笑道:“母后错怪贵妃了,是儿臣喜欢国维大师手稿,才建成落雁宫。还有她装扮奢华也是因为朕喜欢,母后看她每次来寿康宫都是典雅装扮。”   齐越说完转头笑看沈欣茹:“这几年北方年景不太好,贵妃不必再迎合朕的喜好,只挑自己喜欢就好。”   干嘛把坏名声揽在自己头上?这是沈欣茹第一反应,不过她才不管齐越名声怎么样,不用浓妆沈欣茹乐的清爽。   “是”应答声也多出几分诚意。   齐越眼里蕴出笑意。   陆太后脸沉下来:“就算如此她占着君王雨露又是怎么回事,明明身上不方便还要勾着你,岂不知后宫要雨露均沾才能兴盛。”   这话沈欣茹喜欢随即接口:“太后娘娘教训的是,日后臣妾定当努力劝谏陛下雨露均沾,兴旺皇室血脉。”   齐越嘴角噙笑看向沈欣茹,眼里笑意淡去:“贵妃可真贤良”   沈欣茹眼睛看向地面,假装没听出齐越语气里的刻薄嘲讽。   “罢了”陆太后好像疲惫似得“既然贵妃知错能改,皇上也说贤良,今日起就和徐昭仪一起掌管六宫,免得徐昭仪一个人辛苦。”   沈欣茹一听就知道太后打的什么主意,一山不容二虎,两个人一起主事难免各立山头,到时后宫不安,陆太后就可以借机回忆陆皇后如何好,陆家姑娘如何幼承庭训。   最后自然是再立陆家女孩儿为皇后。   真是好算盘,沈欣茹刚要开口拒绝,旁边齐越笑着开口:“既然母后觉得贵妃好,不如将掌宫权交给贵妃,本来也是贵妃位尊。”   陆太后就有些迟疑,她疑惑的探查齐越表情,难道皇帝属意贵妃?   齐越笑的风轻云淡任由陆太后打量,陆如意在齐越身上看不出破绽,转向一直垂目蹲身的沈欣茹,目光就有些不友好:皇帝回来十多日,却没去过别的宫室,难不成又是一个祸害?   蹲身的徐惠笑盈盈启奏:“臣妾愿交出掌宫权尽心辅佐贵妃娘娘,让六宫和睦太后、陛下安心。”   三两下陆太后被齐越徐惠架起来,心里不悦,越发怀疑齐越喜欢沈欣茹。   如果是真的,沈欣茹不能再留。先帝那事差点动摇国本,陆如意不会允许再来一次。   可陆如意又疑心自己猜错了,徐惠恩宠也不少,每月总有一两日接驾,手中还握着掌宫权。   陆如意还在揣测齐越心思,沈欣茹不疾不徐开口:“多谢太后、陛下厚爱,只是臣妾懒散惯了不是掌事的料。”   你们要如何明争暗斗都可以,别把我扯进去。   “罢了”陆太后立刻借梯子下来,如果真让沈欣茹独掌后宫,以她出身后位非她莫属,就没陆家什么事了。   陆如意做出一副疲惫模样,撑着额头:“散了吧,闹腾一早上哀家乏了。”   “儿臣告退”齐越行完礼带着一众嫔妃退下,还没走几步,陆如意又想起一件事:“周美人有孕四个月,该进封才是。”   说完眉头微皱看向徐惠:“你执掌六宫,这件事不应该等哀家提醒。”   “是,臣妾知罪。”徐惠屈膝认错。   齐越淡笑:“是儿臣压着不让封的,第一个皇子不宜轻浮,等生出来再看。”   是等生出来‘再看’不是等生出来‘再封’也就是说封不封还在两可,沈欣茹若有所思看向徐惠,所以是为了她才压着?   “随你”陆太后挥挥手,由吴嬷嬷扶着回后殿休息。   ……   夜里沈欣茹独自坐在桌旁一页页翻书,可是翻书的速度略快,看书的人也神情恍惚,不知心在哪里。   “娘娘”墨兰从外边进来屈膝。   沈欣茹顿了一下放下书册:“打听的怎么样了?”   “陛下没有往后宫来独自歇息清宁殿,也没有召嫔妃伺候。”墨兰低眉回禀。   清宁殿是皇帝寝殿并不很大,一律沉香色木质家具很朴素。汪成全一一熄灭烛火,剩下最后两盏不由拿眼睛去看皇帝。   齐越躺在素锦被褥里闭着眼神色平静。   汪成全看了一会儿想要说什么,神情犹豫几次最终闭嘴,转回身执起镊子准备灭掉最后的蜡烛。   “你说她会怎么想朕?”   汪成全手顿住,他和皇上一起长大,要说这世上最知道皇上心思的除了他没有别人。没头没尾一句话,汪成全却知道所有含义:   朕只宠她不去别处,她会知道朕的心意,还是会认为朕在害她?   汪成全替主子委屈,一次次凑巧让贵妃娘娘误会主子,如今又被周美人钻空子。陛下那点子心思更说不出来,只能靠做的,偏偏沈贵妃七窍玲珑心,一件件事合着朝政后宫玩的溜溜转。   就是把皇帝给忘了,皇帝试探一次扑一鼻子灰,试探一次扑一鼻子灰,以至于今天做出那样幼稚的事儿,把贵妃娘娘送给太后的画给毁了。   “贵妃她……”汪成全语气犹疑。   “算了,下去吧早点歇息。”齐越打断汪成全的话,他不想知道答案,或者说他知道答案只是还想试一下。   落雁宫沈欣茹在烛火下静坐一会儿,吩咐墨兰:“下去吧早点歇息。”   “是”墨兰屈膝行礼,招呼角落里的宫人鱼贯退下。   ‘咯吱~’宫门闭上。   沈欣茹站起来走到窗边推开窗仰头,月底没有月亮只有漫天繁星。沈欣茹站了许久想了许多,凉涔涔星空照着她的身影。   第二日沈欣茹用她三月一次的机会,召见禁军左郎将夫人——刘芸芝,她的闺中好友。   “景色真好山水入画清风徐徐”刘芸芝比沈欣茹矮一点更单薄些,是个轻灵若水的女子。   沈欣茹也喜欢在这里散心,御花园假山最高处,可以俯瞰大半个皇宫。   “沉香亭名字也好听。”刘芸芝继续夸赞。   墨兰带着宫女摆好茶水果品,沈欣茹吩咐:“我和刘夫人说几句闺阁私话,你们下去守在路口不许任何人上来。”   “是”墨兰领着人退下。   “东西呢?”沈欣茹坐到石桌边,上边早就铺好墨绿锦缎垫。   刘芸芝回身从荷包取出一个小瓷瓶给她,那瓷瓶和沈欣茹床头格子里的一模一样。   “你还要吃这个?这个吃多了会不孕的。”刘芸芝心疼自家姐妹。   沈欣茹打开看了看里边的量:“下次再多做些,陆皇后撑不了多久,我不想被卷进后位之争。”   再好看的景色,刘芸芝也没心情了,坐到好友身边:“皇后真的……”不行了?   “嗯”   亭子里安静下来,都是京城名门闺秀彼此都认识,这会儿要走一个,怎么能不让人惋惜。   过了一会儿沈欣茹将瓷瓶收好,神色淡淡另开一个话头:“你最近去过太师府没?”   刘芸芝打起精神尽量轻松:“前天才去,太师身体好得很精神也好,还和我说了你好多小时候趣事,一点没记错。”   沈欣茹仔细听着,脑里描画父亲精神的样子,家是她深宫中唯一安慰。沈欣茹心里明白,父亲没有好友说的那么好。如果真的精神好,她就不会出现在齐越后宫。   刘芸芝知道沈欣茹心思,仔细说了沈太师日常,又笑道:“蕊儿长大了,花骨朵一样明艳漂亮得很。”   蕊儿全名沈金蕊,是沈欣茹侄女今年十四,小时候总是跟在沈欣茹后边‘姑姑、姑姑’叫。   因为出生也遇到母亲难产,所以沈欣茹格外疼她些。   “大嫂身体还好吗?”沈欣茹问   “还是那样,就算燕窝灵芝养着,气色也不好。”   那也总比没娘强,沈欣茹又问:“我兄长呢,他最近在做什么?”   “从过年到现在,沈侍郎没和文臣们聚集,闲暇都在太学讲书。”刘芸芝拉住好友微凉的手,眼里流出心疼“放心,给学生们讲书不会出事。”   “而且我听说讲的特别好,有好些学子特意从外地赶来,就为听沈侍郎一堂课。”   给书生讲课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可沈欣茹心里总是不安,她不觉得兄长能就此放弃。   刘芸芝伸手抚平沈欣茹担忧的眉头:“放心,有什么事我第一个给你传信。”   齐越从前朝回来路过御花园,习惯性抬头看沉香亭,结果看见一个女人摸他老婆脸?   沈欣茹静了一会儿:“你帮我给大理寺少卿卢正义带个话,让他外甥女给我递请见帖子。”   “卢少卿外甥女?”刘芸芝略一思索就想起来了“那个进宫呼声很高的郑敏儿。”   “嗯”   “你要见她?”   沈欣茹嘴角勾起一点凉凉笑意:“不是我要见她,是皇帝要见她。”那点讽刺意味一点没遮挡。   “你要给自己相公拉皮条。”刘芸芝神色复杂。   齐越带着汪成全,从小路穿插过来,他的女人谁也不能碰。 第8章   “我一个进宫的妃子哪有什么相公。”   刘芸芝苦口相劝:“阿茹你别这样,全天下谁不知道皇上最宠你,没有感情那里做得出来。”   沈欣茹默默拉起袖子,雪白的肌肤上片片青紫,手腕更是一圈紫红色印记。   刘芸芝手指轻轻摸上去,忽然噗嗤笑出来:“你们可真够激烈的,哈哈哈。”   沈欣茹无语放下袖子,看着没正形的好友笑的不正经:“难不成你让皇上没尽兴,他还绑着你。”刘芸芝坏笑看着沈欣茹。   沈欣茹瞪刘芸芝一眼:“这是他抓出来的。”   “行了,这事你还真怨不到万岁身上,就你那身嫩皮……”刘芸芝抹开沈欣茹袖子,把她大半小臂举在半空,隔着阳光看。   雪白细腻的肌肤几乎看不到毛孔,更没有任何瑕疵,可这还不是最绝的,最绝的是沈欣茹的肤质——真正的肤若凝脂。   什么意思呢,就好像对着阳光能照进去一样,像是蒸鱼时肚腹那一点最鲜嫩的半透明。   刘芸芝轻轻用手抚摸,婴儿肌肤都比不了。婴儿肌肤是娇嫩,可沈欣茹摸起来仿佛皮下是半融的羊脂,细滑温软天下无双。   “别说万岁,就是我一个女子还想吸溜一口呢。”刘芸芝摸的羡慕又痴迷。   !齐越脸黑了,当着我的面调戏我老婆?转身进入隐蔽小路,假山下有个山洞可以直接上去不用绕路。   这边齐越带着汪成全急急赶路,那边沈欣茹无语的抽回手放下袖子。   刘芸芝劝他:“男子本身力气大,你自己也该知道自己,稍微捏一下就有红印。”   沈欣茹走开两步,到亭子边看御水河波光粼粼:“芸芝你不懂”   不仅仅是他拿我发泄   刘芸芝看着好友背影静默不语,听她诉说心事。   “为了天下安宁,我愿意忍受悬着刀子的‘盛宠’,不喜欢的熏香、不喜欢的装扮、让父亲英名蒙尘,可是齐越他得寸进尺。”   “后位即将空悬,太后和陛下争的厉害。太后借故贬斥我无所谓,反正我也没想做皇后,可是齐越不知为什么竟然露出隐隐约约要独宠我的意思。”   “什么!”刘芸芝惊呆了,先帝惨案还没过去多久,皇帝竟然露出要独宠贵妃的意思。   沈欣茹冷笑回头:“那件事你很清楚吧。”   刘芸芝沉默,京城谁不清楚呢。   先帝钟情梅妃,弄得皇嗣几乎断绝,皇后无奈趁着节庆给皇帝下药。皇帝发现有孕宫女,在没有皇嗣的情况下还要提剑斩杀,陆皇后跪在皇帝剑前……   陆皇后几乎丢掉半条性命,才保住齐越母子,到现在胸口还有一道伤痕。再后来梅妃早亡,先帝正在壮年竟然不出三日也跟着去了。   因此独宠是会要了沈欣茹性命的,本朝绝不会允许再有梅妃那样的事发生。   “我大略算了算,从年后到现在三个多月,齐越除了我这里,竟然再没去过别的宫室。”   “这么严重怎么没人发现?”刘芸芝不信。   “过年忙碌他来也是隔三差五没人注意,开印不久皇帝又去浮陀山戒斋祈福,回来再去我那里看着就不是很打眼。”   可是昨天太后才发过话要齐越雨露均沾,他却不肯去后宫,这样就把沈欣茹明晃晃晾出来了。   “也许他真的喜欢你呢?”刘芸芝问,沈欣茹沉默但脸上表情明显在说不可能。   刘芸芝默了默:“阿茹,毕竟是要陪你一辈子的人,你心里到底怎么看他的?”   ……   齐越把袍子别在腰间,小时候身量小不觉得山洞狭窄,如今成年长腿宽肩就显得格外憋屈,好在齐越身体劲瘦勉强能爬上去。   汪成全在下边虚护着:“陛下小心脚下滑。”   这山洞长年累月不见阳光遍布湿苔,味道也不是多么宜人。齐越揉揉鼻子抓紧湿滑的石头,手臂用力攀上去然后把手递下来:“快点”跟抓奸似得。   皇帝心急啊,他刚又看着刘芸芝摸他老婆胳膊!皇宫太多痴男怨女,皇帝什么没见过,磨镜也是懂得。还好他老婆对刘芸芝没兴趣,没有什么亲密动作!   君臣两爬出山洞,齐越听到沈欣茹清淡的声音:“他不是要陪我一辈子的人……”   齐越放下袍脚拍拍身上苔痕,心想:当然这世上能陪你一辈子的只有朕。汪成全紧跟着皇帝从山洞爬出来,这个地方在沉香亭正下方,离亭子有一人多高。   “他是这大卫君王是天下之主,他的身份注定他不会是任何女人的相公。”   沈贵妃的声音汪成全当然不会听错,听到贵妃谈论陛下,汪成全头皮发炸看着皇帝一声不敢吭。尤其贵妃一上来就否定皇帝痴心,汪成全更是动都不敢动。   齐越整理衣裳的手停下来,急匆匆想见心上人的喜悦慢慢凝成波澜不惊。   沉香亭沈欣茹还在远眺御水河:“作为君王他值得万民称赞,从八岁登基那天起从没有一天懈怠过。”   这话刘芸芝相信,虽然她没有帝师父亲,不知道皇帝小时候是怎样求学怎样学习朝政的,但是皇帝亲政以来朝廷法度慢慢通行无阻,吏治清明朝堂风气清肃,这是有目共睹的。   “当日的奏折不管多晚必然批阅完成,还不顾自身安全亲自微服私访调查民情物价。为人子对太后极孝顺,为君严守法度胸有乾坤。”   没有太后就没有齐越,齐越对陆太后极为尊重,有空就陪着说说话去花园转转。陆太后对齐越的母子情分也不是假的,所以才记得周玉梅进封的事情。   可恩情亲情是一回事,国事是另一回事,太后和皇帝都分的很清楚。因此感情归感情,该争还的争。   齐越站在亭子下,准确说就在沈欣茹脚下,那个亭子飞出山体一点,也因此沈欣茹根本发现不了有人偷听。   “日常用度不追奢华迷醉,为人稳健从不喜怒无常,稳固皇权给万民一个清朗乾坤。作为君王他无可挑剔……”   齐越身形慢慢挺拔像是白杨展开枝叶,被心爱的女子肯定了,波澜不惊的眼里蕴出星光,像是大海夜幕初上,波光一点点闪耀起来。   “可是作为男人我讨厌他”   齐越……心像是被泼了一盆凉水,枝枝叶叶萎缩了。   “我父亲一时糊涂要我进宫,如果他真的信任自己先生,为什么不多问问就答应了?”   “因为他正被太后朝臣逼迫,所以不相信我父亲的清正。一个男人因为怒火就否定自己恩师人品,因为心里不舒服就拿女人发泄,心胸呢?”   齐越胸口开始疼痛,不是的,他那时候还稚嫩,他头一次面对四方压力,他……他辩解不下去。不论何时都要保持头脑清晰,他愧对先生教诲。还有初夜……齐越抓住自己胸口,他有后悔的。   汪成全心疼的看着皇帝却不敢上前,那一两年太后逼迫朝臣各种推诿扯皮,皇帝才十八没有兄弟扶持,没有母族庇护……老太师偏又……谁能理解帝王艰难。   “我兄长书生意气,煽动文臣闹得朝堂不安,他又立刻把我推出来折损沈氏清誉,让我和兄长几乎反目。”   汪成全焦急:好我的贵妃娘娘您弄错前后顺序了,明明是您生日五月初三那天,陛下先盛宠您,然后才有五月初八沈侍郎朝堂逼驾。   沈欣茹收起情绪语气平淡:“兄长这件事我不怪他,确实是我兄长有错在先,可我却不想再纠缠进权利纠纷里。”   “权谋之术能有多难?郑文化送女儿进京就是为了向皇帝投诚,不向世家低头可见他所谋比较大。而陛下有了郑敏儿,就可以大肆封赏郑家父子,他们相互得益。”   刘芸芝其实不太懂朝堂这些,可她知道沈欣茹不一样,帝师亲自教导出来的,眼界格局都有。   “郑文化武举出身,能做到北关统领辖制两万大军,能力肯定不弱,能辖制两万就能辖制十万,到时候给他北关一半兵权……”   齐越眼睛清越越欣慰,这就是他喜欢沈欣茹的原因。虽然是女子却胸怀天下心思清明,他们都被先生教导的先天下后自己。   他们是一类人   “这样天下兵力六成就会在他手中,太后一系就不是那么容易好掣肘的。至于我兄长图谋的事情,有我在就别想成功。”   说完一段话沈欣茹心里轻松许多:“看着皇后时日不多我想通许多事,人生苦短我没必要委屈自己,就让皇上为了朝堂去出卖身体好了。”   ……这话说的,汪成全死死低着头不敢看齐越脸色。汪成全不知道皇帝脸色如何,只是眼角余光扫到皇帝袍脚移动,矮身从山洞下去。抹一把额头冷汗,汪成全紧随其后。   两个人出了山洞走在小路,汪成全小步急走跟着齐越,就听到齐越冷静到静寂的声音:“朕看贵妃在宫中不开心,让沈家把贵妃侍女秀珠送来给贵妃作伴。”   “是”   汪成全抬头瞥一眼前边看似平静的帝王,心里难过,那是陛下给贵妃准备的生辰礼物。准备五月初三那天让贵妃高兴的,陛下还准备那天陪贵妃省亲,就好像出嫁姑娘回娘家一样。   陛下和先帝一样痴情,满宫用药只希望贵妃生下子嗣,稳固血脉后剖析真心,然后两人相守百年。偏偏一年多皇帝去的那么勤,贵妃肚子没动静。   贵妃还让皇帝为了朝堂出卖身体……汪成全不知陛下有多伤心,反正他借着擦汗的动作,在眼角狠狠抹了抹眼泪。   戳心窝子 第9章   四五月的阳光,照在绿树鲜花上明媚可爱。华彩美丽的落雁宫里,沈欣茹穿着窄袖半旧水绿衫儿,同样半旧白绫裙,鸦青发丝挽着一个纂儿。   通身没有一点装饰,只戴着一对水滴祖母绿的耳坠,偏偏这样简单的装饰,越发衬托她肌肤赛雪,柳眉明眸皓齿菱唇。   “贵妃姐姐真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女子。”随着快乐的声音,进来一个秀丽挺拔的女子。   沈欣茹停下笔抬头:“郑修仪来了”四下宫女太监给郑敏儿请安。   郑敏儿笑嘻嘻:“真漂亮,我刚才在外边看到你低头认真作画的样子,看了半天感觉心都安静下来,觉得自己好像就在画里。”   “但是看到你本人觉得更漂亮,怎么会有这么漂亮好摸的人。”郑敏儿忍不住伸出手背,感受沈欣茹脸颊的细腻柔软“真舒服,比最好的丝绸都要光滑,还是温软的。”   沈欣茹哭笑不得撇过脸:“你忘了上次陛下怎么罚你的。”   郑敏儿第一次拜见沈欣茹,就折服在温香暖玉下,腆着脸拉着人家手摸摸蹭蹭。赶过来的齐越好悬没把人轰出去,硬是在脸上拼凑出破碎的笑容,生生堆叠出“喜欢”,把郑敏儿留在宫里。   “我才不怕呢”郑敏儿一边说,一边抱住沈欣茹拿脸颊蹭她脸颊“真香真软好可惜我不是男人。”   “你是男的怎么样,难不成还跟陛下抢人?”沈欣茹被蹭的没脾气。   郑敏儿意犹未尽又蹭了蹭评价:“滑腻香软”离开后认真看着沈欣茹。   洗去浓妆沈欣茹一双凤眼越发清澈动人,她本就有十分出色容貌,更兼气韵出尘脱俗。就像现在眼睛浅浅含笑,看起来清新宁静。   好像是山顶一池绿色湖水,安安静静映着青松白雪,还有辽阔的蓝天。很美,可想要接近也不容易,因为有白雪覆盖山顶。   郑敏儿不在乎沈贵妃那些礼貌客气,偏着脑袋欣赏画了一半的画:“这是御水河吧?”   画才一半还未上色,但是氤氲水汽已经扑面而来,郑敏儿继续道:“我舅舅说贵妃娘娘的画,技法娴熟灵气逼人。他说的那些我不懂,就觉得贵妃姐姐的画好看。”   “你舅舅跟你说了多少事。”沈欣茹用白纸盖上画,免得折色。   郑敏儿前后跟着沈欣茹:“我舅舅又没说错,舅舅说贵妃姐姐聪敏仁厚,让我跟着你。”   “我猜着修仪娘娘该来了,特意做了酥油泡螺,配上杏仁茶最好入口。”秀珠端着点心茶水进来,整个人笑的春光明媚。   沈欣茹微微笑着坐到桌边。   秀珠先给郑敏儿送上点心茶水,然后才仔细把一盏香露放到沈欣茹手边:“木樨清露刚好入口。”   郑敏儿先捡了一块泡螺扔到嘴里,脸上表情像是要飞升一般:“哇~感觉自己白活十几年,太好吃了简直脱胎换骨。”   这什么比喻?沈欣茹笑着端起茶盏抿一口。   “秀珠,你进宫我可是大饱口福了。”郑敏儿又捡一块泡螺放进嘴里。   秀珠笑着打趣郑敏儿:“所以修仪娘娘来我们落雁宫,是为了蹭吃蹭喝?”   清冷许久的落雁宫难的一片祥和,沈欣茹端起茶盏低头轻抿一口。   郑敏儿连吃几块泡螺,又感叹:“贵妃姐姐的肌肤像这丝滑的泡螺,让人迷醉上瘾,我猜陛下有空也是先翻你的牌子。”   不会的,沈欣茹悠闲捡一块泡螺放进嘴里。齐越越过太后纳郑敏儿为妃,为安慰太后和陆氏一族,这些日子天天在坤宁宫陪病重的陆浅月。   郑敏儿无聊的瘫回椅子惋惜:“可怜我进宫一个多月,还没尝过皇上的滋味儿……”   沈欣茹忽然抿嘴憋红脸,秀珠见了连忙抽出帕子给她,沈欣茹接了捂住嘴咳个不停。   秀珠忙在后边轻拍,郑敏儿急忙倒杯茶给她:“贵妃姐姐你怎么了!”   沈欣茹咳匀气息接过茶喝了一口,放下茶盏想了一会:“这里不比北关,说话还是要防备一下。”   “北关姑娘也不会说尝滋味儿的话,只是宫里情况特殊嘛。”郑敏儿一点也不见外,重新坐回椅子理直气壮“这么多女人守皇上一个,现在人少还能分点,等将来人多咱们老了什么滋味也没了。”   沈欣茹顿了下:“那你何必入宫,嫁人多好……整个都是你的。”   “贵妃姐姐这是拿我开心呢,我为什么入宫你还不清楚?说白了就是来做质子的,可以让皇帝放心用我父兄。”   这话说的让人怎么接?   郑敏儿倒完全不拿沈欣茹当外人,喜滋滋捡了元宝一样:“不过陛下真俊。”   沈欣茹笑着看向郑敏儿,不留一点防备,也是个有意思的人。她知道郑敏儿不但上过战场,还曾领一队亲卫奇袭敌军粮草,救下被围困的郑统领。   是个令人敬佩的女子,绝不像她表现出来的简单,不过沈欣茹能感觉到她释放的善意。   五月初三沈欣茹二十生辰,一大早各宫嫔妃都来送礼,落雁宫忙的不亦乐乎。莺莺燕燕的妃子们,一边道喜一边伸长脖子想看皇帝。   结果皇帝没来,汪成全过来:“皇后娘娘病体沉重,陛下让娘娘去太庙祈福。”   生辰去祈福,这可不像是宠爱的样子,嫔妃们面面相觑:难道贵妃要倒台了?   沈欣茹倒没什么担心,她家势在那儿放着呢。沈欣茹起身往外走,汪成全弯腰拦住:“请娘娘换身素净衣裳。”   为了生辰,沈欣茹特意穿的比较鲜艳。   这下嫔妃们表情精彩了,甚至有人跃跃欲试想探探风。徐惠笑的风轻云淡,周玉梅捧着肚子往后躲,郑敏儿走出来笑:“我陪姐姐一起去。”   汪成全笑着拱手:“陛下吩咐只让贵妃一个人去。”   沈欣茹敛下眉目浅笑:“秀珠,伺候更衣。”   “是”秀珠落落大方出来。   换上素淡衣裳,沈欣茹跟汪成全出清贞门,门外一辆普通马车。汪成全深揖:“陛下原本想明旨让贵妃省亲,可是那样一来仪仗浪费时间,二来人多眼杂一家人不能亲近,因此委屈娘娘微服回家。”   回家?沈欣茹半天没反应过来,她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汪成全弯腰道喜:“陛下体谅娘娘思家心切,送娘娘回家看看,恭喜娘娘。”   沈欣茹手心发麻微微颤抖,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上的车,浑身发软心跳的不行。   马车直接驶进太师府,沈欣茹撩开帘子,先看见一个鲜艳少女:“姑姑!”   “蕊儿”真的到家了,沈欣茹眼眶酸涩眼里潮意弥漫。   “这孩子没大没小”暗哑温柔的女声“臣妾给贵妃娘娘请安。”   “大嫂你怎么出来了”沈欣茹下车扶住沈夫人,瘦瘦弱弱一点“虽是五月早晚也得主意”   沈鸿海皱眉:“虽然陛下恩重与你,可你也不能恃宠而骄,让陛下这样放你回来像什么样,国礼宫规你都学到哪里去了?”   沈夫人拍了沈鸿海一下:“小姑难的回来一趟,你非得扫兴。”   ‘运义如方,运事如圆’她这书生意气的哥哥,永远堪不破。沈欣茹笑笑:“陛下顾念父亲年老多病,不愿意他折腾接驾,也是体谅先生的意思。”   沈鸿海张张嘴,到底说:“陛下仁慈。”   沈俊文、沈俊青,带着妻子儿女给沈欣茹行礼,笑着说:“陛下传话说姑姑要回来,爷爷高兴得很,一早都记得这件事,姑姑快去看看。”   一大家人簇拥着沈欣茹来到松鹤堂,沈老太师高兴的先撩袍:“老臣恭迎娘娘銮驾。”   沈欣茹快走扑进父亲怀抱:“爹~”眼泪流下来“月牙儿好想爹。”   月牙儿是沈欣茹小名,因为她出生的时候有一弯浅浅月牙儿。   “哎~爹也想月牙儿”老太师笑呵呵。   沈夫人看的心酸,再怎么泼天富贵也是骨肉相隔,她扯扯丈夫袖子,带着人悄悄离开。   老太师把女儿拉到椅子坐下:“在宫里过得惯不?”   “习惯,宫里伺候的人多,吃穿都好景色也好。”沈欣茹一边回答,一边仔细看父亲。比以前胖些,头发倒没怎么白,只是往昔的内敛精华不见了,仿佛一口袋面倒完面,只剩下面袋子。   “早上吃饭没饿不饿?”   “没吃,有点饿呢”沈欣茹小女儿样撒娇。   “哈哈哈,爹让厨房准备你爱吃的芙蓉豆腐、松仁鱼米、青菜蛋花汤。”   厨房菜上来,父女两像往常很多年那样对坐吃饭。桌上就是两道菜一个汤,沈太师不喜欢奢侈浪费。   端着细瓷素蓝花碗,鼻端是家的味道,沈欣茹一时分不清在梦里还是现实。舀一勺芙蓉豆腐给父亲,然后舀一勺给自己,放下勺子仔细品尝。   也许是时间太过静谧,也许是相同的场景太多,吃打一半沈太师忽然糊涂:“月牙儿你怎么梳的妇人发髻?爹不记得你嫁人了。”   沈欣茹心口一疼,笑道:“我没嫁人,只是进宫做皇妃了。”   !   “进宫有什么好,你怎么也贪慕虚荣。”沈太师端起饭碗摇头。   即便父亲已经糊涂,沈欣茹也不想他不高兴:“女儿不是贪恋虚荣,陛下心怀高远为天下之主,女儿爱慕他。”   吃完饭陪父亲在花园消食,说说看过的书,说说过去的事儿。等沈太师午休,沈鸿海抓着妹妹一通教训,说来说去就是嫌她奢靡,嫌她频繁换宫人让人说蛮横。   沈欣茹左耳进右耳出,听的只犯困。   “你这次的衣裳就很合适,以后也要这样简朴。”   “……”   沈欣茹要离开的时候,沈鸿海忽然叫住她:“这些银票你拿着,虽然说要简朴,也不要太苛刻自己。”   这就是自家兄长,大道理一堆一堆,临到头却总怕妹妹受委屈。   沈欣茹心里酸酸软软:“哥,我不缺钱。”   “不缺也拿着,我听说陛下最近只去坤宁宫,你也好歹收拾漂亮点。咱们家不指着你争宠,可你总得为自己争个孩子,免得将来孤独终老。”   啰啰嗦嗦一大堆,沈鸿海把妹妹送上车。   这一天沈欣茹过的很开心,晚上齐越出现在落雁宫:“爱妃今日生辰,朕来陪陪爱妃。”   沈欣茹屈膝迎驾,身上寒毛一根根竖起来。 第10章   齐越上前一步轻轻牵起沈欣茹的手,搭在自己指尖的纤指微微僵硬,像是蜗牛想要缩回壳里。   这一次齐越没有强硬把人拖进怀里,他松开手克制亲昵愿望,将蠢蠢欲动的手背在身后。   “起来吧。”和声悦色   “谢陛下恩典”沈欣茹暗暗松口气站起来,她真的很怕齐越突然将她裹挟到床上。   齐越看着沈欣茹脚步微动,离自己稍微远点,眼神暗了暗脸皮就要垮下来,可他很快克制自己失落的恼怒。   男人得有心胸!   “朕来看看爱妃,祝爱妃生辰快芳辰永驻。”依然和声悦色。   “谢陛下”这么好脾气?沈欣茹一边疑惑一边耐着性子敷衍“陛下请坐,臣妾唤人给陛下上茶”   沈欣茹觉得自己礼仪规范,可齐越是什么人,整天坐在朝堂上面对文武百官的皇帝。对齐越来说,沈欣茹那点希望自己离开的想法,几乎明晃晃摆在脸上。   齐越忍不住阴恻恻咬牙切齿:“爱妃怕是忘了现在天色已晚,用茶没法入眠。”   熟悉的阴郁怒火,让沈欣茹几乎紧张后退。齐越懊恼的不行,狠狠握住拳头,脸上硬生生挤出和煦笑容:“牛乳杏仁茶不错,朕想来一盏”   一会儿阴一会儿晴,沈欣茹一边嫌弃,一边笑着应道:“是”   秀珠端托盘进来,齐越笑着找话题:“这就是你的婢女?”   秀珠端着托盘屈膝行礼:“奴婢秀珠见过陛下。”   齐越慢悠悠端起杏仁茶喝了一口,笑着赞道:“手艺不错,赏”   “谢陛下”秀珠垂着眼睛收回托盘。   皇帝赏赐家里带来的婢女,原本是荣誉的事,可沈欣茹却心生警觉,她看看齐越,再看看青春靓丽的秀珠,吩咐:“你下去换墨兰上来伺候。”   “是”   欲盖弥彰解释:“她不知道陛下喜好,还是让墨兰伺候好些。”   齐越保持嘴角上弯,气的几乎吐血,朕像色狼吗?   沈欣茹:像   晚上齐越自然留宿落雁宫,否则转身就走,宫里人容易猜测贵妃是不是失宠。再说齐越也舍不得,他实在想念他妻子,虽然他妻子不待见他。   一弯浅浅月牙儿挂在星空之上,水晶般清华静谧流淌。屋里安静的很,沈欣茹睁着眼睛看桌上清辉,僵着身体一动不动,她背后别着硬硬火热。   随着某人呼吸微微摩擦   好想拨开,不过男人这样大约很难受吧?沈欣茹想起今天齐越送自己回家的恩典,还有让秀珠进宫。沈欣茹不知道齐越又打什么主意,可她不想欠齐越人情。   “陛下……”沈欣茹说出两个字,又说不不下去,她不知道该怎么说,总不能她也跟齐越一样硬上。   可那点子微妙的犹疑,齐越完全了解了,眼里溶出暖暖笑意,把怀里香软老婆抱紧,在她耳边轻笑:“爱妃好意朕心领了,不过朕乏了下次好不好?”   今天是阿茹生日,气氛这么好(?)齐越不想破坏。   “当然要是爱妃想要……”虽然技术不好……但是朕完全可以!   “哦”沈欣茹身子往外挪了挪“陛下早点休息。”   被冷落的火热没了依靠,空荡荡寂寞寥落,齐越忍不住,揉捏沈欣茹几乎能吸人魂魄的肌肤。   好想要!   但是察觉到手中女子的僵硬,齐越松开手:“睡吧”   “是”沈欣茹小心翼翼回禀,过了一会儿带着几分好意建议:“后宫血脉不丰,陛下不如往别宫多走动。”   相比第一次听到阿茹让自己去卖身,齐越已经比较能冷静接受了:“朕知道了,睡吧。”   沈欣茹安心闭上眼睛,齐越等沈欣茹睡着,轻轻支起上半身,想要在她腮边偷个吻。可沈欣茹太轻眠了,男人温度刚到腮边就皱眉不安。   齐越无奈只能离开点轻声:“阿茹,祝你生辰快乐,祝我们白头偕老。”   第二天是个大晴天,郑敏儿一早来找沈欣茹:“一天写写画画不无聊啊,走,咱们找人打马球去。”说完也不管沈欣茹愿不愿意,拉着人就往外走。   沈欣茹被拉得身不由己:“宫里嫔妃骑马走几步还成,打马球根本不可能。”   “那……咱们去找宫女太监。”本来郑敏儿想说找侍卫,话到嘴边好歹想起她现在宫妃。   “不行”沈欣茹使劲拽回自己的手“皇后现在病重,你在宫里疯玩不怕太后恼怒?”   手背火辣辣的,沈欣茹放在嘴边哈气。   郑敏儿惊奇的瞪大眼睛:“这就红了?”她没干什么啊,拉起沈欣茹袖子在胳膊上轻轻一捏……一个红印慢慢晕出。   这么好玩!郑敏儿稍微用点力,一个红印浮出,再用点力红印立刻出现。   沈欣茹对兴奋的郑敏儿无语,默默抽回自己胳膊。   “别啊,让我再玩会!”郑敏儿兴冲冲没玩够,沈欣茹抱着自己胳膊,用清澈拒绝的眼神看着她。   “好吧”郑敏儿举手投降,一本正经“这个只能给皇上玩。”   沈欣茹想离疯子远点   郑敏儿抖机灵:“别啊娘娘,您可是翰林之女清贵文雅有涵养。”   相比帝师之女,沈欣茹确实更喜欢别人说她是翰林之女。   “马球不能打,不然咱们去骑马?”   沈欣茹被郑敏儿缠着拖着没办法,只能不甘不愿换上骑装。沈欣茹穿女装,只觉宜人雅致如清风拂柳,换上骑装细腰细长腿,偏偏多出几分娇媚可怜。   郑敏儿扔了马鞭,一把将沈欣茹拦腰抱起转圈,沈欣茹吓了一跳下意识抱住郑敏儿。   “沈姐姐你腰好软好细,让人舍不得放下。”   沈欣茹被转的头晕   郑敏儿还在感叹:“身子好轻啊,都没有我偃月刀重。”   沈欣茹当然比三十斤偃月刀重,但是偃月刀舞动杀敌,所用的力气就大。   跑马场在西苑要出内宫,沈欣茹身为贵妃自然畅通无阻,两个女孩儿手拉手到御马监挑马。   御马监掌印吴怀德听说贵妃驾到,连忙小跑着迎出来,笑的卑躬屈膝:“这些孩子知道什么好马,奴才带娘娘去天字号挑。”   沈欣茹对骑马没什么爱好,可有可无跟着吴德怀到天字号。   “踏雪乌骓,好漂亮!”郑敏儿眼睛亮嗖嗖跑到马槽前,那马儿打个喷鼻,悠闲自在慢慢嚼草根本不理她。   吴怀德见郑敏儿想摸,连忙制止:“那是陛下坐骑!”   郑敏儿撇撇嘴:虽然是极品,但漂亮居多。回头对沈欣茹兴奋:“贵妃姐姐看旁边这个:玉夜照狮子,怎么样?”   沈欣茹走过来观察两匹马,踏雪乌骓:通身乌黑亮丽、劲骨精膘充满阳刚之气;玉夜照狮子:纯白如雪,线条流畅腰身瘦长。   不知为什么沈欣茹一眼就喜欢这匹白马,大概是因为它的眼睛吧,被排扇一眼睫毛遮住,多了几分温柔羞涩。   吴怀德看沈欣茹用手轻摸马脖子,谄媚笑道:“娘娘要不要试骑一下。”   沈欣茹收回手淡笑:“陛下的爱驹,本宫就不试了。”   “不、不、不,这是陛下为娘娘挑选的,只是娘娘一直没来过马场。”   郑敏儿嘴角‘噗嗤’笑出来。   “笑什么?”沈欣茹奇怪“我不能有一匹马,还是浪费它了?不然送给你。”   别,皇上可够有意思的。郑敏儿现在才注意到,这间马房只有这两匹马,啧啧,好酸。   郑敏儿勾住沈欣茹胳膊,往外带:“咱们去看看别的马”看看咱们大卫天子有什么好马。   一个个独立的马房让郑敏儿欣喜如狂:“爪黄飞电!”   “的卢!”   “绝影!!”   “赤兔!!!”郑敏儿要疯“赤兔!”   沈欣茹莲步轻缓跟在后边,她对骏马没兴趣,倒是郑敏儿兴奋发亮蛮有意思。嗯……怎么说呢,让她想起无意中看到的话本:   ‘那无赖见荆家小姐出来,贼眼灼灼冒光,恨不能扑上去抱住舔一番。’   不知怎么又想起无人时齐越的目光:贼眼灼灼冒光。   想什么呢,赶紧打住!   这边沈欣茹在清理思绪,那边郑敏儿早兴奋的解缰绳:“咱们骑马去!”   骏马宝刀将军挚爱,沈欣茹理解的笑笑:“你先去,不用等我。”   郑敏儿呼啸着直奔赤兔,天下第一非它莫属。吴怀德在后边劝:“哎呦,我的娘娘,那个马还没完全驯服。”   郑敏儿把鞭子缠在手上,眼中势在必得:“放心,还没我郑敏驯不服的马。”   既然来了跑马场,又是蓝天白云风和日丽,沈欣茹放开心怀让人把玉夜照狮子牵出来。   不一会儿雪白的马配上金络鞍,被司监牵出来:“娘娘请上马。”另一个司监奉上青色皮鞭。   沈欣茹小时候跟父亲学过骑马,扬鞭飞驰不敢,一路小跑却不成问题。   微风夹着五月花香徐徐拂面,沈欣茹轻轻敲敲马肚子,马儿哒哒哒小跑。   “啊!小心!”几个太监此起彼伏惊呼,沈欣茹拉住缰绳放眼去看,原来好不容易披挂起来的赤兔在发疯。   扬蹄尥蹶子、前后颠簸扭身侧倒,十分不驯。   沈欣茹远远看着,半天才发现马上还有一抹纤细身影,因为那身影和马贴的太紧,不仔细还看不到。   赤兔嘶鸣暴躁,可无论如何也甩不掉身上牛皮糖,它发起狠来冲着人群狂奔。太监们吓的四散逃开,沈欣茹早早调转马头离远些,只见赤兔狂风疾电,夹着雷霆之力飞驰而来。   玉夜照狮子不愧是极品中的极品,并没有被赤兔感染,反而稳稳载着女主人靠边。   沈欣茹见赤兔飞奔过去,吩咐:“立刻派人跟上,然后请太医以防不测。”   “是”身边两个司监,急匆匆分开执行命令。   皇宫的跑马场并不很大,沈欣茹看着赤兔载着郑敏儿来回飞驰。郑敏儿显然很有经验,整个身体伏在马背上却不僵硬,随着颠簸温柔起伏。   开始御林军内监们还防备意外,后来连沈欣茹都无聊的下马在帐篷下饮茶。偶尔听到急雨般‘哒哒哒’声,抬头就能看见赤兔疾驰过去,   一直到日上中天,赤兔终于任命服从驱使。郑敏儿兴奋的脸颊通红:“沈姐姐你看!”   扬鞭空响赤兔腾空而起,在天空滑过一道美丽的弧度,然后疾驰向前。   “弓箭!”郑敏儿历声下令,旁边内监竟然体会到铁血战意,双手奉上玄铁弓。   郑敏儿调转马头拉住缰绳:“吁~”赤兔马停下马蹄,在原地不安的碎步小踩。   安抚的顺着马脖子,郑敏儿冷静下令:“弓箭放地上人走开。”   内监依言,把铁弓箭袋放在地上,远远后退,沈欣茹也止不住放下茶杯,起身走到账外观看。   周围寂静一片,所有人包括太医、内监、宫女,还有御林军都屏息静气,连风儿都似乎为之驻足。   赤兔马不安的动了动,郑敏儿眼神若电直盯地上弓箭,扬起马鞭:“驾~”   四蹄飞溅赤兔马狂奔起来,郑敏儿俯低身体,夹进腿一手慢慢松开缰绳身体向一边侧下来。   如狂风卷过,如闪电照亮大地,不等看清楚,郑敏儿几乎脱离马身卷起弓箭。她并没有翻身上马,而是从马肚下急发一箭。不等众人喝彩,扭腰上马连发三箭。   尾羽轻颤‘铮铮’作响,箭箭都在靶心。   “好!”山呼海啸般喝彩声响起,不光御林军激动,就是内监也是满脸红光,宫女们手拍的通红,激动不已“修仪娘娘威武!”   沈欣茹第一次直面这种单纯的骁勇之美,笑着赞一声:“漂亮”   郑敏儿得意一笑,洁白的牙齿在阳光下闪耀,忽然她扔掉马鞭朝沈欣茹疾驰过来。内监们想要阻拦,沈欣茹冷静吩咐“走开”   赤兔夹着雷霆疾驰过来,郑敏儿伸开手臂将沈欣茹拦腰抱到马上。   “驾~”   赤兔扬蹄飞奔,风呼啸着涌入胸怀,眼睛眯的睁不开,闭上眼沈欣茹觉得,自己好像在天空奔驰。 第11章   第二天端午节因为皇后病势沉重,齐越取消了宫内所有庆典,只在太后处吃点粽子完事。   郑敏儿拉着沈欣茹一起去寿安宫,太后心情不好众位嫔妃也不敢放肆说笑,不过说了几句应景的祝福话就散了。   太后叫住沈欣茹郑敏儿,这两个她都不喜欢。沈欣茹狡猾奸诈让齐越手中兵权超过陆氏,郑敏儿身负军权是宫中新宠,让陆氏女儿不好出头。   当然这些都是她们自己本事,虽然陆如意讨厌,但还不至于给她们栽赃罪名。   可是今天陆如意看到她们,心中实在恼火:“皇后病体沉重,陛下尚且去掉饮宴玩乐每日陪伴,你们呢?跑去驯马射箭闹的沸沸扬扬。”   皇妃驯服第一烈马,还有神乎其神的箭法,瞬间点燃后宫,好些宫妃带着宫女太监去凑热闹。昨天跑马场叫好喝彩声震天,是后宫许久没有的热闹。   “你们身为皇妃仪态风范去哪儿了?”陆太后气的拍桌子。   沈欣茹蹲身听训,有点像小时候做坏事被长辈抓住教训。循规蹈矩很多年的贵妃,不知怎么隐隐约约生出一点青春欢快。   郑敏儿蹲在沈欣茹斜后方,低头趁人看不见撇嘴,无声学舌:仪态风范。   徐惠坐在旁边瞥一眼齐越,见他风轻云淡坐在上首品茶,眉宇间似乎还有点开心,这有什么好开心的?   徐昭仪体会不到皇帝那点拐弯抹角,别人家孩子的优越感:让你跟她疯,被训斥了吧。   虽然心里疑惑,但是既然皇帝不准备捞人,徐惠当然不会多嘴,敛下眉眼坐在那儿装摆设。   昨天半个皇宫都跑去跑马场看热闹,尖叫声几乎掀掉屋顶,连寿康宫都能听到隐约响声。陆如意很想重罚两人,只是沈欣茹是齐越旧爱,郑敏儿是皇帝新欢。   陆如意不是怕齐越不高兴,只是陆浅月病重以来,齐越几乎绝迹后宫,就凭这份心意,她也不能不给齐越面子。   “罚你们每人抄写《药师琉璃光如来》三遍供到佛前。”陆如意冷脸。   “是,臣妾们谨遵懿旨。”沈欣茹、郑敏儿齐声领旨谢恩。   齐越笑微微放下茶盏:“供到佛前要讲究诚心,不然用古篆……”   齐越嘴角噙笑看郑敏儿惊奇的瞪大眼,不知道什么是古篆吧,心里舒服了:“或者梅花篆”   ???   郑敏儿,那是什么玩意儿?   齐越继续浅笑:“最次也得簪花小楷。”   郑敏儿冷汗,咱就用行书好不好?簪花小楷,她认识它,它不认知她。   陆太后心里欣慰,齐越很尊重她:“就按陛下说的。”   郑敏儿被判了死刑   等妃嫔们都退下,陆如意和齐越说话:“陛下在坤宁宫有些日子,阿芷、阿兰两个丫头你看中那个?”   陆浅芷、陆韵兰是陆家三房和偏枝两个姑娘,十六七岁青春美丽教养良好。陆如意想让齐越收下一个,两个都收更好,早日宠幸有身孕就能以子进封中宫。   齐越顿了下神色略微哀伤:“母后,如果朕宠幸她们,让表妹怎么想?丈夫说是陪她,却和来侍疾的表妹云欢雨爱,娘家也觉得她要死送来妹妹顶替。”   “世间有谁真心疼她?”   女儿家的心酸,陆太后不说话眼眶慢慢湿润,都是为了争权夺利,才让浅月受这委屈。   齐越心里也不好受:“表妹剩的日子不多,别在最后让她伤心难过。”   陆太后沾沾眼角,抬起头强笑:“就按陛下意思,也是浅月那丫头的福分,自小有你宠着她。”   齐越很宠陆浅月,可那只是哥哥对小妹妹的宠爱。   难姐难妹出了康寿宫,不,只有难妹没有难姐,郑敏儿浑身抽了骨头一样,趴在沈欣茹身上:“沈姐姐我的亲姐姐,你得救救我~”   沈欣茹被压的骨头疼:“起来,你重死了。”   郑敏儿抱着沈欣茹胳膊撒娇:“好姐姐看我带你骑马的份上,救救我~~”   沈欣茹乜视她:“不是你拖我去跑马场,我能被太后训斥责罚?还想让我帮你抄。”   郑敏儿发现秘密一样瞪大眼睛:“哇!沈姐姐好聪明,我都没说你就知道我要做什么!”表情十分浮夸。   那假模假样逗的沈欣茹直想笑,压下唇角一副高冷模样:“聪明也不帮你抄。”   郑敏儿比沈欣茹高一额头,扭股儿糖一样纠缠沈欣茹:“沈姐姐,好姐姐……”缠的沈欣茹东倒西歪。   两人正在笑闹,路边忽然出来一把子声音“嫔妾见过贵妃娘娘,娘娘金安;见过修仪娘娘,娘娘金安。”   郑敏儿放开沈欣茹,抬眼去看却是宫中唯一有孕宫妃周美人。   沈欣茹整整衣服,神色淡然:“起来吧。”   “谢娘娘”周玉梅也没有深蹲只是屈膝,她现在有六个月身孕肚子很明显。   周玉梅站起来看着沈欣茹,可怜巴巴泫然欲泣:“娘娘您就菩萨心肠收下小公主吧。”   “你不想要自己孩子?送给我,我可喜欢小孩子了保证养的白白胖胖。”郑敏儿笑嘻嘻挡在沈欣茹前边“我以前在边关什么小猫小狗都养过,尤其小马驹养的特别好。”   周玉梅吓的抱着肚子后退两步。   郑敏儿继续笑嘻嘻:“膘肥体壮只听我的话。”   只听你的话,我辛辛苦苦生下来做什么?周玉梅神色越发凄楚起来,眼泪汪汪看着沈欣茹:“娘娘,嫔妾只是喜欢娘娘身上清贵之气。”   看着比以前更瘦,只剩下肚子的周玉梅,沈欣茹心里暗暗叹气:既然不敢要为什么怀上?她承认她终是心软了,到底一条小小生命,不忍心就这样被周玉梅折腾。   “我给你指条路”沈欣茹走出来,指指身后寿康宫“去找太后,她是后宫最想看到皇子诞生的人。”   周玉梅当然知道找太后很安全,可是……袖下的手悄悄握成拳,尖利的指甲顶着掌心,丝丝疼痛让周玉梅心思格外清明:   这辈子她不会再有机会怀孕,唯一能期待的只有这个孩子,在太后那里固然安稳,可如果想再进一步,就只能投到贵妃门下。   “你不用想了,本宫不会养你的孩子,你想再多都不如先把‘皇子’安全生下来。”沈欣茹点破周玉梅那点心思,什么公主就是想生皇子,皇长子将来很有机会继承大统。   “没有皇长子,你算计再多有什么用?”沈欣茹清清淡淡的眼睛看着周玉梅。   郑敏儿笑嘻嘻出来:“送我啊,宫里怪寂寞的。”   一个清冷无法接近,一个笑嘻嘻开玩笑,周玉梅抱着肚子不甘情不愿屈膝:“谢娘娘指点,等将来皇嗣诞生,嫔妾抱去谢恩。”   郑敏儿黏着沈欣茹一直到落雁宫,回到落雁宫更是殷勤,更衣净面、捏肩捶背,几乎抢了宫女们的活,谄媚的不行:“沈姐姐力道怎么样?”手指在人家肩头捏啊捏。   沈欣茹瞟她一眼,吩咐秀珠:“磨墨”   “是”秀珠笑容轻松,小姐交到新朋友她高兴。   新朋友郑敏儿立刻抛弃沈欣茹,抢了秀珠的活儿腆着脸笑:“沈姐姐快来呀~我研墨你写,六遍佛经咱们都出力了。”   沈欣茹抿着笑走到桌边,秀珠铺开两张纸。   纤手执起两根紫毫,沈欣茹嘴角噙着驾轻就熟的笑意。   “炉香乍爇,法界蒙熏,诸佛海会悉遥闻。”秀珠手捧佛经吐字清晰。   沈欣茹边听边写,两行古朴奇趣的小篆出现在白纸上……郑敏儿睁大眼睛,不可思议看看不停出现的字,再看看沈欣茹。   清绿色窄袖对襟上襦,下边一条白绫裙没有一点配饰,青丝绾成纂儿,只耳边一对浅绿耳坠轻摇。气定神闲说不出的典雅,嘴边偏又噙一点傲然笑意。   美到骨子里了。   “墨”沈欣茹没抬头语调平和   “哦”郑敏儿立刻动起手腕研墨,等沈欣茹写完立刻缠到她身上“沈姐姐好厉害,还有我呢~救救我~”誓死缠出三遍!   沈欣茹也不挣脱,慢悠悠笑着吊人胃口:“别人会看出字迹。”   “不管!你们文人不是会模仿笔迹?”郑敏儿死活不撒手。   “那你写个字我看看”   “好嘞~”郑敏儿兴匆匆拿起毛笔,然后尴尬了“我不会簪花小楷”回头委屈巴巴。   沈欣茹无语,齐越到底为什么为难郑敏儿,还是他算准郑敏儿写不来,故意刁难自己?   御书房批奏折的齐越,忽然觉得鼻子有点痒,揉一揉继续努力,汪成全担忧:“陛下是不是不舒服?”   “没事”齐越头也不抬打开另一本,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把自己老婆坑了。   沈欣茹叹口气:“随便写几个字我看看。”   “好嘞”郑敏儿龙飞凤舞,唰唰几个大字。沈欣茹低头研究半天,执笔试了试起笔、转折、收势,酝酿半天:“我试试”   依旧双手双紫毫,秀珠铺纸郑敏儿研墨,两行清丽中带着锋芒的簪花小楷,出现在雪白宣纸上。   “哇哇”写完,郑敏儿傻子一样捧着白纸上下看“真像,我都要以为这是我自己写的了。”   秀珠一边帮自家小姐揉手腕,一边笑嗔:“修仪娘娘高估自己了。”   郑敏儿仔细放下抄好的佛经,涎着脸过来揉另一边手腕:“力道怎么样,舒不舒服?”   等郑敏儿看沈欣茹再次双手执笔,急忙拦住:“咱们各差一遍,不用浪费精力。”   秀珠挺起胸,脸上是清贵人家特有的骄傲笑容:“修仪娘娘且看吧。”   沈欣茹两手齐动,左手小篆右手簪花小楷。且不说两手同时写有多难,只说一边小篆,一边簪花小楷还是临时决定的笔迹,这中间的难度超乎想象。   小篆依旧笔画圆润、挺遒流畅充满古朴奇趣,新创的簪花小楷也是清丽中锋芒不减。   郑敏儿看着不断出来的两种墨字,再看看气韵沉静的沈欣茹,看呆了:世上竟然有这样美丽出色的女子,什么样的男人才能配上?   不知怎么郑敏儿脑海里,浮现出干净俊朗的年轻君主。   等沈欣茹写完,郑敏儿一把抱住她,在脸颊‘叭’狠亲一口:“贵妃姐姐,你太厉害了!”   沈欣茹嘴角一点笑,眼神带着三分骄傲:你能在男人的沙场上策马纵横,我也能在文人世界里傲视群雄。   那份骄傲澄澈明亮   沈欣茹想起病势沉沉的陆浅月,约着郑敏儿一起去看。两个人刚到坤宁宫,在门外碰到前来探视的齐越。齐越浅笑看着郑敏儿,看的她老实放开自己老婆手。   “臣妾们给陛下请安”沈欣茹带着郑敏儿一起屈膝。   齐越笑着拉起沈欣茹,然后才对郑敏儿开赦:“平身”   “谢陛下”郑敏儿敛眉垂目,双手搭在腰间,完全没浪费尚仪局女官的辛苦教导,要多规矩有多规矩。   可齐越早看透郑敏儿那点无赖本性,逮着机会就往落雁宫蹭吃蹭喝,最可恶整天占他老婆便宜。   什么揉一揉、捏一捏,逮着机会抱住蹭,还有什么共骑狂飙,今天竟然抱着亲!当朕是死的吗? 第12章   齐越将沈欣茹揽在怀里,对郑敏儿浅笑:“太平日久,宫里气氛难免萎靡,朕有意将宫女组成女兵练一练……”   话没说完郑敏儿眼睛‘唰’的亮了,双手抱拳:“末将请旨”   齐越笑着涮人:“本朝没有女将军,郑修仪这‘末将’二字从何而来?”   郑敏儿蔫了,但她还是挣扎:“臣妾……”   你别臣妾了,朕有你这样的‘臣妾’头疼,齐越拦住她说道:“朕听说郑将军十分善于治军,想来你也不差,就由你操练。”   没事离我妻子远些   郑敏儿喜出望外:“臣妾领旨!”可以带军!浑身骨头都兴奋的跃跃欲试。   齐越揽着沈欣茹微笑。   可惜君臣两人都没能高兴起来,五月初九郑敏儿的女兵编制还没成型,皇后陆浅月薨逝了。   太后陆如意一夜憔悴,鬓角冒出丝丝白发。齐越亲拟‘孝昭’两个字作为谥号。   孝,赞美她娴静孝顺;昭,怜惜她大好年华。陆太后为这两个字不知落了多少泪,齐越为陆浅月辍朝三日。   大行皇后的丧仪隆重,等结束已经是六月初,按例该去行宫避暑,齐越去寿康宫请陆太后。   陆太后头上扎着褐色抹额,恹恹靠在大迎枕上:“哀家不去,陛下不在京城皇后又殁了,宫里总得有人震慑。”   齐越起身垂手:“儿臣惭愧,不然儿臣守在皇宫,母后去行宫避暑。”   周玉梅小心翼翼坐在一边刺绣,看似冷静其实心里十分忐忑,早知道皇上要来,她就不来太后跟前献殷勤。现在没法避开,她只能尽量侧坐远离齐越目光,小心翼翼不发出一点声音。   陆太后恹恹摆摆手:“坐下说话,这些日子陛下也辛苦,哀家不去不光是为震慑京城,实在身上困倦懒得动。”   齐越重新坐下,至始至终根本没看周玉梅。   吴嬷嬷送上参茶,陆太后靠起来,就着吴嬷嬷手喝了半盏,才继续问齐越:“随行嫔妃都有谁?”   “儿臣想散心,没心思带嫔妃玩乐,就让贵妃和郑修仪伴驾。”   皇太后不悦:“陛下也该想着周美人才对,她怀着皇嗣正该和陛下亲近。”   周玉梅吓的一哆嗦,停下针线瞟一眼皇上,皇上神色淡然。周玉梅连忙跪下:“嫔妾身子重,留在太后身边才觉得安心。”   “随行有积年老嬷嬷还有太医,有什么不安心的?你生性胆小怯弱,不和陛下亲近,将来皇子和你一样性情怎么办?”原来陆太后是怕小皇孙随他娘。   “嫔妾……”周玉梅几根手指下意识捏紧绣撑,看着皇太后,脸色慢慢发白“嫔妾跟着太后也是一样的。”   “怎么能一样?”陆太后身上不舒服,脾气跟着不好“男孩子多跟父亲亲近,才能有男孩儿血性,就这么定了。”   六月十二宜出行,齐越圣驾离开京城,一路往东北岳安行宫去。   岳安行宫是先先帝,因为风湿骨痛建成的。这里最有特色的是温泉,避暑倒不是很好。适合避暑的是西北另一处行宫,只是不知道齐越为什么选择这里。   “大约可以泡温泉。”郑敏儿猜测。   大夏天泡什么温泉,沈欣茹无法理解,她吩咐大太监来良:“把这些书放到南偏殿,把那张姜色雕花桌摆到窗下。”   “是”来良领着太监们忙着去搬东西。   沈欣茹又吩咐墨兰:“你去膳房问问菜色,再看能不能给院里做个小厨房。”   “是”墨兰领着两个宫女下去。   “秀珠先把卧室整理出来,衣裳首饰明天在归置。”   “是”秀珠带着四个宫女进了内室。   岳安的管事太监,领着小太监进来跪下参拜:“奴才给贵妃娘娘请安,贵妃娘娘千岁。”   沈欣茹到桌边坐下:“起来吧。”   “谢娘娘”管事太监叫刘松明,弓着腰笑到“娘娘一路辛苦,奴才让人备下茶点娘娘先休息,以后娘娘有什么事只管吩咐奴才。”   沈欣茹淡淡‘嗯’一声:“赏”   里里外外宫女太监忙碌,郑敏儿拉着圆凳坐到沈欣茹旁边:“贵妃姐姐好能干,里里外外有条不紊。”   沈欣茹把茶水推到郑敏儿手边,还有一碗儿冰镇甜瓜也推过去。   “还是沈姐姐心疼我”郑敏儿喝掉热茶,抱着甜瓜碗吃的欢快。一边吃还不忘一边神神秘秘八卦:“贵妃姐姐,你说陛下会先翻你的牌子,还是先翻我的牌子?”   沈欣茹端茶的手停了一下,声音清淡:“我说陛下会休息三天。”   郑敏儿给嘴里塞了一块甜瓜,一边吃的不亦乐乎,一边理解的点头:“也是,得龙精虎猛才行。”   沈欣茹忽然头疼、身上疼,哪儿都不舒服,这行宫的日子只怕很难熬。   齐越确实如沈欣茹所说,三天没有召幸任何嫔妃,郑敏儿天天泡在沈欣茹这里:“贵妃姐姐你用的什么熏香,也给我用些。”   “墨兰,把香料给修仪娘娘抱一些”沈欣茹吩咐。   “贵妃姐姐你用什么胭脂水粉,也给我拿些。”郑敏儿笑嘻嘻。   “胭脂水粉也给修仪分一些。”   郑敏儿虚心求教:“贵妃姐姐,万岁爷在床上是什么样的,他喜欢什么姿势什么叫声?”   沈欣茹看着认真求教的郑敏儿,实在无话可说。她怎么知道齐越喜欢什么样的?齐越……   脑海里浮现出一次次,齐越把自己裹挟到床上的粗鲁可怕,沈欣茹脸色有些发白。   “贵妃姐姐说说看嘛,将来我有经验也跟你分享。”郑敏儿很大方。   秀珠端着冰饮进来,一碗冰酪给沈欣茹,一碗芒果冰给郑敏儿,笑着打趣她:“修仪娘娘这么着急,怎么不在自己宫里等。”   芒果冰浸凉柔韧,郑敏儿吃的一脸享受:“这叫策略,万岁召见我,我呆在哪儿都不碍事,万岁来贵妃姐姐这儿,我不是还能混个脸熟吗。”   厚脸皮如郑敏儿,秀珠也是哭笑不得:“你这是截胡。”   “现在只有我和贵妃姐姐两个人,当然能多捞点汤水,就要多捞点,等回到京城几十个妃子排下来,每月还有什么油水。”   完全一副排队嫖皇帝的样子 ,而且很积极就怕分少吃亏。   沈欣茹安坐如山,慢条斯理吃冰酪。郑敏儿笑容狡猾凑过来:“在北关就知道贵妃姐姐是当朝宠妃,所以我用贵妃姐姐的熏香胭脂,说不定陛下也能多喜欢我些。”   沈欣茹一边吃一边赞同点头:你努力。   “贵妃姐姐,要不你再借我两身衣裳?”郑敏儿很努力,皇帝这么金贵当然得用功“或者贵妃姐姐觉得陛下喜欢什么样的,帮我装扮装扮?”   郑敏儿高挑挺拔宽肩细腰,虽然肌肉很硬手很粗,但是自有一番英姿飒爽。沈欣茹针对她的特点,给她穿衣打扮。   坐在梳妆台前,郑敏儿半仰头,任由沈欣茹描描画画,嘴里絮絮叨叨:“整整三天万岁怎么还不召见咱们?我这儿天天沐浴盼着呐。”   沈欣茹不说话,用螺黛给郑敏儿勾眉。   “万岁爷会不会宠幸哪个漂亮宫女了?”郑敏儿思索“也不对,虽然贵妃姐姐不新鲜,但我还是很新鲜的嘛,就算召幸也该我在前边。”   沈欣茹收起螺黛,用无名指点开口脂给郑敏儿上妆:“放心,陛下一定会召幸你的,只要有郑将军在他就不会冷落你。”   巩固皇权是齐越身为帝王的职责,他不会不知道轻重。   “至于召幸宫女,陛下向来克制私欲,从没有召幸过宫女。”   郑敏儿梳妆一新,在等身铜镜前照来照去。铜镜里的人高绾牡丹髻,柳眉入鬓明眸红唇,修身大翻领革带胡服。说不出的明媚矫健,仿佛下一刻就能提着马鞭纵马草原。   “哇!我这么好看?”郑敏儿惊喜。   “你不是号称北关之花,当然好看。”虽然打趣,但沈欣茹也很满意自己眼光。   郑敏儿在镜子前转了一圈,女孩儿谁不喜欢漂亮?开心的抱住沈欣茹‘叭’亲一口:“等陛下召见我,我一定会提贵妃姐姐。”   沈欣茹忽然后悔给郑敏儿化妆了。   “姐姐要是先受宠,也要在陛下面前提我。”笑眯眯谄媚模样。   秀珠‘噗嗤’笑了:“后边这句话才是重点吧,谁不知道我家娘娘最受宠爱,修仪娘娘算盘未免太精了。”   “咳咳”郑敏儿清清嗓子,一副正经模样:“看破不说破,秀珠你不厚道。”   “我不厚道?”秀珠指着自己鼻子哭笑不得,明明是你做的事不厚道。   逻辑够无耻,脸皮也让人叹为观止,沈欣茹服气。   郑敏儿不在乎主仆两的无语,拉着沈欣茹撒娇耍赖:“万岁爷是大家的,贵妃姐姐不能吃独食……”   沈欣茹被晃得头晕,好不容易送走活力四射积极向上的郑敏儿,沈欣茹换上抹胸半透明鲛绡裙,去偏院泡温泉。   岳安行宫算不上精巧,也算不上大气,只有这温泉十分舒服。水雾缭绕,沈欣茹斜躺在黄玉池边恹恹欲睡,忽然静寂的宫室,响起不急不缓脚步声。   沈欣茹汗毛竖起,神色紧张的望向层层帘帐,先映入眼帘的是白色褒裤。褒裤也是鲛绡所制轻柔薄软,随着行走如水波一样飘动,勾勒出男子修长坚硬的小腿、膝盖、大腿。   然后是衣襟、袖子,勾勒出胸口的鲛绡褒衣,深红纱帘被修长手指撩起,齐越含笑面孔出现在纱帘下。   沈欣茹忍不住收回腿,‘刷拉拉’水声在空寂中响起,平静水面碎了一地。   “爱妃,朕来了” 第13章   ‘哗啦哗啦’水声,水面一阵乱动。沈欣茹想起来迎驾,却发现鲛绡见水变成半透明。   齐越显然意识到沈欣茹不方便,笑着走过来:“不用起来。”   斜斜一根带子在腋下似系非系,衣领松垮垮裸露出一片光滑胸膛,因为行走衣领飘忽,就连腹肌也时隐时现。   沈欣茹眼睛没处放只能平视,然后发现齐越是赤脚进来的,如今那双赤脚一步一步没入水中。湿意沿着鲛绡往上攀爬,褒裤湿漉漉贴在小腿上,随着行走可以看见肌流动。   收回眼睛平稳气息:“陛下要泡温泉,臣妾这就告退。”说完再顾不得羞耻从水里站起来,瞬间美好的胴体黏着半透明鲛绡,暴露在水面。   “爱妃就这么不待见朕?”水波一阵阵晃动,温柔的冲刷着沈欣茹腰腿。明明和以往一样平静的声音,偏偏让人听出落寞哀伤。   随着安静水波慢慢平静下来,沈欣茹抿抿嘴,一点一点曲腿沉到水面下:“臣妾不敢”   水波重新荡漾起来,齐越一步步靠近沈欣茹。一波一波温柔细腻的浪花,上来下去在沈欣茹白皙的肌肤上亲呢玩耍。   竖起的汗毛被水花打湿,软踏踏贴在肌肤上。只有绷紧戒备的身体没变。   齐越走到沈欣茹身边坐下,似乎没发现她的抗拒,只是把坐改成斜躺在池边。   沈欣茹住的宫殿叫琉璃宫,倒不是这个宫殿有多么琉璃华彩,而是这个温泉屋顶用明瓦铺成。躺在温泉里可以看见星星月亮。   齐越双手枕在脑后,没有进一步动作,沈欣茹悄悄放松身体。   “朕第一次看见浅月是在七岁那年……”   乍然男声让沈欣茹后颈寒毛竖起来,忍不住缩紧身体。   齐越依旧枕着双手看夜空,表情平淡叙述:“你知道小时候宫里只有朕一个孩子,而且因为父皇的缘故,从来不敢离开坤宁宫。”   时间回到十六年前,那是一个初夏早上,七岁的齐越写完毛笔字从屋里出来,看见站在芍药花旁的陆浅月。那时候浅月还不足四岁,跟着母亲进来拜谒皇后,小孩不耐烦大人说话跑出来玩。   小丫头想要一枝花开正浓的红雁飞霜,宫女在旁边劝慰:“这是皇后娘娘喜欢的,二小姐换一枝好不好?”   小小人儿乌溜溜眼珠就浸泪花里。   白嫩嫩脸蛋矮矮的身子,委屈巴巴小表情,小齐越看着有趣,大步走过去,很大哥哥的摘下一朵递给她:“你是陆家表妹吧,我是你表哥齐越。”   齐越养在皇后名下,所以是陆浅月表哥。   “谢谢表哥”小人儿吸吸鼻子抹抹眼泪,接过花笑出小乳牙。   “从那以后母后长接表妹到宫里来住,”齐越的表情慢慢变得哀伤“那时候朕不知道他们的意思,等后来朕知道,再拒绝已经晚了。”   沈欣茹不知该说什么,齐越声音暗哑:“朕拿浅月当妹妹,亲妹妹一样,母后却为了陆氏利益将表妹送进来。”   沈欣茹斟酌一会儿小心翼翼:“太后虽然嫁到齐家,可是也不能不管娘家利益。”   “爱妃也会兼顾沈家利益吗?”   “不会”这一点沈欣茹很清晰“兄长子侄们有本事,自然能将家族发扬光大,没本事太多权利只能成为枷锁和毒药。”   所以他才会爱上阿茹,这样聪慧通透不受外物干扰。他站在权利之巅,最渴望的就是沈欣茹这样美丽清静的女子。   可惜人家不喜欢他,齐越按下叹息,继续说那些无处诉说的心事。   半圆月亮挂在星空之上,明瓦下温泉里两个年轻男女,薄薄水汽在水面轻轻暗涌。   “朕不能让陆氏继续壮大,要不然强过皇权会引起社稷不安。”   沈欣茹敛下眉目,齐越这些想法她能理解。   “皇嗣不能带有陆家血脉,朕也没法宠爱妹妹一样的浅月……”声音中慢慢渗透出丝丝疼痛。   沈欣茹不可思议的看向齐越,难道他?齐越闭上眼侧身过去:“朕对不起浅月,让她嫁人和没嫁一样,让她韶华空度春秋。”   人生总有不如意,即便是帝王也有许多无可奈何。   “都过去了”沈欣茹抿抿唇劝慰,齐越侧着身子一动不动,背影看起来有些孤单。   纤纤玉指伸出来在半空停下,纤指微曲想收回来,可是这样放着皇帝伤心好像不太好?犹豫再三纤指蝴蝶敛翅一样,搭在帝王肩上,好像生怕惊动什么:   “都过去了。陛下别难过。”   蝴蝶落在花蕊能有多大力气,可齐越就是借着这点力气转过身,把自己埋进贵妃怀里。   沈欣茹身子一僵,寒毛竖起来。   齐越似乎没感受到,在沈欣茹怀里喃喃:“阿茹,朕难受。”   阿茹?   沈欣茹疑惑皇帝对自己的称谓,一时忘了紧张,然后她发现,皇帝只是埋在她怀里没有进一步动作。紧张的心情慢慢放松,就算是帝王大约也需要被安慰。   沈欣茹放软身体仰头看天上星星,缓缓拍拍怀里人,算是安慰他,毕竟人家是皇帝不能太不给面子。   御造的明瓦都是云母剥分切制,冰片一样透明平整,隔着细木格子可以一览无余。今晚月亮不是顶好,既没有新月楚楚动人,也没有满月莹莹生辉,可是半圆的它如同一把象牙梳悬挂在空中。   黑色夜幕是哪位神女的黑发?漫天繁星是不是点缀发间的钻石?沈欣茹嘴角噙一点浅淡笑容,任思绪飞扬在天地间。   忽然她恬淡的笑容变成惊愕,睁大眼睛看着月亮不敢低头。   水汽氤氲渺渺,隔着雾纱般隐约两个人影,男人黑色头颅慢慢动作,女子被慢慢放到。   沈欣茹仰躺在池边有些紧张,可是也许星星闪闪让人喜欢,也许水波温柔让人没法紧绷,也许……是齐越从没有过的轻柔……   沈欣茹慢慢放松身体闭上眼睛。   星星大约害羞吧,不知从哪里扯来一缕青云遮住眼睛。殿里深红色帘幕重重叠叠,黄铜的枝形架上,错落有致许多红烛静静燃烧。   “呃~”一声轻柔女声溢出,沈欣茹眉头轻轻往中间蹙,编贝齿半咬菱红唇,表情似痛苦又似欢愉。她第一次有这种感觉,似乎谁拿着羽毛轻轻瘙痒,痒的她十分难耐。   齐越第一时间感受到沈欣茹变化,是那里了,终于让他找到了!   把纤纤玉手固定在头顶,腰生机勃勃动起来。   ‘哗啦、哗啦’水声响起。   深沉沉帘幕一重一重,不知延伸到哪里,静谧夜色笼罩大地,月亮静静挂在空中一动不动,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过去。   第二天,红彤彤的朝阳终于挣脱黑夜,从地平线下出来,绚烂的朝霞连接着地平线照亮天空。   齐越睁开眼,怀里是睡熟的沈欣茹。也许是因为被拘着不乐意,沈欣茹眉头轻颦嘴巴微微嘟着,脸颊睡出微软红晕。齐越看的满眼甜软笑意,阿茹大约不知道,白天那么清冷一个人,睡着时特别孩子气还会说梦话。   问什么说什么,乖巧可爱的不行。   粉粉晕红的双颊,微微嘟起的菱唇,无一不诱惑齐越吻下去,可他知道沈欣茹有多浅眠,只能克制自己私欲,一点点从被子里退出来。   动作轻到几乎没有,好久齐越才从被子里挪开。等他身着褒衣出来,汪成全早就恭候在外边。没有请安没有任何声音,汪成全只是弯腰,然后伺候齐越到另一边暖阁。   进到暖阁才轻声禀报:“内阁的文书昨晚寅时送到,陛下先用膳还是?”   小太监们手脚轻快伺候帝王梳洗,齐越坐在铜镜前,身后专司束发的太监,用犀角梳一遍遍小心通发。   “奏折送到偏殿,朕先批阅。”   没说哪个偏殿,但汪成全知道是琉璃宫偏殿,皇上好不容易把人圈到自己地盘,自然要时时刻刻守着,至于用膳自然也是陪贵妃娘娘一起。   “是”汪成全弯腰领命。   沈欣茹醒来还以为自己在落雁宫,浅米色锦帐让她迷迷糊糊想半天:秀珠什么时候换的锦帐?   木了半天还没清醒的大脑,忽然响起哗哗水声,昨晚一幕幕在眼前闪过,被水浸透的波斯地毯在地上皱成一团,新做的青竹床‘咯吱,咯吱’水迹斑斑。   沈欣茹拉起被子蒙住脸,她到底做了什么,可昨晚的齐越是那样温柔迷人。   收拾的宫女会怎么看她?从温泉到地上到竹床。沈欣茹脸颊爆红,全身变成粉色……没脸见人了。   秀珠轻手轻脚走进寝殿,她打小伺候沈欣茹,知道自家小姐有多浅眠。说实话皇上能起床不惊醒小姐,秀珠是很吃惊的,那得有多少耐心。   锦帐纹丝不动,里边静悄悄大约还在睡,秀珠轻手轻脚走出去。她听墨兰说,昨晚陛下和小姐很……那啥,想都不好意思,秀珠脸颊微红。   太好了,这样小姐就能早些有孕。   沈欣茹赖了半天床,还是得起来面对心知肚明的宫人们。起身被子滑落露出浅浅紫紫痕迹,被好友提醒,再加上郑敏儿天天玩红印,沈欣茹不再觉得这是耻辱。   可即便不是齐越羞辱,沈欣茹也不会因为一晚迷乱生下孩子。从床头暗格取出瓷瓶,倒一枚浅褐色丸药在手心,沈欣茹眉头轻敛看了一会儿扬手服下。   “来人伺候”   “是”宫女们声音响起,锦帐左右分开明媚阳光照进来。   梳洗、上妆、换衣,半个时辰后,典雅宜人沈贵妃出现在人前。   汪成全搭着拂尘弓腰,笑容讨好:“娘娘起了,陛下等您用膳呢。”   “陛下为了等您,早膳都没用”汪成全努力让自己笑成花,给自家主子拉好感。 第14章   周玉梅在宫女的照顾下到花园散步,远远看见皇帝陪着贵妃消食,皇帝眉眼间融融笑意惊的她倒退两步。   “娘娘”宫女小小惊呼一声,扶住周玉梅“您怎么了?”   周玉梅冰凉的手潮湿一片,抓住宫女胳膊微微颤抖,宫女顺着周玉梅惊恐目光看过去,是陛下。   “娘娘,咱们去给万岁请安。”宫女惊喜   “不去,立刻回宫”周玉梅一反平常厚道样子,几乎是疾言厉色,顾不上自己七个多月身孕,转身借着花木隐蔽急匆匆离开。   齐越在琉璃宫一住就是三日,郑敏儿闲的无聊,把岳安行宫上上下下逛了个遍:屋顶树顶,犄角旮旯都逛遍了。   “陛下还在琉璃宫?”第四天早上,郑敏儿练完一套三十六路鞭法,接过春梅手上毛巾一边擦汗一边问。   春梅有些替自家娘娘不值:“亏的娘娘待贵妃娘娘亲姐姐一样,也不帮衬娘娘一下。”   “你懂什么”郑敏儿将毛巾扔到春梅手上,搓着拇指想了一会儿,嘴角勾起一抹坏笑“你去琉璃宫,就说本宫无聊想拜访贵妃姐姐。”   自家主子,向来把贵妃住处当自己后院,怎么这次还提前询问?春梅带着一肚子不解去琉璃宫。   郑敏儿则兴奋的招呼宫女,给自己换衣裳:男装!   “娘娘,汪公公说贵妃娘娘和万岁爷对弈,不方便接待访客。”春梅吃了闭门羹回来。   “是汪成全汪公公?”郑敏儿坐在梳妆台前,身后宫女素白巧手为她束发。   “是”   “你再去一趟,就说本宫烦闷,请贵妃姐姐陛下一起泡温泉饮酒对弈。”   身后宫女将一个黄金冠,比在郑敏儿发髻上,郑敏儿偏过头:“用巾子”   春梅迟疑没动:“可是汪公公的意思……”明显不想要人打扰陛下贵妃恩爱。   “让你去你就去。”郑敏儿神情轻松,随便在妆盒里捡了一枝新样式纱堆花儿,在手指间转了转没什么兴趣扔到桌上。   一起泡温泉?沈欣茹一脸难以表述,温泉实在给她留下“深刻”印象。   齐越手里捻着一颗白玉棋子,看着沈欣茹笑:“爱妃脸红什么,是不是天太热?”   “是”沈欣茹死死控制,偏偏脸红不由人。   齐越看着红晕蔓延,悠悠按下棋子,阻断沈欣茹隐藏的大龙:“还是温泉让爱妃想到什么?比如……”   比如什么?比如你禽兽。虽然极力避免,可是橘色烛光下男人劲瘦起伏的腰身,还是浮现在脑海。   沈欣茹随便捏了一颗黑子,力持镇定看着棋盘。只是脸越来越红,白玉般耳珠也晕上粉色。   齐越眉眼含笑,欣赏够了才俯身沈欣茹耳边悄声:“想到朕?”启唇将肖想已久粉色耳珠,轻抿一下离开。   !沈欣茹僵硬身体不动,眼角余光瞟向角落宫女太监,还好都垂目没人发现。   调戏自己喜爱的女人,大约是男人劣根性,齐越心满意足后退,对低头装死的汪成全吩咐:“就说暑热天气,朕和贵妃不想泡温泉,让郑修仪和宫女们去玩蹴鞠。”   “是”汪成全低着头下去。   春梅再次吃了闭门羹回去复命,半道上看见自家主子,一身男装精神奕奕过来。   “娘娘,陛下说暑热天气,他和贵妃娘娘不想泡温泉,让奴婢们陪娘娘蹴鞠。”   切~偏心真可怕,泡温泉嫌热,打发我蹴鞠就不热了?   真以为我好打发,叫你开开眼。郑敏儿抿着笑大步流星往琉璃宫去。   “哎呀娘娘,不是奴才拦您的驾,实在是陛下没有宣召,奴才不敢放行。”汪成全拂尘搭在手臂弯腰阻拦。   郑敏儿理解的一笑,然后运气:“贵妃姐姐我好无聊啊,”响亮的嗓音惊的树上鸟儿扑棱棱飞走。   “贵妃姐姐说好的互相帮衬呢?”运足中气对着院子喊“苟富贵,莫相忘~~~”余音绕梁三日不绝。   沈欣茹有些不安,她不安不是因为‘苟富贵莫相忘’就是她没忘在陛下面前提了两次……后果实在不堪回首,四个字评价:腰酸腿软。   齐越若有所思看着沈欣茹:“苟富贵莫相忘?这就是你劝朕宠幸郑修仪的原因,你们把朕当什么了?”   沈欣茹不想说自己把皇上当什么了,但郑敏儿很明显:当成一道没尝过的新鲜菜式。   这话不能说,沈欣茹笑着转移话题:“臣妾和修仪私交甚好,陛下请她进来好吗?”   齐越心里一滞酸酸软软,阿茹不知道吧,进宫三年多这是她第一次请他帮忙。   “宣”齐越怎么会拒绝。   “是”汪成全眼角余光扫到贵妃,见她隐隐期盼的目光,不由为自家主子难受。哎,路还长着呢。   郑敏儿进来,皇帝贵妃对坐在罗汉榻上,中间一张小桌子摆着檀香色棋盘棋笥,几枝玫红荷箭、荷花养在彩绘人物方形细颈白瓷花瓶里。   两边墙下各一座冰山,有绿衣宫女轻轻摇着扇子,丝丝凉意莹人肌肤,被太阳晒红的肌肤舒展开来。   旁边高几上还有各色冰镇水果,都切成合适入口大小,插着几根银质果叉,因为遇热冰块上袅袅白汽。   真会享受,郑敏儿心里撇嘴,你喜欢的就百般宠爱,不喜欢的就让大夏天去蹴鞠?一样手下这么不公平,治军最讲究一视同仁,皇上这样肯定当不好将军。   “臣妾见过陛下,陛下万岁,见过贵妃娘娘,娘娘金安。”   “起来吧”齐越叫起。   郑敏儿起来好好的椅子不坐,非和沈欣茹挤在一起,好在罗汉榻够宽倒不是很拥挤。   郑敏儿抱住沈欣茹细腰亲昵:“贵妃姐姐我都快闷死了,你什么时候陪我玩儿?”   齐越瞟一眼自己老婆腰上的手,执起一枚白字浅笑:“贵妃身体弱,郑修仪可以自己找宫女内侍,骑马打球都行。”   “陛下不公平,贵妃姐姐是宫妃臣妾就不是了?贵妃姐姐身体弱不能晒太阳,臣妾就可以丢出去摔打?”   沈欣茹忽略腰间的手,招呼秀珠送来一盏温茶品了一口。   “臣妾以前天天和贵妃姐姐玩,可现在……”郑敏儿一撇嘴,竟然做出委屈模样“贵妃姐姐要伺候圣驾,万岁又不宣召臣妾,那万岁带臣妾来行宫做什么,是要闷死臣妾吗?”   齐越眼睛在郑敏儿衣服上扫过,窄袖胡服男子装扮,明显是要出门的打扮。齐越明白过来,郑敏儿这是跟自己用兵法呢。   ‘事不过三’已经拒绝过两次,不好再拒绝第三次,而且看这架势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算了,把她拉入后宫,原本也是委屈人家,齐越笑着给郑敏儿递梯子:“这边是有些局促,委屈郑修仪。”   “不委屈,能跟陛下出来,是臣妾天大的福分,就是宫里有些闷,贵妃姐姐又不得闲。”郑敏儿讨好一笑“陛下能不能恩准臣妾出宫玩?”   说完下巴搭在沈欣茹肩膀上笑眯眯:你不准我就来捣乱。   齐越好笑,和她爹一样的狐狸,这只还赖皮:“汪成全”   “奴才在”   “给郑修仪出入腰牌”   不等汪成全回答,郑敏儿先乐的跳下罗汉榻屈膝:“多谢陛下”你老婆就送给你了。   汪成全把腰牌给郑敏儿,郑敏儿里外检验无误开心告退,走了没两步又退回来:“陛下臣妾银子不多,你看为了咱们大卫煌煌国威。”搓搓手指,给点银子呗。   这副无赖嘴脸,齐越笑道:“朕有后宫三千要养,也是囊中羞涩。”   还以为要军饷时户部那些人难缠,原来皇帝也一样难缠。郑敏儿还要说什么,齐越堵住她的嘴:“但是朕也不能太委屈郑修仪,汪成全……”   “奴才在”   “给郑修仪包三百两银子。”   皇帝老子也忒小气了,贵妃一根凤簪都好几百银子!郑敏儿悄悄撇嘴。   这么小气,沈欣茹无奈吩咐墨兰:“取二百两银票给郑修仪,算是本宫送的。”   郑敏儿眼睛一亮:“沈姐姐真好”双唇悄悄‘叭’一下,送个飞吻。   怀揣几百银子领着太监侍卫,锦衣华服,郑敏儿过起打马长街的潇洒日子。   岳安行宫安静下来,齐越每日守在琉璃宫,和沈欣茹一起吃饭散步同寝,日子就一天天过去。直到有一天礼部侍郎亲自来行宫,送一份重要公文。   北边浑漠汗派遣使臣团,递交国书拜谒大卫天子。齐越到前院召见礼部侍郎,询问具体事宜。   周玉梅这半个多月过得战战兢兢,当初来行宫选住址时,她想着离贵妃近一些,有什么事也好求救。周玉梅不算傻,她知道皇上会经常宠幸贵妃,所以没选贵妃左右宫殿,选了背面一座阴暗小宫殿。   这样既离得近,也不会长碰见皇上,可她偏偏在花园碰见两次。眼看皇上跟贵妃越来越好,而且她打听到贵妃这个月没换洗,心里越来越害怕。   贵妃是有喜了吗,皇上还会不会容忍这个孩子?   不行,她冒着欺君之罪算计皇上,就必须生下这个孩子,如今之计只有求沈欣茹,告诉她实情,求她保住这个孩子。   有了这个念头,周玉梅吃不好睡不稳,天天等待机会,终于等到今日皇上离开琉璃宫。   周玉梅匆匆过来求情:“贵妃娘娘,臣妾有几句话私下跟娘娘说。”   “你怎么又瘦了?”沈欣茹皱眉。   “娘娘请屏退左右”周玉梅手撑着地苦苦哀求。   沈欣茹看在她孩子份上:“扶周美人坐下,然后守到门外。”   秀珠、墨兰当然不会去扶周玉梅,瘦弱的孕妇,不想找麻烦就离远些。周玉梅宫女扶她坐下,然后满屋宫女太监退下。   周玉梅坐在椅子上有些不安的动动,太过紧张让她觉得嘴巴发干,舔舔嘴唇心扑通扑通跳,这件事说出来是要灭九族的。   沈欣茹看出周玉梅不安,没有催她,只是慢慢端起茶轻轻吹。   灭九族又怎么样?她爹和大娘何曾把她当女儿看?保住肚里孩子,保住自己姓名荣华才是最重要的。   咽下干干唾沫,周玉梅略带忐忑开口“娘娘,你知道为什么后宫这些年没有皇嗣?”   “娘娘,娘娘,快,陛下急召!”汪成全风风火火闯进来,没看周玉梅。 第15章   汪成全急的火烧眉毛,也顾不上宫规礼仪,把手里一套女裙塞到秀珠手里。   秀珠看汪成全冲进来,追着跑进来阻止他:“公公你这么火急火燎做什么?”   “哎呦,我的小姑奶奶,您就别问了赶紧给换,皇上立等着呐!”一边说一边将拂尘别到背后,上手将沈欣茹外罩纱衣给取了。   “奴才冒犯,娘娘多包涵。”一边说,一边将沈欣茹腰间,玉佩、香囊、禁步三下五除二拽下来“姑奶奶们快动手啊,迟了陛下怪罪下来咱们担不起!”   墨兰立刻上来,也不管锦缎抹胸还没退掉,将上襦给沈欣茹套上去。   汪成全背过身,秀珠也被这火烧火燎的气氛感染,三下五除二给沈欣茹换上裙子。衣服来不及整理,汪成全已经回过头,看一眼,立刻上来把沈欣茹发间步遥、压鬓、宝梳、宫花乱七八糟全拔了,就是一对花篮耳坠也没留。   “行了,娘娘赶紧跟咱家走吧!”一边说一边扶着沈贵妃往外急走。   “这是要带我家小姐去哪儿!”秀珠急了追过来,汪成全带的小太监拦住。   “最起码让我家娘娘梳好头发。”秀珠急的喊。   “姑娘放心,是好去处”汪成全声音落地,人已经出了殿门。   殿外备着步辇,竟然是四个太监抬的,平常是两个人。沈欣茹刚坐下,汪成全就催着四人起驾。四人应该是提前叮嘱好的,跑的那叫一个快‘嗖嗖嗖’树影花枝在眼前乱窜。   沈欣茹不防备往后靠了一下,汪成全一边跟着步辇跑,一边拿手垫:“娘娘忍忍,实在是时间不等人。”   相比所有人的慌乱,沈欣茹镇定清冷没什么变化。她将散乱发髻松下来,用手指顺顺绾成一个纂儿固定好,衣服也大约理整齐。   不管什么事,她接着就是。   步辇七拐八拐越走越偏,明显不是去皇帝文仪殿,前边豁然是送菜的偏门。   步辇停下汪成全双手扶沈欣茹下来:“外边有车,陛下先走一步,娘娘再委屈一下。”   沈欣茹没说话,就着汪成全手出了偏门,门外一驾普通黑漆马车,十几个护卫骑在马上。沈欣茹认的驾马车的人——御林军大统领魏无牙。   魏无牙放下马凳:“娘娘请。”   沈欣茹看了魏无牙一眼,提裙在汪成全搀扶下上了马车。   “奴才得罪”汪成全一边告罪,一边跟着窜上马车“娘娘千万抓紧,咱们赶时间”   沈欣茹刚抓紧桌子,外边‘驾~’一声,马鞭脆响,马儿受惊般撒开蹄子狂奔。沈欣茹不防备差点被颠出座位,肩膀向后撞在车厢上,然后又惯性向前。   “娘娘小心,”汪成全松手拿自己当人肉垫子。   沈欣茹很快反应过来,扶着汪成全抓紧车窗。汪成全则紧紧抓着身下凳子,描补似得讨好:“事情太突然,陛下……呃……”   车颠的汪成全一个气音,断断续续:“陛下连浑漠汗使团的事,都先放到一边。”   沈欣茹没说话,只是紧紧抓着车窗,除了‘驾~驾~’催促声,还有窗外‘哒哒哒’一众马蹄声——那些护卫都是御林军精英改装。   马车一直跑下岳安山——岳安行宫建在半山腰——又跑出十几里地‘吁~’一声停下。   沈欣茹浑身骨头几乎颠散架,乌油油的纂儿早松了,几缕青丝落在肩头背后,难得显出几分狼狈。   “阿茹,你还好吗,下来骑马咱们赶时间。”车帘撩开伸进一只骨节分明的男手,齐越抱歉的笑脸出现在马车门口。   沈欣茹没问赶时间做什么,伸出手搭在齐越手心下车。虽然尽力控制,落地时还是有些腿软,踉跄一下靠着齐越手臂才站稳。   “颠的很难受吗?再忍忍时间有点紧。”齐越声音莫名温柔。   旁边护卫牵来一匹白马,是皇宫那匹玉夜照狮子?不知道齐越一开始就带来的,还是后来特意运来的。   齐越看出沈欣茹眼中疑惑,解释道:“来岳安时就带着。”   那就是说今天这件事,是齐越离京前就打算好的。沈欣茹一边思索,一边扶稳马鞍,忍着酸痛翻身上马。零落发丝滑过眼睛脸颊,皇帝赶时间赶得要死,她也不好停下梳妆。   等沈欣茹坐稳,护卫送上踏雪乌骓,齐越翻身上马:“阿煤咱们走。”   阿梅?沈欣茹记得这是一匹公马,心灵感应般齐越回头笑着解释:“是煤炭的煤。”   沈欣茹瞟一眼通体乌黑的神骏,这名字,作为后妃她不好诋毁皇上。沈欣茹低眼看自己的白马,不知道这个叫什么,根据皇上的取名特色大约叫   ……阿雪?   真没想到皇帝取名这么……接地气。   不过这次齐越没再解释,双腿一夹马腹扬起马鞭:“驾~”帝王领头,一堆护卫风卷残云般裹着沈欣茹往前疾驰。   刚开始沈欣茹还能暗暗支撑,可她毕竟是深宫宠妃,皮肉柔嫩的很,慢慢的就肩痛腿软不能控马,队伍无形中被拉长。   齐越转回头问:“阿茹是不是很累?”虽然神情温和,可眼神语气明明蕴含着焦躁。   “臣妾尽力了”沈欣茹垂目,她不会为齐越,把自己置于危险当中。身体酸软还要疾驰,会出人命的。   齐越心焦的仿佛油煎滋啦滋来响,他很快做出决定:“朕带你共骑。”   魏无牙阻止:“陛下还有几百里,带着贵妃娘娘您身体受不了。”   “没事”做好决定的齐越,绝对是最优秀的帝王,将沈欣茹抱到自己马上横坐,自己翻身上马把人拢到怀里。   一抖缰绳又想起什么:“汪成全”   “奴才在”汪成全‘哒哒’骑马小步过来“万岁吩咐”   “带披风没?”   很快汪成全从包袱里取出披风,齐越给沈欣茹披好,低头温言:“要是嫌风大,就把脸藏到朕怀里。”   “……嗯”   马儿再次狂奔起来,沈欣茹才知道,刚才齐越已经很照顾她了。风呼啸着扑来,卷起尘土向后飞,沈欣茹把脸埋进齐越胸口,手抓紧他衣襟。   马蹄‘嘚嘚’人如同颠簸在浪上,沈欣茹能感觉到,齐越腰腹一阵阵用力,控制马儿速度;也能感觉到他臂膀肌肉绷紧放松,绷紧放松……   骑一会儿马是好玩,可是真的赶路却是个劳人的力气活。   十里、十里、再十里……在马儿颠簸中,在齐越肌肉节奏运动中,沈欣茹慢慢睡着了。明明那么浅眠的人,偏偏在颠簸中睡的深沉。   齐越感到怀里人慢慢软下身体,靠实在自己胸口,低头看,她已经青丝凌乱,乖顺的依靠自己。脸颊藏在自己衣领处微微晕红,呼吸清浅,柔嫩的脖子随着马儿颠簸一点一点。   抓着衣襟的手往下松脱,似乎睡梦中还记得一点,又软软抓住一点布料,随着马儿摇晃一点点松脱,最后胳膊掉下去。   还是这么可爱,每次睡着都和孩子一样,齐越眉眼柔柔低头在沈欣茹脸上亲了下。   周围护卫目光撇开,帝王不是他们能偷窥的。   脸颊温温软软,齐越还想再偷一个吻,发现沈欣茹身子斜斜往一边软,连忙伸出胳膊把人圈住。   魏无牙控制缰绳过来:“陛下,不然休息一会儿用晚膳?”   齐越一手抱着沈欣茹,一手拉着缰绳,目光向远方:“不必,等贵妃醒来再用膳。”   魏无牙神色犹豫,他知道皇上宠贵妃,但是没想到这样宠!一手抱着人一手骑马,皇上不想要胳膊了?   齐越不理会大统领,一抖缰绳双腿轻踢马肚,马儿‘嘚嘚嘚’匀速小跑起来。   汪成全抖着缰绳跟上,路过呆滞的御林军大统领,心里莫名多出几分优越感:这算什么,陛下宠贵妃出格的事情多着呢。   沈欣茹从黑甜梦乡醒来,一时间分不清梦境现实。梦里她在小船上,小船有两根光秃秃的桨飘在海面上,海波温柔荡漾小船,四周是没有边际的大海。   不知什么时候,从海里浮出一个妖怪,长者很多又长又软又结实的触手,卷着她的腰,感觉还挺温暖的?沈欣茹下意识用手去推。   “阿茹,醒了?”   齐越?   也许是这段时间日夜相伴,也许是齐越声音太过温柔,总之这次沈欣茹没有下意识全身紧绷:“陛下”然后她发现天黑了,马儿还小跑在路上。   齐越拉住缰绳:“下马,休息一会儿。”   汪成全先抢着下马,把贵妃扶下来,魏无牙跟在后边和两个御林军,把皇帝接下马。虽然掩饰过,还是能看出齐越肌肉僵硬。   旁边御林军抱来几块石头,汪成全拿袖子抹一抹铺上一块锦帕:“娘娘请坐”然后忙着把取下葫芦,沾湿帕子双手奉上“娘娘请”   沈欣茹睡了一觉,这会儿精神上来接过帕子,语气清浅:“你去伺候陛下。”   汪成全看了一眼被御林军围着的皇上,转回头笑道:“陛下吩咐出门在外,让奴才服侍娘娘。”   沈欣茹不说话了,坐在石头上拿帕子慢慢擦手,汪成全直起腰吩咐:“回避”   御林军纷纷转身,沈欣茹瞟一眼汪成全,眼神里多出几分谢意。   汪成全笑笑从怀里掏出梳子,双手奉上:“陛下惯用的,娘娘凑合下。”沈欣茹帕子还给汪成全,执起梳子通发。   齐越坐在不远处,一边由御林军给自己放松肌肉,一边看沈欣茹。月下的美人乌发如瀑,一举一动充满韵味优雅动人。   沈欣茹侧头梳发,发现齐越看着自己,动作一僵把梳子给汪成全:“陛下要用。”   不是要梳子,我只是想多看看你。齐越心里有点堵,却很快漾起笑容,会好的,这次阿茹会知道他的心意。 第16章   沈欣茹挽起长发,御林军开始各司其职,几个放哨,几个下笼头喂马,几个垒石头搭灶。橘色火光在夜色下舔着锅底,带来明明灭灭的光芒。   齐越应该是累坏了,他一直坐着没动,魏无牙帮他放松全身肌肉。沈欣茹知道魏无牙,不仅因为他是御林军大统领,更因为他是齐越武师傅,他对齐越身体特别熟悉。   汪成全捧着油纸包过来,笑容带几分小心谄媚:“肉干、芝麻饼,委屈娘娘了。”打开双手奉上   沈欣茹收回心思拿一块芝麻饼,掰着一点点慢慢吃,另一边御林军拿着饼子喂齐越。   已经累到抬不起胳膊了?   齐越人在另一边,眼睛却不时留心沈欣茹,看她疑惑笑着解释:“待会还要赶路,所以筋骨需得完全放松。”   什么事这么重要,得一国之君连夜赶路,还得带上自己?沈欣茹想不明白。   休息时间很赶,不过水烧开沈欣茹喝了几口,就要继续上路。原本沈欣茹想自己骑马,可齐越说时间有点耽误必须加速。   踏雪乌骓是不行了,玉夜照狮子被牵过来,齐越载着沈欣茹,用黑夜里最快的速度往前赶。第二天日上三竿,他们来到一座山脚,山脚下早被当地官兵圈住。   一行人下马爬山,沈欣茹看着千尺高山,真的特别拒绝,她一个闺阁千金爬什么山,难不成齐越看她不顺眼,想把她从山上扔下去。   好吧,这是不可能的,可沈欣茹真的不想爬山,还没爬她就开始浑身肉痛。   “走吧阿茹”   一只手伸到沈欣茹面前,往日总能看出沈欣茹心思的男人选择性目盲。齐越伸着手笑微微看沈欣茹,笑容里带着鼓励。   有什么好鼓励的,根本不想动!带点小脾气,沈欣茹提着裙角越过齐越往山上走。   不过脾气什么的,在半柱香之后全化为泡沫。沈欣茹在琉璃宫穿的软底鞋,在宫殿里当然十分轻薄便利,可在这疙疙瘩瘩的山路,根本要命!   沈欣茹又痛又累气的想哭,齐越镇定脱下外袍,给沈欣茹把脚层层包起来。   龙衣好珍贵,沈欣茹好感动……才怪!包的烂粽子一样,还有乱七八糟的死疙瘩,她从出生就没这么狼狈过。   她在琉璃宫待的好好的,为什么一夜不睡骑马来爬山?整人也不是这样的!沈欣茹憋气憋的脸颊通红。   “阿茹,快了,到山顶就好了”齐越维持镇定努力哄人。   到山顶?当我是傻子,山顶还有几千尺!沈欣茹气的瞪齐越,然后她发现看似镇定的男人,眼里有慌乱有心疼,还有……沈欣茹品了品,那种情绪好像是……祈求?   一个帝王祈求她?沈欣茹抿嘴低头看看自己的脚,烂粽子、死疙瘩,丑。   “陛下也累了,让汪成全扶我一把。”沈欣茹言语清淡。   “哎,来了来了”汪成全连忙小跑过来,扶着贵妃爬山,主子惹娘娘不高兴,他得死命巴结让娘娘开心点。   御林军训练有素,爬山当然不成问题,齐越虽然一晚没睡还带着沈欣茹,但他自小修习武艺,又年轻也没问题。   有问题的是汪成全和沈欣茹,沈欣茹在家是千金小姐,拿过最重的东西是毛笔。在宫里是贵妃,有最灵巧的宫女伺候,更是身娇肉贵,什么时候受过这罪?   汪成全虽然是奴才,可他是皇帝的贴身总管,自己下值屋里也有两个小太监伺候。说句实在话,他都没有齐越习武吃过的苦多。   如今这主奴两人,扶持着东倒西歪:“哎呦,娘娘小心,小心!”汪成全一边叫唤,一边东倒西歪扶着沈欣茹,整个人帽子也歪了,袍子也乱了,踉踉跄跄说不出的落魄。   沈欣茹抿嘴使出全身力气,想控制自己,可脚下踩不实身上没力气,这不是你意志坚定就能改变的。   “娘娘,娘娘……”   叫魂一样,沈欣茹受够了:“陛下,臣妾实在不行,不然做个滑竿?”   齐越看沈欣茹满脸汗水,还有汗珠从下巴滚落,他掏帕子,手放到胸口才想起来外衣都给沈欣茹裹脚了,扯着袖口给人擦汗:“再忍忍就快到山顶了”   沈欣茹推开皇帝想爆粗口,山顶还远着呢,骗三岁小孩儿呢!齐越被推在一边,看沈欣茹提着裙角,颤巍巍往上爬,他不是不心疼,可……   眼睛左右瞄瞄,瞅准一根树枝‘咔嚓’掰下来,送到沈欣茹面前。齐越难得低下高贵头颅软语:“阿茹,这个要自己爬上去才行。”   沈欣茹头发凌乱汗湿,一缕缕黏在脸颊脖颈。气喘吁吁白了齐越一眼,接过棍子,跟讨饭老太太似的,双手拄着棍子,猫着腰往山上爬。   日头一点点爬上山腰,沈欣茹就要崩溃的时候,齐越下令原地休息。汪成全瘫在地上口干舌燥,还想爬过来伺候沈欣茹。   齐越解了他的差事,自己亲自照顾,半跪在地上替她捏腿捏脚。沈欣茹坐在石头上,低眼看着面前男人神色复杂,其实他也很狼狈。   没有外袍,头发早被风吹乱了,满脸灰尘,被汗水冲出一道道沟壑。   小腿传来舒适的感觉,沈欣茹愣了一会儿,扯起袖子帮他擦汗——拜汪成全所赐她也没帕子。   阿茹主动照顾他,齐越抬起头对沈欣茹笑笑,脸庞汗污眼睛却很明亮,像是藏了很多星光在里边。   随便吃几口饼子喝过水,一行人继续上路,这次汪成全被原地留下,齐越只带着几个护卫上山。   齐越拉着沈欣茹,他比汪成全稳健有力太多,沈欣茹总算能勉强借力。   这是什么?沈欣茹震惊了!直上直下百尺绝壁。   齐越停下来:“绳索”   沈欣茹看到一个御林军把身上背的绳索解下来。   齐越放开手,两人手因为握的太久,都汗津津发红变粗糙。齐越抬手把她汗湿凌乱的发丝别到耳后,目光里有沈欣茹不懂的清静和不悔:“阿茹,我背你上去。”说完转身双手扶膝弯下腰。   绝壁并不好爬,更何况齐越身上还绑着沈欣茹,为了不给他增加负担沈欣茹紧紧趴在他背上。   原来他不一开始拉自己爬山,是为节省体力好背自己上去。体力算的这样仔细,齐越其实快到极限了吧?每一次攀爬,他肩背的肌肉沈欣茹都能清晰感受。   魏无牙带着禁军紧紧跟在后边,神色紧张的盯着皇上,他不愿意皇帝冒这个险,可惜皇帝坚持。   绝壁上没什么可抓的,只有一些裸露的树根蔓草,齐越一下一下抓紧探实才往上。   沈欣茹小心呼吸,帮他把额头汗擦掉,免得落在眼里。   ‘咔嚓’一声‘刷拉拉’树根、断草卷着山石落下来,一条树根断了,齐越右边身子猛然悬空。   “陛下!”魏无牙惊呼加快速度想救援。   沈欣茹只觉得眼前一花,自己往后飘,关键时刻良好的素养让她极为冷静,没有呼喊没有慌张,伸出右手一把抓住旁边树枝往回一拉。两个人稳住身形,齐越立刻抓住另一条树根。   魏无牙几乎吓掉魂,几个人几乎紧跟在皇帝身后,好在后边顺利爬上山崖。   山崖是一块平地,风景很好是沈欣茹从没见过的壮阔美丽:连绵群山云雾缭绕,白云层层叠叠覆盖山头,薄雾随着山风飘渺,丝丝缕缕像仙女臂弯的轻纱。   “还好赶上了”齐越感叹拉起沈欣茹的手   层叠飘渺的云海中,依次绚烂出赤、橙、黄、绿、青、蓝、紫七彩光圈,华丽绚烂不像人间。   佛光?   “这里是宜归崖?”沈欣茹问   齐越没有回答,他望着云海说:“阿茹你看”   七彩佛光里,一对璧人牵手站在一起。   齐越把沈欣茹揽进怀里,七彩佛光里一对璧人相拥而立。   阿茹,你明白了吗? 第17章   齐越搂着沈欣茹,心里安稳又舒适,怎么能不舒适呢,阿茹广闻博学,一定知道宜归崖的传说,她应该明白朕的心意了吧。   嘴角挂上笑容,那笑容有跋山涉水后,终于成功的骄傲。齐越紧紧胳膊让怀里人摇了摇:阿茹,表示一下。   然后齐越感觉到怀里人,微微颤抖并且猫腰蜷缩?   这是太激动了?   齐越低头去看发现沈欣茹,捂着肚子脸色苍白难看。   这是激动的要哭了?   沈欣茹捂着肚子蜷缩,脸色难看的几乎流冷汗,在齐越怀里咬牙切齿低语:“臣妾要如厕”   低低的话音从齿缝磨出来,齐越扶着沈欣茹一时没听明白:“什么?”   密密麻麻细密汗珠从额头渗出来,沈欣茹微微抬起身子:“如厕!”   啊?齐越先是迷茫   啊!然后立刻反应过来,是了,从昨天下午到现在,几乎一天一夜阿茹还没如厕。   齐越双手用力把人半拖半抱稳住,急忙左右查看。   宜归崖不大,宽不过一两丈,长不过七八丈,只在东南角长着一棵松树。松树不高但有一人多粗,盘旋着向西北扭曲。   魏无牙看见这边情形不对,走过来查看:“娘娘怎么了”   “下崖回避”齐越立刻命令。   “可……”魏无牙犹豫,就把陛下一个人放在崖顶,万一有人要害陛下。   沈欣茹明显憋狠了,这会儿疼的浑身微微颤抖,齐越冷脸:“魏爱卿听不懂朕的御令?”   沈欣茹冷汗一层层出,腹痛、腿痛、脚痛、胳膊疼、双手痛,全身上下痛的连成一片,分不清哪里痛。   魏无牙查探沈欣茹神色,大约猜出是水火问题,可他是禁军统领皇上安危才是首位。转念再想下边封山,宜归崖没别人,只有贵妃娘娘想来不会有危险。   很快七八个禁军迅速下崖,齐越把沈欣茹扶到松树后:“没事了阿茹。”拍拍怀里人,齐越退到不远处背手看佛光,如果真有神佛,请保佑他和阿茹恩爱一生。   松树扭曲着太矮只能遮挡下半身,可沈欣茹顾不上许多,急急忙忙解裤带。然后她发现因为太过疲累疼痛,她手指麻木颤抖根本不好用,最糟糕不知什么时候,腰带变成死结她解不开。   膀胱疼的要炸,仿佛谁用匕首在里边一刀刀划。   “齐越”   齐越疑惑回头他好像听到谁叫他名字?   “陛下,臣妾腰结结死了。”沈欣茹连嘴唇都褪去颜色。   齐越急忙过来,他知道沈欣茹一定极其痛苦,也不管腰结到底怎样,直接抽出匕首割断:“好了”   松树后响起淅淅沥沥水声,齐越再往旁边挪挪,阿茹脸皮薄爱害羞,他不想她待会难堪。   太阳明晃晃在天上照,树叶沙沙沙响,风凉飕飕过来过去在身下晃。沈欣茹想哭,她为什么要在光天化日下如厕?为什么要让齐越听到,为什么要让禁军知道她在崖顶做什么!   以后她还怎么见人?   伤心不是一点点,沈欣茹想起过往三年,齐越带给她的种种灾难,可怕的招幸,骄奢跋扈当然名声。他这样折腾她,却把她领到宜归崖。   他到底想要她怎么样?难道欺负的还不够,还要换个法子玩弄她?   泪水终于盛不住落下来,然后几年的委屈决堤般涌出来,沈欣茹抱着膝盖哭的抽噎。   “阿茹你怎么了?”听到树后抽噎声,齐越第一时间赶到。   沈欣茹抬起泪水斑驳的脸:“陛下臣妾月事来了。”   齐越往地上一看,果然有新鲜血迹。   没怀上?齐越有一瞬失望,可眼前沈欣茹更让他心疼:脸色白一块红一块,凌乱的头发被汗水泪水黏湿,贴在额头脸上脖颈。   阿茹这辈子没这么狼狈过,他也从没见过她哭,她肯定难过极了。把黏在脸上的头发理到耳后,齐越温声安慰:“没事,没事了”   齐越想把沈欣茹扶起来,沈欣茹哭的更厉害:“臣妾这样怎么站起来?”   齐越抿嘴思索,就算他富有天下,现在也变不来月事带。   沈欣茹抱着膝盖哭,她想回家,她想秀珠想父亲。   ‘刺啦’一声齐越用割断自己半截袖子:“用这个”   沈欣茹抬起头看了一眼,哭:“没有带子怎么用?”   齐越拉起衣襟‘刺啦’割下两条:“还要不?”   沈欣茹接过来,哭:“一只袖子太薄了”也许是这次晚了的缘故,月事来势汹汹量大得很。   齐越二话没说‘刺啦’割下另一条袖子。   沈欣茹是被绑着绳索吊下去的,一天一夜齐越也没力气了。禁军经过严格训练,能到帝王身边服侍的更是精英,可他们依然忍不住,眼神里夹杂一两分好奇:陛下的袖子呢,衣襟怎么烂了?   倒是魏无牙年纪大猜出点什么,不过看贵妃冷淡的模样也不敢瞎猜,把自己外衫奉给皇上几个人一起下山。   汪成全守在半山腰,乐呵呵指挥烧水泡茶,还准备了几样干果。为了这次宜归崖之行,皇上早早命人在这边观测天象。   佛光不是那么好遇的。   得到消息,皇上甚至放下浑漠汗使团的事,日夜不停赶来。浑漠大汗国在大卫北边,因为祖上败给太宗皇帝,丢了胭脂草原,这些年两国边境一直龃龉不断。   齐越准备用兵,浑漠汗却派使团来要通商,这是国之大事,如果不是为这次佛光恰好在七夕,齐越可能要等下次再来。   汪成全得意的翘着二郎腿,小腿搭在膝盖一闪一闪,心里是快乐的小算盘:贵妃娘娘心思最聪慧,一定能看出陛下对她的爱重,然后主子们就可以恩恩爱爱,他也不用去一次落雁宫,回来就缩着尾巴做人——免得被迁怒。   可惜汪成全看到山上下来的人,二郎腿就掉下来了:怎么贵妃娘娘脸色那么难看,脸上一点喜气也没有,陛下还穿着魏大统领外衫?   汪成全夹起尾巴,手搭拂尘弓着腰小跑到滑竿边上:“奴才恭迎万岁,恭迎娘娘,奴才准备了热茶点心,陛下娘娘歇歇脚?”   沈欣茹哭的头疼,再加一身腌臜实在没心情:“梳洗以后直接走。”她是不肯给人看出狼狈的,结果齐越却让她狼狈到极点。   这会儿冷静下来,沈欣茹心思复杂,都不知该怎么想这乱七八糟的事。。   “是”   宜归崖在闾山,闾山在温宁县,温宁县最好的客栈小院早被贵人包了,只是贵人今天才来。   这贵人就是齐越一行。   齐越泡在浴桶里,汪成全挽着袖子帮他擦洗,觑着皇帝胳膊搭在桶边闭目养神,神色嘛,还是平静的。   汪成全大着胆子低声问:“爷,夫人怎么不高兴的样子?”今天都没给你面子,直接决定行程。   “阿茹月事来了不开心。”   汪成全一边给齐越擦肩膀,一边琢磨:“贵妃娘娘是因为又没怀上难过?”   “应该吧,她今天在山上哭的很厉害。”齐越心里懊恼,他怎么现在才想到,早想到可以早些安慰她,何必让她那么伤心。   “夫人也真是,荼芜用了那么多,怎么就没动静?”汪成全一边惋惜,一边抱怨。   齐越睁开眼回头看汪成全,汪成全回过神连忙打自己嘴:“瞧我这张瞎说的嘴”   齐越转过身拍拍另一边肩膀:“这边”   王成全连忙换一边擦洗,他知道皇上心思,因此继续叨叨:“那夫人也该开心才对,宜归崖天下女子都想和相公去的地方。”   “也许夫人不知道那个传说。”齐越淡淡闭目。   汪成全舀一瓢温热水浇在齐越身上,热气腾腾的水雾,立刻迷漫在齐越身上。汪成全继续挽着袖子擦拭,嘴上也没停:“不能吧,夫人可读过不少书,博闻广识什么不知道?”   齐越闭目不语,要说博闻他都比不上沈欣茹:史书,游记,几乎没有她没看过的。   可也许恰恰不知宜归崖呢?   齐越心里有了安排,回宫先给阿茹检查身体,这件事不能再拖。然后就是宜归崖的事,怎么让阿茹知道宜归崖传说? 第18章   想要阿茹知道宜归崖典故,该怎么做才自然不留痕迹?让当地人讲太显刻意,再者普通人能讲的多么引人入胜。齐越想了一会儿,如此这般吩咐汪成全一通。   回到卧室,沈欣茹已经梳洗过了,这会儿正坐在窗边,店里一个三十多岁帮佣给她烘头发,满室浓郁兰花香。   “我夫人不喜欢浓郁花香,这个香笼撤掉,换月桂过来。”   既然知道我不喜欢浓郁香味,为什么落雁宫常年燃荼芜?沈欣茹很快想起周玉梅说过:荼芜有强体助孕的功效。   帮佣对齐越屈膝行礼,抱香笼下楼,心里感叹:有钱真好,兰熏都看不上要用月桂,这还是在外边不方便,要是在家里还不知得怎么讲究。   当然她不知道,落雁宫那些讲究,就是皇帝寝殿也拍马不及,。   齐越走到沈欣茹身边:“你身上不好,别坐窗边吹风。”   “是”沈欣茹恭敬应了,起身走到贵妃榻坐下。   没拉到手齐越眼神暗了暗,没事等阿茹知道宜归崖典故,就会爱上我。齐越跟着坐到沈欣茹身边:“我吩咐厨房熬了红枣银耳莲子羹,待会你喝点,本来乌鸡汤更好,但是天太晚怕你不好克。”   以前在落雁宫,沈欣茹每次月事,都是乌鸡汤,红枣莲子羹。她一直以为是御膳房排的食谱,看来是齐越早早定好的。   “谢陛下。”   齐越亲昵的拉起沈欣茹手:“出门在外称我夫君,或者相公。”   沈欣茹的心有些乱,齐越到底想干嘛?她想离齐越远一些,可是找不到借口。正为难时帮佣抱着新香笼上来:“客官香笼换好了。”沈欣茹借故起身:“进来。”   夜里两个人躺在床上,齐越问:“阿茹,你今天哭的那么伤心,是因为又没怀上?”   齐越怎么会有这种想法?沈欣茹不知该怎么回答,索性装哑巴。好在齐越也没等沈欣茹回答,安慰道:“没关心,咱们还年轻不着急。”   “嗯”沈欣茹含含糊糊应了一句   “等这次回宫,朕让童院使帮你好好看看。”齐越把火热手掌,放在沈欣茹小腹上“咱们会有孩子的。”   齐越等了一会儿,连一个含混的‘嗯’也没等到,侧头去看,沈欣茹已经呼吸清浅睡着了。   阿茹累了,齐越嘴角噙一点甜笑,轻轻靠近她闭上眼。   齐越睡着后,沈欣茹慢慢睁开眼睛,齐越想她生孩子。心头涌上百般滋味,半天沈欣茹闭上眼,翻身离齐越远一些。   第二天早饭后,齐越笑着对带沈欣茹说:“阿茹,我想看看本地民生,咱们去茶馆听书怎么样?”   齐越是个好皇帝毋庸置疑,凡他能去的地方都微服走过。不为别的,只是看看百姓们过得怎么样。而沈欣茹在宫里闷了几年,当然想出去,脸上不由显出几分跃跃欲试。   齐越笑吟吟伸出手:“走吧”   ……沈欣茹不想牵手出现在众人面前,她还记得昨天狼狈,她只想躲在齐越身后出去,然后时间久了,让这件事淡去。   可齐越脸上笑容明显:想出去就拉我手。   出去还是闷在屋里?当然是出去,谁知道下次什么时候能出宫。沈欣茹嘴角上弯堆出笑容,伸手搭在齐越指尖:她要是再觉得,齐越有几分喜欢她,就是脑子有问题!   沈欣茹做出高贵样出现在护卫面前,越是难堪越要挺直背。不过魏无牙脸上没有一点异色,穿着普通绸衣抱拳行礼,他身后的两个护卫也没有异色,就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沈欣茹松口气。   汪成全急急忙忙,从外边小跑进来:“找打了找到了,这小地方可不好找。”   沈欣茹抬眼,发现他手上捧着一顶淡绿色幂蓠。幂蓠这东西,京城贵妇喜欢戴,可以防风沙、日头,也可以防那些轻佻之徒。   齐越接过幂蓠,抬手给沈欣茹戴上。不得不说,汪成全这幂蓠,买的够长,沈欣茹戴上,淡绿色轻纱直遮到膝下。   旁人绝对看不出容貌身形,齐越满意点点头,沈欣茹在幂蓠里冷笑:她也很满意,不用和齐越牵手了。   出客栈街上行人来来往往,虽然是偏远小山城,但是看得出百姓们神色轻松,穿的虽然不都是绫罗绸缎,但是带补丁的几乎没有。   温饱无忧,这就是齐越兢兢业业换来的。沈欣茹侧头看背手闲逛的齐越,作为帝王毋庸置疑他是出色的。   三江楼是温宁县最大的茶楼,两层高二楼中空,做成回廊形式,齐越他们直接上二楼。   靠着栏杆桌子坐下,小二轻手轻脚送来水牌,齐越替沈欣茹去掉幂蓠,在她耳边低语:“这边素鹅卷比较有名,你尝尝。”   沈欣茹稍微往后避避,点头,拿水牌挑茶水糕点,难得出来她想和普通人一样自在。另一边,汪成全对楼下说书人颔首示意,然后回头给自家主子点点头:妥了。   齐越撩袍坐到沈欣茹旁边。   茶水糕点,一桌桌悠闲听书的人,沈欣茹心里舒畅许多。楼下说书人三十来岁,身形清瘦,一手折扇一手醒木,把一段演义讲的热血激昂。   沈欣茹听得入迷,只是可惜说书人嘴皮子太利索,说的有点快。   “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讲。”‘啪’一声醒木拍到桌上,这一段就算结束了。   沈欣茹一边叹息,一边收回身子,齐越递一杯热茶过来:“喜欢听我下次叫人专门说给你听。”   皇后新丧她叫人进宫说书,齐越还嫌她名声好听?沈欣茹接过茶杯,淡笑:“喜欢这个氛围,叫人说就没意思了。”说完转眼向四周看。   茶馆里的人像复苏了一样,说笑的、叫茶水点心的、起身如厕的,特别有烟火气。   这个齐越没办法,他能给沈欣茹琼楼玉宇,却没法给她自由,便是他也没有这种自由。   两个人说了几句话,楼下说书人已经休息完毕,醒木‘啪’一声响:“下来要说的这个事儿,就发生在咱们温宁县宜归崖……”   “哎!等等,不是要说《媚狐传奇》吗?”楼下有人站起来,有人附和:“就是,怎么随便换?”   掌柜的出来拱手,笑呵呵讨饶:“今天多加一场,免费。”   说书人还在继续:“话说不知哪朝哪代,温宁县出了个貌美温柔的姑娘叫 ……”   叫花铃,沈欣茹脸色变得不好看。   “叫花铃,这花铃……”说书人声情并茂,可惜听众不买账,有的敲茶碗,有的起哄,还有人拍桌子:   “娘的,老子生在温宁《花铃传》听得能倒背,干嘛在这浪费时间,老子缺那几个听书钱?”   “就是!牌目随便换,以后谁来?”   茶馆乱了,桌椅‘哒哒’声,碗碟‘咣咣’声、起哄声、倒彩声闹哄哄一片。说书人只能停嘴,掌柜忍不住朝楼上看,汪成全微微颔首。   “大伙、大伙”掌柜兴奋举手示意“今天加一出《花铃传》是本店失信,这样今天各位茶水统统免费。”   哄闹声湮灭一些,可依然有人闹事。   掌柜的继续抬价:“每桌送一分素鹅卷”   “……”有人生出兴趣,调笑“就这?老子没吃过。”   掌柜笑:“再送一份炸鹌鹑”   楼下还有人闹,楼上沈欣茹嘴角微抿,她知道怎么回事了,齐越以为她不知道《花铃传》,特意在这点她呢。   “行、行、行,再加一份五香驴肉,不能更多了。”楼下掌柜喜的合不拢嘴,三十五桌一桌一份,今天发了。   听众也开心,四下看:“哪位贵人想听《花铃传》?谢了啊”一副吃冤大头的表情。   沈欣茹只觉扫过来的目光,火辣辣烫人,简直没脸没皮。齐越倒还好,老神在在给沈欣茹斟茶。也是,他本就是万人之巅,这些目光根本不放在心上。   掌柜在楼下笑:“诸位还不赶紧坐下听书?”又吩咐“伙计们上菜~”   听众们坐下,有的四下找冤大头,有的等上菜,说书人‘醒木’一拍:“花铃上香遇到黄书生……”   沈欣茹猛地站起来:“我有些不舒服先回客栈”她不想听《花铃传》也不想知道齐越心思。   “阿茹,这个故事不长,听完再走”齐越拦住,沈欣茹浑身不自在:“我……”   “美人儿”惊喜声音插进来,一个十四五少年,锦衣玉带敲着扇子过来。   这少年长得怎么说呢,就像四五月的树叶,虽然颜色鲜嫩却被手揉过,有些说不出的不协调。   故作风流偏头,调笑:“本公子见过不少美人,都差小姐几分颜色,小姐是哪家粉头啊、啊、啊……”少年忽然表情扭曲,嘴里直呼痛。   齐越扭着少年手指,将人甩到一边:“扔出去”   “是”魏无牙大跨步走过来,少年一边揉手指,一边叫嚣:“你敢!知道小爷是谁吗?”   本将只知道陛下以国法为重,否则你还有时间蹦跶,两只爪子先下了。魏无牙面无表情,揪起少年衣领往外拖,少年跟班扑上来,被另两个护卫止住。   少年脖子被勒住,憋的满脸通红手脚乱踢:“我是国舅、国舅,你们……咳咳……”   “停下”齐越撩袍坐下“带回来”   魏无牙把人拖回来,扔到皇帝脚下踩住后心:“老实点。”   “你们放肆、放肆!知道我是谁吗?”少年像是按住壳儿的乌龟,手脚乱拨拉。   沈欣茹抚裙坐下,这种事遇上齐越是要管的。   “你姓陆?”齐越问,大卫老少两代国舅,都是陆家人。   “姓陆算什么?”少年斜昂着下巴,他也就只能抬高下巴了。   齐越心里一动,问:“姓沈?”他宠阿茹天下皆知,难免有远枝耀武扬威。   可惜齐越猜错了,少年很是不屑:“贵妃不过仗着年轻貌美,没孩子顶什么用?”说完他还惦记沈欣茹,“小姐,我姓周,宫里周美人是我亲姐姐。”   齐越淡声:“温宁县令周怀德是你父亲?”   “别瞧不起人,等我外甥出生,他可是大卫皇长子。”周舍安话没说完,但脸上那点不屑、笃定,明晃晃是:我外甥可是皇上唯一血脉,将来的大卫皇上。   齐越牵着沈欣茹站起来:“冒充皇亲国戚按律当斩,念其年幼杖责五十,周怀德教子无方,即日起革去官职。”   “是,押下去。”魏无牙一边命令手下,一边跟齐越出去。   周舍安还在叫嚣:“你是谁,有本事留下姓名。”只是很快被人堵住嘴拖下去,只留下棍棒声,和‘呜呜’呼痛声。   这一天齐越心情不好,晚上和沈欣茹商量:“阿茹,我不想要那个孩子。”   沈欣茹停顿一下,起身帮他倒茶放到手边:“他是陛下唯一血脉。”   “就是因为这样更不能留,朕派人打听到,周舍安是庶子,她姨娘原本是卖花女,讨好周夫人,经常出入后宅,趁机……”   齐越顿了一下,若无其事说下去:“趁机对周怀德用药,有了周玉梅,这母子几人没本事,却像豺狈一样懂得隐忍伺机”   “朕不能想象,朕的孩子有这样的外婆舅舅,更不能容忍朕的孩子,也是这样阴枭之辈。”他怕外甥随舅。   “这样的人如果成为一国之君,天下百姓就得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沈欣茹不同意::“这些都是陛下猜测,万一皇长子和陛下一样呢?更何况稚子无辜,陛下就是要定他的罪,也得等他真的犯错。”   这话固然有道理,放到一般人家不要紧,或者宫中皇子众多也行,可惜……齐越握住沈欣茹手不说话,他要为天下万民负责。   夜里沈欣茹已经睡熟,齐越看着她,眼睛点点微光:阿茹。他把手轻轻放在沈欣茹小腹,眼睛跟着看,这是最神奇的地方:皇儿,你什么时候才肯来?   大手轻轻抚摸,掌心温暖柔软:皇儿,父皇撑得有些累,你早点来好吗? 第19章   郑敏儿一身胡服手提马鞭,步步生风走在回宫路上,身后跟着伺候的宫人。她看起来比之前要黑一些,但是双眼熠熠生辉,脸上神采飞扬。   春梅提着裙子小跑迎来,也不知怎么回事,原本规规矩矩的宫人,在郑敏儿这儿,呆着呆着就不规矩了。   “娘娘、娘娘,坏了!”   “你家娘娘还没坏呢。”郑敏儿把手里马鞭往后一扔,身后来福连忙接住。   郑敏儿没正经揽住春梅肩膀“怎么了,把我们春梅急的。”   “娘娘您正经点吧!”春梅滑出来跺脚“陛下回来了。”   郑敏儿没怎么在意:“万岁迟早得回来,有什么奇怪的?”转头吩咐身后来福,“拿去擦干净,浸浸油。”   “好嘞”来福抱着马鞭,笑嘻嘻顺另一条路跑了。   瞧瞧,好好的五品内监,跟主子疯跑一段时间,连规矩都没了!春梅痛心疾首,不等她纠正主子,郑敏儿眼睛忽然亮了,这种亮光,通常都是暗搓搓,算计各种好处。   “你说陛下回来了?”   “是”春梅收回心事,努力捡起宫规宫仪。   “回来几天了?”   “三天”   三天……郑敏儿琢磨:也就是说陛下和沈姐姐,出去了八日,这日子可不短。漾起满脸坏坏算计笑容:“你回屋,把礼物都拿来。”笑容虽然小坏,但是蛮可爱。   自家主子常出其不意,给贵妃买回来各种礼物,她自己兴奋的不得了,觉得贵妃一定会喜欢。春梅朝天翻个白眼,心里充满苍凉:贵妃娘娘喜欢才怪。   不过更让她苍凉绝望的是,主子已经跑了,她只能重新担心:“娘娘,你就这样过去,碰见皇上怎么办?”   郑敏儿停住脚,低头看看自己胡服,利落干练。这样去是不好,不好做戏。   沈欣茹回来三天,三天没出琉璃宫,一则因为路途颠簸累,二则齐越的示爱给她太多压力,让她觉得喘不过气。   “娘娘,修仪娘娘来访。”秀珠绕过七彩芍药,蜀绣屏风进来。一回来秀珠就看出自家小姐,掩盖不住的疲惫,而且这几天都心事重重。   因此郑敏儿来访,秀珠还是很开心的,郑修仪天性开朗,希望她能让小姐放下心思开心些。   “请”沈欣茹从贵妃榻上起身,揉揉额角往外走。   “沈姐姐,你怎么才回来,我都想死你了!”郑敏儿带着一身夏日阳光大步走进屋子。   秀珠一边扶沈欣茹坐下,一边笑着凑趣:“修仪娘娘多亏不是男子,要不然多少小姑娘,得被你骗的丢了魂。”   沈欣茹坐稳,秀珠笑着拆郑敏儿台:“娘娘别被她拿嘴哄了,修仪娘娘自在的很,一出去四五天不见人,不知道在哪儿逍遥去了。”   郑敏儿挤开秀珠,表忠心:“沈姐姐别听秀珠诋毁我,我在宫里天天想你,想的不得了才出去的,就是出去也时时惦记你。”   油嘴滑舌,沈欣茹又好气又好笑,乜斜:“我记得之前我在宫里,也不见你天天来看我。”都跑出去疯玩,不过沈欣茹厚道,没戳破。   “那不是有陛下,我不好过来。”郑敏儿涎着脸笑“我真惦记沈姐姐,看我给你买回多少礼物。”回头吩咐春梅:“快,呈上来给贵妃姐姐看。”   春梅领着几个宫女,手里捧着托盘进来。脸色看似平静,其实满脸死就死吧,破罐子破摔进来,秀珠惊奇的睁大眼睛:这都什么?   郑敏儿兴冲冲拉过春梅介绍:“这把雕花弓最适合沈姐姐,上好的桑柘木、水牛角,由制弓大师胡一辰亲手制成,已经藏过一年可以直接上手。”   红漆托盘上,横着一柄三尺有余新弓,造型流畅弧度优雅,处处显示着柔韧的力与美。沈欣茹用手摸了摸,弓面上刻着繁复云纹,典雅不失庄重。   只有一个问题,沈欣茹看看自己雪塑玉雕的手:她要一把弓干嘛,射齐越?   “漂亮吧”郑敏儿是真正的赞叹,眼里的喜爱几乎能流淌出来。   “你喜欢就留着,不用送我。”沈欣茹真心实意说。   郑敏儿叹息一声最后看一眼,就好像老父亲舍不得自己女儿:“算了,这弓太轻,我用铁弓。”   所以送我干嘛,难道我像是会用的?   郑敏儿舍弃伤心,打起精神:“还有这个你看看”另一个宫人上前,托盘里一双将近两尺高的牦牛靴子。   沈欣茹……   “我跟你说这个,店家说是浑漠汗王穿过的”郑敏儿哈哈哈笑“纯粹胡说,不过这真是浑漠汗国的东西。”   所以我要一双男人靴子干嘛?沈欣茹礼貌推辞:“你喜欢可以留着。”   郑敏儿兴致勃勃挥挥手,招另一个宫女上来,嘴里解释:“我要那个干什么,在北关打仗常能缴获许多,不稀罕。”   其实我也不稀罕男人靴子,沈欣茹无话可说。   “还有这个你看看水牛马鞭……”面对郑敏儿的兴奋,沈欣茹忽然对后边礼物不抱幻想了。   齐越过来时,郑敏儿正眉飞色舞讲她骑射比试。   “陛下驾到~”汪成全悠长的调子,在琉璃宫外响起。沈欣茹脸色一僵,起身敛衽接驾:“臣妾(们)恭迎圣驾。”   齐越回来忙了整整三天,才将积攒的公务处理完,结果一回来,郑敏儿就在祸害他老婆。   “平身”齐越对郑敏儿笑道“郑修仪不在兰苑,怎么跑来琉璃宫。”   郑敏儿双手交叠小腹前,顺眉顺眼带着几分委屈:“陛下偏心只带贵妃姐姐出去玩,臣妾在宫中实在寂寞,好不容易贵妃姐姐回来,还不许臣妾来玩。”   这话说得……齐越气的想笑,他一回来刘松明就火烧屁股来回禀:修仪娘娘带着护卫出去玩,三天还没回来。来岳安这将近一个月,要说玩的最开心的,非郑敏儿莫属。   再者刚还和阿茹吹嘘,她如何神勇夺得魁首,赢下柘木弓,这会儿倒深宫寂寞了?   “朕听刘总管说,你这一出去就是好几天?”   “那有什么办法?陛下又不招幸我。”   这就让齐越难受了,一时不好接话,毕竟郑敏儿如何安顿他还没想好。   郑敏儿委屈巴巴扯沈欣茹袖子:“满宫里谁不知道臣妾是贵妃跟班,结果到现在连点肉汤也没沾上。”   沈欣茹也难受了,就算郑敏儿是为郑家军权进宫,可毕竟是她牵线搭桥的。   “陛下……”沈欣茹犹疑的看向齐越“修仪妹妹进宫多日……”   齐越脸发黑,这是把自己当什么了,安慰妃子的工具?   “其实也不是很寂寞,陛下恩准臣妾出宫散心,臣妾玩的还是挺开心的。”郑敏儿连忙拦住话头,她只想沾点便宜,可没想老虎脸上拔胡须。   齐越下意识松口气:“你比朕的日子还舒服,每天带着禁军护卫走狗斗鸡。”   郑敏儿小心觑着皇帝脸色:“其实还是有一点寂寞,如果有的卢……”瞟瞟皇帝浅笑的脸,试探“或者绝影……”   齐越笑了,原来打扮这么老实装委屈,是想要朕的好马。   这笑容感觉不太好,郑敏儿连忙语速加快:“特勒膘也行!”   排名第九的马,齐越浅笑:“郑修仪带几百两银子,骑骏马配禁军,每天出宫还不开心。朕看你以后不要出去,就在宫里读读书修养性子。”   “贵妃姐姐、贵妃姐姐”郑敏儿急的找外援,皇帝怎么这样小气吧啦。   沈欣茹被扯的东倒西歪,看向齐越替郑敏儿求情:“陛下……”   “不行”齐越直接手背后拒绝“天下将士万千,有多少人想要好马?”还有一点齐越没说,浑漠汗使团即将进京,到时候少不了一些活动比赛。浑漠汗国出好马,他堂堂大卫天子没几匹好马,怎么让那些人敬畏。   沈欣茹只能抱歉看郑敏儿:皇帝无私事,她不好随意劝说。   得,白换衣裳了,马毛没捞到一根,还面临不许出宫的危险,不过郑敏儿一点不怕,她找到皇帝的软肋。   “哎……以后不能出去玩了,只能天天来找贵妃姐姐玩儿。”郑敏儿抱住沈欣茹蹭啊蹭,贵妃姐姐还是一如既往好蹭。   “……”齐越掀着一点脸皮笑“郑修仪边关长大,猛然拘在宫里是不习惯,朕允你自由出入。”   郑敏儿顿时开心的笑成花,连忙行礼:“多谢陛下,臣妾告退”得了好处就该有眼色,郑敏儿开心来,高兴走。   齐越这才坐到沈欣茹身边:“她看似嘻哈,其实很聪明,极会察言观色。”   是吗?沈欣茹无语的看向旁边,旁边几案上是郑敏儿送来的礼物。怎么形容呢,个个奇形怪状,没有一个适合送给贵妃的。   齐越跟着看过去,眼睛在男式靴子、马鞭、柘木弓上一一看过去:“这就是她聪明的地方,送礼送合适固然重要,可是爱妃缺什么呢?”   沈欣茹确实什么都不缺,不管是她想要的不要的,齐越都给她送到眼前。齐越站起来走到礼物前,提起靴子里外看看:“就好像这关外靴子,她在北关住了十多年,真要送你靴子,完全可以让人做一双女式的送给你。”   放下靴子齐越走回桌边,端起茶水喝一口,放下茶杯:“可她却在街上买一双送给你,这样一来显得她时刻惦记你,二来也是最重要,让你印象深刻记得她。”   还真是,沈欣茹长这么大,收过无数礼物,唯有这双靴子这辈子也忘不了。原来心思这么多,沈欣茹点点头,果然是能上沙场、出奇兵的奇女子。   “虽然聪明却有分寸”齐越笑的有些牙酸“不算讨厌。”就是总在朕的底线哪里试探,如今稳稳拿捏住朕的软肋,总往你身边凑。   再怎么说其实也是小事,影响不到天下事,齐越放下心思拉沈欣茹起来:“朕听说这几天你一直在宫里没出去,陪朕出去走走,总呆在宫里于养生不宜。”   两人随意到花园散步,齐越继续和沈欣茹说郑敏儿的事:“其实郑敏儿这样的女子,朕是有几分钦佩的。聪明又活的自在从不悲天悯人,一样入宫,你看她过的何等恣意。”   沈欣茹想起总是活力四射的郑敏儿,嘴角几分会心笑容:“阿敏聪明,总能让自己开心。”   “你要是无聊可以和她玩”虽然有点酸,但是齐越希望沈欣茹多些笑容,多些运动,这样身体才好。   身体好,才能孕育下健康子嗣。   周玉梅已经八个月了,肚子却没见很大四肢尤其瘦。皇帝不在这些日子她日夜担心,以前担心皇上容不下孩子,现在担心留子去母。当初她怎么就一时魔怔,想要富贵险中求?   宫女小心扶着周玉梅手,最近周玉梅总是心神不宁,疑神疑鬼吃不好睡不好,伺候的太监宫女都提着十二分心。龙嗣出任何问题,他们伺候的都落不了好。   “娘娘,陛下和贵妃过来了。”宫女在周玉梅耳边提醒几次,她才缓过神,抬眼正好看到皇帝看过来,原本还带些浅笑的帝王,这一次眼神冰冷看着她。周玉梅腿一哆嗦,差点没吓得软倒,再抬眼却发现皇上和沈贵妃说说笑笑,似乎没看到她。   周玉梅满头冷汗偷偷溜了,第二天打听皇帝去文仪殿处理政务,周玉梅几乎是硬闯进琉璃宫。其实前几日贵妃一回来,她就求见过,只是沈欣茹不见,只让人传话让她好生休养。   “娘娘,救救嫔妾吧。”脸色苍白的周玉梅跪在地上,眼里是怎么样也遮不住的惶恐“嫔妾愿意告诉娘娘后宫秘密。”   “起来吧,本宫并不想知道什么秘密,你回宫好好休养,安稳诞下龙嗣就是功劳。”   周玉梅膝行两步,脸上冷汗涔涔,她觉得如果这次抓不住沈贵妃,等她的就只有死路:“陛下他给后宫用药,致使后宫绝嗣!”死亡的威胁,让周玉梅说出会被诛连得秘密。   饶是沈欣茹聪慧淡定,也半天没反应过来,齐越他疯了!皇嗣不是他一个人的事,是社稷绵延,是万民依靠,是朝政、是国事!   周玉梅看沈欣茹抿嘴表情淡淡,还以为她不信,焦急道:“奴婢外家是种花草出身,懂一些花香、药理,刚开始陛下只是用点避孕香料,后来用迷蝶香。”   “迷蝶是什么?”   “迷蝶本身是合欢香,不过陛下加了几味药材,会让人……”周玉梅捧着肚子,有点胆怯声音低低的“会让人做春梦,以为自己换好过。”   沈欣茹心里一片空白,脸上到看不出什么:“那你是怎么回事?”   “嫔妾……嫔妾……”周玉梅冷汗一滴滴流下来,沈欣茹坐在椅子上巍然不动,静静看着她。   “嫔妾,”周玉梅擦一把冷汗“去年祭灶,陛下多喝了几杯,嫔妾撞见就引回自己宫里……”周玉梅低头,不敢说了。   去年腊月二十三,似乎是自己小日子提前,沈欣茹收回一闪而过的心思,淡淡开口:“陛下饮酒向来节制,不可能醉的失去神志。”   “是、是”周玉梅又擦一把汗“可那天陛下好像心情不好,喝的稍微有点多,我……我……嫔妾点了迷蝶香……去掉药材的”最后几个字特别轻,可沈欣茹却听得一清二楚。   所以齐越中了自己的合欢香,和周玉梅……沈欣茹淡淡看着周玉梅,怪不得齐越不想留下这个孩子,实在是外婆、母亲、舅舅都太不堪。可还没出生的孩子有什么罪过呢?   “娘娘,求娘娘救救嫔妾。”周玉梅一边磕头,一边呜呜哭,看起来好不凄惨。可沈欣茹并不同情她,这种人今天能多么卑微,得势后就能多么耀武扬威。沈欣茹同情的是那个孩子,还没出生就被父亲厌弃,母亲又只拿他荣华富贵的敲门砖。   罢了,沈欣茹心软了:“起来吧,你的孩子本宫可以替你照料。”   “那嫔妾怎么办?”周玉梅哭的涕泪横流“如果陛下生气要留子去母,嫔妾怎么办?”   你当初设计的时候,就没想到这里吗?沈欣茹闭闭眼:“起来吧,本宫保你一条命。”将来不拘放到哪个行宫,不让她教坏皇子就是。   出了琉璃宫,周玉梅一扫多日阴霾,抱着肚子笑容轻松:孩子,娘给你找到靠山了,等你做了皇上,到时候……周玉梅脸色憔悴苍白,偏偏嘴巴咧开笑,将来她一身明黄做太后,是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娘娘、娘娘不好了”一个宫女踉踉跄跄跑来。   “什么不好了,本宫好得很!”晦气东西这个节骨眼儿上臊我,周玉梅一巴掌甩到宫女脸上。反正这条路花草荫荫,别人看不到。   宫女委屈得很却不敢捂脸,低着头回禀:“家里姨娘来信,前些日子老爷被贬,三公子被人打折腿。”三公子就是周舍安,周玉梅一母同胞的弟弟。   宫女还在低头回禀:“那些人亮的是禁军副统领腰牌,三公子罪名是冒充皇亲国戚,老爷教子无方德不配位。”   前些日子,禁军副统领,周玉梅眼前一黑,前些日子皇帝不在行宫。宜归崖、一定是去宜归崖然后碰到的,皇帝打折弟弟的腿,这样狠手能饶过她?周玉梅软倒地上。   这天晚上大卫第一个皇子出生,只是因为胎里太弱又早产,出生不过一个时辰,猫儿样哭了两声就走了,眼睛都没来得及睁开。 第20章   静谧的烛光下,齐越面色平静批公文,从头到尾一行行审阅,然后执笔落下处理意见。等他抬笔,旁边司礼太监连忙,小心取走奏折。   另一边汪成全,连忙打开新一本放到齐越面前,齐越面色平静执笔,低头一行行审阅。   沈欣茹眉心微皱,齐越还是难过吧,虽然说不对那个孩子抱期望,可那毕竟是他的骨血。   所以才会把奏折,搬到琉璃宫处理,他想要人陪。沈欣茹吩咐秀珠把针线拿来,过几日回京,她想帮父亲绣一条腰带。   沈欣茹拿着撑子坐在罗汉榻上,低头一针一线绣褐色腰带。身边有一张小几,小几上放着蒲篮,蒲篮是沈欣茹常用的。   蒲篮后边一盏羊角宫灯,烛火透过红色宫灯,渲染出明亮又不耀眼的暖光。   齐越停下笔,抬头看向角落的沈欣茹:天鹅般脖颈微微向下,手里一针一线安稳平淡。   难过的心得到抚慰,阿茹,你是朕见过最聪慧,最善解人意的女子。即便不喜欢朕,也愿意在这个时候陪伴。   轻轻吁口气,齐越继续低头批阅奏折,可是他笔挺如钢的背,微微倾斜出一个舒服角度。   明明没有什么变化,齐越还是在一本本批阅奏折,内监也还是手脚轻快伺候,可偏偏屋里平静压抑的气氛没有了。   也许是因为齐越每次批完,都会轻轻动动脖子、肩膀;也许是因为,汪成全放松的肩膀面色;也许只因为这屋里,多了一个在灯下做活的女人。   不知过去多久,沈欣茹正在绣蝙蝠翅膀,那些蝙蝠只有枣儿大小,但是小巧可爱。   齐越看了一会儿,翅膀绣好大半,等沈欣茹准备换线时,齐越抽走绣撑,拉起她纤手:“太晚伤眼睛,早点睡。”   沈欣茹顿了一下点点头,齐越眼里孕出笑意。   宫女太监流水般进来,伺候主子洗漱更衣,这是各自分开的,等沈欣茹去掉钗环,换上寝衣清清爽爽进来,齐越已经面向里躺下了。   沈欣茹松口气,周玉梅的话给她冲击太大。宜归崖那会儿,她又羞又累几乎崩溃,自然讨厌齐越,不过温宁县休息时,她隐约猜测齐越可能喜欢她。   不然一个皇帝,何必日夜兼程去爬山,还费尽心思让她听《花铃传》,只是她没想到,齐越竟然会给后宫用药!   周玉梅说她懂点药材,周玉梅不肯把孩子送给皇后、徐昭仪,非要给她,那就是说周玉梅认定她最得宠,为什么呢?只能是齐越没给她用迷药。   整个后宫,齐越只想她生下孩子。   对着齐越背影,沈欣茹心思万千,第一个想到的是,果然是父子。先帝为了梅妃绝迹后宫,哪怕梅妃不孕也不改初衷,她以为齐越冷静理智,没想到……   这样很好,齐越装睡,她就不用说话。因为她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问‘齐越你为什么给后宫用药’,还是问‘齐越你喜欢我?’   前者要命,后者……沈欣茹敛眉垂目,她不想知道。齐越等了半天,不见身后人动静,于是转过来:“阿茹?”   沈欣茹弯起宫妃笑容点点头,坐到床边然后躺下拉起薄被。外边汪成全、墨兰,分别带着宫人一一熄灭烛火,室内依次暗下来,最后只剩一盏宫灯,淡淡燃烧。   宫人们依次退下去,最后是轻轻的‘咯吱’声,那是闭门时,门柱摩擦凹槽发出的声音。宫里木门自然是最好,可依然在寂静的夜里发出‘咯吱吱’声音。   沈欣茹闭着眼睛一动不动,齐越侧身看了一会儿,转成平躺闭上眼睛:阿茹不想说话。   沈欣茹悄悄松口气,放软身体准备睡觉,屋里越发静谧起来,仿佛空气都沉下来。屋外‘蛐蛐、蝈蝈’草虫叫声明亮,它们在寻找配偶。   “阿茹,我以为我不难过,没想到我还是难过。”齐越的声音在身旁响起,沈欣茹想了一下安慰:“到底是陛下骨血,陛下难过也正常。”   真不难过才可怕。   沈欣茹的声音,似乎给了齐越诉说的愿望,他望着床顶回忆:“朕在浮陀山祈福,不知道她有孕,等知道的时候,她已经显怀了。”   这是沈欣茹曾经怀疑过,周玉梅怎么三个多月,才爆出有孕?现在看来是她故意谋划的。   “朕曾经犹豫,要不要打掉这个孩子,论自身朕当然不想要,可后宫没有子嗣,江山就会不稳,朕也不能像先帝一样任性妄为不管不顾。”   齐越侧过身体,看着沈欣茹,眼睛微微发亮:“阿茹你知道朕为什么不想要吗?”他期待沈欣茹问一问,问了就是阿茹愿意关心他。   沈欣茹垂眸:“别想了,早点睡吧。”   齐越眼里闪过失望,可他不准备放弃,这一次破釜沉舟,就算舍下帝王尊严,也要沈欣茹明白自己情义。   “朕给后宫用药,开始是避孕药,后来朕没法再……就换成了迷蝶。迷蝶是一种合欢药,加上几味迷药可以让人把春梦当真。”   沈欣茹抿着嘴,呼吸变得微微艰难,她猜测齐越中药之后,并不知道自己真宠幸过周玉梅。   “阿茹,你知道朕为什么要这样做吗?”齐越一双眼睛,紧紧盯着沈欣茹侧脸,不放过她一丝一毫表情。   沈欣茹轻轻吸口气,转头对齐越笑道:“天色不早了,早点睡吧。”   又一次打击,勇气像潮水般退下去,转为广袤海洋。齐越转头,看流水般绸布账顶,因为光线暗显得黑黢黢,只在波纹那里反一点点烛光,很浅几乎没有。   “朕以为自己不会和父皇一样,以为自己会成为一个最优秀的皇帝,可朕到底还是和先帝一样,动情就痴情。”齐越声音有些悲凉。他不想动情痴情,可惜就算他身为帝王,也控制不住。   “为了那个喜欢的女子,朕给后宫下药,天天盼着她有孕。只要她多生几个皇子,朕就可以光明正大独宠她。”   沈欣茹想起自己吃的那些避孕药,手下意识握紧,早知道齐越这样,她就不吃那些药。不是为齐越,也不是为他的爱,是为社稷、为天下。   齐越侧过来,用胳膊肘支起上半身,从上到下目光灼灼看着沈欣茹:“阿茹,你知道那个女子是谁吗?”   沈欣茹平躺在枕头上,望着齐越笑容浅淡:“早点睡,太晚了。”   阿茹不想听……果然是知道的。齐越心里蔓延出丝丝苦涩,他就说几乎读遍天下游记的沈欣茹,怎么会不知道《花铃传》,怎么会不知道宜归崖,是许一生白头的地方。   齐越落拓的重新躺下,仰望账顶:“那个女子是你,阿茹。”   沈欣茹垂眸不语,齐越终不肯让她躲避。   齐越声音像秋日河水,在夜里流淌:“朕喜欢你不是心血来潮,也不是因为你美貌,是因为你聪慧通透心怀天下。先生把你教的很好,好几次,你在后宫替朕压制太后。”   沈欣茹低着眼睛静静听,起初陆氏一系压过皇权,她确实暗中帮过齐越,却不知道他竟然看出来了。   “整整一年多,朕看你说话做事,越看越为你痴迷。朕也不愿意这样,毕竟父皇的例子摆在哪里,朕尝试冷落你,不去看你。”   是有一段时间,齐越忽然就不怎么来了,不过那都是……沈欣茹算了算,前年的事。   “可朕做不到,朕管不住自己的脚,管不住自己的眼,总是悄悄追寻你的脚步。”   “后来朕想,喜欢就喜欢了又怎么样?只要你生下皇嗣绵延血脉,朕就是只爱你一人,天下谁敢指责你。”   “可是朕错了”齐越像平静的海面,海面下隐藏着痛苦的暗流“你入宫时,朕以为先生也贪恋权势,觉得自己被背叛,在你身上发泄怒火。”   齐越觉得手指尖都流淌着痛苦:“让你对床笫十分排斥。”   沈欣茹闭上眼睛,那些粗暴、那些狰狞、那些裹挟,是她人生中最沉重的黑暗,不仅因为痛,因为她当齐越把自己当泻火的妓子。   “每次见到朕,你眼里都是排斥。你的一举一动都在告诉朕,你不想看见朕。”   原来你知道,那你就不能体谅我下,少来几次?   “朕忍着、忍着你排斥、忍着不能独宠你,忍着不能常去看你,忍着忍着就忍出一肚子火气。”   □□加怒火,所以他们床笫越来越糟糕。   “那天你和刘夫人在沉香亭说话,朕听到了,你说朕是个勤勉的好皇帝,但是作为男人缺乏心胸,你还拉入郑敏儿,让朕用身体平衡后宫以制约前朝。”   这个……说的时候没什么,被当事人说到脸上,似乎有点不厚道?转头眼睛看向别处。   齐越苦笑:“朕顺了你的意,你看明明痴情与你,为了皇权稳固,朕依然让郑敏儿入了宫。就好像去年端午节,朕决心宠你爱你,可是在沈侍郎上万言书时,选择由着你抹黑沈家声望。”   “你说得对,作为帝王朕对得起天下万民,作为男人朕对不起你。”   皇帝在道歉?沈欣茹吃了一惊,不说帝王至尊,齐越的性子她还是了解的,好听点叫有恒心有毅力,难听点叫执拗。   齐越看沈欣茹震惊的转过头,含情脉脉看着她:“阿茹,朕对不起你,你能原谅朕吗?”   原谅?沈欣茹敛目看斜下方被子,那一年齐越不过十九,肩负着天下万民,偏偏腹背受敌。焦躁暴力她可以理解,看在他为天下百姓辛苦的份上,她可以原谅他。   至于后来种种,是她自己揣测皇帝心思,是她自己做的,怪不到齐越身上。   沈欣茹微微颔首:“过去的事,陛下不必再挂怀。”   齐越得到心爱人的宽恕,心里仿佛春风吹过,他看着沈欣茹含情脉脉:“阿茹我喜欢你。”   你能喜欢我吗?齐越眼里亮起点点星光,每一点星光都是期盼。   沈欣茹沉默,喜欢这种东西,不是你喜欢我,我就会喜欢你的。   “阿茹?”齐越追问。   沈欣茹抬起眼睛面色平静,一字一字缓慢清晰:“陛下累了,早点睡。” 第21章   被拒绝了, 被明明白白拒绝了。齐越不甘心看着沈欣茹,沈欣茹回看,眼神清澈平静。   半晌皇帝先败下阵:“爱妃说得对, 天色太晚该早点休息, 朕明日还有许多公务要处理。”收回支撑的胳膊, 躺平在枕头上。   夏夜总是安静的,它不像冬夜时时有呼啸的北风, 不像秋夜总流淌着寂静辽阔, 不像春夜万物熙熙攘攘舒展生长。夏夜像是年轻的姑娘小伙, 玩闹一天进入黑色甜梦。   特别安静。   齐越和沈欣茹隔着楚河汉界, 并排躺在檀木床上, 窗外偶尔传来一两声‘蛐~蛐~’草虫叫声,那是没有找到配偶的雄蝈蝈不肯放弃。   “阿茹, 你能把今晚那条腰带,送给朕吗?”听起来莫名悲伤。   沈欣茹这才想起来,她从没送过齐越什么礼物,轻轻颔首:“……嗯”   齐越眉眼和嘴巴都弯起来, 像是春风掠过湖面,荡漾起涟涟波纹:“阿茹~”人又凑过来,俊挺的鼻子在老婆脖颈轻嗅,嘴里还有断断续续呢喃。   “阿茹, 你真好闻,像是片片绿叶中,点点雪白茉莉, 清淡中带着甜味。”   脖子传来濡湿感,沈欣茹转头避开。   齐越缠上去,继续沉迷:“皮肤也很好,软滑的想让人一口吞下去。”男人说干就干,吸住下颌脖颈相接的地方,手也开始不老实。   沈欣茹无奈,按住他的手:“今天不行。”   “为什么?”   因为我怕那些避孕药对孩子不好,沈欣茹淡笑:“我累了”没有臣妾用的是我,你喜欢我,总得尊重我。   齐越明白了,摊回自己那边,今晚弄不成了……缩着身子转向墙壁,给沈欣茹一个背影。   男人可真现实,沈欣茹清淡一笑,忍了忍也翻个身给齐越一个背影。   谁不会?   齐越闷闷的声音从墙角传来:“从去宜归崖到现在,朕有九日没做过,憋得慌,要是忍不住把你办了,你又该讨厌朕了。”莫名有点委屈。   沈欣茹不知怎么有点想笑,憋住笑意声音清淡:“不光是今天,这段日子陛下都得憋着了。”她不会再说让齐越找别人的话,就算不接受,她也会尊重别人感情。   ?   !   齐越豁的翻身扑过来,恶狠狠:“朕还是把你办了的好,反正不管你喜不喜欢也跑不了。”说着就手脚并用吻上来。   沈欣茹左支右挡,寝衣很快乱七八糟:“齐越你给我住手,你还想不想要皇子?”   齐越停下动作。   沈欣茹伸手捧住他的脸,眼里带点柔情哄他:“为了皇子忍一忍好吗,这会儿有孕,明年出生的月份不好。”沈欣茹心里十分平静,多读书很有好处。   齐越败在沈欣茹柔情里,哪怕只有一点,可是身为男人为了尊严,他也不能直接认输:“朕就知道你在心里都是叫朕的名字,一点也不把朕当皇帝看。”   沈欣茹保持微笑,不过只剩下脸上那层皮儿笑:真要不把你当皇帝看,宜归崖就把你踹下去了。想起宜归崖那点儿事,沈欣茹还恨得牙痒痒   齐越观察力多强,立刻拐弯:“大卫血脉就交给爱妃了,以后辛苦爱妃了。”   “睡吧”沈欣茹连那层皮儿笑也没了,冷冷推开人。齐越老实躺回自己墙脚,嘀咕:“果然女人不能宠,刚知道男人心意就蹬鼻子上脸。”   !   蹬鼻子上脸?   谁想知道你心意?   沈欣茹憋气,刚要开口,齐越语速很快抢着说:“朕累了,睡着了。”说完裹紧被子,靠在墙脚一动不动。   沈欣茹气的无可奈何,所以她不喜欢这男人是很正确的,小气又刻薄。转身裹紧被子,睡觉!   夏夜的树枝,在星空下凝结成画,虫草们找到自己伴侣,在小小的草窝里睡觉。   齐越轻轻从墙脚翻身出来,沈欣茹背对他已经睡着了。总是轻敛的眉心松开,神色安详呼吸清浅。仔细看,似乎还能看出嘴角,像花瓣一样微微弯起。   齐越的心有点点酸软甜蜜,女儿家,果然还是要有人爱。有人爱才会娇软甜蜜、使小性子,他真傻应该让阿茹早点知道的,最起码可以让阿茹在宫里也有底气。   阿茹,你性子通透清淡,朕只能搅得你起起伏伏,让你为朕喜,为朕忧……最后眼里心里都是朕。   阿茹,朕会抓到你的。   齐越躺下,把人虚虚圈在怀里,神色温柔宽和闭上深情目,梦里有她有孩子。   七月二十八宜出行,皇帝带着贵妃、修仪起驾回京,周美人因为生产伤身留在岳安行宫静养。   宫里徐惠接到陛下回宫的消息,打点出所有嫔妃在宫门迎接。时节快到中秋,宫妃们却依然轻纱软罗,打扮的百媚千娇,唯有徐惠一身浅蓝色宫装淡雅宜人,在姹紫嫣红中格外醒目。   “臣妾领众姐妹恭迎圣驾。”徐惠领着宫妃盈盈下拜。   沈欣茹已经知道,徐惠是与众不同的。齐越告诉她,刚知道喜欢她时,他惶恐害怕,怕自己像先皇一样,做下糊涂事。   因此有一段时间,齐越常微服出宫,在宫外认识准备出家的徐惠。徐惠爱的人不幸早逝,父母让她另嫁徐惠不愿意,因为没有订婚,徐惠连嫁灵牌的机会都没有。   她总不能自己找上门要嫁灵牌,徐侍郎家脸面还要不要。所以当齐越提出让她入宫做个管事,安排她百年后跟刘三郎合葬,徐惠义无反顾入了宫。   这会儿沈欣茹再看徐惠,很多让人觉得怪异的事,就都理顺了:徐惠总穿淡雅衣裳,是因为人家给刘三郎守孝,徐惠见她总是极恭敬……   管事见着‘夫人’能不恭敬吗?   现在想想徐惠和她接触过的事,哪一样不是管事对‘夫人’的态度:替她挑选最灵巧的宫女,带走闹腾的‘小妾’周玉梅……   沈欣茹想捂脸,她又觉得自己没脸见人了。不过想是一回事,实际上她端着架子稳得很,只有齐越看出她眼里,一闪而过的尴尬害羞。   “爱妃?”齐越在车下伸出手,沈欣茹收敛心思,抬手搭在皇帝指尖下车。   “臣妾(嫔妾)们见过贵妃娘娘。”又是莺莺燕燕一堆,沈欣茹想她确实得快些孕育皇子,好解散这些正当青春的女子。   让好好的女孩儿,虚度青春是罪过。即便以后齐越变心,他还可以再选,但是这些姑娘不能耽误。   齐越路上念叨好几次太后身体,虽然宫里传信说,一日好似一日,齐越也不放心。在齐越心里陆太后就是他娘,当然他们是经常,意见不统一的母子。   寿康宫打扫的格外干净,金灿灿菊花开了一片——齐越喜欢这个颜色的菊花,至于陆太后,早伸着脖子在宫里等。   “母后一向安好?儿臣回来了。”齐越单膝跪下,吴嬷嬷连忙笑着扶起来:“娘娘好着呢,就是经常惦记陛下。”   太后眼睛爱抚一般,把齐越上下都看了,没什么不妥,才笑嗔自己老丫鬟:“就你多嘴。”   齐越笑着在左边第一位置坐下,沈欣茹郑敏儿上前行礼:“臣妾们叩见太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因为出门回来,沈欣茹深蹲在地表示尊重。   对这两个皇上的宠妃,陆如意就没那么多笑脸,淡淡到:“平身”   “谢太后”沈欣茹起来到,右边第二个位置坐下,第一个是皇后的,郑敏儿和她隔一个坐。   吴嬷嬷笑着领一队宫女过来:“娘娘还嫌我多嘴,也不知道是谁事儿多,一早起来就念叨万岁要回来,早早炖着虫草鸭子汤,说是陛下爱喝。”   齐越笑着对陆如意说:“有劳母后。”   陆太后真真切切看见齐越回来,那是眉开眼笑,吴嬷嬷继续絮叨:“又说什么秋燥最适合吃鸭子,又说虫草补身,哎呦,陛下是不知道,太后有多聒噪。”   “说哀家聒噪,等人走了哀家拧你嘴。”陆太后笑。   沈欣茹笑微微看着,陆太后那么强势的性子,能和齐越处的亲母子一样,吴嬷嬷的作用不可小瞧。   “您还嫌我说您聒噪”吴嬷嬷摇摇头,嫌弃的对齐越笑道“单说茶水,起先咱们老太后说‘秋燥喝碧螺春’。好,我们做下人的就准备碧螺春。”   “结果还没转身,太后她老人家又说‘鸭子性凉再喝碧螺春不好,还是喝滇红’。”吴嬷嬷一边笑,一边让几个宫女,一字排开站在齐越面前。   “行,主子下令,咱们做下人的只能听令,滇红就滇红。结果滇红还没拿出来,太后又嫌弃红茶热,说是鸭子和秋燥相融,不如茉莉花温性。”   齐越看着自己面前四个宫女,笑问:“那怎么还多一个?”   “咱们老太后又想起陛下喜欢白茶”吴嬷嬷一摊手,十分无奈的样子“最后老奴怕自己腿断了,干脆各样都准备上,陛下随便挑。”   诙谐有趣絮絮叨叨,和所有百姓家一样,齐越笑:“茉莉花吧”   端茉莉花的宫女,蹲到齐越身边举起漆盘,齐越随手接了,对沈欣茹笑道:“朕喜欢茉莉花,不如爱妃也尝尝?”   才被某人赞像茉莉花的沈贵妃,弯起嘴角礼仪标准,:“是”接过茶轻抿一口,微笑:“好茶”   那笑容十分精妙,多一分则热情,少一分则冷淡,不多不少十分准确的‘微笑’。   齐越挑眉,没调戏到?   陆太后不喜欢齐越和沈欣茹,黏黏糊糊的样子,茶盖在茶碗上轻轻磕了磕:“陛下,自你离开后,浅芷和韵兰一直留在宫中教导。现在她们熟知宫规礼仪,正可以放在陛下身边伺候。”   ……齐越脸色平静下来,静静吹着茶水不说话,他想怎么拒绝,不至于让陆氏太没面子。   沈欣茹瞥了齐越一眼,起身笑盈盈蹲下:“启禀太后娘娘,陛下答应臣妾,三年内不选妃,再者宫里姐妹二十多人,足够伺候。”   陆太后不悦,这个沈欣茹真仗着自己是宠妃,都不许陆家女儿进宫了。   把自己当成小跟班的郑敏儿,连忙出来行礼:“是啊太后娘娘,陛下也许诺臣妾三年不纳妃的。”   郑敏儿这一出,齐越就显得□□熏心,很昏聩的样子。   皇帝想脸黑,朕和你私下话都没说过!不过……齐越立刻放下茶盏站起来:“前朝还有好些公务,儿臣先行告退。”   脚底抹油皇帝溜了,沈欣茹脸皮儿撑着笑,要这男人干什么,可以打死吗?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第22章   “太后娘娘, 陛下让奴才把虫草鸭子汤端回去。”去而复返,汪成全探头探脑出现在门口。   这是多厚脸皮,跑都跑了还惦记吃的?   汪成全尴尬笑笑, 挠挠后脑勺:“陛下说他都惦记这口好久了, 馋得很。”   这牛皮劲儿学的谁啊, 陆太后没好气:“滚滚滚,端着滚。”气完又觉得好笑, 这孩子就会跟她撒娇。   被众人羡慕的当朝宠妃沈贵妃, 才陪皇帝从岳安回来, 就被太后禁绿头牌皇帝一月, 静思己过。理由是身为贵妃, 没有照顾好皇嗣。   这理由很充分,齐越也没法子, 只能让汪成全,再去找些新的游记野史,给贵妃解闷。至于齐越自己,其实忙的不可开交。   京里许多朝臣等着召见, 还有些不重要的奏折积压在朝,再有浑漠汗使团后日抵达,商谈范围、底线、目的,都得最后合议。   晚上他还得去后宫‘招幸’嫔妃, 替沈欣茹打马虎眼儿,因此齐越忙的像个陀螺。   对沈欣茹来说免了绿头牌刚好,她立刻让徐惠安排刘芸芝进宫, 皇嗣才是头等大事。   刘芸芝再次进宫,还是小巧如水般的女子,前提是不说话,一说话就:“怎么问怀孕的事,这出去一次就蜜里调油了?”   沈欣茹和刘芸芝坐在银杏树下,一树扇形小叶子,在蓝天白云下轻轻摇摆。上次沉香亭被齐越偷听,这次沈欣茹干脆,就在四下无人的院里说话。   一张圆桌两把圈椅,配着银杏树倒也惬意。   沈欣茹懒洋洋端起茶杯抿一口,放下:“是啊”   看来是问不出什么内幕了,不过刘芸芝还是替好友高兴:“早该这样,要不是用药,凭着万岁对你的宠爱,孩子都几岁了,咱们还能做儿女……”   刘芸芝停下话头,她们做不了儿女亲家,不管是尚公主,还是做皇妃,都不是她们愿意的。她们姐妹喜欢的是,风轻云淡自在度日。   可如今沈欣茹却在皇宫做宠妃。   刘芸芝转转脸色,轻声笑道:“放心我早问好的,这个药停七七四十九日,就不会伤到孩子。”   七七四十九日,沈欣茹在心里算日子,最后一次吃是七月初四,今日八月十一已经过了三十五天,齐越再熬十四天就好了。   刘芸芝看好友面色轻松,不由好心提醒:“四十九天后,对孩子没影响,可你之前吃了那么久,对你肯定有损伤,还好不好受孕不好说。”   “最好找大夫给你把把脉。”刘芸芝小声说。   宫里倒是有平安脉,可她很少让太医看,更别说细看。刘芸芝显然也明白:“你先停药看看,要是明年还不能有孕,我想法子给你介绍大夫进来。”   话题有点沉重,刘芸芝想了想笑道:“我进日入宫看到郑敏儿了,她在兵器铺子和一个高个男人发生冲突,把人家揍了一顿。”   沈欣茹:“……为什么?”   “好像说那男人抢她看中的一把刀,又好像说那男人是浑漠王子,和她有仇?”刘芸芝也弄不清楚“可惜你被太后罚,不能参加接待仪典,据说很热闹。”   徐惠去了。   不过沈欣茹不羡慕就是了,去了不过陪坐,看男人们虚与委蛇。   沈欣茹换了个话题,“我兄长最近在做什么?”这才是她关心的,她就怕自家哥哥,想方设法要皇帝改革朝政。   刘芸芝显然很了解自家好友,摇头道:“沈大哥下朝后,都在四处讲学。”   她兴奋起来:“月牙儿,你没看见沈大哥可厉害了,讲学半年各省举子都跑来听讲。你不知道沈大哥讲一堂课有多威风,简直万人空巷。”   沈欣茹望着远处,眼里有欣慰有怀念:“哥哥很会讲书,他其实更适合做先生或者编纂。”   一座深阔的民宅里,年轻举子意气激昂:“沈公,我等筹谋数月,千里奔驰联合近万学子,为的什么?不就是秋闱上书,沈公怎么能在关键时刻退缩!”   屋里或年轻、或年长的举子们,都看着沈鸿海,有的赞同有的不赞同,明显分成两种意见。   沈鸿海摸着胡须眉头紧锁,怎么那么巧,浑漠汗国不迟不早,偏偏这个时候派使团来。   “如果我们坚持原来计划,八月十二静坐顺天门,呈《学子陈情表》逼迫帝王,会被浑漠汗人耻笑的。”   年轻学子志气冲云:“错,那正显示我们陛下胸怀若谷,能容天下。”   “也可以解读为陛下懦弱,到时候帝王一怒血流成河!”一个中年举子不赞同。   “那又怎样为万民请命,是我辈读书人之使命骄傲,宋公不是怕死吧?”   “你”被称为宋公的中年举子,怒指年轻举子。   “我不怕,便是血流天顺门又如何?如今这种陛下一言,便是金科玉律,如果将来出现无能陛下,怎么办?出现昏君又该如何?”   年轻学子明目灼灼:“天下百姓千千万万,本就不该全寄托在一人身上,必须建立左右丞相掣肘皇权。”   “沈公你学贯古今,应当知道每一个王朝没落,都是一代或者几代天子造成的,可流离失所的,乱世不如狗的是谁?是千千万万辛勤劳作的百姓!”   “诸位觉得浑漠汗使团来的不巧,我却觉得太好了,天助我也,无论如何陛下都得给我们个交代!”   落雁宫银杏叶轻柔摆动,沈欣茹喝掉最后残茶,送刘芸芝离开:“秀珠,把温宁带回来的素鹅卷,给刘夫人包一份,再包两份燕窝。”   东西不一定多么金贵,但是有她这宠妃撑腰,好友在婆家就少许多麻烦。   八月十二一早,沈欣茹无聊,换了一身鹅黄色窄袖襦裙,外边配一件绢制,玫红色夹缬芍药半臂。绢制的半臂,用两根长长带子系在胸前。   出门时沈欣茹还抱怨秀珠,不该把带子做那么长,系成蝴蝶结能垂到腰上,可是出门后她就发现好处了。   秋风微微吹,窄袖襦裙俏丽,绢制半臂飘逸,再加上衣带灵动……沈欣茹觉得,自己又回到十五六岁青春靓丽。   拿着笛子走到湖边,试了试音调,一曲《鹧鸪飞》从竹管流出。悠悠音来像是踏着波浪,纵深穿越飞向蓝天,似乎在白云间畅翔。   “这是哪个宫女,在这里吹笛勾引陛下”湖对面黄秀丽撇着嘴满脸不愿。她性格活泼,向来有什么说什么。至于为什么说是宫女,宫妃一般不太会穿半臂。再者据她所知宫里妃子,没有谁笛子吹得这么好。   齐越却一下认出那是谁,阿茹原来也可以这俏丽,笛子吹得真好,笛音翩翩飞舞在云间。   “陛下!”黄秀丽扯着齐越袖子撒娇,陛下回宫后最宠她,连着来了两日,才刚扬眉吐气,可不能被别人勾走。   齐越抱歉笑笑,黄秀丽父亲是礼部尚书,这些日子十分辛苦,所以他才常去海棠苑。   “充容先回去,朕有公务处理,下次再陪充容。”齐越拨下黄秀丽手举步离开。   黄秀丽郁闷不已,嘟着嘴往回走,不小心在花园门口,冲撞太后凤驾:“大胆,见了太后还不参拜!”   “臣妾该死,太后赎罪。”被斥责的黄秀丽连忙深蹲行礼。   陆太后微微皱眉:“哀家听说你在伴驾?”   齐越脚步轻快绕过湖,走到沈欣茹背后,秀珠先看到了想要行礼,齐越食指放在唇边:“嘘”。   秀珠笑笑退到一边,齐越蹑手蹑脚走到沈欣茹背后,一把捂住她的嘴,把人拖到树林里。   沈欣茹吓得‘呜呜呜’双脚乱踢,笛子也不知道扔哪里去了。滚热的男性气息扑在脸颊,毫无章法的热吻:“阿茹,朕想死你了。”   哦,是他……沈欣茹放松   是他!沈欣茹气炸,吓人很有意思吗?   齐越不管老婆心思转了几圈,只可着自己心意,把人转过来深深拥吻,恨不能把沈欣茹吃到肚里。   唇舌间发出‘啧啧’响声,沈欣茹简直被吻得晕头转向,又羞又气,偏偏怎么都推不开,气急了又是打又是扯。   虽然不痛不痒,但是影响皇帝陛下体感,齐越终于放开沈欣茹唇舌,一手把沈欣茹双手折到背后:“阿茹,朕好想你。”   齐越不光嘴上说,身体也很诚实。那火热来势汹汹,紧紧贴着沈欣茹,昭显它的存在。   滚烫的温度、血管的脉动,都让人无法忽视。   “阿茹”蹭一蹭,齐越抱怨“两个月了,你到底要我憋到什么时候?再憋下去要出问题。”   哪有两个月,明明只有一个多月。沈欣茹想辩解,可齐越不给沈欣茹说话时间,对着红唇深深吻下去,真的好想。   这是野外啊混蛋!   “呜呜”沈欣茹使劲撇开脸,男人却顺势下去,在她脖颈间吻吸。   “大胆,不知羞耻!”陆如意带着吴嬷嬷出现在小树林,齐越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把沈欣茹藏在身后:“母后怎么不声不响来了。”   “你这是在责备哀家行事不妥?”陆太后又惊又怒。   “儿臣不敢”齐越低头。   这样藏着能藏住?沈欣茹大大方方出来行礼:“臣妾见过太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殷红发涨的双唇,脸颊眉梢的粉红,最不堪脖颈几处吻痕,还有半臂的带子都散了。   “沈氏你父亲是翰林泰斗帝王之师,你的家教就是勾引皇帝在野外苟合?”陆如意气的手指微微发抖。   齐越双手抱拳:“儿臣和贵妃闹着玩呢。”   “闹着玩,孤男寡女你们在林子玩什么?明明就是沈氏知道皇帝行踪,故意来勾引。”   “不是的母后,你知道后宫佳丽,朕向来偏爱太师女儿,这几日没见到实在想念……”   吴嬷嬷在陆如意身后悄悄摇头:别说了,越说越上火。   果然陆太后怒火转成冰凉火焰:“这沈氏未免太了解你的性子,知道你忍不住,就跑这里来吹笛子?”   齐越还要再劝,沈欣茹已经前后想清楚了,浑漠汗使团就在京城,如果真让齐越认下贪色罪名,是大卫的耻辱。   沈欣茹敛衽为礼低眉顺目:“启禀太后娘娘,这件事跟陛下无关,是臣妾嫉妒陛下宠幸她人,才做下这件事,求太后娘娘宽恕。”   沈欣茹想担罪名,齐越却不愿意:阿茹名声已经不太好,再担下‘嫉妒’以后怎么做皇后?   他不要阿茹再替他委屈,他现在有能力为她遮风挡雨:“母后,刚才情形您也看到了,确实是朕在闹她,是朕贪花好色……”   竟然糊涂到往自己身上揽恶名,陆太后气的手指发软,双手慢慢握紧抿唇不语。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第23章   汪成全慌慌张张跑进来:“陛下、陛下不好了, 天顺门聚集大量学子,他们在……”   “自三皇以来……”皇宫外诵读声,摇山震岳动人心魂。   “怎么回事?”齐越肃立, 帝王之威铺散开来。   汪成全看了沈贵妃, 脸色为难结结巴巴:“沈、沈侍郎、约天下学子共谏皇帝, 撤内阁立丞相,说……”极快瞟一眼沈欣茹, 闭上眼睛一口气说出来“原为天下苍生请命, 不成功便成仁”   ……哥哥可真能折腾, 沈欣茹闭了闭眼没有动。   陆太后久经风雨, 很快理清思路:“陛下先去看看, 不能让浑漠人耻笑我朝天威。”   “是”齐越转头命令秀珠“贵妃送回落雁宫。”   秀珠早就在后边等的焦急,这会儿得了皇命, 立刻急匆匆出来:“是”扶起沈欣茹。   齐越看着沈欣茹,嘴唇动了动,沈欣茹认出是‘阿茹’两个字。   齐越说:“别担心,朕会处理妥当的。”   “嗯”沈欣茹对他安慰笑笑“如果不好办, 臣妾愿意去天顺门劝服长兄。”   “嗯”齐越笑着点头,笑容里也带着抚慰。   陆太后在一边冷眼看着。   沈欣茹刚回落雁宫,衣服还没换,吴嬷嬷便来传召, 沈欣茹只好将披帛围在脖子,来到寿康宫。   这一次寿康宫里没有如花宫女,没有机灵内侍, 只有四个沉默太监,和面带不忍的吴嬷嬷。   陆如意高居上位,看着屈膝在下的沈欣茹。陆太后其实从没仔细看过,齐越宫妃长什么样,就算沈欣茹是阁老女儿,也没仔细看过。   不过一个妾而已,可今天,这个妾却让她不得不仔细对待,平心而论沈欣茹只能算九分长相,可她气质非常沉稳安静,就像现在也没有任何惶恐不安。   越是这样越不能留了,兄长在外边鼓动天下学子闹事,被邻国耻笑让京畿动荡。最好的办法,以狐媚惑主为由赐死沈欣茹,将她丑闻公布天下,打击沈鸿海让他没脸闹事。   更何况有沈欣茹在,陆家女子别想出头,而齐越今天能为沈欣茹顶嘴,往自己身上抹黑,将来谁知道会不会成为另一个先皇。   “沈氏,哀家褫夺你封号,赐你白绫你可有话说?”   “臣妾贵妃金印是陛下亲赐,陛下不曾定罪,太后娘娘也不好越过陛下。”   “至于赐白绫,臣妾封号尚在,不能受死。”   陆如意身体往后靠,轻轻笑了笑:“你倒是有沈太师风范,有理有节不慌不忙。”   沈欣茹心里淡笑,不,您儿子快把我折腾死了,我在他面前常心慌。   “要不你猜猜哀家今日杀了你,皇帝会不会和哀家翻脸?”   沈欣茹淡淡一笑没说话,谁说你问我就得回答?不过她心里有答案:如果齐越翻脸,陆太后只会欣慰杀掉自己;如果不翻脸,为了安慰齐越,陆太后各式美女会充盈后宫。   “如果皇儿为你翻脸,哀家只会庆幸早日除掉你,更何况你魅惑君王,哀家赐你白绫不冤,动手!”   几个太监拿着白绫上来,沈欣茹当然不会坐以待毙起身就跑。几个太监左右围堵不上,眼看沈欣茹要跑到门口,一个太监抬脚一踩,披帛被踩住沈欣茹摔在地上。   该死的齐越,都是他害的!   沈欣茹被抓回来,老太后气的肝儿疼,怎么还有跑的,气节呢?“你不喜欢白绫也罢,就用她脖子的披帛。”后一句是对太监们说的。   沈欣茹被按住双肩,两边太监抓起披帛手上用力,喉咙被卡住,沈欣茹面色泛红,血管一点点鼓起来,在鬓角大脑鼓动。   父亲……   沈欣茹发誓下辈子再不想碰到……   殿门‘咚’一声被推开郑敏儿急匆匆赶到,进来就看见沈欣茹正被行刑,顾不得掩藏,从腰上抽出灵蛇鞭‘啪啪’两鞭击退太监。   “沈姐姐你还好吗?陛下让我陪着你。”   沈欣茹控制自己匀匀喘几口气:“还好,没事。”   齐越果然要保,甚至防备自己,陆太后起了必杀之心:“来人,给我拿下罪人沈氏,生死不论。”   郑敏儿手持蛇鞭,站在沈欣茹前边:“陛下没有下旨,太后娘娘怎么能随意废除本朝贵妃,罪名呢?”   ‘哗啦啦’进来一队禁军,陆如意心有点痛,她和齐越二十多年母子情分到头了,冷冷看着郑敏儿:“魅惑君主算不算?”   郑敏儿嘻嘻哈哈:“这算什么啊,后宫那个妃子不想帝王宠爱,当然得想点办法了。我还勾搭过皇帝呢,太后去看看,后宫那个妃子不是打扮的漂漂亮亮,为什么,不就是想勾搭皇上嘛”   陆太后冷眼看着郑敏儿,牙尖嘴利有什么用?强权才是真的:“动手。”   刀剑出窍禁军围了上来,郑敏儿手腕一抖,灵蛇鞭直向禁军咽喉扫去:“诸位可想清楚,我身后的可是陛下心头最爱。”   禁军一愣手下就有些迟缓,‘啪啪’几鞭子,郑敏儿打个措手不及,人群开了一条口子。沈欣茹早就站起来,扔掉披帛时刻准备,见状立刻朝口子跑过去。   “沈姐姐好样的!”一个后宫女子,能有这份镇定胆识,郑敏儿佩服!‘啪啪’甩几鞭子,郑敏儿紧跟其后。   殿外落雁宫太监,看见自己主子跑出来,身后紧跟禁军,双手成拳立刻扑上来!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郑敏儿一边退敌,一边兴奋的双眼放光:“天哪,暗龙卫!这身手你们一定是暗龙卫。”   暗龙卫,皇帝的暗卫,也许在明处,也许在暗处,你永远抓不到他们影子。   沈欣茹也愣了一下,这两个不起眼太监,来她身边将近两年,竟然是齐越的暗卫。   陆太后赶出来听到这一出,气的双眼发黑。‘暗龙卫’极难培养,都是死士不说,每一个不但武功高强,还有常人难以企及的本领。   就是齐越自己都没有多少,尽然派给沈欣茹,沈欣茹确实有影响帝王的能力,还很大:“传中郎将陈文亭,务必置沈氏于死地。”   禁军越来越多,暗龙卫毛步奇高声:“往落雁宫退,哪里还有两个暗龙卫。”   另一个暗龙卫双拳击退四人,从领口拽出特别哨子,长长短短吹起来。   汪成全急匆匆启禀:“陛下不好,暗龙卫发出救火令,贵妃娘娘有性命之忧!”   !齐越瞪一眼沈鸿海,他还木呆呆反应不过来‘贵妃娘娘有性命之忧?贵妃娘娘?’   “月牙儿!月牙儿怎么了?”沈鸿海反应过来,皇帝已经不见踪影。   齐越脚步如风:“吩咐所有暗龙卫,全力以赴保护贵妃。”另一边,几乎没有存在感的司礼太监,从领口掏出哨子。   “下令禁军立刻停止行动。”   “是”汪成全急匆匆撩袍子跑了,齐越慌得不行,在顾不上帝王尊严拔腿就跑,他的阿茹不能出事,决不能!这一刻齐越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爱沈欣茹。   齐越跑到落雁宫,禁军已经住手待命,陆太后看着齐越冷笑:“皇帝,哀家今日必然要取沈氏性命,你待如何?”   为了她调动暗龙卫   为了她不惜自己背恶名   为了她和自己顶嘴   沈欣茹对皇帝的影响太大,陆如意不准备放过她。   陆如意进逼一步:“你要怎样,违抗母命?”   作者有话要说:  三更 第24章   齐越看着步步紧逼的太后, 多少年他没见过母后如此动怒。微微调整呼吸,齐越扬起手,禁军宫人潮水般退去, 落雁宫只剩下几个主子, 就是汪成全也拉着秀珠退下。   吴嬷嬷不用说悄悄走了, 郑敏儿左右看看,绕着圈从旁边溜了:“暗卫大哥等等我。”   “母后先坐下”齐越把贵妃榻上的羊脂玉如意拿开, 上好的白玉带一点翡色, 温滑细腻价值千金, 就这么碎成三节。   陆太后越看心越冷, 这落雁宫真让她大开眼界, 屋里随便什么摆件都是稀罕之物,难怪掏空六代帝王私库。此刻陆太后只觉得, 自己以前是真瞎。   齐越扶陆太后坐下,笑道:“让母后大动肝火是儿臣的错,您喝杯茶消消气。”端一杯茶放到榻边高几上。   陆太后这半天刀光剑影气血飙高,确实需要静静神。齐越趁着陆太后喝茶, 连忙偷瞧沈欣茹:头发有些乱,衣服也不整齐,但是没有受伤……齐越眼睛缩了缩,他看到沈欣茹脖子紫青色勒痕。   “不必看了”陆太后缓缓放下茶盏“哀家必然要取沈氏性命。”   齐越抱拳:“母后如果是为沈侍郎的事情, 兄长罪过不应该由妹妹承担;如果是为小树林,是儿臣一时没忍住和贵妃无关。”   陆太后整整衣袖:“皇上没说自己一时糊涂,还算心里有点成算, 可就算你说自己没忍住,沈氏就有罪。”   “她让你忍不住,就是她的罪。”陆如意挺直脊背,双手交叠放在腿上“越儿,你不想让陆氏女子入宫,娘可以容你。”   否则以太后身份,要给齐越纳几个妃子,不过一句话。   齐越微微低头敛目,太后要和他讲情,以一个当娘的身份。这是母子们私下掏心掏肺的话,他不能不放在心上。   “可是沈欣茹必须死,娘告诉过你,身为皇帝你可以宠不可以爱,为什么?”   齐越心里沉沉的:“因为情爱使人眼盲。”   陆太后脸色微微放松:“平常男子情情爱爱无伤大雅,可你是一国之君,你因为自己情爱,做错哪怕小小一个判断,对百姓都可能是灭顶之灾。”   “因为她你不顾帝王尊严,在小树林和人苟合。”   “因为她你不顾自身安危,把暗龙卫调到她身边。”   “因为她不顾前朝政事,急匆匆赶回来救人。”   陆太后一条条,列出齐越不智举动,最后下结论:“你爱上她,就是她的罪,沈欣茹的命哀家要定了。”   “太后这话太过偏颇,难道皇帝不能有人间情爱?“沈欣茹语音如同清泉“太宗皇帝与长孙皇后,文帝与窦皇后,世祖和阴皇后,哪一个不是用情至深,哪一个不是一代明君?”   “沈氏你想和历代贤后比?”陆太后冷笑一声“看看你这奢华无双的落雁宫你配吗?”   沈欣茹滞了一下,继续郎朗辩解:“臣妾只是驳斥太后的‘帝王不能有情’并不是要和历代贤后比。”   陆如意越发讨厌沈欣茹,牙尖嘴利不说,偏偏读书还多,说起话一套一套的。   抛开沈欣茹,陆如意专攻齐越:“越儿当年你父皇为了梅妃,弄得天家血脉断绝,母后拼着性命保下你。今日你又为沈氏种种昏聩……”   陆如意闭上眼,深深叹口气,似乎要把从少女时代,压着的重负吐出来:“哀家受仁宗皇帝青眼,点为太子妃,哀家拜过祖庙,答应过父皇替他镇守江山。”   仁宗皇帝是齐越爷爷,陆太后公公。   从二八少女到鬓生白发,陆如意为这个王朝,尽心竭力将近四十年。   睁开眼,她还是那个带着一身孤勇的陆如意:“当年哀家能用胸口挡住先帝的剑,留下齐氏一族的血脉,”   齐越双膝跪下,没有陆太后就没有他。   陆如意盯着齐越头顶:“今日也可以为齐氏,除去沈氏这隐患。”   “母后”齐越想要再劝解,陆如意却冷冷打断他:“有我没沈氏,有沈氏没我,你选一个。”   沈欣茹咬牙,她上辈子做什么孽,遇到这对母子?非得折腾死她。   “母后”齐越抬起头“贵妃她有孕了。”   ……沈欣茹下意思按住自己小腹,有孕了,什么时候?算日子……沈欣茹一算就无语,月事才过去几天,哪来的身孕。   陆如意看向沈欣茹,见她护住自己肚子,理解错了:“真有孕,多久?”   齐越站起来,走到陆如意身边坐下:“日子还浅所以没惊动母后,贵妃也坐下。”这句话是对沈欣茹说的。   “你在骗哀家?”陆太后侧过身子,一双睿智的眼睛在齐越脸上,寻找蛛丝马迹。   齐越微笑的样子,很坦然:“母后不信可以请太医来查脉,估计现在脉象应该会比较清晰。”   刚扶着肚子坐下的沈欣茹……稳稳身子堆起微笑,他既然敢这么说就有十足把握,让太医号出脉。   太后怀疑的看着两个人,对外吩咐:“阿吴”   “奴婢在”吴嬷嬷连忙进来屈膝“请娘娘吩咐。”   “去太医院请柳院使过来。”柳院使是专门给太后看病的太医,深的太后信任。   “娘娘……”吴嬷嬷想了下说“柳院使今天换休。”   沈欣茹悄悄看齐越:太后心腹,这行不?   齐越敛目为微不可见点头:行,他亲政四年多羽翼渐渐丰满。   柳院使被提溜到宫里,皱着眉头摸了半天脉:“像是滑脉,不过日子很浅呐。”   陆太后看沈欣茹眼神示意:多久了?   沈欣茹扶着肚子,礼貌的弯起唇角,看齐越:我不撒谎你编。   齐越笑着开口:“小日子晚了十来天。”   陆太后一边探查齐越笑容,一边说:“既然如此就把沈氏放在寿康宫,等她生下子嗣再处理。”   沈欣茹才不想去寿康宫,扶着肚子开口:“太后想杀臣妾,臣妾在寿康宫住不安稳,怕是对身体不好。”   陆太后憋气却也只能忍着,如今后宫就这一点血脉,金贵的很!可陆太后也不是没法子:“沈氏有孕,撤掉绿头牌。”看你们能玩出什么花样。   太后娘娘带着一拨人呼啦啦走了,齐越连忙心疼的围到沈欣茹面前:“阿茹,还疼不疼?汪成全请太医。”   即便才从刀剑中逃出命,沈欣茹依然没什么起伏:“怀孕怎么办?”   秀珠也着急:“就是啊,这肚子骗不了人,三个月就显怀了,要不然陛下借口陪伴天天……”秀珠想出个不是法子的法子。   沈欣茹算计避孕药的药效,还差十来天。   “沈侍郎在天顺门外聚众,浑漠使团等着商洽,朕怎么可能天天来陪贵妃。”   是了,沈鸿海还在天顺门外不死不休呢。   齐越拉起沈欣茹手:“别担心,朕已经想到办法,浑漠汗王约朕到边关亲自会谈,这是两国大事,朕就去一趟好了。”   沈欣茹立刻明白齐越的意思:亲自去,可以看看北疆军事到底如何。北疆将领世代相袭,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形,能力如何是不是效忠朝廷都要考察,这很重要。   再者也许能解决两国领土争端,或者开通利市惠及百姓。   “陛下走了,我家娘娘怎么办!”秀珠急的嘴角起泡。   齐越沈欣茹对望一眼,都笑了:当然跟着一起去。拨开沈欣茹额头几缕凌乱发丝,齐越眉眼含情:“等朕走后五天,母后放松警惕,朕让人接你出宫。”   “嗯”沈欣茹轻轻点头,齐越把她揽进怀里,鼻尖在她额头蹭了蹭:“什么都别怕,等着朕。”   浑漠使团来京三天,皇帝决定圣驾北巡,沈鸿海急了:“陛下走了,微臣怎么办,天顺门上万举子怎么办。”   齐越笑:“沈爱卿既然有本事聚集,就有本事解决,或者你们在京城等着,等朕回来解决?”   等着?上万举子吃什么、喝什么、住什么,这不要命吗?沈鸿海急的追赶皇帝,可惜被内侍拦住。齐越走的一身轻松,他这大舅兄活该被整治。   “哎~陛下别走啊,”沈鸿海在后边喊“最少您告诉微臣贵妃娘娘怎样了?”   齐越懒得搭理书呆子,一步不停去寿康宫告辞。陆太后笑容温和:“皇上只管去,这是国家大事,京里宫里都有哀家在。”   “多谢母后”齐越趁机讨好“有母后在,儿臣才敢大胆出行。”   陆太后笑的意味深长:“皇上只管大胆出行,沈氏和她腹中皇嗣,哀家都会照顾好的。”   ‘叮叮、咣咣’ ‘叮叮、咣咣’偏殿传来节奏型铁链声,齐越抬眼去看……吴嬷嬷无奈笑笑举起手‘叮咣叮咣’铁链声,铁链另一头是面色清冷的沈欣茹。   陆太后笑微微:“沈氏腹中是天潢贵胄,哀家怕皇帝不在出意外,所以把她和吴嬷嬷拴在一起。吴嬷嬷积年老嬷嬷,做事勤谨仔细,皇帝大可放心。”兔崽子,看你能玩出什么花样。   齐越眨眨眼忍下胸闷,堆起眼角皱纹做出笑眼:“母后用心别致。”   皇帝走的第一天,皇太后把沈欣茹放在自己眼前,不错眼看着,沈欣茹淡然该吃吃该喝喝。   第二天太后问:“你怎么不孕吐?”   沈欣茹……   吴嬷嬷也跟着研究:“许是日子短?奴婢听说有些人身子骨好,整个都没反应。”   可怜皇宫三十多年就齐越一个孩子,皇太后见得例子太少。   第三天依然圈在太后面前,太后坐在上边看书,沈欣茹坐在下边也看书。秀珠急啊,这可怎么办,就算皇上派人来也不能,从太后眼前抢人吧?   沈欣茹从书里抬起头,就看见秀珠看似镇定,其实心慌意乱的模样。   秀珠能不急吗?再拖下去不等肚子露馅,小姐月事就该来了。   沈欣茹笑笑,放下书吩咐秀珠:“看书有些乏,你把针线拿来,我给父亲做点活计。”   于是安静的宫殿里,一会儿‘叮叮、咣咣’铁链响,一会儿‘叮叮、咣咣’铁链响。关键它还没规律,听的人头疼,陆如意放下书不悦:“作为母妃,怎么不给小皇子做点针线?”   忘了……沈欣茹放下针线行礼:“养儿方知父母恩,臣妾想先报答父亲养育之恩。”   吴嬷嬷笑:“以前娘娘也常给太后做针线。”   想起往昔沈欣茹的好处,陆如意不肯承认,哼了一身继续拿起书。沈欣茹却打开话匣子:“其实臣妾一直想不通,为什么太后说臣妾,掏光六代帝王私库?”   “难道不是,哀家问你皇帝私库呢?”   “在落雁宫,只是从私库转到落雁宫,都在皇宫,难道臣妾还能带走不成?既然都在皇宫,就还是属于陛下,和臣妾有什么关系?”   这倒是,只要在皇宫,子子孙孙传下去,就还在皇室。想通这一点,陆如意有些不悦,感觉自己伤脸:“你在这里叮叮咣咣,哀家在怎么看书,回去吧。”   晚上陆太后躺在床上,想起沈欣茹白天的话苦笑,这么年轻就这么通透。明白‘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所以再怎么奢华的外物,都不会影响沈欣茹。   不过三天陆太后承认,沈欣茹是她见过最平静的女子,总是淡淡的波澜不惊,难怪皇帝会喜欢。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用最通透的眼睛看世界。   可惜越是这样,陆太后越不能把她留在皇帝身边,因为注定皇帝会为她倾倒,而她不会受皇帝影响。 第25章   宫女们铺好床铺依次退下, 吴嬷嬷笑道:“老奴僭越了,娘娘请先安置。”   因为被一条铁链拴着,这几日两个人都同吃同睡。秀珠先上床铺好枕头被子, 然后扶沈欣茹上去, 铁链‘叮叮、咣咣’响。   秀珠转头对吴嬷嬷笑道:“取掉铁链吧睡觉不舒服, 嬷嬷就在旁边,我家娘娘也跑不了。”   “你家娘娘当然跑不了, 这也不是防你家娘娘的。”这是防皇上的。   吴嬷嬷一边笑, 一边提着铁链上床。   秀珠胸口微紧, 脸上不由带出一两分紧张, 看向沈欣茹, 沈欣茹笑笑:“去早点歇着,明早替我熬一盅鱼茸粥, 鱼要皖鱼。”   “是”秀珠安奈心火下去。   吴嬷嬷笑道:“吃鱼好,吃鱼孩子聪明,陈才人怀皇上的时候,特别爱吃鱼。”   陈才人就是齐越生母, 活着没名没分,死了追封才人。   沈欣茹闭上眼睛,示意自己要睡了,吴嬷嬷却好像没看到, 继续笑着说:“娘娘也喜欢吃鱼,可见孩子随爹,将来也是个聪明的皇子, 太后娘娘一定很喜欢。”   吴嬷嬷说完侧头去看,沈欣茹闭着眼睛不说话。吴嬷嬷心不由自主往下沉:这位也太能沉住气。   “咱们万岁出生三天,就住在太后娘娘寝宫,日里夜里娘娘眼不错盯着,那时候娘娘也有三十岁,一晚上醒来好几次,看奶娘喂奶换尿布。”   想起往日岁月,吴嬷嬷嘴角带点怀念笑容:“也不知道陛下怎么长的,明明几个奶娘喂奶,偏偏喜欢太后娘娘,看见就笑。”   “哎呦~那笑的,小眼睛眯缝起来,咧开嘴露出两排粉红牙床,小胳膊小腿蹬的可欢了。”   沈欣茹有点好奇,齐越,两排粉红牙床,小胳膊小腿蹬的可欢了?想想齐越手背后傲然的样子……想笑。不过沈欣茹面色平静忍住了。   这宫里人谁不是说一句,影着四五句,更何况是在宫里大半辈子的吴嬷嬷。   吴嬷嬷看沈欣茹还是没反应,眼神黯淡下,很快继续打起精神:“可小孩儿家,谁没个七灾八难,万岁长到四岁时,不知怎么得了天花,烧的呀,红通通说胡话。”   那时候沈欣茹才两岁,不知道当时情形,不过后来听人说,陆太后发下宏远:终生茹素。   “太后娘娘急的嘴角全是泡,舌头都熬烂了,眼底红血丝一层”吴嬷嬷抬起手擦掉眼角泪花。   沈欣茹没睁眼,可她听到铁链‘叮叮当当’响,然后听到吴嬷嬷略带鼻音的话:“屋里供着痘娘娘,太后一天一天跪着磕头念经,汤药送不进去,娘娘一边流泪,一边柔声叫陛下小名。”   沈欣茹脑海,浮现出陆如意:还年轻,消瘦脸颊嘴唇干裂,发间没有一件首饰。   昏暗的屋子,苦涩的药味,重病的孩子。   沈欣茹心里有些酸涩,替陆如意,那不仅是养了四年的小生命,那还是大卫的命脉,泰山压顶她却只能一人担着。   “可惜痘子总发不出来,最危险时,万岁小身子烧的抽搐,眼看不成了。娘娘拿披风裹了万岁,抱着就往太庙跑、娘娘跑的呀,头发乱了鞋子丢了,赤着脚跑到太庙,跪下祈求祖先保佑。”   吴嬷嬷追在后边,只看见自家小姐,头发凌乱的披在肩上,肩胛骨突兀的显出来。她家小姐图得什么。   “太后娘娘向先祖、向满天神佛许愿,只要能保住万岁性命,她愿意折寿二十年,愿意终生茹素。”吴嬷嬷又忍不住伸手擦擦眼角。   “吴嬷嬷跟本宫说这些做什么?”   “想让娘娘看在这些过往上,别生太后的气。”   “本宫将死之人,生不生气,妨碍不到太后身上。”沈欣茹睁开眼语气淡淡。   “娘娘说笑了,皇上不会让娘娘有事。齐家容易出情种,高祖就只有皇后一人,先帝虽然对不起许多人,但是对梅妃一往情深同生共死。”   沈欣茹敛目不语,齐越难道也会?   “咱们万岁也会的”不知为什么,吴嬷嬷却很肯定,大约是因为她看着皇帝长大吧。   “万岁心里敬重太后,又知礼,才没有为贵妃和太后闹开。可如果有一天,太后必要处死贵妃,万岁说他要和贵妃同生共死,你说太后还能杀你吗?”   齐越真的会吗?沈欣茹不信,她觉得齐越是个合格的帝王,不会为了女人要死要活。   “沈阁老的女儿果然与众不同,不为亲情动,不为苦情动,真是心若洞明不含情。”   “吴嬷嬷要本宫不生气、不计较,可本宫脖子上勒痕还在,不是郑修仪,本宫现在已经魂归地府。”   闭上眼睛,沈欣茹继续说。“如果本宫真的犯下死罪,本宫引颈受戮,可太后给的罪名是什么?因为皇上喜欢本宫。”这什么强盗逻辑?   吴嬷嬷说了半天,不能说服沈欣茹,也是动气:“贵妃真的觉得自己罪不至死?”   我根本就没罪,沈欣茹不说话,因为她不想白费口舌。   “不说陛下为你抛下朝政,也不说陛下把暗龙卫调到你身边,贵妃真的有孕吗?”   吴嬷嬷惊天一问,沈欣茹暗自戒备。   “陈才人从头到尾,都是老奴一手照顾,怀孕的人初期,腰膝酸软乏力犯困,娘娘你呢?”   沈欣茹的心缩起来,面色却看不出变化。   “如果皇上为了你撒谎,你觉得你该不该杀”吴嬷嬷撂下一句话,闭眼休息。   一言九鼎的天子撒谎。   沈欣茹闭眼心静如水,强盗母子,强盗逻辑。   “娘娘、娘娘”小小的声音叫醒沈欣茹,沈欣茹睁眼只觉口鼻处一股酸味。   小太监把湿帕子收回去:“娘娘赎罪,这个迷药只能醋解。”   沈欣茹眯了一会儿,才清醒过来,不过她这种迷糊状态,只有齐越清楚。   “娘娘?”   “嗯,你是陛下派来的暗龙卫?”嗓音已经很清晰了。   “是”小太监一边说,一边取出银耳子似的东西,‘科科哒哒’打开铁链。   沈欣茹揉揉手腕起身,吴嬷嬷睡得深沉,显然中了迷药。   “娘娘请”小太监向外伸手,沈欣茹看他一眼,瘦小个大约十六七的模样。   “你是暗龙卫?”   小太监笑眯眼:“奴才还没出师呢,外边护送娘娘的才是。”   沈欣茹下床,外边果然还站了一个人,看着不过比普通人精神些。   “属下暗龙卫张择南,见过娘娘,委屈娘娘改变容貌。”张择南拱手。   屋里只留着一盏宫灯,沈欣茹过去坐下,张择南打开一个包袱,什么颜料、棉花、胶水……稀奇古怪一堆。   半个时辰后,一个微圆脸的普通宫女出现在灯下,沈欣茹对着镜子看了看,愣是没人出自己。   “麻烦娘娘不要抬眼和人说话,娘娘眼睛清华动人,气质内蕴很容易引人注意。”   沈欣茹点点头,从现在开始,她连话都不准备说。时间正是戌亥交班时,各宫主子都已入睡,宫人们交接夜班,一队队宫女太监,静悄悄来回穿梭。   沈欣茹几个人也不是很奇怪,只是刚走到御花园,一个大太监叫住他们:“你们是哪个宫的,怎么跑这来了?”   小太监笑嘻嘻跑过去拱手:“小人是海棠苑黄充容宫里的,娘娘命咱们在这里捡运气。”一边说,一边塞银子过去。黄充容在这里失了圣宠,出点怪招不奇怪。   大太监捏捏银子让几个人走了。   出了御花园,沈欣茹又改了一次装扮,变成去凤鸣泉取水的嬷嬷,才出了皇宫。出皇宫,京城大门儿也是紧闭的,但张择南的腰牌等级很高,问都不问通行无阻。   出京城六匹快马等着,领头的是毛步奇,一拱手:“陛下担心别人不熟悉娘娘习惯,特让属下来接娘娘。”身形变得挺拔,嗓音也变了。   沈欣茹点点头翻身上马,又是星夜赶路。早上他们到了一家客栈,毛步奇定了三间上房:“夫人住中间,不管什么时候,只要招呼就有人在。”   沈欣茹点点头:“你们辛苦了,去休息吧。”   “是”毛步奇抱拳告退。   沈欣茹推门进去,屋里一张床,一张桌子,靠墙摆着梳妆台带着铜镜。不是多么奢华,但是干净整齐。沈欣茹走到窗边推开窗子,楼下是客栈院子,有马舍厨房。   一个帮工正把马拴在槽上,一个给马槽到饲料,另有一个帮工给厨房抱柴火。   院子外是街道,街上商铺、小贩、长长短短吆喝,闲转的男女悠闲自在。   沈欣茹看的入神,如果她也能在市井中多好。   “夫人,热水来了。”屋外毛步奇,领着一个帮工,帮工提着一桶水,热气袅袅。   “进来吧”沈欣茹淡声。洗完澡沈欣茹换上衣裙,戴上幂蓠走出屋门。   “夫人要去哪里?”楼梯口,一个沈欣茹不认识的护卫拱手。   走不了,哪里也去不了,沈欣茹没说话转身回房,护卫在后边莫名其妙。   第二天夜他们追到禁军扎营地,被几个浑漠人拦住,叽里咕噜说什么,毛步奇说汉话,对方听不懂。好在很快帐篷出来一个通译:“这里是浑漠使团营地,请尊驾绕行。”   齐越背手站在帐篷外,他已经站了很久,几乎化为雕像,直到看见六骑当中的倩影,就算带着幂蓠他也认识。   “阿茹!”齐越快步迎上去,沈欣茹拉住缰绳刚下来,就被齐越紧紧抱在怀里:“阿茹,你还好吗,路上累不累?”   汪成全小跑过来,脸上堆出花儿:“娘娘可算来了,陛下站了一个多时辰,晚上都没吃。”   “臣妾也饿了。”   “好,咱们去吃饭。”齐越拉着沈欣茹手进帐篷“知道你爱吃清淡的,朕特意让他们准备的白粥、素菜,还有玫瑰卤子、桂花卤子。”   两个人洗漱毕,桌上已经摆好饭菜,白糯米粥碧绿青菜,深红玫瑰卤,姜黄桂花卤。   “这个玫瑰卤是今年新制的,爱妃尝尝。”齐越先给沈欣茹加了一点。   沈欣茹笑着谢了,然后她发现齐越变了,吃几口饭看看她。   沈欣茹用眼神示意?   齐越眉眼含笑:“经过这件事,朕心悦爱妃的事再也瞒不住,以后朕不用再掩藏了。”   沈欣茹笑笑低头用膳。   晚上齐越更是等不及,纠缠沈欣茹,边扯衣领边吻上去,沈欣茹使劲避开:“臣妾累了。”   齐越只能再忍,忍的眼底闪红:“你等着,等你好了朕生吞了你。”   两人熄灯休息,沈欣茹问:“你是君王,君王一言九鼎,你却因为我说谎。”   “这件事让你很自责?”齐越把沈欣茹揽进怀里,沈欣茹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齐越笑笑:“一句谎话,能救一个没有过错的人,朕便说一句又能怎样?一句话,一条人命,阿茹觉得那个重要?”   沈欣茹没说话,只是把额头靠在齐越胸口。   “再说,天子也是人。我也有娘有老婆,老婆和娘闹矛盾,我就中间和和稀泥,说不到一言九鼎。”   在你心里,是一家人?   齐越:“不过我老娘凶得很,弄不好就要人命,让阿茹受委屈了。”亲亲“我替她道歉。”   不想当你家媳妇,沈欣茹垂目。   齐越抱着沈欣茹叹息:“阿茹,咱们得早些怀上孩子,要不然回去老娘能吃了我。”   不,她只会先吃了我。   “明天让童太医帮你看看,他最擅长妇科。” 第26章   童太医家学渊源, 祖上就擅长妇科,算是宫里嫔妃最喜欢的太医。   这次没法躲了,沈欣茹也懒得躲, 好端端几次鬼门关, 她累了, 随便吧查就查:“臣妾知道了。”   这就话说完帐篷里就没有声音,不远处撇脚案上摆着几摞公文, 三烛台上一根红烛, 静静燃烧出一点黄色偏红的暗光。   沈欣茹觉得这床铺真不舒服, 倒不是太硬或者不平, 毕竟皇帝的卧具, 就算不讲究,那也是极舒服的。   问题是太小, 胳膊挨着胳膊,腿挨着腿,对方身上温度热烘烘扑过来。就像他主人一样,简直无孔不入, 顺着皮肤热热扎扎渗进来。   “阿茹”齐越侧过头小声叫,沈欣茹闭上眼睛装睡。   “阿茹,朕想到一点”被子悉悉索索响,齐越转身侧向沈欣茹。沈欣茹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假装自己睡死了。   温热的呼吸扑到沈欣茹脖颈脸颊,齐越有点小激动:“阿茹,你累了没关系, 躺着别动就行,朕来出力气。”   你要是对女干、尸有兴趣,就随便吧,沈欣茹面无表情。她再次确定,自己上辈子一定欠了齐越母子的,这辈子才被他们折腾。   “别装睡,朕知道你没睡着”一边说,一边上手拉人家衣服带子,还振振有词“朕这也是没法子,不是得赶紧怀个孩子给母后。”   那还真是委屈您了!沈欣茹暗暗咬牙,按住齐越开始不安分的手,皮笑肉不笑:“臣妾骑马腰酸背疼,实在伺候不了陛下床笫”   齐越有点心疼,手从沈欣茹手下顺到腰背:“酸的厉害?我帮你揉揉。”说着就开始力道均匀按摩,连着赶路有没自己陪伴,阿茹辛苦了,齐越心疼老婆。   沈欣茹完全感受不到皇帝关爱,面色平淡提起他的手,放到他自己身上:“不敢劳烦陛下,臣妾想睡了。”   三烛台上红烛还在静静燃烧,镜头还没到撇脚案,床铺这边又生出幺蛾子。   齐越热乎乎的胳膊越过来,拉起沈欣茹手向下。   齐越黏黏糊糊揽着沈欣茹肩膀,在人家脖颈缠绵:“爱妃手不疼吧?帮朕做做,两个多月,朕都快憋死了。”   那你怎么没憋死呢,沈欣茹收回手,把齐越手放上去。努力记住自己宫妃身份,不记住不行,不记住她得把齐越打死。   弯起嘴角,就剩一层皮儿笑,这层皮儿,就和沈贵妃剩下的耐心差不多:“臣妾不会,陛下自己动手随心所欲。”   说完再不理会齐越,自己背过身闭眼睡觉。不一会儿被子悉悉索索动起来,然后连床榻都开始缓缓震动。   沈欣茹睁开眼,对着帐篷咬牙切齿,什么皇帝,就是无耻的狗男人。   老婆就在身边,一阵阵幽香往鼻子里钻,还有温香如玉的肌肤,齐越热血沸腾到不行,然后那动作就……咳咳,比较无耻。   不,不是,年轻男人嘛,精力旺盛就动作就有些大。   沈欣茹气的,嘴巴抿成僵硬的笑模样,毕竟身自娱自乐,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人,是皇上!   虽然时不时碰到她,可作为宫妃她得保持礼仪。   好悬皇上没把他老婆气死,却没动静了。   ?   沈欣茹等了等,背后就是一动不动:“你怎么了?”成亲三年,该懂的沈欣茹早就懂的不爱懂,这明显没结束。   “朕养了两个多月,不能浪费,以后都给爱妃。”齐越深情款款。   沈欣茹气的胸口疼,真谢谢您了。   齐越继续没事人一样叨咕:“朕要养精蓄锐。”   沈欣茹深深呼吸三口气,觉得自己还能维持镇定体面,才开口,就俩字:“睡觉。”就算两块硬邦邦石头,好歹还裹着层布。   “嗯,爱妃赶路辛苦了,睡吧。”就很通情达理的样子,好像一晚上折腾人的不是他。   如果沈欣茹回头,就会发现齐越眼里,都是坏坏得逞的笑容:老婆太可爱了,都快气成河豚了。   “我转过去睡,别说朕冷落你,朕这是为你好。”悉悉索索被子响,齐越转向外边。   沈欣茹松口气,你就一直冷落我吧,谢谢。她到底是累了,心劲一松很快呼吸清浅睡过去。   齐越悄无声息轻轻撑起被子,几乎察觉不到动作转过来,满眼爱意看着沈欣茹背影:阿茹,还好你平安来了。他的心终于安稳,闭上眼睛睡觉。   第二天吃过早饭,宫女内侍们都在帐篷里伺候,齐越把手按在沈欣茹手上安慰:“没事,就让童太医看看。”   “嗯”沈欣茹坐在圆鼓凳上,微微收肩双手交叠在腿上,坐姿很标准的宫妃,唯一不标准的是,手背按着皇上的手。   宫女送来沏好的乌龙茶,乌龙茶属于半发酵茶类,适合秋天喝,金色茶汤在茶盏里格外喜人。   沈欣茹抽出自己手,把齐越手放他自己腿上,然后才慢条斯理端起茶盏品一口:口鼻间充盈浓郁香气,舌点一点点甘甜铺散开来。能喝多喝点,不知道童太医来了后,齐越要怎么掐死自己。   再细细品一口香甜依旧,沈欣茹想,也许不是掐死,是捏死。   “陛下”汪成全进来复命,沈欣茹放下茶盏有些可惜,也许以后喝不到了。   汪成全手臂搭着拂尘,弯腰拱手:“童太医水土不服,腹泻的厉害,不能来御前伺候。”   哦……沈欣茹悠悠然端起茶盏,看来还能再喝几天。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生不出着急的感觉,明明在太后哪里还是心焦的。   齐越叹息:“罢了,让童太医好好养着,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想给贵妃诊次脉,这么不容易。”   沈欣茹端起茶盏小口细品,温热的茶水细细滋润舌面,甘甜的味道沁入心脾。   “爱妃很喜欢乌龙?”齐越面带奇怪,他记得沈欣茹不太喜欢这种回甘的茶。   沈欣茹对齐越笑笑:“是”还能活几天呢?所以对我好点,别惹我生气。   “那爱妃快喝,还要赶路。”语毕,齐越端起自己的茶两口喝完。   您这是饮牛呢吧?沈欣茹浅浅半口放下茶盏,茶盏里还有半盏金色茶汤。   两个人出帐子,銮舆早就等在帐篷外。銮舆之所以叫銮舆,是因为天子的车驾有銮铃,就是前后八只朱鸟,口里衔着铃铛。   朱鸟又叫鸾鸟,衔着铃铛就叫銮铃,这是天子标志。不过沈欣茹觉得,銮驾最舒服是足够宽大,还有铺着明黄地衣的木阶,上下方便。   两个人上了銮车,提着金璎珞驾车的,是从三品太仆寺少卿左淮安。   汪成全一声:“起驾~”金璎珞轻甩,六匹雪白骏马,碎步往前行走。   汪成全跟进来伺候:“陛下,娘娘到了这边,总该对外有个说法,请陛下明旨。”   这事有点不好办,齐越沉吟:“不知母后在京城怎么下懿旨,说爱妃是抱病还是贬斥。”   总之不会是‘暴毙’毕竟贵妃还‘怀着身孕’,皇太后不忍心小皇孙出身不明。   “爱妃想要一个妃子身份,还是宫女身份?”   “陛下出宫没有带妃子,那就只能假借路上收用女子。”沈欣茹分析“陛下这次是为政事,半路收用民女,影响陛下声誉。”   “不如做……”宫女?沈欣茹话还没说完,齐越眼睛就亮了,侧向老婆:“做宫女好……”   沈欣茹冷冷清清瞟一眼,眼冒贼光的某人,那里的意思简直不能更清楚:宫女,更得伺候朕,全方位的!   沈欣茹心里冷冷一笑,嘴里慢悠悠:“不如做女官。”女官,你好意思拉床上去?   汪成全看着两个主子逗趣,悄悄缩在一边。   齐越不同意女官,沈欣茹不做宫女,所以这事儿最后也没商量成。齐越弄不过老婆,又想出别的法子:“坐车闷得很,不如咱们骑马?”   就算是六匹马的銮驾,就算是从三品大员驾车,该颠簸还是得颠簸,沈欣茹坐的无聊,于是和齐越出去骑马。   九月正是天高气爽。辽阔的蓝天下旌旗猎猎,三万禁军,再加上五万左营大军,八万大军前不见头后不见尾。   皇帝和贵妃骑马跟在銮驾旁,齐越说:“朕给踏雪乌骓起名叫阿煤,这匹玉夜照狮子还没名字,等着爱妃起。”   如果郑敏儿在这儿,大约又要酸掉牙,还好她不在。   沈欣茹想了想,根据齐越起名特色顺着他:“陛下觉得叫阿雪怎么样?”   齐越眼里就露出欣慰的笑容,阿茹果然是朕的知己:“这名字起的好,和朕心里想的一样,阿煤、阿雪,一听就是一对。”   “阿煤一听就是知道是黑亮的马,阿雪一听就知道是白色没有杂毛的马,还很纯洁。”齐越笑眼看沈欣茹。   沈欣茹笑笑,觉得前后的禁军,大约肚子笑死了。将来有孩子,决不能让齐越起名字,什么水平。   刚想完沈欣茹嘴角放平,她在想什么呢。收敛心思沈欣茹觉得,不能让禁军觉得皇帝太傻,皇帝还是很睿智的,比如政事。   沈欣茹起个话头:“陛下就这样出京,沈侍郎和那些举子怎么办,会不会给太后娘娘找麻烦?”   齐越笑:“母后会推得干脆……”   陆太后确实推的干脆,皇帝走了,沈鸿海两眼瞪的鸡蛋大,没皇上他找谁闹去?去找太后想辙,太后正为他妹妹跑了的事儿上火呢,直接一句。   “沈爱卿向来忧国忧民,这么大的事,当然等万岁回来商议。”天知道皇上什么时候回来,陆太后冷笑,让那些人吃死你!   吃死当然不能吃死,皇上一走没处可闹,人心自然就散了。再者上万人别说吃喝,上厕所都是问题。   因此沈欣茹刚逃出来两天,那些人该干嘛干嘛去了,当然还有中坚分子,可是再要成气候就不容易。   齐越骑在马上悠闲踱步,一边山上不时飞出几只鸟儿,直上蓝天:“朕不在,他们坚持不了几天,只能解散。”   “兵不血刃,保全国家基石,陛下英明。”沈欣茹虽然是说给禁军听得,但也的确是真心话,齐越自亲政以来,做的决定都很睿智。   齐越忽然一拉缰绳,和沈欣茹并辔,在她耳边低语:“爱妃爱上朕了?”笑眼明亮,眼里细碎的光芒,像是秋天金色树叶间洒下的阳光。   可是笑的再漂亮有什么用呢?沈欣茹把自己马拉开了。   你追我躲的小日子,过的很有滋味,第三天童太医启奏说自己身体见好,可以为贵人诊脉。齐越大喜立刻命汪成全去传召。   “阿茹,别怕,”齐越把沈欣茹揽进怀里“你只是小日子不准,真有问题也不会很大。”   沈欣茹靠在齐越怀里,听他心脏一下一下有力跳动。   “咱们听太医话,按时吃药就好。嗯?”温温软软上扬的调子。齐越低头,用温暖干燥的唇,在沈欣茹额头蹭了蹭“不管怎样都有朕在。”   沈欣茹的心不知怎么有点难过,她忽然不想别人告诉齐越这件事:“陛下请摈退左右,臣妾有话要说。”   这个时候?齐越有些奇怪,挥挥手让左右退下。   沈欣茹退出齐越怀抱,双手交叠腰间深蹲在地:“臣妾不孕,是因为臣妾一直在服用避孕药。”   说出来了,沈欣茹说不上自己什么感觉,怕倒是不怕,就是不知为什么,心里有点空荡荡的。   齐越双手垂在两侧,低头看着沈欣茹头顶,有一瞬他觉得自己没听明白,或许是耳朵有问题?他僵硬的抬起手,掏了掏耳朵:“沈氏你说什么?”   沈氏?果然生气了,沈欣茹敛眉垂目:“臣妾不孕,是因为臣妾一直在用避孕药。”   鲜血冲回心脏,血液开始在血管奔腾,耳朵里能听到血管嗡鸣,齐越抓住沈欣茹双肩,一把将人从地上提起来:“你!”双目怒火熊熊。   沈欣茹由他抓着,敛眉垂目不言不语,她察觉到抓着自己双肩的手,开始微微颤抖。   齐越看着平静的沈欣茹,胸腔怒火一点一点熄灭,他不仅是帝王,他还是男人,一个成年男人。   “哎……”从心底最深处吐出一口气,好像隔着十万八千里距离,齐越将人抱进怀里喟叹“是朕不好。” 第27章   ‘朕的错’, 齐越想到哪儿去了?沈欣茹依靠在齐越怀里不说话,就听他继续说。   “都是朕的错,让阿茹受委屈了。”齐越心里万水千山褪去, 只剩下平静的微微疼痛。   “是朕没有照顾好阿茹, 让你夹在太后、皇权、亲情之间煎熬。朕知道你没办法才这样, 三方平衡已经很难维系,你不想多出皇子让太后不悦, 你更不想让沈侍郎号召力更强。”   “最后”齐越捧起沈欣茹脸颊, 满目心疼“你只当朕气量狭隘, 不高兴就处处为难你, 你怎么敢生下皇子, 让他被父亲不喜欢?”   沈欣茹眼睛微微发酸,心里忽然委屈的不行, 扬起下巴别过眼睛,她是不会在人前落泪的。   “傻瓜”齐越声音温柔,他把沈欣茹按回自己怀里“这样就没人知道了。”   眼前一片昏暗,柔软的布料下是齐越胸膛, 靠上去宽阔有力,还有熟悉的龙涎香。沈欣茹古井不波的心,微微颤了颤,像是静静的湖面落下一片树叶。   “太医院童远辉觐见~”帐外传来汪成全启奏的声音。齐越松手, 拍拍沈欣茹肩膀:“别担心一切有朕。”   “嗯”沈欣茹轻轻应了。   齐越转身拉沈欣茹一起坐下,对外朗声:“进来。”帐篷门帘撩起来,汪成全领着童远辉觐见。   “臣童远辉, 叩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童远辉叩头到地,其实他还觑见皇帝身边的裙角,只是不知道是谁不好见礼,毕竟此次皇帝出巡没带嫔妃。   “童爱卿平身,给朕身边这位女子看看。”齐越和颜悦色。   “是”童远辉从地上爬起来,瞟了一眼对面女子,好悬没给跪了:这不是贵妃娘娘吗!   “这女子用过些药物……”齐越一边说,一边看向沈欣茹,沈欣茹会意随口报出药材:“油菜子、生地、当归、白芍……”   童远辉听得头上冒冷汗:这是避孕的方子,不是说贵妃有两月身孕?   “童爱卿,这方子可有妨碍?”齐越问。   童远辉弯着腰:“妨碍不是很大,具体如何还要看服用时间,和患者身体状况。”   “你给……”齐越看着沈欣茹,想了想说“给沈女官看看。”   “是”童远辉猫着腰,绝不往上看一眼,放下药箱帮沈欣茹把脉。   “务必十二分仔细”皇帝吩咐。   “是”童远辉侧过身领命,然后才转回去继续把脉。宠冠六宫的贵妃,他不敢不用心。他也不敢问贵妃为什么避孕,也不敢问贵妃身孕到哪去了,就是老老实实把脉。   童远辉低头静心把脉,帐篷里落针可闻,沈欣茹慢慢有点紧张,如果可以她还是很想做母亲的。   肩上一重,紧张盯着太医的沈欣茹,下意识回头,齐越眼里带笑看着她,笑容里有安慰有鼓励:别怕。原来是齐越起身,走到她身边。   沈欣茹定定抬头看齐越,齐越笑容不变,向温柔的海洋一样包裹着她。   “没事,贵妃身体好得很。”童远辉吁口气,抬头看见帝妃一起看他,激灵灵打个颤,他怎么一时放松给忘了!连忙低下头,死死猫着腰继续启禀。   “这位……沈女官,小时候仔细调理过身体,底子好,再者……”童太医抿抿嘴有些紧张“再者常年熏点荼芜,荼芜有强体功用,尤其对女子好,所以……沈女官身体无碍。”   整个皇宫只有贵妃用荼芜,童远辉想哭,他不想知道皇帝沈女官是贵妃。   “可是做药的人说,此药停后七七四十九日,才好受孕。”沈欣茹说。   童远辉下意识拱手,拱到一半又觉得不对——女官没他级别高——压着手交叠腹前:“是,要不然生下的孩子,容易病弱。”   “既然女官身体很高,为什么小日子不准?”齐越问。   童远辉想了想,这次可以放心拱手:“女官身体很好,之前月事不准,是被药物影响,停了药自然准。”   童远辉从皇帐出来,狠狠擦了几把汗,这就是‘有孕’的贵妃,也不知道自己脑袋,还结不结实。有心跟汪成全问几句,偏偏瞧了几次,汪成全都是巍然不动的样子。   汪成全眼角一直余光扫着,见童太医又擦汗偷瞄他,才施恩般开口,做什么事都得讲究火候:“贵妃娘娘有孕,太后和皇上都高兴,皇上就等着回去做父皇呢。”   贵妃有没有身孕,他也帮不上忙,不过童远辉倒是明白,这次皇上出行,为什么要让他伴驾,原来是为了贵妃。   明白了就好说话,童远辉向天拱手:“陛下洪福齐天,早晚会有皇子。”   汪成全就笑了,果然宫里都是人精:“那是,陛下洪福齐天,咱们就等着赏赐。”   “是是是,汪总管说的是,只是……”童远辉捏着手试探“沈女官是司的什么,怎么称呼?”   汪成全难住了,这个陛下没说啊,敲敲拂尘:“陛下还没指派呢。”   得,两人一对眼儿,苦笑:主子们要演戏,他们只能闭眼看。   演戏的主子,在帐子里扳指头算:“七月初六八月初六,今天八月二十二,”齐越一算,整个人都难受“还有三天。”   还要再熬三天,痛苦、折磨、煎熬。   沈欣茹冷冷清清坐下:“七月是小节,还有日子要从七月七开始算,所以还有五天。”   “你怎么忍心,连朕最后一个孩子都不放过。”齐越有些哀怨,坐到沈欣茹旁边。   你就肯定那次能怀上?沈欣茹无语。   齐越哀怨转抱怨:“朕想好了,你这么狠心,就封你做司寝女官,天天伺候朕床笫。”   司寝女官分管床帐被褥,不是伺候床笫,沈欣茹对齐越的胡搅蛮缠无话可说。但是她开口说别的:“陛下真不怨臣妾避孕?”   齐越嘴角微微苦笑,伸手把沈欣茹揽进怀里:“当年朕被怒火蒙蔽,不相信先生为人,带着气把你纳入后宫,你怨不怨?”   “朕只管自己委屈,在你身上发泄怒火,你怨不怨朕?”   “朕明明爱你聪慧通透,却为了局势,配合你坏掉沈氏名声,你怨不怨朕?”   怨的,当然怨,她也是名门闺秀,她也是父亲掌中明珠,却被齐越磋磨在手心。   齐越蹭了蹭沈欣茹秀发,语调哀伤:“朕明明是你丈夫,应该爱你护你,却因为顾及男人颜面,顾及帝王尊严,不跟你坦诚心意,逼得你如履薄冰,你怨不怨朕?”   沈欣茹被问的心慢慢缩起来,往昔的为难伤心,一丝丝流出来,又苦又涩。   “所以不要问朕,怨不怨你,朕不怨。”齐越把沈欣茹稳稳揽在怀里,在苦涩中微笑“都过去了,咱们重新开始,阿茹,你每天都爱朕一点,好不好?”   凭什么?最多扯平,沈欣茹依靠在齐越肩膀,柔声:“臣妾想做司礼女官。”   都表白了,是不是该让我一点?沈欣茹等着,可惜齐越不说话。   沈欣茹犹豫着退一步:“其实臣妾也很喜欢司仪~”带了点点撒娇的感觉,这下差不多该同意了吧。   可惜齐越从来不是被美色冲晕头的主,享受一把老婆撒娇,正事却一点不含糊:“言必行,行必果,爱妃要伺候朕的床笫,当然应该封司寝。”   再说一遍,司寝也不伺候你床笫,那是分管寝具的女官。沈欣茹冷冰冰推开齐越,什么爱啊宠啊,牵扯到床上那点事,半点亏也不肯吃,这就是男人。   账外汪成全回来问:“陛下时辰到了,是不是起驾?”   “起驾”齐越笑着站起来,顺带拉起沈欣茹。走出账外,原本想跟汪成全说沈欣茹官职,想了想又笑着收回,只拉着沈欣茹上銮车。   汪成全在后边摸不着头脑,他太了解皇上动作,刚刚微微侧脸就是有话说,怎么没说?   还是同一辆车,还是同样几个人,但是感觉又有些不同。齐越在批阅奏折,沈欣茹在另一边看闲书,马车微微颠簸銮铃叮叮当当清脆悦耳。   齐越批完一本奏折,沈欣茹手里拿着书打盹,随着马车颠簸头一点一点,手上的书册眼看要掉。   汪成全跪在几案边,把批好的奏折,放到一边晾着,打开新奏折放到皇帝面前。结果皇帝没反应,汪成全顺着皇上目光,看到昏昏欲睡的贵妃。   明明那么觉轻的人,偏偏一经颠簸就犯困。   “奴才拿床被子来?”汪成全压低声音。   “不用”齐越拆开盘坐的腿,走到沈欣茹身边,撩袍蹲下捏捏她耳垂。   沈欣茹迷迷糊糊睁开眼,眼里是齐越笑容:“别睡了,免得晚上睡不好。”向后吩咐“汪成全”   汪成全从杯托上端来茶,齐越接了又吩咐:“那碟金丝梅也端过来。”   不一会儿两样东西,都到沈欣茹面前,齐越扶着沈欣茹后脑:“喝点茶清醒一下。”   沈欣茹眨眨眼,顺从的喝了,齐越又从碟子里捏出一粒梅干,放在沈欣茹唇边:“张嘴。”   汪成全一手碟子,一手茶杯,牙酸的不行,我的爷,您这是养媳妇,还是养闺女呢?不管养什么,没您这么宠的。   酸中泛甜的味道在舌尖蔓延,沈欣茹终于清醒过来,发现自己半依在齐越怀里,汪成全一手梅干,一手茶盏跪在旁边。   自己整个被主仆两人围着,这就有些不好意思:“臣妾醒了,陛下去忙吧。”   齐越扶沈欣茹坐好:“这样不行,现在睡晚上怎么办?”   沈欣茹动动腰坐直,想了想说:“不然拿些浑漠汗书册来,陛下要去那里,总不好两眼抹黑。”   齐越笑,看,这就是他的阿茹,虽然从不干预政事,但却不声不响替他查遗补漏。汪成全下车去,不一会儿抱来很多相关手册。   马车慢慢向北,车里两夫妻,都在为国操持。   当然这些都是白天,到了晚上,某人脱掉龙袍,就变成普通男人:“阿茹,帮朕揉揉,难受。”   沈欣茹背过身,尽量靠近帐篷:“臣妾不会,怕是不能让陛下尽兴,不如陛下和昨晚一样。”   “骗人,嫔妃进宫指引嬷嬷都教过,你怎么不会?”事关幸福,齐越寸步不让。   “臣妾忘了”沈欣茹敷衍。   “什么忘了,你就是骗朕。”   “没有”   “骗了”   “没有!”   “骗了!”   ……沈欣茹心累,这就是喜欢?体会不到。   沈欣茹不说话,齐越腻腻乎乎靠过去:“来下,这些攒的时间长了不新鲜,过两天攒些精神孩子。”   是谁昨天说要养精蓄锐的,还有帐篷能不能戳个洞让她飞?   齐越拉着人家手往下:“乖~” 第28章   乖?乖什么, 既然注定给跟齐越生儿育女,沈欣茹决定不再惯着他。   帐篷里隔着被子,闷闷‘啪’一声轻响, 然后是男人深深的抽气声。齐越肉疼心疼, 揉着自己宝贝抱怨:“你这样弄它, 皇子就没了。”   哦,真可惜, 不怎么认真想着, 沈欣茹冷漠转过身, 替自己盖好被子睡觉。只是后背空总空荡荡透风, 因为某个人在安慰宝贝。   过了一会儿, 后边男人还在委委屈屈缓解疼痛,沈欣茹不禁疑惑, 真有那么疼?她没用很大力气,不会真给打坏了?   窸窸窣窣转过来,沈欣茹顿了一下,表情不太自然:“不然宣太医来看看?”   齐越耷眉耷眼:“让太医知道, 朕被媳妇打了?”   谁是你媳妇,这时候还想着调戏人,应该没事。沈欣茹准备再转过去,就听齐越嘟嘟囔囔。   “这些都是爱妃将来的孩子, 可怜这些小皇子,还没见到母妃,就被揍了, 你说他们该多伤心。”就很替自己孩子委屈。   什么叫都是我孩子?沈欣茹听得心火一阵阵,她上辈子到底做了什么孽,这辈子栽到齐越手里。齐越要点脸的时候,撑着架子言语刻薄床事粗暴;齐越不要脸的时候,好吧,就真不要脸,什么无耻的话都能说出来,床事也不能委屈!   纤手又被拉下去,齐越很无辜:“来,爱妃,安慰安慰孩子们。”   为什么他是皇帝,为什么这么缠人。   有没有安慰不知道,只是某人夜里蜜语柔情,替人揉手腕,第二天,皇帐内多了一名女官沈司仪,注意不是齐越心心念念的司寝。也不知道沈欣茹怎么,得到这个职位。   ……   汪成全抱着一个匣子,愁眉苦脸:“陛下,太后娘娘把您送回去礼物,原封不动送回来了。”銮驾一路向北,每经过一个地方,齐越都会派人买点当地特产,给陆太后送回去。   可惜陆太后气的不轻,完全不领情,可以说扫地出门了。   齐越点点头:“你去看看,宫里带出来的补品有什么,以太后名义送给司仪。”   “啊?”汪成全不懂“太后提都不提司仪,怎么会送礼物?”   齐越没说话。欺骗、偷溜,这件事是他和沈欣茹理亏。如果这种情况下,太后还惦记小皇孙送来补品,祖母的拳拳之心,沈欣茹多少会愧疚。   愧疚就会消融一点,沈欣茹对太后的不满。   齐越继续吩咐:“再让人买些新鲜东西送回去,挑两样雅致些的,就说司仪孝顺的。”   汪成全苦脸:“您的太后都不要,司仪的送回去,说不定太后娘娘烧的肝火更旺。”   这话也不算错,想一想,儿媳跟着儿子偷跑了,还买礼物回去,确定是礼物不是炫耀?   这确实是个问题,齐越搓着拇指想,一次两次也许母后会生气,可是每到一个地方,都送礼物回去,诚意总会让母后心软。   “就按朕吩咐的办。”孩子在外边惦记老人,老人在家心里总会舒畅些。   感情要明确表达出来,这是齐越从沈欣茹身上得到教训。他要是早跟阿茹说明白,也许他们皇子都有几个了。这一次他会让太后、阿茹明白,她们是他最重要的人。   沈欣茹从外边进来,看到汪成全抱的匣子:“宫里送来的?”匣子上有内宫封印 ,虽然已经打开。   齐越笑微微看汪成全,汪成全抖个激灵,连忙谄媚笑道:“太后娘娘给皇上送点东西过来,顺带给您送点燕窝,说是……”瞄一眼皇帝,硬着头皮“说是路途颠簸,让给小皇孙补补。”   沈欣茹:“……替本宫谢谢太后。”没有孩子,被迫撒谎感觉很不好,沈欣茹对齐越说:“姜女官约清点账目,我先去了。”   原本打算进来喝茶休息的沈欣茹,没有停歇转身离开皇帐。   看着娘娘来了又走,汪成全有些牙疼,斯斯吸气:“陛下,咱们这么骗娘娘不好吧?”   齐越淡淡瞟一眼汪成全,汪成全反应过来‘啪’轻轻扇自己一个嘴巴:“奴才该死,奴才说错话了,都是奴才撒谎。”   齐越拍拍汪成全肩膀:“准备起驾,让司仪来銮车伺候。”   “是”汪成全弓腰心里嘀咕:让司仪来銮车伺候,到底是您伺候司仪,还是司仪伺候您?   齐越一边向外走,一边继续吩咐:“燕窝,每天早上给司仪熬一点。”   “啊?”汪成全先是奇怪,不过转念一想,贵妃在宫里也是补品不断,正常。于是继续领命:“是”   可惜汪成全远不及自己主子心眼多,齐越每每看着沈欣茹用燕窝,都要浅浅自责:“朕愧对母后,骗她老人家心心念念等着抱孙子。”   于是熬到四十九天的某人,好像马上将军英姿勃发,纵横驰骋在沙场:“老人家心心念念盼着,咱得努力。”   吃人嘴短的沈欣茹,被折腾的差点没散架,又湿又软摊在床上,一点力气都没有,随齐越搓扁揉圆。   所以这夫妻间的较劲,也是一门技巧。   日子就这样飞逝过去,銮驾一路向北,初秋、中秋、深秋加速变化:起初还是满山绿叶,变成收获过的田野,变成满地黄草的北疆。   “‘胡天八月即飞雪’这里冷得很,你不要出去。”齐越给沈欣茹扣好竖领下,掺金丝蜜蜂扣。   沈欣茹穿着水蓝色遍地金薄袄,领口袖口镶着银鼠皮,衬的玉色脸颊清冷娇嫩。   “你也小心别受风寒。”沈欣茹抬胳膊,帮齐越系好披风带子。爱,还说不上,但是家人的感觉一点点滋生。   拢好披风,面前的男人郎朗如月,气质华贵。   齐越张开胳膊,抱抱沈欣茹,在她腮边吻一下:“朕走了。”他们来到北关,齐越要去军营巡视“汪成全留下伺候你,嗯?”   皇帝出宫,暗龙卫就会十二时辰,或明或暗聚集在附近,其中首领就是司礼太监,因此汪成全不跟着也行。   沈欣茹点点头:“嗯”   齐越出去帐篷里顿时显得冷清,沈欣茹随便拿了一本《浑漠歌谣》一页一页翻着看。   汪成全从外边进来,先在门口拍拍寒气,才弓着腰到沈欣茹面前:“娘娘,宫里太后又给您送补品来了。”   打开匣子,里边雪白燕窝:“太后说多吃这个,小皇子白净聪明。”汪成全撒谎,已经很顺溜了。   药停之后月事确实很准,八月初七,九月初七,一天不差,今天九月二十三。童太医说沈欣茹身体很好,怀孕也不急于一时,可对着一匣一匣燕窝……到底替老人难过。   “陛下什么时候送礼物回去?”   “后天”   沈欣茹点点头吩咐:“帮我准备纸墨。”她准备画一幅齐越人物像,给太后送回去,算是安慰太后想儿子的心。   齐越回来的比较晚,身上有些酒气,沈欣茹皱眉:“陛下不喜饮酒,怎么喝的满身酒气。”   齐越解了披风,一边洗漱一边淡笑:“朕的车驾直入辕门,在军中畅行无阻,莫北屏带着众将领,解除佩剑下马迎驾。”   沈欣茹一听就明白了,齐越对莫北屏不满:军纪不严,为媚上失去主帅应用气度。不过马上要会见浑漠汗王,齐越不好惩戒,怕动摇军心。   “在军中设宴接驾,朕怎么能不给面子。”   沈欣茹静静听着,没说什么。齐越洗漱好走过来,拉沈欣茹坐下:“他还送给朕两个美女,朕让姜司礼收管,等回朝再处理。”   北关大帅军中饮酒,送皇上美女……沈欣茹点点头。   齐越抱抱沈欣茹,熟悉的馨香,终于让他心情好一些:“闷不闷,今天做什么了?”   汪成全终于等到机会,笑的像朵花:“娘娘画了一幅陛下圣像,要送回去给太后娘娘做礼物。”   这就是惊喜了,齐越眼睛明亮起来:“阿茹,你原谅母后了?”   怎么可能,不过天天吃着太后燕窝,总要还礼才对,一码归一码,太后要杀她的帐还在呢。可齐越显然不这么想,保住沈欣茹狠亲一口:“阿茹,你太好了!”   这一晚齐越就格外黏糊:“阿茹,再来一次,什么礼物不比不上皇孙,让母后开心。”   沈欣茹也想有孕,不是为了让太后开心,实在是大卫皇朝缺少血脉。没办法只能撑着身体,努力再努力,就算软成泥也得任齐越揉搓。   第二天齐越在帐篷,商量和浑漠汗王会面的事,沈欣茹去姜女官那里看送来的美女。这些事在齐越眼里,是小的不能再小的事,估计回京没人提醒就忘了。沈欣茹不想好好的女孩儿,在宫里虚度年华,想去看看怎么处理好。   两个女孩儿一个叫紫嫣,一个叫兰心,十五六岁,都是纤细身形,雪生生肌肤。女孩儿明显受过严格训练,既有大家闺秀矜持,却又在不经意间眼波流转。   “紫嫣(兰心)见过司仪姐姐。”就连屈膝也是落落大方里,夹着不经意楚楚可怜。   “姐姐是来教我们宫规吗?”紫嫣大方些,问道。   姜女官看着两个女孩儿,和司仪套近乎,不言不语送上一盏茶,他们自然以贵妃为尊。   兰心见了带三分怯怯:“司仪姐姐比姜姐姐品级高吗?”   沈欣茹淡笑:“一样高。”   兰心‘哦’一声,对沈欣茹讨好笑笑,一幅想说不敢说的样子。   紫嫣带几分好奇:“陛下出宫没带嫔妃,会不会让姐姐们侍寝。”   姜女官把她们那点小聪明,全看在眼里,面容严肃:“女官不侍寝。”   “哦,可是司仪姐姐好漂亮。”紫嫣一幅羡慕模样。   沈欣茹神色清淡:“你们父母是哪里人。”   “我们姐妹是莫大帅养女。”   沈欣茹看她们,堪堪不足一握的纤腰,恰到好处的娇嗔喜悦,没在问什么起身离开。姜女官跟出来低声:“听说有些富人专门养一些女孩儿,琴棋书画、吹拉弹唱无一不精,甚至床笫也是花样百出,怕……”陛下要是沉迷其中,就不得了了。   “这些技巧倒没什么,只怕心不正。”这两个女孩儿,都长了七巧玲珑心,就是歪了。   回到帐篷,汪成全守在门外,说陛下还在召见几位大臣。沈欣茹点点头,去旁边帐篷。这个帐篷比较小,但是挺舒服,铺着虎皮褥子,点着银霜炭火盆。   齐越进来,就看见沈欣茹,跪坐在翘头案前看书。拜老太师良好的家教,她跪坐时腰背一定是直的,整个人看起来有一种秋水清静。   “看什么呢?”齐越走过去,沈欣茹放下书:“没什么,忙完了?”   “嗯”齐越盘腿坐到沈欣茹身边,把她揽进怀里,在脖颈处深嗅:“后天在博尔台,和浑漠汗王碰面,阿茹好香。”   沈欣茹放软身体,依靠在齐越怀里,一来只当给他解乏,二来她看书入迷,这会儿才发现腿跪的疼,刚好放松一下。   齐越确实累,感叹:“如果这次商讨顺利,可以裁撤北关一部分军力,也可以促进商贸。”   这是利国利民的好事,沈欣茹轻轻“嗯”了一声:“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提起胭脂草原的事。”   齐越坐了几个时辰腰背疼,索性抱着沈欣茹躺下,把人半抱在怀里:“他们做梦。”   “嗯”沈欣茹靠在齐越胸口,想了想又说“那两个女孩儿不太好。”   帐篷里暖洋洋的,虎皮褥子也很舒服,老婆也在怀里,齐越就有些犯困:“什么女孩儿?”   “就是莫大帅送来的,心思不是很正。”   “哦……”   再没有下文,沈欣茹抬眼看,齐越已经睡着了。 第29章   第三日博尔台旌旗猎猎, 禁军一律金灿灿明光铠,步兵持长戈,骑兵在马上挎大刀。风吹过, 旗在摇、红缨在飞, 禁军林立却一动不动。   近处大帐外, 天子亲卫一律锁子甲。这锁子甲全部精钢打造,护到手背, 其结实程度刀枪不入, 当然也造价不菲, 这是国力。   帐篷内礼部大臣于文忠怒:“这浑漠汗王摆的什么谱, 过了约定时间, 还不见人影!”   齐越头戴金丝翼善冠,身上穿赭黄团龙服, 只露出红色中衣领,加上他长眉郎目,越发显得华贵不可直视。端起茶盏拨了拨:“于爱卿稍安勿躁。”   另个一个帐篷里,炭盆熏的温暖如春, 沈欣茹随便看书打发时间,姜女官匆匆忙进来:“浑漠汗王还没来,都迟了快半个时辰。”   正说着地面微微颤动起来,然后颤动越来越重越来越急, 就好像山雨欲来,疾风先席卷过来。   “娘娘这是怎么了?”惊慌之中,姜女官忘了称呼神色慌张。火盆里烧红的木炭细细跳动, 帘帐更是细波样簌簌颤抖。沈欣茹拧眉,看着砚台里墨汁荡开细纹:“浑漠汗王来了。”   来者不善   大帐内齐越也察觉到,这地动山摇的气势,原本想要起身的他,坐稳吩咐:“于爱卿替朕迎接汗王。”   “是”于文忠领旨出去,这么凶想干嘛,活该被皇上轻慢。   很快大帐帘子掀开,浑漠汗王卷着草原的风进来,齐越站起来笑道:“贵客远来请上座”一手背后一手随意比划,清贵不显傲慢   浑漠汗王巴努克,哈哈大笑,笑声震透帐篷顶:“亲爱的大卫皇帝,是不是被我铁蹄吓到,竟然没能出去迎接。”   帐篷里气氛顿时不好,卫国这边怒目,浑漠人哈哈笑,好像他们王说了什么笑话。   齐越淡笑:“汗王说笑了,汗王是这胭脂草原旧主,朕没有出去,只是不想汗王看见新主尴尬。”清朗男音,在杂乱笑声中,平缓却不容忽视。   “哈哈哈,我朝海纳百川,自然会多体恤。”这回是卫国大臣哈哈笑。   齐越点到为止并不追击,他几千里路花费数月时间,不是为了呈口舌,百姓利益才是大事:“汗王一路辛苦,请喝杯热茶祛祛寒气。”   浑漠汗王却不肯入座:“我草原雄鹰习惯幕天席地,在这帐篷里浑身不自在。贵臣属说贵朝海纳百川,想必愿意俯就我们去账外宴饮?”   大臣们面面相觑:帐篷里温暖如春,他们穿的少,出去受不住。   齐越微笑不语,这是下马威?   巴努克笑:“当然你们是温室里的花朵,怕冷就当我没说,我们浑漠人愿意屈就你们。”又释放出善意,虽然这善意夹着铁粒子。   “娘娘”另一个女官邓秀进来,脸色慌张“娘娘……”   姜女官沉脸:“慎言!”   邓秀看沈欣茹穿着才回过神:“司仪,不好了,陛下把宴饮设在账外了!”   虽然是九月底,可这里和京城冬天一样冷,齐越却只穿着夹衣。   沈欣茹立刻做出反应:“姜女官负责所有下值内侍,换上冬衣去御前替换。”不能让宫人们生病。   “是”姜司礼急忙出去干活。   “邓女官,清点所有毛皮大氅、披风,借着换值内侍,送到御前给各位大人。”   等人都走了,沈欣茹给自己换上皮袄绵裙,拿了齐越的貂皮大氅,黄缎子绣龙风帽出去。   姜女官和邓秀,正领着一队身着棉衣的内侍过来,前边两排都抱着毛皮大氅、披风。   “我给陛下送去吧”邓秀伸手“那边冷。”冻坏贵妃,皇帝会动怒的,再说贵妃气质清华,太引人注目。   沈欣茹想了一下没有坚持,她不喜欢出风头。把手上东西交给邓秀,转身想要回帐篷时,沈欣茹眼角扫到两个人:“你们两个站住。”   邓秀疑惑回头看,发现队伍里怯生生走出两个宫女,竟然是紫嫣兰心。   沈欣茹眉头微颦:“你们顶谁的班?”   紫嫣膝盖一软,拉着兰心跪下:“司仪饶命,奴婢们看姐姐们都忙碌,怕人手不够,所以换了衣裳帮忙。”   姜女官脸皮涨的爆红,她眼皮子底下出这种事,简直像被人扇了几巴掌。沈欣茹吩咐她:“差事要紧,别的回来再说。”   “是”姜女官知道轻重,点点头带宫女们去前边。   “你们两跟我来”沈欣茹对紫嫣兰心说。   熊熊篝火在一边点燃,浑漠人将整只骆驼架在火上烤,还有健美、浅栗色的浑漠美女,一队队奉上白食、红食、马奶酒。   巴努克敞着外衣举起酒杯,看起来豪爽大气:“我们来晚了,第一碗酒算我赔罪。”说着举起银碗一饮而尽。   浑漠人纷纷叫好,然后举起酒碗认罚,他们看着热火朝天。大卫这边,穿着夹衣坐在冷风中,不瑟瑟发抖已经算厉害了,这才开始,硬挨下去都得冻病。   他们病了没事,皇上呢?齐越当然也冷,可他是一国之君,就算冷,也坐的四平八稳海清河晏。   “汪成全”   “奴才在”   “去吩咐他们,准备御寒衣物过来。”   坐在旁边的巴努克听到了,哈哈笑:“大卫皇帝冷吗?我可以把自己的衣裳借给你。”说着就站起来脱下外套,“给!”   众目睽睽,齐越眼睛微微眯起,这又是下马威?   沈欣茹坐在温暖如春的帐篷里,紫嫣兰心跪在地上:“司仪姐姐,奴婢没有恶意,只是陛下不召见才出此下策。”   “你们知不知道,以你们的出身,陛下不可能带你们回宫。”像这样的最多在路上侍寝,然后扔在行宫无人问津。   紫嫣不安的动动膝盖:“奴婢们只是……”   “你们只想放手一搏,”沈欣茹打断她的话“你知不知道贸然出现在御前,是会被当场诛杀的。”   会场齐越一身夹衣九环玉带,嘴角勾起一点笑容,巴努克举着衣裳咧开满嘴白牙笑。大卫朝臣愤恨瞪着巴努克,浑漠人则等着看笑话:大卫皇帝要么说不冷,就这么死挨着,要么接受他们汗王衣裳,受他们汗王庇护。   汪成全忽然喜道:“姜女官送衣裳来了。”   两队身着冬衣的宫女,抱着御寒衣物过来,不用人吩咐,自动分开有条不紊,把御寒衣物给各位大人送上,然后和当值的宫女互相屈膝换班。   邓秀抱着貂皮大氅给齐越披上,汪成全给皇帝换上风帽,温暖立刻包裹住寒冷。   “谁吩咐你们送来的。”齐越问。   邓秀屈膝:“沈司仪”   齐越笑笑:“好了,站在后边服侍,汪成全去换衣裳。”   “是”汪成全躬身退下,齐越才笑着对巴努克说:“汗王好意心领了,不过这里是大卫,朕不至于没衣服穿。”   这又是讽刺呢,巴努克哈哈笑:“你们大卫男人太缺乏血性,屋里屋外就要换身衣裳。”   齐越拇指在大氅下轻轻搓动,事不过三巴努克一直挑衅,到底有没有诚意谈判?   下午齐越回到帐篷,沈欣茹早备好热水、热粥,齐越洗漱后连喝两碗白粥才算舒服。   他长臂一伸把人抱进怀里,心中舒服好多:“今天多亏阿茹,要不然朕就被巴努克将军了。”   “他地动山摇而来,应该是有准备的。”   齐越笑:“巴努克态度反复无常,不过通商事宜朕和几位大臣商量好了,超过底线就不谈,任他花样再多也没用。”   “可是陛下抛开朝政,花费十多万白银几月时间如果谈不成,就是我朝损失。”沈欣茹点破实情,帐篷里安静下来。   齐越当然是想谈成,可是越过底线,就算搭上人力物力也不可能同意。   “明天就能开始谈判?”沈欣茹换个话题。   齐越不知在想什么,一边揽着沈欣茹,一边漫不经心:“明天不行,巴努克说今天朕为他接风,明天他要用浑漠人最高礼仪欢迎朕。”   巴努克话说的很漂亮:大卫天子愿意为两国百姓万里而来,他深感敬佩要用最高礼仪欢迎。   “浑漠人最高礼仪,他要用古法?”沈欣茹凝眉“魏礼庭行不行?”   魏礼庭是皇帝通译,在浑漠住过将近十年。   “应该没问题,古法是什么?”齐越问,沈欣茹说:“只看过一些记载,具体没见过,不如我明天陪陛下一起去。”   齐越当然不想沈欣茹站在自己身后做司仪,可是……他首先要考虑国体。   “今天都做什么了?”齐越没有回答,算是默认,沈欣茹也不纠结:“没什么,就是紫嫣她们……”   第二日巴努克请客又设在帐内:“哈哈哈,我们浑漠人请客,第一考虑客人习惯,总不好让娇贵的客人冷着。”   这是指责大卫不懂待客之道。   一班浑漠人看身穿厚裘的大卫人哈哈笑,齐越面不改色解下大氅,里边依然是夹衣:“客随主便,我们卫人向来懂得做客的礼貌。”   这是骂浑漠人不知道做客礼仪。   汪成全接过齐越脱下的大氅,很快身穿夹衣的宫女,替换了身穿棉衣的内侍,这其中就有沈欣茹。   悠长的牛角号在帐外吹响,一队色彩艳丽的浑漠女孩儿双手捧着花环进来,其中最美丽的一个被巴努克接住。他双手捧着花环站在齐越面前,唱起赞歌,魏礼庭在齐越耳边翻译。   沈欣茹低眉敛目,第一道关就不好过。   巴努克的歌声嘹亮高昂,很快浑漠人跟着唱起来,歌词也很美好,大卫朝臣神色放松,跟着轻敲节奏,大帐里其乐融融。   唱完歌巴努克送上花环,可是他的花环举的不高不低,齐越要低头才能戴上。这怎么可能,大卫皇帝怎么可能向浑漠人低头!   巴努克半举着花环笑:“亲爱的大卫皇帝,您刚才说客随主便,说你们大卫最懂礼仪。”   齐越看着自己鼻下的花环,怀疑巴努克到底有没有通商意向,如果没有何必派遣使团入京,又何必进入大卫地界,把自己陷入危险。   毕竟他现在一个不高兴,就可以拿下巴努克。   “亲爱的大卫皇帝?”低头吧,巴努克戏谑挑眉。   沈欣茹从侧面出来,笑着双手接过花环,放在齐越桌上:“我们万岁是天子,是天神之子,据我所知进献给天神的花环,放在桌案右手边。”   魏礼庭连忙翻译。   巴努克看着沈欣茹,虽然肌肤微微发暗,但是长的像上等瓷器一样精美,尤其一双眼睛像是达尔汗草原的湖水,静谧清冷却勾人魂魄。   “你是谁?”   齐越挡住沈欣茹:“这是我的司仪女官,汗王请坐。”   沈欣茹由此开始装死,站在齐越身后不言不语。   嘹亮的歌声,浑厚的舞蹈,一道道美酒佳肴,巴努克忽然又表现出十分诚意。就在齐越要放下疑心的时候,巴努克有来了一出:   “接下来是苍天赐给大地的瑰宝,富有四海的大卫皇帝,如果你的人能说出她的来历,我愿将她送给您。”   奇异的鼓铃声响起,一个穿着露脐装的少女摇曳着腰肢进来,她有栗色的卷发,深邃的大眼睛,睫毛像是翘起的蝴蝶翅膀。   细长的胳膊像灵蛇,旋转的腰肢令人目眩,开口像是远古的歌声呼唤灵魂。   齐越微微偏头问魏礼庭:“能听懂吗?”   魏礼庭惶恐:“没见过,没听过。”   齐越向下边看去,发现朝臣一个个面露难色,其实也不奇怪,他们是来谈通商的,熟悉异邦的官员没带几个。   就在为难的时候,一阵悦耳的笛声,从齐越身后响起,沈欣茹吹着笛子,从后边走出来给舞女伴奏。   明明是见惯的竹笛,却发出奇异的曲调,合着舞女十分合拍。舞毕沈欣茹放下笛子:“宛月国人,曲子名叫《曼莎铃》这位舞者没穿鼻环,是名少女。”   齐越笑道:“既然汗王觉得这个宛月国少女,是上天赐给大地的瑰宝,就请自己留着,我再送汗王几个美女。”   巴努克盯着沈欣茹:“可以是这位司仪吗?我想要她,如果陛下同意,我愿意送出百匹汗血宝马。” 第30章   如果齐越只是普通男人, 他大约会说:眼光不错,可惜是我老婆,你可以滚了。可他是一国之君, 可惜沈欣茹身份不能曝光。   但这也不意味着, 齐越回允许这个巴努克继续蹦跶。卫国国力物力, 不是浑漠人有资格比肩的。允许你蹦跶是宽厚,不允许也可以一脚踢开你。   “汗王确定自己是来谈通商的?”齐越面色冷淡下来, 这也是巴努克第一次见大卫天子冷脸, 没有疾言厉色, 只是放下嘴边一直浅淡温和的笑容, 可整个人都变得仿佛身在云端, 可望不可及。   大卫朝臣见天子不悦,全部肃手起立低头听训。音乐歌舞停下来, 只有账外旌旗随风发出猎猎声。   “身为一国之君,带着自己士兵炫耀而来,不遵守约定时间,三番两次言语挑衅。”齐越淡淡看向巴努克“汗王大约忘了, 去年克图尔南大范围瘟疫,牛羊死了无数,冬天又起暴风雪冻死百姓上万人……”   巴努克嬉笑的表情淡去,看着齐越脸色变得难看。   齐越根本不为所动, 继续淡淡道:“汗王背负子民生死,却在这里恣意妄为,或者汗王自己吃饱忘了百姓受苦?”   巴努克想潇洒一笑, 或者嘻哈过去,可是都不合适,脸色变来变去就有些怪异。   齐越教训完,改了脸色浅笑道:“或者汗王能变出粮食,和朕做不做生意都行?”   账里人注意力都集中在齐越身上,没人注意到浑漠左将军,在听到齐越说‘或者汗王能变出粮食。’时,脸色变得紧张。   巴努克听到‘汗王能变出粮食时’,心里也是一紧,眼神瞬间变得犀利,那样子几乎想要杀了齐越,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哈哈大笑:“皇帝陛下真会开玩笑,我怎么能变出粮食,不过是被皇帝的美人迷花眼。”   “陛下没发现吗,”巴努克含情脉脉看向沈欣茹:“这位女官站在那里,像是最精美的瓷器上描画出来的,尤其她的气质和眼睛,像是天山上的女神,清冷却动人魂魄。”   我老婆很好我知道,收回你的贼眼。   齐越准备开口,沈欣茹从齐越身后出来。齐越为了她提前揭穿巴努克老底,她不能让齐越再为她做出不智的事情。真正的明君,很多时候其实还不如普通男人,来的自在随心。   沈欣茹先给帝王屈膝,再向巴努克微微欠身:“多谢汗王青眼,只是我在家乡有婚约。”   “他们夫妻十分恩爱,汗王不用再想了。”齐越立刻补上,虽然没人知道恩爱夫妻是他和阿茹,但大庭广众下说出来,他自己心里挺甜的。   巴努克对自己地位十分得意:“你男人能带给你什么,本王可以让你做王妃,锦衣玉食受万民喜爱。”   没有夫妻恩爱,更没有十分,沈欣茹心里先冷冷回答齐越。对巴努克的回答则是,皇妃和王妃有区别吗?有的话也是浑漠不如大卫。   偏偏没听过老婆甜言蜜语的齐越巴望:“朕也好奇,司仪相公有什么好,让司仪舍不得?”要听到阿茹的情话了,激动搓手。   沈欣茹再次怀疑自己上辈子做了什么孽,这辈子碰到齐越,可以把他扔了吗?答案:不能。   沈欣茹对巴努克弯起嘴角:“他俊美无双心怀天下,比汗王负责许多,最起码会守约,不会在两国会谈时,拖延时间寻衅挑事。”   得,被阿茹骂了。齐越刚还沾沾自喜,阿茹夸自己俊美无双——阿茹喜欢我的长相。这一句就够齐越高兴半辈子,至于心怀天下,这没用阿茹不喜欢。   可惜就半句情话,还没开心完就被教训了:比汗王负责许多,最起码会守约,不会在两国会谈时,拖延时间寻衅挑事。   这句话把两国君王都教训了……   “我在这里让汗王分心,臣属请求回避。”沈欣茹向齐越屈膝,路她已经铺了,剩下是齐越的事。   巴努克却越发喜欢这位司仪女官,大约没有女人敢呛他,被沈欣茹教训几句,越发觉得她是天山女神,不食人间烟火带着冰雪之气。   “司仪,本王有黄金宝石,有山川草原,有牛羊成群,只要你愿意来本王为你建一座黄金宫殿。”巴努克拦住沈欣茹,语气诚恳。   不知怎么沈欣茹就想起落雁宫,掏空六代帝王私库宫殿,所以男人对女人好就是建金屋?   “张择南”齐越没有吩咐什么,只是喊一个人名。   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帐篷里多出一道人影,也不见他怎么动作,巴努克向后趔趄退到一边。   张择南伸手请,沈欣茹目不斜视往外走。   齐越笑道:“我大卫不用女子和亲,汗王喜欢,朕送汗王两个。”紫嫣兰心,不是心眼多胆子大吗,刚好去祸害你的后宫。   后边再发生什么事,沈欣茹就不知道了,她回自己帐篷了。下午齐越回来,沈欣茹问他:“巴努克说起通商事宜没?”   齐越解下披风,坐到沈欣茹身边揽住她:“没有,就算你明面说他不负责,拖延时间,他也没有说起通商事。”   沈欣茹放下书册微微皱眉:“他也是一国之君,也是千里过来,还只身进入大卫,明明很有诚意的行为,为什么来了却三五着调?”   齐越一手揽着沈欣茹肩膀,一手抹平沈欣茹眉心:“就因为他敢入大卫国境,朕才三番五次忍让他,可他的行为很难让人判断。”   “刚开始朕以为他想讨价还价,可现在看来又似乎不是,既然不想好好谈,他跑来做什么?”   沈欣茹沉吟:“他来必然有来的目的,不然他一国之君,放下朝政跑来散心?只是现在看来通商并不是最重要目的,或者他还有别的目的,别的选择。”   这一刻沈欣茹脑海里闪过一个画面,齐越说‘或者汗王会变出粮食’,巴努克瞬间戒备。   “别的目的,别的选择?”齐越下颌无意识轻蹭怀里人发心,柔顺光滑很舒服。   沈欣茹被齐越打断,忘了一闪而逝的念头,只是问他:“如果巴努克继续插诨打科,陛下打算怎么处理。”   齐越淡笑:“明天开始正式商谈,朕不打算过去,听于文忠回禀再说。”   谁知第二天会谈巴努克也没去,他派人递来邀请齐越。来的人是卫人,或者说以前是卫人,说的一口地道官话。   “我们汗王猜皇帝陛下也没去,特别邀请您去打猎,那些通商的事有臣子们谈就行了。”来人面带浅笑落落大方。   齐越神色不冷不热心里却猜度,巴努克想私下谈?   “我们汗王还特别邀请贵国司仪一起去,也许司仪看了他神武之姿,愿意抛起相公,结两国之好也说不定。”   齐越瞬间就笑了:“不如朕……”沈欣茹立刻抢话:“我对杀生没兴趣,对浑漠人也没兴趣,请汗王不要再费心思。”   “朕不靠打猎治国,请汗王自己玩的开心,不过汗王脚下是大卫土地,请按照大卫律令缴纳税金。”   信使碰了一鼻子灰走了,他怎么也想不通,汗王邀请司仪,皇帝生什么气?打猎还要税金,没听过这么小气的。   “这个巴努克明明有求于人,却这么嚣张,简直不可理喻。”齐越推断不出其中关窍。   沈欣茹倒没什么气愤:“大约汗王也觉得陛下不可理喻。”   “刚才是爱妃拦的快,不然朕一定派个老秀才,教教巴努克廉耻二字怎么写。”   “浑漠人父死子继兄终弟及,他们民俗和我们不一样。”淅淅沥沥,沈欣茹替自己到一杯茶端起来。   “那也是‘父死’,‘兄终’,没听说勾搭有夫之妇的。”说完齐越很自然从沈欣茹嘴边抢下茶杯自己喝。   沈欣茹用同情傻子的目光看齐越:“陛下没事多看些书。”   “你这是什么目光?难不成浑漠人以勾搭有夫之妇为荣。”齐越把茶杯塞回沈欣茹手上。   沈欣茹无语放下:“浑漠人婚俗和大卫不同,他们可以一女多夫兄弟共妻,如果真能勾搭到别人家妻子那是本事。”   齐越抬手给沈欣茹斟茶,这地方太可怕,简直纲常败坏,还是赶紧离开的好:“喝茶”话题也要转开。   沈欣茹端起茶盏继续说:“在浑漠国是女人挑选男人,不满意可以随时换。”   不满意可以随时换……可怕。齐越换上温柔笑脸:“阿茹,朕打算离开这里。”   ?沈欣茹用眼睛示意。   齐越殷勤备至:“你先喝茶,喝完听朕细说。”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沈欣茹瞟一眼齐越温柔的笑容,莫名就体会出温柔下掩盖的那点心虚,知道自己对他不满意。   或许是因为齐越表明心迹吧,总之两人再相处,沈欣茹总能体会到男人那些弯弯绕绕。   端起茶盏抿一口放下,就听齐越解释:“底线已经商量出来,朕在与不在都不会改变,其实这次来北疆还有个重要原因。”   查北疆大帅能力和忠诚,现在北疆大帅姓蒋名子良,是开国勇候五世孙。他们家三代驻守北关,功劳自然不小,可齐越也担心他们把持太久划地为王。   “陛下准备怎样?”沈欣茹问。   齐越笑:“咱们走,就让巴努克在这打兔子好了。”小心眼儿的男人,对情敌能贬低就贬低。   很快一驾轻便乌篷车,带着几个护卫离开军营,驾车的是个面目普通短胡子的三十大汉。   皇账外伺候的是汪成全,里边是身穿赭黄袍的‘齐越’,和普通宫装的‘沈司仪’,仔细看皇帝有八分像,沈司仪么只有六分像。   三日后一驾乌篷车停在永丰城,一家酒楼外,面目普通的大汉——暗龙卫副指挥张择南——掀开车帘。   “老爷到地方了。”一位白面薄须三十六七,中年男子从车上下来,只见他穿着姜色暗花素绸棉袍,用一条杏黄绸腰带系着。   虽然人到中年肌肤微微松弛,可是五官却更多了几分韵味——不得不说暗龙卫手艺果然绝妙,任谁也想不到他是大卫年轻天子齐越。   中年男子背手抬头看了看酒楼牌匾,又看了看街上来往行人。这就是永丰城,蒋家根本所在。   感叹不过片刻,中年男子脸上闪过捉狭,清清嗓子表情一本正经,对着车里喊到:“闺女出来,爹爹领你用饭。” 第31章   沈欣茹坐在马车里不想下去, 她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同意这种荒唐事情,扮兄妹夫妻都行为什么要扮父女?   齐越说年轻男女太打眼, 都是京城口音容易暴露。   沈欣茹还在纠结, 车外又传来齐越充满‘慈爱’呼唤:“闺女快下来, 刚不是说饿了。”   ‘慈爱’的声线下,是压不住的得意扬扬, 教养良好的沈欣茹, 无奈又气闷, 她能不能把这野爹卖了?   门帘忽然撩开, 中年美男的脸和阳光一起出现, 脸上的笑容也和太阳一样刺眼惹人烦:“乖女儿,下来~”   车外张择南脸上表情一言难尽, 管自己老婆叫闺女,万岁这是什么诡异爱好?   “下来吧,这两天都没有好好吃饭。”齐越总算正经些。   沈欣茹摸摸垂下来的发辫,好几年没做少女装, 这会儿穿着桃红袄,八步挑线群。好吧,她做姑娘时也没打扮的这么小家碧玉过。   齐越却很满意,他姑娘当然要真实活泼些, 决不能像什么‘天山冰雪女神’引人觊觎。   “下来”齐越伸出手,沈欣茹忍着浑身不适搭手出来,她下来也是先左右看看街上人物风情。   “几位客官路上辛苦, 快里边请。”小二哥热情迎出来“几位打尖还是住店,牲口要不要喂?”   做父女什么都好就是不能拉手,沈欣茹手抽走了,齐越只能遗憾的搓搓手指,对小二笑到:“小哥这里还能住店?”一边说一边往里走。   小二侧着身子往里带,笑容十分殷勤:“小店只卖饭食,但是客人要住宿的话,咱们可以给客官联系干净齐整的客栈,保证价格公道。”   齐越笑:“店家倒会做生意。”   小二苦笑:“有什么法子,生意一年难似一年。”   齐越撩起袍子跨过门槛,一边让沈欣茹小心,一边和小二聊天:“怎么会,永凤城可是北关重镇,不说内地来做生意的,只边关二十万将士就是做不完的生意。”   小二把人领到一副干净桌前,从肩膀抽下抹布,一边擦桌子一边说:“客官这话说的明白,可那都是老皇历了。以前每逢休沐,这永凤城人山人海那叫热闹,可如今连以往五成都没了。”   “怎么会?”齐越一边奇怪,一边吩咐“我们坐楼上。”   “谁知道呢,军爷们就是少了”小二一边随口答,一边又说“楼上没点火盆,几位客官在楼下将就下可行?楼下也没多少客。”   齐越左右看看这才发现,楼下七八副桌椅,只坐两三桌人。   沈欣茹淡淡开口:“就坐楼下,暖和。”她知道齐越是为她才要坐楼上,可既然出来体察民情,当然要融入百姓。至于调查蒋子良,暗龙卫已经出去六个人。   于是五个人两个主子坐一桌,一车夫两护卫坐一桌。   沈欣茹看着柜台上菜牌:“拔鱼面是永凤特色,来一份。”   “好嘞,拔鱼面一碗~”小二向后唱菜名,又低声问“一碗不够吧?”   齐越笑着到一杯茶给沈欣茹暖手,对小二说:“我闺女胃口小。”   小二称赞:“客官好福气,您家姑娘可真漂亮。”   齐越听的眉开眼笑,将来生一个像阿茹的小公主,粉嫩粉嫩小小一团,想着就可爱。   沈欣茹瞥一眼傻笑的齐越,向小二道:“再要一个羊头肉,一个野八仙,水菜随便捡两样。”   “没看出姑娘竟是个行家,永凤的羊头肉名闻天下,乱炖野八仙也是一绝,只是可惜……”小二脸上露出难色“自从二将军下令北关守军打猎,这野味就越来越少,价钱飚的一般饭店带不起。”   齐越思索所谓二将军,应该是蒋子良家二公子蒋方国,他只是有些奇怪了朕的将士需要打猎?笑着问:“好好的打猎做什么 ,练兵?”   “这其实一举两得,即练兵也给将士们补充些肉食。”小二笑呵呵解释,柜台上算盘一阵乱响,掌柜的皱眉:“好好伺候客人,不许议论军务。”   军务也算军机,确实不好随意议论,齐越理解对掌柜笑笑。小二点头哈腰给客人道歉,然后腿脚麻利来回上菜。   几个人身份都很贵重,生活习惯很好,悄然无声一顿饭,给了打赏出门。这家店服务周到,等他们出去马儿已经套到车上。坐上马车走了一条街,准备拐弯时,那个小二刺溜刺溜追过来:   “客官等会儿。”   张择南‘吁’停下马车,齐越掀开帘子笑问:“怎么,饭钱不对?”   “那倒不是”小二不好意思搓手“您看你不是要去客栈吗,不如去小人家,只要一半价钱,绝对干净不聒噪,还给您浆洗跑腿。”   这可真会挣钱,齐越笑:“谢谢小哥好意,不过我们已经定了客栈。”沈欣茹跟出来风餐露宿已经很辛苦了,他怎么可能委屈她住在普通百姓家。   “那行,那行,耽误您功夫。”小二点头弯腰道歉,看着客人走了,满脸心疼:打赏真大方,可惜一大笔生意。   齐越的马车继续‘哒哒’向前,沈欣茹微微凝眉:“生活有这么艰难吗?以至于小二如此费尽心思,等咱们走远了,还要偷跑出来拉客。”   齐越笑着拉起沈欣茹纤手:“也许小二有志向,要多赚钱买地或者攒生意本,也或者家里有事比较费钱。”   沈欣茹撩起帘子向外看,一样古旧的石板街道,两边都是青砖青瓦店铺,不能说不好,可总有些年代感,再者这边百姓衣裳看起来更素朴。   沈欣茹一路向北走过不少郡县,这里看起来显得略微老旧贫穷。   齐越拉下帘子把沈欣茹揽在怀里:“别看了,外边风挺冷的,边境就是这样没有内地富庶。”说完习惯性在沈欣茹额头落下一吻。   毛毛的假胡子蹭到皮肤有点发痒,沈欣茹冷脸推开齐越,嫌弃乜斜:“尊敬点,您可是我‘爹’,还打算把我进献上去换荣华富贵。”   “闺女生气了?”齐越又黏上去抱着人温存。   沈欣茹气的推他,咬牙切齿低声道:“走开”   外边赶车的张择南恨不能自己是个聋子,这样就不会发现自家主子,自家睿智大度的主子,原来如此恶趣味,如此让人鸡皮疙瘩。   齐越选择的客栈不是最好的,排不上第一第二,但也算的上第三第四。门窗都是新刷的油漆,家具用料虽然普通,但也都是新置办的。   帮佣是个三十左右的妇人,素脸净梳头,手脚麻利笑容可掬:“客官请进,这就是您包的院子,绝对永凤城头一份,比它好的没它实惠,比它实惠的没它好。”   别的也罢了,沈欣茹先去翻看卧具,三面新被褥不过普通细布素绸。   妇人见沈欣茹脸色不置可否,笑着恭维齐越:“客官真是好福气,有这么漂亮细心的女儿,”   夸沈欣茹就对了,齐越笑:“我闺女贴心得很,阿南?”向后喊一声,张择南过来,掏出十几枚铜子儿打赏。   妇人双手接了,喜的合不拢嘴:“谢谢客官祝您平安顺利财源广进,小姐嫁个乘龙婿。”   齐越心里满意的很:“小嫂子好眼力。”一挥手,张择南又掏出铜子儿打赏。   妇人千恩万谢的接了:“这院里有马房草料另算钱,烧炕免费火盆另记钱,客人沐浴的话,我这就让人送热水过来,另外早上店里有免费包子、烙糕、点心、稀饭、汤羹。”事无巨细交代清楚,妇人先热络的给他们把炕烧起来。   “阿茹,你还没睡过炕,据说又热又硬,结实的很咱们试试。”说着就把人往炕上带,一张嘴就在人脸上脖子上亲“张择南给你用的什么粉,弄得又黑又不好闻,也没有那种滑溜口感。”   你还嫌弃我?我还没嫌你胡子膈应呢,沈欣茹奋力推他,齐越连忙抱紧安抚:“没事,身上还是滑溜的,朕喜欢。”   你喜欢我不喜欢,沈欣茹提醒压在自己身上的某人:“您是不是忘了什么?”   “爹~”冷笑。   齐越被叫的一个激灵,越发激动:“乖……”上手就解人家扣子。   这样的人到底怎么当皇上的,明明朝堂上很睿智的一个人,为什么背过人这么无耻!沈欣茹不是男人,不了解男人私底下有各种各样恶趣味。   齐越就属于那种活儿不怎么好,偏偏想法特别多的。以前两人没交心齐越不好意思发挥,等两人慢慢交心,沈欣茹会……知道男人更多‘想法’。   这会儿沈欣茹却受不了,人生第一次给皇帝踹下炕了。齐越坐在地上有点懵有点开心,阿茹渐渐不怕他了。   沈欣茹从炕上坐起来,拢住衣领有些不知该怎么反应,对方毕竟是皇帝。   齐越微微一笑,阿茹不知所措的样子也可爱。他从地上站起来假意控诉:“阿茹你竟然把自家相公踹下炕。”   自家相公几个字,让沈欣茹无端生出底气:“我只记得你要做我爹。”   “这能怪朕吗,谁让你三年没生下一男半女,我只好过过干瘾。”   沈欣茹脑子有点乱,所以怪自己?   “来嘛阿茹,咱们努力早日做爹娘。”奸诈的男人,趁着女人糊涂时把人推到。   衣扣一个个解开,沈欣茹还记得:“不许亲,胡子太讨厌了。”   齐越正要遗憾,院子里传来张择南响亮嗓音:“你们干什么?”   “回大叔的话,我叫刘大顺,这是我弟弟刘二顺,我们来给贵人解闷。”回答的是一个清脆童音。   然后一个更童稚的声音唱起来:“绒花开,绒花落橘子,绒花开了采郎来。”   张择南阻止:“我们老爷不听曲儿。”   “不听曲儿怎么打发时间”小孩儿努力推销自己“我和弟弟不光会唱曲,还会跳舞,只要一点点赏钱就好。”   “老爷,小姐听曲儿,二顺唱曲子解闷。”更童稚的声音响起。   沈欣茹推开齐越,大白天你不要脸我还要呢。齐越痛苦‘嗷’一声趴在炕上,沈欣茹理好衣裳从套间出来:“进来吧。”   大顺领着二顺进来,看见一个很漂亮的小姐姐,脸蛋红扑扑的:“小姐好,您想听当地童谣还是《诗经》还是新流行的诗歌。”   齐越一本正经从里边出来,结果就看到两个小孩,一个八岁左右最多到他腰上,一个五岁样子比他膝盖没高多少。两个孩子手拉手,都是圆眼塌鼻梁,眼睛黑白分明看着挺聪明。   “怎么这么小就出来讨生活,你们爹娘呢,你怎么没上学?”齐越问。   “我娘就是刚才的帮佣张嫂,我爹原本是三将军手下一个总旗,不过他阵亡了,”小孩儿眼神黯淡下去,更小的孩子眨巴眼睛看哥哥,他从小跟着哥哥长大,根本不记得爹爹什么样。   “哥~”摇摇哥哥手“不难过。”   刘大顺抽抽鼻子抬起眼笑:“我弟弟会跳舞,客人们都喜欢。”   可天下之主百姓君父不会喜欢的,这么小的孩子谋生,是他这个做君父的失职。齐越半蹲下,拉起小孩儿手和悦笑道:“朝廷有抚恤金,还有免费学堂。”   沈欣茹摸摸小孩软软发顶:“皇上还免了遗孀税赋……”   话没说完,小小孩儿忽然声音清脆说道:“皇上坏。” 第32章   屋外的张择南听的一愣, 但是他并没有着急进去喝斥小孩儿,皇上好不好他们身边人最清楚。张择南只是奇怪,为什么这么小的孩子说皇上不好。   屋里沈欣茹也是一滞, 这么小的孩子知道什么好坏, 他说皇上不好必然是耳闻目染。   齐越倒没什么反应, 先生教过他,作为君王执掌天下事, 必然有人怨愤他, 比如他杀过的贪官污吏。   只是这么小的孩子为什么?齐越笑着站起来, 抬眼一看桌上有四样果碟, 随手取了两块玫瑰饼给孩子。   “跟叔叔……伯伯说说, 皇上为什么坏,他做什么坏事了?”   小小孩儿两只小手捧着玫瑰饼, 乐的眼睛眯起来:“坏……呜呜”嘴巴被哥哥捂住了。   大顺大一些,显然知道不能说皇上坏,他一手捂着弟弟嘴,一手抓着玫瑰饼, 眼睛清亮:“这位老爷别听二顺瞎说,他看戏文学嘴呢。”   如果真的是看戏文学嘴,何必捂小孩儿嘴呢?齐越笑着坐下:“你们会唱什么曲儿,唱给伯伯听。”   二顺舔了一下玫瑰饼童声童气:“客人想听当地童谣, 还是《诗经》还是新流行的诗歌。”   这明显是哥哥常说学会的,齐越笑道:“唱《诗经螽斯》”沈欣茹看齐越一眼,做到另一边, 她知道齐越不会放弃。   小小孩儿又添了一下玫瑰饼,抬头睁着圆圆的眼睛看齐越:“不会”理直气壮。   齐越没和这么小的孩子打过交道,只觉得小家伙十分可爱:“那换一首《诗经伐檀》”   “不会”清清脆脆应了,小家伙又低头舔一口玫瑰饼,两手中间那一片被添的湿湿软软。   “《硕鼠》?”   小家伙头都不抬摇了摇,继续舔他的玫瑰饼。   “……”齐越想笑又无奈,就这样也好意思让人点歌?“你怎么一直舔,想吃就吃吧,不够伯伯再给你。”   二顺珍惜的看看自己玫瑰饼,交给哥哥保管,仰着毛脑袋对齐越说:“要给客人表演节目,吃糕饼嗓子干。”   大顺把两块饼子放进自己口袋,心情放松许多,今天的的客人一看就是好人:“嗓子干唱歌不好听,我弟弟会唱《蒹葭》”   二顺听到自己会的曲目,短短两条腿像女子屈膝一样盘下去,两条小胳膊平伸出来面向前。这就是起势了,小家伙脸色很严肃,胳膊向上手向下,做出波浪样,一边波浪还要一边左右摆动。   稚嫩的童音拉起唱腔:“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唱到这里,小身子借着屈膝转身,然后回头做出少女害羞的样子。   “噗……”张择南没忍住喷笑了。   沈欣茹微微皱眉,她不觉得小孩儿学这媚俗是好事。像刚才齐越点的三首,一首祝福子孙繁荣,两首谴责贪官,小孩儿传唱没有坏处。可《蒹葭》是情歌,不适合小孩儿唱。   齐越也不喜欢,可因为沈欣茹皱眉,大顺已经满脸担忧。笑着起身,齐越把二顺抱到桌边坐下,重新捡一块枣泥糕给他:“二顺嗓子很清脆。”   小孩儿接了糕点抱着:“很清脆有赏钱吗?”黑白分明的圆眼镜,看着齐越一眨不眨。   齐越笑着向外:“阿南?”张择南进来,给小孩儿两个铜子儿。   倒不是张择南小气,而是给太多不合适,这本来就是个逗趣的事儿。再说大卫物价便宜,两个铜子儿能买两个烧饼,半斤小米不算很少。   二顺笑出一口糯米牙:“哥哥~”伸出手给大顺,大顺接住笑的见牙不见眼:“老爷我会吹笛子”   齐越放下二顺,让他到哥哥身边,抬眼看沈欣茹示意:这孩子也会吹笛子。   沈欣茹对孩子笑容温柔:“你会吹什么曲目,笛子呢?”   “会吹《鹧鸪天》、《菩萨蛮》、《渔歌子》”大顺一边说,一边从怀里取出一张芦苇叶子,两只还稚嫩的手认真卷起来。   别人说话的时候,二顺就一手抱着枣泥糕,一手拉着哥哥衣襟乖乖看哥哥。沈欣茹则有些惊讶:“芦笛?”   大顺抬起眼睛不好意思笑:“芦笛也算笛子,不算骗人。”   芦笛算不算笛子,历来音乐大家意见不一,沈欣茹并不打算为难孩子,笑着说:“只是看着新奇。”   大顺放下心拍胸脯保证:“好听的,我芦笛吹的可好。”一边说一边把芦笛放到唇边,很快明快流畅的笛音飞扬出来。就技巧来说小孩儿当然有很多问题,但是这孩子用自己的理解演奏出来,算是别有意趣。   齐越转头笑问:“阿茹听着怎么样?”   沈欣茹笑着回答:“《鹧鸪天》算是笛子里难以演奏的。”没说好不好,齐越就明白各方面都没能入沈欣茹的眼。这也难怪沈欣茹自身勤奋有天赋,又师从国手大家,能听完已经说明这孩子还算不错。   大顺不好意思挠挠后脑勺:“小姐觉得难,有没有赏钱。”二顺听了圆圆的眼睛,先充满期望看一眼齐越,然后转头巴巴看着张择南。眼巴巴的样子看的张择南,想立刻给个银元宝,可是主子在他不敢造次。   齐越觉得有些奇怪,一般来说给赏钱看客人高兴,没有说一个节目给一次的,这样显得太贪。可是面对两个这么努力乖巧的小孩,齐越心软:“给赏钱。”   张择南立刻颠颠进来,的掏出几枚钱给二顺,二顺乐:“谢谢叔叔”   沈欣茹问大顺:“竹笛会吹嘛?”   大顺挺起小胸脯:“会吹,不过笛膜坏了,等我明年采到芦膜就能吹了。”   一片笛膜能要多少钱?沈欣茹和齐越对视一眼,对这两个孩子越发好奇。收回眼光沈欣茹笑笑,起身从里间拿出自己的笛子,这是来北关路上买的。不是多贵但是用料,恰恰碰到合适的,紫竹里的黄鳝竹。   这是最理想的紫竹,声音体恬舒适悦耳,是最舒服的中音笛子。   “北地喜欢梆笛,你还小不合适,试试这根笛子”沈欣茹把笛子递给大顺。油光焦黄的笛子,配着大红穗子,一看就不不便宜,大顺欢喜的眼睛发亮:“我可以试?”   沈欣茹笑:“送给你了”   “我娘说不能贪别人好东西。”大顺看的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偏偏不接。   “我有好些笛子,不缺这一根,送你。”   大顺立刻眉花眼笑:“谢谢小姐”双手接过来,喜滋滋上下看了一会儿忽然想起来,“小姐会吹笛子!”   沈欣茹笑着点头,大顺双手捧上笛子:“能请您吹一曲吗?我听过的曲目太少了。”   “曲目不在多在精,只要掌握技巧,什么曲子都不难。”沈欣茹接过笛子“不如咱们一起吹《鹧鸪天》你再听听。”   竹笛和芦笛一起响起来,竹笛的声音没有一丝雕琢痕迹,像是流淌出的小溪,像是扑扇扑扇翅膀飞向河面的鹧鸪鸟儿。相比较芦笛就稚嫩生涩起来,好像没长出羽毛的小鹧鸪,在芦苇里扑腾。   一曲毕大顺脸红了:“小姐吹的真好,不用花钱听我吹。”   “那是不是就没有赏钱了?”二顺握紧铜子儿,紧张的盯着几个人。   齐越看了沈欣茹一眼,笑着把小小孩儿拉到身边:“给伯伯唱童谣,伯伯给你赏钱。”说完抬头对张择南,“阿南。”   张择南进来奉上一包铜钱。   大顺眼睛不由自主黏上去,沈欣茹看一眼齐越,两人相视,沈欣茹会意对大顺说:“你乐感不错,可是基本功不好,任何乐器基本功都很重要。”   “比如吹笛子,首先腰背要直,然后唇、舌、喉要自然放松。”沈欣茹又拿出一根笛子,放在唇边示意“吹的时候,呼气和吹孔垂直,要保证笛音圆润饱满……”   齐越捏着两枚铜钱,在二顺眼前晃悠:“会唱什么歌?”   二顺眼睛跟着铜钱从左到右,从右到左,嘴巴老实说:“《打花苞》”稚嫩的童音很好听“打一打二打花苞,打三打四摘樱桃,我把樱桃摘下来……”   沈欣茹教大顺:“宫、商、角、徵、羽,每个音必须准确……”   齐越笑着问二顺:“有没有关于皇上的歌谣。”   二顺眼睛亮了这个他知道,从齐越手里再拿走两文钱:“没有皇上的歌,皇上坏!”   “皇上做什么坏事了?”齐越笑眯眯配着三缕胡,就像一个和蔼伯伯。   “皇上坏的很只管宠贵妃……”   “住嘴!”帮佣张嫂在外边呵斥一声,急急忙忙走进来“客官别听孩子瞎说。”   来早一步,齐越心里淡淡可惜,嘴上却笑道:“二顺也没说错,天下谁不知皇上喜欢贵妃。”   张嫂扯扯嘴角:“谁说不是呢”一边说一边一手一个拉过两个孩子,“我这两个儿子聪明乖巧,常给过往客商解闷,刚在外边听到客官笛声,客官好笛子。”   “过奖”齐越笑着应了,又问“听二顺说皇上坏,难不成皇上以前来过永凤城?”   “客官说笑呢,咱们永凤苦寒边城皇上来这里干嘛,小孩儿听了几句戏文,瞎说呢。”张嫂一边敷衍一边准备走。   齐越笑:“也不见是瞎说,皇上宠贵妃盖了一座落雁宫,不知花了多少钱可见昏聩。”笑容平常,就是随口闲聊的样子,完全看不出打探的意思。   张嫂又扯扯嘴角,很明显每次提到皇帝都不怎么乐意,但还是笑:“这事儿有一说一单论落雁宫,万岁爷说不上昏聩,落雁宫花再多,那是人家自己钱,又没花国库一分。”   倒是个明白妇人,齐越笑容多两分欣赏:“听大顺说尊夫为国捐躯,总旗该有二十两抚恤金……”   张嫂听到这里,目光变得戒备起来,一手抓紧一个孩子,干干扯起嘴角:“前边事忙,小妇人先告退。”   屋里恢复安静,齐越静坐不语,这个妇人看着是明理的人,为什么不让孩子上学,抚恤金去哪儿了,为什么这么小的孩子,就要出来讨生活?   沈欣茹沉默着坐到齐越旁边:“陛下不要想太多,未见得是陛下的错。家家都有难念的经,也许妇人家里公婆父母有病花钱多,也许妇人家里有兄弟要帮持。”   齐越拉起沈欣茹手握在手里,脸色并没有放松:“如果是这样,为什么每次提到朕,就脸色难看。还有小孩儿说皇上坏只能是耳闻目染,也就是说整个永凤城的百姓都觉得皇上不好。”   可打底是为什么?   “客官对不住”屋外再次响起张嫂声音,很快人影出现在屋门口“两个孩子不懂事,唱个曲要一次钱,这么贪心是小妇人教子不严。”   大顺跟在他娘后边脸烧的通红,二顺被他娘拉着眼泪吧嚓,睫毛都被泪水打湿了,黏成一撮一撮。   张嫂深蹲到地低头道歉:“孩子们平日给客人们解个闷得点赏钱,却不想现在贪心的一个曲子要一次,真对不住。”   回头吩咐大儿子:“把赏钱还给客人。”   大顺低着头磨着脚后跟出来,二顺眼巴巴看着哥哥,眼泪‘哗’就出来了。   齐越看不下去:“不过一点小钱,有出手大方的一次都比这多。”   “客官说的是,但客人高兴愿意一次多给点是一回事,孩子演完讨要是一回事,演一个要一个却不行。人心最忌贪,不该要的不能要。”   齐越这才发现赏钱被送回来,但沈欣茹送出去的笛子没还回来。这妇人其实是在言传身教,可以接受别人好意,这不丢人是大方,但不可以得寸进尺贪得无厌。   齐越对这妇人印象更好一分:“小嫂子我想问一下,各州县乡村都有官办学堂,怎么不送大顺去读书?”   张嫂脸上闪过一丝鄙夷很快消失,起身笑道:“谢谢客官笛子和糕点,小妇人有事先告退,有吩咐您尽管说。”   还是什么都不肯说,齐越心里有点沉,这件事小不了。沈欣茹看齐越眉头微锁目光沉沉,没说话起身给他倒一杯茶,然后坐到他旁边。   齐越没动茶杯,只是身体一歪靠到沈欣茹身上,额头抵着她脖根。 第33章   屋里安静极了, 齐越额头抵在沈欣茹脖根一言不发。沈欣茹静了一会抬手拍拍齐越胳膊:“不会有太大问题,不要担心。”   “嗯”齐越靠着没动。   沈欣茹停了一会儿继续劝解:“陛下兢兢业业,从没有辜负万里江山, 不用太强求自己。”   齐越笑着抬起头:“有事情解决就好, 朕只是偶尔觉得孤单。”   沈欣茹起身就走, 人家不难受自己去劝,倒显得自作多情。齐越拉住沈欣茹的手, 起身将人抱进怀里:“阿茹, 今天有没有喜欢朕一点?”   沈欣茹很想说没有, 可是齐越笑容里掩藏着落寞, 他那么努力勤于政事, 可依然有鞭长莫及的地方,没有感触才奇怪。可要说喜欢, 她确实没喜欢。   齐越抱着沈欣茹安慰她:“没关系,咱们慢慢来。”   女人到底要怎样才会喜欢一个男人?   第二天齐越和沈欣茹收拾整齐,他们打算去当地学堂看看,只是还没院子迎面一个二十七八男子, 笑容满面拱手:“昨晚回来听说店里来了贵客,太晚没来拜会,失礼失礼,在下店东黄仁理。”黄仁理一边拱手, 一边特意看了一眼齐越身后的沈欣茹,脸上笑容越发真诚。   齐越当然看到黄仁理的眼神,脸上淡淡笑容:“黄店东客气, 齐某有事要出门不方便接待。”   黄仁理笑的真诚:“先生远来是客,怕是不了解永凤城风土人情,在下土生土长先生想去哪里,在下愿意带路。”   “黄店东待客都是这么热情周到?难怪年纪轻轻生意做得这么好。”齐越带几分赞赏。   黄仁理又看一眼沈欣茹,容貌美丽气质淡雅,实在太和他标准。   “先生去永凤城转转就知道,待南客栈黄仁理,一心想娶关内女子为妻,所以……”   齐越想把人拖出去斩了,怎么阿茹来一趟北关,烂桃花一朵接一朵,掐都掐不完?   “我女儿是要嫁给贵人的,你不配。”冷脸说完拉起沈欣茹手就要走,还吩咐张择南“换一家店。”   能租起独院说明有钱,更重要齐爱越貌美气质好,黄仁理这几年第一次碰到这样满意的,怎么肯轻易放过:“先生别急,在下是帅府二管家外甥,在永凤城也小有资产,更何况小人父母双亡,不会让令千金受委屈。”   齐爱越是齐越给沈欣茹取得化名,如果不是父女要同姓,齐越还想给沈欣茹起名叫沈爱越……   “你是蒋大帅府二管家外甥?”齐越问。   “是”黄仁理挺起胸脯“苟管家是我姨父。”   那可真是‘够贵重’的,齐越没兴趣,不过却没必要换一家。他让暗龙卫去军营打探蒋子良能力和忠诚,这里倒可以侧面了解为人。   虽然不打算换地方,但是齐越也不打算让黄仁理对自己老婆口水,还是带着沈欣茹出门,坐到车上抱怨:“阿茹,你以前在家,是不是更多男子向你示爱?”听着酸溜溜的。   沈欣茹在家做姑娘时……真的有很多人求婚示爱,实权太师女,相貌才学性格样样出众,真说起来比齐越还受欢迎。   可是看着齐越酸溜溜难受的样子,沈欣茹不准备刺激他,语调淡淡:“我在家时极少出门,见人不多。”   齐越继续酸溜溜:“先生门生总有示爱的吧。”   刨根问底是什么毛病,以前她怎么没发现齐越这么多事。沈欣茹清清冷冷看齐越,齐越就闭嘴了,哎~让老婆时刻明白爱意,也不是件容易事。   “老伯,城里最近学堂怎么走?”车外张择南问路声,然后是一位老人说:“在城外南怀村,你们先往南走出南门……”   “等等,老人家我问城里最近的。”张择南说。   “城里没有学堂只有私塾”   齐越听到这里,看了一眼沈欣茹:城里怎么会没有学堂?   张择南知道主子心思,他笑着问:“老伯,城里怎么会没有学堂?”   “没有就没有喽,你这口音是京城的吧,你们在京城吃香的喝辣的,别管我们边疆百姓闲事。”老人不想再搭理,挑起担子走人。   齐越掀开车帘,笑问:“老人家你知道待南客栈……”话没说完,老头笑了:“你们是不是有女眷,黄店东做梦都想娶关内女子。”   “为什么,边疆没有好姑娘?”齐越问。   “那谁知道。”老头终于挑着担子走了。   张择南驾着马车,边走边问花了大半时辰才找到学堂。学堂倒是很大,可只是普通茅草屋,而且大大小小上百学生,却只有一个老秀才,一个年轻童生。   齐越看着乱糟糟的孩子,和老秀才攀谈:“请教先生,怎么城里没有学堂,还有这么多孩子,为什么只有一个秀才教?”   老秀才连番上了三堂课,正身心疲累对着齐越没有好脸色:“你是京城来的吧?去问问你们好皇上。”说完甩袖走了,齐越有心去问年轻童生,可他正被一群孩子围着,根本脱不开身。   另有一群孩子瞄着齐越张择南,在一边叽叽咕咕,然后忽然冲他们哄笑:“拐子拐,拐子拐,京城拐子朝里拐。”   甚至不知道那个胆大孩子,超这边丢土坷垃,张择南闪身用手接住,脸色立刻变得难看起来,坚硬的土坷垃在他手心化为灰尘。   孩子吓住了,齐越没发怒只是转身离开。迷雾在眼前越来越浓,他需得解开,边关和京城互为唇齿,不能割裂对立。   回到客栈齐越派两个暗龙卫乔装打探,他身边明理暗里还剩下十八个。听张择南说黄仁理邀请喝酒,齐越略做思考同意了。   黄仁理为表诚意,特意在珍味楼摆酒,   珍味楼是永凤城最好的酒楼。齐越去时桌上已经摆开果碟酒水,黄仁理热情的很,满脸喜色请人入座。   酒过三巡菜品满桌,黄仁理笑容恭敬介绍自己:“晚辈今年二十六,自幼父母双亡,在姨家长大,跟姨夫姨母亲如父母,所以先生不必担心晚辈没家教或者靠山。”   “再者晚辈不敢说家资巨富,但是万贯总是有的。”   齐越食指拇指搓动酒杯,一边考虑一边淡笑:“为什么一定要娶关内女子,难不成你有隐疾?”   “没有,齐先生若是不放心,咱们可以去医馆请大夫诊脉。实际上因为小时候住在帅府 ,晚辈还和府兵学了几手拳脚功夫。”   齐越放下酒杯淡笑:“齐某只有这一个闺女,不会嫁到边疆这么远的地方。”   黄仁理急忙说:“晚辈可以跟岳父回到京城落户。”   谁是你岳父?齐越瞥一眼黄仁理。   雅门忽然推开,张择南从外边进来:“老爷茶水泡好了。”   齐越看了一眼张择南手上茶壶,对黄仁理笑道:“尝尝老夫从京城带来的茶叶。”   张择南翻开两个茶碗,先给皇上到一盏,然后按着茶壶盖给黄仁理斟茶。齐越微笑看着,这壶不是普通茶壶,是秘制的鸳鸯壶又叫子母壶。   能出两样茶水。   齐越举起茶盏,微笑:“黄公子请。”   “先生客气”黄仁理也连忙举起茶盏,细品一口“好茶。”   齐越笑笑放下茶杯:“不瞒黄公子,这次齐某不远千里来边疆,是有目的的。”   “什么目的?”   齐越端起茶盏:“咱们边说边聊。”   黄仁理没有异议,端起茶杯示意,然后小呷一口,静等下文。   齐越老神在在:“齐某母亲和沈太师家有姻亲,齐某以前见过沈贵妃一眼,和小女长相有八分像。这次万岁出京没带嫔妃,齐某得知后心里一动带着女儿追过来。”   “先生意欲何为?”黄仁理眉头拧起来,齐越笑笑伸手示意他喝茶,黄仁理没有多思索,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齐某想把女儿进献给皇上。”   “皇上是你说想见就能见的?”   “齐某有老太师荐书,而且和通译魏庭礼有过几面之缘,见一见皇上还是不难。”齐越笑着看黄仁理,看他脸色一点点泛红。   黄仁理觉得脑袋一阵阵发昏,忍不住摇了摇保持几分清明:“如果进献成功,黄某就恭喜先生,如果不成功,先生能不能把令千金许配给在下。”   对面的人晃悠晃悠,眼神开始涣散,齐越笑容慢慢收起来问:“为什么一定要娶关内女子。”   黄仁理觉得脑子很沉,似乎有人在他脑子里问话,于是不自觉回答:“因为我想去内地安家落户。”   “边关不好吗,你在这里有靠山有生意。”   齐越的声音在黄仁理耳朵里,好像云雾一样飘渺,他酒醉样晃着脑袋回答:“边关不能再待下去,迟早会有危险。”   齐越心里一沉,问道:“这里有二十万大军压境,为什么会有危险?”   “顶多十五六万,蒋大帅他吃空饷……”   晴空一个霹雳击在齐越头上,他直觉整个事情都和蒋子良有关:“为什么城里没学堂,为什么张嫂有抚恤金还要做帮佣?”   “没有学堂是因为办学堂的钱,挪做军费,张嫂那有什么抚恤金,大帅说朝廷军费太少,活人都不够用死人就忍忍,毕竟守关是大事……”   齐越慢慢敛目,原来是个贪官。   “哈哈哈,骗鬼呢,军费虽然扯皮,但是也没欠很多。反倒是蒋子良自己吃的很肥……”黄仁理晕晕乎乎又想起,‘齐先生’献女的事情,伸出软塌塌胳膊拍拍齐越。   “其实献女不见得是好事,皇上这次能不能安全脱身还不一定。”   “为什么?”齐越很冷静。   黄仁理痴痴笑:“你知道蒋贼把多出的军粮弄到哪儿去了?他低价卖给巴努克了。”   !   旱天雷在齐越头顶炸开,很多事走马灯一样在脑海转过:难怪巴努克明明有求于人,却态度嚣张反复无常,难怪郑文化一直在渝北驻守,从没来过这边。   黄仁理晃了晃倒在桌上:“巴努克派人来永凤帅府,威逼利诱蒋贼,不是逼迫他送更多粮食,就是利诱他里应外合杀了皇帝让……”黄仁理终于晕了。   原来巴努克的目地,是用他逼蒋子良。   雅间门再次被敲响,齐越收拾好震惊激怒,面色平稳对张择南点点头。张择南打开门,门外是个四十多岁油腻男人,掬起满脸笑意:“这位相公,不才程万芳,是蒋帅府上师爷。”   程万芳确实是蒋子良师爷,齐越听过这个人。   “相公想要献女,不如到我们府上,我们大帅最急公好义。”   被偷听了?齐越舒展筋骨抬手转动酒杯:“程师爷还知道什么?”   “不才无意中听到。”后边黄仁理言语含糊又低,他确实没听到,可他听到齐越打听北关军队、抚恤金、学堂的事。这样的人,还能接触到皇上不能轻易放走,要不然大帅就有麻烦了。   齐越想了想黄仁理后来含混模糊的声音,料想隔墙也不能听到,笑着说:“其实后来再想想,黄店东挺好,我把姑娘嫁他也挺好。”   程万芳还要说什么,忽然颈后一疼晕了。齐越吩咐接住程万芳的张择南:“不留活口。”助纣为虐,早死不冤。   张择南伸出两指在程万芳脖后一捏,程万芳彻底软下去。   两人下楼碰见小二,张择南吩咐:“黄公子和程师爷有要事商议,你们不要上去打扰。”说完抛了一个银元宝给小二,小二喜笑颜开应了。   张择南压抑着焦灼,尽量快点赶马车,谁能想到不过是体察民情,竟然会发现这样的事。皇上是孤龙,如果有事大卫就乱了。   回到客栈,齐越拉起沈欣茹直接出门:“快走,这里危险。” 第34章   虽然齐越不是沈欣茹喜欢的类型, 但人品是值得信任的,更何况他说这里不安全,有什么比皇上的安全更重要?   沈欣茹什么话都没问, 直接披上裘皮斗篷出门。齐越说:“咱们不坐车骑马, 你换上骑装。”   换骑装太慢, 沈欣茹担心迟则生变,当机立断只在裙下套条皮裤:“走吧, 这虎皮很保暖。”可齐越还是不放心, 又从柜子里拿出皮袄。   “要赶夜路, 你身体扛不住。”   张择南几次往屋里看:“老爷, 时间不能耽误!”   说话功夫院子里响起杂乱马蹄声, ‘咴咴’马鸣声,有人进来给张择南禀报:“干粮备好了。”   齐越知道轻重, 紧急时不顾帝王至尊,半蹲下帮沈欣茹扣腰下盘扣,两个人大略收拾好急忙出门。出门前沈欣茹又跑回屋里替齐越拿出一件貂皮大氅:“夜里穿!”总算夫妻俩出门,其实前后不过半盏茶。   大顺领着二顺进院子, 看见所有人牵着马准备出门:“老爷小姐要出去,我徵音吹不好,能不能请小姐给我定音?”   二顺睁着圆圆的眼睛,看院里马蹄不安乱踩。人说马通人性, 这话不是空说的,几匹骏马感受到主人焦躁,这会儿被两个小孩儿耽误, 不安的扬蹄嘶鸣。   高扬的马蹄‘咴咴’急促叫声吓到孩子,二顺‘哇’的放声大哭。   大顺连忙转身哄弟弟,张择南牵马要走,沈欣茹不忍孩子哭,却跟着往外走。几个人正准备绕过孩子走,张嫂听到儿子哭声跑来:“二顺怎么了?”   进院子看到几个人奇怪:“客官这是做什么?”   “有事出去”张择南迅速回答,又说“马吓到孩子,这点银子算补偿。”顺手递过来一个银锞子。   张嫂摆手:“又不是故意的,娃们自己跑来玩。”   张择南实在不敢在虎狼窝耽误,收回银子说:“我们还赶时间,借过。”   “哦”张嫂领着两个孩子错身让到一边,几个人牵着马依次出去,路过沈欣茹,张嫂忽然发现:“齐小姐,你耳后皮肤好白。”   沈欣茹笑笑点头没说话,拉着马往外走。几个人出院子翻身上马,张嫂忽然想起什么追出来:“客官办完事早些回来,今天下午有雪。”   几个人快马加鞭出了城,张择南问:“老爷,咱们往哪里去?”   齐越拉住缰绳下旨:“即刻传信博尔台,拿住巴努克生死不论。”   “是”张择南挥挥手,毛步奇带着另一个暗龙卫,一抖缰绳往西疾驰而去。   然后就是往哪里去的问题,虽然博尔台有京城来的八万大军,但是也有巴努克带来的三千铁骑,边境还有三万浑漠军。这些也不可怕,可怕的是背后还有十几万北关军。   其实最安全是往京城去,路上可以调动各府驻军护驾。齐越却不放心八万大军,也放心不下北关边境。这里出现问题,有多少百姓会遭屠戮,比如遗孀张嫂,比如大小顺子……比如千千万边关将士百姓。   作为帝王他必须站在百姓前边:“去博尔台,另通知郑将军挥师永凤城拿下帅印,暂代镇北大帅一职。”   “是”张择南再挥手,又有两个人往东飞奔而去。   天上阴沉沉的乌云,铅块一样压向大地,里边不知蕴含着多少风暴雪狂。齐越领着沈欣茹和剩下的十几个暗龙卫,往博尔台飞奔。   天色十分不好,街上店铺纷纷打烊,最后的行人匆匆袖着手,低头往家里里赶。珍味楼老板董秦,也吩咐小二收拾打烊。   “东家,不行,待南客栈黄老板,和帅府程师爷还在楼上商量事呢。”收了银子的小二也有些着急,这天不知什么时候就是一场暴风雪。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商量事!”董秦有些不悦,可也就是嘴上抱怨,客人都是衣食父母,更何况这两年生意不好做,这父母越发要供着。   整整衣裳,董秦堆上满脸笑容亲自上楼赔罪:“程师爷~黄老板~”一边用充满笑意的声音打招呼,一边顺手推开门。   屋里一桌几乎没有动的饭菜,桌上趴着黄仁理,地上歪着程万芳。董秦一愣忙过去扶程万芳:“程师爷您可是海量啊,什么酒能把您撂倒?”   手上的人硬邦邦冰凉凉,根本不是活人触感,董秦吓的‘啊!’一声扑通坐到地上,嗓子尖利的几乎刺穿屋顶:“快来人程师爷死了!”   大帅这些日子脸色难看,导致大帅府这几日都是阴云密布,没想到雪上加霜程万芳死了。蒋子良领着几个人到珍味楼,其中有几个黧黑壮硕的异族人。永凤城的百姓只知道这是浑漠人,在那边被当官的弄得家破人亡,才来大卫投奔大卫,希望有朝一日能回去报仇。   真实情况是什么样呢?整个二楼全被戒严,黄仁理悠悠转醒就看见图克南,正一脸兴味打量自己:“黄老板真是好本事,竟然不声不响杀了程师爷。”   图克南是巴努克派在大卫的蝎子首领。   黄仁理从小长在帅府,一个孤儿年纪轻轻能攒下万贯家产,姨母和姨父的帮助当然少不了,可自身也是极有眼色聪明的。虽然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但也不妨碍他快速反应。   先是假装头晕揉揉脑袋,然后装作不清醒含糊笑:“图参赞也来喝酒?您可真会说笑,我都没看见程师爷怎么就杀了他。”   说完摇摇晃晃站起来给蒋子良行礼:“仁理见过大帅。”   对蒋子良来说,黄仁理是下人子侄,因为在帅府长大也是认识的:“仁理在这做什么,程师爷又是怎么回事?”   这时黄仁理才发现旁边程万芳的尸体,他吃了一惊:“这是怎么回事,齐老爷呢?”   “什么齐老爷?”图克南一幅颇有兴致的样子,对他来说卫国的事就是热闹。   黄仁理是中了药,可他记忆还在,略一回味就想起齐越打听的事情,打听边军守备,打听抚恤金,打听学堂,然后知道底细的程万芳就死在这里。   也就是说齐先生有可能是皇上派来的,皇上派他来查边关,结果被程万芳堵住,所以只能杀人灭口。蒋贼好日子到头了,黄仁理精神一振。   除了齐先生是皇帝本人外,黄仁理基本猜对。   “怎么,黄老板想起什么?”图克南玩味的笑。   黄仁理收拾激动起心情,苦笑:“还真想起一点,小人看中齐老爷家姑娘想聘为妻室,怎么就喝醉了,齐老爷大约是相不中小人的。不行,我得回去再求求齐老爷。”话说完黄仁理就想走。图克南抬脚挡住他:“黄老板身上还背着人命,就想走?”   黄仁理不理会图克南,转脸对蒋子良苦笑:“大帅,您是看我长大的,我能杀人,还是咱们帅府的?再说您可以在珍味楼打听,小人约的谁,程师爷约的谁,说不准是程师爷约的人下黑手,赖在我头上。”   “再说要是我杀的,我还能喝醉酒在这睡觉,不得有多远跑多远。”黄仁理还在自辩,楼梯一阵‘咚咚咚’急响。另一个浑漠人上来,进来也不给蒋子良见礼,对图克南行礼:“大人,有飞鸽带来的消息。”说完双手奉上纸条。   小小的纸条一行浑漠语,图克南看完,眼中闪过兴奋光芒,就手将小纸条揉烂在火烛上点燃。小撮烂纸烧成灰,图克南蹲到程万芳身边,在他身上慢慢检查,程万芳浑身上下却没有一丝伤痕。   图克南眯起眼睛思索一番,最后在程万芳胸口、头顶、脖子致命处详细检查,最后终于查到没有任何痕迹的后脖根,两眼迸射出抓住猎物的光芒:“锁龙手!”   “那是什么?”蒋子良不悦皱眉,图克南却不理会他,而是检查桌上酒壶:“子母壶”打开闻一下“引魂草”   放下茶壶,再没什么可疑惑的,图克南笑的充满恶意:“锁龙手,子母壶,引魂草,这是暗龙卫不外传的秘技,你们大卫皇帝来了,知道你的秘密所以杀了程万芳。”这话是给蒋子良说的,恶意也是对着他。   黄仁理深知,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这会儿他得想办法把自己摘出来,于是一脸迷惑插话:“万岁爷来了,在哪,圣驾什么时候到?”   图克南嗤笑:“他在哪儿我不知道,不过你说你看中齐老爷姑娘,不如说说这两个人,哪儿的人多大年纪?”   黄仁理一边回忆一边说:“哪儿的人不好说……”京城人,心开始怦怦跳“反正是关内的”   “黄老板不老实哦,你的客栈接待八方客,你会不知道客人是哪里人?”图克南打断他的话,心里忽然一动‘齐老爷’难道是他?   黄仁理还在拖延,苦笑道:“关内地方大,只能说听口音是越岭北边的。”   图克南缓缓走到黄仁理面前,眼睛在他脸上巡梭,黄仁理苦笑任他打量。图克南说:“那你说说他们几个人,多大年龄身手怎么样?”   “几个人?”连护卫总共五个人,黄仁理思索样“他们才来两三天,没留意。年龄的话……”皇上二十三岁,黄仁理做好决定,认真思索样说“齐老爷三十七八,齐小姐……”   脑海里闪现出沈欣茹的名字:齐爱越!我的老天,那不就是爱齐越的意思吗?黄仁理想扇自己一耳光,齐老爷八成就是皇上,齐小姐多半是得宠的妃子。   “齐小姐十五六模样。”皇上您怎么能想出这么‘有趣’的名字?黄仁理一瞬觉得和皇帝心贴心,男人爱而不得,难啊~为什么说黄仁理知道皇上爱而不得,简单啊,看齐小姐清冷模样就知道。   图克南冷笑:“暗龙卫易容术天下无双,齐老爷,齐小姐极有可能就是卫国皇帝和沈司仪。”图克南能猜到这里,不仅因为暗龙卫出现,更因为浑漠汗王刚刚的飞鸽传书:卫皇和沈司仪不在博尔台。   巴努克知道齐越不在,是因为他对沈司仪念念不忘,再三邀约不到心里火气没处撒。紫嫣看出端倪,为讨新主子欢心借口访旧友,回到卫国营地,无意中看见‘沈司仪’发现的。   黄仁理笑着打哈哈:“图参赞您可真会开玩笑,照您这样说,小人还和万岁爷一同吃饭,还想娶公主,您可饶了我吧。”   图克南嘴角带着鄙夷伸手,黄仁理一看来势就知道不好,他可是府兵一起在二公子手下练过的。黄仁理一偏脖子闪到蒋子良身后,吓的瑟瑟发抖:“大帅,你就这样看着浑漠人,杀咱们帅府的人?”   蒋子良皱眉:“图参赞没凭没据空口臆测,现在还要杀我府里人?”   图克南看向蒋子良,现在最总要的事,是截杀大卫皇帝!图克南不耐烦纠结,放走黄仁理吩咐手下:“立刻飞鸽咱们关内的蝎子,全力截杀大卫皇帝;飞鸽汗王,就说大卫皇帝在永凤城,知道咱们和蒋大帅的交易,请他立刻离开博尔台保证自身安全。”   “是!”另一个浑漠人领命下去,蒋子良见了在身后命令:“回来,这里是大卫国土,岂容你们滥杀无辜。”   可惜虽然义正言辞,浑漠人却完全不听径直走了。图克南笑着压下蒋子良胳膊:“大帅,还担心自己皇帝?”   蒋子良怒道:“图克南,这和咱们当初说的不一样,我只是卖你们粮食,你们怎么敢在我大卫肆意横行!”   “气大伤身大帅何必大动肝火?其实你有空担心皇帝,不如担心自己。皇帝知道你的事,没有当面对质,而是杀了程万芳遁走,说明他不信任你,说明他对你起了杀心。”   蒋子良心里一阵阵发凉,这几日巴努克派人来要挟他,要他加大低价粮食供给,否则就把他的事抖露到皇帝面前。反正真的通商巴努克放开手脚也划算,而他蒋子良就只有人头落地。蒋子良此刻深深后悔,当初怎么被美色迷惑,一步步贪财贪色走到今天这步,不能退不能进。   图克南玩着自己手上银狼扳指:“为军之帅最忌讳当断不断,大帅在这里迟疑,等大卫皇帝真龙归位,就是你人头落地之时。”   蒋子良下意识握紧拳头,心里生出几分武将的热血:就算他人头落地又如何?保住明君是百姓之福,大卫之幸!蒋子良的大义凛然,让图克南觉得可笑,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收钱收女人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样子。   “大帅忠勇让人钦佩,可大帅也替自己一家老小想一想,你有三个儿子两个女儿,长孙今年八岁,最小的孙子还在母亲怀里……”图克南满意的看着蒋子良脸色变白,继续魔鬼一样逼迫利诱,击溃他的心理防线“大帅觉得大卫皇帝会放过他们吗?”   蒋子良白着脸语气艰难:“吾皇向来仁慈,不会罪及无辜。”   “是吗,那他为什么审都不审,杀了程万芳?”图克南像是最狡猾的财狼,把猎物赶入死地“退一万步就算皇帝饶过你的子孙,他们这一生还有出头之日吗?你的政敌,还有永凤被克扣的百姓会原谅他们吗?”   蒋子良脑海里浮现出,孙子被人砸鸡蛋菜叶的画面,完了,这辈子只能在唾弃下活着,也许还会被含恨的百姓打死。   图克南看着蒋子良脸色惨白绝望,嘴角勾起一丝得意,开始诱惑陷入死地的猎物,那语气像是恶魔手中的佳酿,神秘诱人:“大帅好好想一想,大卫皇帝是孤龙如果他死了,大卫三代以内没有血亲,远枝谁是正统?到时候不管谁上位都要拉拢大帅,再者大帅手下有钱有兵,大可以自立为皇……”   图克南挂着恶魔的诱惑笑容:“杀了他,史书只会记载开国皇帝蒋太、祖,你的子孙将是皇家子弟。”   浓重的铅云不知从哪里落下一片雪花,然后漫天漫地雪花密密落下,像是那位女孩儿心情不好,随手扯烂的棉絮,大团小团充盈天地。   山上,树上,地上很快白茫茫一片,雪太大马匹没法疾驰,迎面的雪花能把人砸死。沈欣茹担心齐越安危,张择南倒是笑道:“雪大好,这样他们不好追踪我们形迹,当然除非蒋子良令十几万大军地毯搜索。” 第35章   齐越瞟一眼说笑的张择南, 对沈欣茹说:“蒋子良没那个胆子。”几千心腹还有可能,十几万大军,他能保证人人愿意跟他造反弑君?   后边的话齐越没说, 不过沈欣茹懂, 她转头问张择南:“这么大的雪, 我们什么时候能到博尔台?”   雪确实太大了,鸽子没飞多远又飞回去, 图克南气的一脚踢断椅子:“抄近路飞马去博尔台, 给汗王示警!”   等手下领命走了, 图克南像财狼一样狰狞冷笑:“让大卫人见识一下, 草原上的雄鹰, 马背功夫到底如何。”   扯天扯地的雪花棉絮一样密密麻麻,毛步奇几乎贴在马背上往前奔跑。雪太大了马有那么长的睫毛, 也几乎无法睁眼,人就更不用说了。   迎面来的雪絮密密匝匝几乎无法呼吸,张铁贴着马脖子,大声喊:“毛哥不行, 眼睛都睁不开。”   就这么一句话,吃了一肚子雪,可张铁还得说:“毛哥这么大雪,超过半尺马不好下脚。”   积雪会掩盖一切, 包括路上石头坑洼,而且积雪会影响马的判断,搞不好就会马失前蹄。说白了, 这种天根本不应该赶路。   毛步奇贴着马背左右抖抖身子,把身上雪抖掉:“先这么着,不过一尺不降速!”   ……   张择南笑着回禀沈欣茹:“咱们坐马车过来用了三天,将近三百里路,回去不好说,要是下上几天雪……属下听说这边下大雪常有几尺深,百姓屋门都打不开,所以这边屋门都是往里开,想出去得拿铲子挖个洞。”   并没有回答多久能到,也就是说他不知道。沈欣茹并不强求,想了想说:“我记得《天山游记》有一段写到,北疆多暴雪,民不易出行,多做滑板套在脚上,其滑行速度掠如飞鸟。”   张择南眼睛亮了:“娘娘知道滑板怎么做吗?”   沈欣茹拍掉身前积雪:“其实很简单就是两块光滑的木板,前段圆尖中段有固定的绳索。”   “这个速度果然很快?”张择南追问。   “张副统领,这不是速度快慢的问题”沈欣茹提醒他“这个要学才能会。”他们有学的功夫,不如骑马往前走。   张择南蔫了,这么大的雪赶路,要担心主子身体能不能行,还要面临敌人追击,他好难。   危机时刻沈欣茹挽救了他:“其实还有一种办法不比马车慢。”   !张择南   齐越心里骄傲,带着笑容看沈欣茹。若论博闻广识放眼整个朝堂,没几个能比上自己妻子。为什么不放眼天下……咳,天下能人还是很多的,他不想自己老婆不如人。   沈欣茹说:“雪橇,一种没有轮子的车,它底下是几根光滑木板,或者两根精铁板,上边安置座位。”   就算暗龙卫身怀绝技天下无双,可这绝技不包含木匠……   雪还在下,张择南命人找了一处避风地,下来略作休息。这地方是夏天一处瓜棚,看瓜用的,看得出主人很精细,虽然只是茅草棚却很完整。   草棚下一堆火,齐越和沈欣茹坐在石头上,张择南烧好开水给主子喝:“临行只带了老君眉,爷将就下。”   齐越接过水递给沈欣茹:“阿茹暖暖手”然后对张择南笑道“出门在外万事从简。”   干粮也没有多好,就是临时在街上买的酱肉大饼。齐越从荷包里掏出几枚乌梅干,给沈欣茹:“这是珍味楼的,我吃着不错给你带了几颗。”   沈欣茹喜欢素食,酱肉这种东西她吃着难受,乌梅干就饼子倒不错。酸酸甜甜的滋味在舌尖散开,沈欣茹咬一小口饼子。她心里明白齐越说谎了,如果真觉得乌梅干不错,大可以让店家送回一份,或者打包也行,不可能临时给荷包塞几颗。只能是事情发生后,他知道要奔袭逃命,怕自己吃不好特意带的。   危机时刻还记得自己……平日不觉得如何的乌梅干,在这冰天雪地的野外,酸甜滋味格外动人。   简单一顿饭,灭掉火堆几个人继续上路,积雪已经没过马蹄。   天色慢慢暗下去,直到整个天穹变成墨色,雪花从黑暗里纷纷扬扬落下来,虽然不时清理,可身上还是结了白霜。沈欣茹长长的睫毛一圈霜花,脸颊像是冻过的红萝卜剔透的红。   齐越问:“阿茹累不累,腰酸吗,腿疼吗?”   累,累的喘气都艰难,身上的狐裘皮衣几乎有千斤重,浑身僵硬的像是锈住的千年机关。可这一次沈欣茹没有抱怨没有反感,这一切最初的起因是齐越想救她。   “臣妾没事,咱们继续赶路。”   张择南笑哈哈:“就算娘娘女中豪杰还能坚持,马儿也受不了了,前边有村子,咱们去借宿。”   沈欣茹松口气,笑:“也许可以买个雪橇轻松还快。”   “阿茹说的是。”齐越笑,明明是龙在浅滩,有沈欣茹陪伴竟然也能安之若素。   村子坐落在森林边,不大不小十几户人家,黑黢黢没有一点灯光,只有积雪泛着一点幽光。   一行人进村,狗子们三三两两叫开,张择南敲开一家人。主人家很热情:“这大雪天怎么晚上赶路?快进屋炕上暖和。”   张择南用本地口音笑着应了,给主人家一些钱,一行人分两屋睡了。   农家小屋舍不得点灯黑黢黢一片,经年厚棉被沉甸甸,身下的炕怪异而火热。   沈欣茹虽然很累,心思纷纷扰扰却没法入睡,齐越看见沈欣茹睁眼,揭开被子挪过去把人抱进怀里:“睡吧,明天还要赶路。”   “我很后悔”沈欣茹慢慢说出一句话。   “怎么?”齐越累的眼睛睁不开,只想睡觉。   “要是我前几年没避孕,也不至于这样命悬一线。”这个命指的是大卫国脉,悬在齐越一身。   话里浓浓的自责让齐越心疼,清醒一些:“别这样想,要是朕前几年多些担当,你怎么会避孕,说来说去是朕的错。”   “你怪我吗?是我连累你受这一次劫难。”沈欣茹问。   不是她,齐越不会来北关谈通商,这次是他们沈家害了皇上。   “说什么傻话呢,”齐越笑着帮沈欣茹,把腮边几缕发丝别到耳后,语音清朗入人心脾“是我决定来北关谈通商,我做的决定后果我自己负。”   虽然黑夜掩盖了他眼中柔情,可沈欣茹却奇异的感受到了。   齐越轻轻在她腮边落下一吻:“睡吧,越是危急越不能多想,现在我们要做的只有一件事,养足精神,早日回到博尔台。”   沈欣茹心里有些尴尬,还有点畏缩,不想承认他变得有担当怎么办?可角角落落有丝丝缕缕甜蜜蔓延。   齐越忽然坏笑,凑到沈欣茹耳边低语:“爱妃要是真觉得有愧,回去以后给朕……”压低声音带出小小一个‘口’字。齐越半夜兴奋:“据说和成仙一样美。”   美不美的没人知道,反正尊贵的大卫皇帝,被人踢出被窝了。   什么改变看法的尴尬,什么第一次面对爱意的畏缩,什么甜蜜对着齐越都是多余,沈欣茹心里什么滋味都没了,累极了的她很快睡着。   齐越挨着沈欣茹也安心睡觉。   都很安心,在大雪漫天银装素裹的世界里,在浓稠的夜色里,有什么嫩芽悄悄滋生绽开娇嫩的叶芽。   窗户微微泛点银白色,并不是天亮了,而是雪色映到窗户上。   “起来,起来!奉大帅军令,捉拿里通外国的叛徒!”睡了一个多时辰,村里子忽然响起铠甲相撞的‘哗哗’声。   齐越压住惊慌的沈欣茹低声:“别慌先穿衣裳,外边有张择南他们。”   沈欣茹抿紧嘴唇,起身手脚麻利穿好衣裙,齐越也穿好衣裳,就听外边有士兵进院子:“你们家昨天来人了?”   “是啊,说是贩卖皮毛的。”男主人有些担忧的声音。   “是不是京城口音,其中有一对儿父女?”   屋里齐越沈欣茹对视一眼,屋外房主人放心了:“不是不是,本地人只有一对小两口。”   张择南走出去笑着用本地应声:“各位官爷辛苦了,这么大的雪还要公干。”一边说一边塞两个银锭。   校尉掂了掂挺沉手,笑着收到怀里却忽然变脸:“上边说了,只要是形迹可疑,一队男人和一个女人,就立刻逮捕归案,上!”一招手迅速后退,哐哐哐一阵脚步,张择南被一圈明晃晃红缨枪围在中间。   齐越沉住气握住沈欣茹手:“别怕,跟在我后边。”   沈欣茹看齐越沉静如水,心里安静的很:“你只管往前,我会跟紧你。”齐越笑了,敢从寿康宫往外跑的女人,当然不是懦夫。拉起她的手放在唇边轻吻一下,两个人继续关注外边。   院里厚厚一层积雪,张择南一人被十几杆红缨枪围住,村里其他士兵还在赶过来,他忽然站的挺拔,脸色傲然从怀里掏出令牌:“本官奉命来此地公干,尔等可以退了。”张择南手中令牌是泰州节度使令,论起来节度使这个官阶和蒋子良平级。   校尉就有些狐疑,他上下打量张择南,张择南眉眼冷傲,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   沈欣茹的心有些怦怦跳,冷静是一回事,可刀枪无眼,不怕是不可能的。齐越没说话,只是把她揽进怀里,低声:“相信他们本事,这些士兵留不住。”   可就算留不住也会暴露行踪,后边的路会很难走。最主要蒋子良真的反了!   校尉是蒋子良心腹,更被图克南蒙蔽,他思索一会儿,觉得还是宁愿错杀绝不放过,狠下心:“大人如果真的公干,也请会永凤城验明正身,如果拘捕格杀勿论!”   “好啊,等到了永凤本官要你的命!”张择南撂下狠话抬脚就走,士兵们小心让开路,变化就在一瞬,只见张择南身形一晃拿住校尉:“让他们让开,不让杀了你。”   铁钳样的手锁在喉间,校尉吓的连忙说:“让开,都让开。”士兵们慢慢戒备让开,张择南脸色还没放松,忽然听到身后风响。   没有章法不会武功,是这院子主人随手拎了铁锨偷袭:“快上啊,抓住这叛国贼!”   手下发力拧断校尉脖子,张择南抓住铁锨一带,院主人载到雪地里。十几条身影从四处飞掠进来,很快三十多士兵倒在地上。   齐越领着沈欣茹出来,马也早已准备到院外,一行人上马赶路,大雪茫茫的荒野上连续几波偷袭,张择南啐出一口血水:“狗日的蒋子良,这关内有多少浑漠蝎子。”   齐越看一眼显出疲惫的人马,下令:“改道豫灵县。”他们现在往西北博尔台去,豫灵县在西南。   豫灵县不大不小,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蒋大帅派人在城门口盘查。雪刚刚停门口来一对穿着贫寒的兄妹,兄长二十五六,穿着黑色粗布棉袄棉裤;妹妹十八,九穿着红底黄花棉襦裙背着琵琶。   “官爷您通融下,我哥做官我们兄妹过来投奔,谁知命不好战死了,如今只能回乡。说着摸出几枚铜钱塞过去。一嘴安南话。   暗色发黄的手一看就是做活的,再说上头要抓一帮京城口音的贵人,这肯定不是士兵收了钱,没多话放人进去。同时蒋子良派出的数千精兵,快马往博尔台方向追去。   进了县城不时有异族人晃过,齐越牵着沈欣茹手,找了个街角卖艺。沈欣茹坐在齐越借来的板凳上,低头转轴调弦,齐越在前边吆喝:“过路的老少爷们看一看,国手名家教出来的女弟子当街献艺。”   齐越心想朕可没撒谎,阿茹琵琶师从国手张伊兰。   沈欣茹想不通,她才是祖籍安南的人,为什么齐越的安南话比她还地道,她爹到底怎么教的?信手拨弄琴弦,叮叮咚咚的声音流淌出来,《绿腰》轻柔舒展的曲调流淌出来。   齐越双手托着棉帽子收钱:“谢谢。”走到两个异族人面前,齐越面不改色笑到:“谢谢大爷。”   来捉拿的莫奴拍拍齐越肩膀:“你妹妹很不错,我们草原人喜欢音乐。”兰克丢下一角银粒子,撞撞莫奴,:“走了,还有正事。”   齐越捧着帽子含笑看他们走远,晚上‘挣到钱’的兄妹找客栈,没有女通铺‘住不起’单间,齐越租了柴房住。   柴房麦秸铺了厚厚一层,上边铺着粗布被褥,齐越抱着沈欣茹觉得挺可乐:“今天是阿茹挣钱养活我,没想到这辈子有吃软饭的一天。”   “感觉怎么样?”沈欣茹问。   “挺好,被阿茹养活,感觉自己被阿茹爱。”   “……”沈欣茹想了想自己养个小白脸,似乎感觉不坏?“如果你没有责任,我是可以养你,琴棋书画可以让你悠闲度日。”   想想似乎很美,齐越转动身体半压住沈欣茹:“娘子挣钱辛苦了,为夫这就伺候你……”压低声音在沈欣茹耳边含出两个字“床笫”   “这柴草堆?还有我们是兄妹!”沈欣茹暗暗咬牙。   “好妹妹帮帮哥哥”无耻的男人压上去,柴房偷情多有趣。   柴房这边像是闹耗子,不时咯吱咯吱,看不见的暗处张择南他们隐身护卫休息。街上北关军,蝎子到处巡查,各个客栈都被盘查,可谁知道客栈后的柴房,住着大卫最尊贵的男人,女人。   齐越在豫灵县留了两天,才出城往博尔台赶,这次他们坐的是狗拉雪橇。   浑漠人到底是马背上长大的,再者他们马好还知道近路,而毛步奇他们出门为了掩人耳目,骑的是普通马。浑漠人虽然晚了几个时辰,却比毛步奇他们先到。   巴努克得到消息当机立断带人离开,汪成全拂尘靠在臂弯笑:“汗王怎么突然要走?”巴努克冷笑:“你们皇帝都不出来,本王留在这里做什么?”   几个大臣心里不爽,这个巴努克根本没诚意,今天这样明天那样,通商税率压得要死,摆明不想做生意。   巴努克急于脱身,毫不在乎说:“本王有事先走,使团留下继续谈。”   汪成全变不出皇帝,只能和一班大臣目送巴努克离开,巴努克在近身侍卫护持下离开营帐,走向自己军队。   毛步奇几天几夜几乎没下马,原来的马早换了,这会儿疾驰过来:“陛下有旨拿住巴努克生死不论!”   汪成全自然知道毛步奇是谁,听到圣旨二话没说举起拂尘:“拿下巴努克,生死不论!”禁军的反应很快,立刻持枪围攻。   巴努克在近卫保护下往辕门外跑,辕门外浑漠军立刻接应。毛步奇就着马势往前冲,随手甩出飞刀,扎到巴努克腰侧。   禁军催马去追,浑漠三千铁骑誓死护主。   蒋子良指挥大军往博尔台‘勤王’,郑文化接到圣旨,立刻挥师永凤城。   齐越和沈欣茹坐着狗拉雪橇,在暗龙卫的保护下往博尔台飞奔。 第36章   七八条毛发充盈的雪地犬, 拉着雪橇在莽原疾驰。齐越担心沈欣茹冷,把她整个裹在自己狐裘里。   小小一方世界昏暗而温暖,还有淡淡的松木香。沈欣茹缩在齐越怀里, 她能感觉冷冽的风打在厚厚的狐皮上, 甚至可以感受到狐皮上的毛, 被风撕扯的微微震动。   外边应该很冷,齐越他们穿着皮靴, 戴着皮手套, 脸上围着一圈圈棉布只露出眼睛。   齐越的手环着她, 在她身后紧紧扣住狐裘, 不让一丝风吹进来。沈欣茹能听到张择南‘驾驾’赶车声, 风掠过人时的‘嘶嘶’小哨声,可更多更清晰的是耳边齐越心跳声。   “咚”   “咚”   “咚”   就算在荒野, 就算在疾驰,就算身在危险中,也依然不改平稳。第一次沈欣茹发觉,这是一个男人的胸膛, 这是一个男人,一个和她做过许多亲密事的男人。   她还挣钱养过他,给他买包子面条……沈欣茹知道自己嘴角微微翘起来了,心里泛出一丝丝甜味。   这个男人……是她的。   “阿茹小心, 前边要颠一下。”齐越提醒的声音响起。   “嗯”微微犹豫后,沈欣茹低低回应一声。她不再把胳膊抵在齐越胸口,而是伸出手抱住他的腰, 劲细有力她可以依靠的。   齐越一瞬惊诧,他低头看自己怀里鼓鼓一团,纤细柔软像水一样拥着他。笑意在眼睛弥散开,齐越手上用力把人紧紧贴进自己怀里。   两个人在风雪中紧紧相依亲密无间,胸怀终于安稳,齐越嘴角含笑,抬头看向茫茫天地交接处。   “迎面好像有人来。”天地交际处出现几个黑点。   十八暗龙卫戒备以待,四辆雪橇前后左右将皇帝座驾护在中间。   黑点越来越近,他们是用滑板滑行,每个人都裹的严严实实,看不出是大卫人还是浑漠人。   两对人马越来越近,张择南看了一会儿,忽然一鞭子抽过去,这一鞭用的是暗龙卫入门鞭法。   虽然穿的比较厚实,对方身体却十分灵活,先是一偏然后向后腾空。   其余几个一把拉下脸罩:“副统领!”是去北关军查探的六个暗龙卫找来了。   惊诧过后,六人人迅速面向齐越,单膝跪地,领头柳春明抱拳复命:“启禀万岁,北关军军备陈旧粮草不足,蒋子良空饷严重。”   齐越点头示意自己知道。   沈欣茹从狐裘里出来,外边十分寒冷,捂的热补补的粉脸瞬间被严寒刺痛,脸上甚至飘起淡淡白烟,这是冷热急聚交汇造成的。   齐越看的心疼,重新张开狐裘把人裹住:“太冷别出来。”沈欣茹觉得这样不庄重,毕竟是正事,齐越抱着她像怎么回事。   “臣妾没事”   “看见你受冻朕会分心。”   还在挣扎的沈欣茹愣了一下,重新依靠到齐越怀里。现在没时间让她和齐越争执,她也不能让齐越分心,轻重她知晓。   这边安静下来,暗龙卫继续禀报:“蒋子良率八千急先锋赶往博尔台,他打算以通敌之名除去汪总管,拿下八万大军。”   “通敌?”齐越问。   “是”柳春明单手撑地,低头口齿清晰禀报“因为陛下不在营中,蒋子良污蔑汪总管弑君,用假的冒充陛下。”   齐越眉目微敛:“他的急先锋多久能到?”   “再有两个时辰。”暗龙卫低头回答。   齐越又问张择南:“还有多久能到博尔台?”   “还有两个三时辰”张择南面露难色“问题这些雪地犬已经跑了一早上,该喂食了,咱们将近三个时辰才能到。”   也就是说他们会被八千急先锋挡在外边。齐越没法回营,汪成全没法自证,如果八万大军被控制,后边十万北关军到,那就糟了。   禁军和左营军会死伤惨重,十几万北关军不反也得反,加上压境的浑漠军,边关会动乱一段时间。   齐越敛目思索,柳春明思索出一个法子:“臣等在北关军呆过五日,如果化妆成他们混进去,穿过他们……”   “不行”沈欣茹不顾齐越反对出来,对柳春明说“陛下白龙鱼服进敌营,一旦不测后果更严重。”   这边驳斥完才转向齐越:“臣妾请陛下三思,”   这三思可能会断送八万大军性命,断送北关军,让边境百姓被战火□□。沈欣茹不是不懂,可如果齐越过敌营遭遇不测……   沈欣茹心里一痛:“陛下还没有子嗣,皇室三代单传,一旦陛下遭遇不测,乱的是大卫天下。”   不过几句话功夫,在他怀里温温软软的人儿,立刻冻的水晶柿子一样剔透通红。齐越张开狐裘,温言:“进来,朕知道孰轻孰重。”   能挽回自然不能放弃,可若用天下做筹码,齐越会放弃。重新把冻成冰坨的老婆收回怀里,齐越敛目思索一会下旨:“休息一会儿,咱们再往西绕过去。”   只要能回营帐,就算蒋子良八千先锋,和三万浑漠军两面夹击也不怕。更何况有齐越在,蒋子良不见得能调动兵马。   拍拍怀里不安的人,齐越继续下旨:“柳春明领人直奔博尔台,帮汪成全稳住局势。”   “是”   时间太紧迫,就算休息齐越也是干饼子就几口雪。南地人和一般北地人,大约不知道边疆的雪有多冷,塞进嘴里干砂砂像是粗沙子,整个舌头都是麻的,完全感觉不到化的水。   “女子体魄偏阴,这个太寒你忍忍到博尔台喝茶。”齐越对沈欣茹说。   沈欣茹其实有点渴,出门到现在两三个时辰没喝水,到博尔台顺利也得四五个时辰。   “没事,我不渴。”沈欣茹对齐越微微笑,示意他看狼吞虎咽的雪地犬“只要它们吃饱能上路就好。”   齐越笑笑帮沈欣茹拉好风帽。   雪橇再次上路,这次他们他们拼命往西南赶。   蒋子良率领八千急先锋赶到博尔台,找齐博尔台重臣,大庭广众下直指汪成全弑君弄权。   汪成全手抱拂尘冷冷看向蒋子良,毛步奇已经和他说了前因后果。真没想到守边大帅,里通敌国贩卖军粮,如今事败竟然想造反,简直可笑。   “蒋大帅说咱家弑君弄权,真是好大一顶帽子,可惜咱家头小带不起。”   蒋子良冷笑:“是与不是把陛下请出来,自然见分晓。”   “陛下偶染风寒,这几日不方便见人。”汪成全乜他一眼,闲闲看天一幅懒得搭理样子。   皇上没回来!蒋子良放下心,紧绷的肌肉放松:“汪公公拖延时间有意思吗?既然陛下不方便见人,我去见他一样的。”   汪成全甩开拂尘直指蒋子良:“放肆!”   毛步奇鬼魅一般闪出,一个耳光打偏蒋子良的脸,然后青烟似的回到汪成全身后。   汪成全指着蒋子良怒道:“你要造反吗,你去见他?你是谁,他是谁,作为臣子开口必称臣,你也敢在陛下面前称‘我’?陛下九五之尊,是你想见就能见的!你还懂不懂为臣之道?”   蒋子良被一巴掌甩蒙了,耳朵嗡嗡响,过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汪成全你好大胆,镇北大帅你也说打就打。”   很好,不纠缠让陛下出来就好,汪成全理直气壮:“咱家伺候万岁,自然容不得别人轻慢,倒是诸位大人怎么没有反应?”汪成全左右看看两边朝臣。   大臣们主要还有点反应不过来,好端端镇北大帅带几千人来,说汪总管弑君,他们不是在谈通商吗?   万岁不在了?   蒋子良不愧是一军之帅,很快反应过来:“汪成全不要玩弄口舌,要么请陛下出来,要么我们进去请安,否则本帅以‘清君侧’为名取你首级。”   急速奔驰的雪橇上,齐越用狐裘裹紧沈欣茹:“前边有山洼向右拐,咱们往左倒,往左!”   沈欣茹闭着眼睛,紧紧抱着齐越身体向□□斜。   营帐内柳春明领着几个人匆匆赶来:“吾乃暗龙卫,谁敢在御前撒野格杀勿论!”   一字排开八个人,衣着各异高低不一,可是他们就是传说中,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天子铁壁。   朝臣们面面相觑,他们知道出事了,可是不知道哪一方是忠,哪一方是奸,   “暗龙卫从没人见过,你们说是就是?”蒋子良暗暗焦急,暗龙卫在皇上还会远吗?   于文忠作为品级最高的大臣,站出来说话:“事关天子我等不敢马虎,诸位说自己是暗龙卫,请拿出令牌。”   毛步奇无奈:“于大人我们也会执行公务,怎么会把令牌戴在身上。再说就算我们戴在身上,您也没见过啊。”   于文忠脸上有些讪讪,他忘了暗龙卫和他们不同。   这么多暗龙卫,蒋子良越来越心焦:“诸位大人禁军同僚,你们没发现汪贼在拖延时间吗?明明只要见天子一面就好,他为什么推三阻四!因为他和浑漠汗王里外勾结”   几十条毛蓬蓬大狗,吐着舌头冒着热气,狂奔到博尔台驻军西门。   “干什么的,擅闯军营惊扰圣驾,罪不容赦!”守门军士手持长戈拦下来人。   张择南拉下面罩,从怀里取出腰牌:“天子近卫,我们要进营。”   一个士兵收起长戈,过来接了令牌细看,验明无误:“你可以进去,其他人和这些狗不行。”   张择南收回自己令牌看了看想起来,这个令牌无权带人进去。不幸,他们十八个都有令牌,皇上和贵妃没有。   十八暗龙卫没被北关军难住,没被拦路蝎子击败,在自家门口被拦住了。   “伙计你看我们十八个,都是天子近卫,作保带两个人进去能有什么问题。”张择南求情。   “不行,军令就是军令。”军士后边来了一个校尉,二十六七看着不苟言笑的样子。   于文忠琢磨了下,对汪成全说:“汪总管,你是陛下贴身人,陛下信任咱们自然也信。你不让蒋大帅见皇上,我总可以求见吧。”   “汪贼,再敢拒绝,本帅要了你的命!”蒋子良挥手,后边亲卫钢刀出鞘。   张择南迎上他:“我们奉天子御令,要带这两人进营。”   “无令不得出入”校尉不为所动。   齐越笑着上前:“你说得对,军令如山应当如此,不过我们进去有急事,不如请你们左营刘将军出来。”   “刘将军不是下官想见就能见的。”校尉上下打量齐越,眼前人虽然风尘仆仆,却气质雍容。   “不过有十八位天子近卫作保,应该是真有急事,你等等我进去一级级往上找,尽快找刘将军过来。”   张择南恨不得扇自己一下,他自己进去找人不就完了,怎么就唬住了!   齐越笑着问校尉:“你叫什么名字。”   校尉答:“胡不理。”   齐越笑:“好名字,凡是违规皆不理。”这个人严守军规又不死板,可以用。   张择南进去叫人,齐越回头对沈欣茹笑到:“很快就有水喝。”沈欣茹笑笑,靠进他怀里。   齐越到的时候,营帐已经是刀枪相加,一边是蒋子良,一边是暗龙卫,朝臣和禁军面面相觑,不知该怎么办。   “无诏发兵,蒋子良你可知罪?”齐越淡淡一笑,还好他赶上了。   “陛下~您可回来了~”汪成全扑过去抱着齐越腿哭“您可吓死奴才了。”   “……”朝臣集体失语,刚才舌辩镇北大帅,也没见您汪公公害怕。   蒋子良握剑的手微微颤抖,完了,他完了,蒋家完了,这一刻他深深后悔当年的收下的解语花:都是美色误人。 第37章   汪成全是真哭, 眼泪鼻涕都蹭到齐越腿上。他不是怕死,一个没根的人死了活了有什么,但他怕皇上出事。皇上跟他不一样, 皇上肩负着天下百姓。   更何况这是他打小伺候的主子, 情分别人没法了解。说句僭越的话, 皇上就是他活着的意义,皇上高兴他高兴, 皇上烦恼他忧愁。   齐越显然了解这个从小陪自己长大的奴才, 没有责备他只是吩咐:“沈司仪在外颠簸, 你回去看看有什么问题没。”   汪成全一抹眼泪, 爬起来:“是, 奴才这就去。”一溜烟儿去伺候女主子。   云里雾里的大臣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跪下接驾:“臣等恭迎圣驾,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齐越解下厚重的狐裘,张择南顺手接了抱在怀里。蒋子良知道自己完了,可看到皇帝解下狐裘,却突然发难宝剑出鞘, 劫持了于文忠。   皇帝解下狐裘,说明要开始处理公务,而他就是公务之一,最后关头人都有求生本能。   毛步奇反应最快, 立刻掠身过去想要救人。蒋子良早有防备,作为武将功夫也是有的,更何况他带来的亲卫也不是吃素的。   亲卫们纷纷冲出来, 暗龙卫立刻回防皇帝身边,近卫反应稍微迟缓,等冲上来已经有好几个亲卫得手,挟持到重臣,另一些亲卫持刀护在外边。   双方刀枪相对,形势立刻紧张起来。蒋子良手一颤,一道血线从于文忠脖子滑下:“陛下放臣走,臣定然放过诸位大人。”   于文忠高呼:“陛下不用管微臣,只管拿下逆贼!”完了脖子往前一送,血口顿时更大,鲜血淋漓洒满衣襟。   蒋子良气恼,使劲摁住他脑袋咬牙切齿:“你真不想活了?”   “舍我一条命,让你这逆贼入地狱,值!”于文忠有他文人傲骨,为国除贼生死不惧。   其他几个大臣也纷纷直着脖子喊:“陛下不必顾忌我等性命,决不能放走这些逆贼。”   被挟持的大臣不惧生死,齐越却不能不顾,这些重臣是国之栋梁。略一思索齐越温声对蒋子良发话:“放了这些大臣,念在历代勇侯为国尽忠的份上,朕可以赦免你的家人,子孙只要不曾卖国,都可以平安长大。”   蒋子良拿剑的手一颤,心里生出悲哀的希望,祈求:“可以送臣儿孙去浑漠汗国吗。”里通外敌的叛国贼,他怕自己儿孙受人欺凌。   齐越温声拒绝:“不行,朕能留下他们性命,已经是网开一面。”要是让蒋子良儿孙去浑漠汗国潇洒,皇权和国法的威慑力何在。   “蒋卿还记得历代勇侯坟墓?朕原本也不打算连坐,可如果蒋卿一意孤行,那么历代勇侯墓都将成为孤坟,蒋氏血脉必然断绝。”天下之主语气淡然。   留下血脉自己赴死,这是一道艰难的选择题。蒋子良浑身一点点开始颤抖,拿不稳手中宝剑。   有一个亲卫挟持着魏礼庭,看蒋子良快要支撑不住,忍不住脸色狰狞:“子孙有多重要?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只要活着……”总能子孙不断。   话没说完人开始软软往地上倒,其他亲卫也慢慢软倒。张择南还抱着皇帝狐裘,嗤笑:“真当暗龙卫是吃素的。”   这边料理清楚,齐越命八万大军严阵以待,另外调蓝郡节度使裴玉华,五万大军暂住北关。   回到营帐,沈欣茹已经沐浴过斜依在软榻上,邓秀丽正用毛巾裹着湿漉漉秀发,一遍遍拧干,汪成全弓腰斟茶。   “陛下回来了!”汪成全第一个发现,欣喜的不得了,失而复得大约就是这种感觉。   “娘娘……”汪成全轻轻打一下自己嘴“司仪等您用膳,还特意吩咐厨房,准备您喜欢的三花鱼。”   汪成全不遗余力替沈欣茹卖好,这世上他是最盼着皇上娘娘恩爱的,毕竟齐越喜欢沈欣茹。   邓秀丽放下毛巾屈膝行礼,沈欣茹坐起来笑:“我让人准备热水,陛下要是精神还行,不如先沐浴再用膳?”   有个爱干净的老婆比较烦人,可是老婆才刚刚喜欢自己,决不能现在惹人不开心,要惹也得等到成了孩儿他妈。   齐越笑的通情达理:“沐浴后用膳清爽整洁挺好,只是朕担心爱妃……司仪饿。”   汪成全和邓秀丽悄悄互瞄一眼:不怪咱们常说错,陛下自己也记不住。   沈欣茹笑:“我不饿等你出来。”   齐越笑着点头转身脸就垮了,有老婆好烦哦。汪成全欠身在前边带路,他不是很懂陛下表情:苦瓜脸下压不住的小得意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朕是有老婆的人!这是炫耀懂吗?   沐浴依然是汪成全伺候,汪成全一边帮齐越擦肩膀,一边带点小欣喜:“奴才看这次出去,娘娘好像不一样了?”   以前沈欣茹不会主动等齐越用膳。   齐越眉眼揉开一点明亮又温情的笑容:“你看出来了?”   “是”汪成全喜滋滋合不拢嘴“陛下可算熬出来了。”齐越但笑不语,两年多时间,终于让他把石头暖热了。   汪成全把袖子挽高些,换另一边擦洗,嘴上还絮叨些家常:“您不在的这几日,太后娘娘来信儿了。”   齐越惊喜回头:“母后不生气了?”   汪成全一边拉起齐越胳膊擦洗,一边唠嗑:“做娘的还能跟孩子记一辈子仇。”   “母后传了什么信?”   胳膊擦完换后背,汪成全一手拉着袖子,一手上下清洗:“太后她老人家还生气呢,没搭理您,只说贵妃娘娘有四个多月身孕,让早日送回去,别把皇子生外边。”   并没有皇子的齐越……闷闷转头:“朕会努力的。”边关有叛国的将军,家里有等孙子的老娘,齐越觉得男人好难。   嘿嘿,可以和爱妃好好努力了。   齐越回来的时候,帐篷里刚摆上饭菜,沈欣茹挽着一个偏坠马的纂儿,穿着家常半旧袄裙,一股家的温馨动人。   “回来了,用膳吧。”   雪化了,春来了,嫩芽在枝头舒展开新叶,娇嫩而喜悦。齐越走到沈欣茹身边,抬起她下巴轻吻:“阿茹,我很开心。”   沈欣茹掩住一点羞涩,微笑:“先用膳。”   小两口黏黏糊糊吃了一顿饭,主要是齐越黏糊,一会儿看一眼好不容易焐热的老婆,一会儿给人夹菜。总之两人甜甜蜜蜜吃完饭,又在营帐里走了几圈。   这是沈欣茹的生活方式,沈阁老从小教她养生之道。   用过膳,消过食,沈欣茹才问齐越:“马上就要到的十万北关军,陛下打算怎么处置?”   这个也麻烦,蒋子良任人唯亲,他是三军总帅,三个儿子分别掌握三军,要想拿下也不是很容易。   “朕已经派人去宣旨,命北关军就地扎营,蒋家兄弟就地解职听候发落,另外几个主将也等调查,空出的职务由副将暂代。”   十几万大军,不知有多少是蒋子良亲信,弄不好就会造成小部分哗变。   沈欣茹了解点头,这件事得慢慢来。   齐越不想沈欣茹为这些事烦恼,笑着换了一个话题:“母后来信,说小皇子生外边不好,让朕早些送你回去。”   沈欣茹“……”   “所以咱们得努力”齐越感叹,有好多姿势,可以试试了。   只是不等齐越放松,郑文化出事了。郑文化奉旨去永丰城接管帅印,巴努克知道蒋子良调走北关大军,忽然派兵夜袭作为报复。   报复他被暗龙卫刺伤的仇。   北关破,永凤、渝北、盐淮三座城被洗劫一空,巴努克一击得手迅速退回浑漠。   齐越坐在长案后,汪成全抱着拂尘悄无声息,郑文化派来的亲卫郑果,跪在地上边说边哭:   “大帅知道浑漠人大军压境,怕他们突然犯关,所以三万大军都在驻地没动,只带着五百人去永凤城。”   “浑漠人突然破关而入,永凤城根本无兵可用,大帅立刻点起狼烟求救,好在百姓们骁勇,和五百士兵誓死守城。”   厮杀呐喊似乎还在耳边,杀红眼的兄弟脸上都是血。   郑果抹抹眼泪,继续道:“原本也能坚守到游骑将军来救,可谁知城里有浑漠奸细!图克南从里边打开城门。”   “陛下,太惨了,永凤城血流成河,浑漠兵见人就杀”郑果好像受了委屈的孩子见到父母,终于找到靠山嚎啕大哭“定远将军、归德朗将,为掩护大帅撤退全部战死,大帅也伤了腿!”   游骑将军、定远将军、归德朗将,分别是郑文化的次子、长子、幼子。也就是说这一次,郑文化同时失去长子幼子。   齐越想起在永凤城见到的那些百姓,挑担卖菜的老人,勤快爽朗的张嫂,可爱小机灵的大顺二顺……他还是没能保住他们。   “郑将军伤势如何?”   “大帅腿上中了一箭,伤到筋脉以后怕是走路不平。”郑果又哭,二伯苦熬这么多年,终于可以施展抱负,却遭这样磨难,跛腿怎么做将军。   齐越安慰他:“郑将军是做统帅,基本不用上阵杀敌,没事,你回去让郑将军好生养伤,朕还要他镇守边关。”   “是、是”郑果又哭又笑。   “下去洗洗,让太医帮你把手臂伤口重新包扎。”   郑果下去,齐越命刘思德带五万左营军,即刻追击巴努克:“不是让你去打仗,就是追着让巴努克不能养伤,他伤了肾,如果一直颠簸活不过一月。”   “是”刘思德抱拳。   “你不熟悉浑漠气候地形,朕会派魏礼庭随军,另外会派游骑将军郑世华随后支援。”   “是”刘思德告退,兵贵神速他要追到巴努克尿裤子!   刘思德那边点兵鸣号准备出发,齐越这里跪着蒋方国——蒋子良次子。   “你给朕递折子说愿意做先锋士兵?”齐越问。   蒋方国磕一个头:“家父卖军粮通敌国,愧对天地祖先,罪臣愿作过河卒,弥补父亲过失。”   过河卒,过河不回头,他存了死志。   蒋子良有三个儿子,长子蒋方成木讷平庸,幼子蒋方玉是庶子聪明奸滑,很得蒋子良喜爱,通敌有他一份。   唯有这个蒋方国喜欢治军,为人公正不苟言笑,其实是个带兵好料。   齐越对蒋方国浅笑:“朕知道你常年住在军营,和士兵同吃同住,因为伙食不好还带兵打猎,即是练兵也是改善伙食。”   蒋方国羞愧的满脸通红,皇帝给够军饷都被他爹贪了。   “你知不知道永凤城破?”齐越问。   蒋方国深深低头:“罪臣知晓。”   “想不想替他们报仇?”   “求陛下恩准罪臣做过河卒。”蒋方国叩头到地。   “朕封你做先锋,自去军中挑三千人马……”   蒋方国大吃一惊,抬头看座上皇帝,皇帝笑容平和:“等你从浑漠回来,再由北关军中挑选两万将士,替朕守边关,替蒋家洗雪耻辱。”   蒋方国半天才反应过来,再看帝王依然微笑不变。‘砰’一个头磕在地上:“罪臣万死不能报答陛下一二。”铁血汉子泪流满面。   “去吧,点齐人马,然后”齐越微微叹息“……去和你父亲道个别。”   这就是要处死的意思了,他父亲罪孽滔天,造成数千百姓伤亡,蒋方国无话可说,皇上能允他再见一面,已经是恩惠。   蒋方国满心悲痛谢恩:“方国此生愿为陛下肝脑涂地。”   “去吧,你可以把这笔账算到巴努克身上,没有他你父亲未必能走到今天。”齐越战前动员。   “是!”也许因为贪色好利,他父亲还会犯下别的错,但绝不至于今天这么严重。   “另外朕会派一个人做你的随军。”这就是要监视的意思,齐越不想再生出什么意外。   “是”万岁肯让他执掌两万北关军,不让北关将士背负骂名,就足够了。   “去吧,”齐越温声。蒋方国退下后,齐越命人找到左营校尉胡不理,命他到蒋方国手下做副将。   沈欣茹知道齐越安排后,心里赞叹齐越聪明。用蒋方国有三大好处:第一可以立刻稳住十几万北关军心,不用担心哗变,这样郑文化就可以慢慢接手调理。   第二,蒋方国是北地将领,比刘思德更熟悉这片战场,他知道仗该怎么打。   第三,郑文化做帅,蒋方国两万大军,就是平衡防备郑文华的钉子。就好像当年郑文化,给蒋子良做钉子平衡一样。   半个月后浑漠传来巴努克死讯,齐越淡淡一笑,回头美滋滋找老婆:“阿茹,你有大半月没侍寝,太后还等着孙子,来吧朕帮你。”拉人上床。   沈欣茹抽着胳膊往后缩:“不行”   “为什么?”惊讶难过的调子,老婆又不爱他了?   沈欣茹清清正正站着,努力掩饰期盼:“昨天小日子该来可是没来。”   自从停药后,沈欣茹月事就非常准确。 第38章   齐越眨眨眼忽然闪电般行动起来, 一把抱起沈欣茹放到床上,拉开柔软丰厚的雪狐被盖上。紧张的前后看看,齐越还是觉得不安全, 窜到坐榻前, 拽起虎皮软毯扑过来, 再给沈欣茹盖上。   一层雪狐皮一层虎皮,齐越前前后后瞎忙碌, 前边拽拽后边拽拽左右还要铺平压实。   手忙脚乱弄好一切, 沈欣茹只在重重皮毛里露出个脑袋, 齐越总算深深松口气严肃到:“这下不冷了。”   ……沈欣茹   觉得自己保护好妻儿的男人, 放下如临大敌状态, 严肃紧张变成傻呆呆手足无措,看着被子下老婆大约小腹位置:“我要当爹了?”   “……”沈欣茹   “朕要做父皇了?”傻乎乎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   沈欣茹忽然就有点心酸, 这一刻她无比希望自己有孕,不仅因为大卫血脉,还为齐越这份惊喜到傻的心情。他很盼有个皇子吧,大婚四五年二十三岁, 和他一样大的孩子都会跑了。   放柔声音和表情,好像怕吓到齐越一样:“陛下不要太紧张,只是晚了一天还说不准呢。”   齐越总算稍微反应过来,下意识把被子往上拉拉, 掖到沈欣茹下巴:“那也要小心,朕听说有时候不小心,打个喷嚏孩子就没了。”   您到底哪儿听来这些?沈欣茹无语, 还有现在的重点是不一定有孕。   没办法沈欣茹安慰傻爹:“妇人怀孕是天性本能,不用这样小心,再说臣妾也许没怀孕。”说到最后沈欣茹声音低下去,她也想要孩子想做母亲。   以前不觉得,现在疯狂想,挡都挡不住。相当娘……沈欣茹忽然伤心难过想哭。   齐越第一时间发现沈欣茹眼眶红了,心一下就变得柔软,他不应该忘形,让阿茹压力倍增。侧身坐到沈欣茹身侧,齐越才发现盖两层毛皮太热了,随手去掉一层扔到床脚。   “阿茹不要太紧张,咱们都年轻身体又好,这次不行还有下次。”说完脸上温暖笑容,忽然变得猥琐,低头靠近沈欣茹耳侧,呼吸哈在她耳蜗里“爱妃放心,朕又攒了半个月孩子,到时都给你。”   一个皇帝天下之主,百姓爱戴的君王,私底下这样猥琐下流好吗?沈欣茹憋气,什么紧张伤感都没了,白一眼齐越掀开被子准备起床。   齐越连忙将被子捂回去:“万一有了呢,还是小心点好。”   沈欣茹被捂了一身汗心情不好,但体谅齐越紧张,还是耐着性子劝解:“女子怀孕是天性没事的,我奶娘生了三个孩子,从来都是该干什么干什么。”   “还有我家厨娘也是,怀孕照样在厨房干活,臣妾还听说乡下妇人生产前,还在地里干活没事的,再说我嫂子不是也生了三个孩子。”   不提嫂子还好一提嫂子,齐越想起来:“你嫂子生小女儿,不是伤了身体,到现在都不好?”   “……”沈欣茹,为什么要多嘴提起嫂子?   齐越来劲了:“还有我娘、你娘,都是因为生产送了命……”说完齐越心里一沉,脸色发白手忙脚乱给沈欣茹盖好被子,“你乖乖躺着。”   ……沈欣茹无语又被热的烦躁,语气就有些不好:“你娘是因为先帝整日要打要杀,连惊带吓出事的,我娘是因为高龄产子,能一样吗,你就不能说点好的?”   “哦哦我错了,都是朕的错你别生气。”   沈欣茹瞪齐越一眼,掀开被子起来,再不出被子她就要热死了。   齐越眼巴巴看老婆下床,既不敢惹人生气,也不敢再放任自己情绪,毕竟要生孩子的是阿茹,作为男人,他得给阿茹勇气才对。   齐越站起身,不着痕迹守护在沈欣茹身侧:“阿茹说得对朕一时糊涂,天下那么多女子生产都没事,阿茹也没事。”   “所以陛下意思是,臣妾也应该和天下女子一样,屋里田间劳作?”沈欣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就是憋不住心火想发怒,怎么看齐越都不顺眼。都怪他害自己避孕三年,这会儿又着急生孩子。   阿茹怎么不讲道理了,顺着说也不对?   齐越疑惑的表情太明显,沈欣茹怒:“陛下这表情是什么意思,嫌弃臣妾恃宠而骄?”   齐越连忙笑:“不是,就是想不明白,为什么阿茹嗔怒也这么可爱,朕好喜欢~”甜言蜜语立刻奉上,黏黏糊糊把人抱进怀里。   一边安抚一边思索:阿茹以往不是这样的,性子向来清冷自持,今天性情大变,是因为压力太大,还是因为有孕了?齐越听说过妇人怀孕后,性情嗜好都会变化。   沈欣茹依靠在齐越宽广的怀抱里,心情才好些,听着齐越心跳,沈欣茹嘴角娇娇嗔嗔挽起笑涡。   齐越一边轻轻拍哄老婆,一边试探:“不然请太医来看看?”   沈欣茹笑意消散,生气:“就算有孕也不到一个月,请太医能查出什么?”你是傻子吗!   齐越察觉到老婆不开心,连忙随口附和:“对对,阿茹真聪明。”还用手轻拍怀里人安抚。   沈欣茹不舒服,齐越只想着有没有身孕真伤人心,连带温暖宽阔的怀抱,也让人不舒服。沈欣茹靠在齐越怀里思考,是推开他,还是载靠一会儿?   齐越一边轻哄老婆,一边忍不住小心翼翼试探:“阿茹想不想吃乌梅干?”据说女人怀孕喜欢吃酸的。   酸酸甜甜的味道在口齿间蔓延,沈欣茹舌尖生津,但一想到这是男人贼心不死,想试自己怀孕没就怒向胆边生。   沈欣茹推开齐越发火:“陛下就只关心臣妾怀孕没!”   “不是不是”齐越连忙赔罪哄人“咱们回博尔台路上,朕看你喜欢吃……”   还狡辩!沈欣茹更气,也或者是齐越温软小心的态度给沈欣茹勇气。总之她怒气冲冲,把齐越往帐外推:“你走,不想看到你!”   沈欣茹闺阁千金,自然推不动会武艺的齐越,可架不住齐越宠老婆,一边忙不迭道歉,一边顺着沈欣茹那点猫儿气力往后退。退还要保持匀速,不然摔了老婆怎么办?   “阿茹,我错了你别气。”   就生气,沈欣茹憋住不吭声,把齐越往外推。眼看就要到帐门口,齐越只能小心护着人转身,挺起肩背就着沈欣茹力道掀开帘子走出去。   齐越出了营帐做出款款模样,手背在身后对周围禁军笑着点点头,悠然向汪成全帐子走去。朕就是这么潇洒,绝不是被老婆赶出来的。   留下一干禁军面面相觑:万岁爷这是怎么了,好端端对咱们笑什么,还有找汪公公只需吩咐一声,自然有人传唤,自己跑去汪公公帐篷做什么?   难不成万岁和汪公公,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当值禁军脑子里天马行空……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被禁军猜测的皇帝,在汪公公帐篷担忧的挠心挠肺,他好想趴在门帘缝看看阿茹还生气没。可皇上能做出这种事吗?要说还是汪成全了解自家主子,自告奋勇去偷看。   再说沈欣茹赶走皇帝,面对空荡荡的营帐忽然自责:自己是怎么了,真的恃宠而骄?竟然把皇帝赶出去。   她的父亲是帝师教导天下之君,可她却做出无理取闹的事情:作为臣下她不敬君王,作为女子她不尊丈夫。沈欣茹忽然委屈,自己怎么了,父亲多年的教导去了哪里?   她明明是清冷自持的性子,不会在人前失态,嬉笑怒骂更是不会,可她今天竟然对皇帝发火?   为什么会这样?沈欣茹对着空荡荡的帐子,跌坐在软塌上伤心。一定是因为齐越,都是他太不着调!小日子晚来一天,自己就够紧张了,他还神神叨叨又是太医又是乌梅干!   难道自己不想怀孕吗?可是想有什么用,又不是想想就能怀上的。太后还在宫里念叨小皇子,自己哪有本事说怀就怀上?   烂男人不安慰自己就算了,还跑了……沈欣茹悲从中来,扑在几案上哭的不能自已,完全忘了是自己赶人走的。   汪成全一溜烟儿往回跑,跑的太快帽子差点飞了,连忙一手捂帽子,一手抱拂尘冲进自己营帐,急的不行:“陛下不得了了,娘娘在帐篷里哭呢,哭的肩膀一抽一抽!”   齐越撩起袍子就跑,阿茹哭了!刚还要面子的男人一阵风样冲回帐篷:“阿茹!”沈欣茹趴在案上,纤细的肩膀还一抽一抽无声哭泣。   齐越把人扶起来,立刻心疼得要死:阿茹眼眶湿红,脸上泪水斑驳,几丝头发被泪水浸湿黏在脸颊。   “阿茹,有错都是朕的错你别伤心,你知不知道你伤心朕会心疼的。”齐越心疼这样的沈欣茹,竟然也跟着眼眶发红,伸出修长的手指,把黏在沈欣茹脸颊的发丝拨到耳边,“别难过,有什么不开心都告诉朕,朕替你解决。”   你能替我怀孕吗,沈欣茹直觉就是怼,可她很快安耐住不好的情绪,不能这样她得控制情绪。擦擦眼泪沈欣茹红着鼻头说:“没什么,就是怕这次没怀上。”如果没怀上齐越该多么失望,太后哪里怎么交代,沈欣茹眼圈一红,眼泪又浸出来。   “没事没事”齐越心疼的给她抹去眼泪,把人抱在怀里,脑袋按到自己胸口藏起来“童太医说你身体很好,就算没怀孕还有下次,太后哪里你也不用担心,一切有朕,朕能调理天下,难道还调不好你们婆媳关系?”   “你信朕,朕是你丈夫。”   沈欣茹揪着齐越胸口衣裳呜呜咽咽哭,哭的齐越心疼又没法子:“别哭了,不然朕给你拿乌梅干吃?”   又是乌梅干,沈欣茹想生气,可是哭闹一场身上没力气,再说想起乌梅干酸甜滋味,沈欣茹又一次口齿生津。   齐越小心翼翼陪着老婆,第二天沈欣茹小日子没来,第三天还是没来,沈欣茹越发紧张:“陛下今天还没来。”   齐越也是紧张的不行,可这两天沈欣茹情况不太好,吃不下睡不好,白天有昏昏沉沉没精神,他只能压下紧张和期盼,做大度样子。   “别紧张,有最好,没有朕再努力。”   “哦……”沈欣茹就乖顺依靠在齐越怀里,她觉得自己好累想瞌睡,可偏偏不想一个人躺床上,迷迷糊糊她总觉自己忘了点什么,好像谁说过什么。   齐越坐在议事帐内,听于文忠汇报永凤、渝北、盐淮,三城人口物资剩余情况。通商谈不成了,跟来的户部礼部大臣,纷纷请缨去三座被劫戮的地方统计安抚。   户部官员管钱粮户口是最基础的,礼部教化民众安稳民心也是基础,这两部去刚好。只留下从二品礼部侍郎于文忠,坐中调和支应。   齐越听完公务,看于文忠一把黑胡子,心里一动忍不住问:“于爱卿家里有几个孩子?”   哎呦,皇上关心臣下家事,这就是宠幸啊,于文忠笑的胡子颤:“两男三女,孙子也有两个了。”   “于爱卿好福气”齐越笑笑看起来风轻云淡,其实小心打探“爱卿还记得尊夫人有孕是什么反应?”   夫人怀孕是什么反应,皇上怎么关心这个?不过于文忠也是人精,立刻联想到最近影影绰绰的事儿:陛下似乎招幸了沈司仪。   难不成沈司仪有孕了?   虽然说皇帝睡女官不大合适,作为礼部侍郎他应该劝谏,但于文忠不是迂腐的人,皇帝睡女官怎么了,又不是有夫之妇。   摸摸胡子,于文忠坐的一派端正模样:“说来惭愧,臣夫人第一次孕,微臣正刻苦读书,准备科举以报效朝廷没注意;第二次刚刚出任知县,微臣日夜惶恐上怕辜负陛下信任,下忧百姓生计,竟然就把妻子丢在老家。”   “第三次臣妻有孕,微臣刚入礼部,要熟悉礼部运作,翻看宗卷忙的没日没夜,还要妻子大着肚子半夜做宵夜,第四次……”   齐越听得面无表情:朕知道了,你媳妇很能生,有什么好炫耀的,我老婆好像也怀孕了。   原本想打听点女人怀孕表现的皇帝,不但被臣下秀了一脸,还被强塞一嘴臣子的赤胆忠心。   “朕知道于爱卿向来精忠爱国。”齐越笑着给予口头赞赏。能有什么办法呢,人家为朝廷为百姓,连老婆怀孕也顾不上。   “其实微臣能一心为皇上为百姓出力,都赖微臣有个贤惠勤恳的妻子,照料老人抚育子女,没有她也没有微臣今天。”于文忠摸摸胡子很满意自己的机智,还不忘替自己老婆表功。   又被秀一脸的皇帝‘弯起’嘴角,气度很大,笑道:“于爱卿夫人功不可没。”   皇帝走了,心里各种不爽,文人就是这么叽叽歪歪心眼多,不就问你老婆怀孕什么样,不但给自己表功劳苦劳,还把自己老婆也拉上表一表。   齐越觉得还是武将直爽可爱,他去找节度使裴玉华,裴玉华原本镇守蓝郡,齐越担心北关军有变,特意召他带五万大军来镇守一段时间。   不过现在用了蒋方国,北关军人心稳定,只等郑文化理顺就好,因此裴玉华不会再这里呆很久。   裴玉华五十多岁,身体魁梧笑起来声如洪钟‘嗡嗡嗡’:“陛下怎么打听妇人怀孕的事?那不是天经地义有什么好打听的。”   齐越面带微笑:朕并没有打听,只是关心下令夫人旧事!   “奥……陛下是不是担心京城贵妃娘娘?”裴玉华终于反应过来,很大气“陛下不用担心,宫里有最好的太医嬷嬷,贵妃不会有事,再说女人怀孕的的事臣不知晓。”   “不过臣对战马有孕的的事很清楚,母马配种后要在围栏里散养一段时间,期间料草不能缺,最好用精料麸皮烫熟,鲜草也不能少,还有清水一定要足量供应……”   齐越刚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看着说到忘形的将军,轻轻放下杯子。   “……经历这么九九八十一难,到分娩一定要随时注意,你看鼻子和前蹄先出来,那就是顺产,要不然……就是难产”齐越的将军竟然虎目一红,伤心的不得了。   很好,齐越去找武将打听女子怀孕的的事,结果听了一耳朵战马孕期护理知识,听得头晕目眩不说还很渴。这个时候皇帝特别想念自己母后,还是老娘可靠,要是老娘在准保派几个积年老嬷嬷,给他说的清清楚楚。   皇帝忍着口渴回到营帐,还没来得及喝水,就发现自家爱妃趴在几案上哭。   沈欣茹听见齐越回来,哭的伤心不已:“陛下,臣妾小日子来了。” 第39章   齐越心里一痛, 原来真没怀上,经过这次北关之行,他也前所未有期盼皇子到来。可是能怎么样, 没怀上只能盼下次, 而且他是男人得先哄好老婆。   “没事这才几个月, ”齐越半跪在沈欣茹身旁,把哭的伤心的老婆抱进怀里“没关系。”   沈欣茹揪着齐越衣襟, 哭的越发伤心:“臣妾不能等了, 臣妾想孩子。”   “好好好, 朕有很多孩子都给你。”齐越一边拍一边哄, 可他没哄到人心上。沈欣茹从齐越怀里出来, 又伤心又生气,哭的泪汪汪:“我这么难过你还开黄腔, 你一点都不急,也不替我担心。”   齐越连忙表忠心:“急呀,朕很着急的。”   “啊?”沈欣茹惊“你着急,可我没怀上怪谁, 不都怪你?以前你要像现在这样有担当,我至于避孕吗?”   齐越深深反思,他不过顺老婆一句话,怎么就被揪出早八百年的旧账?他承认自己早先经验不足, 又因为刚亲政诸事不顺,确实端着皇帝架子让沈欣茹为难过,可他不是都改了?   沈欣茹看齐越不哄自己更委屈, 谁稀罕你哄,我自己哭‘呜呜’趴在几案上继续伤心。   想什么都是多的,赶紧把老婆哄好才是真的。不过齐越也是很疑惑,阿茹怎么像完全变了个人?可是不管变不变,都是自己喜欢的阿茹。   重新把人扶起来,软绵绵一坨抱进自己怀里:“别伤心,没怀上肯定是朕的错,是朕没担当,是朕委屈阿茹很多年。”   沈欣茹趴在齐越怀里,抽抽噎噎哭,可是心情却慢慢好了,乌云消散阳光一点点照亮大地。   “饿不饿,想不想吃点东西?”齐越把软软一团猫儿一样老婆抱在怀里,下巴抵着她顺滑的青丝,忽然发现自己好渴。是了,从裴玉华那里出来,他就口渴。   快到午膳,可沈欣茹恹恹的没有食欲:“不想吃。”   “不想吃不行,到时间就该用膳……”齐越一边劝,一边伸出右胳膊,努力去够几案上的茶盏。   茶盏有点远,齐越又不能放下老婆,只好侧着身子,伸直胳膊和手使劲儿奔,嘴里还在劝:“要不然伤胃。”   啊啊,再努力一点就要够到茶盏了,虽然嘴上劝老婆,可齐越心思都在茶盏上。   “不想吃就不吃硬吃才伤胃,人得百病有时候就是因为食之过精,多食荤膻容易起火起痰,”沈欣茹生气锤齐越一下“不懂装懂!”   然后两个人哗啦一起歪到,砸到几案角上,实在齐越为了够那杯茶,身子都绷成斜的了撑不住。   齐越闷哼一声后背磕在案沿上,磕的骨头生疼。   “怎么了?”沈欣茹忙爬起来检查,齐越憋住气,笑道:“没事磕了一下。”   都是自己不好,好端端使性子。眼圈一红沈欣茹又要哭,齐越急了手忙脚乱给人摁到怀里:“没事、没事,朕一个大男人穿的又多,能磕出什么。”   沈欣茹一想也是,冬天穿着棉衣应该没事。可她忘了齐越怀里还有个她,两个人的分量磕到尖角上怎么能不疼?   齐越好容易哄乖老婆,软话说尽让人陪着用了午膳。这午膳也用的别扭,沈欣茹这不肯吃那不肯吃,齐越真心觉得比哄孩子还累。   朕的老婆到底怎么了……   好不容易用完午膳,沈欣茹也不坚持饭后散步,直接趴到床上要睡。齐越则是后背疼,他的身体必须十二分小心,因此去汪成全帐篷宣太医来看。   衣裳脱下来,汪成全眼圈就红了:“哎呦,我的陛下您是遭了什么罪,这乌黑发紫的。”   齐越线条流畅的肩背上,鸡蛋大一片黑紫色,太医轻轻用手摁了摁,又仔细把脉:“不要紧只是外伤,敷些药膏就好。”   “好端端的这是怎么说的。”汪成全心疼的抹眼泪。   齐越真觉得头大,一个一个这么爱哭是怎么回事?一边等太医敷药,一边不怎么上心劝汪成全:“朕没事,眼泪收一收。”   “哦”汪成全连忙擦干泪,他又不是贵妃娘娘,可不敢惹主子不开心。   敷完药齐越去处理公务,一直忙到掌灯时分,汪成全小心提醒:“陛下该用晚膳了。”   齐越抬起笔动动脖子,汪成全连忙将拂尘别到背后,帮齐越揉肩膀。齐越闭上眼睛,任由汪成全替自己缓解疲劳:“贵妃在做什么?”   汪成全一边注意力道,一边献媚:“知道陛下要问,奴才一直派人留意呢,刚姜女官过来说娘娘还在午睡。”   齐越皱眉:“睡到这会儿晚上还睡不睡,晚膳又该没胃口,你们就应早点叫起来。”皇帝起身去找老婆,汪成全小跑跟在后边,心里嘀咕:这两天贵妃心情不好,他们做奴才的谁敢招惹,好端端哭了他们可赔不起。   不过也怪哈,贵妃那么冷清一个人,怎么这两天动不动就哭?   汪成全紧着腿跟齐越到寝帐,沈欣茹却已经起来了,这会儿头也没梳,眼角堆着残余胭脂,还穿着寝衣却神色惶恐,看见齐越像是找到主心骨。   “陛下,臣妾身体不对劲。”声音都打着颤。   朕也觉得你不对劲,心里虽然这样想,齐越却快速解下狐裘走过去:“别慌,怎么了?”坐到床边面对面问她。   沈欣茹脸色发白:“臣妾要闭经了。”   齐越倒吸口气,他老婆不但身体有问题,现在脑子也有问题了。心里叹口气,齐越起身坐到老婆身边,把人抱进怀里温声安慰:“朕虽然对女子事情知道不多,但也听说过女子绝经四十九,男子精绝六十四。”   沈欣茹靠在齐越怀里,揪着他衣襟害怕的想哭:“臣妾知道,可是这次小日子量很不对,早上到现在只有一点点。”   月事还有多少之分?齐越满头问号,不过老婆伤心他不敢再多嘴问,只当自己很了解:“少了许多吗?”   “嗯,就早上一点点红,到现在跟没有一样……”沈欣茹眼泪花就出来了“臣妾这么早闭经,生不了孩子怎么办?”   齐越心头巨震脸色跟着发白,阿茹生不了孩子怎么办?去宠幸别的女人,不,齐越第一时间否定,他没法忍受和别的女人这样那样。   “陛下,怎么办啊?”沈欣茹哭的浑身颤抖。   “没事、没事”齐越急忙安抚,心思急转很快想出办法“等回京后朕在宗室挑几个孩子,善加培养皇位总有人继承。”   汪成全站在一边,手抱拂尘十分无语:傻还会传染吗,先是娘娘再是陛下,有病招太医啊!   谨慎踅摸出半个身子,汪成全小声提醒:“司仪身体不好,不如请童太医来看看?”   童太医正在和张太医——就是今天下午给皇帝看诊的太医,点着火盆对面小酌,陛下就来了传唤。两个人互看一眼,童太医背上药箱走了。   先是万岁受伤,又是娘娘身体不适,这两口子吵架了?   进营帐就看见沈司仪眼眶发红湿漉漉的,童太医先行礼,然后立刻上去诊脉,皱着眉头诊了半天,除了有点气虚没毛病。   “陛下,娘娘……司仪身体好着呢,就是该用膳了。”   齐越拿出皇帝派头坐姿端正,看一眼沈欣茹回头语气平稳:“可是司仪这次月事,晚了三天量还特别稀少,是怎么回事?”老婆不肯说,因此这么私密的话,得他一个大男人说……   “晚三天,量少?”童太医重新把脉,脉象没问题,心里一动他问沈欣茹“司仪说量少有多少?是不是和没有差不多。偏篇又有一点。”   在外人面前,沈欣茹还是能控制自己情绪的,她清清淡淡点头:“只是早上有一点。”   童太医嘴角放松,微笑:“颜色是不是发暗,和往常不一样?”   沈欣茹回神想了想:“没错。”   童太医放心的笑开:“这个大约是娘娘有孕了。”   ?齐越、沈欣茹。   童太医笑着解释:“有些女子怀孕,会在初期有极少量经血,不碍事。”   齐越先反应过来:“现在可以确定吗?”   “这个只是大约,最终还要以脉象为准。”童太医给齐越解释。   沈欣茹问:“刚才太医不是把脉了?”   童太医回过头,笑着给贵妃解释:“滑脉最少也要一个半月才能摸出来。”   沈欣茹嗖的脸红,她还嫌齐越傻,自己怎么事到临头也忘了,日子短摸不出来。   既然已经请来太医,齐越索性把这几日沈欣茹不对劲的地方,都全说出来:“司仪这两日饮食倦怠,情绪不稳又是怎么回事?”   童太医笑呵呵转过来,回答齐越:“孕初期精神困顿,浑身无力不思饮食也是正常。”   沈欣茹忽然开口:“我想起来了,吴嬷嬷曾经说过‘怀孕的人初期腰膝酸软浑身乏力’。”怎么给忘了,沈欣茹懊恼,她觉得自己变笨了。   童太医看这夫妻两没有一点经验,索性给他们讲仔细:“女子有孕受腹中胎儿影响,性情饮食都会大变,不用太过紧张,随她们改变就好,等生完孩子又会变回来。”   “怀孕初期不能剧烈运动不能同房,但也不用紧张,心情放松想吃就吃想喝就喝,没事听听曲子看看歌舞,适当转一转保持心情愉悦。”   沈欣茹抿抿唇,掩饰着自己不好意思,询问:“我现在不仅浑身乏力易喜易悲,还觉得脑子也发木,好些事想不起来。”   童太医笑呵呵安慰:“这也正常俗话说‘一孕傻三年’嘛。”   ……沈欣茹,她为什么要问好想捂脸。   齐越呆呆看向自己老婆,所以他现在有个傻老婆?   童太医总结陈词:“娘娘……”我呸,怎么老忘!打起精神很正经陈词“司仪身体康健,现在这样八成是有了,不过也不能完全肯定,等臣半月后再来把脉。”   童太医背起药箱准备走,转身又想起来:“这段时间陛下决不能招幸司仪。”   哦,朕知道了,齐越面无表情,他忽然发现自己也很傻,拐弯抹角问于文忠,被塞一嘴赤胆忠心;问裴玉华被塞一脑子战马孕期护理。   他完全可以问童太医,童太医专精妇科!难道他被老婆传染傻了?   童太医走了,齐越坐到沈欣茹身边,帮她擦干眼泪安慰:“别担心,朕会照顾好你的。”   沈欣茹吸吸鼻子:“臣妾知道怎么回事就好,以后我会控制脾气……”话音停了停,沈欣茹抬起胳膊,按住齐越停在自己脸颊的手,眼里有柔情有怜惜:“我这几日情绪不对,陛下很为难吧?”   一会儿哭一会儿笑还不讲理,饭也不好好吃,齐越有那么多公文要处理,还要担心安慰她。齐越也很累的,仔细看能看出眼角疲惫。   纤细温软的手掌盖在自己手背,那一抹柔软,就好像阿茹纤细却不容忽视的爱意。   虽然这几日很累,但这一刻齐越一颗男儿心化做蜜糖,稠稠浓浓流淌着软软的甜蜜:“阿茹因为朕才变成这样的,朕心疼都来不及,怎么会觉得为难。”   “陛下会觉得我烦吗?”沈欣茹看着齐越眼睛问。   齐越眼里漾开笑意:“不会,在朕心里只有怜惜和爱。” 第40章   两个人都没有经验, 战战兢兢等了半个月,终于等到半个月后,童太医来营帐复诊。   沈欣茹担心脉象受影响, 安安静静躺在床上, 以最舒缓姿态号脉。齐越站在一边脸上做出轻松表情, 他担心自己情绪会影响到沈欣茹。可袖下的手,造景紧张的握成拳头。   童太医坐在床边, 三指搭在贵妃手腕, 细细品了一会儿, 笑着站起来拱手弯腰:“恭贺陛下、恭贺娘娘, 喜脉。”   仿佛一块石头落地, 齐越整个人都舒畅起来:“好,有赏。”   所以说妇科大夫就有这好处, 可以给大家带来喜讯,童太医喜滋滋领赏,紧跟着提醒皇上:“陛下,娘娘有孕住在帐篷里不行, 而且时日短也经不起千里回銮。”   这确实是个问题,齐越一直住在博尔台没去地方,就是因为他动一次,地方就得伤筋动骨。一座行宫住不了多久, 人力物力却要损耗许多。   不过这件事齐越早就想好了,他和沈欣茹商量:“咱们不如会永凤城养胎,那里有镇北帅府。”   要舒服其实应该往南走三天, 到北关省府那里地气温暖一点。   沈欣茹微笑:“臣妾明白,永凤三城刚遭洗劫屠戮,陛下去那里可以安定人心,再者住在将军府,可以免去建行宫。”   齐越把人搂进怀里,他喜欢阿茹,就为她这份大局为重。   八万大军拔营向东去永凤城,齐越担心沈欣茹颠簸,愣是给马车扑了三次层被子,整个路上都把人抱在怀里。   两人刚到帅府,还有来得及休息,汪成全送来陆太后的信。这次信里陆太后有些生气,指责齐越不该任性:已经怀孕六个月,再不往回走,肚子太大路上出意外怎么办?还有北关天寒地冻,孕妇待着有什么好   齐越看着信想了很久,终于叹口气提笔写回信。   沈欣茹躺在床上休息,屋里全是样式陌生的酱红色家具,还有奇怪的暗黄色麻料床帐。沈欣茹觉得难受,这里浓浓都是别人家的味道。终是躺不下去,沈欣茹起身去找齐越。   帅府用的火墙书房温暖如春,比帐篷舒服许多,沈欣茹解下狐裘走到齐越身边:“给太后写信?”   齐越十天半月就会给太后写信,很有孝心。   “嗯,你怎么过来了,不是累的很想休息?”齐越放下笔问。   沈欣茹站到齐越身侧看信,嘴上随意到:“房子里气味不舒服。”所以就来找朕?喜欢朕身边的气息,齐越笑容荡开抬手揽住人肩膀。   这是一封告罪信,信里齐越坦白了一切,末尾写着:儿子不孝欺骗母亲,南望叩首请母亲见谅。   齐越是皇帝,这天下没人能让他下跪,就算太后最多也只有半跪,现在却为了她叩首请罪。沈欣茹知道,虽然陆太后不是齐越生母,虽然因为权利两人常常意见不合,可这些不影响他们母子情分。   齐越在为自己向太后求情。   沈欣茹不愿意原谅陆太后,她记得自己为什么会来到北关,也还记得披帛勒在脖子上的窒息感,可她也记得齐越这些日子点点滴滴的好。   她要跟齐越过下去,陆太后这里就必须低头,重新铺开一张纸,素手执起毛笔。   “阿茹要做什么?”齐越稍稍退开一点,免得妨碍她。   沈欣茹没说话,执笔在白纸上写下:臣妾沈欣茹请罪于太后座前。她给陆太后上一份请罪折子,虽然她没罪,虽然她差点被太后杀了。   齐越看的眼神巨震:“阿茹!”   沈欣茹抬头给齐越一个甜笑:“她是你娘”而你对我很好。   “阿茹……”齐越叹息着把沈欣茹抱进怀里,在她鬓边轻吻“阿茹,谢谢你。”谢谢你愿意为我原谅我娘。   沈欣茹不置可否,笑笑换了一个话题:“太后还不知道北疆之变吧?”   “朕封了消息,不想让母后担忧。”齐越   ……   京城寿康宫,陆太后看了齐越的信,气的浑身发抖:“哀家心里就有些影影绰绰,担忧沈氏有孕是假,没想到真是假的!”   陆太后气的胸口疼:“哀家再不敢想,一国之君竟然撒谎!”胸口疼的不行,陆如意一边拧着眉毛揉胸口,一边气到,“桐叶封弟君无戏言,他为一个女人,竟然拿皇室血脉戏言!”   吴嬷嬷连忙上去给太后顺气:“小姐,何必跟晚辈生这么大气,您这么气万岁在外边知道得多担心。”   陆太后推开吴嬷嬷手,气喘吁吁:“他担心?他担心,会借着谈通商带沈氏出去逍遥?”   “也不是逍遥,万岁不是说谈的不顺,再说……她不是也跟您上了请罪折子。”吴嬷嬷小心翼翼觑着陆太后脸色,没敢说‘贵妃娘娘’怕太后更恼火。   可陆太后还是更生气:“她那叫请罪折子?根本就是来炫耀的,哀家不是想杀她吗,她照样和皇帝在外逍遥,比当年梅妃还可恶!”陆如意气的拍桌子。   瞧瞧太后都气糊涂了,忘了沈贵妃脾性,那是轻浮爱炫耀的人吗?吴嬷嬷笑着劝太后:   “娘娘忘了她出身,再说她入宫中数年,万岁那样恩宠,贵妃也不曾到处耀武扬威过,不过是闭在落雁宫频繁换宫人,落个骄奢跋扈的名声。”   陆太后闭上嘴不说话,沈欣茹出自太师府,受沈太师教导向来自矜自骄,怎么会轻浮的没有斤两。   吴嬷嬷看自家主子安静下来,就知道听进去了,再接再厉劝说:“陛下最孝顺不过,隔三差五来信,现在连带娘娘也上了请罪折子。”   “哀家不稀罕。”陆太后冷冷的说。   吴嬷嬷笑着劝:“太后不稀罕贵妃请罪折子,稀不稀罕自家儿子?您现在就是那恶婆婆,逼的儿子、媳妇不敢回家。”   “明明是他们在外边乐得自在。”陆太后对自己‘恶婆婆’的名声很不满。   “瞧您这话说的,”吴嬷嬷笑“不是您非要赐死贵妃,万岁能带着贵妃跑了。”   “他那是被沈鸿海闹的。”   不也是您逼的?吴嬷嬷心里补充一句,接着笑到:“到底都是小辈,万岁隔三差五送信回来,不就是跟您服软。再说连娘娘也上了请罪折子,她那脾气您还不知道,当初在寿康宫您要赐死她,她也没一句软乎话。”   陆太后就没话应对。   “不错了,人家好歹是托孤大臣的女儿,能这样不错了,你要杀人家人家不记仇……”   陆太后鼻子冷嗤:“你让她记哀家怕她不成?”   吴嬷嬷连忙顺毛扑:“您是长辈当然不怕她一个小辈,可咱也得讲理不是。抛开天家身份,这事不就是您儿子喜欢人家姑娘,您不怪自家儿子怪人家姑娘,还要打要杀的,人家姑娘多冤枉。”   吴嬷嬷能这样的尽心竭力劝太后,一是因为齐越这一番假孕偷跑,说明他绝不会放弃沈欣茹,吴嬷嬷只能劝自己主子接受。   二是沈欣茹愿意不计过往主动示好,她觉得一个小辈能这样包容长辈足够了,因此吴嬷嬷竭力劝说。   “可皇帝就是皇帝,天家就是天家,这里和民间不同。”陆太后冷酷道。   吴嬷嬷一摊手:“那您让小两口怎么办?永远不敢回来,为了您的逼迫,小两口几年不孕这都怀上了,你说说这是有多怕您呐。”   “太后”吴嬷嬷苦口婆心“万岁也是人,天家也是家,您非得把他夹在婆媳间为难?那可是您眼珠子里养大的孩子,您就不想他,不想他在边疆天寒地冻冷了病了?”   陆太后神色就有些松软,她也担心的。   “他们肯认错就算了,贵妃到底和梅妃不同,她性子清冷自矜不会扰乱朝纲,如今又有身孕,您就原谅他们开开心心抱孙子多好。再说……”吴嬷嬷带着世事通透的宽和神态笑了笑。   “这天下认真算起来,但凡爱孩子的父母,最终就没有能犟过孩子的,都是舍不得。”   陆太后心里就游戏戚戚然,可不就是这个理?她还能真忍心逼的齐越不敢回来。都是上辈子的债!陆太后忽然怒道:   “说的他们多委屈似的,也不想想外界都传贵妃已有六七个月身孕,他们现在才将将两个月,生到时候日子怎么算?”   肯叫贵妃那就是既往不咎了,吴嬷嬷松口气笑道:“这有什么为难的,哪吒还怀了三年,大抵贵人总是不一样的。”   陆太后笑着唾弃自己丫鬟:“就你能编。”   吴嬷嬷笑着叹气:“这寒冬腊月也不知道他们在北疆怎么样,娘娘又才有身子不能迁移,他们那儿也没有积年老嬷嬷伺候。”   越说越担心,陆太后强势给自己宽心:“童太医不是随驾伺候,他专精妇科。”   吴嬷嬷戳破她自欺欺人:“太医会看病没错,可他能跟积年嬷嬷比?吃什么用什么,什么时候有什么症状……”   “你够了没,非得让哀家揪着心才高兴,还会不会劝人?”陆太后不乐意。   吴嬷嬷连忙笑:“对对,您说的对,有老太医跟着没事。”   担忧儿子孙子的老太后又不乐意:“太医能顶什么用就会把把脉,吃穿用度回什么?”   得,老太后不生气又孩子心性了,吴嬷嬷干脆不说话笑看太后自己折腾。   陆如意皱眉为难:“现在派人过去天寒地冻路上不好走,等拖拖拉拉赶到北疆,他们也该趁开春胎稳回来了。”   吴嬷嬷笑着不说话,她太了解自家小姐,这会儿接什么话都不对,不如让她自己说高兴。   “要是不派人去,回来路上谁照料孕妇?还是得派人过去。”   这边陆太后派的人还没上路,齐越三慌五急派信鸽回来:“母后!阿茹哭着闹着要吃草莓,没有草莓委屈的吃不下饭,怎么办!”   吴嬷嬷看笑话:“这是开始害口了,这孕妇一旦开始害口,那喜欢的都得是稀奇古怪,老奴看他们在北疆怎么办。”   “你这幸灾乐祸表情怎么回事,感情饿的不是你孙子。”陆太后白一眼吴嬷嬷,开始发愁“这季节北疆怕是找不到草莓,宫里暖房倒是有也送不过去。”   “……”吴嬷嬷所以她为什么要费尽心思劝?瞧瞧孙子还没影儿,这做奶奶的先急了。   帅府齐越更急,外边沒膝的雪,硬是急的满头汗:“阿茹你怎么样了?”   沈欣茹趴在炕沿吐的要死要活,脸色蜡黄唇色浅淡,眼眶发红还泛着泪意:“我要死了……”吐完一波软塌塌瘫回炕上,眼泪哗就顺着眼角流下去。   “不会的,不会的”齐越急的手足无措,眼眶竟然也跟着湿了“阿茹不会有事的,朕已经派人去找草莓了。”   沈欣茹平瘫在炕上喘气,没精力理会齐越,忽然一翻身趴着炕沿“呕……”吐起来。   “什么味?快拿走!”沈欣茹简直爆发出最后的生命力。   齐越慌得蹦起来,跑到门口发现有宫人提着食盒过来:“赶紧拿走!太熏。”   宫人手忙脚乱转身就走,齐越哀伤的回来:“阿茹你吃东西怎么办,要不吃点梅干?”   “不要……”沈欣茹瘫在床上气若游丝,忽然想起挂着糖霜的红艳艳山楂果“想吃糖葫芦。”   一直猫在角落担忧的汪成全跳起来,都不用皇帝吩咐往外跑:“奴才这就让人去做。”   齐越端过水给沈欣茹漱口,宫女们立刻清理掉痰盂,换上新的备用。齐越把沈欣茹扶起来靠进自己怀里,轻轻摇晃:“这样舒服点没?”   其实并没有,可是有他在身边全心呵护,似乎心不那么累,沈欣茹无力拽一点齐越袖子:“陛下不用担心,有些人怀孕是这样的。”   齐越脸颊挨着沈欣茹额头,有些伤痛:“要是母后在就好了,她会安排周到让你不这么难过。”   沈欣茹露出个阳光下的薄雪笑容:“陛下可以问问太后,宫里有积年老嬷嬷懂得多。”   其实永凤城就有,齐越也请了几个来,可惜她们习惯和京城不一样,对沈欣茹没多少帮助。   第三天陆太后又收到飞鸽传书:母后,阿茹鼻子灵的不行,百步之内什么味都受不了,什么都吃不下,怎么办? 第41章   寿康宫小厨房, 陆太后皱眉:“这什么时候能熬好,熬好后还有草莓味没?”   吴嬷嬷在旁边劝:“天儿又冷厨房又熏,娘娘还是会宫里等着, 一弄好就立刻给您呈过去看。”   秀珠小心搅动锅底的草莓粒, 别看只有一大碗的样子, 这可是太后娘娘翻遍整个京城,精挑细选出来的, 他们小姐终于有孕了!   太后不肯回宫, 又问秀珠:“你打小伺候贵妃, 她的口味能摸准?   秀珠有些为难笑笑, 她是能摸准小姐口味, 可她摸不准怀孕小姐的口味,就比如草莓, 他们小姐从来就是有也可无也行。   吴嬷嬷劝太后:“这孕妇的口味谁能摸得准,您就别难为秀珠姑娘了。”   秀珠感激的对吴嬷嬷笑,她听到好多吴嬷嬷劝和的话,知道她帮自家小姐不少。   陆太后鼻子轻嗤一声不再追问, 沈欣茹走的时候,秀珠也被暗龙卫隐藏在宫内。原本很安全,可沈欣茹爆出有孕害口,秀珠坐不住出来请缨。陆太后对忠义的人向来宽厚些, 也就没追究什么。   这边熬了一个多时辰刚要起锅,边疆的信鸽飞过来:母后,阿茹什么都吃不下, 怎么办?   陆太后这个气哟~气的急赤白脸:“看看、看看,非得跑出去,这会儿没办法了,跟哀家这催命呢!”   那还不是您老爱着急,真生气不理就完了,吴嬷嬷心里好笑,她就知道主子最后得退步。走过去笑着劝慰:“孩子有事不找娘找谁,您也别着急上火赶紧想辙才行。”   劝完吴嬷嬷心里笑着叹气:要不怎么说‘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小姐那么精干磊落不回头的人,硬是让万岁磨的什么脾气都没了。   “哀家能有什么辙?难不成哀家能飞过去,还是能缩地千里,让他们两步回来!”陆太后一边气吁吁,一边皱着眉头想办法。   秀珠捧着草莓酱罐子着急:“那怎么办,不然送奴婢过去伺候。”   “你去有什么用,黄花闺女懂什么?”陆太后不耐烦看秀珠一眼,忽然发现她手上罐子,训斥“傻抱着罐子干什么!去给陈文亭,让他即刻派人快马送到北关。”   “是”秀珠抱着罐子匆忙跑了。   太后又吩咐一边太监:“吩咐陈文亭,让他派人追上前两日动身的嬷嬷,让马夫加速。”   “是”内侍领命下去。   陆太后还是急,她没见过太多怀孕女子什么样,能到她跟前,都是干净齐整精神好的。来回焦急转了两圈,陆太后又吩咐吴嬷嬷:“把宫里准备的那几个嬷嬷请来,哀家问问他们有什么办法,再问问陈文亭还有多少信鸽能用。”   朝廷信鸽自然多,但那是发送紧急公文用的,陆如意就算着急孙子,也不会耽误朝廷用的。   不一会六个穿着整齐,四十左右的妇人进来,陆太后坐在上首问:“妇人有孕两个多月,闻什么都恶心,吃不下去怎么办?”   穿褐色衣裳的嬷嬷出来回答:“这个应该饮食清淡,白粥素菜比较好入口。”   另一个蓝色衣裳的嬷嬷出来反对:“不一定有些妇人闻到白粥就吐,这个应该看个人情形,按孕妇口味来她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一个豆绿衣裳的嬷嬷反驳:“你没听太后说是吃什么吐什么?这种最遭罪。”   陆太后问:“你有什么办法?”   豆绿嬷嬷看着不太像普通妇人,像是读书人家出来的,她屈膝回禀:“奴婢伺候过郡王妃、世子夫人,依奴婢浅见,应当作息规律适当运动。”   又有嬷嬷不赞同:“什么都恶心吃不下,还要早起早睡来回动,你觉得孕妇有那精力?”   陆太后坐在上座看底下嬷嬷争执,才知道原来这些嬷嬷意见不统一。好在她也是垂帘听政过的,很快反应过来:“先别争执,有没有你们大多觉得可行的?”   嬷嬷们看太后不悦不敢再各自卖弄,认真求同存异,陆太后一边听一边总结。   齐越处理完公务,紧赶慢赶去看沈欣茹——原本他想在沈欣茹屋子处理公务,奈何沈欣茹闻不得墨汁味。   汪成全拦住他禀报:“陛下,外边有位民妇领几十个街坊,跪在帅府门口,说见不到陛下就跪死在外边。”   “?”齐越疑惑看向汪成全,这种事自然有人料理,为什么报到他这里。   汪成弓腰:“那妇人还带着两个孩子,叫大顺二顺,他们举着陛下御赐的铜钱,还有贵妃赏的紫竹笛。”   齐越知道是谁了,张嫂和两个孩子安然无恙,齐越挺高兴:“他们有什么问题,送去相关衙门。”   汪成全斟酌到:“这事除了您,朝臣们做不了主。”一个民妇有什么事,只能皇帝做主?   齐越停下脚步,想起张嫂为人通达,两个孩子那么小,跪在雪地怕是会伤了根本:“传”   张嫂求得事齐越真没想到,待南客栈店东黄仁理知情不报被下大狱。   了   “万岁”张嫂领着两个孩子跪在地上“您能恩赦大公子蒋方成,钦点二公子为先锋,为什么不相干的店东要下大狱?”   齐越召人问清楚原委,对张嫂和蔼道:“恩赦蒋方成因为他不知情,也没做过违法乱纪的事情,钦点蒋方国为先锋,因为他身先士卒军纪严明。”   “这是不知者不罪,黄仁理不同,他姨夫专门处理赃银,他无意间知道这件事,却从来没向朝廷举报。”   “整个北关都是蒋贼把控,您让他去哪举报?”   “这么大的事情,不管去省府还是京城,都行,他却只想逃离北关……”齐越淡淡看着张嫂“朕知道他助你良多,并在破城之时,把你们母子藏进地窖,他与你有救命之恩。”   “可你看看满目苍夷的永凤城,惨死的乡亲父老,如果他早日举报会有今日事情?”   张嫂凄惨一笑:“陛下真觉得举报有用?也许不等上达天听他就被人弄死了。”   天下之大齐越没法保证官员都是清廉的,就像蒋子良通敌,这里边牵扯的官员绝对不少。   “因此他只是被判抄没家产入狱十年,而不是被判斩立决。”   “陛下,民妇能跟您讨个恩典吗?当日您和沈小姐弃离永凤,店东被您丢在珍味楼,和万师爷尸体丢在一起。店东被图克南几次盘问,都咬紧牙关没供出您和沈小姐,能不能看在这份忠心上从轻发落?”张嫂期盼的看着皇帝。   “你看看永凤三城那些失去家人的百姓愿不愿意,国有国法当国法是儿戏,天下百姓靠什么安身立命。就像你,如果蒋子良依法行事,你有抚恤金孩子可以上学,还用得着那么小赚钱补贴吗?”   大顺知道齐老爷是皇帝,这会儿看着没胡子变年轻的老爷,又敬畏又好奇。二顺还小心却澄澈:“老爷,小姐呢?”   齐越笑着离座,过来弯腰捏捏孩子脸:“小姐怀孕了,不方便见你。”   “我给小姐唱歌”二顺开开心心说完,伸出小手讨要赏赐,张嫂看的心里一痛,她的孩子和乞儿有什么区别。   齐越蹲下身,笑着给孩子掌心放了一块糕点:“送给你。”   小孩高高兴兴收回小手:“谢谢叔叔”   齐越揉揉二顺头上厚厚的旧棉帽子,站起身对张嫂说:“回去吧,户部程野正在登记造册,他会把蒋子良克扣的赶在年前发还。”   张嫂拉着孩子有些犹豫,她知道店东有罪,可店东对她有恩。   “回去带孩子好好过日子。”齐越让人张嫂送出去。   这边刚送张嫂出去,那边汪成全送来太后五只信鸽,每只腿上一个小纸条,还有编号。   一,在身体允许下尽量正常作息。   二,饮食以孕妇口味为主荤素搭配,不要硬吃,可以随时在灶上准备好吃的,房子放些水果。   三,找点轻松有趣的事做,不要太闲……   齐越笑着回到卧房,然后脸垮了:“阿茹,朕今天好像不近人情。”   沈欣茹几日没好好吃饭,身上没力气人也恹恹的,可齐越这样她也担心:“怎么了?”   齐越说了张嫂的事:“好歹咱们在他店里住过,他也为咱们拖延过时间,虽然没什么用……”   说起政事沈欣茹心里很清晰,她清淡一笑:“待南客栈住过的客人多了,难道住一次就欠他一份人情?咱们没给钱?两清的交易不欠他什么。”   “至于他帮陛下拖延时间,父亲教导过‘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永凤三城上万百姓的血,北关破关之痛,虽然不能算在他头上,但他若肯奋力一搏,未必不能避免。”   “国有国法是赏是罚,陛下依法处置就是。”   齐越问:“依爱妃所见?”   “国法不容亵渎,如果臣妾没记错,他这个是要抄没家产酌情三到十年,后果这么严重估计就是十年。”   齐越笑微微看着沈欣茹,果然找点事是对的,他发现老婆侃侃而谈精神很多。   “至于他为陛下拖延时间,陛下大可等他出狱送他一份出身。”   太后送来的法子虽然不能彻底解决问题——孕吐害口除非神仙,谁也没法子——但是缓解好些,最起码能每天吃吃转转,日子凑合能过。   很快新年来了,就算才经历过创伤,野草样坚韧的百姓依然贴春联挂红灯,噼里啪啦鞭炮迎新春。   陆太后在宫里没安生两天,边关又飞回信鸽:母后满城硝烟味儿,阿茹恶心的想吐怎么办?   陆太后对吴嬷嬷咬牙:“这哀家有什么法子?什么事都回来跟哀家说,就不能让哀家松口气过个年?儿孙都是债,幸亏哀家就这一个,要不得烦死。”   抱怨归抱怨,陆太后还是费尽心思想办法。   北关来信:母后,阿茹看见蜡烛烧了半截哭,说人生如此过去的再回不来,怎么办?   陆太后骂:这也要问哀家?换成长明灯!   齐越来信:母后,开春柳丝泛绿燕子垒巢,阿茹又哭,她说春天来了?这个齐越着实想不通,春天来就来有什么好哭的?   陆太后想给自己立个灵牌,再不被儿子媳妇折腾,她到底造了什么孽?养了这么个儿子,娶了个娇贵不敢碰的媳妇。   陆太后头疼,可还是继续想辙。   齐越一国之君能处理天下事,媳妇怀孕真没办法?当然不是他故意的。儿子跟娘求助,陆太后慈母心会软;再者让太后和他们共同经历喜怒哀乐,可以让一家人感情亲密;最后还能让太后知道沈欣茹受过的苦,遭过的罪。   这一天齐越又喜滋滋写下忧愁的话:母后,阿茹脖子后背寒毛变长,摸起来有点毛茸茸,她哭……   齐越原本想说哭的要死,可自从他听从太后建议,给沈欣茹找点有趣的事做——太师女儿对政事有兴趣——沈欣茹情况好很多。   因此最后还是只能以‘她哭了,怎么办?’结尾。   这次齐越是有点戚戚然,在纸条背后加了一句:阿茹这么爱哭,万一生个爱哭的小皇子怎么办?   陆太后看着纸条一点也不担忧,对吴嬷嬷喜滋滋:“哀家问过,这寒毛变长十有八,九是男孩。”   大太监脚步匆匆进来:“娘娘,万岁又来信了。”   “快拿来,哀家看怎么了?”陆太后一手接过来急忙看,然后笑意怎么也挡不住“阿吴,孩子会动了。”   纸条上只有一行字:母后,他动了,他在阿茹肚子里动了!   不一会儿,又有太监急匆匆进来:“娘娘北关来信。”   太后心里一惊,连着两封?“拿来哀家看。”看完松口气“阿弥陀佛,他们要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不小心弄错了,还在码 第42章   陆太后这边先是放下心, 接着又生气:“什么事不能一口气说完,吓得哀家心惊肉跳。”   吴嬷嬷笑着不说话,她家主子喜怒完全被皇帝拐着走。不过吴嬷嬷打心里高兴, 天下母子不都这样。   果然陆太后又高兴起来, 跟吴嬷嬷说:“这孩子是八月的, 你去库房挑细软棉布出来,哀家给他做身小夹衣。”   吴嬷嬷笑:“陛下大约要伤心, 他还没穿过太后一针一线。”   老太后想半天, 嫌弃道:“给他做条腰带好了。”只是陆太后实在没耐心, 齐越的腰带绣了没多少, 就扔给吴嬷嬷, 自己喜滋滋给孩子缝小衣裳。   “巴掌大小衣裳,不知道咱们小皇子有多可爱。”陆太后看着缝了一半的小衣裳, 眼神都化了。   吴嬷嬷坐在一偏,兢兢业业绣腰带,听了老太后的话抬起头松松脖子,笑道:“万岁和贵妃都是好相貌, 小皇子一定雪团一样可爱。”   太后将缝了一半的小衣裳,放在桌上有些烦恼:“沈氏要回来了,哀家想起她心里还是有些……”   吴嬷嬷理解,心里不舒服, 毕竟当初太后可是差点杀了她。   陆太后在京城烦,沈欣茹也烦,她肚子已经五个月, 慢慢有些不舒服:“咱们明日就启程?”   “嗯,行李已经收拾好,銮驾也收拾妥当。”齐越说的漫不经心,脑子里盘算别的:一上路就得将近两个月,舟车劳顿阿茹肯定什么心思也没有,等回京七八个月的大肚子也不方便办事。   然后生产然后休养,也就是说他得清心寡欲半年……齐越打个寒颤,太可怕了。被未来苦行僧日子吓到的男人,悉悉索索从自己被子钻到老婆被子:“阿茹~”手脚便开始不规矩。   沈欣茹没体会出齐越情意绵绵的暗示,她烦恼自己的事情:“回宫见了太后该什么态度?”最合适的态度是过往如烟重新相处,毕竟这几个月太后事无巨细关心,虽然是为了小皇子可受益的是她。   但到底意难平,沈欣茹揪着眉毛烦恼。   “礼貌周全就行。”齐越回答的心不在焉,他的心思都在不规矩的手上。   因为怀孕沈欣茹最近丰盈一些,肌肤绵软如脂细滑娇嫩,齐越那手就跟吝啬鬼遇到大元宝一样,那叫一个贪婪兴奋。   “太后还要杀我怎么办,比如生完孩子就赐死。”沈欣茹还在揪着眉毛烦恼,她倒不是真烦恼陆太后要杀她。   齐越嘴上含糊到:“不怕,有朕呢。”手却寻索到梅蕊,轻拢慢捻玩性十足。   沈欣茹终于发现衣领有点紧绷,齐越整条胳膊从那里进去,胸前……忽然心灰意冷,自己担忧生死,齐越却一昧贪恋自己身子。   “阿茹~”齐越半侧身,亲吻沈欣茹耳珠脖子,一条腿别开沈欣茹双腿,意思很明显。   眼泪从眼角落下来,沈欣茹觉得好凄凉:“陛下真的喜欢臣妾吗?在臣妾生死之际还想这事。”   哭泣的嗓音让齐越清醒过来,连忙抽出手摸上沈欣茹脸庞,替她擦去泪水:“阿茹想什么呢?哪有什么生死之际,母后不会再杀你。”   不会杀我,我就要对他感恩戴德吗?沈欣茹哭的泪汪汪。老婆哭得这样伤心,齐越什么火都歇了,轻声慢哄大半天。   等沈欣茹抽抽噎噎睡着了,齐越对着老婆肚子发愁:“一定要是个小公主,要是皇子这么爱哭,可怎么办。”   锦熙十六年五月,皇帝北巡回京,太后出京十里迎接。   “母后,儿臣回来了。”齐越撩袍准备行礼,陆太后急忙拉住他的手上下看,眼眶忍不住湿润:“回来就好,这一趟出去黑了、瘦了,万岁受苦了。”   “为江山社稷朕不辛苦。”齐越笑着反握住陆太后手“反倒是朕不在的日子,让母后坐镇京城辛苦了。”   母子两亲亲热热说话,偏偏有个碍风景的插进来:“陛下,贵妃上个月就该临产,可到现在也不见动静,微臣担心的很,三番五次请见都被拒了。这次能不能随陛下进宫,去看看贵妃娘娘?”   这个煞风景的,就是未来的国舅爷沈鸿海。   齐越松开太后手,乜斜自己大舅子:“侍郎官是不是忘了,朕离京前自己做过什么?聚集数万学子不顾朝廷体面逼迫天子。”   “……”沈鸿海后知后觉,陛下这是要秋后算账?   陆太后鼻子轻嗤,没眼色活该你倒霉,径自扶着吴嬷嬷手回自己车驾。   齐越也懒得理会沈鸿海,反正他和沈欣茹都商量好了:“即日起,贬谪从二品吏部侍郎沈鸿海,为翰林院学士修撰前朝史书。”   下旨后也不管沈鸿海反应,齐越径自回銮车。反正沈鸿海的国舅爷跑不了,沈氏满门荣耀跑不了,没人敢眼瞎欺负自己大舅子。有跟他白瞎功夫,不如回车上和阿茹待在一起。   这就被贬了?还一贬……沈鸿海算了算三级五阶,翰林学士是正五品。不过沈鸿海这会儿没时间担心自己,他实在担心妹妹。   “陛下,能不能允臣见见贵妃,微臣很担心。”沈鸿海在后边喊,齐越就和没听见一样,声音从銮车里传出来:“起驾。”   明黄銮车从沈鸿海面前驶过,禁军骑马跟在銮车后边,目不斜视从热乎出炉的学士面前走过。有朝臣过来劝沈鸿海:“走吧,回家再想办法。”   沈欣茹悄悄掀起帘子一角,看兄长有些失望上马,看着还不错。放下帘子,沈欣茹靠到齐越胸口:“臣妾想父亲了。”   齐越笑:“等你安稳下来,请先生进宫看你。”   进宫后依旧是徐惠带着众嫔妃接驾,依旧一身素衣,领着一群花红柳绿深蹲到地:“臣妾恭迎圣驾回銮。”   后边莺莺燕燕齐声:“臣妾们恭迎圣驾回銮。”   齐越微笑走下銮车,伸手虚扶:“朕不在的日子,辛苦德昭仪打理后宫,平身吧。”   “谢陛下,能为陛下分忧是臣妾之幸。”徐惠一边笑盈盈回答,一边站起身。   齐越打发接驾的宫妃,回銮车往落雁宫‘看望’有孕的贵妃,只是车子却在落雁宫门口被拦住。   “臣女郑敏求见陛下。”沉稳悲痛的女声,不复往日明朗欢快。   齐越掀开帘子,只见郑敏儿白衣银甲,单膝跪在銮车前。头上戴着白孝,身后几百宫女身穿布甲,手持红缨枪整齐林立。女兵们身姿挺拔面色严肃,竟然也有凛凛不可侵犯之风。   “郑修仪这是什么意思?”齐越问。   郑敏儿看着前方土地,双手抱拳面色沉静中带着悲痛:“北关城破,两位兄长不幸身亡父亲负伤,阿敏虽为女子,也有卫国之心,求陛下恩准臣女出宫,替父出征为兄报仇!”   “陛下不必急于否决,这里有三百女兵,愿迎战三百禁军,看阿敏可有将才。”   沈欣茹透过空隙,看白衣银甲,头戴白孝的郑敏儿,眼眶一红眼睛酸涩的不行,推己及人,如果是她兄长……沈欣茹不知道敏儿心有多疼。   郑敏儿依旧平静看着眼前土地,嘴里却忽然说到:“沈姐姐帮帮我。”   沈欣茹看向齐越:“陛下……”   齐越叹口气,郑敏儿百般亲近沈欣茹,终于把这份感情用到刀尖上。   “不过是一个机会,难道陛下认为女子只配织布绣花?”沈欣茹把涩意忍回去,她想替郑敏儿争取一下,也算为天下女子正名。   郑敏儿来京城算是郑家人质,不过现在有蒋方国在北关平衡,放她回去也不是不行。   齐越沉声:“三日后西山猎场,如果你能打赢禁军,朕恩准你出宫替兄报仇。”   第二日郑敏儿换上宫装,来见沈欣茹:“明日西山之战,沈姐姐能不能和陛下求情,让禁军放水?”郑敏儿抬手拉住沈欣茹走后门。   沈欣茹愣了下拒绝:“不行,没有真本事上战场就是害你,害将士性命。”   郑敏儿噗嗤笑了:“沈姐姐真是文人之女,这么讲规矩。你不知道吧,武人打仗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赢,只要能赢什么手段都能使。”   “……”沈欣茹。   郑敏儿收敛笑容,大拇指轻轻摩挲沈欣茹手背:“明天我一定能赢,等我离开京城,咱们也许再也不能见面。”   拇指硬硬粗糙,其余四指也是粗糙有力,郑敏儿的手更粗了,不知这段时间如何苦练过。沈欣茹姐姐一样笑笑:“去吧,保家卫国咱们女子也行,我会替你祈福。”   如果有人中伤郑氏,我会请陛下再三核实,你想要的我明白。   郑敏儿看着沈欣茹了解的笑容,眼里闪过愧疚感激,愧疚自己和人交往有小心思,感激沈欣茹从头到尾不戳破。   “沈姐姐,我会永远记得你。”记得你清淡之下的体贴,郑敏儿抱住沈欣茹,感叹“还是喜欢沈姐姐,又软又好闻。”   “……”沈欣茹   “不过你这肚子顶的我有点难受。”郑敏儿抱怨。   沈欣茹无语,伸手推开她:“你还是赶紧走,别再祸害后宫。”   次日郑敏儿请君入瓮大胜禁军,她在皇帝面前又是另一幅样子,完全兵痞子无赖:“陛下您不能这样让我走,好歹给个官职,您总不能白让臣女卖命吧?”   “你可以继续留在宫里,做你的修仪,品级高俸银多。”齐越不为所动。   “那我天天去找沈姐姐玩。”郑敏儿威胁。   齐越根本不带搭理的,自顾自看奏折,有老婆爱的男人完全不虚。   郑敏儿嘴角坏笑一闪而逝:“那我天天去玩沈姐姐。”   !齐越目光如电扫向郑敏儿,郑敏儿心脏一缩,立刻挺起胸,她必要在男人世界里挣得一席地位。   郑敏儿去掉所有伪装,不卑不亢安稳如松,她也冲锋陷阵过,她也能运筹帷幄。   齐越看了半晌郑敏儿一步不退,齐越说:“大卫开朝从没有女子出仕,你知道会有多难吗?”   “臣女喜欢驰骋沙场,喜欢战鼓擂动。”   沈欣茹斜倚在贵妃塌看书,秀珠里里外外忙活,宫女太监各司其职,落雁宫显得悠闲安宁。   闲闲翻一页书,沈欣茹眼不离书,吩咐秀珠:“中午做条椒鱼味重点。”   秀珠还没回答,墨兰小碎步进来行礼:“娘娘程婕妤来看您。” 第43章   程婕妤?沈欣茹凝眉思索, 她以前不关心齐越后宫,一时想不起这是个什么样的人。   秀珠看出沈欣茹疑惑,笑着提示:“程婕妤闺名程晚捷, 是陛下大婚那年选上来的, 她父亲原是地方官员, 如今在太常寺做少卿。”   皇帝大婚选上来的,也就是说比自己还早入宫半年。地方官员之女, 没有权势背景能做到正三品婕妤, 沈欣茹放下书册坐起来。秀珠连忙过来帮她整理衣服, 顺势蹲下把鞋子也给她穿上。   沈欣茹一边配合, 一边思索:九嫔之下是婕妤, 品阶在后宫不算高却也不低。但问题是齐越的后宫妃位只有她一人,九嫔算上郑敏儿也只有三人, 也就是说程晚捷算是后宫第五人。   这么一想,沈欣茹忽然想起程晚捷是谁,很有趣的一个人。逢年过节别人争宠她也争,别人偶遇皇帝她也偶遇, 总之不抢人前也不落人后。   中庸之道,沈欣茹觉得有意思,扬声道:“请婕妤进来说话。”   秀珠挪步挡住:“娘娘”用眼睛暗示沈欣茹肚子,这一看就不是该临盆的肚子。   沈欣茹起身, 走到圆桌边坐下:“没事,请她进来。”既不显眼也让人没法忽视,这是一个聪明的女子。   聪明人不会做糊涂事, 更何况后宫这些女孩儿,总得安排妥当,沈欣茹想看看,程晚捷是什么意思。   不一会儿,墨兰领着一位女子进来,米黄色齐腰襦裙看着很舒服:“臣妾程氏晚捷见过娘娘。”声音不高不低,屈膝也是不深不浅,衣服面料打眼看不过绫子,仔细看却是平纹提花绫。   原来是浅米色经线,加浅黄深黄纬线织出来的,既有质感又很清爽。再加上她用暗金色锦缎,给腰带袖口滚边,整个人看着柔和却不柔弱。   “平身赐座”沈欣茹笑道“程婕妤找本宫有事?”   “谢娘娘恩典”程晚捷笑盈盈起身,乌黑发丝挽成坠马髻,发间只带了一朵金海棠;交领露出一截细白脖子,脖子上挂着一块琥珀坠子;腰间挂着一块墨绿色平安玉佩。   除此外身上再没有多余装饰,素净的脸上一双水盈盈清爽目,脂粉不擦竟没有半分妆容,很家常的样子。   程晚捷依礼斜签在椅子上,笑道:“早说来看娘娘,只是前几月听说娘娘害口厉害,太后下懿旨满京城给娘娘找草莓,臣妾也不敢来打扰。”   沈欣茹笑着不语,她离宫几个月,自然不可能完全瞒住,这宫里有知道的也有不知道的。   “这些日子听说娘娘大安,臣妾就立刻过来请安。”程晚捷大大方方打量贵妃脸色,笑道“娘娘气色真好,也是娘娘宫里人会伺候。”   落落大方不卑不亢,既不会刻意亲近落下乘,也不会媚上显得尴尬。   程晚捷笑盈盈四下打量:“皇宫真是天下最好的去处,瞧瞧这些宫人就知道,个个雪肤花貌心灵手巧。”   赞叹完转回来,对沈欣茹笑道:“臣妾宫里有个转儿特别活泼,会用柳条编各种小花篮……”一幅说闲话的样子。   程晚捷并没有坐很久,两刻钟也就走了,沈欣茹敛目坐在桌边。   秀珠打发宫女收走茶具,跟沈欣茹好奇:“咱们跟婕妤一点不熟,她来说这会儿闲话是什么意思?”   不会是为了等齐越,因为这会儿齐越在前朝处理公务。   沈欣茹抬起眼睛淡笑:“她来说她喜欢皇宫,喜欢这里景好人好。”   说这个是什么意思,好不好不是都住在这里?秀珠想不明白索性丢下,在沈欣茹耳边低声说起另外一件事:“您也回来三四天了,是不是该给太后请安去?”   回来休息几日,现在是应该去给太后请安,沈欣茹知道她应当和太后处好关系,可心里别扭也是真的。   秀珠觑着沈欣茹神色,站在她身边轻声劝:“自从小姐有孕后,太后没少费神。”   这个沈欣茹知道,每次太后送来东西或者消息,齐越都要在她耳边嘀咕嘀咕,说太后废了多少心。可问题是她和太后三观不合,在一起没话说。   秀珠看出小姐眉眼间犹豫,小声提醒:“太后还给小皇子做了一身夹衣,您不去看看?太后多少年没动过针线,为这小衣裳还练了好些日子,手扎破好几次。”   秀珠这样劝沈欣茹,是受吴嬷嬷影响,吴嬷嬷有机会就会替小两口说好好话。秀珠也替太后说好话,她们都明白有陛下在,这两个人就得相处下去。   沈欣茹明白秀珠好意,而且在写请罪折子的时候,就决定为了齐越低头,只是事到临头有些不舒服罢了。   “走吧”沈欣茹换一身明蓝色齐胸襦裙,去给太后请安。衣服采用夹缬技术,印染出一朵朵浅蓝芍药,胸前的系带是米色的,看起来醒目却不刺眼。   落雁宫离寿康宫有些远,可沈欣茹先坐一个多月车,回来躺了几日浑身骨头难受,因此没坐步辇带着宫女内侍,一路逶迤过去。   时节正是五月中,一路上花草鲜艳照亮世界,让人心神愉悦。秀珠凑到沈欣茹身边:“这花开的正好,不如娘娘给太后摘些过去?”   沈欣茹停下来四周看看:芍药、牡丹、紫藤花,开的绚烂夺目。在这条路上,她曾经被太后派人截杀。   吴嬷嬷热情的很,知道沈欣茹来远远迎出来:“娘娘身子重,在自己宫里养着就好,还特意来看太后,老奴就说满京城最孝顺的不过娘娘。”一边满脸笑容恭维,一边在斜前方带路。   沈欣茹笑笑没接话,不一时到内殿门口,吴嬷嬷一幅高兴样子对里边高声传禀:“娘娘,贵妃来看您,还给您带了花儿。”   说着几个人进去,沈欣茹在大殿中间屈膝:“臣妾给太后娘娘请安,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起来吧,你身子重不必行礼。”陆太后吩咐吴嬷嬷“阿吴把贵妃扶起来。”吴嬷嬷笑容满面扶起沈欣茹,到右边第二位坐下。   秀珠笑嘻嘻行礼:“我家娘娘在路上看到花开的鲜艳,特意给太后折了些来。”   一丛芍药夹着些鸢尾,深深浅浅赏心悦目。   秀珠笑着表功:“都是我家娘娘一朵朵亲自挑选的。”   “贵妃有心了。”陆太后点点头,没有话说。沈欣茹真正的权臣之女,从来不用讨好别人;陆如意世家贵女,从皇后到太后,也不用看人眼色。   两个人都不会奉承俯就,就有些相对无言。眼看情况要尴尬,沈欣茹忽然轻轻‘哎呀’一声捂住肚子,小皇子拯救了这对婆媳。   “怎么了,孩子有什么不妥?”陆太后立刻着急。   沈欣茹笑道:“不是,他在里边玩呢。”秀珠立刻接嘴:“小皇子知道来看皇祖母,高兴翻身呢。”   吴嬷嬷也跟着凑趣:“这是小皇子跟太后娘娘打招呼呢。”   陆如意眼里带出新奇,盯着沈欣茹肚子一动不动。五月已经挺热,再加上沈欣茹怀孕后血气热,所以穿的很单薄。坐在椅子上,薄薄的襦裙被顶出一个小包。   沈欣茹看太后满眼惊奇,身子忍不住倾过来,忽然想起她从没有孕育过,陆太后把自己一生都奉献给了大卫,养大齐越经过不知多少不容易。这一刻沈欣茹发觉,其实不怨太后也没有多难。   “娘娘想摸摸看吗?”沈欣茹笑着站起来“他动起来挺有意思。”   吴嬷嬷眼里闪过惊喜,笑容满面下来扶沈欣茹到太后身边:“小皇子跟皇祖母打招呼,皇祖母怎么能不理,快给太后看看。”   温热的肚皮下,好像有人在里边轻轻敲击,又好像波浪样在里边翻滚,感觉真的很神奇。陆如意活了五十多岁,第一次知道胎动是这样的子的:“是个健康活泼的孩子。”   “有太后娘娘时常惦记,隔三差五给北关送吃的用的,皇儿才能这样健康。”这件事沈欣茹记老太后的好。   陆如意听的有些惊愕,什么叫她惦记?明明是皇帝天天来信烦她,她才不得不费尽心思。曾经垂帘听政的陆如意很快反应过来,皇帝瞒下他求助的部分,想让沈欣茹落自己的好。   这份心思……陆如意收回自己的手。   另一边齐越齐越还没处理完郑敏儿的事,汪成全抱着拂尘弯腰进来,在他耳边低语:“娘娘去了寿康宫。”   老婆和老娘面对面!会吵起来吧,齐越身上一个激灵,立刻就想起身赶过去,可还有郑敏儿要处理。齐越摸着茶杯沿来回滑动:“做将军的事朕再考虑考虑,你回宫也考虑下 ,许多事前悔容易后悔难。”   “臣女不后悔。”   “不后悔也再缓几天,你既然要为将,耐心和大局观都要有,你先告退。”   郑敏儿沉默一会儿:“是”起身告退。   齐越看郑敏儿往外走,又想起什么说道:“你沈姐姐要静心养胎,不许去落雁宫打扰她。”这是要玩自己老婆的人,齐越不能不防。   不许去落雁宫?行啊,不让我做将军,我就去霍霍你老婆。   送走郑敏儿,齐越飞速赶往寿康宫,老娘和老婆别打起来,皇上心焦的很。汪成全捂着帽子小碎步跟在后边跑,心里庆幸得亏他不用娶老婆,瞧这一天到晚里里外外救火似的。   齐越大步流星赶到寿康宫,寿康宫却意外和谐。沈欣茹陪坐在太后的罗汉榻上,两个人笑微微拿着件小衣裳说话。   “儿臣见过母后”齐越行礼。   作者有话要说:  晋江文学携手作者,祝亲爱的读者朋友们:春节假期,平安康乐。同时温馨提醒大家,勤洗手、戴口罩、多通风、少聚集。 第44章   齐越不来还好, 一来老太后心里就有些不高兴,似笑非笑睇向齐越:“怎么,圣人是怕哀家吃了贵妃不成, 贵妃才来圣人就丢下朝政跟着追来?”   有了媳妇忘了娘, 要这儿子做什么?老太后不开心了, 感情用上老娘才是娘,用不上就是恶婆婆!   齐越连忙笑到:“母后想哪儿去了, 儿臣是怕贵妃年轻不懂事顶撞太后, 特意来看看。”   太后不开心, 贵妃心里却有点开心, 齐越怕她在这里吃亏……心里有些甜滋滋。沈欣茹顺着齐越的话笑道:“是臣妾年轻不懂事, 让陛下担心。”   沈欣茹原是好意,可她不顺着说还好, 一顺着说老太后更气:呵,瞧瞧,真不愧是两口子,说话都是一个味儿, 合着哀家是什么财狼虎豹,让你们都小心翼翼的,前些日子那些吃的用的都填了无底洞!   老太后挺起腰板冷下脸:“哀家这寿康宫庙小,容不下你们这大佛, 阿吴送客!”   吴嬷嬷肚里嘀咕,怪不得人家说‘老小老小’,自家小姐真是越老越回来, 凭他们两个晚辈再多花样,骨子里也是敬重的,何必较真。   “万岁、娘娘,你们看……”吴嬷嬷面色为难。   热乎乎赶来的皇帝,还有呆的好好的贵妃,被赶出来了。虽然被赶出来,沈欣茹心情还是不错的,齐越待她很用心,再看身旁人,眼里就有些柔情蜜意。   “太后生气了,怎么办?”   被老婆依赖,被老婆柔情包裹,齐越身为男人挺骄傲:“不要紧,哄哄就好。”说完吩咐身后汪成全,“待会儿等太后气消了,你去寿康宫要份鱼脍,就说朕想吃。”   汪成全机灵接口:“奴才明白,这样跟太后说。”缩肩弓腰谄媚笑容“太后娘娘,陛下在您这吃一次鱼脍,回去念念不忘。这不今儿天热,陛下吃不下别的,想再讨太后一份鱼脍下酒。”   沈欣茹很怀疑:“这样不会被太后赶出来?”   汪成全很有经验:“会啊,赶出去之前,奴才还得掐着时间吆喝一句‘蘸料芥末多放点’,然后就跑。”   ……沈欣茹跟吃了酸橘子一样,表情难以言表,转头向齐越:“您这样确定是在哄太后,不是气死她?”   这个汪成全多有经验,笑嘻嘻抢答:“娘娘这就不懂了,天下做娘的都拿儿子没辙,只要陛下跟太后撒娇太后都没辙。要是太后生气不给吃的,过点奴才再去一次,说陛下闷闷的不肯用膳。”   汪成全嘿嘿笑:“太后多大气都没了,一准儿忙不迭叫小厨房准备吃的,就怕饿到皇上。”   自从皇帝开发了这个……咳咳,汪成全心里咳嗽了一下,开发了这个不要脸技能,老太后就被皇帝吃的死死的。   “所以老话说得好‘脸皮厚吃个……’”还在感叹的汪成全,在齐越淡定的眼神下慢慢消声。   皇帝看着自己糟心伙计闭嘴,才肩背挺拔芝兰玉树般转向贵妃。什么撒娇,什么厚脸皮,真不会说话,朕那叫策略。以前朕倒是一副皇帝样,可是老娘爱搭不理,老婆更是恨不能离个十万八千里。   自从掌握厚脸皮策略,呸,自从学会黑厚学,老娘老婆都围着朕转悠。   沈欣茹看着齐越装模作样,做出翩翩公子样,心里一言难尽,下意识摸摸自己肚子:“皇儿,千万别学你父皇的样子,要不然娘得被你气死。”   忽然同情老太后,有这么个糟心儿子。   齐越决定忽略老婆,吃了柠檬一样的怪模样,微笑着转移话题:“朕去的时候,看你和母后处的挺开心。”   是啊,不是您来搅局,我跟太后聊的还算自然。   “你们在聊什么?”齐越笑着问。   沈欣茹笑容温和下来:“太后给孩子做了一身小衣裳,我们在那看呢……”   齐越听了反思,自己二十三年中,母后给自己做过衣裳没?   “太后有心,怕新棉布孩子穿的不舒服,特意让宫女捶洗四五次,摸起来十分绵软。”想起那件可爱的小衣裳,沈欣茹谈兴愈浓“陛下不做针线不知道,面料越软越难以下手,太后为了这身小衣裳练了好些时候……”   沈欣茹话没说完,齐越反复回忆终于确认:“为什么母后从来没给朕做过衣裳?”伤心。   ……沈欣茹,你跟孩子抢什么,难道宫里还缺你穿的?耐下性子劝慰别扭男人:“那时候太后宫里宫外忙碌,大约没时间,再者太后本来就不喜欢做针线。”   “那为什么等到孙子就喜欢了,”齐越并没有被安慰到,反而想起别的,控诉沈欣茹“还有你,光想着给先生做针线,就送给朕一条腰带,还是朕自己要的。”   ……沈欣茹无语,能不能不这么幼稚?   “你,你们,都不关心朕。”齐越敛下眉眼,周身萦绕出哀伤,怒放的花儿似乎感知皇帝伤心,也低下头。   沈欣茹无语看着齐越,然后转身走了。走了?齐越……自家老婆果然清冷,不吃撒娇这一套。气势一收,齐越又是那个坦然自若的帝王,几步追上贵妃。   “阿茹,生气了,朕和你闹着玩的,朕富有四海,怎么会计较那些小东西。”   沈欣茹停下脚步,敛目不知想些什么,齐越有些着急:“阿茹你怎么了?”   汪成全瞄一眼秀珠,两人带着内侍们退到一边。   齐越转身走到沈欣茹对面,扶住她肩膀,着急道歉:“阿茹,都是朕不好,不该和你开玩笑。”   沈欣茹抬起头,眉目平和带一丝悯爱:“陛下没有错,是臣妾忘了陛下也是人,也想要母亲和妻子关注。”虽然她不是妻子,但这会儿不计较这些。   这样善解人意,齐越心里一颤眼眶发红:“阿茹……”把人抱进怀里,好感动。   沈欣茹依靠在齐越怀里,听他心脏一下一下跳动,以后她应该更关心齐越才对。   阳光明媚的花园小径,两边是怒放的牡丹芍药,不远处假山上垂下一串串穗子似的紫藤花。   齐越抱着沈欣茹深情喃喃:“阿茹,你真好。”看着清冷,却有一颗善良的心。   沈欣茹停了一会儿:“你也……挺好。”本来想说很好,可是想起齐越坑人的过往,比如带自己去宜归崖,所以还是‘挺好’吧。   感情更进一步的小两口,继续往回走,齐越对自己很满意:老娘搞定了,老婆爱自己了,人生圆满。   沈欣茹思索着开口:“其实陛下不用太紧张臣妾和太后相处。”就算为着你,我也会多点耐心。   齐越温声:“母后年纪大,性子慢慢有点小孩样,一会儿高兴一会儿生气,朕担心你受训。”   年纪大慢慢小孩样,沈欣茹想起自己父亲,托孤大臣执掌朝堂十余年,最后却糊涂了。心里有点难受,沈欣茹小声说:“陛下放心,臣妾耐心还是有的。”   “朕怎么能放心,你怀着身孕受孩子影响,情绪波动也大。”齐越拉起沈欣茹纤手。老娘、老婆都让人不放心,男人好累,齐越抬起下巴自我感动,作为居家男人朕很不容易。   沈欣茹磨牙,自己怀孕是有情绪不稳,可自己难道一点自控力都没有?压着火气耐心讲道理:“陛下不用担心,臣妾幼承庭训耐心还是有的。”   “朕怎么能不担心”齐越满眼温柔看着老婆“你还怀着孩子呢。”   呵,说不听沈欣茹火气全爆了,在齐越眼里怀孕就是变成傻瓜,家教修养都没了?到底是有多不信任自己。   一把甩开齐越手,沈欣茹清清冷冷:“臣妾乏了,陛下请自便。”   继被老娘扫出门之后,皇帝陛下又被老婆抛弃了。齐越看着老婆生机勃勃(?)的背影,叹息:“女人真难搞刚还好好的,说翻脸就翻脸。”   汪成全猫着腰抬头,看一眼贵妃怒气冲冲的背影,心有余悸:“幸亏奴才不用娶媳妇,这婆媳一起真要命。”   “没错”齐越站在原地眼巴巴盼着,盼老婆能回头看一眼。   汪成全同情的看着皇帝变成望妻石:“不然奴才也去落雁宫讨点吃的?”先讨好太后再讨好贵妃,皇帝做到这份上也是心酸。   终于沈欣茹拐个弯看不见了,齐越收起可怜样,双手背后浅笑:“贵妃性子清冷理智,不吃那套。”也因为清冷理智,阿茹是不会翻旧账的,这篇过去就过去了,齐越眼里蕴出柔情嘴角含笑。   秀珠小心翼翼觑小姐脸色,试探劝道:“其实陛下也是好意,”见沈欣茹脸色拉下来,连忙改口“但是不相信小姐人品修养,就让人生气。”   这弯儿拐的,沈欣茹忍不住好笑,刚要开口忽然看见郑敏儿在路边等她。   “沈姐姐!”郑敏儿跑过来拉住沈欣茹手,脸色悲切里含着焦急“姐姐你帮我求求陛下,封我做将军,准我代父出征替兄报仇。”   “姐姐知道的,我十五岁就带着二十亲卫,雪地奔驰数百里,绕道敌军后方偷袭粮草,我训练的女兵,不过几个月就能打败禁军。姐姐我有能力做将军,阿敏想做将军。”原本只是三分情七分演,可郑敏儿说着说着打心里难过。   这世道对女子不公!   对于郑敏儿志向,沈欣茹是敬佩的;对于郑敏儿遭遇,沈欣茹是同情的。可沈欣茹却不能答应她:“阿敏,宫妃不能干政,陛下做任何决定都有他的道理,我不能影响他,你还是去求陛下吧。”   郑敏儿没想到自己会被决绝,从她看见贵妃双手篆字起,就知道这不是一个世俗女子。再一想确实不是世俗女子,自己和她这样亲近,自己遭遇又这样惨,可贵妃却先考虑国法家规,而不是女儿家私情。   这就是太师教出的女儿吗?   郑敏儿黯然走了,秀珠看着她的背影问沈欣茹:“娘娘打算什么时候劝陛下?”要说这世上最了解沈欣茹的,不是常常自作聪明的齐越,也不是沈欣茹至交好友刘芸芝,而是陪着沈欣茹长大的秀珠。   贵妃就算在再怎么认可郑修仪,也不会在明面驳斥帝王,但是背后一定会尽力。   刚把人扔下又得把人请回来,沈欣茹扶着肚子头疼:“晚上请陛下来落雁宫用膳。”   秀珠看小姐牙酸的样子‘噗嗤’笑了:“早知这会儿何必刚才。”看小姐没有反感的样子,秀珠紧接着劝说“娘娘何必跟陛下置气,说到天上陛下也是为娘娘,才巴巴跑去寿康宫。”   沈欣茹摸摸肚子,孩子这会儿很乖好像睡着了:“本宫自然知道陛下好意,只是我要和他相伴一生,有些脾气底线得提前让他知道。”   “夫妻之道贵在平等,彼此了解尊重才是长久之道。不然今天让一点明天让一点,总有一天,他会觉得你让理所当然,那时候满腹委屈,还怎么心平气和相处。”   小姐什么时候也这么多心思,秀珠给镇住了:“小姐没生气?”   沈欣茹手搭在肚子上笑:“有点,不多。”齐越今天跑去给她撑腰,心里甜滋滋的哪有那么多气“待会回宫,你去库房找匹白色暗纹细绸,我给陛下缝一身寝衣。”   秀珠笑:“娘娘把陛下那句话听到心里,真要给陛下做衣裳?不是奴婢小瞧娘娘,尚衣局几百人专门给万岁制衣,比娘娘手艺好太多。”   那怎么能一样,沈欣茹看出来了,齐越想要普通百姓那种烟火气的温馨:“算了,你去挑几匹上好夏布出来,我给陛下做身中衣。”能穿在里边出去见大臣,齐越会很高兴。   下午太阳还在西天,天地间才燃出一片绚烂明橙的晚霞,齐越开开心心来找老婆:“阿茹,你想朕了?” 第45章   皇上真的变了, 以前的少年天子矜持尊贵,常常都是冷脸或者讥讽脸。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好像是听到自己和刘芸芝,沉香亭私话开始的。   那时沈欣茹厌恶齐越到极点, 不想夹在齐越和太后之间, 所以拉郑敏儿入局。沈欣茹记得很清楚, 那时候她不无刻薄的说“就让陛下用身体去平衡前朝后宫。”   现在想想真刻薄,而齐越也就是那时候开始改变的, 想来也是他觉得自己把路走绝了, 才下定决心改变。可一个帝王变成现在这样, 沈欣茹有点心痛。   没有接话, 沈欣茹手拿软尺给齐越量尺寸, 齐越看着前后围绕自己忙碌的老婆,惊喜不已:“阿茹, 你要给朕做衣裳。”   “嗯,给你做件中衣。”   阿茹要给自己做衣裳,齐越抱住忙碌的妻子:“阿茹。”心里软成一片,有家的感觉是这样温馨柔软。   沈欣茹让他抱了一会儿, 推推他:“好了,一会儿还有事和陛下说。”   齐越收回胳膊调笑:“爱妃这是‘礼下于人必有所求’,人心不古世态炎凉啊~”一幅感叹腔调。   沈欣茹白他一眼,张开胳膊给他量腰。那一瞬齐越在沈欣茹张开的胳膊里, 妻子贴着自己腹部,抬脸白自己一眼,齐越心里很温暖很柔软。   沈欣茹拉过软尺记下尺寸, 冷清清怼齐越:“臣妾幼承庭训‘宁从直中取,不从曲中求’陛下多心了。”   “姜太公钓鱼——愿着上钩”齐越勾唇,凑到沈欣茹耳边轻笑“朕就是爱妃直钩钓上来的。”   谁要钓你?沈欣茹被齐越调戏的脸颊微红。齐越见好就收,不再言语撩拨老婆,一本正经量完尺寸。   晚上落雁宫金丝楠木做的大床上,小两口互相依偎说话。齐越手捂在沈欣茹隆起的肚皮上:“皇儿今天乖不乖,有没有闹你。”   小孩儿静悄悄呆在娘肚子里,可能正甜蜜睡觉。   “没有”沈欣茹靠在齐越肩头,微微沉吟才开口“陛下为什么不许郑敏儿为将?”与其向齐越求情,不如问症结所在。   齐越了然:“郑敏找你了。”   “嗯”沈欣茹靠在齐越脖颈下,感觉他淡淡的热气萦绕自己。   “郑敏有大将之才,就算做一军统帅也能力足够。”说到政事齐越声音淡淡“可惜她是女子,如果出仕朝廷必然掀起轩然大波。”   “陛下担心?”   齐越一直捂在沈欣茹肚皮上的手挪开,上来给怀里妻子顺顺耳边青丝:“倒不是担心,只是没必要,朝廷不缺大将。”   沈欣茹听了没有着急,开始一条条分析郑敏儿优点:“郑敏以女子之身苦练武艺熟读兵法,意志力比一般人都强;十五岁偷袭敌军解救父亲;胆识超过常人;柔弱的宫女到她手上,不过半年打败天子之军。”   这是非常厉害的,禁军都是精挑细选严格训练出来的。   沈欣茹继续说:“朝中确实不缺大将,可是如郑敏一般优异者有几人?良将不是打胜仗那么简单,真正的良将可以用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胜利。”   齐越笑:“你这么说朕倒想起一个人,开国功勋慕侯。当年高祖皇帝原本封他‘仁郡王’为他善用天时人心,每次出征极少折损士兵,甚至可以不战而屈人之兵。”   慕侯陈长庚的故事在大卫广为流畅,倒不是为他神鬼莫测的兵法,而是因为他一生只钟情于发妻,从五岁到八十八岁,相伴人间八十余载。   据说他妻子离世时嘴角弯起,慕侯那时就坐在床边拉着妻子手,当时还在慢条斯理说些家长里短。   察觉到妻子离世,陈长庚笑着看了一眼:“姐姐,我来了。”趴在炕边闭上眼睛与世长辞。好像晚一步,就追不上麦穗脚步。   麦穗是他妻子的名字,陈长庚自始至终,不曾放开麦穗手。   慕侯的痴情让无数大卫女子羡慕,而慕侯功在千秋的,却是开山引水修建四大水渠,灌溉出百万顷良田,造福过的百姓数不胜数。   齐越低头,在沈欣茹额头落下一吻:“阿茹,咱们也像慕侯夫妻一样,相伴百年好不好?”   好自然是好,可现在说的不是这个,沈欣茹退开一尺,看着齐越说:“慕侯那样绝世之才,郑敏当然不能比,但她要比当代许多武将强。”   齐越微微叹气:“朕知道郑敏有才,可她是女子,在她父亲手下做个没有官职的女将无所谓,一旦朝廷正式任命……”齐越看向沈欣茹“朝廷会震荡。”   “阿敏战死两位兄长,父亲又受了箭伤,这算事出有因,自然情有可原。”沈欣茹淡淡给出理由。   不挨着老婆有点难受,齐越往沈欣茹身边靠靠,重新把人揽进怀里:“爱妃说的自然有道理,可你忘了,咱们还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做,这件事也必然在朝堂引起轩然大波。”   沈欣茹眼带疑问看向齐越。   “立后,解散后宫。”   沈欣茹到没忘解散后宫,只是脑子一时愚钝,忘了两件事不能一起来。   “你和郑敏过往密切,两件事一起出来,别人不会说郑敏有才,也不会说朕衷情与你,只会说朕昏聩受你蒙蔽,把朝廷、边关当做儿戏。阿茹,你想想朝臣们会怎么骂你。”   沈欣茹抿唇想了一会儿:“先办郑敏的事,边关血仇犹在士气激昂,让阿敏去给哥哥报仇,去给被屠戮的三城百姓报仇。”   要报仇也不一定得郑敏儿,蒋方国也擅长北关战事,只不过郑敏儿比蒋方国行事更诡诈。   “陛下是不是觉得别人也能打败浑漠人?”沈欣茹眉眼清平“当然,陛下发百万雄师,择一良将大可以踏平浑漠汗国,只是这要多大代价?”   “将西南两面兵力调到北疆,邻国趁虚而入怎么办?士兵过去水土不服,得折损多少?大军调动国库空耗,朝廷用度立刻捉襟见肘,万一遇上灾年怎么办?”   沈欣茹自小在沈太师膝边长大,对朝政一目了然:“最好的办法就是启用郑敏,用她出奇兵扎入浑漠人心脏。”   既不用额外调动军队,也能让浑漠再无宁日。   这样有清晰大局观的妻子,果然还是先生的女儿最适合自己,齐越叹息着将沈欣茹抱在怀里:“阿茹……”   沈欣茹靠在齐越胸口,鼻端是温暖的龙涎香:“至于立后其实不用急,陛下如果只钟爱阿茹一人,等皇子们长大自然水到渠成,眼下要紧的是安置后宫女子。”   这话意思很明白,如果后宫只有贵妃一人,子嗣也都是贵妃所出,皇子长大不立沈欣茹还能立谁?   “其她宫妃朕想好了,按品级给予补助,或者银钱或者封号,送她们出宫就是。”   沈欣茹淡然:“先不急,等臣妾弄清楚她们想法。”原本沈欣茹和齐越想法一样,可经过程晚捷暗示,她就知道不能那样简单行事。   “那后宫的事朕就交给爱妃?”齐越问。   “嗯”沈欣茹一边思索,一边又想起郑敏儿的事,叮嘱齐越“陛下等郑敏去求的时候再封赏。”   齐越笑问:“不想让郑敏儿感激你?”   沈欣茹淡淡:“不想”   齐越笑笑不置可否,重新换一个话题:“郑敏自小苦练向往军中生涯,爱妃博学多才于朝政也有见解,想不想做官?”齐越想了想“比如像先生一样,做个太师国之脊梁。”   “不想”沈欣茹想都没想回答。   “那你想做什么?”   沈欣茹十二三的时候还真想过,那时她把满朝文武扒拉一遍,选了自己想做的官职。嘴角弯起一朵笑花儿,那是沈欣茹对少年时代的怀念:“臣妾想做中书舍人。”   齐越笑:“起草诏令,朕的秘书?”   中书舍人天子近臣,负责起草圣旨诏书,可以在人后给予天子参考意见。沈欣茹喜欢这个差事,不喜欢大权在握的太师。   齐越这边心里一动,嘴角露出坏笑“爱妃想做中书舍人,也不是不行,就是要借爱妃玉手一用。”   腰,流氓的往人身上顶了顶,下流意味明显:“爱妃知道的,有时候办事得有贿赂。”   说完,齐越就拉着人家手往下三路去,沈欣茹冷笑着抽回手:“臣妾觉得做贵妃挺好,对中书舍人没兴趣。”   所以陛下您可以洗洗睡了,想那么多没用!   齐越空荡荡的手停在半空,想了一下不甘心失败,无耻威胁道:“爱妃不想做中书舍人,你好姐妹还做不做将军?”   沈欣茹气的胸口疼,朝事能和床事混为一谈?   老婆生气了!齐越立刻扭股糖一样缠上去:“阿茹~好阿茹,朕憋得难受……”   ……沈欣茹,败了。经过利诱、威胁,最后还是败给黏人的帝王。   第二天齐越宣召郑敏儿,封她做游击将军。齐越坐在书桌后,淡淡勾起嘴角:“知道朕为什么改变主意?”   郑敏儿单膝跪地,沉声道:“贵妃娘娘劝谏的。”这个很好猜,昨晚贵妃请皇帝用晚膳,今早皇帝就改变主意。   齐越满意颔首:“不错,可是贵妃不让朕直接封你,说等你求朕时朕再顺水推舟答应你,知道为什么?”   这个郑敏儿还真想不出来,她向上抱拳:“请陛下赐教。”   齐越淡声:“贵妃不想结党拉拢朝臣。”也不想别人说朕软耳朵,想起沈欣茹,齐越心里暖暖的,对郑敏儿却还是高深莫测样“知道该怎么做吗?”   郑敏儿想了想抱拳:“末将明白。”不能把皇帝卖了,得假装不知道沈姐姐好意。   齐越看着郑敏儿离开的背影,嘴角噙起一点笑容:阿茹,你不想培植势力,不想落郑敏儿人情,可是朕怎么能让你没有一点支撑。   郑敏儿跪在南书房外,据说皇帝驳回她从军请求。可郑敏为兄报仇心切,皇帝不答应她就不起来。 第46章   南书房的事很快传到沈欣茹耳里, 不过她没有多想,只当齐越要测试郑敏儿毅力。肚子越来越不方便,她想赶在肚子更大之前, 给皇帝和太后一人做身衣裳。   “娘娘”秀珠进来回话, 墨兰被沈欣茹打发去各宫转转, 打听各种嫔妃的想法。   “怎么?”沈欣茹站在床边,床上铺着平整的夏布, 她头也不抬, 拿滑粉在夏布上轻轻滑动。虽然不常缝衣服, 可是擅长画画的她动作优美驾轻就熟。   “程婕妤又来了, 这次还带了两个低阶宫妃。”秀珠觑着沈欣茹脸色“其中还有艳绝六宫的钱宝林。”   钱宝林沈欣茹还是有印象的, 如果说后宫有谁能和沈欣茹容貌一较长短,就只有这位钱宝林。而且钱宝林特别有个性, 长得十二分美艳,被太后一眼相中封做正六品宝林。   从这儿也能看得出太后是真疼儿子。   说钱宝林有个性,是因为待选的时候还很正常,入宫后却变了一个人一样, 别说争宠就是对着皇帝本人,也是冷艳高贵不肯给一个正眼。因此满宫里人都知道,钱宝林不曾被皇帝招幸过。   沈欣茹看过许多正史野史,也是感叹钱宝林运气好。陆太后执掌后宫将近四十年, 宫规严明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龌龊事,否则以钱奇蕊的容貌,不知会有什么样的遭遇。   秀珠靠近沈欣茹小声说:“您说程婕妤什么意思, 来给您添堵?”   沈欣茹放下滑粉,接过旁边宫女送上的湿帕,擦干净手指:“请进来就知道。”   秀珠脸色不太好,嘴角动了动到底没说什么。沈欣茹明白秀珠为什么不高兴,自己有孕不方便侍寝,程晚捷这时候带来后宫第一美人,很难让人想到好处。   沈欣茹淡淡一笑。   宫人私下评论宫妃,多说钱宝林艳过沈贵妃是后宫第一绝色。但其实美丽这种东西,到达顶点也是各花入各眼。   就好像有的诗夸张瑰丽,有的诗厚重内敛,还有的恬淡清逸,文风不同但都同样优秀。   就沈欣茹自己而言,清清冷冷如秋夜月华,是一种清冷而宁静的美,至于钱奇蕊……沈欣茹还在想,就听见一道清婉声音:   “万岁在前朝听政,臣妾怕娘娘烦闷特意领两个姐妹来解闷。”程晚捷笑吟吟走进来行礼“臣妾给娘娘请安,娘娘千岁。”   “嫔妾们给娘娘请安,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一道清凉的嗓音,夹着娃娃音同时响起。   程晚捷笑道:“我们说说话就走,必不让娘娘烦心。”   这意思是来这里不为偶遇皇帝,沈欣茹笑笑伸手示意:“平身赐座。”眼光就落在钱奇蕊身上,无他,实在是艳光四射,不注意都难。   一双清湛湛美目眼尾斜斜勾起,薄薄一双丹唇艳的仿佛能擦下胭脂,天鹅颈冷冰冰傲起,一幅目无下尘模样。   沈欣茹想若是她肯似笑非笑,睇谁一眼,大约那人的魂魄都要被勾走。似笑非笑的钱奇蕊,一定是山间最美的狐狸精,慵懒而妖媚。   几个人按着位分坐下,娃娃音小心看一眼程晚捷,程晚捷笑着微微点头。娃娃音有些紧张,袖子下交握的手指,忍不住捏来捏去,怯生生瞟一眼沈欣茹。   沈欣茹微微一笑,好像受到鼓励般,娃娃音放下手背书一样开口:“娘娘大约不知道,嫔妾姓段叫段美丽惠州人,嫔妾小时是我们那儿小有名气的美人,常被人夸赞,就起了飞上枝头的心思,谁知道……”   段美丽心有余悸,瞟瞟美如月华的贵妃,再看看冷艳无双的宝林,整个人都蔫儿了;“嫔妾后悔了,嫔妾想回家。”   沈欣茹差点没没忍住笑,后宫还有这样直白可爱的女孩?   蔫儿哒哒的段美丽,看贵妃并没有愠色胆子肥起来:“嫔妾真的后悔了,在宫里天天吃不好睡不好,人都瘦了。”   沈欣茹看着段美丽丰盈的婴儿肥,实在想不通她没瘦是什么样的。还有虽然叫美丽,但不说比自己和钱奇蕊,就是程晚捷也比她漂亮。   这女孩在家里必然受尽娇宠,才会觉得自己美丽无双,能入宫大约也是小圆脸讨了太后欢心。   沈欣茹拿出温柔耐心问她:“你不想在宫里呆着?”   段美丽头摇的拨浪鼓一样:“我想回家,娘娘……”说着说着竟然委屈巴巴哭了“娘娘您跟陛下说说,送我回家好不好,呜呜……”   沈欣茹心里有了感悟,看一眼程晚捷顺带瞥一眼钱奇蕊,转头对段美丽笑道:“你要出宫,本宫就可以安排,只是你入宫数年,现在离开想要点什么?”   段美丽眸子一亮,破涕为笑兴冲冲:“嫔妾什么也不要,只要……”   “咳、咳!”程晚捷猛地掩袖咳嗽。   段美丽迟疑的看向程婕妤,婕妤怎么了?顺势还往下说:“只要娘娘给嫔妾家里去封信,哥哥就会来接我。”   段美丽没能明白程晚捷深意,沈欣茹却明白了,她笑着说:“你是后宫第一个请归的,从你这里开头后边都一样待遇,免得不公平。”你这儿一高兴拒绝了,让后边人怎么办?   “那……”段美丽也明白过来,有些不好意思抬起手捏手指“娘娘要给什么?”   沈欣茹看一眼段美丽身上纹饰,笑道:“你是正七品御女,可以封乡君,或者赏银五百。”   “哇!当然要银子,乡君不过是个虚号,又没有采邑俸银。”眼睛亮闪闪一看就是小财迷。   沈欣茹笑笑转头看另一边程晚捷,眼睛询问:钱奇蕊是什么意思?程晚捷会意,苦笑:“请娘娘摈退左右。”   沈欣茹准了,程晚捷才开始讲钱奇蕊的故事。事情经历的时候痛彻心扉,讲起来却很简单,不过一个虚伪男人和贪财主母的故事。   钱奇蕊是定州人,她亲生姨娘是定州名妓。知道这一点时沈欣茹清冷一笑:钱家人找死,竟然敢把妓女之子送进宫来。   倒不是沈欣茹瞧不起别人出身,而是开国皇帝为子孙不沉迷女色,明令不许这样出身的女子进宫,怕子孙惑于床技。   钱奇蕊自小美丽过人,钱氏夫妻觉得奇货可居,给她请来琴师舞娘教导歌舞身形。   听到这里,沈欣茹特意看一眼钱奇蕊,果然坐在那里姿态优美,可平常女子不一样。   只是他们千算万算,没算到钱奇蕊会爱上琴师,两人惺惺相惜。钱奇蕊想自己好歹是钱老爷亲女,以死相求也许老爷就心软了。可惜钱老爷没心软,于是一对苦鸳鸯相约喝下毒酒。   黄泉地府转一圈两人被救回来,钱氏夫妻以钱奇蕊生母为挟,逼迫钱奇蕊入宫。   程晚捷淡雅坐在下首:“娘娘生在清贵人家,大约不知道有些人多恶毒没廉耻……”   沈欣茹笑而不语,史书永远比话本更匪夷所思,而她正史野史不知看过多少。   “他们逼迫阿蕊入宫,否则就要把阿蕊姨娘,再卖去妓院接客。阿蕊姨娘不想拖累女儿存下死志,他们又逼迫阿蕊姨娘,说要废了阿蕊送去青楼。”   “说……”程晚捷犹豫一下“说反正阿蕊足够漂亮,就那张脸也能红。”   沈欣茹淡淡点头,一面之词没取证前她不会完全相信,但是可以参考:“宝林出宫有什么打算,或者宝林还想出宫吗?”   钱奇蕊冰冷的模样终于破裂,她迟疑道:“娘娘真能放我出宫?”   “可以,问题是你出宫后怎么生活,琴师可靠吗,他还在等你吗?”   “运通在我入宫时落发出家了,他送了一缕黑发给我……”钱奇蕊从心脏到喉咙,蔓延出一股疼痛,大好年华都托付给青灯古佛。   这样的感情很动人心,沈欣茹敛目调整一下心绪,抬眼对钱奇蕊淡笑:“以你的容貌,没有支撑回家很容易被父母操控。”想了想接着说:“你是正六品宝林,可以封乡君另外赏银五百两,本宫用这两样给你折成县君如何?”   “县君又不是县主,没有采邑俸银不划算,娘娘能给改成赏银千两吗?”一直乖乖在旁边听话的段美丽,好心帮钱奇蕊问道。   沈欣茹笑看一眼段美丽,转向钱奇蕊。钱奇蕊直接起身跪到堂前,双手扶地磕了一个头:“程婕妤再三游说民女来找娘娘,民女原不想来,后来想想与其这样老死宫中,不如最后一搏。”   “没想到……”钱奇蕊忽然心酸落泪,回想自己半生除了运通,再没人心疼关爱过,没想到今天被传说中‘骄奢跋扈’的贵妃不动声色体贴。   “没想到娘娘和婕妤说的一样善良体贴,竟给民女封诰加持自身。”有了县君身份,谁还敢逼迫轻慢她!县君是可以给皇帝上折子的。   送走客人秀珠凑到沈欣茹身边,疑惑:“程婕妤到底是什么意思?”   沈欣茹重新拿起滑粉:“不想出宫,也不想惹事的意思。”   秀珠眨眨眼没听明白,沈欣茹没再解释,每个人志向不一样,想法也不一样,她问秀珠别的:“南书房怎么样了,郑修仪还跪着?”   “哦,奴婢这就去打听。”秀珠匆匆忙忙走了。   舒兰宫是个宁谧的宫殿,主屋偏殿都是家常模样:姜黄色擦拭明亮的核桃木家具,普通的细麻帐子。屋里没有熏香,只在天青釉的方瓶里插着些应季鲜花。   徐惠穿着家常半旧窄袖襦裙,执笔在书案上画一幅人物肖像。   “娘娘”贴身丫鬟腊梅小碎步进来,徐惠迅速拉过旁边白纸盖在画上,不悦道:“真是惯得你们越发没规矩,进来不知道要通报的。”   腊梅有些懊恼,这一两年小姐越发讲规矩,是她越矩了:“奴婢该死,请娘娘责罚。”   徐惠看一样完全盖住的画像,有些心烦:“算了,再有下次,你就调到院里伺候。”   那就是不让近身伺候了,腊梅心里一颤屈膝道:“奴婢明白。”   徐惠按捺住心底烦躁,她知道这样不对,按捺住性子和颜悦色:“你急忙进来怎么了?”   “还不是那个程晚捷,奸诈得很,当年仗着皇宠和小姐别过苗头,没沾到便宜老实几年,现在看着贵妃有孕,巴儿狗似的粘上去,也不知道她到底想做什么。”   不知腊梅那句话,又让徐惠烦躁起来,她压着烦闷脸上露出冷笑:“不用理她,不管她想做什么,都是白费心思。”   腊梅还想说什么,可是看小姐隐隐不耐烦的脸色,乖巧的闭上嘴换个事情:“娘娘还记得周美人吗?”   “被皇帝丢在岳安行宫的周玉梅?”   “是,她给娘娘来信了。”腊梅从怀里抽出一封信,双手奉上。看起来薄薄的,不知写着什么。   徐惠嗤笑:“收她信做什么,这辈子翻不了身。”   腊梅迟疑的收回信:“那奴婢拿去烧了?”   “去吧”徐惠不怎么在意。   腊梅把信揣到怀里行礼告退,徐惠低头看自己面前盖在画上的白纸,仿佛那白纸有什么精妙奥义。   “等等,把信拿来本宫看看。”   快走到门口的腊梅顿了顿,小姐性子越来越古怪朝令夕改。不过在怎么变,也是她陪着一起长大的小姐,腊梅折回来,重新双手奉上。   徐惠抽出信纸甩开,几眼看完冷笑:“本宫只当什么机要,不过是早八百年的事。”   “那奴婢拿去烧了?”腊梅小心观察徐惠表情。徐惠又看了一遍信,却改变主意,照原样折好信纸塞回信封:“这事你不必管了,下去吧。”   “是”腊梅屈膝告退,还没走出去夏荷进来禀报:“娘娘,承香殿李才人说尚衣局克扣份例,尚衣局说她们按规矩办事,两者争持不下。”   徐惠把信收进床头暗格,挺胸:“随本宫去看看。”掌管六宫事宜平衡各方关系,是徐惠空寂人生唯一寄托。   主仆们离开屋子安静下来,从窗户飞进一丝细风,吹起盖在画像上的白纸一角,白纸下露出一只六合靴。 第47章   枝形的烛架上吗, 两三根红烛静静燃烧,齐越和沈欣茹依旧相依相偎在一起。沈欣茹说了钱奇蕊,和段美丽的的处置办法, 齐越没什么意见。   实际上钱奇蕊他还有点印响, 毕竟那么俗艳的女子也不多见。至于段御女说实话, 齐越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是人家姑娘是圆是扁。   沈欣茹说:“这两个品阶底下, 也不留恋皇宫还好安置。”   齐越淡笑:“你有身孕不要太费神, 这些其实都好安置, 想出宫的出宫, 不想出宫朕养她们一辈子。”   沈欣茹倚在齐越胸口出神, 说起来容易。徐惠在宫里躲麻烦,这是一个乐得自在的, 程晚捷意思也很明白:你们想什么我知道,我就想在宫里享受正三品婕妤待遇,不会妨碍你们。   这两个留在宫里人家自己舒服,可其她的呢, 那些还想要齐越宠爱的女子怎么办?   齐越开口胸腔微微震鸣:“郑敏在南书房外跪了整整一天,朕‘怜悯’她战死两位兄长,特别施恩封她正五品游击将军替兄报仇。”   沈欣茹收回心思,轻轻‘嗯’了声:“明日朝臣得到消息, 会上本谏言。”应该比较棘手,后宫的事还是别让齐越费心,自己来处理。   “麻烦是一定的, 历史上女子为将寥寥无几,大卫开国更是没有任何女子出仕。”齐越笑“朕能想到明日诸位臣,怎样急赤白脸。”   “牝鸡司晨嘛”齐越嗤笑。   沈欣茹轻声说:“幸亏之前太后垂帘十多年,陛下也有说辞。”   “阿茹真聪明!”被说到心坎的齐越一高兴‘叭’在人脸上亲一下,很得意“这就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沈欣茹抿嘴笑,大约他们都是父亲教导的原因,才会应对方法一致。   “阿茹~”男人往老婆身边拱了拱,声音低低诱惑“想不想做中书舍人?”   又来,沈欣茹迅速收回双手:“不想,不做,臣妾累了。”   “没事~”低低的男音贴在耳边,胸腔一阵阵共鸣,让人脸颊发烫身体发软“朕今天问过童太医,他说七个月也能做……”   沈欣茹双颊红烫,她竟然也有点想那个滋味,就有点意动,悄悄靠近齐越。   蛊惑的男音低沉儿充满磁性:“朕帮你松松,将来也好生产。”   !!!   悄悄挪动身体的沈欣茹,什么脸红心跳都没了,气的磨牙:“滚”   这是皇帝吗,下流成这样!沈欣茹气的不行,再次怀疑自己上辈子做错什么,这辈子遇到齐越。   “阿茹~别害羞,来嘛~”不害羞的男人黏黏糊糊缠上来。   咬牙切齿:“滚”   可怜清清白白,如同秋月的女子……好白菜都让猪拱了。   第二天皇帝神清气爽去上早朝,还特别体贴对瘫在床上的女子说:“不用起来送朕,你多休息。”   哼,沈欣茹搭下眼皮懒得理他。   “爱妃身体有点弱”齐越抚抚腰间玉带,感叹“等生完皇儿好好练练。”   努力一晚上还被嫌弃?什么好涵养都气没了,沈欣茹睁开眼气到冷笑:“臣妾就这样,陛下委屈着吧。”   看到神色生动的老婆齐越莞尔,弯下腰在沈欣茹脸边亲一下,在老婆耳边蜜语:“阿茹是最好的,朕一点不委屈,每天都比昨天更喜欢。”   “喜欢阿茹。”低沉磁性的男音似乎还在耳边余音袅袅,沈欣茹眉眼嘴角都是甜甜的微笑。齐越走了,临走叮嘱她不要勉强自己,身体太累就多睡会,毕竟有孩子。   其实没有太累,齐越还是很有分寸的。沈欣茹记得,以前齐越床笫间什么样,简直野兽一样饥不可耐。昨晚温柔得如同湖上泛舟微波荡漾,唯一不太好的就是划船时间太长……   沈欣茹闭上眼睛补眠,脑海里不知怎么,想起齐越昨晚温柔的眉眼,他其实没有太尽兴吧。算了等孩子生下来以后补偿他,嘴角微微弯起沈欣茹陷入梦乡。   太阳升到半空,秀珠进来在床边低声:“娘娘?”   沈欣茹从梦里醒来,迷迷糊糊:“嗯?”鼻音浓重。   秀珠低声:“郑修仪来了。”   郑敏儿,沈欣茹再眯一会儿才清醒:“起吧”   “是”秀珠挂起帘子,明媚的阳光直射进来,沈欣茹反射性闭眼,宫女们鱼贯进来,替沈欣茹梳洗装扮。   郑敏儿一身戎装等在外厅,等沈欣茹出来眼睛一亮,压下心底万千思绪:“沈姐姐,我要走了。”   沈欣茹站住脚步,心里有点不舍有点担忧,最后还是笑着祝福郑敏儿:“旗开得胜凯旋归来。”   郑敏儿在离别的酸涩中笑道:“会的,等我打了胜仗,给沈姐姐送战利品回来。”停了停想到自己往日哪些小心思,郑敏儿笑的轻松些,“这次给你送双浑漠女式靴子。”   沈欣茹也想起岳安行宫,郑敏儿每日走马斗狗的日子,欢快而明朗,送给自己许多稀奇古怪的礼物。   “只有靴子没法穿,再加上浑漠衣裙。”沈欣茹笑。   “哈哈哈”郑敏儿大笑:“沈姐姐还记得我送的那双男人靴子。”   “嗯”沈欣茹看郑敏儿笑的全无形象,自己也跟着微笑。郑敏儿忽然收起笑容,走到沈欣茹身边抱住她:“再见,沈姐姐。”   谢谢你允许我那么多放肆,谢谢替我说情,你的恩义我会永远记得。最后紧紧胳膊抱一下沈欣茹,郑敏儿转身大步流星离开。   沈欣茹怔怔看着郑敏儿身影,一点点变小直到看不见。秀珠往外瞟一眼,走到沈欣茹身边扶住她:“娘娘不用担心,郑姑娘那么聪明不会有事。”   庭院空荡荡,银杏树绿如新盖,青石板路干干净净漫射出盈盈日光。沈欣茹收回目光,顺着秀珠力道回屋坐下:“那是她的志向,本宫……”   语气顿在这里,郑敏儿往昔点点浮上心头,抱着自己亲昵,开朗的笑坏坏的笑。   秀珠假装没看出小姐不舍,笑道:“陛下临走吩咐小厨房,炖了阿胶莲子给娘娘,另外粥饭也预备好的,奴婢让人送上来?”   沈欣茹抬头看看屋外阳光:“阿胶莲子送来,加份鱼茸粥,剩下等万岁回来一起用午膳。”今日朝堂必然震动,沈欣茹想给齐越一个温馨舒适的家。   “是”   程晚捷是个特别乖觉的人,第一天听说郑敏儿去边疆,立刻停下联络别的宫妃出宫事宜。不仅这样,甚至反过来劝阻几个看见别人出宫,也想去求贵妃的低级宫妃。   沈欣茹把这些看在眼里,却没有什么表示,由着程晚捷在宫后活跃,由着她隔三差五来自己宫里闲话。没有任何封赏,但却总是笑脸相待十分客气。   陆太后那里收到沈欣茹做的衣裙,想起往日做的,吩咐吴嬷嬷都捡出来满满摆了一床。老太后伸手,轻轻摸了摸衣服上的绣纹。   后宫连走三位宫妃,却仿佛比往日更活跃些,程晚捷的身影花蝴蝶一样穿梭在各宫。徐惠依然清雅如故,有条不紊的处理后宫事宜。   时间一晃到中秋,齐越原本不想举办家宴,沈欣茹预产期已经过了两天,看着那微颤颤的肚子,齐越担心。可朝堂为了郑敏儿的事闹了挺长一段时间,中秋节沈欣茹想让齐越放松一下,就在寿康宫摆了一小桌。   偏偏这天徐惠来给老太后送自己做的月饼,碰到一起不好赶人走,几个人就一起围着圆桌赏月。   秋天是吃螃蟹的地方,京城纵横五六条河流,更是有上好的螃蟹,可齐越担心沈欣茹眼馋,愣是一点没上。   徐惠笑着放下酒杯:“臣妾记得前年中秋,太后吃酒兴起做了两首《螃蟹诗》,惊艳四座。”   前年中秋大大小小宫妃坐了两排,张灯结彩歌舞笙乐非常热闹。如今只剩下几个人,围着桌子坐在月亮下。   齐越给老太后夹几根鸭信:“晚上少吃点油腻免得搁在心里难受。”   “人说儿大不由娘,哀家这里倒好‘儿大要管娘’。”陆太后说着抱怨的话,嘴角却怎么都压不下去,齐越的孝顺她明白。   吴嬷嬷看出太后那点小得意,笑着凑趣:“嫌万岁烦,咱请他走就完事,等万岁走了,咱自己吩咐厨房想吃什么吃什么。”   沈欣茹放下筷子笑道:“多加一双筷子,请吴嬷嬷一起过节。”   秀珠没先应声,只是眼睛看向太后皇帝,吴嬷嬷一愣眼圈忽然就红了,笑道:“贵妃娘娘折煞老奴了。”   齐越停下筷子不说话,只是笑着看向陆太后,神色没有一点不愿意。陆太后愣了一下,回头看陪了自己一辈子的丫鬟,鬓角也有了白发。   “去吧,给阿吴加个杌子来。”   杌子是小板凳,虽然没有椅子高,但能和太后、皇帝、贵妃一起过中秋,这不仅是殊荣,这是一种认可。   吴嬷嬷眼泪哗就掉下来:“老奴怎么配。”   秀珠俏生生过来给吴嬷嬷擦眼泪,安排她坐下:“嬷嬷您快坐下,有您在前边做例子,等秀珠兢兢业业一辈子,也跟主子讨这份恩典。”   沈欣茹笑看秀珠忙碌,看她摆出吴嬷嬷功劳,看她活络气氛……   “哎呀”沈欣茹肚子忽然抽了一下。   老太后先着急:“怎么了?”   沈欣茹感觉了下,肚子海清河晏很安静,于是笑着回答:“没事,大约孩子翻身。   几个人就继续围着桌子一边赏月一边说笑,间或几样小菜水酒。   徐惠笑道:“在家时就知道姐姐是才女,可惜姐姐太低调,从不在人前吟诗作画。不知道臣妾有没有荣幸,和姐姐联诗一首给太后陛下解闷?”   齐越眼睛就亮了,他想听老婆给自己写诗!   沈欣茹不愿意,她最不喜欢人前卖弄,刚要拒绝肚子忽然又抽一下,算起来好像第三次了?   “陛下,臣妾好像要生了?”   齐越瞬间手足无措站起来,想伸手又害怕,战战兢兢嘴上却很沉稳的样子:“爱妃不怕,宫里太医嬷嬷都有,产房也是安排妥当的,汪成全叫步辇过来!”   老太后瞟一眼没出息的儿子,妇人头胎最慢,这会儿连发动也算不上,语气温和:“能自己走吗?”   齐越着急:“母后,阿茹现在怎么能自己走!”   陆太后白一眼儿子不理他,只和蔼看着沈欣茹:“这会到生产还早,别紧张。”   沈欣茹感觉下肚子又海清河晏,她愿意相信见过生产的老太后:“没什么感觉,臣妾自己能走。”   几个人出寿康宫,坐上软轿往落雁宫去。落雁宫产房现成的,接生嬷嬷看了沈欣茹情况,说道:“娘娘梳洗一下,能睡睡会,睡不着养养神也好免得紧要处没力气。”   沈欣茹进产房睡觉,老太后熬不住困,自己去偏殿休息,临走吩咐:“等发动了叫哀家。”   齐越让人送太后去休息,自己在产房外外定定看着产房窗口,他的心揪成一团。   “陛下不用太担心,贵妃姐姐吉人天相,一定会母子平安。”   低婉女声响起,齐越回身才发现徐惠还在,整理神情齐越微笑:“辛苦德昭仪,这么晚回宫休息去吧。”说完直接吩咐,“汪成全,吩咐轿子。”   “是”汪成全领命,然后对徐惠弯腰“娘娘请。”   “臣妾告退”徐惠微微屈膝,轿子起来往舒兰宫去,徐惠掀起帘子一角悄悄往后看。君王长身玉立静静对着产房,十五的月亮给他镀上一层银辉。放下帘角轿子悠悠前行,坐轿的人跟着微微摇动。   汪成全回来悄声:“陛下,奴才让人抬个竹床过来,您也歇会儿?”   四下里静悄悄,月色如华银光铺满大地,只有虫草‘唧唧’叫着。   “嘘”齐越轻声“别吵到贵妃休息。”   齐越静静坐在产房外守着妻子,月亮一点点移动后半夜产房忽然灯火通明起来。齐越‘嗖’的站起来,因为安静,产房里声音很清晰传出来:“娘娘吃几个荷包蛋,时间差不多了。”   就这么一句话,产房又一次静下来,齐越侧着耳朵也只能听到窸窸窣窣,人走动的声音。   产房旁边的屋子也亮起来,齐越能听见舀水声、烧火声、宫女低低传话声。夜色还浓,东边天空却慢慢泛起一点浅灰色,十五,不,十六的月亮圆圆亮亮在天边。   “啊~”第一声痛呼划破寂静,齐越几乎立刻冲到产房前:“阿茹,朕就在外边,一直在一直在,别怕。”   老太后听到动静也连忙披衣裳出来,问:“里边怎么样?”   秀珠隔着窗户声音紧绷:“嬷嬷们说娘娘很配合,一切都很顺。”   “啊!”又一声痛苦嘶吼,齐越趴着门框眼泪就掉下来:“阿茹,朕在呢,在这陪你。”阿茹有多疼,以前自己那样粗暴她也只是皱眉。   不过接生嬷嬷说的没错,沈欣茹养的好,人也配合确实很顺,不过一个多时辰东方霞光漫天时,产房里传来婴儿响亮的哭声。   “生了生了,皇长子出生了!”接生嬷嬷喜滋滋抱着孩子出来领赏,陆太后怕自己手抖没敢接,就着襁褓看了看:“是个漂亮孩子,快抱回去别着凉。”   齐越却伸出手:“给朕抱抱。”   接生嬷嬷小心送过去,却发现皇帝姿势听老练:“陛下抱的真好。”   齐越看向闭着眼睛的小人儿,心都化了,他会说自己用枕头练了一个月吗?他不但会抱还会给孩子打襁褓呢。   抬脚走进产房,走到沈欣茹床边侧下腰,把怀里孩子给沈欣茹看:“阿茹,我们的孩子多漂亮。”   沈欣茹侧过头看孩子,不像别人说的红红皱皱很丑,是个白嫩饱满的孩子,是很漂亮。   一对爹妈头挨头,满怀欣喜慈爱看着宝宝,宝宝却不知为什么忽然不开心。   “哇”一声哭了,说哭就哭没有任何过渡前奏 第48章   宝宝这么一哭, 爹妈还没反应过来,门外准备离开的老太后,不顾吴嬷嬷劝阻冲了进来。吴嬷嬷犹自在后边叫:“娘娘, 小心惊了血气!”   产房血气重向来算做污秽之地, 一般人不会进来, 如果不是知道皇帝爱重贵妃,根本不会让他进来。   吴嬷嬷见劝不住太后, 只能转身关房门, 秀珠也打算过来关门, 两人相视笑笑, 秀珠屈膝行了半礼。   床边老太后披的衣裳, 挂在肩膀要掉不掉,对着皇帝一通训:“哀家小乖孙怎么了, 你不会抱就别抱让哀家小孙儿难受!”   训斥完皇帝,扭头看见贵妃也是没好气,可是人家才刚生产完,也不好对人家发火。   小皇子还在闭着眼睛‘啊啊啊’干嚎, 嫩嫩一点牙床和粉红小舌头看的清清楚楚。   “阿吴,快来抱孩子”陆太后又着急又心疼,刚出生的小孩儿哭什么呢?“秀珠赶紧去请接生嬷嬷,汪成全去请柳太医过来。”   吴嬷嬷笑着接过孩子摇哄, 秀珠则连忙屈膝,然后起身开门:“奴婢这就去。”汪成全更是话都没说,一溜烟儿跑了。   沈欣茹也有些心慌, 准备挣扎起身,太后呵斥:“刚生完身上有伤口,乱动什么。”   齐越一听顺手按住沈欣茹:“阿茹,你身子要紧,皇儿有太医奶娘。”   小小一点猫儿一样大的孩子,偏偏嚎起来嗓音亮的能掀房顶。老太后心疼的揪成一团,凑到吴嬷嬷身边:“哀家的小乖孙,不哭,哭坏嗓子怎么办?”   沈欣茹躺在床上,劲量平静情绪,她不能被太后带的自乱阵脚:“也许是饿了?”   吴嬷嬷一边摇哄,一边思索皇帝当年,不是很肯定的说:“老奴记得好像才出生都不饿的?”   正说着接生嬷嬷急急忙忙进来:“给奴婢看看。”接过来上下左右翻捡,“看着很健康。”   “啊啊啊 ”婴儿哭声最让人心焦,老太后看接生嬷嬷没办法,连忙招呼奶娘:“赶紧给皇子喂奶。”   四个年轻健康的奶娘一字排开,听到老太后的话一时面面相觑,不知谁该来。不是不想讨头彩,刚落草的月娃儿哭成这样真不多见,她们怕头彩没讨上,触了贵人霉头。   沈欣茹隔着人缝,看向四个奶娘,四个人神色各异,有跃跃欲试又害怕的,有眼角眉梢精明的,也有胆小怕事目光回避的。   只有一个眼睛看着襁褓流露出心疼,只是主子没点名不好上来。   沈欣茹直接点名:“屈氏”   “奴婢在”屈文娟立刻屈膝出来,走到吴嬷嬷身边屈膝:“请给奴婢试试。”   “哇哇”哭的小皇子被送到奶娘怀里,屈氏抱着转身解开衣襟,把乳房塞到奶娃嘴里。奶娃像是受了极大委屈,拼命摇晃那一点点脆弱脖子,把脸挪开‘哇哇’哭的更大声。   老太后围过去,焦急一叠声:“怎么了,怎么了。”   屈氏额头冷汗涔涔:“奴婢不知道,小皇子好像不喜欢奴婢。”   “哇哇”的哭声一声紧似一声,声音嘹亮刺穿屋顶。沈欣茹躺不住了,掀开被坐子坐起来:“把皇儿抱给本宫看看。”   “阿茹,你怎么坐起来了?”心焦儿子的皇帝更心焦老婆,连忙转身手忙脚乱想把老婆按回去。   产房里“哇哇”孩子哭声,老太后围着奶娘焦急声,皇上和老婆争执声,柳太医进来时屋里乱糟糟一团:“臣太医院柳仕明叩见吾皇万岁万万岁,叩见太后……”   老太后焦急:“别叩见了,赶紧看看皇子怎么了。”   最善儿科的柳仕明连爬起来,先把孩子放平在小床里。柳太医在热水中泡好手,解开襁褓先按了按孩子小腹,不见痉挛硬块,只是因为一阵阵哭泣小腹跟这一阵阵绷紧。   大手捂在小宝宝胸口,心脏频率有点快,可也是因为哭泣造成的。脸色发红是憋的,握起的小拳头也没问题,胳膊腿小脚丫一一检查完毕,柳太医也忍不住冷汗:“启禀陛下,小皇子身体康健没有任何问题。”   “没有问题他哭什么,奶也不肯吃。”老太后焦急。   柳太医微颤颤抬起袖子擦汗:“赎微臣医术浅薄,不如召集其他太医来会诊?”   沈欣茹心疼的不行,不说孩子,大人这样哭也会伤身体。掀开被子起身,沈欣茹声音清淡:“把皇儿抱来本宫看看。”   秀珠在人后看着早就快急死了,这次不等别人反对,手脚麻利把孩子包起来给沈欣茹送过去:“小姐你看,小少爷脸红成什么了。”一着急说出了她自己内心称呼。   沈欣茹接过孩子抱到怀里,孩子依然“哇哇”哭,沈欣茹眉头轻皱:“皇儿,你怎么了?”   齐越早就俯身到老婆孩子跟前,这会儿也跟着担忧猜测:“皇儿,是不是不想出生?”   沈欣茹要不是太担忧,直接想瞪齐越,什么叫不想出生?不过她心里一动把襁褓去掉……   刚出生的孩子软的像泥,胳膊腿小脑袋瞬间掉下去,老太后吓得差点没法呼吸:“大胆,还不快裹起来!”   吴嬷嬷和几个奶娘急忙围过来,上手就要抱孩子。沈欣茹小心把孩子垫到被子上,淡声:“退下。”   “什么退下!”太后怒了“你带过孩子没?还不给哀家抱走。”   “不行”沈欣茹轻轻淡淡眼神,扫过脸色焦急的几个下人,齐越见了连忙转身挡在妻儿面前:“让贵妃看看再说。”他老婆清冷起来说话有杀气,儿子已经够让人头疼,老婆再和老娘来一架。   他……他不能跳楼,他不能抱着孩子一起哭……可以把儿子塞回老婆肚子吗?   老太后斥责皇帝:“贵妃任性,你也任性,皇子这样哭……”   “娘娘!”吴嬷嬷拉拉陆太后袖子,低低的声音蕴含小小惊喜“你听小皇子哭声弱了。”   不等吴嬷嬷话说完,小宝宝嚎了许久的哭声停歇了。齐越愕然侧开身,屋里人都伸长脖子看过去。   闹的人仰马翻的小家伙,穿着巴掌大衣裤,依偎在母亲胸口睡着了。皱着淡淡的眉头,小嘴巴无意识蠕动,不知再做什么梦。   柳太医低声:“是了,孩子如果哭闹,放进母亲怀抱会好很多。”   陆太后白一眼太医,马后炮。齐越呆呆看着儿子,原来皇儿不想出生……   柳太医抹抹额头,将功补过:“这说明皇长子聪明,记得母妃声音心跳,其实陛下也可以安抚,因为陛下和贵妃说话,皇子在娘娘腹中也能听到。”   “既然这样朕来抱。”齐越不忍心老婆辛苦。   太后生气把他拽回来,低声呵斥:“抱什么,刚就是你把他抱哭的。”   柳太医连忙补救:“是陛下抱着小皇子说话,能安抚到皇子。”   齐越看着沈欣茹深深皱起眉头:“如今怎么办,贵妃刚生产完抱着他怎么办?”   老太后有些疲惫:“先这样吧,到底也不能丢下孩子不管,让贵妃抱着孩子睡吧。”   众人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扶着沈欣茹慢慢躺下。   老太后揪心一晚上,这会儿总算松口气就有些头晕眼花,在吴嬷嬷搀扶下过来看看乖孙,小声安慰沈欣茹:“先累你一两天等皇子开口吃奶,跟着奶娘就好了。”   沈欣茹一晚没睡,经历过一次鬼门关,原本疲累极了,这会儿被小家伙一折腾反倒精神上来:“娘娘言重了,照顾孩子本就是母亲天职,就像陛下当年,太后也是放在自己寝殿亲自照应。”   这话固然有讨好太后的意思,可沈欣茹才做不到半个时辰娘,就体会到带孩子多不容易。   齐越听的心头发涩,眼眶微微泛红:“母后,果然‘养儿方知父母恩’,那么多年辛苦母后。”   陆太后养齐越不容易,这会儿也是听的心酸又慰贴,可偏偏她不肯人前示弱,装作不耐烦:“你才养了几天,日子长了就知道,有得淘气。”   陆太后在吴嬷嬷搀扶下回去休息,折腾一晚上老人家也没睡好。柳太医告退,秀珠看看情意绵绵的皇帝,领着一干嬷嬷奶娘告退。   人如潮水褪去,屋里只剩下天家三口,齐越坐在床头,侧身胳膊肘撑在沈欣茹枕头另一侧,把妻儿拢在怀里。   “皇儿好乖”一副傻爹样儿,完全忘了刚是谁,折腾的落雁宫人仰马翻。   “皇儿好聪明,知道谁是娘。”看着小胸脯微微起伏的孩子,齐越眼光融化成蜜糖把他包裹。   知道谁是娘,沈欣茹露出纯甜甜笑容,低头小心在孩子额头亲一下,这是她的孩子,心一瞬就化了。   齐越胸膛不知被什么柔软填满,看着孩子发痴:“皇儿是朕见过最漂亮的婴儿。”   沈欣茹没说话,心想你见过几个这么小的婴孩?她还随长嫂出去见过几个,齐越……沈欣茹想想独自长在皇宫的齐越,大概一个都没见过。   齐越不知道自己被老婆驳斥了,倒是想起别的:“皇儿还没名字,朕先给他取个小名?”   皇帝兴冲冲坐起身四下看,晨光在窗纸上撒下斑斑驳驳金色光辉,齐越兴奋道:“皇儿出生在日月交替的时候,日月为明……”转头激动的看向老婆询问:“明字可好?”   沈欣茹沉吟,明……不错的样子。   齐越高兴:“咱们皇儿乳名就叫小明,齐小明!” 第49章   沈欣茹表情有些一言难尽, ‘明’不错,小明为什么觉得那么不通?沈欣茹斟酌着开口:“臣妾觉得齐明挺好。”   齐明一听就有君子之风,齐小明……贵妃的表情好像闻到臭豆腐。   走马上任第一天当爹, 齐越很兴奋, 完全没察觉老婆嫌弃的表情, 自己开心的反驳老婆:“齐明一听就是男子名字。”齐越嫌弃。   ……沈欣茹不可遏制疑惑,难道我生了个小公主?   “小明多好, 小小一点好像星光初绽”齐越看着自己睡着的娇儿, 眼里父爱四溢, “他出生的时候日月都在天空, 所以他叫‘明’, 是日月之子。”   齐越再看向儿子身边妻子,父爱变成柔情蜜意:“太阳是朕, 月亮是阿茹,所以他叫‘明’代表咱们两个。至于为什么叫小明”齐越忽然一笑,很宽容“你忘了,小孩儿名字起的太大, 不好养。”   代表日月确实很大,所以叫‘小明’。沈欣茹无法否认,她被齐越说的心软成一团,可是……小明还是算了吧, 这名字感觉好奇怪。   沈欣茹想了想开口:“陛下思虑周祥,可‘小明’还是算了,不如……”   “爱妃觉得朕取得名字不好?”齐越看向沈欣茹, 眼里都是不可思议,这么巧妙的名字,你觉得不好?   沈欣茹抿抿唇,这要怎么回答,她是觉得不好:“也不是说不好听”沈欣茹慢慢斟酌,“就是……”   “爱妃觉得不好听?可是咱们给坐骑取名时多有默契,我的起名叫煤球,你的叫阿雪。”   那么漂亮的照夜玉狮子,叫阿雪,完全是为了配合你的煤球好嘛。   齐越黯然伤心:“爱妃不喜欢朕取得名字……”   从来就没喜欢过,沈欣茹心里嘀咕,可是看着难过的齐越,她想了想温柔道:“喜欢,只是皇儿是长子,叫小明,以后弟妹叫什么?‘明’字臣妾很喜欢,不如叫‘明儿’。”   齐越不太乐意:“猛一听像‘敏儿’。”各种嫌弃,他还记得郑敏儿,占自己老婆便宜的事呢!   这都什么飞醋?沈欣茹懒得再惯他,拉平嘴角清清淡淡看着皇帝。   老婆不开心了齐越蔫儿了,明儿就明儿吧。立刻换上热络笑脸,斩钉截铁:“爱妃说的对,老大叫小明,老二总不能叫小小明。明儿就很好,以后老二叫小明。”   刚挽救了老大的乳名,老二就躲不过!沈欣茹憋气。   “爱妃辛苦一夜,早点休息吧。”齐越温柔到。沈欣茹心里叹口气,到时候再说吧:“陛下昨晚大约也没休息好,也去早点去睡。”   “昨夜接生嬷嬷说生产还得一会儿,朕在寝殿睡了一会儿不累,朕在这里陪你们母子。”齐越温柔说到,绝口不提他昨晚在产房外守了一夜。   原来人家睡了,虽然有点矫情,但沈欣茹还是难过。这就是齐越说的爱,女人生产就是过鬼门关,他竟然自己去睡。   “爱妃早点睡,或者你饿了想吃东西?”齐越忽然起身,他想起老婆半夜生孩子,到现在应该饿了。   沈欣茹生气:“不饿。”   ‘咕咕咕~’一阵腹鸣在屋里响起,沈欣茹以为自己肚子叫,正要羞恼,‘咕咕咕’又一阵腹部轰鸣声响起。她愕然发现,那声音不是从自己这里传出,而是齐越那里传来的。   抬头,齐越正有点不好意思:“朕早上还没用膳,”眼里没有往日神采,血丝暗布眼底,衣袍还是昨晚陪太后过中秋穿的。   没换衣裳,沈欣茹忽然明白,齐越只是不想自己担心,所以说睡了其实没睡。真是……明明常惹自己生气,偏偏又让人动心。   “臣妾有点饿了,让他们备膳。”   因为两个人都累了,早膳不过用些鸡粥,一小碗粥没用完沈欣茹就困了,放下碗:“陛下也早些去睡。”   “朕睡了一晚不累,爱妃休息朕在一边看着。”齐越舍不得老婆,舍不得孩子不想离开。汪成全在旁边有些急眼,齐越却吩咐他:“你下去休息,朕这儿去不用伺候。”   “万岁,您……”汪成全一肚子担心。   齐越淡淡看过去,汪成全诺诺闭嘴说不下去。   “不然陛下在外间床榻上休息?”沈欣茹说。   齐越微笑安抚:“不用,朕睡了一晚不累,爱妃累了早点睡。”还在坚强肯定自己休息过。   “你们都退下。”齐越吩咐伺候的几个嬷嬷,嬷嬷们不敢抬头,屈膝鱼贯退下。   沈欣茹怎么忍心齐越这样熬着,试探道:“万岁如果不嫌弃,陪臣妾和明儿躺一会儿?”世人觉得产房是污秽之地,更别提自己身下这张床。   沈欣茹不确定齐越嫌不嫌,齐越已经解下外袍上床。换了全新被褥的床榻,什么异样也看不到,齐越只知道这里有刚经过鬼门关的妻子,还有稚嫩的皇儿。   齐越躺在床上还在兴奋:“小名有了,大名叫什么呢?”   沈欣茹愣了下:“大名留着太后取,祖父不在祖母取也一样。”你可千万别再坑儿子了。   齐越心里感动:“阿茹,你真好处处惦记母后。”   真相有时候很伤人,沈欣茹默认下自己‘真好’,   窗外太阳挂在中天,明媚的阳光,照亮院里一棵棵银杏树。秋蝉早没了,内侍们悄无声息侍立在角落,日头慢慢滑向西边。   ‘哇~’一声婴儿啼哭,惊醒静谧的庭院,惊醒睡熟的爹妈。   “明儿怎么了?”齐越从沈欣茹身后探出半个身子——沈欣茹怕他压着孩子,所以让他睡在另一侧。   沈欣茹也醒了:“大约是饿,来人宣屈氏。”   屈文娟进来时,齐越已经起身站在床下,给皇帝贵妃行过礼,屈文娟连忙抱起饿的嗷嗷叫的小皇子,避过身解开衣襟,把乳房凑到婴儿嘴里。   ‘哇哇’猫儿一样大的小宝宝,使劲别开头,哭的声嘶力竭。   连着两次被皇子嫌弃,屈文娟怕了抱着婴儿跪下:“奴婢有罪。”   齐越对着‘哇哇’哭的孩子有些慌,想再叫太医,这一次沈欣茹倒有些猜到自己儿子小脾气。   “抱来给本宫看看。”坐起身接过宝宝解开衣襟,母亲的心跳和馨香,瞬间安抚婴儿,小家伙喔起嘴左右摇晃脑袋寻找。   雪白娇嫩的乳房,让皇帝心里一跳,不会吧:“……阿茹你做什么?”这难道不是自己的吗?   “喂孩子”沈欣茹话没落地,小宝宝已经寻找到自己口粮,晃着小脑袋凑上去,使出全身力气开饭!   “自古没有皇妃自己哺育。”齐越呆呆看着自己的东西,被小崽子叼到嘴里。   “现在有了”沈欣茹对齐越语气淡淡,对孩子却是满眼温柔,原来哺育是这种感觉。一缕一缕把自己的精华、生命,传递到孩子身上。怀孕时都不曾有这样的感觉,这一刻沈欣茹庆幸自己生为女子,知道孕育的满足和幸福。   “这不好吧,挑食这毛病要从小改掉。”齐越试图挽救自己利益。   沈欣茹满眼柔情看着宝宝,头都没抬:“臣妾记得陛下从不吃芫荽、芹菜。”怎么不见你改挑食的毛病。   被怼的皇帝无话可说,忽然觉得儿子有点讨厌……   皇子出生三天,陛下感念人伦之情,下旨放宫女数百人归家,还有八名低阶宫妃给予赏赐出宫。   沈欣茹带孩子,齐越不想她累心,自己解散一部分宫妃。朝臣们各种心思,在汪总管这里打听,汪成全含混:“大约陛下想重新甄选吧。”   也是,齐越大婚五年,只选过一次宫妃,是可以再选一次。于是大臣们没心思管遣散的宫妃,都在琢磨自家有没有合适女孩儿,一时间京城教养嬷嬷千金难求。   八月二十三,沈欣茹修养七日,落雁宫迎来访客。程晚捷笑吟吟,带着礼物来看贵妃:“早想来看娘娘,就怕耽误娘娘修养。”   礼物是亲手绣的《药王经》   “臣妾没别的才艺,就这绣活还拿得出手。”程晚捷笑道。   沈欣茹见她普通装扮神情自若,心里倒是多几分好感。宫里放出小一半妃子,程晚捷心里明白怎么回事,还能这么镇定自若也是难得。   “程婕妤心里明白,本宫也不喜欢虚虚假假”沈欣茹让秀珠把佛经供到庙里,遣退其他人问“婕妤心里到底怎么想的,不如明说,免得本宫猜错了耽误婕妤。”   是个人谁喜欢猜来猜去,程晚捷也不喜欢整天费心思,起身提裙跪下:“臣妾不想出宫,出宫嫁人面对妾室庶子,还不如皇宫自在。”   不说别的,严格的等级制度,就可以让人安心待着。   程晚捷笑:“宫里吃得好穿得好,不用费心争宠夺爱,在臣妾看来自在的很。”   行吧,你喜欢就好,沈欣茹点点头。   程晚捷就这样定下来,齐越可有可无,就算所有宫妃不出去,他也养得起。   问题是程晚捷好处理,想出宫也好处理,可有些人不好处理,比如曾经被沈欣茹‘夺取’皇宠的黄充容。   黄充容位在九嫔,现在是仅次于贵妃,昭仪的存在,是后宫第三人。   去年八月,齐越就是陪她在御花园赏花,遇到湖边吹笛子的沈欣茹。   沈欣茹看到她,就想到太后‘捉奸’小树林,想到北疆之行。后来种种实在始料不及,沈欣茹感叹。   其实黄充容并不想来看贵妃,虽然沈太师位尊无人能及,可她父亲也是堂堂正二品礼部尚书。   她也是娇养的官家千金,却处处比沈欣茹矮一头。要不是皇上一年不去揽月宫,她怎么会到落雁宫来偶遇。   “娘娘真是好福气,入宫比臣妾晚,却已经有皇子傍身。”怎么也掩盖不住的酸溜溜。   沈欣茹头上祥云纹宝蓝色抹额,乌鸦鸦黑发松松挽成纂儿。她半依在锦被上,面前女子一身精致宫装,镶着红宝石的七寸腰封,让她腰身显得修长美丽。   白净的面孔青春靓丽,算着晚膳时间来,来了不尴不尬说闲话。意思太明显了,她要在这里偶遇齐越。   ” 第50章   秀珠两手交叠在腰间, 小碎步从外边进来,瞥一眼尴尬坐在椅子上的黄充容,对沈欣茹屈膝亮声:“娘娘陛下传话今晚要在落雁宫用膳。”   清亮的声音像是一捧冰雪, 兜头摔在黄秀丽脸上, 这是明晃晃赶客呢。黄秀丽不自在揪扯手帕:“这么巧, 臣妾许久没见到陛下,刚好在姐姐这里给陛下问个安。”   秀珠脸色不悦, 沈欣茹心里叹气, 黄秀丽如果喜欢荣华还好说, 如果喜欢的是齐越……她是不可能把齐越分给黄秀丽的。   这事齐越处理最方便, 反正是他的情债。可想到齐越一心为自己遣散后宫, 还因为自己封赏郑敏儿被朝臣痛批。   郑敏儿现在带着骑兵深入浑漠,每次捷报传来, 等待齐越的不是任人唯贤,而是朝臣批评:派自己的妃子上战场,在陛下眼里朝中武将都无能?还是陛下用国事哄妃子玩。   是的,朝臣就是这么犀利, 因为齐越是明君,因为齐越有海纳百川的心胸。容得下不同意见,才能永远不偏不失,这是沈太师教他的。   总之沈欣茹不想让齐越回家还要思虑, 黄秀丽的事还是自己解决好。   沈欣茹胳膊撑在锦被上,揉了揉额头,淡笑:“充容的心意本宫会传达给陛下, 只是本宫身虚体乏无力招待,请便。”   明明白白被人驱赶,黄秀丽脸色刷的赤红,然后很快褪成惨白,沈欣茹不给她接近皇帝的机会!第一次被沈欣茹打压,黄秀丽才想起这位贵妃到底有多得宠,整个后宫根本抵不过她一根小指。   如果沈欣茹忽然看她不顺眼……黄秀丽魂不附体,勉强站起来行礼:“臣妾告退。”   “去吧”沈欣茹冷傲淡声,她不能给黄秀丽任何幻想空间,早日出宫才能不辜负大好年华。当然黄秀丽要是想和程晚捷一样,在后宫享受富贵悠闲也可以。   黄秀丽失魂落魄转身离开,出落雁宫时脚下一磕差点摔倒,幸亏伺候的宫女扶住:“娘娘小心!”黄秀丽在宫女搀扶下站稳脚跟,转抬头看门上三个大字‘落雁宫’。   这字是皇帝亲自写的,笔画浑厚而不失钩戈,仿佛帝王守护在这里,让人不敢轻慢。   黄秀丽再一次感受到自己和沈欣茹的差距。   “娘娘?”宫女扶着自家主子伤心又同情,她家小姐为什么偏偏遇上沈贵妃。   “玉墨”黄秀丽落魄转回头“咱们走吧。”玉墨是黄秀丽的贴身丫鬟。   玉墨垂头应:“是……”声音低沉难过。   主仆两沿着长长宫道往回走,走着走着黄秀丽忽然啜泣,玉墨连忙跟上去,掏出帕子:“娘娘,小心被人看到。”   黄秀丽不说话,接过帕子沾沾眼角,眉眼有些颓废。玉墨扶着她劝慰:“娘娘不用太担心,好歹您是九嫔之一,不可能随意被遣出宫。”   黄秀丽能舍下脸面到落雁宫碰皇上,一是皇上一年多不曾招幸,她坐不住;二就是她怕自己某一天,也被皇上莫名其妙遣出宫。   “郑修仪不也遣散了”黄秀丽眼眶湿红,说话鼻音浓浓。   玉墨扶着自家小姐劝慰:“小姐糊涂了,郑将军是为兄报仇,自己苦求出宫。”黄秀丽不说话抽抽噎噎,玉墨接着劝“您看那些遣出宫的,最高不过钱宝林,属于八十一御妻,连二十七世妇都不是。”   黄秀丽是九嫔。   陆太后坐在步辇上,远远看见一对纤细身影:“哀家看那边好像是黄尚书家的闺女。”   吴嬷嬷攀着步辇伸长脖子张望,最后确认:“是”   “好像在哭?”动作很明显,手肘向上拐,丫鬟在旁边弯腰劝。   吴嬷嬷沉默一下,忽然说笑一样:“老奴听说,黄充容几次在路上偶遇万岁,都被万岁不咸不淡应付过去了,后来再怎么也碰不到皇上。”被黄秀丽偶遇次数多了,齐越就让暗龙卫提前探路避开。   看着像说笑,可话里意思陆太后怎么能不明白,语气就有些不好:“男人绝情真是……”当初为了拉拢朝臣,黄秀丽还是齐越自己选的,现在为了和沈欣茹厮守,说翻脸就翻脸。   当年先帝为了梅妃,也想遣散后宫,是陆如意联合朝臣才抵制住。   吴嬷嬷知道太后想起往事不高兴,可她提起这件事,不是为了让太后不高兴,而是让她心里有底。目的达到,吴嬷嬷笑眯眯岔开话题:“娘娘废了十来天功夫,给皇子挑出这个名字,万岁一定喜欢。”   “哼”老太后还在因为往事感同身受,脸色不怎么好。   吴嬷嬷就笑着瘙她痒痒:“陛下大约又要吃味,也不怪陛下吃味,实在是娘娘偏心,孙子就有衣裳,孙子就有精挑细选的名字,轮到陛下衣裳没有,名字也是随口一提。”   说起齐越,太后脸色稍霁,给自己辩解:“‘越’字不好?可以越过人生坎坷,可以跨越所有困难,哀家也不是随便取的。”   吴嬷嬷笑着逗趣:“娘娘说好,咱们也不敢说不好,就是儿子要跨越坎坷,孙子就……”   说说笑笑步辇进了落雁宫,小皇子刚睡醒,老太后见了喜不自禁,连忙洗手抱到怀里:“瞧瞧这小身板长得真快,一天一个样。”   沈欣茹下床行礼:“臣妾恭迎娘娘凤驾。”   看到儿媳妇,心里那点郁气就泛上来:不是为她儿子能遣散后宫?   “起来吧,你身子还在将养,不用在乎这些虚礼。”   “是”沈欣茹起身重新回到床上。陆太后越发不喜欢,简简单单一个‘是’,既不会说俏皮话讨喜,也不活泼可爱,整天冷冰冰,真不知道皇帝喜欢她什么。   吴嬷嬷瞧见老太后嘴边那丝鄙夷,心里好笑,小姐被皇上贵妃越惯越随性,什么表情都放在脸上。   “娘娘快看,小皇子是不是在看您?”吴嬷嬷笑着打岔。   陆太后心里那点不喜欢烟消云散,对着小宝宝眉开眼笑:“哀家的小乖孙,认不认识皇祖母?皇祖母给你取名叫齐伯琛,喜不喜欢?”   “‘伯’是老大的意思,也有宽广的意思,哀家希望小乖孙能带来一串弟妹,也希望乖孙胸襟广阔能容万物。”   “琛从王玉,玉中皇族既是珍宝,也有沉稳之美,乖孙喜不喜欢?”   小家伙不知被什么触动,忽然咧开嘴笑。吴嬷嬷看的大为惊奇:“哎呀,小殿下对您笑呢,跟陛下当年一样。”   秀珠也是惊奇也是凑趣:“真的,我们明殿下还是第一次对人笑。”墨兰也跟着凑趣:“明殿下喜欢皇祖母取的名字。”   老太后嘴角的笑压也压不住,在宝宝脸蛋上亲一下,小家伙被痒到了,小嘴巴咧的更开,脸上肉肉挤的眼睛眯起来弯弯的。   这笑容最纯真无暇,陆太后那个心花朵朵开:“我们小伯琛喜欢祖母取的名字。”鼻子蹭蹭宝宝娇嫩的脸颊,小宝宝越发笑容无齿。   整个屋里其乐融融春意盎然。   “母后说什么这样开心。”齐越从外边进来,一屋子奴婢纷纷屈膝:“恭迎圣驾。”   “都起来吧”齐越嘴里随意说着,走到太后身边看儿子“明儿醒了。”   老太后就瞧不起儿子,取的什么乳名,既不粉嫩也不可爱,脸上还给几分面子,笑:“哀家给皇长子取名齐伯琛,陛下觉得怎样。”   齐越详细问了哪两个字,赞道:“好名字,温润而尊贵。”   老太后又问几个奶娘合不合用,沈欣茹脸色一滞,齐越笑的风轻云淡:“母后挑的奶娘自然好,尤其屈氏很会哄孩子。”   不是喂孩子,可惜陆太后高兴,没在意这个小细节,只是眼睛看着孩子,嘴里一个“赏”字。   齐明小宝宝,就傻呵呵乐。   齐越惊奇:“明儿会笑了?”   吴嬷嬷笑:“跟陛下小时候一模一样,谁哄都没用,见着太后就乐。”   因为小宝宝会笑,落雁宫很是热闹一番,不过陆太后没久留,她知道产妇孩子休息要紧。   齐越坐在床边,看齐明小宝宝美滋滋眯着眼睛用饭,心里那些个酸泡泡咕嘟咕嘟往上冒:“哪里跟朕一模一样,朕小时候不挑食。”   齐越出生三天母妃就去世了。   沈欣茹想起别的:“太后还不知道明儿没用奶娘,今天为什么不说”   齐越眼睛看着孩子脸颊一鼓一鼓:“如果母后知道,不允许你给明儿哺乳,你同不同意?”   沈欣茹没说话,但意思很明显,她不会同意的。   “所以能瞒还是瞒,将来知道木已成舟,看在明儿活泼可爱的份上,母后也不会那么生气。”   沈欣茹沉默,又耍无赖她不喜欢这样,她喜欢一清二楚明明白白,可齐越的话也有道理。一家人过日子,大约就是这样,该糊涂就得糊涂。   人大抵就是这样成长的,沈欣茹换个话题:“臣妾今天忽然觉得太后胸怀挺广。”   “阿茹怎么忽然这样感叹?”齐越终于把眼光从儿子脸上,挪到老婆脸上。   “今天明儿对太后笑了,她还没对臣妾笑过”酸溜溜语气,嫌弃又爱溺的看看怀里宝宝“以己度人,臣妾大约能体会,自己儿子向着别的女人时那种酸涩。”   “哈哈哈”齐越开怀大笑“阿茹,你怎么这样可爱。”你终于对这里生出家的感觉,你终于从云端降下有了烟火气。   把老婆孩子都揉进怀里,齐越在沈欣茹脸上亲一下,周身春意融融。齐明小宝宝不干了,放开口粮‘哇哇’哭。   沈欣茹肩膀顶一下齐越:“松手,你挤到明儿。”   被嫌弃的齐越讪讪收回胳膊:“怪不得人家说儿子是上辈子仇人,阿茹咱们生个女儿吧。”   沈欣茹不理他,看宝宝委屈巴巴继续吃,才白一眼齐越:“什么仇人别瞎说,孩子会记到心里的。”   被老婆孩子同时排斥,齐越决定换话题自救:“阿茹,等明儿满月,朕想册你做皇后。”   沈欣茹想了想:“阿敏最近捷报频传,朝臣物议沸扬,陛下再等等。”郑敏儿宫里最要好的就是她,沈欣茹不想人说皇帝,内外都由妇人。   “哎”齐越双手枕在脑后,躺到沈欣茹身侧“朕想早点立你为后,让天下人都知道你是朕的妻子。”再说皇后身份尊贵,很多事都会不一样。   “想你和朕一样,叫太后一声母后。” 第51章   九月十六皇长子齐伯琛满月, 程晚捷一早来落雁宫贺喜:“恭喜娘娘能搬回寝殿。”   沈欣茹腰身还没有完全收回去,腰部小腹看起来有一点虚肿。秀珠没给她用带腰封的衣裙,而是一条齐胸襦裙, 外罩桑缎开襟长袍。   襦裙不知是什么面料做的, 像春天的杨柳层层叠叠垂下, 让人看了就喜欢。不过最出色还是外袍,桑缎质地挺括长长逶迤在地, 浅金色面料带暗色底纹, 不经意间熠熠生辉。   程晚捷真心实意夸赞:“娘娘这身衣裳真漂亮。”尤其衬的脖颈胸口一片雪白耀眼。   沈欣茹微笑道:“程婕妤穿的也很精神。”   程晚捷笑着低头看一眼自己:新做的玫红色撒金丝宫装, 配着粉蓝色夹缬半臂, 金银粉绘花沙罗披帛, 年轻鲜艳的宫妃装扮。   “今天娘娘大喜,又是皇长子满月, 咱们宫里的喜事,臣妾自然要穿的应景。”   一时宫女送上茶水,等人退下,沈欣茹斟酌着捻起茶盖拨了拨茶叶, 翠绿的叶子随着茶盖荡漾。沈欣茹放下茶盖开口:   “程婕妤是明白人,本宫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本宫做了母亲之后,发现女子为人母和不为人母很不相同……”   室内只有两个优秀的女子,带着浅金色的朝阳, 从门口窗棂洒进来一片光辉。   程晚捷大约知道贵妃要说什么,敛下眉眼微笑,就听贵妃继续温言:“人各有志, 本宫不想勉强婕妤什么,只是请婕妤再考虑一下,真的准备在宫里一辈子?”   程晚捷抬头莞尔:“以没见贵妃时,只知道沈贵妃骄奢跋扈,等到见了发现贵妃性子清冷,但是接触过后就会发现娘娘善良、心细、体贴。”   “不管是给后宫两种选择,还是为钱小姐考虑以后,都说明娘娘清冷之下有颗温暖的心。”   程晚捷坦荡看向沈欣茹:“其实后宫这些嫔妃,好些几年都见不到陛下一面,全往行宫一送,或者安置偏僻之处不许出来最省事。可娘娘却费心思要安顿她们,这对娘娘有什么好处,还落个善妒名声。”   沈欣茹从没想过把这些嫔妃,往行宫或者冷宫送。都是大好年华的女孩儿,因为她和齐越的感情被葬送,她做不出来。   “今天也是娘娘善心,担忧臣妾将来后悔好意提醒。其实有臣妾这样的女子在后宫最好,既不会惹是生非,还能保全陛下娘娘名声可娘娘偏偏提醒臣妾,难怪陛下会喜欢娘娘。”   程晚捷笑:“娘娘的好,接触过就知道。”   看程晚捷拿定主意,沈欣茹微笑点头不再劝,人生一世怎么选都行,只要不后悔就好。   秀珠进来禀报:“娘娘,德昭仪和黄充容前来道贺。”   “宣”沈欣茹坐正身体。   “臣妾昭仪徐惠(充容黄秀丽)给娘娘贺喜,给皇长子殿下贺喜。”   “平身赐座。”沈欣茹平声。   “谢娘娘。”两个人再次屈膝道谢才起身,等两人按位份落座,徐惠先浅浅一笑:“原本该早些来给娘娘请安,只是宫务繁杂还请娘娘见谅。”   沈欣茹微笑:“宫里诸多事务,辛苦德昭仪。”   黄秀丽上次被赶,这次就有些气虚:“臣妾请了一尊玉观音送给娘娘,愿娘娘和小殿下平安顺遂。”玉墨连忙呈上礼盒打开,里边一尊尺高黄玉菩萨。   黄玉虽然普通,但是难得没有杂色杂质,沈欣茹看了一眼淡笑:“黄充容有心。”   自己刚冷淡她,就送一尊菩萨,劝人为善,这点小心思太明显了,不过沈欣茹不以为杵,只是神色淡淡看不出喜怒。   黄秀丽自己的心思自己知道,沈欣茹神色淡淡她就有点不安。两个人都没有多余话,大殿里气氛就有些怪。   程晚捷左右看看,笑道:“充容娘娘今天好娇艳。”实在是徐惠还是那身寡淡样,没什么好说的只能说黄秀丽。   茜素红上襦,水墨画齐腰白绫裙,手臂上挽着水红色银粉画沙罗披帛,颜色对比醒目而娇艳。   人心有鬼就容易怀疑别人,程晚捷也穿的鲜艳醒目,却不觉得哪里不对,黄秀丽就觉得程晚捷在暗示她争宠。   黄秀丽立刻起身对沈欣茹屈膝:“今天娘娘大喜,臣妾也来凑趣。”   沈欣茹看着黄秀丽,看她笑容里压制的尴尬,心里有些难以诉说。说起来黄秀丽又做错什么?要早点想出法子安置她才对。   “充容有心。”沈欣茹淡淡笑道。   程晚捷紧跟着笑道:“充容娘娘这条裙子很有趣,谁画的?”   “请罗文田画的,程婕妤喜欢也可以请他画。”罗文田是宫里御用画师,黄秀丽把话题往程晚捷身上转“程婕妤今天这身宫装,也很漂亮。”   程晚捷遇到知音的模样:“今天是宫里喜事,臣妾特意早早做了一身新宫装。”   徐惠微笑着对沈欣茹道歉:“臣妾一向清淡惯了,今日着实该罚。”转头吩咐自己宫女“腊梅,去把那支红宝石累金凤拿来,顺带找条红色披帛。”   徐惠竹绿色绣夹竹桃上袄,下系绣鸢尾白绫裙,红色披帛实在没法配。   沈欣茹客气笑道:“德昭仪这身清新怡人,本宫看着挺好。”   墨兰进来屈膝禀告:“娘娘,左郎将刘夫人觐见。”沈欣茹闺中密友,刘芸芝来了。   “宣”沈欣茹心里一轻,语气松快。   “臣妇叩见贵妃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不一会刘芸芝在宫女引领下进来,深蹲到地正式见礼。   沈欣茹道:“免礼,刘夫人来的正好,本宫有几句私话要对夫人讲。”   秀珠不用吩咐,第一时间扶起刘芸芝:“夫人请随奴婢来。”   秀珠领着刘芸芝进寝殿,沈欣茹笑着安排这边:“待会还有嫔妃要来,这里麻烦几位招待一下。”抬头唤“墨兰,伺候好诸位娘娘。”   “是”墨兰笑着屈膝领命。   寝殿里刘芸芝没什么形象,歪在贵妃榻上:“看来我来的及时,把你从莺莺燕燕里解救出来。”   沈欣茹张开双臂,秀珠帮她把外袍褪掉,襦裙取下来,里边小袄中裤。   “哎呀,娘娘这是做什么人家害羞。”刘芸芝笑嘻嘻,装模作样。   沈欣茹换上家常褙子,不理会刘芸芝打趣,问道:“近些日子怎样,阿大风寒好些没。”阿大是刘芸芝长子今年三岁。   “亏你派柳太医去看,如今咳嗽轻了许多,只早晚有几声咳嗽眼看要好。”刘芸芝坐起身正色“倒是你最近隐隐在风口浪尖,郑敏去边疆,宫里出去十位低阶嫔妃。”   秀珠收拾好换下的衣裳转身出去,沈欣茹走到桌边给刘芸芝斟茶:“京城有人议论?”   刘芸芝等沈欣茹斟好茶,先端起来喝掉大半:“怎么没有,不过都是背着我,有人说你是另一个梅妃,有人说你比梅妃还妖孽。”   沈欣茹抿唇不语,给自己斟茶。   刘芸芝也不在意,放下茶杯:“别理她们,吃不上葡萄说葡萄是酸的,你现在是宫中第一人,又有皇长子傍身,将来贵不可言,多的是人嫉妒。”   沈欣茹在桌子边坐下,端起茶盏轻抿,刘芸芝继续不忿:“有什么好眼红的,看看刚才殿里那些姹紫嫣红,可真够糟心的。”   刘芸芝和左郎将魏青槐从小相识,两个人夫妻恩爱没有第三者,在她看来纵是富贵泼天,也不及夫妻情深。   两人正说着话,秀珠抱着小皇子绕过屏风进来,对沈欣茹笑着低声:“还没醒。”   刘芸芝立刻好奇凑上来:“这就是皇长子殿下,我抱抱。”秀珠小心递给刘芸芝,刘芸芝满眼新奇抱在怀里:“这小脸蛋长得肉乎乎招人心疼。”   沈欣茹笑:“乳名明儿。”   “这什么乳名,不好听。”刘芸芝毫不客气,埋汰自己好友“你好歹也是帝师之女,就这么起名字?既无童趣也不可爱。”   沈欣茹淡然端起茶杯:“那是陛下亲取。”   “……”说错话了,刘芸芝立刻掉头谄媚“这乳名真真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人生最难是心明眼明,万岁对殿下期望很高。”   这马屁拍的,沈欣茹懒得理会她油嘴滑舌。沈欣茹不理会,皇长子殿下却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在陌生人怀抱,眼睛都没睁开就开始‘哇哇’哭。   小嘴圆哈哈,像个敞口瓢。   “哎呀!他怎么了,快叫奶娘。”刘芸芝有些慌,这可是大卫朝金尊玉贵的皇长子。   “没事”沈欣茹起身接过来,熟练解开衣襟“他饿了。”   小宝宝回到娘怀里,闻到熟悉馨香,立刻嗷嗷待哺张嘴觅食。   刘芸芝看的目瞪口呆:“你……你自己喂?”满脸难以置信。   “嗯”沈欣茹神色温柔,怀里的宝宝,闭着眼睛小嘴巴一鼓一鼓,从哭到安静就是一瞬。   刘芸芝张口结舌半天才反应过来,可是看着好友神色,温柔的几乎泛光,这就是母性,让人羡慕:“阿大三岁没吃过我一口奶。”   沈欣茹满眼柔软看着儿子:“怀着的时候,儿子在你腹中,你替他遮挡所有风雨;哺育时他在你臂弯,你就是他的全世界。”   “这种感觉很幸福。”沈欣茹眉眼里都是温柔幸福。刘芸芝酸溜溜乜斜:“有什么好炫耀的,我也有身孕,这次我亲自喂养。”   沈欣茹满眼喜色,抬头看向刘芸芝:“恭喜,几个月?”   “两个月,上次柳太医去给阿大把脉,顺便给瞧的。”刘芸芝按住小腹,仰起头就有些得意,“论生孩子,你比不过我。”   这有什么好炫耀的,沈欣茹莞尔。   “娘娘,太后来了!”秀珠慌忙进来“墨兰正在外边应付,怎么办?”   “太后怎么来了?”沈欣茹一时竟也慌忙,看一眼怀里宝宝,犹自闭着眼吃的欢快。   “不知道。”秀珠着急,按理应该是他们收拾好,去寿康宫请安,满月宴就在寿康宫举行。   刘芸芝惊讶:“太后不知道”回过神压低声音,不可思议道“太后不知道,你亲自哺育?”   “嗯”沈欣茹压住慌乱,脑子急转找借口。刘芸芝无语对惊慌失措的秀珠道:“慌什么,入宫后还不及在太师府伶俐。你去回禀,就说贵妃吃坏肚子,请太后稍等一会儿。”   秀珠急忙出去,刘芸芝咬着后牙槽,低声:“为什么不让宫哺育,你自己心里没点数?”   沈欣茹淡淡:“为了隔绝皇子和母妃感情过好。”   刘芸芝冷笑:“留子去母的故事要我跟你讲吗?”   沈欣茹低头,看着小小的明儿不说话,这是她的孩子,她舍不得委屈。   刘芸芝着急:“你有没有想过,这件事被太后发现是多大的罪,你是不是忘了寿康宫的白绫,仗着皇帝宠爱,你不要命了?”   秀珠又急急忙忙进来:“太后说无妨,让先把殿下抱出去。”   把还没吃饱的明儿抱出去,定然哭的惊天动地,到时候太后召见奶娘……秀珠不敢往下想。   关键时刻沈欣茹问:“陛下到哪儿了,去催。”齐越一早去处理公务,说好他们一起带孩子去寿康宫。   “奴婢明白了,现在就去找陛下。”秀珠心焦的往外跑,幸好在落雁宫门口迎到皇帝,行礼都来不及低声:“太后娘娘要看小皇子,娘娘正喂着。”   齐越听了脸上喜色凝住,大步流星往正殿走,进去立刻行礼:“母后怎么来了,儿臣给母后请安。”   太后笑吟吟:“伯琛第一次出门,哀家怕路上有什么不长眼的冲撞,特意给他送把桃木小剑。”吴嬷嬷笑着上来,打开红绸:“陛下看看,娘娘早让人准备的,原本是在寿康宫给,又怕路上撞见什么不好的,特特送过来。”   桃木小剑不过寸许,圆头圆脑上边刻着花纹。齐越看了一眼笑道:“母后费心,其实所有流程都有礼部操心,母后大可安心在寿康宫等着就好。”   太后有孙万事足,心情悠然,笑道:“朝臣们再费心那也是朝臣,哀家是祖母不一样。”转头问秀珠“殿下呢?怎么还没抱出来。"   齐越笑着挡住有点慌的秀珠:“母后也知道那孩子精乖得很,一点不顺心就哭个没完,大约还没收拾好,母后再等等。”   “等什么,哀家自己去看。”太后起身要走,齐越抬脚拦住:“今天是他满月,国礼家法都该是伯琛给祖母请安。”   “哀家的亲孙儿,哪有那么多讲究。”太后白一眼齐越,冷脸“挡着哀家路做什么,难不成里边有什么是哀家不能知道的?”   屋里气氛莫名有些紧张,宫人们低着头不敢说话,宫妃们面面相觑不知道怎么了。正焦急时,沈欣茹抱着孩子出来屈膝:“让太后久等,刚才给小殿下换了一身新衣裳。” 第52章   小伯琛一出现, 老太后眼里就没有别人,千稀罕万稀罕抱过来摇晃:“皇祖母的小乖孙,想没想祖母?”   也许是吃饱喝足, 也许是被伺候的舒服, 也许是对方很谄媚, 总之齐明小宝宝舒坦的咧嘴笑了。   吴嬷嬷就立刻凑趣:“哎呀,咱们小殿下打小就有孝心, 看见太后就会讨喜。”   宫妃们立刻凑趣, 徐惠笑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小皇子和陛下一样孝顺。”   夸皇帝孝顺就对了, 老太后越发乐呵, 一声‘哦~’一声‘哦~’逗孩子:“祖母的小乖孙,是不是最孝顺?”   也许是感觉到陌生人的爱意, 小伯琛咧开无齿笑容,小嘴巴粉嫩可爱。   程晚捷笑着恭维:“臣妾只听过隔代亲还没见过,今儿长见识了,贵妃娘娘抱着也不见小皇子这么乐呵。”   吴嬷嬷立刻凑趣:“可见是个小机灵, 早早讨好太后,将来挨揍也有靠山。”   “谁敢动哀家的小乖孙,”陆太后抬头,脸上笑意犹在威严俱出, 扫一眼齐越,齐越苦笑立刻拱手。   这就是不敢了,老太后心里舒服 , 转眼看沈欣茹,脸色就沉下来:“贵妃这是什么打扮?”   沈欣茹为了急着出来救场,只随便裹了一条马面裙,外罩半旧褙子,在一群花团锦簇中格格不入。   太后嘴角下沉,不悦道:“吉时不剩多少,你还这种打扮怎么做后宫表率?”   齐越连忙动心思:怎么才能救场,既不让老婆受委屈,也不让老娘觉得自己偏心?   宫妃们面面相觑不敢说话,一个个蹲身无言请罪。程晚捷也跟着深蹲在地,这会儿后宫十来个嫔妃都在,太后这样训斥贵妃。   程晚捷略一思索言语温婉:“太后容禀,臣妾今早第一个到落雁宫道贺,看见贵妃穿着崭新宫装,不是现在样子。”   程晚捷用眼神示意:“太后请看,贵妃挽着簪花髻,流苏、牡丹、掩鬓一样不少,脸上妆容也很齐全。”   太后抱着孩子抬眼细看,沈欣茹弄了个乞丐身子小姐头,脖子往上明艳照人。   程晚捷再接再厉:“太后不信可以问德昭仪和黄充容,她们也见到贵妃正装。”   徐惠被点名忍着没去看齐越,笑容清淡启奏太后:“程婕妤说的没错,臣妾来时贵妃娘娘,确实着装绚丽。”   黄秀丽热闹看一半,就有些不太情愿,但还是勉强开口:“确实如此。”   两个人开口做证,程晚捷笑容轻松许多:“大半是小皇子溺在贵妃衣服上,贵妃匆忙间随便找这身衣裳。”   齐越肩头一松笑到:“大约是这样没错。”   话音还没落地,一道银线从太后怀里抛出,小崽子完全不给父皇面子,小鸡鸡一抖抛出漂亮弧线,他、尿、了。   ……齐越,不是,这小崽子故意的吧?跟他有仇,知道他老子夹在老娘和老婆中间有多不容易。   程晚捷低头假装不存在,她真没想到这么巧。皇帝无奈的样子让徐惠差点喷笑,半低头紧紧咬住唇忍笑,皇帝现在的样子充满烟火气息,和寻常人家对母亲孩子没办法的男人一样。   反应最正常的是沈欣茹:“伯琛有没有弄脏太后衣裳?”一边问一边随手接过孩子。吴嬷嬷连忙扯出帕子给擦拭,秀珠招呼宫女端来清水。   陆太后看看自己衣襟尿迹:“没事。”   吴嬷嬷直起身,将帕子随手叠成四方块:“娘娘还是回宫换身衣裳,这样待会怎么见王妃命妇。”   皇长子满月,虽然齐越不大办,但是该来的都来了。陆太后看看已经湿痕,无奈笑:“伯琛这是给哀家送回礼呢。”   陆如意坐步辇回到寿康宫,吴嬷嬷一边吩咐宫女取新衣裙,一边把主子身上脏的脱下来。宫女们忙的团团转,还要打水给太后重新上妆,等收拾完陆太后对着镜子看看,满意点头起身跟吴嬷嬷说话。   “阿吴,你说贵妃到底在内室做什么,为什么换了一身旧衣裳?”当时程晚捷猜测是孩子尿身上,现在看来明显不是。   吴嬷嬷没说话,抬起手扶陆太后到桌边坐下,随手给她斟茶。陆如意继续思索:“越儿为什么拖延时间不让哀家进去,他们落雁宫到底有什么秘密?”   把斟好的茶水送到太后手上,吴嬷嬷挥挥手让宫人们退下,才笑着说:“娘娘何必想那么多,俗话说不聋不哑不做阿翁,他们年轻人的事管那么多干什么,让人烦不说自己也累心。”   陆如意放下茶杯不服气:“阿吴这话不对,若是寻常百姓家,哀家随他们折腾,越儿和沈氏也不是多埋汰的孩子,可这是天家稍微不慎,那就是家国大事。”   “瞧您说的‘不是多埋汰的孩子’,万岁年纪轻轻处理朝政有条不紊,贵妃身出名门孝顺知礼从不干涉朝政,这您还不满意?”   “呵,你那巧嘴也就哄哄我这老婆子,朝政有条不紊?为一个女人跑去北疆,为一个女人遣散后宫,为一个女人封女子做将军。桩桩件件都有沈氏身影,哀家这心里就不舒服。”   陆太后到现在也不知道,齐越北疆遇险的事,只当浑漠借谈判偷袭北关屠戮三城。皇帝震怒斩了玩忽职守的蒋子良,任命郑文化为镇北大帅。   “娘娘这话奴婢不爱听,都是父母生养凭什么女子不能为官?再说娘娘自己还曾以女子身份,垂帘听政十几年。”   陆如意辩解:“哀家那是真的‘听政’。”当年陆如意嫌自己不知宫外事,担心处理不当,因此大部分都是监督沈太师处理。   吴嬷嬷也不和自家小姐犟,改成平静神态:“再者,奴婢说句砍头的话,娘娘也不是皇上生母养母而已,可您看皇上什么时候外道过您?日日问安时时关心,一国之君跟您撒娇卖痴彩衣娱亲。”   陆如意无话可说,齐越确实跟她贴心,母子两明面上会有矛盾,但心里没有龃龉。   “再说贵妃,入宫这几年您给过几个好脸?可她呢定时问安,四时八节哪一回没有礼物。您也知道陛下一心爱重她,如果她是阴祟小人,能不在陛下面前挑拨是非?”   被儿子媳妇供着的陆太后,垂目反思自己。   “多少人说儿子‘娶了媳妇忘了娘’可您看陛下待您日益亲近,奴婢敢肯定,沈贵妃从没在陛下面前,说过您一句坏话。小姐,你好好想想,想想寿康宫她差点被您缢死。”   吴嬷嬷神情转为苦口婆心:“您再想想,她从北关回来,七八个月大肚子,还为您亲手缝衣裳。满京城王公贵族,有几家儿媳妇能做到?”   陆太后也不是不感动,可她一向强势惯了不愿低头,戏谑道:“不知道贵妃给你什么好处,整日替她说话。”   这就是听进去的意思,吴嬷嬷松口气挺胸乜斜太后:“您还别说,奴婢就是喜欢贵妃磊落性子,当日她被您拘禁在寿康宫,可没给过您好脸色。”   老太后想了想笑道:“她这性子其实极像太师,清正坦荡,可惜处事上少了太师圆滑。”   吴嬷嬷也跟着想了想,笑道:“要说处事圆滑,咱们万岁学了个十成十。”   主仆两个相视一笑,老太后笑着摇头,这儿子滑不溜手让人没辙。   巳末齐越带着沈欣茹、被奶娘抱着的齐伯琛小宝宝、一众宫妃到寿康宫请安。寿康宫张灯结彩、鲜花怒放,一流的王妃诰命锦绣成堆,吉祥话充满整个宫殿。   下午回到落雁宫,沈欣茹喂过孩子,解放一样整整泡了三桶水,秀珠一边给她烘头发,一边抿嘴笑:“哪有那么夸张,平日手脚奴婢都给您洗干净的。”   “难受死我了,等你将来坐月子就知道。”沈欣茹懒洋洋趴在贵妃榻上。   “奴婢从七岁起就跟着小姐,这辈子不打算嫁人,家长里短奴婢懒得跟人费口舌生闲气,我看吴嬷嬷那样挺好。”秀珠小心把手上三千青丝,撩拨在熏炉上。   自从生下孩子,沈欣茹觉得还是嫁人好,但人各有志她不会强迫任何人,换个话题:“这会儿芸芝早到家了吧。”   秀珠把沈欣茹头发往上提提,换下半部分烘干,嘴里笑道:“魏老夫人大约又乐的合不拢嘴,这哪儿是娶了个儿媳妇,根本就是请进一个财神。”   沈欣茹今天送给刘芸芝的内造首饰,不说做工有多精细,只上边镶嵌的宝石,就价值不菲。   “祖母绿那根簪子送给魏老夫人,猫眼石戒指送给世子夫人,那个和田玉手镯她自己留着。阿芸一高兴说话容易上头,我替她卖点好,希望老妇人、世子夫人能多担待些。”沈欣茹趴在贵妃榻上担忧。   “娘娘也是多余操心,有您在后边撑着,谁敢给刘夫人脸色。”秀珠不以为意。   下午齐越处理完政务,很意外没赶回落雁宫陪老婆孩子,而是回清宁殿自己寝宫。先洗澡然后擦一点松香味花露——据观察,老婆喜欢这个味道。   头发梳的油光水滑,还特别有心机的擦一点深红口脂,星眸薄唇赏心悦目。抛弃常穿的赭皇常服,换一件白底金绣团龙服,显得身形挺拔玉树临风。   齐越前后照镜子,问身后汪成全:“朕这身怎么样?”   汪成全抱着拂尘弯腰恭维:“陛下天人之姿,朝中无人能及。”齐越确实相貌不错,可朝中无人能及,是因为朝中大臣基本都是胡子老头。   齐越意气风发:“摆驾落雁宫。”阿茹满月可以侍寝了,嘿嘿,心里小人猥琐笑。   “是”汪成全低头心里嘀咕:万岁您这么兴高采烈打扮一新,到底是娘娘给您侍寝,还是您给娘娘侍寝?   齐越不知道自家奴才心里刻薄自己,满心都是期待:阿茹,朕来了~ 第53章   落雁宫, 墨兰绕过屏风进来:“娘娘,陛下没说不来,可是晚膳时辰到了, 陛下不见踪影。”   沈欣茹起身, 三千青丝随着她的动作披散下来, 秀珠连忙将熏炉挪开免得挡路。墨兰轻步走到沈欣茹旁边:“不然奴婢去问问?”沈欣茹转眼看窗外,九月的天空已经开始变成浅蓝, 夜晚来的更早,   “不用去问, 最近朝廷忙着秋收, 还有高祖皇帝皇后的忌辰, 大约耽误了,吩咐小厨房留火, 给陛下准备鸡丝面。”   “是”墨兰屈膝领命转身出去吩咐,沈欣茹也跟着出去用膳。只是很奇怪,一向早早赶到落雁宫的人,在夕阳收进最后一丝余晖, 才踏着东升的明月进来。   沈欣茹迎上去,笑问:“用过晚膳没?臣妾还留着小厨房灶火,让他们预备鸡丝面。”   心里兴奋的齐越一愣,他忘了晚膳!当然兴奋和呆愣都在心里, 表面上齐越还是很风度翩翩的:“爱妃有心,朕用过了。”这会儿在老婆面前吃饭,好像有点不浪漫?所以吃饭什么的还是算了吧, 形象要紧。   汪成全弓腰抱着拂尘,跟在后边:得,万岁爷您是有情饮水饱,奴才可还饿着呢,哎,盼着早点下值,也不知道那几个小猴子,有没有给干爹留吃的。   齐越携手沈欣茹往内室走,穿过水晶帘,绕过双面猫狗绣的屏风——这是新换的,原来也是双面绣六开屏风,一边是牡丹满园,一边是春江花月夜。   沈欣茹有了孩子,觉得猫猫狗狗更有童趣。正面是五六个雪团样波斯猫,或匍匐,或警觉、或伸爪,在花园的假山下扑线团。那线团饱满逼真,外间线有些松散线头蜿蜒,线团似乎刚被扑过,微微有点颤动飞跃的感觉。   背面是三个黄黑花的狮子狗,在亭台楼阁间追蝴蝶。那狮子狗吐出半截小舌头,神情活泼伶俐,一身蓬松的毛发似乎随风摆动,让人忍不住想摸一把,试试那份温暖柔软。   “明儿呢?”齐越问。   “还没睡醒不过也快了。”沈欣茹随意到。   齐越深情款款握着沈欣茹手,和她对视:“爱妃辛苦了。”   ?   沈欣茹刚就觉得有点奇怪,但是没深想,这会儿不适感更强了。她看向齐越发现他今天特别精神,衣裳也是特意换过的。   发现老婆看自己,齐越下意识挺直肩背,嘴角勾起一点‘魅惑’笑容,让自己眸子充满柔情,沉下声音:“爱妃在看什么?”朕是不是特别诱人。   沈欣茹鸡皮疙瘩一个个冒出来,这低沉磁性的声音,这花里胡哨的表情,简直就像发春的……小狗。   怎么能这么想陛下,沈欣茹一边自责,一边醒悟不适感是什么:齐越从一进来就拿腔拿调,做出风度翩翩的客气样:什么爱妃辛苦了,爱妃有心了。以往不都是开开心心‘阿茹阿茹’吗?   陛下是受了什么刺激,还是又看了什么奇奇怪怪话本?   “陛下,你……”你怎么了几个字没说出来,一阵‘哇哇’哭声从从远到近。秀珠声音在外边响起:“娘娘,殿下醒了。”   “进来”沈欣茹一边说一边往外走,她家明儿醒来就哭简直是习惯。沈欣茹走出去,屈氏已经抱着齐明小宝宝进来,屈膝道:“奴婢带小殿下给娘娘请安。”   “起来吧”沈欣茹接过孩子“尿了没?”   屈氏站起身恭敬回禀:“尿了也拉过了,小殿下挺准时。”   某个被老婆完全遗忘的男人,孤零零站在内殿,心里酸溜溜的:朕才是根本,没有朕哪儿来小兔崽子。饮水不忘挖井人,阿茹没良心!   沈欣茹抱着孩子进内殿,还没绕过屏风,看见齐越从里边绕出来:“陛下?”连忙压制神态语气里的惊讶,但齐越是谁,高居庙堂的皇帝,一眼就看出来了。   阿茹果然把他忘了……这下真的酸了。   沈欣茹也觉察出自己不应该,连忙笑着描补:“臣妾想陛下大概想孩子,抱进来给陛下看看。”   骗子,明明是抱进来喂奶的!   齐越笑道:“明儿大约饿了,你先喂他”就很体贴。   朕就是这么体贴大度,比臭崽子强一百倍!齐越觉得自己真是好丈夫,阿茹遇到他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还好齐越没发现,沈欣茹松口气,笑容轻松:“陛下要是无聊,可以看看书。”   “朕不无聊,朕喜欢看爱妃喂孩子。”挑食的臭崽子,那么多奶娘换着吃不好吗?非得盯着我老婆。齐越到底没忍住满肚子酸泡泡,醋溜溜一句:“看朕的妃子,给别的皇帝喂奶。”   这到底是是怎样不着调的父亲,沈欣茹一个头两个大,低声训斥:“不说明儿不是太子,就算他是太子,陛下也不能说‘别的皇帝’。明儿要有敬畏之心,否则养的狂妄无知必惹大祸。”   就知道教训朕,也不见你的‘敬畏之心’,自从有了臭崽子,朕连句真话也不敢说。   齐越心里嘀咕嘀咕,面上笑的大度:“爱妃说的是,朕一时忘情。”这么通情达理?沈欣茹有些怀疑看向齐越。   “哇……”转着小脑袋喔着小嘴巴,在娘怀里寻觅半天没吃着,齐明小宝宝不干了“哇……”宝宝饿。沈欣茹再顾不上齐越,连忙解开衣襟喂孩子。   深秋节气白露寒霜浸着宫外树木、石阶,开始泛黄的银杏叶,蒙上一层似有似无的寒霜,汉白玉的石阶沁出凉凉湿意。   齐越看沈欣茹解开衣襟喂孩子,担心她冷,从衣柜里拿出一件夹衣披在她肩头。   沈欣茹感觉一阵暖意,抬头对齐越笑笑,齐越莞尔捏捏她脸颊,走出去吩咐墨兰:“不必等到寒衣节,明日就把火盆点起来。”   墨兰屈膝应是。   齐越又吩咐汪成全:“这儿不用伺候,早点回去歇着。”汪成全知道皇帝意思,怕他饿,可他也担心皇帝饿。齐越笑:“朕没事,下去吧。”   汪成全犹犹豫豫,抱着拂尘弯腰:“是……”想了想继续说“奴才让小六子过来伺候,陛下有什么吩咐……”语气迟疑。   齐越明白,要是饿了就喊小六子:“朕知道了,去吧。”   “是”汪成全行礼告退。   齐越再回内室,齐明小宝宝还在吃奶,闭着眼睛躺在母亲臂弯,小嘴和小腮帮子一鼓一鼓,沈欣茹则低头温柔的看着。齐越坐在母子身旁,抬手戳戳小宝宝脸蛋,觉得好玩。   老爹觉得好玩,齐明宝宝不觉得,奶也不吃了,张开嘴‘哇哇’哭。沈欣茹白一眼齐越,闲着没事你惹他做什么,转头对孩子很温柔:“明儿乖,不哭,父皇和你玩呢~”细语轻哄。   被嫌弃的齐越摸摸鼻子,老老实实坐在老婆身边看孩子。等孩子吃饱,沈欣茹小心托起襁褓,给孩子顺顺后背,这是怕孩子吃奶吃到冷气。   齐越伸手:“给朕抱抱,你歇会。”沈欣茹把孩子给齐越,齐越斜抱在怀里:“皇儿,今天想父皇没?”小宝宝‘嗝’吐个奶泡泡。   齐越转头对沈欣茹惊喜:“明儿想父皇了。”   呵呵,真没看出来,沈欣茹笑道:“是啊,明儿也会想陛下了。”天下之大,和齐越血脉相连的,只有这个婴儿,他怎么能不爱呢。在这个讲究抱孙不抱子的时代,齐越早早偷着学会抱孩子。   得到老婆肯定,齐越心满意足转头哄儿子:“明儿叫声父皇听听。”沈欣茹在旁边软语:“再过几个月就会了。”   小宝宝睁着还看不清楚地眼睛,专注的看着这个感觉安全的男人。齐越一手抱着孩子,一手轻轻戳戳孩子脸蛋:“明儿叫爹~”   小宝宝转动脑袋,张嘴去追父亲手指,因为脖子脆弱,动作显得慢悠悠而稚嫩,齐越心化成水:“父皇的乖宝宝。”低头轻轻亲一下,孩子身上有浓浓的奶香味。   沈欣茹含笑在一边看。   齐明毕竟只有一个月大,吃饱没玩一会儿就睡着了,屈氏进来抱去暖阁。宫女们鱼贯进来,伺候两位主子洗漱换衣,寝殿里静悄悄只有偶尔水声,和衣料窸窸窣窣摩擦声。   等两位主子上床,宫女们依次剪灭蜡烛,只余下两三根在角落。   齐越一手搂着妻子,一手给她掖好被角:“和程婕妤说一声,让她别再打听谁愿意出宫。”齐越说。   沈欣茹问:“怎么了?”   “郑敏儿在北疆战功连连,朝里武将脸皮没处放总要生些事出来。再说宫里一下遣散小半宫妃,大臣们都等着朕开选,这几日总有三三两两朝臣上本。”   沈欣茹倚在齐越下巴不语,郑敏儿和她最好,齐越不会开选,等朝臣发现皇帝只往落雁宫来,两件事加起来她就在风口浪尖。   齐越就手拍拍沈欣茹肩膀:“别怕,万事有朕,只是后宫不能着急免得惹出怨气。”   “凡事水到渠成最好,三年时间朕绝迹后宫,爱妃再有身孕,后宫该明白的都会明白。到时候不用你问,她们自然会上门求出宫。”   现在放她们出宫,人家未必领情可能还会怨恨,过上几年认清现实,心思活泛的自然来求。这就是所谓‘凡事不能操之过急’沈欣茹不是不懂,可她心疼那些女孩儿空付年华。   沈欣茹不动声色的善良,齐越最了解:“朕不去后宫一年多,意思其实很明白,她们如果不贪恋荣华富贵,早该醒悟和之前的一起出宫。”   最后齐越总结:“人心得自己转过弯,自己选的才舒服,否则你有再多好心只能被人糟蹋。”   半晌,沈欣茹低低‘嗯’了一声。   “还有件事,朕想让德昭仪把掌宫权还回来,毕竟你才是后宫之主。”   沈欣茹食指无意识在齐越领口滑动,思索半天:“等明儿再大点。”   齐越想了一会儿:“那就等明儿百日,那时候爱妃身体也养的差不多。”   “再说吧”沈欣茹有些犹豫,不知为什么,她想到徐惠总觉得哪里不对。   正事说完,扳指头算日子的男人,兴奋翻身压上来:“满月了,咱们来做。”说完就低头亲上去。   ……沈欣茹,这是什么转折?双手推开齐越:“不行,我听人说要百日。”   “那肯定是骗人的!”齐越斩钉截铁“满月你就可以沐浴、下地、出屋子,当然也可以侍寝。”   沈欣茹恍然,怪不得齐越今晚这么奇怪,又是换衣裳,又是花里胡哨调情,原来在这等着呢。沈欣茹也不是矫情人,齐越对她处处体贴,她也愿意体贴他。   那就做吧。   可是这世上的事,有时候不是你想做就能做。齐越兴致高昂,使出浑身解数在沈欣茹身上点火,可惜临门一脚进不去。   又干又涩,生孩子的伤口还没长好。   齐越蔫儿了,趴在老婆身上有气无力可怜巴巴,沈欣茹觉得自己不应该笑,努力安慰他:“不然臣妾用手?”   齐越蔫儿哒哒抬起头:“还有嘴。”   “做梦”沈欣茹一把将皇帝推下去,齐越立刻笑眯眯黏上来,拉着人家手往下:“朕不嫌,朕喜欢爱妃的手。”贴在人家耳根,魅惑:“露来玉指纤纤软,转轴拨弦三两声。”特下流。   沈欣茹脸红到耳根,什么乱七八糟的。   把老婆调戏的发红还不满意,齐越继续贴着沈欣茹耳朵,磁声低语:“阿茹琵琶弹的那么好,手指一定很灵活来动一动。”   沈欣茹脸红的像朝霞,闷头把自己藏到齐越怀里,手却很柔顺任由男人牵引。胳膊自然而然挨在齐越胃上,忽然感觉到齐越胃部一阵翻滚,然后是‘咕咕’叫声。   “怎么了?”沈欣茹很快反应过来“你没吃饭。”对了,又是洗澡又是换衣裳,哪有时间吃饭。   “没事,不用管它,晚上不吃饭对胃好。”齐越一边忙着安抚老婆,一边把人家手往要命处怼。   沈欣茹收回手起身,齐越还在挣扎:“朕不饿,来嘛阿茹。”沈欣茹不理会他,披上夹衣扬声:“来人。”   值夜宫女进来:“娘娘有什么吩咐。”   “吩咐小厨房下碗鸡汤面。”   “是”宫女屈膝下去,齐越委屈巴巴横在床上:“朕不想吃面。”   “那你想吃什么?”   这话听得齐越眼睛一亮,心里黄的灿烂一片,眼睛看向沈欣茹胸前:“朕可以和明儿一样伙食。”   沈欣茹:“……滚”   齐越怎么会滚呢,起身扑倒老婆,两人在床上翻滚笑闹,年轻夫妻大约就是这样幸福。   齐越到底有没有和儿子一样伙食没人知道,反正大半夜吃了一碗鸡汤面,还想吃第二碗被老婆拦住:“晚上吃太多积食。”   行吧,生活上的事,齐越都听老婆安排,然后又是一通洗漱,两人重新上床。宫女依次剪灭重新亮起的蜡烛,重新留下两三根在角落。   橘黄的烛光洒在屋里,双面绣泛出盈盈微光,厚重的床帐昏黄静谧。   “阿茹”齐越窸窸窣窣从被子下转过身“咱们再来吧。”   “明日还要早朝,陛下早些安置。”沈欣茹温声劝他。   “可是朕都忍了一个多月……”语气很难过“男人忍得久会出问题。”   “阿茹~朕很快的~”为了那点子事,皇上脸皮也不要了。   沈欣茹无奈转身,好吧,早做早安生。不一会儿被子那一处,上上下下微微起伏。齐越仰躺在枕头上闭着眼睛,眉头紧皱好像舒服又好像痛苦,不行,还差,   “阿茹,多用点力。”   沈欣茹卖力!   啊~啊~ 啊~齐越抱紧肤若凝脂的老婆,努力让自己攀上高峰,快了,就快了!   “哇哇”婴儿的哭声刺破夜空,屈氏声音在外边响起:“娘娘,小殿下饿了。” 第54章   还在期待巅峰的齐越瞬间萎了, 血管难受的要炸,咬牙:“臭崽子,半夜饿什么饿!”   沈欣茹松手放开热乎乎东西, 起身掀开被子先去水盆洗手, 齐越躺在被子里酸:一样都是皮肉, 朕就没你儿子干净,还洗一洗。   沈欣茹洗完手, 擦干净才对外扬声:“把明儿抱进来。”   齐越也起身, 顺手在架子上抽一件夹袄, 给沈欣茹披上:“小心凉。”   屈氏抱着‘哇哇’哭的小皇子进来, 她不敢看只穿寝衣的皇帝, 从屏风那边就开始低头看自己脚面,进来更是直接屈膝:“明殿下给陛下、娘娘请安。”   “起来吧”沈欣茹接过‘哇哇’哭的儿子。   齐明小宝宝似乎比较熟悉这个套路, 进到母亲寝殿听到母亲的声音,这会儿换到熟悉馨香的怀抱,立刻止住哭张着花瓣样小嘴,在母亲怀里寻觅。   张开的小嘴像嗷嗷待哺的雏鸟, 沈欣茹眼神化了,抬手解开衣襟。齐明宝宝晃着小脑袋,在母亲饱满的胸前撞了几下,找到自己口粮闭上眼睛吮、吸。   秋夜寒冷, 婴儿在襁褓里不冷,齐越却担心沈欣茹冷,揽着她的肩膀带回床边:“坐被子里喂小心风寒。”   沈欣茹抬头对齐越笑笑, 在他帮助下坐到床上,齐越随手帮她把被子盖到腰上。沈欣茹这一番动作,齐明小宝宝完全不在意,他有奶万事足。   屈氏就比较难受,皇上穿着寝衣让她不自在不说,最重要她一点不想知道皇上私下什么样。有些事知道多了,是祸根。   齐越照顾好妻子,抬眼看见角落低头的屈氏:“去外殿伺候。”   “是”屈氏屈膝,小碎步绕过屏风出去。   齐越看沈欣茹坐在床上,觉得不是很舒服,去贵妃榻搬来迎枕让她靠实:“他睡觉前不是吃过,怎么又要吃?”   “孩子胃小饿的快,晚上总要吃两三次。”沈欣茹看着儿子娇嫩的模样,眼神化成浓浓蜜糖。   一晚要两三次?齐越并不知道这件事,他只在生产那一天陪沈欣茹休息过,后来几日怕影响产妇休息没陪,再后来沈欣茹不肯让他在产房过夜。   齐越给自己取了外袍披上,坐到床边看妻子哺乳。小孩儿吃奶其实没什么特别,就是一直闭着眼小嘴一鼓一鼓。吃一会儿大约睡着了,舌头砸着母亲乳、头,小嘴松开脑袋往外一点点歪。   因为不肯放弃那一口吃的,小舌尖裹着母乳慢慢露出嘴巴,母乳真要脱出嘴,惊闪一下又靠回去,卟嘟卟嘟继续吮、吸。没一会儿又重复整个过程。   齐越看的无语:“他就不能一次吃饱再睡,或者睡饱再吃?”沈欣茹哭笑不得:“明儿才多大不过三十天,你跟他讲道理?”   齐明小宝宝用行动充分证明,自己是不用讲道理的。明明吃奶的时候困得要死,吃饱反倒清醒了,睁着乌濛濛眼睛四下看。婴儿眼睛还没张好,没什么神采,但确实是醒的。   “他怎么又不睡了?”齐越崩溃。   “小孩子就这样,想睡睡,想醒醒。”沈欣茹抱着孩子无限耐心温柔“明儿看什么呢?这是父皇,我是母妃咱们住在落雁宫。”   说到落雁宫,沈欣茹抬头看齐越:“我一直想问,你怎么想起给宫殿取这个名字。”   “不好听?”齐越问。   相比什么煤球、阿雪、小明,这名字有意境许多,沈欣茹就是奇怪齐越怎么能想出这么诗意的名字。   “好听,有什么寓意?”   齐越点点孩子脸蛋,没抬头话却是对沈欣茹说:“爱妃猜猜看,看咋们默契如何。”   取名上真猜不出来,皇帝取名的出发点总是很诡异,沈欣茹又不能打击他,只好话题扯远点:“最初臣妾才入落雁宫猜过。”   齐越理解笑笑:“那时候应该猜不出什么好意思。”   沈欣茹一边摇晃孩子,一边觑着齐越神色斟酌:“那时候臣妾猜测,鸿雁传书,落雁大约是警告臣妾不许勾连外人。”   齐越就很讨厌,不给沈欣茹一点猜测余地,拿出对付朝臣的表情不愠不怒,不置可否笑笑:“现在怎么想?”   沈欣茹从齐越那里找不到答案,只能说出自己猜测:“因为在陛下心里,臣妾有沉鱼落雁之貌?”   齐越哑然:“爱妃怎么会这么想,朕是那么肤浅的人吗?”   你不肤浅,你管黑马叫煤球。沈欣茹心累不想再猜,低头逗孩子。   齐越很能宽容使小性子的老婆,伸出胳膊把人揽进怀里:“叫落雁宫,是因为民间娶妻以雁为聘,这座宫里落着大雁,你等朕来娶你。”   齐越的浪漫总是让人淬不及防,三年多他都不说,却让自己住在他的雁宫。沈欣茹心里酸酸甜甜,抱着孩子靠到齐越胸膛,有一下没一下和小宝宝说话。   齐越揽着妻子看她哄孩子,阿茹就着这样夜里几次喂明儿哄明儿?怪不得怀孕期间养的那点丰满,全都没有了。   “我来抱,你躺下休息,小心落下月子病。”齐越接过孩子“不如让屈氏抱去哄。”   沈欣茹躺下拉起被子盖到肩膀:“那要看明儿愿不愿意,不愿意他会哭。”   “哭一会儿怕什么,他整天没事做,刚好锻炼锻炼身体。”齐越这不算胡说,他特意问过柳太医,小孩儿哭一哭没坏处。   沈欣茹想说,咱儿子哭起来没完没了,可她没说,也许这次孩子不哭呢。齐越处理一天政务很累,她想让他好好休息。   “屈氏,进来把小殿下带走。”齐越向外扬声,齐明小宝宝不知道自己要被父皇赶走,睁着一双看不太清的眼睛好奇瞧齐越。   屈文娟进来行礼后,低头从皇帝手中接过小皇子退下。齐明小宝宝懵懵懂懂被转移,大约血脉天性吧,屈氏绕过屏风没走很远,齐明小宝宝‘哇哇’开哭。   齐越就很冷酷:“随他哭一会儿没事。”帝王开口便是金科玉律,可惜对着奶娃儿完全没用。‘哇哇’的哭声一路往暖阁去,吓得院里小鸟扑闪扑闪从树枝间飞出来,叽叽喳喳惊叫。   “他怎么还没完?”齐越快撑不住了,他心疼儿子。沈欣茹叹口气:“陛下回清宁殿歇息吧,臣妾哄明儿。”   “这么小就这么大脾气。”齐越皱眉。   “等他大些,自然要给他改过来。”沈欣茹边说边起身,准备叫人传屈氏过来。只是不等她传唤,‘哇哇’的哭声越来越近。屈氏用尽浑身解数哄不住皇子,冒着被砍头的风险来了。   为什么说是砍头风险,都是年轻夫妻,皇帝和贵妃同宿,那点心事谁能不知道,这时候来打扰皇帝好事,不是找死么。因此不是万不得已,屈氏也不敢来触霉头。   “奴婢死罪,哄不好殿下。”屈氏跪在水晶帘外,齐明小宝宝再她怀里‘哇哇’哭。   沈欣茹披衣起身:“进来。”   齐明小宝宝到娘怀里哭声戛然而止,好像之前哭的声嘶力竭不是他,一双懵懂眼费力四下看,要多无辜有多无辜。   齐越完全被儿子击败,披着衣裳坐在炕边,肩膀耷拉背也挺不直,哪儿还有白衣玉带翩翩公子样,就是个被儿子教做人的新爹:“这还只有一个就这么要命,要是有两个三个……”   想想大的拖小的,萝卜头大的几个孩子嚎啕哭,齐越一个激灵:“阿茹,咱们别要孩子,明儿一个就够了。”   沈欣茹一边逗孩子,一边不怎么在意齐越的话,随口问:“陛下不想要小公主了?”   小公主,粉团一样,黑发黑眼睛,笑起来像朵花,还会甜甜叫自己父皇。齐越耳边似乎听到冥冥中,清脆童音:“父皇~”童音里还夹杂着笑声。   想要小公主,可是不想被孩子打扰夫妻生活,男人就有些艰难。齐越犹豫、齐越纠结,下意识看向老婆怀里的儿子,齐明小宝宝不知被什么触动,露出一个无齿笑容。   齐越瞬间嫌弃,再笑也没小女儿可爱,于是下意识喃喃:“要不……再要个小公主?”   沈欣茹心里好笑,齐越明明很睿智,偏偏在家里就时时犯糊涂:就算你是天下之主,也不能想生公主生公主。   要是再生个皇子怎么办,哭么?沈欣茹已经发现,齐越对着自己人时,特别容易动情,动不动就红眼眶还哭,齐明爱哭这毛病就是随齐越。   她就怀疑,自己从小到大不爱哭,为什么怀个孩子这么容易哭,原来是受了齐越影响。   折腾够自己爹娘的齐明小宝宝,终于鼻翼微翕,嘟着娇嫩小嘴巴睡着了。沈欣茹小心将孩子交给屈氏,看着她绕过屏风。屏风外宫女早就小心握住水晶帘,一点声音没有分开。   终于可以歇息,沈欣茹向来挺直的腰身微微松垮,转头对齐越笑:“早点休息。”   “嗯”齐越还能说什么,他不知道阿茹原来这么辛苦“时间不早,早点休息。”   夫妻两躺在床上睁眼看着帐顶,纤腰柔细的宫女们,依次剪灭蜡烛退下。   寝殿里又只剩下角落两三根红烛,齐越转身对沈欣茹说:“睡吧”说完先闭上眼睛。   昏黄的帐子里,男人清悠的松木香味慢慢萦绕开。虽然没有了玉冠玉带,虽然没有白衣口脂,但是男人为了今晚的用心还在。   沈欣茹窸窸窣窣靠进齐越怀里,纤柔温软的玉手向下。   “阿茹”你累了,算了。后边的话齐越没说,只是按住沈欣茹的手。   沈欣茹抬起头亲亲齐越下巴,依偎在齐越怀里,素手上上下下动起来。   阿茹真要替自己做!齐越立刻热血沸腾,把人紧紧扣进怀里,在她脸颊脖颈亲吻:“阿茹,你真好。”   你也很好   “阿茹,朕喜欢你。”   我……也喜欢你。   齐越越来越激动,微微喘息着享受:“以后再也不要小崽子了!” 第55章   做娘很辛苦, 就算落雁宫有无数宫女、奶娘,小奶娃晚上几趟奶,年轻的沈欣茹也会很困乏。好在小奶娃每天大部分时间在睡觉, 沈欣茹便跟着补眠。   可是睡也睡不踏实, 不知道什么时候孩子要吃奶。这晚后半夜齐明还吃过一次奶, 齐越没能睡好,沈欣茹以为他晚上会留在清宁殿补眠, 没想到晚膳他来了。   两人用过晚膳, 齐明小宝宝也吃过奶, 换上干净尿布, 穿着红棉袄呆在明黄襁褓里, 小脑袋颤巍巍转悠,看着就是个很讨喜的小宝宝。   齐越就很悠闲抱着儿子转悠, 先到屏风给孩子认猫认狗:“明儿,这个是波斯猫,雪白的毛一蓝一绿鸳鸯眼。”   齐明小宝宝并不看屏风,懵懵懂懂看着父亲嘴巴一张一合。   “明儿不喜欢猫?”齐越看看屏风再看看儿子, 很快得出结论“明儿不喜欢猫是对的,女孩儿才喜欢猫,父皇的明儿是男孩子,喜欢小狗才对。”   抱着儿子到另一边, 指指屏风上黄底黑斑的小狗:“明儿看狮子狗,想不想要?”   齐明小宝宝还是老样子,呆呆看着齐越嘴巴张张合合发出声音。齐越有些不明白, 皱眉:“明儿也不喜欢小狗?”   沈欣茹坐在床边叠小衣裳,这些事当然不用她做,可是跟孩子有关的,她都想亲自做。偶尔抬头看看父子两,嘴角就会温柔勾起。她并不阻止齐越说傻话,能有个地方有段时间,让他远离朝政,心思温柔澄净挺好的。   齐越戳戳儿子娇嫩脸蛋,小宝宝慢悠悠转动脖子,喔圆小嘴巴去够。齐越觉得好玩,又戳戳另一边。齐明小宝宝也不生气,也不气馁,也不着急,慢悠悠转着小脖子,去另一边找。   “阿茹,明儿太聪明了。”齐越抱着孩子看向老婆。   点点大孩子,哪儿能看出聪不聪明,沈欣茹莞尔:“陛下的皇子自然聪明。”   “你不要敷衍朕,朕有证据。”   “……”沈欣茹失语,但还是配合的笑笑“什么证据。”   齐越就很骄傲,抱着儿子走到老婆身边:“第一,明儿才一个月大就知道‘民以食为天’,你戳他脸他就知道找吃的。”   为了印证自己说法,齐越弯腰把儿子侧向沈欣茹,然后伸出手指点点儿子娇嫩脸蛋。齐明小宝宝不负父望,慢悠悠转着脖子喔嘴去找。   沈欣茹无语,这叫民以食为天?转念一想也没错,确实以食为天,可问题是这么大孩子,除了吃他还知道什么?   “是啊,明儿真聪明。”沈欣茹尽量笑的自然,给齐越留点父亲面子。   可惜就算沈欣茹很配合,齐越还是不满意:“笑的真假。”   ……沈欣茹不笑了,抿嘴继续干自己的活。   齐越撇嘴跟儿子小声嘀咕:“父皇跟你说,女人特别麻烦,动不动就爱使小性子。”   沈欣茹不说话,自顾自叠衣服,不过原本舒缓的动作,变得有点杀气腾腾。   齐越还算有点眼力劲,知道老婆恼了,抱着儿子踅摸到水晶帘,伸出手指一拨,黄色的水晶叮叮当当脆响。   “明儿喜不喜欢?”齐越问。齐明小宝宝头微微后仰,打了一个秀气的哈欠。   ?   齐越呆了一下,忽然又惊又喜:“阿茹,明儿会打哈欠。”急匆匆抱着孩子给老婆看。   齐明小宝宝不负父望,张开花瓣样的小嘴,又打了一个哈欠,咂咂嘴,小脑袋慢悠悠左右蹭蹭,准备睡觉。   齐越心软成一团:“明儿竟然会打哈欠,看他打哈欠朕也想打哈欠。”   沈欣茹心里一动,接过孩子压低声音:“陛下回清宁殿歇息吧,在这儿睡不好,明儿每晚都要吃两三次奶。”   齐越不说话也不走。   沈欣茹就猜度:“陛下要是想要,臣妾帮你做,做完之后还是回清宁殿好歇息。”   齐越忽然莞尔,靠近沈欣茹低语:“不生气了?”逗弄的语气。   好心被狗啃,沈欣茹生气,不想看见齐越,抱着儿子转过身不理他。齐越笑着坐到床边,揽着沈欣茹肩膀:“阿茹,朕有朝政要处理,没法分担你的辛苦,可朕得知道你的辛苦。”   “朕就在这里陪着你。”齐越在沈欣茹鬓边落下一吻“陪着你和孩子。”   齐越说到做到,夜里婴儿哭闹吃奶,他并不起来闭着眼尽量睡。沈欣茹总是很快哄好孩子,她在孩子脸边低语:“明儿不闹,父皇有千万黎民要照顾,很辛苦。”   虽然齐越并不起来,可沈欣茹哄孩子的时候,看见旁边男人,心里总是踏实而甜蜜。   齐越虽然常常惹沈欣茹,可他对妻子的好实实在在,投桃报李,沈欣茹想对他更好。想让齐越开心很简单,她对太后好齐越就会开心。   九月二十早上,沈欣茹带孩子去给太后请安。陆太后隔三差五去落雁宫看孩子,可几乎每次齐明都在睡觉,沈欣茹特意挑孩子醒的时候过去。   “臣妾给太后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沈欣茹屈膝。   “明殿下给皇祖母请安。”屈氏抱着孩子在后边磕头。   老太后不太高兴:“天冷风凉,你带伯琛出来做什么,起来吧。”转头对孙子就完全眉开眼笑“快把伯琛抱来哀家看看,皇祖母的小乖孙今天乖不乖?”   齐伯琛小宝宝被转移到奶奶怀里,老太后用自己脸颊蹭宝宝的:“瞧这小脸热乎的。”   小宝宝被蹭的痒痒,咧开嘴直笑,沈欣茹在下首笑道:“臣妾一路坐软轿过来,没让孩子见风。”   “还算你细心。”老太后夸一句,转头又逗孙子“祖母的小乖乖。”沈欣茹四下看一遍,问吴嬷嬷:“虽然不是很冷,可太后年事渐高,怎么没烧地龙?”   吴嬷嬷看一眼太后,对沈欣茹带着几分恭敬笑到:“宫里规矩寒衣节后取暖,太后她老人家不愿意坏规矩。”   “太后娘娘是做祖母的人,特殊照顾一下也是应当的。”沈欣茹双手交叠在腿上,语气温婉劝说。   吴嬷嬷脸色一喜就要答应,太后上了年纪见冷肩膀就疼,吴嬷嬷心疼。在一边逗孙子的太后直接拒绝:“不用,规矩定在哪儿,就是要人守的,哀家也不是七老八十。”   说到这里,陆太后不再逗孩子,抬起头对沈欣茹正色:“在规矩律法面前,必须死板不能变通,哀家今日因为年纪稍大,早日烧地龙,下边也许就会有人因为气愤杀人。”   “上位者一点小小举动,就会被下边的人无数放大,所谓‘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哀家因为种种原因坏了规矩,下边人就会找出种种原因坏规矩。哀家一人,天下万万人,明白吗?”   沈欣茹站起来,走到堂中深蹲到地:“臣妾受教。”这句话说完,沈欣茹请罪“臣妾宫里已经燃起火盆,请太后责罚。”   “皇子不满三岁不受此限,贵妃入宫四年都不知道宫中规矩?”太后问。   “……”沈欣茹以前就是混日子,还真没关心过宫规。   吴嬷嬷笑着打岔:“犄角旮旯的宫规多了,娘娘年轻有那么一两条不知道也正常。”   陆太后不说话,看了沈欣茹一眼,眼光意味深长:“起来吧,德昭仪这事做得不错。”   “臣妾什么事做得不错,让娘娘夸奖?”陆太后话音刚落,徐惠从门外进来,笑盈盈行礼“臣妾给太后请安。”   陆太后淡笑:“夸你给落雁宫添火盆,添的好。”   徐惠脸上尴尬一闪而过,羞愧道:“不是臣妾安排的,是陛下让早日点起来。”   陆太后不怎么再意:“他是做父皇的,操心也是应该的,德昭仪来寿康宫为什么事?”   “过几日烧地龙,匠人需得整理管道,想问太后那天方便。”   人家要说正事,沈欣茹趁机告退,吴嬷嬷送她出去,一边走,一边闲话似的:“前几日皇长子满月,吴王妃道贺跟太后说了几句家常。”   沈欣茹微笑听着并不插话,她不觉得吴嬷嬷会和她说闲话。   “吴王妃和太后年纪相当,但是看起来精神许多。”吴嬷嬷笑“不精神不行,她身边还养着孙子。”   沈欣茹大约知道吴嬷嬷意思,不过为了避免误会,她还是明明白白问出来:“秀珠说嬷嬷,在太后面前替本宫求过许多情。嬷嬷的好意本宫记得,所以嬷嬷有什么话不如明说,免得本宫会错意。”   即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沈贵妃就是这样清清楚楚的人,吴嬷嬷深蹲到地:“老奴僭越,想请娘娘把琛殿下放在寿康宫。”   果然是这个意思,沈欣茹了然扶起吴嬷嬷:“抱歉,太后娘娘为人方正,教养孩子自然很好,只是本宫舍不得皇儿。”   吴嬷嬷虽然没报什么希望,可真的被拒绝还是有些黯然,沈欣茹劝她:“陆家是大族,嬷嬷怎么不劝太后娘娘,从族中挑选几个女孩儿教养。”   这就是纯粹的好意,长在宫中由太后亲自抚养,女孩儿身价会高许多,对陆家也有好处。   这好意吴嬷嬷当然明白,可惜只有苦笑:“娘娘不知道,皇后的事儿伤透太后心,再不肯叫娘家女孩儿来解闷。”   皇后就是陆浅月,想起那个早逝的少女,沈欣茹心里也不舒畅。   回到落雁宫,齐明已经睡着,屈氏抱去暖阁。秀珠和几个宫女帮沈欣茹,换衣裳取发簪,沈欣茹从镜子里看秀珠,秀珠垂着眉眼面色平静。   等换好轻薄夹衣,沈欣茹让别人退下,只留秀珠:“有心事?”   “没”秀珠笑笑,只是笑容明显仓促。   沈欣茹拉秀珠坐下:“有什么事还要瞒我?”   “真没什么事,”秀珠叹气“是奴婢自己想不通,心里有些不舒服。”   “说出来听听。”   秀珠并不想说,她不想沈欣茹烦心,可沈欣茹性子清冷却很犟。   “奴婢一向敬重吴嬷嬷,伺候太后忠心,还总替小姐说好话,谁知道她今日竟然要小姐把明皇子交给太后养!”秀珠气愤。   沈欣茹倒不生气:“吴嬷嬷是太后老人,心里眼里只有太后,她做任何事都是为太后。替我说情是因为她看清陛下心思,不想太后和我闹僵伤了母子情分,想留下明儿,也是因为太后膝下寂寞。”   “白瞎奴婢一片心,那么感激她。”   沈欣茹笑:“感激也没错,不管她为什么,咱们总是受益的。”   既然话说开,秀珠索性都问了:“太后今天什么意思,给小姐讲那些道理做什么。”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太后娘娘意思默认我是未来皇后,让我严守宫规律法,做万民表率。”   秀珠回想太后的话,不大赞同:“太后意思要死守规矩,那规矩不好怎么办,不是说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沈欣茹淡笑:“我赞同太的话,上边有一点僭越规矩,下边就能千方百计践踏,因此规矩必须死守。其实太后的真实意思是:规矩可以改,但没改之前必须守。”   “太后肯让小姐做皇后了!”秀珠只听到自己高兴的。   天一日日冷气来,后宫一夜之间烧起地龙点起火盆。徐惠披着素银色斗篷,带着腊梅走进淑景殿。进了院门院子里冷冷清清,几株梧桐脱尽叶子,只剩下宫房的绿窗红柱,立在萧瑟深秋。   “咳咳咳”断断续续咳嗽声传出来,徐惠加快脚步进去,黄秀丽脸色蜡黄倚在锦被上有气无力,旁边玉墨端着药碗苦劝:“娘娘,不喝药怎么行?” 第56章   徐惠快走两步, 关切道:“妹妹这是怎么了,几天不见怎么病的这样厉害?”一边问,一边随手拉开披风带子, 腊梅上前取下披风。   黄秀丽挣扎要起来行礼, 徐惠连忙把她按回去, 顺手把被子给她拉到下巴:“咱们相交十多年,还用在乎这些虚礼?”   两个人都在京城长大, 确实相识十几年。徐家不及黄家显赫, 黄秀丽向来傲气, 不太跟徐惠往来。可这会儿徐惠主动说相交十几年, 黄秀丽竟也觉得她们是十几年好友。   软软靠在锦被上, 黄秀丽神色哀婉:“同在京城长大,徐姐姐还记得幼时情谊, 可有些人一朝得势,恨不得逼死我们。”   这是说贵妃呢,贵妃是能随意诋毁的吗?玉墨心焦的不行,下意识往前凑:“娘娘病糊涂了, 咱们淑景宫吃穿用度一毫不差,哪有谁逼咱们!”玉墨凑的太急,手里药汤不小心洒到锦被上。   黄秀丽神情凄婉:“怎么连话都不敢说了,她在落雁……”   “妹妹”徐惠不急不缓按住黄秀丽, 温婉一笑“这被子被药汤染了,不如换一床,如果没有多的, 姐姐让尚寝司送一套来。”   黄秀丽心里只剩绝望,她不在乎徐惠转移话题,直直盯着徐惠:“徐姐姐难道不恨吗,以前姐姐也是恩宠不断,陛下每月总要去一两次。”   跟来伺候的腊梅低头不语,她家小姐哪有什么恩宠,不过做个样子。将来,她家小姐,是要和刘三公子合葬的。   徐惠包容笑笑,劝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妹妹何必执念成苦。”   “姐姐不在意?”黄秀丽不信。   徐惠微微笑着想了会儿,摇头:“听姐姐的话,执念是苦,放下才能安然。”   黄秀丽紧紧盯着徐惠,徐惠莞尔,颊边酒窝浮现,看起来温柔随和。黄秀丽放弃仰躺在锦被上:“姐姐竟然真不在意。”   “不在意”徐惠抬手,接过玉墨手上药碗“趁热才有效,妹妹先喝药。”   玉墨立刻上前扶黄秀丽:“娘娘不要辜负昭仪好意。”黄秀丽借着玉墨手劲儿坐起身:“都是京城长大的姐妹,如今却只有徐姐姐念着我。”   “本宫受陛下所托照拂六宫,挂念妹妹原本就是应该的。”徐惠微笑看黄秀丽喝药,和沈欣茹攀姐妹,黄秀丽未免高看自己。沈太师执掌朝政时,黄父连正三品侍郎都不是,满京城有几个小姐能和沈欣茹比肩,更何况她是那样清冷的性子。   汤药多半苦涩难闻,黄秀丽皱着脸喝完,玉墨立刻送上清水漱口,两三次后才送上一碟话梅。黄秀丽拈起一粒金黄色的,里外看看颜色泽纯净,才衔进嘴里含含糊糊到:   “姐姐以前受宠,陛下把六宫托付给姐姐,如今……”黄秀丽把嚼碎的梅干肉咽下去,向旁边侧头,玉墨双手奉上浅底金丝边素白瓷碟。   梅干核儿落入瓷碟,黄秀丽用丝帕沾沾嘴角,玉墨把瓷碟递给后边宫女,为黄秀丽奉上一盏批把露兑的温水。   徐惠坐在床边,嘴角挂着浅笑静静看着,等黄秀丽继续说。黄秀丽喝了两口温水,才接着把话说完:“如今只怕等贵妃身子好点,姐姐这六宫之权就要换人。”   “不会的”徐惠张口否决。   黄秀丽重新向后,靠在叠成卷儿的锦被上,嗤笑:“怎么不会,贵妃都容不得我等侍寝,还能容姐姐继续执掌六宫?”   徐惠脸色一瞬尴尬,很快拼凑成温婉,挤出几分笑容,话音不太顺畅:“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不管怎样本宫受着就是。”   微微吸口气平缓胸中块垒,徐惠温婉一笑:“妹妹喝了药好好休息,姐姐过两日再来看妹妹。妹妹在宫里,就算为爹娘也要保重自己,嗯?”   想起家里慈爱的父母,黄秀丽眼眶发红:“谢谢徐姐姐提醒。”徐惠拍拍黄秀丽身上被子,做为安抚,随即起身,腊梅帮她把披风系好。   徐惠离开床边,走了没几步又停下,神色犹豫好像有什么话想说。   “徐姐姐?”黄秀丽问。   徐惠低眉想了一会儿又不说,笑道:“没事,你早点休息。”说完带着腊梅离开,可是走到房门口又停下脚步。   黄秀丽虚弱笑笑:“咱们姐妹,有什么话不能直说?”   徐惠思索再三:“妹妹好好养身体,自怨自艾除了苦自己,没有任何好处。”   “姐姐的好意,秀丽记下了。”黄秀丽有些疲累,淡淡应了。   徐惠张张嘴还想说什么,最后到底什么也没说,带着腊梅离开。已经是十月多的天气,就算宫里还有长青树木,绿叶也在深秋中冻成青灰色。徐惠停下脚步,抬手折一片叶子下来。   椭圆形树叶不过拇指大,冻的泛灰发白,瑟瑟蜷缩着,却不肯放弃最后那一点绿。   腊梅挪脚走到徐惠身边,她不明白树叶有什么好看的,自家小姐看的那么入神。不过那出神的样子,怎么看都有些悲伤沉重。   腊梅试着挑一个话题:“娘娘给黄充容,最后那番话是什么意思?”   “?”徐惠转眼看腊梅。   腊梅解释:“奴婢知道娘娘的意思,娘娘说‘自怨自艾除了苦自己,没有任何好处’,是劝黄充容振作,想要什么自己去争取。”只是可惜这层意思,黄家小姐未必听明白了。   腊梅提起小心问:“奴婢只是不明白,娘娘为什么劝她争取?咱们只是宫里过客,何必招惹人家麻烦。这掌宫权皇上给了,咱们接着,不给,咱们落得自在,不招惹那些猫嫌狗厌。”   徐惠转回目光,目光似乎落在指尖树叶上,又似乎透过树叶落在虚无处:“我……不奢求别的……只是人活着总得有点事做,我……本宫不想失去掌宫权。”   短短一段话,说的断断续续称呼紊乱,腊梅有点摸不着头脑,不知小姐真实意思是什么。   徐惠也不再给婢女猜测时间,揉碎指尖叶子,转身往舒兰殿走。素银面的披风袍脚蹁跹远去,地上只剩下揉碎的树叶,风一吹就散了。那些叶子虽然看起来干巴巴,但还是有湿湿绿痕,印在徐惠指尖。   后宫的日子过得波澜不惊,十月礼部忙着寒衣节,户部忙着结算,兵部忙着来年预算,刑部总结秋季问斩的案件。齐越前朝兢兢业业,后宫陪着老婆孩子热炕头。   齐明小宝宝两个多月,还是吃的多睡得多,哭起来依然嗓门惊破天。好在沈欣茹总是在身边,所以哭的日子也不多。   齐越抱着儿子和老婆商量:“不如先搬到坤宁宫,那里有地龙更暖和。”   整个皇宫只有寿康宫、坤宁宫有地龙,就是清宁殿皇帝寝宫也没有地龙。最好的留给妻子和母亲,这就是齐家男人的讲究。   沈欣茹笑:“算了,别招眼,我听汪成全说,这几日好些武将弹劾郑敏。”   到了十月,北疆冷的要命,往年都是休战时期,可今年郑敏领着一百户在浑漠游荡,神出鬼没搅的浑漠人不得安宁。原本一百户也不是什么军国大事,可郑敏是女子,让男人丢脸,这就是原罪。   齐越一边逗儿子,一边不怎么在意:“汪成全现在什么都给你说,眼里还有没有朕。”   沈欣茹嘴角弯起,汪成全自小陪齐越长大,忠心耿耿,他跟自己说那些,要么齐越首肯,要么无关紧要。   “下月二十三,太后五十六华诞,陛下准备怎么过?”沈欣茹问。   齐越抱着儿子晃晃,逗的儿子眉开眼笑,自己也跟着嘴角弯起:“母后不喜欢奢华,也不是整寿,就请京城几家宗亲,和陆家舅舅他们来设个家宴。”   沈欣茹笑笑:“如果只请承恩侯一家,太后可能更高兴。”毕竟那是太后娘家,宗亲跟太后到底差一层。   “没办法,皇室血脉单薄,宗亲们虽然远些,也是□□子孙,不能过于冷淡。”说完,齐越召屈氏抱走儿子。等人走了,一把将老婆抱到床上,俯身在上。   “阿茹,太后华诞不久,你就百日了”眼里炙热像熔岩一样,几乎能融化沈欣茹。百日他们就可以真的做了,沈欣茹别开眼忍不住羞涩,低声:“……嗯”   “到时候咱们生很多孩子。”齐越又兴奋、又激动、又期盼。   这样滚烫的齐越,让沈欣茹无法招架,她把脸也别到一边。可心里却想起,齐越一个月前说:再也不要小崽子了?   这样反反复复,让沈欣茹觉得莫名可爱。小孩儿一样,好了伤疤忘了痛,齐越骨子带着几分孩子天真。   “臣妾听陛下吩咐,不过臣妾听说,女子哺乳期间月信不至,不会有孕。”   妻子的体香夹着淡淡奶味,纠缠成香香软软的气息,萦绕在鼻端,手臂下的身体波澜起伏。齐越就有些心猿意马,抬手拉开衣带掀开衣襟,深深嗅闻,温暖的香味诱人热血。   齐越亲下去之前,好歹还记得应付老婆:“没关系,朕天天努力。”努力两个字就有些含混。温滑细软凝脂般的肌肤,让人流连沉醉。不一会儿斑斑红痕,雪地梅花样一朵连一朵盛开。   齐越个流氓或鲸吞或细品,稍解口舌之欲,又想起别的下流段子,抬头看沈欣茹,挑眉笑的意味深长:“或者说,朕日日努力。”   天天努力和日日努力,原本是一个意思,可偏偏经过帝王的嘴,变得不一样:前边没有重音,后边日日两个字加重口音。   ……被调戏的沈欣茹……默默捂住脸,她到底嫁了个什么样男人,这么下流,造孽。   十一月二十三,寿康宫焕然一新,殿外悬崖菊、大丽菊开的姹紫嫣红。殿里温暖如春,白十八学士开的傲然纯洁,六角大红层层叠叠艳丽堂皇,最珍贵是一株白底撒红丝的美人抓破脸。除了名贵茶花,还有粉的白的四季海棠。   迎面靠墙一架条案,两边圆肚细颈瓶插着孔雀羽,中间一尊金描人物白方瓶,里边养着几只怒放的牡丹。条案后的墙上,是一幅红底洒金大黑寿字,大半人高气势浑厚。   殿里人影憧憧,好些王妃、命妇,还有各阶宫妃,正是花团锦簇金玉辉煌。   沈欣茹穿一身崭新宫装,在堂前屈膝行礼:“臣妾祝太后:寿比南山不老松,福如东海长流水。”一条层层叠叠云裙铺开,外罩广袖立领锦缎长袍,精神又好看。 第57章   大喜的日子, 陆太后穿着一件姜黄底,缂丝褙子。缂的是仙翁送寿图,两边衣襟下图案一样:松树、肉额头白胡子老仙翁, 拄着拐杖拐杖上挂着酒葫芦。   老仙翁笑眯眯, 一手一颗大仙桃, 旁边跟着梅花鹿、和一只引颈展翅的仙鹤。仙鹤用银线,梅花鹿用金丝, 老仙翁的衣裳用孔雀羽织就。   不说用料多么金贵, 单凭栩栩如生的图案, 就价值千金。这件衣裳是齐越, 命尚衣局龙衣司做的, 为做这件衣裳,齐越秋季没有新龙袍。   陆太后穿在身上, 脸上笑容就没断过,对着沈欣茹也是乐呵呵:“起来吧。”   吴王妃笑嘻嘻陪在老太后身边,随口问了一句:“怎么没带皇长子来给太后祝寿?”   吴王和先帝是一个爷爷,吴王妃和太后是隔两层的妯娌, 吴王妃人不坏,就是没什么眼色不会说话。这大庭广众问的,宫妃们都不敢说话了。   陆太后好日子,贵妃不让皇长子露面, 是什么意思,下老太后脸面?   老太后乐呵的很:“一早就来了,怕人多惊着孩子, 拜完寿就回去了。”说到这,太后脸上喜色,遮也遮不住,跟吴王妃炫耀,“咱们大殿下还送了寿礼呢。”   吴王妃掩着袖子,噗嗤笑了:“三个月的孩子能送什么礼,难不成送一泡尿?”   陆太后噎的抿嘴,转头跟自家弟媳妇炫耀:“你知道伯琛送哀家什么?”   陆如意是家中长女,下边有三个嫡亲弟弟,这个是老三陆访意的妻子黄氏。黄氏黑发乌亮皮肤白皙,两颊略松看着很温柔:“明殿下送太后什么?”比吴王妃得人心。   老太后得意了,矜持坐端正:“也没什么,用小脚丫画了一幅《追春图》。”   沈欣茹画了一片河滩,用齐明小脚丫,在沙地上留下一串脚印,脚印最后没入绿草地。   这那里是小皇子送的,明明就是沈贵妃有心。黄氏眼光向下瞟,沈欣茹姿容端雅坐在下边,雪肤玉容眉目恬淡,真真是大家闺秀让人艳羡。   “娘娘”黄氏侧身,一边在太后耳边低语,一边用眼睛向下示意:还记得刚才臣妾说的事儿?   老太后会意,笑着吩咐吴嬷嬷:“去把渊哥儿叫来。”   不一会儿,一个身量初成的少年公子走进来,眼睛明亮,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青涩朝气:“侄儿给太后娘娘请安。”   陆太后满眼慈爱:“起来吧”然后对沈欣茹笑道“贵妃看哀家这个侄儿怎么样。”   沈欣茹诧异,问自己这个做什么?不过太后吩咐,她还是抬眼仔细打量:细腰细肩身形单薄,身高倒是足够,瓜子脸细挺鼻,眉目清秀。   被贵妃打量,陆文渊满心羞涩,但他还是忍着羞涩拱手行礼:“金紫光禄大夫,陆访意嫡次子陆文渊,见过贵妃娘娘。”   落落大方还行,沈欣茹对陆太后笑道:“太后侄儿自然不错。”   陆太后招招手让陆文渊过去,眉眼含笑看着自己侄子,对沈欣茹笑道:“这孩子是真不错,还不到十七,已经做了两年秀才。”   沈欣茹讶异:“少有所成,不错。”京里王公贵族,能读出书的寥寥无几,十四岁中秀才就更厉害了。当然沈家也很厉害,沈欣茹两个侄子,已经是举人了。   老太后握着侄儿手,眼里都是慈爱:“贵妃觉得这孩子,配你家金蕊如何?”   ……沈欣茹,怎么会扯到金蕊身上。   黄氏一直注意观察沈欣茹反应,见她疑惑笑着解释:“上次明殿下满月,这冤家一眼看中令侄女。”   原来是这样,沈欣茹恍然,齐明满月陆家沈家都有人来,大约见过。再看陆文渊,十六岁少年,白皮儿小白杨一样稚嫩、羞涩、朝气。家世样貌都不错,只是沈欣茹不明白,这事儿应该去找大嫂才对。   沈欣茹拒绝:“多谢娘娘厚爱,黄夫人青眼,只是蕊儿婚事需兄嫂做主,欣茹不敢自专。”   吴王妃在一旁吃惊道:“太后的面子,贵妃也不给?”   ……沈欣茹起身屈膝请罪:“臣妾不敢。”   陆太后看着沈欣茹,嘴角抿平脸色不悦。言笑晏晏的内殿似乎被冻结,众位贵妇宫妃面面相觑,都不敢说话。   程晚捷左右看看,忽然笑道:“贵妃娘娘这是做好事呢,满京城夫人都得感谢您,给她们留下一个东床快婿。”   哼,陆太后并不接受恭维。   徐惠看看太后冰冷神色,再看看屈膝请罪的沈欣茹,暗自想了一会儿,笑道:“可见还是生女儿好,生女儿自然有人上门求,生儿子只能巴巴求人家。”   “生儿子为什么求人家?”从殿外进来的齐越听了一半话,一边好奇疑问,一边跟太后行礼“儿臣给母后请安。”   “行了,坐吧。”陆太后脸色好了些。   不等皇帝落座,内外命妇纷纷屈膝行礼:“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齐越笑到:“平身”眼角余光扫着沈欣茹,见她也跟着起来,齐越才安心落座。   多了一个皇帝,仿佛阳光照进殿堂,众人从笑容到言语都殷勤起来,刚才哪点不愉快仿佛一粒微尘,消失在阳光下。   早上喝茶聊天,中午陆太后小憩一会儿,下午和众人看戏听曲,一直到晚上才散。   内室红烛彤彤,吴嬷嬷一边给陆太后换寝衣,一边责备:“万岁和贵妃对娘娘太好,娘娘都被哄傻了。”   “说什么呢,哀家心里还不舒服呢。”   吴嬷嬷不接茬,继续说“娘娘想想,从明殿下满月到现在多久了,渊少爷喜欢沈家小姐,三夫人能不去透个意思?一定是被人家婉拒,才想从贵妃这边下手。”   陆太后抬起胳膊,方便吴嬷嬷给她换上寝衣,沉默一会儿才开口:“你以为哀家真糊涂了?这后宫以后是沈氏天下,下一任皇帝必然是贵妃所生,陆家和沈家结亲有百利而无一害。”   吴嬷嬷猫腰给太后系好腋下衣带:“不是奴婢说您,您嫁到齐家就是齐家人,娘家的事能搭手就搭手,不能搭手就随他们去,反正将来给您养老送终的是万岁和贵妃。”   “就陆家,这些年您也没少成全,三夫人还巴巴算计您。”吴嬷嬷就很不乐意。   陆太后无奈:“渊哥儿是个好孩子,哀家不想他愿望落空,再说这对贵妃也没坏处,有陆家做姻亲,朝中谁还敢反对她称后。”   陆家军中势力极大,握有大卫小半兵力,真正的权贵人家。   吴嬷嬷撇嘴:“就贵妃那性子,能答应才怪。”   “哎……”陆太后叹口气,在吴嬷嬷搀扶下上床“是哀家一时糊涂,她是沈太师教导出来的,于理不合的事,就算有再大利益也不会做。”   吴嬷嬷给陆太后盖好被子:“娘娘这么想就对了,贵妃向来就是这种清冷性子。”   “这性子挺可靠,就是做儿媳太烦人,既没有程晚捷机灵讨喜,也没有徐惠温婉和善。”陆太后抱怨完,合上眼说“阿吴你今晚睡榻上,给哀家作伴。”   吴嬷嬷笑着应是,去柜子里取出被褥铺在罗汉榻上,看着太后睡觉。她家小姐,终于默认沈贵妃为后了,吴嬷嬷长出一口气。   落雁宫也是红烛彤彤,齐越问沈欣茹:“今天为什么被太后罚?”   “太后给陆文渊和蕊儿保媒,臣妾没答应,太后也没罚是臣妾自己请罪。”   齐越一下就品出里边厉害关系,如果陆家和阿茹联手,他的龙椅就有点发烫:“为什么不答应?”   沈欣茹好笑:“臣妾既不是蕊儿爹娘,也不知道蕊儿心思,怎么答应?”   完全没考虑利益勾连,齐越心里一松眉眼融融,笑道:“文渊是真的不错,虽然还有些稚嫩,但品行才学,家世样貌都很优异。”   沈欣茹对那个羞涩的男孩儿,印象也挺好。为了不错过一门好姻缘,沈欣茹还特意召沈金蕊进宫问询。   沈金蕊满脸欢喜逗齐明玩,听到姑姑问话,不怎么再意:“他们家上门问过,我不喜欢爹娘就没同意。”   既然这样沈欣茹就无话可说,沈金蕊高高兴兴来快快乐乐走,只是在宫门外遇到痴痴等她的陆文渊。   陆文渊看着他,少年眉眼里说不出的焦灼,嘴唇讷讷却说不出话,只是一颗心都扑向沈金蕊。   沈金蕊嘴唇颤了颤,然后用力抿紧,强迫自己挪开目光登上自家马车。马夫一扬马鞭,马蹄哒哒往前走。马车外陆文渊下意识跟了几步,马车里沈金蕊狠狠抹掉眼泪。   十一月二十九齐明百日,齐越终于能开荤,憋了三四个月的男人,几乎没生吞了老婆。第二天皇帝意气风发去上朝,贵妃满身斑驳,可怜兮兮瘫在床上,孩子哭都没力气抱。   这天下午齐越在御书房召见徐惠。徐惠一身青玉色挑金丝宫装,纤腰不盈一握,外罩素银面狐裘,发间只一根金镶碧玺簪:“臣妾参见陛下。”   “不必多礼,朕叫你来,是想让你把掌宫权交给贵妃,这几年辛苦徐姑娘。”   徐惠眸子颤了颤,到底来了。身上像是被抽走所有力气,轻飘飘软绵绵,强撑着发软的腿,徐惠不让自己颤抖:“臣妾回去就把印信送去落雁宫。”   除了贵妃眼里再没别的女人,齐越没发现徐惠异样,笑到“印信不急,马上要过年诸事繁忙,你先给贵妃讲惯例,介绍她认识各部司务系。等贵妃熟知后宫运作,明年开春再由贵妃接手。”   徐惠的心荒凉的像沉寂百年的冰川,被人爱的就有百般呵护,不被爱的一句辛苦,几年兢兢业业付之流水。   齐越看徐惠半天不回话,微微敛眉:“徐姑娘,可是有什么不妥?”   徐惠动动僵硬嘴唇 ,声音清冷如冰泉:“没有不妥,臣妾遵旨。” 第58章   第二天, 徐惠处理完宫务来落雁宫,秀珠笑着迎上去:“给昭仪娘娘请安。”徐惠没说话淡笑着点头,越过秀珠走进正厅, 屈膝笑道:“陛下让臣妾来教导娘娘后宫事务。”   跟着进来的秀珠, 脸色就有些不好看。自己是小姐贴身丫鬟, 徐昭仪落自己脸面,就是落小姐脸面, 现在又说来‘教导’小姐, 好大的口气和脸面。   沈欣茹倒没生气, 她从来不在乎这些小节, 只是笑笑:“平身, 辛苦德昭仪过来。”   徐惠起身笑笑:“为陛下办差,不敢说辛苦。”坐到椅子上, 徐惠暗暗吐口气,刚才她情绪太外露了,这会儿不能再露出什么纰漏。   打起精神,徐惠让腊梅送上账册:“先给娘娘从内侍省讲起。”内侍省掌管内侍奉、出入宫掖, 传达制令等事宜。下边有五局:掖庭局、宫帷局、奚官局、内仆局、内府局。   掖庭局掌管宫人簿账、女工。   宫帷局掌管宫帷、出入钥匙。   奚官局掌管奚隶、工役、宫官的品阶。   内仆局掌管中宫出入车乘。   内府局掌管内库出入,以及供给灯烛、汤沐、张设等事。   这和殿中省,还有宫内省不同。殿中省六尚,好比沈欣茹之前做过尚寝局司寝女官, 就属于殿中省,只负责皇帝一人生活诸事;宫内省六尚负责后宫嫔妃生活诸事。   沈欣茹让秀珠接过账表,笑道:“今日没时间向德昭仪仔细请教, 不知昭仪下午有空没。”   徐惠压下不悦,笑道:“下午尚服局进一批衣料,臣妾要小心盯着,这些是过年宫内要用的。”   沈欣茹退而求其次:“晚上酉时昭仪方便吗?”   徐惠将手中的丝帕,铺在膝盖一点点折成小方块。动作不急不缓,仿佛整理的不是丝帕,而是自己情绪,等把叠好的丝帕捏在手里,才抬头对沈欣茹笑道:“那时候陛下要来,臣妾还是不打扰陛下和娘娘恩爱。”   沈欣茹被说的有些不好意思,不过她性子清冷惯了,外人也看不出变化:“那徐昭仪明天什么时候能来?”   徐惠不动声色压抑怨气,语调控制的平常而温和:“臣妾每天也就这个时候,稍微空闲点。”   沈欣茹微微敛眉,这个时间太……   “哇哇”哭声从暖阁响起,然后“哇哇”一路往这边来,屈氏抱着孩子进来,原本张嘴要说什么,看到徐惠坐在殿中,闭上嘴弯腰请罪:“奴婢无能哄不好明殿下。”   这是到饭点饿了,徐惠来这个时间太不巧,刚好赶上齐明小宝宝第二顿饭。   儿子这一顿饭就得将近两刻钟,沈欣茹不好意思让徐惠等,再说,等儿子吃完饭不到两刻钟就该用午膳,总不能说几句就赶人走 。   沈欣茹歉意笑笑:“明儿哭闹不休,不如明天本宫在请教昭仪。”   虽然是问话,可用的是陈述语句,徐惠站起来屈膝,笑着说:“臣妾告退。”笑容固定在嘴角,像是朱砂笔画上去的弧度,冰冷而圆润。   不过她低着头没人能发现。   灰蒙蒙的天空黯淡一片,腊月的空气只剩下寒冷,就算没风腊梅还是激灵灵打个寒颤,小碎步紧跟在徐惠身边,小声抱怨:   “娘娘好不容易忙完,一口气没歇来落雁宫,贵妃就这么打发您。小孩儿哭几声都不行,奶娘嬷嬷都是摆着好看的?这么冷的天让您来回跑。”   徐惠停下脚步,金底缠枝莲的大毛披风,安静下来静静垂在腿边。徐惠转头,冷眼看自己丫鬟:“贵妃地位比本宫尊贵,她要如何没有本宫抱怨的地步。”   腊梅嘟囔:“咱们不过应个景,帮他们这么久……”也没有半分感谢尊重。剩下的话没有说出来,话音慢慢消失在嘴里,腊梅在小姐冷冷的眼光中闭嘴。   徐惠转头抬眼,看向高高飞翘起的檐角,绿色的琉璃瓦大红椽木,在灰色的天空里亮丽醒目。徐惠看着那一抹亮色出神,嘴里喃喃:“不管怎样,她是贵妃我是昭仪,咱们得记住这身份。”   也不知这话是说给腊梅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腊梅看着小姐背影,心里有些迷惑:小姐身份难道不是,三公子未亡人吗?   落雁宫里三四个火盆熊熊燃烧,火红的银霜炭烧出紫色火苗。齐明小宝宝穿着薄薄红棉衣,衬的小脸蛋粉嘟嘟,这会儿正老实趴在母亲怀里喝奶,   也不能说老实,没有襁褓固定的小手,在母亲胸前摇摇晃晃,试图抓住另一边口粮;两条小腿也不安分,无意识蹭来蹭去,像个毛毛虫在娘亲怀里蠕动。   秀珠看的有趣,戳戳小宝宝胳膊腿儿。齐明小毛毛虫完全不给反应,小嘴‘卟咕,卟咕’吸的欢实,小手小腿也摇晃个不停。   “娘娘,我怎么觉得德昭仪,好像心里有怨气。”秀珠不在逗弄小皇子,起身说自己疑惑。   沈欣茹眼里含着软软的母爱,看怀里宝宝娇嫩小模样,语气都不自觉带上温柔:“你想多了。”沈欣茹记得齐越说过,徐惠心上人早夭,在皇宫里不过是躲避麻烦。所以就算徐惠有什么不开心的,也不会和宫里有关。   秀珠还是没法忘记之前那一幕,想了想说道:“今天奴婢迎接徐娘娘,她根本没搭理奴婢,虽然笑着,可是总感觉像冬日阳光下的冰雪,就算在明亮也是冰雪。”   沈欣茹边看儿子小脸蛋,边回想徐惠今日神情,还真有点像秀珠说的,冬日阳光下的冰雪。可是想想她年纪轻轻失去意中人,沈欣茹也觉得可以理解。   “不要瞎猜,她有心事。”   秀珠撇撇嘴,这世上谁没有心事,难不成自己有心事就给别人甩脸子?   “奴婢就是觉得她有些古怪,来的时间也这么不早不晚,偏偏卡在小皇子吃奶时间。”   “看人最忌带偏见,”沈欣茹止住秀珠,跟她慢慢讲理“徐昭仪不知道明儿,什么时候吃奶,怨不到她,再说按规矩也是屈氏伺候。”   “她辛苦一早上然后来落雁宫,本宫却因为带孩子又让人走了,这件事咱们应该抱歉。”沈欣茹语气平和,就事论事。   秀珠心里还是不舒服:“奴婢觉得她就是显摆,显摆她有多辛苦多兢兢业业。可实际呢殿中省、宫内省、内侍省,三省各有三品大监从四品少监,难道都是摆着好玩的?”   “下午还要去监看尚服局进布料,难道尚服局女尚宫不比她懂?”秀珠鄙夷“搞的比万岁都忙。”   齐明小宝宝已经吃饱了,睁着眼睛看母亲,他现在视力好很多,可以看清母亲五官。沈欣茹拖着孩子后脑手,小心把他靠在自己肩头,孩子还有点软要特别小心。   沈欣茹抱着儿子慢慢散步,算是饭后消食:“每个人能力不一样,也许徐昭仪驭下能力有限,才事事亲力亲为。秀珠,不管怎样,徐昭仪这几年治理后宫,还是不错的。”   秀珠撇鼻翼,她家小姐就是这样,总是平淡冷静,什么事非有实证才肯结论。秀珠提出现实问题:“明天徐昭仪还是这个时间过来怎么办?”   “总不能改明殿下吃奶时间,早上醒来,明殿下要吃一波,下一顿刚还卡在这个时间。”   这是个问题,沈欣茹给小宝宝养成生活习惯还不错,齐明长的也很好,沈欣茹不想改变。   略微思索一会儿:“明天她如果还这个时间来,你和莫兰在外边听她讲,带上纸笔详细记录,等本宫闲时看。”   第二天徐慧果然在同一时间来了,沈欣茹微笑接待,听她讲内侍省各项细则。没多久齐明小皇子在暖阁哭,这次沈欣茹没等屈氏把孩子抱过来,起身笑到:“本宫去看看皇儿,徐昭仪接着讲,秀珠墨兰会详细记录。”   徐惠看着两边伏案记录的宫女,强行抬起下压的嘴角,笑容有一瞬扭曲:“娘娘自便。”   沈欣茹笑着点点头走了。快到午膳时徐慧告辞离开,还没走出落雁宫大门,脸色就拉下来。腊梅小心跟着,再不敢多说一句话,沈贵妃太欺负人了。   她们走到御花园,碰到黄秀丽带着玉墨。黄秀丽脸色并不好,玉墨手上捧着食盒跟在后边。   “妹妹身体还没有大好,这是去做什么?”徐惠关心的问。   黄秀丽扯扯嘴角没有笑出来,玉墨小心瞟一眼自家主子,见她没精神说话,在后边解释:“我们娘娘亲手熬了羊羹,送给皇上。”   徐惠看看玉墨手中食盒,了然,被拒绝了。   黄秀丽终于打起精神,抽抽鼻子笑到:“我明白姐姐的话了,自怨自艾没有任何用处。从今日起我天天给陛下煮汤,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妹妹相信自己一定能打动陛下。”   徐慧看着黄秀丽眼中,那点二月春草的稚嫩生机,没法劝说什么:“妹妹一片赤诚,让姐姐好生感动。”   黄秀丽弯起嘴角,似乎已经看到自己成功,她关心徐惠道:“姐姐和贵妃娘娘交接顺利吗?”   徐惠还没说什么,憋了一路的腊梅愤愤道:“哪里顺利,贵妃娘娘面都不露,让两个宫女跟我家娘娘交接!”   她们被万岁和贵妃同时冷落,黄秀丽一瞬生出‘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凄凉感:“姐姐别生气。”   徐惠停了一会儿笑道:“我有什么可生气的,本宫做好自己份内事,贵妃那边如何跟本宫有什么关系?”   这话说的大气,黄秀丽看着徐惠满眼崇拜,赞叹道:“姐姐心胸无人能及。”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天上飘了几场雪花,过了腊八年味越来越重,这一天徐惠从落雁宫出来,碰到齐越去落雁宫用午膳。   徐惠莹莹屈膝:“臣妾见过陛下。”   齐越笑了下:“德昭仪平身。”   “谢陛下”徐惠起身。   齐越微笑:“这么冷的天,劳烦徐昭仪来回奔波,辛苦了。”   “为陛下办差,臣妾不敢说苦。”徐惠微微低头回话。   “交接的怎么样了?明年开春贵妃能上手嘛?”齐越问。   徐惠不相信,沈欣茹没给齐越说过,微微笑道:“贵妃娘娘天资聪慧,明年开春没问题。”   齐越当然知道没问题,只不过是为了自然接下边的话:“辛苦徐姑娘这几年,也耽误徐姑娘这几年,明年开春贵妃能上手,朕可以放你出宫为你赐婚,你就可以光明正大守着刘三郎。”   徐惠心里一颤,抬头满眼不可置信:“陛下要让臣妾出宫?”   齐越笑道:“迟早的事,让你在宫里反倒煎熬,想来徐姑娘日日都在思念故人,有朕赐婚不会再有人为难徐姑娘。”   徐惠舍不得掌宫权,那让她可以幻想自己和齐越是一对,可是齐越要给贵妃她答应了。徐惠想她可以呆在安静角落,看着齐越幸福生活,可现在这份心愿也没了。   齐越要收回她的宫妃身份,要把她赐给别人,徐惠仿佛被人泼了一桶雪水浑身凉透。   “没外人时徐姑娘不用自称‘臣妾’,朕听了觉得对不起徐姑娘和刘家公子。”   连臣妾也不能称了,心,血淋淋一片,徐惠惨笑着看向齐越:“陛下年少有为性情平和,容貌如松间朗月清辉。试问天下能有几个女子不为陛下倾心,臣妾也不能免俗。”   徐惠看着齐越悲哀一笑:“在臣妾爱上陛下时,陛下却要赶臣妾出宫?”   两行清泪从徐惠脸颊滑落,齐越眉目放平挪开脚步:“徐姑娘自重,这和当说的不一样,朕看徐姑娘还是早日出宫的好。”   齐越说完扬声:“汪成全”   “奴才在”汪成全立刻上前,抱着佛尘弓腰“请陛下吩咐。”   齐越淡声:“送徐姑娘出宫。”   “是”汪成全转向徐惠“徐姑娘,请吧。”   徐惠扑通一声跪到齐越脚边:“陛下要臣妾去死吗?” 第59章   齐越回到落雁宫, 齐明小宝宝吃完奶正兴奋,趴在床上昂着小脑袋,明亮的眼睛往外瞅, 看见那个明黄色自称父皇的人进来, 高兴的‘啊啊’叫, 这人会带他玩好玩的。   “臣妾恭迎圣驾。”沈欣茹笑着屈膝相迎,秀珠、墨兰、屈氏深蹲迎驾。   “起来吧”齐越仿佛到了春天, 周身暖融融的, 随手拉起沈欣茹, 两人一块到床边。   齐明小宝宝越发兴奋‘啊啊’脑袋向后, 趴着的两只小脚丫向上翘, 像个小月牙儿。   齐越弯下腰细看儿子牙床,小奶牙还没有一点迹象, 但是牙床,和出生时的肉红细瘪不一样了,粉白的牙床已经开始饱满。   ‘啊啊啊’小宝宝兴奋的叫声,大约可以这样翻译:你干啥呢, 带我玩。   齐越眼里含着父亲笑容,弯着腰伸出双手,轻轻抓住儿子软嫩的小爪子……往前拖。齐明小宝宝,立刻肚皮儿蹭床滑动起来。   沈欣茹……无语看着父子两, 这是有多傻?   齐明小宝宝却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傻,‘嘎嘎’笑出鸭子声。别看齐越第一次当爹,也别看他在朝臣面前温和沉稳, 哄孩子很有一手。   让儿子趴在床上胳膊向前,然后提起屁股,再把两条小腿抓住并拢,推出毛毛虫爬行的样子。   抱着儿子上下起伏,像是轻舟荡漾,或者朝一个方向斜着跑,很像刹不住的车。齐明小宝宝总是兴奋的‘嘎嘎’笑,漂亮的大眼睛眯成缝。   秀珠在旁边有些酸:“明殿下太没良心,娘娘每天伺候他吃喝玩耍,结果一看见陛下就把娘娘忘了。”   齐越听见这话不再带儿子飞,抱着孩子凑过来,在沈欣茹耳边低声调笑:“吃醋了?”   齐明小宝宝眼睛一亮,一爪子上来,要抓娘亲乌油油黑发,唬的齐越连忙按住儿子小胳膊。孩子大了爱抓东西,沈欣茹除了一对金镯身上再没装饰,上次被儿子抓住耳坠教训惨痛,死活都不放手。   沈欣茹还没说话,墨兰进来屈膝回话:“午膳摆好了。”   沈欣茹顺手接过儿子交给屈氏,和齐越洗手漱口用膳。用膳有专门的人伺候,但齐越还是喜欢自己照顾老婆,亲手舀一碗鲫鱼汤放在沈欣茹面前:“喝点这个补补。”   也许是孩子大了,沈欣茹隐隐觉得乳汁有点紧张,可不知为什么,她看见鲫鱼汤就觉得腻味。   “怎么了?”齐越看沈欣茹眉头锁起,关切的问。   沈欣茹忍下那点腻味,笑道:“没事,就是看着白颜色,有点不舒服。”   齐越放下心身体放松,笑道:“你之前不是挺喜欢喝的?”   “是啊”沈欣茹忍下喉间抗拒,笑着用勺子慢慢舀着喝。齐越晚上被孩子吵,白天还有朝政要顾,她不想让他担心。   用完午膳,齐越和沈欣茹再去暖阁看孩子,孩子已经睡着了。两只小胳膊,在脑袋旁摆出投降姿势;小脑袋靠着自己胳膊,长长的睫毛合在下眼睑。白嫩嫩鹅脂一样细软的脸蛋,玫瑰花一样的小嘴。   一对父母的心化了。   齐越揽住沈欣茹肩膀,让她靠在自己怀里,说:“明儿是这个世上最漂亮的孩子。”   沈欣茹想笑,齐越见过几个孩子?可不知为什么,她有些恹恹的不想说话。齐越疑惑老婆为什么不说话,低头去看,发现她眉眼间有些倦怠。   “怎么,昨晚没睡好?”   沈欣茹摇摇头靠在齐越肩头,有点懒怠模样:“下午臣妾会补眠,可能是明儿比以前活泼,比较费神吧。”   齐越揽着沈欣茹往寝殿去:“现在就休息。”   “没事,臣妾陪陛下走一走消食。”冬季日头短,午膳半个时辰,齐越就要回去批阅奏折,沈欣茹不想剩下两刻钟,让齐越自己孤单呆着。   阿茹的温柔,总是体现细微处和不经意间。齐越心里暖洋洋的,低头在沈欣茹前额吻一下:“你去睡,朕去御书房处理朝政,下午早点回来陪你。”沈欣茹今天状态不太好,齐越有些担心。   下午齐越果然早点回来,回来时齐明小宝宝,正依偎在母亲怀里喝奶。   小宝宝听到熟悉脚步声,侧头去看,发现父皇立刻眉眼弯弯,可又舍不得自己口粮,回头挨着娘亲胸前‘卟嘟、卟嘟’快吸几口,然后回头看父皇眯眼笑,再转头挨回去‘卟嘟、卟嘟’快吸几口。   再转过来看着父皇傻笑,立刻欢快激动扎回母亲怀里,继续‘卟嘟、卟嘟’。很神奇,整个过程都没离开自己口粮。   反反复复,小宝宝胳膊腿儿,兴奋的几乎抽筋。齐明好笑伸手……小宝宝立刻紧紧依偎在母亲怀里,脸蛋埋在娘亲□□上,小手保护另一边口粮,一副护食模样。   ……齐越手僵硬在儿子脑门上,他只是想戳戳他鼓鼓的小脸蛋,没有抢口粮的打算。   沈欣茹忍笑,齐越无奈笑笑:“臭小子”继续伸手戳戳儿子脸蛋,顺便也捏捏老婆滑腻的脸颊:“这会儿感觉怎么样?”   “下午睡了一个时辰,这会儿觉得精神好多了。”沈欣茹笑到。齐明宝宝吃饱肚子,立刻支着小胳膊小腿,往父皇身边凑‘啊啊啊’咱们来玩。   “臭小子”齐越宠溺笑笑,抱着孩子在屋里玩,屋子和以前大不相同,各种布偶、瓷娃娃、彩色木雕,精致漂亮的拨浪鼓。齐越随手拿了一只软绵绵,黄布黑纹的老虎怼在宝宝脸上。   小宝宝抱住‘咯咯’笑,齐明回头问沈欣茹:“过几日朝廷放年假,朕陪你回太师府?”大卫朝腊月二十五封笔封印。   沈欣茹没回答,反问“阿敏还没从浑漠回来?臣妾听说浑漠今年特别冷。”   “没有,她就带着百来号人,也不带军粮,在浑漠神出鬼没,搅的各贵族部落没有安宁。”齐越换了拨浪鼓,一边逗儿子,一边说“这个游击将军给朕省了许多事。”   沈欣茹忧心忡忡:“还是早点回关内好,天寒地冻吃不好睡不好,真怕她病了。”   齐越就有些吃醋,把儿子给屈氏让她抱走,回来揽着老婆算账:“阿茹,你为什么总挂念郑敏?”   为什么不挂念朕?齐越控诉的眼神。   沈欣茹被问的无奈,齐越天天就在皇宫,一天见几次,要怎么挂念?   “你不关心朕。”   ……沈欣茹   “你也不吃醋!”   ……沈欣茹   “你吃明儿醋,都不吃朕的醋。”   沈欣茹被缠的烦,随便打发:“臣妾明天就吃醋。”   齐越终于露出真面目,坏坏一笑把老婆压到床上:“朕给你个吃醋对象。”   “?”沈欣茹   齐越翻身躺倒沈欣茹旁边,眉目清淡安然:“徐惠,她今日说喜欢朕。”   “?”沈欣茹侧身,半趴在齐越胸口“她不是有心上人?”   “变心了”齐越伸展胳膊揽住沈欣茹“朕想尽快送她出宫。”白天徐惠表白之后,齐越要送她出宫,徐惠以死相逼,齐越答应留下她。不过是缓兵之计,齐越打算叫徐惠爹娘进宫,带走女儿。   沈欣茹不说话靠在齐越胸口,侧耳听他心脏‘砰砰’跳。   齐越有点担心:“生气了?”   沈欣茹想了一会儿:“陛下没做错什么,臣妾怎么会生气。”叹口气接着说“臣妾只是感叹徐惠命运多舛,第一个喜欢的人早亡,第二个喜欢的心有所属。”   齐越淡笑:“爱妃倒是菩萨心肠,同情喜欢自己相公的女人。”   沈欣茹听出齐越生气,抬起身子,温软素手摸上他脸庞:“情,没有对错,做的事才有对错。”   “你就是心太软。”齐越把老婆按回怀里。沈欣茹没和他争辩,情,是自己的,喜欢谁都可以;但做出的事影响别人,那就要合乎道德,合乎律法。   “现在送回去,年节下人来人往,臣妾怕她被人询问心里难受……”如果不爱齐越,年前回去最好,热热闹闹,说不定还能碰到如意郎君。   可如果爱齐越,亲朋好友的每一次询问,就是往心里扎刀子,沈欣茹有点同情徐惠:“不如明年开朝后送。”大卫正月十六开朝,那时候各自忙碌,就没人关心回家的昭仪。   齐越不愿意,他不想徐惠继续留在宫里。   沈欣茹见齐越不说话,柔声开解:“徐惠在宫里三年多,兢兢业业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念着这份辛苦,咱们也该替她多想一点。再说就算她喜欢陛下,也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不至于定罪。”   “你呀……”齐越躺在床上,双手揽着妻子纤细的肩膀“就是太心软。”看起来冷冰冰,其实是结了糖霜的蜂蜜,甜甜凉凉柔软细腻。   沈欣茹是心软,可心软不代表没原则。齐越也是忘了,当初他把沈欣茹逼得太急,沈欣茹转脸就把他卖了。   徐惠向齐越示爱,沈欣茹不会无动于衷。因此第二天徐惠再来,等待她的只有秀珠墨兰。   秀珠笑着屈膝:“娘娘吩咐奴婢和墨兰,跟昭仪学习,明日娘娘也不用再来落雁宫,奴婢们上门请教。”   徐惠面容微微憔悴,听了秀珠的话,脸上表情像薄冰碎裂,只余下苍白:陛下一定是告诉贵妃,沈欣茹才这样下她脸面。   幸亏宫中的三年磨砺,让她很快冷静下来,就算输她也要昂着头。徐惠浅笑:“既然这样,本宫今日先回去,你和墨兰明日来舒兰宫。”说完徐惠款款转身离开。   走到庭中听到婴儿哭声,徐惠回头,看见屈氏身影在殿中一晃,从暖阁去了沈欣茹寝殿。心里一突,徐惠忽然发现,每次这个时候,屈氏都会抱着皇子找贵妃。   “小姐?”腊梅小心翼翼问。   徐惠收回心思,对自己丫鬟笑笑,继续往外走。没走几步,偏殿传来传来孩子响亮的笑声,听声音明显大点。徐惠知道这是屈氏的孩子,半岁大,原本不能进宫,可沈欣茹体谅母子分别之痛,允许这个孩子进宫。   透过纱窗,可以看见宫女双手举着孩子胳肢窝,孩子在宫女膝头跳的欢快,一看就是健康壮实的。   “不知道这孩子一天吃什么。”徐惠下意识喃喃“长的这么好。”   “娘娘说什么?”腊梅问。   “没什么,走吧”徐惠收回眼光,继续往外走。   刚下过雪,花园树木上积了白白一层,青砖路倒是扫的干净,可砖缝里藏着零零点点雪痕。   徐惠面无表情,腊梅战战兢兢跟在主子后边心疼,她不知道小姐什么时候喜欢皇上,明明和三公子山盟海誓,怎么一转眼就变了?   “小姐……”腊梅小心翼翼觑着徐惠神色“咱们也请旨回家吧,以小姐品阶,怎么也封一个郡君,带上千两白银出宫……”   徐惠冷漠脸:“称呼本宫‘娘娘’。”   腊梅噤声,她不明白小姐为什么魔怔,出宫不好吗?要封号有封号,要钱财有钱财——之前出宫的,把自己东西都带走了,那些内造哪样不值钱。   徐惠冷着脸迎着严寒向前,她不会出宫。   可惜齐越很快给徐惠一巴掌,说好年后交接印信,但第二天舒兰宫就接到皇帝旨意,让德昭仪交出印信。   徐惠心冷如冰,交接的事可以骗她,那么允许她留在宫中的事,是不是也是骗她?   “腊梅,去找阿杏”   阿杏,落雁宫二等宫女,徐惠对她有救命之恩。 第60章   杏儿今年十四, 因为家里孩子多,十二岁被卖到宫里。刚入宫在浣衣局,大冬天不小心栽进水盆, 得了伤寒拖拖拉拉越来越重, 按例是要被隔离的。   徐惠无意碰见, 可怜她年幼弱小,叫药童给开些药才保下一条命。   “奴婢给娘娘磕头, 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能被祝千岁的, 必须是妃位以上, 徐惠并不够格, 可杏儿是个实诚孩子, 她记得徐惠的救命之恩,想把最好的给救命恩人。   徐惠微笑道:“起来吧, 不用行这么大礼。”   “谢娘娘”杏儿欢欢乐乐站起来,一脸孺慕看着徐惠。   徐惠坐在上首,抚了抚自己衣袖,微笑道:“怎么更瘦了, 在落雁宫吃不好?”   “没,都是按量分的,娘娘没看见奴婢长高了。”杏儿欣喜的笑容里,带一点孩子样得意。   徐惠上下看看, 再仔细回想她病恹恹的样子,确实长高了。   在恩人面前,杏儿好像打开话匣子:“幸亏娘娘把奴婢送去落雁宫, 那里可轻松了,凡事照着规矩来就行。自从进落雁宫,奴婢再也没有饿过冷过。秀珠姐姐看奴婢勤恳,还从三等升到二等。”   小姑娘笑的像朵喇叭花,虽然不绝美但是灿烂快乐,脸上还期盼恩人能肯定自己。   徐惠避开杏儿快乐笑容,垂眼将自己袖子细细理平:“你在贵妃那里过的好,本宫就可以放心。”   “娘娘放心,奴婢在那里可好了。”杏儿笑出一口白白糯米牙。   徐惠勉强笑笑:“贵妃待你好吗?”   杏儿惊了一下:“落雁宫规矩严明,奴婢是庭院洒扫,不说内殿,偏殿奴婢都不能进去,下值就必须回西六处,根本不能到贵妃身边。”   所以一个二等宫女,什么用都没有?徐惠忍住心思笑道:“那你有没有关系好的姐妹,近身伺候贵妃?本宫最近惹恼贵妃,被夺去掌宫权,所以想打听贵妃喜好,弥补一二。”   杏儿不可置信看着徐惠,真心实意难过“娘娘这么好,陛下……”   徐惠眼眶一红,她这么好有什么用,齐越不喜欢。杏儿连忙闭嘴,手足无措:“娘娘,您别这样,容奴婢想想。”   杏儿乱七八糟想了一堆,垮下脸:“……娘娘,落雁宫规矩严明,不许私下打听主子喜好。”   所以什么也不知道?徐惠有些心焦,她其实只想打听,齐越准备怎么安排她。   杏儿也焦急:“不然奴婢回去,和兰心姐姐套套话?”   “兰心?”   “她是伺候屈妈妈的,屈妈妈经常见到贵妃。”   “你不怕坏规矩?”徐惠说不上心里什么滋味。   杏儿眉目黯淡下,低头几番犹豫:“当初不是娘娘,奴婢早就死在向阳苑,奴婢这条命是娘娘给的。”还是有点伤心,杏儿很喜欢落雁宫,主子虽然清冷,但是只要守规矩,落雁宫再好没有。   徐惠心微微疼,她不想利用这个孩子了,笑着转移话题:“你和兰心很好?”   “是,兰心姐姐可温柔了,她是偏殿伺候的,有什么剩下的茶点,都给奴婢留一点。”   小姑娘没有太多烦恼,说到快乐处,又高兴起来:“现在兰心姐姐照料虎哥儿,就是屈妈妈的儿子,好吃的更多了,什么蛋羹奶羹,最近还加了鱼汤。”   杏儿边说,边止不住口水,向往的小馋模样,让徐惠好笑:“难不成你都吃过?”   “是啊,反正虎哥儿也不吃。”杏儿说的口水。   “那他吃什么?”徐惠问。   “不知道”杏儿答的干脆利落,说完又想起来“啊!奴婢见屈妈妈给虎哥儿喂奶!”   屈文娟是皇子奶娘,给自己孩子喂奶是大罪。徐惠心里一突,想起隔着纱窗看到婴儿,健康壮实,不像是羹汤养大的孩子。   再想想自己去落雁宫这些日子,每到巳正,屈氏就会抱着‘哇哇’哭的皇子找沈欣茹。而沈欣茹……徐惠脑海里浮现出一幅画面。   沈欣茹坐在上首,胸前尺围比以前大了许多。   呵……难道,徐惠心里有个想法,她侧面问杏儿:“每次小皇子哭,屈氏都会抱小皇子去找贵妃?”   “是呀,可奇怪,到那个点谁也哄不好,非得贵妃娘娘亲自哄。”   徐惠嘴角勾起一点讽刺的轻笑,这要查太容易了。不过眼下最要紧,是知道皇帝的意思,杏儿这里打听不出来,徐惠把目光落在汪成全身上。   汪成全她自然买不通,可是汪成全的徒弟小六子,还是能用的,小六子有把柄在她手上。只是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想用这步棋,这是最好窥测圣意的途径,是她的杀手锏。   可如今不用也得用了,徐惠苦笑,不用,她都不知道,还能不能留在皇帝身边。   小六子并不乐意来舒兰宫,徐昭仪在失去掌宫权是找他,明显不是好事。   “奴才见过娘娘”小六子皮笑肉不笑行礼,徐惠看他轻慢模样也懒的做戏:“六公公客气,也不知道本宫这娘娘,还能做多久。”   小六子心里一突,脸上打哈哈:“娘娘这话说得,您是大卫德昭仪,这不得千秋万代做下去。”   “你不用跟本宫贫嘴,本宫只问你,陛下有没有送本宫出宫的意思?”   小六子讨好笑:“看娘娘这话说得,窥探圣意是死罪,奴才有十个胆子也不敢。”   徐惠看着小六子油嘴滑舌,心里冷笑:“本宫如果被遣出宫,春娟的事儿,一定能报到陛下面前,不管你提前知不知道。”   春娟是个秀气温柔的宫女,小六子一眼看中,想结成菜户。春娟不愿意,小六子利用手里权利,给她指派到浣衣局。   原本小六子是想,为难为难春娟她就会回头,可春娟再有两年就能出宫,怎么肯低头。过重的劳作,克扣的饭食,体虚劳损春娟在汲水时,眼前一晕栽到井里香消玉损,   陆太后管理后宫一向清正,几乎没出现过宫人落井的事,徐惠手上出了自然要查,然后就查到小六子头上。   念着小六子是汪成全徒弟,徐惠放他一马,只说春娟不小心落井。   小六子咬紧后槽牙,这事被皇上知道,他不是死就是送去冷宫服苦役,他家里还有爹娘兄弟,等他飞黄腾达。   嬉皮笑脸全部收起来,小六子挺直背冷下脸:“陛下打算年后送娘娘回家。”   猜测变成现实,一桶雪水浇到徐惠心上,脸上红晕褪去,红唇也褪去颜色。   “就这一次,下次娘娘再用阿娟逼我,我就把娘娘窥探圣意的事,抖出去。”小六子甩了下拂尘“奴才贱命一条,娘娘后边还有一大家子。”   面无表情说完,小六子抬脚就往外走。走到殿门口,庭院树下几堆混着尘土的污雪,小六子停住脚,回头看正堂失魂落魄的徐惠,讥讽:   “宫里人说贵妃清冷傲慢,说娘娘娴雅平和,其实相处后就知道,贵妃才是真正的平和,凡事以国法宫规为准。娘娘您看着温和,其实就是和稀泥,谁凶就让着点,谁软就吃亏点。”   小六子悲怆一笑:“当年如果是贵妃执掌六宫,阿娟也不会求告无门,累死在井台上。”一行泪顺着眼窝流下来,他真的喜欢阿娟,可阿娟被他的喜欢害死了。   “你比不上贵妃。”小六子最后看一眼徐惠,徐惠失魂落魄坐在正堂,也不知道听到没有。   小六子迎着寒冷走了,他其实很想给春娟赔一条命,可他没有勇气,当年如果是贵妃在,也许他就可以去阎罗殿,给春娟赔罪。   徐惠在正堂枯坐许久,腊梅几次小心偷看,心里担忧却不敢出声。   “腊梅,给本宫梳妆。”徐惠像是干枯的草叶,没有一点神采,她要去找齐越,她要去问!   “快点!”心里忽然一团火,烧的徐惠迫不及待,‘橘子嗖’的起身往妆台去。   “是,奴婢这就来。”腊梅连忙跟上。   梳妆台前,徐惠看着铜镜,里边女子颜色惨淡。腊梅小心打开脂粉,询问:“娘娘用铅粉,还是脂膏?”   徐惠伸手摸自己下陷的脸颊,不过七八天就瘦成这样。   腊梅见小姐不说话,仓促笑笑,讨好的奉上脂膏:“冬天风干,用这个滋润。”   徐惠终于冷静下来,推开腊梅的手:“不用了,你去尚服局,把沈贵妃去年和最近的尺码要来。”   “小姐……”腊梅嗫喏“咱们回……”家字消散在徐惠冰雪目光中“奴婢这就去尚服局!”   徐惠一个人出门,没有带人也没有装扮,有什么好掩饰的,她就是这么憔悴。徐惠独自徘徊,在南书房到落雁宫的路上。   日头白茬茬,像是被水渲晕过,既不明亮也不温暖,跟灰沉沉的天几乎融为一体。四周的树木几乎全部凋零,剩下几株长青树,叶子几乎变成乌沉沉,还被白雪覆盖。   徐惠静静站在路中央,手脚早已冻的麻木,胭脂骨上一团冻萝卜红。她什么都感觉不到,只是痴痴等着,等齐越回来。   明黄龙袍罩着黑貂皮披风,齐越的身影从远处过来。他远远看见徐惠,却没有停下脚步,只是眉头微微皱了皱。   “臣妾参见陛下。”徐惠屈膝。   齐越举手示意,汪成全让跟着的人退开。   “朕说了,你不用自称臣妾。”语调清冷平和。   徐惠惨笑:“臣妾不明白,为什么别人愿意就可以留下,臣妾却不能。”   “因为她们对朕无意,留在宫里,或者为了家族,或者为了省心。”   徐惠看着齐越,几乎泣血:“为什么,臣妾只要一个角落,只想安安静静呆在宫里,臣妾保证不会打扰陛下和贵妃。”   齐越眉目淡然:“不行,朕只要想到宫里,有人对朕抱有感情,就会觉得如芒在背。”   “那黄充容呢?”   “自然也要出宫。”   徐惠心疼的不行:“你让臣妾爱上你,现在又要赶臣妾走,陛下的心未免太狠。”   齐越并不为所动:“朕原打算让你父母,这今日接你回家,可……”忍下沈欣茹没说。   “可朕觉得年前回去,很多人问你缘由,会让你痛苦才挪到年后。”   “陛下这样体贴,为什么就不肯让臣妾留在宫中?”   “……”齐越不能理解,这个问题刚不是说了,他不想要一个喜欢自己的人,留在宫里,感觉很危险。   算了,齐越不想在雪地里跟别的女人纠缠:“朕意已决,念在徐姑娘辛苦几年的份上,你有什么要求,朕可以斟酌。”说完绕过徐惠就走。   汪成全连忙挥挥手,领着一帮宫女太监小跑跟上,路过徐惠笑着点点头。原本是善意招呼,可徐惠觉得那笑容敷衍又讽刺,她转身面向齐越背影一边落泪,一边跪下:“陛下,求求你,让臣妾留在宫中。”   齐越无奈停下脚步,想了想劝到:“宫里只有朕一个男子,你喜欢也不奇怪,等你出去好男儿很多,你就会喜欢上别人。”   徐惠一口心头血呛在喉咙:“陛下觉得臣妾背叛故人,喜欢陛下是水性杨花,可以随便动心?”   齐越皱眉:“这怎么能是水性杨花,你和三公子无缘,另觅有缘人有什么错?”   “那臣妾跟陛下也无缘?”   “是,贵妃说,放你出去另找有缘人最好,在宫里只能让你痛苦。”   沈欣茹原话是,徐惠既然能放下刘公子,出去另觅良缘比较好,一生短短几十年,实在不该辜负韶华。沈欣茹一片好意,可这片好意被齐越说出来,就成了赤、裸裸讽刺。   齐越吩咐:“送徐昭仪回宫,无事不得外出。”   徐惠被汪成全送回舒兰宫,宫里已经点起蜡烛,腊梅在宫门口张望,看她回来立刻接过来:“辛苦汪公公。”   汪成全笑笑:“陛下说天寒地冻,让娘娘就在宫里养着。”   这是禁足了?腊梅心里一缩,小心笑到:“谨遵圣谕。”   腊梅小心扶徐惠进殿:“……娘娘”   “嗯”徐惠很冷静“尺寸拿到没?”   腊梅瞟一眼小姐神色,低头从袖中抽出尺寸,双手奉上。徐惠抽过来只看了看胸围,冷笑一声就着蜡烛点燃。   “下去歇着吧”   腊梅担忧的看着主子,最后还是低头告退。徐惠从暗格翻出张玉梅的信,打开看了看,提笔写纸条。   沈欣茹要逼死她,她不会让她好过。   没几天就是除夕,除夕齐越带着宗室祭祀先祖。因为祭祀的是天子,所以朝中几位国公侯爵、还有实权重臣都来祭祀。   陆太后等在寿康宫,等祭祀完,齐越就会领着宗室重臣来过年。寿康宫暖融融,太后左右坐着超品王妃,一品诰命,大伙你一句我一句逗趣。   黄秀丽身着宫装,在一片和乐融融中,一步步走进大殿,双膝跪地:“臣妾昭仪徐惠,状告贵妃沈氏大罪有三。”   “一、残害龙嗣,给宫中诸妃下药,致使宫妃不孕。”   “二、蛮横跋扈,欺辱宫妃使其无法面圣。”   沈欣茹坐在一边微微拧眉,第一条罪状不能推给齐越,皇帝让自己绝嗣,简直荒唐。   徐惠抽出状纸,双手举过头顶:“三、视宫规为无物,亲自哺育皇子。”   大殿笑声湮息,陆太后眉目冷然:“以卑告尊,你可知罪。”   徐惠无所谓笑笑:“倘若能揭露贵妃恶行,臣妾虽死无憾。”   你给陛下说,让我出宫另找人,徐惠笑笑,好像才想起来:“前两条还要慢慢查证,第三条不用,等小皇子饿了就知道。”   沈欣茹抿嘴,这个坎明儿过不去。   “或者也不用等,太后只让人查查贵妃有无乳汁,就知真伪。”徐惠笑着看向沈欣茹,那笑里带着笃定。 第61章   陆太后端坐上首, 若有所思看着徐惠,眉眼微敛不知在想些什么。四下里十几位超品命妇,散落两边的宫妃, 听了罪名头都不敢抬, 大殿里鸦雀无声。   满堂锦绣, 也挡不住气氛压抑肃杀。   拇指来来回回,搓动食指第二关节。过了一会儿, 陆太后把眼光从徐惠头顶, 挪到沈欣茹身上。语调平静里带点沉抑:“贵妃有什么话说?”   沈欣茹坐在下首, 对陆太后微微欠身, 然后才目光平和转向徐惠:“德昭仪第三条罪状, 状告本宫违反宫规,亲自哺育皇子。请问一千零二十八条宫规, 哪一条不许宫妃哺育皇子?”   宫妃不许哺育皇子,是默认的,宫规倒真没限定。程晚捷悄悄抬头左右描描,她已经搭上贵妃车, 没道理有利时往前冲,有害时往后缩。   秀珠躲着人,悄悄溜出寿康宫,拔腿就跑, 她要去找齐越来救沈欣茹。   程晚捷想好说辞,拿丝帕掩着嘴,笑道:“德昭仪执掌后宫四年, 宫规也不熟吗?还是嫉妒贵妃娘娘得宠,所以罗织罪名?”   这就是要洗干净沈欣茹,可偏不偏大殿上还有个吴王妃,向来想说什么说什么。   “宫妃不许哺育皇子本来就不对,天家骨血也是骨血,怎么能废了母子情。”   吴王妃这话,本质上是向着沈欣茹,可老太后听的生气。为什么不让宫妃哺育,不就是为了淡薄母子情分,免得皇帝受母妃舅家影响。   陆太后带着几分厌烦,淡淡道:“从今日起宫规再加一条,不许宫妃哺育皇子。”   众位命妇、宫妃一起离开椅子,屈膝:“谨遵太后懿旨。”沈欣茹也跟着屈膝领旨,既然从今日开始,那么她以前就不算犯宫规。   微微放松一点,沈欣茹起身坐回椅子,继续跟徐惠辩驳:“德昭仪状告本宫第二条‘欺辱宫妃,不许宫妃面圣’。”   黄秀丽从一边起身跪到徐惠旁边,神情悲痛给太后告状:“沈贵妃仗着圣宠,视后宫为无物,压迫臣妾,数次阻拦臣妾面圣,让六宫空置。”   沈欣茹没理会黄秀丽,淡淡看着徐惠:“《礼记》有载:古有天子后立六宫,三夫人、九嫔、二十七世妇、八十一御妻。未免天子为美色所耽,凡内命妇无诏不得献媚于上。”   这意思是,后宫女人太多,为避免皇上精尽人亡,大大小小嫔妃不能主动献媚。可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御花园、路上,偶遇皇帝的多了。   宫妃不许哺育没有写在宫规,可宫妃不得搅扰、献媚,却写在宫规里。沈欣茹看向黄秀丽:“本宫听说冬月至腊月,连着十几天,黄充容日日往南书房送汤水?”   “搅扰陛下处理朝政该当何罪?”   当时只想讨皇上欢心,把这一条忘了,黄秀丽立时慌张起来,可她不甘心犹自挣扎:“臣妾去南书房不对,可是臣妾在落雁宫想见陛下一面,却被贵妃逼走。”   坐在旁边的程晚捷,顺顺手里帕子笑道:“充容姐姐这争宠,也争的太不顾体面,跑到别人宫里截胡,还不许人家说个‘不’字。”   程晚捷眼含戏谑,看向黄秀丽:“人家说‘不’,就是欺辱你?”忍了忍才没说:好歹也是礼部尚书女儿,这礼仪学的跟土匪差不多。   后边的话虽然没说出来,可这意思在座的个个心领神会,就有忍不住的‘噗嗤’笑。黄秀丽看着殿里众人,戏谑轻蔑的眼神,还有那忍不住的噗嗤声,终于后知后觉脸色爆红。   沈欣茹看黄秀丽把脸伏在地上,并没有赶尽杀绝,只是眉宇间一点轻愁静坐不语。   两条被驳徐惠并不在意,虽然她没想到沈欣茹,能逃过第三条罪状,可是有什么关系。   第一条,沈欣茹认是不认?不认齐越帝王自绝皇脉清誉扫地,认,谋害皇嗣她就是死路一条。   沈欣茹其实也在思索,认下第一条没有活路;不认,就会扯出齐越。   这一年多,齐越只在落雁宫,弄得前朝没有安全感,大臣早已不满。他打破大卫一百多年惯例,封郑敏为将军;他遣散后宫一半宫妃。   这种微妙的时候,如果齐越再多一项自绝血脉……沈欣茹敛目思索。   徐惠见状得意一笑:“贵妃姐姐,对第一条罪状,可有话说?臣妾这里有岳安行宫,周美人亲笔信作证。”   ‘贵妃姐姐’徐惠入宫这几年从没有这样叫过,她就是想恶心沈欣茹,想让她不舒服,最好能乱了心思不会应对。   沈欣茹却并没有受到影响,她想了想,起身走到堂前跪下,不承认、不否认。   陆太后看着跪下的沈欣茹,慢慢眯起眼睛,脸色肃杀而难辨。难辨是因为,除了肃杀似乎还有惋惜、欣赏?   齐越在路上听到秀珠的话,撩起袍子几乎是飞奔到寿康宫,一眼看到堂前跪的妻子安然无恙,一颗‘扑通、扑通’的心才落回胸膛。   勉强维持住急促呼吸,齐越放下袍角,脸上勉强出笑容:“儿臣给母后请安。”   一众内外命妇,纷纷屈膝迎驾。   陆太后撩起眼皮扫一眼儿子,金冠微微斜侧,几缕头发落在脸边。因为在寒风中奔跑,脸色潮红一团,胸口剧烈起伏,眼睛却分外明亮,像燃烧的星辰。   齐越身后,是跟着跑过来的宫女太监。汪成全帽子早歪到一边用手扶着,脑门一阵阵冒白烟,那些较弱的内侍,早就东倒西歪不成样子。   一边调整呼吸,一边走到沈欣茹身边,齐越撩袍单膝跪下:“儿臣听说徐惠……”   齐越要认下罪名!沈欣茹心里一突,不敢再犹豫以头触地:“徐昭仪所控告第一条罪状……”   “闭嘴!”齐越心急的几乎不会跳,他不能让沈欣茹背下罪名“后宫绝嗣与你何干,是……”   陆太后气的,太阳穴鼓点一样跳,一阵阵热血上头:“你也给哀家闭嘴!”想要承担罪名,是嫌自己名声太好,怕史书将来没热闹可记吗?   一个皇帝是有多荒唐,才会自绝子嗣。陆太后气的吐血,她上辈子造什么孽,这辈子碰见齐越父子?   陆太后忍着那口心血,对殿里众位命妇笑道:“原本邀诸位共渡佳节,不想出了这件事。事关皇嗣不能轻忽,还请诸位和各家大人先回府邸。”   徐惠抬头插话:“皇嗣如今只有沈氏所诞一脉,这中间用心险恶,正应该在众位国卿、重臣面前问清楚。”   陆太后睥睨徐惠:“这么重要的事,要三司连同宗亲会审,你以为在这里说几句就能定罪?”   事情涉及皇家血脉,谁愿意趟浑水,刹那间大殿里只剩下:太后、吴嬷嬷,   齐越、汪成全,   沈欣茹、秀珠,   徐惠、腊梅,   黄秀丽、玉墨。   陆太后对跪伏在地,瑟瑟发抖的黄秀丽没有好感:“没胆量不要凑热闹,你是嫌你父亲官做的□□稳?”   “臣妾……臣妾……”黄秀丽哭的满脸眼泪鼻涕,她以为自己很有道理,却忘了宫规。满腔义愤全没了,这会儿才想起爹娘家人会受连累。   陆太后嫌弃的不行,对玉墨到:“扶你家主子回去,没有哀家懿旨,不许出寝殿半步。”   这比齐越的禁足严厉多了,齐越吩咐汪成全:“去查,徐惠怎么从舒兰宫出来的,怎么知道贵妃亲自哺育。”   这是要置她于死地,徐惠倒不怕,她抛弃自尊,就是孤注一掷。   “太后娘娘,沈氏进宫四年有余,宫里血脉断绝,只有周美人懂得药理避过一劫,却还是没能保住那个皇子,您难道从不怀疑吗?”   岳安行宫,沈欣茹也在。   陆太后对徐惠也不喜欢,明明就是私心,还要做出大无畏样子。若真是为大卫皇朝好,就应该收集证据私下来找自己。   太后皱起眉头,带着淡淡厌恶:“你说的三条罪,哀家只信第三条,贵妃不尊约定私下哺育皇子,至于谋害皇嗣欺辱宫妃……”陆太后冷哼一声“哀家虽然不喜欢贵妃,却信得过她人品,她没那么恶毒、浅浮。”   徐惠还要说什么,却被毛步奇治住。毛步奇是暗龙卫之一,原来在落雁宫,暴露后就再次隐身。   齐越吩咐:“送去慎刑司关押,不许用刑。”   徐惠被治的死死的往外拖,一句话说不出来,只剩下一双泪眼紧紧盯着齐越背影,嗓子里‘呜呜呜’,有数不清的话想说。   大殿里只剩下天家母子,还有沈欣茹。吴嬷嬷有些头疼看向小两口,这下麻烦大了。秀珠最没存在感,却不远不近站在沈欣茹后边。   齐越对太后讨好笑笑,伸手想扶沈欣茹起来:“母后不相信你谋害皇嗣,没事了,起来吧。”   可太后没原谅她亲自哺育,沈欣茹摇摇头继续跪着请罪。   老太后心里总算舒服点,沈欣茹就这点好,清清冷冷但是该担的责任,从来不花言巧语推诿。   吴嬷嬷瞅着太后脸色好点,悄咪咪送上茶温言劝说:“喝点茶,跟孩子们置气,气坏自己不划算。”   这事真真让老太后差点吐血,完全不能劝解,对着齐越冷笑:“哀家上辈子杀人还是放火了?遇到你们父子,一个个都是痴情种,为了自己私情私爱,说不要皇子就不要皇子!”   老太后真真心里难过,虽然早知道儿子钟情沈氏,但她万万没想到,儿子居然做出和父亲一样举动。当年他们母子,那样艰难才熬过来。   陆太后心如刀绞,对儿子说不出失望:“身为人皇,你们配吗!”   齐越默默双膝跪地,低下头无可辩解。   沈欣茹心疼齐越,看他一眼启奏太后:“谋害皇嗣这这个罪名,不能落在陛下身上,不但会被后人耻笑太后多年教导……”   看你费心巴力,养出的儿子还是和他爹一样。   沈欣茹继续:“也会被后人质疑皇帝英明。”   这怕是脑子有问题,才做出这种昏事:作为男人不顾香火,作为天子不顾万民,绝对是个昏聩的主。   老太后压下心中伤痛:“依贵妃的意思?”   沈欣茹笑:“由臣妾担着。”   “!”齐越惊的抬起头看沈欣茹,他知道自己伤了娘的心,不敢多说什么,但他怎能让沈欣茹替死。   不愧是沈阁老女儿,大局观比自家蠢儿子好很多!陆太后心里好过一点,总算自家儿子没眼瞎,沈欣茹比旁人强许多。   “那你怎么办,谋害皇嗣必死无疑。”陆太后有点担心。   沈欣茹微笑:“臣妾有免死金牌。”   “?”陆太后   “?齐越”   “臣妾有孕了。” 第62章   “!”陆太后   “!”齐越连忙扶起沈欣茹“阿茹, 你有什么反应,难受不难受?”   沈欣茹在齐越焦急而克制搀扶下,坐到椅子上, 抬头安抚他:“臣妾没事, 比上次轻松许多。”   上次怀孕, 陆太后还记得,从孕吐到害口到爱哭, 整的人仰马翻。陆如意微微皱眉, 担忧道:“多久了?”   沈欣茹敛下对齐越的温柔, 恭敬回禀:“应该一个多月。”   “应该一个多月, 你不知道到底多久?”   沈欣茹笑着回道:“因为生产后一直没来月信, 所以不能确定多久。”   齐越幸福傻笑围着老婆,恨不得把老婆团吧团吧, 揣怀里。   “……”陆太后   沈欣茹似乎听到太后问话,解释道:“大约从十来日前开始,臣妾开始有点倦怠,对一些食物也比较厌恶, 臣妾上次有孕,也是刚满一个月就有反应。”   齐越又心疼又兴奋,心疼老婆又要遭罪,兴奋自己喜当爹:“阿茹, 你想吃什么只管告诉朕,京城集天下之精华,只要你想没有找不到的。”   陆太后自己在心里盘算, 十几日前有反应,往前推一个月,沈欣茹刚满百日。这是一天都不能等?陆太后瞪自己儿子,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沈欣茹继续说:“这件事十有□□,不过还是要请太医诊脉,臣妾原本打算元宵节宣太医。”   到时候脉象明显,如果真的,就可以在元宵佳节,给大卫送上新年第一份礼物:皇室一个孩子毕竟太少。   陆太后听得心气顺一些,再看一眼傻儿子,越发嫌弃还是不顺眼,再剜一眼儿子,转头吩咐:“阿吴,去请童太医过来。”   “是”吴嬷嬷抿嘴笑,路过小两口,脸上笑意更是遮不住,贵妃这运气也太逆天。第一次面临死罪,怀上皇长子,第二次面临死罪,又怀上了。   等吴嬷嬷走出寿康宫,齐越才从担忧欣喜中清醒过来,他坐到沈欣茹身边:“就算有孕,谋害皇嗣的罪名你也不能担,这罪名能要了你的命。”   沈欣茹温言安抚:“当堂认罪陛下会威望受损,臣妾顶罪因为身孕不会有事,过后可以慢慢描补。”说到这里,沈欣茹带着几分感激,看向陆太后,“还是娘娘考虑周全。”   陆太后并不吃恭维:“谋害皇嗣是灭族大罪,难道能因为谁说几句话就定了?”   上下看一眼沈欣茹,陆太后眼神带着几分嫌弃:还太师家姑娘,当国法是儿戏?   沈欣茹笑笑,转回头看齐越,心里回应:您当年一句话就要赐白绫,那时候您怎么不讲国法?依着您的性格,臣妾自然要防您当堂赐死。   齐越满眼温柔看着沈欣茹:“母后争取出三司连同宗亲会审,朕会安排好这件事。”   陆太后现在看见儿子就烦,听见糟心儿子声音就燥,带着几分不悦:“还安排什么,哀家看徐惠就是现成的。”   沈欣茹看一眼太后,微微敛眉。徐惠诬陷想置自己于死地,当然不算好人,可齐越做的事让她顶,并不公平。   沈欣茹笑了笑对陆太后说:“徐昭仪到现在还是处子之身,她谋害皇嗣没有理由。”   自己连‘皇妃’都没争上,害别人有什么意义?陆太后明白了,气的瞪儿子!   齐越小心翼翼转身,拿后背对着憋了满肚子火气的老娘,对老婆轻声蜜意:“你也太大胆了,万一没有身孕呢?”加大声音,务必整个大殿都能听到,“幸亏母后睿智!”转头对老娘讨好笑笑。   呵~陆太后气的朝天翻个白眼,老太后不接受马屁!   “是”沈欣茹偷看一眼陆太后,老太后气鼓鼓望天。沈欣茹低头憋笑,千万、千万,她儿子别像齐越。   殿里安静不到一会儿,童太医背着药箱急匆匆赶来,殿里温暖如春,穿着棉袍的太医,不一会儿额头冒细汗。   陆太后在上首有些焦急,伸着脖子看这边,童太医坐在另一边替沈欣茹把脉。齐越握着沈欣茹另一只手,微微用力:没关系就算没怀孕,有母后争取的时间,朕也可以保你平安。   这脉象有点虚、有点乱……童太医实在拿不定主意,他路上听吴嬷嬷说了,这是来看贵妃有孕没,可这脉象号不出来。   童太医摸摸胡子,一边仔细品脉,一边询问:“娘娘有什么不舒服?”   沈欣茹微笑:“半月前开始精神乏力,对有些膳食厌恶,比如鱼汤、豆腐、鸡蛋,也不是一成不变,今天这样明天那样。”   精神乏力有可能是带孩子辛苦,口味变化嘛……不好说,童太医打起精神闭上眼仔细品脉。   半天,大殿都快凝固时,他终于摸到那点柔弱的滑脉。放下手松口气,童太医起身对齐越拱手弯腰:“恭喜吾皇,贵妃是喜脉。”   陆太后着急问:“没诊错?”   童太医笑着给老太后作揖:“没错,恭喜娘娘又得佳孙。”   老太后提起的心放下来,又很快提到半空,她担心……   童太医继续作揖禀报:“只是娘娘生产不久,没有完全休养过来,再加上哺乳,所以身体有点虚,以至于体征表征都弱。”   陆太后就担心这个!当然她第一反应,不是担心沈欣茹,她直觉担心自家孙子,母体不好,怎么能孕育出健康孩子。但是接下来,就有点担忧沈欣茹,也是不容易,碰见她那糟心儿子。   “下去列个食谱出来,给贵妃补一补。”陆太后忍下担忧——担忧孙子、担忧儿媳;忍下嫌弃——嫌弃糟心儿子,语气还算平和。   “是”童太医躬身告退。   齐越握住沈欣茹手,兴奋又喜悦:“阿茹,我又要当爹了!这次生个小公主好不好?”   陆太后真是打哪儿看,都看儿子不顺心!没好气道:“什么小公主,皇嗣单薄,当然要生皇子!”   沈欣茹……保持微笑:你们都很厉害,想生什么就生什么。   齐越被教训也不生气,对着沈欣茹温柔又呵护:“折腾这么久一定很累吧?”转身对太后就又乖、又懂事的样子,“母后,阿茹有身子不能熬夜,没法陪您过除夕。明年我们带着两个皇儿,陪您一起守岁。”   呵!老太后气的肝儿疼,显摆什么?有什么好显摆的。老太后正想开口,讥讽儿子几句,寿康宫外隐隐约约传来孩子哭声,然后哭声越来越近。   齐明小宝宝晚饭误点了,其实在落雁宫已经哭了一会儿。屈氏抱着小殿下也是着急,她听说贵妃被状告的事情,原本不想再来火上浇油。可小孩儿哭的她心疼,再听说是谋害皇嗣的罪,屈氏一咬牙抱着小皇子来了。   看在皇子离不开母妃的份上,是不是能饶过贵妃一命?屈氏原本不想沾皇家是非,可沈贵妃对人宽和,还让虎哥儿进宫,这份恩情屈氏时时刻刻记在心里。   ‘哇哇’哭的小皇子进殿,齐越连忙上前接过儿子,心疼:“明儿饿了。”   齐明小宝宝换到父皇怀抱,止住哭——对了,齐明小宝宝哭,一向是挤上眼、张大嘴‘哇哇’——所以不哭就是闭上嘴,睁开眼。睁开眼看见父皇、母妃,小宝宝眉花眼笑,对着沈欣茹伸胳膊:宝宝饿了~   沈欣茹想接没接,对齐越说:“太后娘娘刚定下新宫规,宫妃不得哺育皇子。”   齐越抱着孩子,向太后走几步求情:“明儿饿了一会儿,这顿先让他吃了,下顿给他换奶娘。”   陆太后看着没脑筋的儿子冷笑:“贵妃一张嘴养两个人,已经不容易,现在有怀着身孕,你让她一张嘴养三个人?”   太后越看越嫌弃,真是蠢,自己到底怎么教的儿子:“你没听太医说,贵妃身子虚,已经需要食补了?”   ……齐越忽然发现问题严重 。   齐明小宝宝小燕子似的,在爹怀里扑腾,眉开眼笑往娘身边努力:娘亲、口粮~   老太后叹口气:“屈氏,你来伺候皇子。”   屈文娟心里一颤,小皇子的脾气……,可这会儿也没别的法子,贵妃有孕是决计不能再喂养的。   齐明小宝宝被转回屈氏怀里,先是愣一下,这和以往不一样,然后发现,转个方向看不到娘亲了。   这能行?齐明小宝宝挤上眼,张开嘴‘哇哇’哭:要娘亲、宝宝饿。   屈氏急的不行,连忙解开衣襟,把□□往宝宝嘴里塞。齐明小婴儿不防备,嘴里多出一个陌生人□□……   ‘哇’一声撕心裂肺的婴儿啼哭震痛人耳,好像要杀了孩子似的,齐明小宝宝一边推,一边使劲别过脑袋:他要娘!   ‘哇’   ‘哇’   不到三声,老太后急的从上首下来:“这是怎么了?”   ‘哇哇’齐明吼的嗓子眼悬雍垂直颤,这嘴是不能更大了。老太后看的心焦:“哀家的小乖孙,不闹~”   ‘哇哇’小宝宝使尽全身力气,在屈氏怀里折腾。婴儿细幼的嗓音,薄的像一把利刃,在人心上来回划拉。   齐越急的不行:“要不先把这顿吃了?”   老太后回眼瞪齐越:“明日复明日,什么时候是个头?再说他这样闹腾,沈氏腹里的胎儿能受住?”都是这糟心儿子!害的小乖孙伤心。   老太后忘了她定的新宫规,不过就算记得,那也是儿子不对,一开始就不该让贵妃哺育!   ‘哇哇哇’一声声啼哭,刻在沈欣茹心上,她满眼心疼走过来:“明儿,乖……”   沈欣茹话没说完,齐明小宝宝听到母亲声音,哭声戛然而止,立刻睁开眼,眉花眼笑向娘伸手:宝宝饿~   沈欣茹难过:“明儿乖,吃屈妈妈奶好吗?”小宝宝听不懂,手舞足蹈要娘抱,可是娘不能抱。   这跟以往不一样,小婴儿不知发生什么事,只知道肚子饿娘不抱‘哇……’齐明小宝宝真情实意的哭了,委屈……   陆太后看着儿子儿媳,一对儿糟心:“你在这里他能吃屈氏奶?”齐越听了安慰老婆:“阿茹,你去偏殿,明儿看不见你能好点。”   ‘哇哇’的哭声萦绕耳边,齐越一狠心:“待会他哭累了、饿透了,自热会吃奶。”   沈欣茹担忧:“可是明儿饿的时候,看着臣妾走,会特别伤心,感觉自己被抛弃了。”   瞧瞧、瞧瞧,这一对对的,可真够纤细,心思这么细腻,当初怎么就那么胆大给皇子哺育?老太后也是别孙子哭的心焦,也是被儿子儿媳气的。   “这有多难?越儿你挡着屈氏,不要让伯琛看见贵妃走。”老太后语气不好。   哦,齐越老实挡住儿子,沈欣茹小心往偏殿挪。老太后一想,又觉得不对:“你还是回落雁宫,这孩子得一会儿哭,你帮不上忙,只能在偏殿听着着急忧心。”   齐越觉得对正要顺口劝,老太后已经安排:“阿吴,去叫步辇。”   “是”吴嬷嬷脚步匆忙走了。   陆太后又训斥秀珠:“你们主子有身孕,你不扶着,傻站在一边做什么?”   ……秀珠,连忙扶住沈欣茹胳膊。   沈欣茹走了,老太后又命令屈氏喂奶,小皇子已经哭了半天,屈文娟不敢怠慢,顾不上齐越在场,解开衣襟就要喂孩子。   □□塞到‘哇哇’哭的嘴里,小殿下像吃了□□一样,‘哇’一声哭的房顶震动。小宝宝双手双脚推拒屈氏,小脖子要扭断一样往旁边拧,哭的满脸通红。   才不到五个月,齐明小宝宝拼尽全身力气,几乎从屈文娟怀里掉下来。屈文娟‘啊’一声,急忙抱紧,瞬间一身冷汗。   齐越心疼的接过儿子,摇哄:“明儿乖,不挑食啊~”回到父亲怀抱,齐明小宝宝终于不声嘶力竭,可是依然委屈‘哇哇’哭,边哭边拽住父亲衣裳。   老太后白一眼儿子,他那么小能听懂道理?要说还是‘家中有老是一宝’,老太后看着‘哇哇’哭的孙子想出个办法:“屈氏,去把乳汁挤出来。”   挤出来喂孩子!齐越眼睛一亮,摇着儿子笑:“明儿乖,很快就有吃的。”   很快屈氏挤出一小碗温热乳汁,老太后心细,让宫女用汤盅盛来温水,热着银碗里的乳汁。   齐越捏着细柄银勺,小心喂到儿子嘴里:“明儿乖~”殿里众人都忧心又期盼的看着,尤其老太后,端庄一辈子的人,脖子都伸长了。   一勺奶进嘴……齐明小宝宝愣了一下,立刻用舌头顶出来,‘哇哇’大哭,哭的脸色赤红。小孩子好像知道了什么,一滴泪珠渗出来,挂在挺翘的睫毛上。   ‘哇哇’哭声凄惨。   齐越眼眶立刻红了,把儿子捂到胸口,眼泪落下来:“明儿虽然爱哭,但从没掉过泪。” 第63章   陆太后那个气啊, 孙子哭就够让人心焦的,儿子也跟着落泪,多大人!被折腾一晚上的老太后, 终于忍不住“啪”给儿子一巴掌。   “不说你身为人君, 就是身为男子, 也没有孩子哭跟着哭的!”   自古人君哭的少吗,齐越不服气, 不过不服气也只能憋着。   齐明小宝宝在父亲怀里, 感受到父亲肩头被拍了一下, 睁开眼睛好奇观察。老太后看孙子不哭了, 再轻轻拍一下齐越。   齐明小宝宝看看皇祖母, 再看看父皇,也许觉得这是个相亲相爱的游戏吧, 眼儿一眯笑起来。   陆太后心里松快许多,又笑眯眯拍一下齐越,齐明小宝宝笑出粉色牙床。粉色的下牙床,两粒硬硬的白点若隐若现, 小宝宝要长牙了。   儿子虽然笑了,可齐越却觉得不好:“母后,打人为乐不可取。”陆太后虽然想逗孙子开心,但到底不是昏聩的老太太, 想着齐越的话有道理,也就没有反驳。   齐明小宝宝,连哭呆闹一个多时辰, 什么都没吃到又饿又累。借着这会儿安静,委屈巴巴,吸吸自己软嫩嘴唇,瘪着嘴睡着了。可就算睡着了,小眉头也是忧伤的,睡梦里还要时不时抽噎,大约梦里也在肚子饿吧。   陆太后长出一口气,伸出胳膊,吴嬷嬷连忙扶着坐下,在耳边低语:“娘娘什么都没吃,奴婢让他们摆几样菜上来。”   陆太后疲惫的摆摆手,倒不是多累,实在孙子哭的人心累,也是压着嗓子低语:“哀家不想吃,给陛下捡几样清淡的上来。”   齐越抱着儿子轻轻走动摇晃,听了太后的话,对吴嬷嬷说:“朕吃不下,等明儿吃了朕再吃。”齐明小宝宝睡得并不安稳,睫毛湿湿的神情委屈,小身子时不时抽一下,好像随时都能醒过来。   齐越不敢放下,怕醒来接着哭,伤到孩子身体,屈氏取来小斗篷给小皇子盖上。   陆太后疲惫的揉揉眉心,就听齐越继续小声说:“等再睡起来,明儿就饿了两顿,也许就肯吃了。”这话也不知是宽慰自己,还是宽慰太后。   落雁宫   烛光仿佛静止不动,沈欣茹一个人默默用餐。她很担心不到五个月的儿子,可是为了腹中另一个孩子,她强迫自己吃东西。   秀珠站在一边,看着主子眉头微颦,咽下一朵木耳——菠菜拌木耳,太医说既可以回奶,又对腹中胎儿好。   终于沈欣茹放下筷子,秀珠连忙带领宫女,伺候沈欣茹净手漱口:“娘娘是在内厅转一会儿,还是直接梳洗休息?”   沈欣茹先漱口,第一道用苦茶祛除味道,然后清水漱、盐水漱、清水漱,最后用金银花泡菊花水漱。   蔻驰清新后开始洗手,先用茉莉花茶洗手,然后澡豆、牛乳、最后清水洗干净擦上脂膏。十根手指仿佛春草的嫩根,柔软白皙。   沈欣茹起身:“取披风来,本宫去看看皇子。”   秀珠看看外边,天已经黑透,难得是个好天气,满天闪烁繁星,可是映着地上树上的积雪,怎么看怎么冷。   “娘娘……”秀珠有些犹豫。   “去吧,不看皇儿一眼,本宫怎么安心?”齐明小宝宝,从出生就没离开过娘亲。   沈欣茹作者步辇到寿康宫,寿康宫亮着灯火,却非常安静。她问守在外边的宫娥:“明殿下吃了没?”   宫娥自然认得贵妃,屈膝小声回禀:“没有,娘娘离开后哭了小半时辰,这才睡一炷香功夫。”   沈欣茹心里一滞,人后不可遏制心疼。一行人静悄悄进了内殿,齐越还抱着皇儿来回踱步,陆太后坐在罗汉榻上,靠着桌子打盹。   沈欣茹小心走到齐越身边,低声:“怎么样?”老婆来了,齐越心里一喜,也是压低声音:“还闹着呢,估计这次醒来,该饿透了。”   沈欣茹看向齐越怀里小宝宝,眉眼委屈巴巴皱在一起,小嘴瘪着,还时不时抽泣,不知有多少委屈。做娘的心疼成一片,伸出手想要摸摸儿子娇嫩脸蛋,又怕吵醒孩子。   !齐明小宝宝,感应到母亲气息‘哇’一声哭出来。宝宝太委屈,泪珠子顺着眼角滑落,一双小手伸向娘。   陆太后立刻被惊醒,看见沈欣茹,恼道:“你又来召他做什么!”沈欣茹羞愧不语,她不放心孩子。   齐越抱着炸哭的儿子,对老娘说:“母后何必训斥阿茹,一样当娘,换成儿臣小时候,母后能忍住?”   陆太后忍不住,齐越出痘差点丧命,陆太后根本不在乎自身,天天守着齐越。   老太后无话可说,只能过来抱孩子,可齐明这下谁也不要,一声一声嚎哭,他只要娘。一声一声嚎哭,仿佛现在不留住娘亲,以后再也留不住。   屈氏急忙送上小银碗,老太后接了喂,小宝宝眼角挤着泪花,头左摇右摆嚎哭,根本到不了嘴里。   沈欣茹焦急:“不如臣妾试试。”   可惜并没有用,齐明小宝宝除了要娘,什么也不要。吴嬷嬷端着奶羹:“小殿下醒了,还是不肯吃?”   殿里一圈大人,围着撕心裂肺的宝宝,没有一点办法。沈欣茹余光,扫到吴嬷嬷手里奶羹:“这还是给太后准备的夜宵?”   吴嬷嬷看看自己手里,细白鲜嫩的奶羹,恍然有些明白:“娘娘的意思是?”   “嗯”沈欣茹点头。陆太后的奶羹,是选生产不足一月的母牛,牛乳做成,奶香浓郁特别营养。   所有人都看向陆太后,陆太后急:“看哀家做什么,赶紧喂伯琛!”这时候还请示什么。   齐越抱着,沈欣茹舀了一小勺,细细吹凉喂孩子,可小宝宝依旧不干,扭来扭去哭着要娘。   陆太后急的头发都要白:“哀家的小乖孙,不闹啊……”   吴嬷嬷更是抬袖子擦汗:“明殿下这脾气,比万岁小时候大多了。”   陆太后不愿意:“脾气大说明聪明。”谁也不能说哀家孙子不好。“是是是”吴嬷嬷连忙安抚主子。   齐明小宝宝一边嚎哭,一边拼命伸出胳膊腿儿够娘。沈欣茹抿嘴下了决定:“陛下抱紧明儿双腿,让他别踢到臣妾腹部。”   齐越闻言收紧儿子两条腿,沈欣茹往前一靠,和齐越把宝宝夹在中间,小宝宝好像在娘怀里一样。小宝宝终于不嚎哭了,一边抽噎,一边扒拉母亲胸前衣襟。   孩子依靠在自己胸口,沈欣茹才觉得心落到实处,舀一勺奶羹喂到宝宝嘴里:“明儿乖,这个也好吃。”   也许是母亲的馨香,让孩子安心;也许会是母亲的心跳,让孩子觉得安全;也许只是饿坏了,小宝宝吧嗒吧嗒嘴咽下去了。   陆太后捂着胸口,双腿一软坐到旁边:“可差点要了哀家的命。”吴嬷嬷也松口气,笑道:“幸亏有您这碗奶羹,这算是救了小殿下的命。”   这边小宝宝一口一口,委屈巴巴改伙食。那边陆太后一叠命令下去:“让柳太医明日来给小皇子把脉,去把嬷嬷奶娘请来,给小皇子定个食谱……”   话音未落,陆太后又觉得不妥:“算了,以后用奶娘乳汁,给小殿下做奶羹。”   吴嬷嬷笑着应了,建议:“也不耽误请嬷嬷们做食谱,万一咱们明殿下就是嘴刁呢?”   陆太后挥挥手,这边算是安排妥当。齐明小宝宝着实闹了一场,不等吃完奶羹,就砸吧嘴睡着了,睡着的嘴里还有一点奶羹,在睡梦里咽下去。   天又黑又冷,老太后当然不放心孙子回落雁宫,齐越怕儿子半夜醒来害怕,自然也跟着,可他舍不得沈欣茹一个人过年。于是一串人都留在寿康宫。   小夫妻原本打算自己带孩子,可陆太后不让:“贵妃有孕,怎么能半夜起来折腾?”老太后吩咐吴嬷嬷“去把陛下小时候用的围床拿来。”   老太后把孙子放到自己寝殿:“皇帝要上朝,贵妃要养胎,伯琛就放哀家这里。”   沈欣茹舍不得,可太后说的有道理,她再带小皇子,只能耽误三个人:自己的身体拖垮,然后老二先天不足,精力不足明儿也带不好。   屈氏随着小皇子住到太后寝殿里,   吴嬷嬷有大半时间陪太后,先下不用说自然也陪在寝殿。   沈欣茹心细,让秀珠回去收拾皇儿被褥过来,齐越嫌慢唤出暗龙卫,去落雁宫找墨兰拿东西。   晚上折腾这一通,等两人在寿康宫配殿安置下来,已经是亥末。屋里静悄悄,为了节省陆太后晚上从不留烛火,黑暗中齐越揽着沈欣茹。   “很难受吧?”   “什么?”沈欣茹依靠在齐越肩头问。   “明儿两顿没吃,胸口难受吗?”沈欣茹亲自哺育,齐越就打听了妇人哺育,全部注意事项,比如怎么喂奶,怎么下奶,怎么防止奶疮。其中最难受的就是断奶,乳汁充满□□十分痛苦。   不带任何色情意味,齐越心疼碰了碰沈欣茹前胸,胸部硬如砖块。齐越终于知道沈欣茹有多难受了,这不就像他没法发泄时。   不,这比他没法发泄时,更涨的难受,毕竟没有这么硬。   沈欣茹当然难受,胸口疼的没法安生,简直不像自己的:“没事,童太医说忍三五日就好了。”   齐越又有些热泪上盈,怎么会没事?硬成这样没有一点人体的柔软,如果不是有人身温度,简直像石头雕刻的,这绝对比他的欲望痛苦。   沈欣茹安抚亲亲齐越下巴:“没事。”小两口都没提用药回奶,是药就有三分毒,他们得为老二着想。   “不然挤点出来,一次性往回憋,对身体不好。”   齐越是好意,可惜并不能挤出来,胸涨的太疼,根本不敢用手碰。不过后来还是能好受点,齐越吸出一点点,也不能多,否则好几天回不去。   “睡吧?”齐越安抚妻子。   沈欣茹温言:“再说会话。”   “你担心谋害皇嗣的事,朕听你意思不想让徐惠顶罪?”   “她虽然诬陷臣妾,但罪不至死,再说这罪名会毁了她的家族,族中老人孩子何其无辜。”   齐越没说话,把沈欣茹揽在怀里,她就是这么善良,像雪地里的糖霜。隐在冰雪间并不好找,但是找到舔一口,就会发现凉丝丝的甜意。   秀珠举着烛台在帐子外,低声:“娘娘再有一盏茶就子正了。”   “阿茹”齐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沈欣茹故意找他说话不睡觉,就为这一刻。   子正时地不分南北,天不分东西,家家户户门前,老人孩子笑着点燃鞭炮。“咚咚爆爆”还有流星般的花炮冲破黑夜,新年来了。   齐越和沈欣茹进到太后寝殿,寝殿里留着四五根蜡烛温馨宁静。老太后正披着衣裳坐在围床边,弯腰替孙子捂着耳朵。   “儿臣(臣妾)给母后(太后)拜年,愿祝新春大吉,万事如意。”   吴嬷嬷眼眶立刻泛泪花,她家小姐辛苦一辈子,有这么懂事孝顺的儿子、儿媳,值了。   “在乎这些虚礼做什么,贵妃有身孕,也不怕受寒崴脚。”陆太后一边弯腰替孙子捂耳朵,一边教训两小。   可是仔细听,话音里藏着笑意。 第64章   再回配殿, 小两口手里各一个沉甸甸赤金葫芦,拴着红绳。这是陆太后的压岁钱,原本打算给金花生, 可陆太后觉得花生花生不吉利, 万一生个小公主呢?   沈欣茹把压岁钱放在枕头下:“臣妾好些年没收过压岁钱了。”   “有婆婆好吧?”齐越把自己的也放在枕头下。沈欣茹笑:“幸亏有太后, 臣妾竟然忘了给明儿准备压岁钱。”太小了,真没想到。   长辈给的压岁钱, 能保晚辈来年不受灾厄。   齐越侧躺在床上, 暗夜里看着沈欣茹, 眼睛点点星光:“其实朕很多年没收到母后压岁钱, 这次多亏你心细, 母后才能这样高兴。”   “阿茹朕有没有说过,遇到你是我此生的幸运?”   沈欣茹笑笑:“睡吧, 太晚了。”其实遇到齐越……也不错。   一阵婴儿哭声隐隐约约传来,齐越小心起身拨开帐子,外边天还没亮。转眼看被窝里的沈欣茹,鼻息悠长依然沉睡, 那么觉轻的人,被累到醒不来。   齐越一点点撩开被子,悄无声息下床,给老婆掖好被角, 才取了衣裳离开。殿外自然有宫女太监伺候,齐越止住人声,随手披上袍子去正殿。   一进正殿, 热气和婴儿哭声扑面而来,陆太后怕冷着孙子,让人烧旺地龙。   齐越穿好袍子往里走,寝殿里陆太后披着衣裳哄孩子:“琛儿乖~来喝奶。”吴嬷嬷端着一小碗温热牛奶,在旁边尝试喂孩子。可惜齐明小宝宝并不配合,手脚都在推拒勺子,还不想让太后抱。   “母后辛苦”齐越急忙上手接过儿子。小宝宝到父皇怀里,显然是开心的,一直‘啊啊’叫,翻译过来大约是:咱们去找娘亲。   娘亲是不能找的,齐越抱着孩子,老太后亲自喂。可即便是这样尊贵的待遇,也并不能让小皇子满意‘哇’宝宝又开始哭闹。   齐越一边抱着儿子哄,一边说:“不如再吃昨晚奶羹。”   吴嬷嬷插话:“不行,殿下小,吃那个不好克化。”   小宝宝哭闹不停,齐越犹豫:“不然叫阿茹来喂?”   老太后白一眼儿子:“贵妃身体能经住晚上折腾?胎儿养不好怎么办,更糟糕流产怎么办,流产伤了身体,以后不能生养怎么办?”   一条比一条严重,齐越想起沉睡的妻子静默不语,默默抱着孩子摇哄。齐明小宝白哭闹一阵没用,,最终委屈巴巴,在爹怀里喝了一碗牛乳。   沈欣茹一觉醒来,外边已经天光大亮,看样子怎么也是辰巳之间(九、十点)。秀珠笑着掀起帘子:“娘娘总算睡个好觉。”   “明儿怎么样了,早饭吃过没?”沈欣茹掀开被子起身。   秀珠一边伺候一边欣喜道:“吃了,陛下和太后喂的。吃完太后、陛下陪着玩耍一个多时辰,这会儿睡着呢。”   沈欣茹放下心收拾停当,准备去见太后,却碰见外边进来的齐越:“爱妃醒了,朕有事和你说。”   沈欣茹想见儿子的心只能按捺,和齐越重新回配殿。齐越脱去斗篷,喝了一盏热腾腾乌龙茶,才开口说话:“沈学士听到你的事,一早上表请见。”   沈学士就是被贬到翰林院的沈鸿海,沈欣茹的兄长。   “朕没见,不过奏折收了。”   沈家虽然不在权利中心,但是人缘还在,当晚就有人去报信。沈欣茹抿抿嘴:“兄长上表说什么?”   “你猜”   “请陛下彻查。”沈欣茹语气淡淡“兄长不会相信,那些事是我做的。”   “真不愧是兄妹。”齐越有点酸溜溜“沈学士跪求朕,一定彻查到底,还贵妃一个清白。”   沈欣茹忍俊不住:“兄长就是这样书生意气。”还没查呢,就肯定自家妹妹清白。   “朕的老婆要他操心?”齐越嫌弃“最讨厌上表就上表吧,还说什么,怕贵妃在宫里位高权重影响公正,请送回娘家,说你们会静待结果。”   沈欣茹心里酸酸软软甜,哥哥是怕他在宫里被人欺负。   “送都送给朕了,还有要回去的道理。”齐越觉得,自己不喜欢大舅兄,实在很有道理。   可惜齐越不知道,让沈欣茹回家,还是沈鸿海克制后的请求。原本他这位大舅兄,还想把外甥也接回家,可惜大卫的独苗太珍贵,沈鸿海思虑再三还是理智不提。   “兄长大约会连着上表,陛下公事公办就好,公事公办兄长才能放心。”沈欣茹温言安慰。   说的好像宫里有多少黑幕一样,齐越心里不乐意,可也就是心里不乐意,老婆他不敢惹。   说完这件事,沈欣茹起身想去看孩子,齐越摁住她的手:“母后不许你见明儿。”   “?”沈欣茹   “母后说明儿见了你,必然哭闹要吃奶,你何必去惹他伤心,不过五六日等孩子忘了你,你再去见他。”   “……”沈欣茹   齐越知道这让孩子、大人很难过,可长痛不如短痛。他试着找话题岔开,笑道:“咱们明儿嘴刁的很,屈氏乳汁做的奶羹,一口不肯吃,牛乳倒吃的不错。”   “说起来明儿这辈子,唯一只吃过娘亲乳汁。”这在皇室几乎无法想象,齐越这样安慰沈欣茹。   长痛不如短痛,沈欣茹垂眼坐到椅子上,她……能明白太后好意,就是揪心揪肺想孩子。看着妻子落寞的样子,齐越心疼的不行:“阿茹……”   吴嬷嬷急匆匆过来:“陛下,明殿下醒了。”齐越连忙松开老婆去去看儿子,沈欣茹跟着起身去正殿,走到正殿门口却不能进去,只徘徊在窗外听孩子哭。   好在见不到娘亲,小宝宝没有撕心裂肺的闹。可即便这样,小宝宝奶膘还是缩了一圈,不过沈欣茹养得底子好,虽然瘦了但是没病没灾。   也是陆太后照顾的仔细。   过了整整六日,沈欣茹才去正殿看儿子。齐明小宝宝,肉乎乎的双下巴没了,但是一双眼睛更机灵。   看见进来一个美人儿,小婴儿明亮的大眼睛,忽闪忽闪闪着好奇。见美人很温柔过来要摸自己,小宝宝‘嗖’藏回屈氏怀里,然后又悄悄转过头观察美人还在不。   “……”   美人儿娘亲有点心酸,有点开心,孩子熬过来就好。   正月十八朝廷开印,皇帝要正式上朝,老太后早受够儿子、媳妇和她挤在寿康宫。养孙子挺好,可是看着一对小的,老太后心情不好。   在老太后看来,儿子不能忍,害的儿媳早早有孕,让人不省心;儿媳亲自哺育皇子,儿子包庇也让人生气。反正老太后看小两口都不顺眼,干脆都滚蛋,她和孙子呆在寿康宫就挺好。   所以开朝后,皇帝、贵妃被赶回落雁宫,只能每天去寿康宫看儿子。   谋害皇嗣的案子正式审理,齐越安排好人证物证。因为沈欣茹的建议,这件事让周玉梅、徐惠一起顶罪。   周玉梅懂药草,曾经给陛下用药,但念在其夭折皇子的份上,褫夺封号贬为庶人打入冷宫。   徐惠诬告贵妃,褫夺封号,念在她兢兢业业四年份上,发入皇觉寺为尼。当初想落发出家的人,终于落发出家了。   贵妃身孕在这个节骨眼儿爆出来,宫里聪明的,又出去六七个。黄秀丽原本不想出去,可她爹娘不想姑娘一辈子,耽误在后宫,硬是给接回家。   皇宫里再剩下的,包括程晚捷在内还有个五个,这些是打算一辈子不出宫的。有的是想要宫妃身份,替家里母亲撑腰,不受妾室欺凌;有的看破男欢女爱,觉得折腾一辈子,不如在宫里享清福。   皇宫里可不是享清福吗,这里不存在争宠,没有勾心斗角,大伙养养猫养养狗,锦衣玉食不好吗。   齐越也大方,剩下五个人连跳好几级,五品才人、七品御女直接升三品婕妤,四品美人;程婕妤也是连跳两级,升为贤妃。   齐越笑眯眯看着自己后宫配置:“嫔妃都有,就差皇后。”   汪成全立刻顺着皇帝心思恭维:“宫里就剩贵妃没升品阶,贵妃诞下皇子又有身孕,是宫里第一功臣,怎么也该升升品阶。”   这一唱一和的   “……”沈欣茹   这时候已是阳春三月,沈欣茹怀孕将近五个月,隔着春衣可以很清楚看到肚子。   “只怕朝臣不会轻易让陛下如意。”沈欣茹挺理智。   “爱妃放心,朕安排好了。”齐越不担心封后的事,他关心别的“现在宫里诸事稳妥,不如把金蕊接进来给你作伴,朕看你挺喜欢她。”   沈欣茹确实喜欢活泼的侄女,不过她想了想拒绝皇帝提议:“蕊儿快要十六,大嫂正给她看婆家,还是算了。”   说到这汪成全八卦一回:“娘娘还记得陆文渊不?就是太后娘家侄子。”   沈欣茹当然记得,金紫光禄大夫嫡次子,太后曾为他提亲。   汪成全看贵妃记得,越发神秘兮兮:“奴才听说陆公子,闭门谢绝父母说亲,要一心备考今年秋帷。”   过了秋帷便是举人,沈欣茹点点头,金蕊不喜欢,她就没兴趣。   第二日上朝处理完朝政,礼部黄尚书出列,歌功颂德一大堆,请求立贵妃为后。   齐越没有狠追黄秀丽罪责,还封为乡君送二百银子嫁妆。当然以黄秀丽九嫔身份,这个很不够看,可比起徐惠皇觉寺落发,这个已经好太多。   最主要皇帝送了二百银子嫁妆,银子不重要,重要的是‘嫁妆’,意思皇帝送嫁。黄尚书感激的很,勇做万岁过河卒。   六部之一,黄尚书的话自然很有分量,再加上他私底下运作,朝中附议的不少。   齐越微笑等成功,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浑漠人又来了,还是上次的察克忽,不过身份由王弟变成了王叔。   不管王弟还是王叔,齐越其实都不在乎,他只想赶紧让老婆名正言顺。   可这个王叔,准准戳到齐越肺管子:“浑漠翼亲王察克忽,求娶大卫游击将军郑敏,愿两国重论邦交永结同心。”   “……”朝臣,所以去打仗的将军,怎么勾搭敌军王爷的?   郑敏是谁?贵妃的好友,皇帝力排众议的女将军,朝臣看皇帝的眼光不对了。   “……”齐越 第65章   宽阔庄严的大殿, 空气仿佛凝滞一般。察克忽坦坦荡荡站在正中央,一点不觉得自己说的,有多么让人吃惊。   黄尚书愣了半天, 实在想不通, 在这议论立后的时候, 怎么会出这么一出?郑敏这仗打着打着,要嫁给敌军王爷这是什么‘相爱相杀’?   自家女将军要嫁给敌人, 女将军的好友还想做皇后?做梦吧。黄尚书觉得, 自己大半月辛苦, 白费了。   齐越坐在龙椅之上, 下边文武百官明明暗暗, 拿眼神戳皇帝:这就是您力排众议,封的女将军, 呵……打着打着看上人家男人了。所以说不能让女人做将军,指不定哪天跟敌人跑了。   朝臣虽然对皇帝一意孤行不满,但是有外人在,他们也不会质问道皇帝脸上, 这还是大国尊严。   齐越忍着大臣们,细针一样眼光,坦然一笑:“贵使这话从何说起?”   察克忽单手抚胸:“尊敬的大卫天子,您可能不记得了, 上次来贵国出使的也是鄙人。”   齐越端坐上首,没有接茬,只是吩咐左右:“给翼亲王安排座椅。”察克忽, 他当然记得,上次来时带着极大热诚,让他误以为,浑漠汗王很有诚意。   察克忽谢过齐越,在椅子上坐下,郎朗笑道:“鄙人和贵国女将军,其实很有缘分,上次我们同在刀兵铺,看中一组飞镖。”   沈欣茹如果在这里,就会想起刘芸芝,曾经说过的话“郑敏儿不知为什么,和一个浑漠男人吵起来了。”   可在察克忽眼里,吵架是没有的,他带着怀念笑容:“郑将军身姿矫健、性情似火,让本王很是爱慕。”   当时察克忽看中郑敏儿手中飞镖,被郑敏儿一鞭子击退几步。   “鄙人对郑将军一见钟情,后来多方打听,才知郑将军是陛下爱妃。”   齐越想吐吐不出,一个整天调戏他老婆,各种幺蛾子的疯女人……他没有那样的爱妃。   察克忽不能体会齐越,吞不下吐不出的感觉,犹自感叹:“果然大卫最好的女人,都在皇宫中。”   大卫最好的女人,当然在皇宫中,可那是朕的老婆,不是没脸没皮的郑敏。   齐越忍下心里驳斥,微微笑道:“朕之大卫,相夫教子的女子,都是最好的女子。不管她们是宫妃,是命妇,还是普通妇人,大卫之所以百业兴旺,是她们在后边支持。”   谁家里没有女人呢,母亲、妻子、姐妹、女儿,一个家的另一半都是女人。想起自己母亲、妻子的辛苦,朝臣们深揖行礼:   “吾皇英明,大卫勤俭贤孝的女子,都是最好的女子。”那些女子,是他们的母亲、妻子,因为有她们在,他们才能安心打拼。   殿里殿外数百人同时开口,这份默契地动山摇,齐越的凝聚力这么好?察克忽更加坚定自己的想法。   “鄙人一直坚信,睦邻才是两国百姓的福音,可惜亡兄一意孤行,坏了上次和谈。”   察克忽站起来,对齐越抚胸低头:“本王正式向陛下求亲,愿迎娶郑将军,和大卫结成永久盟国。”   结盟和和谈是两回事,齐越微微眯眼,看向察克忽头顶。上次可以说是欺骗,这次他会拿出什么诚意,打动自己?   齐越微微一笑:“贵使远来是客,朕派黄大人为你接风洗尘。”   不亲自招待自己吗?郑没说错,想要打动皇帝,必须拿出诚意,花里胡哨没用。   察克忽不再耽误,从怀里取出一封信,双手呈上:“这是鄙人亲笔信,请您亲自过目。”   齐越淡笑看一眼汪成全,汪成全抱着拂尘,从丹墀小碎步下来。恭敬中带着几分傲然,接过信,转身双手呈给帝王。   齐越用手一捏,略微挑眉扫了一眼察克忽,微笑道:“贵使一路辛苦,请黄大人安排招待。”   “微臣遵旨”黄尚书躬身领旨。   汪成全一甩拂尘:“退朝~~~”文武百官躬身,声如洪钟:“恭送陛下。”齐越举步从侧面离开,宫娥太监打着香炉,仪仗跟在后边。   齐越下朝除非意外,否则一定是去南书房。一来顺路,二来可以整理下朝臣,禀报的各项事宜。   南书房的宫女内侍,早准备着热水热茶,皇帝一到立刻有条不紊伺候。齐越洗漱一番换上常服,小德子送上泡好的雀舌。   这原来是汪成全徒弟小刘子的差事,可上次查徐惠的时候,查出小六子逼死人命,被皇帝斩了。   当时汪成全羞愧的要以死谢罪,他对不起陛下信任倚重。是齐越说服他,如果小六子犯错汪成全同罪,那么朝廷每年查出贪官污吏,是不是皇帝也该同罪。   汪成全勉勉强强接受这个说辞,毕竟这两者之间有区别。那些贪官污吏又不是陛下心腹,小六子却是他一手调、教。汪成全勉强接受,是因为他怕自己死了,陛下一时找不到可靠的人伺候。   但汪成全也落下一个毛病,看到小德子伺候,总觉得如坐针毡,每每接过他的差事,不让他靠近皇帝。今天也一样,接过茶水挥挥手让他退下。   齐越自然看了全套,不知怎么就想起郑敏。这个他好歹近距离接触过,谁知道当初要为兄报仇的女人,这会儿要嫁给仇人。   不过齐越什么都没说,端茶喝了几口,拿起察克忽的信慢条斯理撕开,里边是另一个信封。齐越淡淡一笑,他接手就知道是信中信,抬眼看信封上写着:   贵妃亲启,郑敏拜上。   呵,齐越心里一哂,看来这事有几分可信,只是不知道那女人又想让阿茹,怎么帮她。   把信收入袖中,齐越开口:“摆驾落雁宫。”   一行人又往落雁宫去,在宫里齐越几乎都是步行,既可以节约人力物力,还可以锻炼身体。只是才走到半道,寿康宫大太监匆匆赶来。   “明殿下再长出一颗牙,贵妃娘娘高兴,要陪太后小殿下一起用膳,请陛下退朝去寿康宫。”   齐越脚步方向一变,往寿康宫去。等齐越到寿康宫,身上已经薄薄一层汗,又是洗手擦脸,然后才去看老娘、老婆、孩子。   寝殿里,齐明小宝宝看到明黄男人进来,立刻抛下太后贵妃,对齐越欢喜的笑出三颗小乳牙。在齐明七个月的生涯里,唯有这个男人一直亲密陪着他。   “儿臣给母后请安”齐越笑着行礼,老太后心情不错,笑道:“来看看明儿新牙。”   沈欣茹起身微微屈膝没说什么,笑着把地方挪开。   齐越抱起儿子看,齐明一边咯咯笑,一边伸出嫩呼呼小爪子,抓父皇鼻子。齐越的鼻子,又挺又直非常漂亮。   偏开头,齐越看到齐明上牙床,冒出一个细小白尖尖:“另一颗也快出来了。”旁边牙床已经隐隐透白。   陆太后笑的开心:“哀家的小乖孙过不了多久,就可以陪哀家用膳。”   ‘膳’这个字,齐明宝宝很熟悉,听了立刻欢欣鼓舞在父皇怀里墩屁股“啊啊啊”用膳、用膳。   齐越点点儿子小鼻头,笑着嫌弃:“就知道吃。”   老太后不乐意了:“他还是个不会说话的毛孩子,不吃做什么?”   被老娘训,不管有没有道理,齐越只有认错的份。几个人起身被宫女伺候洗手用膳,齐明宝宝睁着好奇的眼睛东看西看。   洗完手上餐桌,今天有小殿下的位置,太后觉得小皇子可以慢慢熏陶了。几个人寂然无声分主次坐下,旁边宫女太监布菜伺候。小宝宝白嫩嫩脸蛋,乌溜溜眼珠充满新奇,他没参与过这么隆重的用膳。   不过很快,宝宝的注意力就被鱼茸粥吸引了,齐明小宝宝从四个多月开始吃饭,现在伙食花样很多了:蛋羹、奶羹、各种粥。   七个月的宝宝已经开始活泼,不想在屋里呆着,吃饭抓勺子,可是不管他做什么,桌上其他人都悄然无声。食不言寝不语,言传身教大约就是这样子。   吃完饭齐越想了想,还是告诉太后:“浑漠翼亲王察克忽,来朝求娶郑敏,希望两国结为同盟。”   老太后第一反应侧目沈欣茹,她可记得郑敏和沈欣茹算是生死之交。沈欣茹也吃了一惊,不过没表现出什么,她不会在人前插嘴政事。   看着沈欣茹宠辱不惊的样子,老太后心里其实有几分满意,这才是一国之母该有的风范。   回头,陆太后对儿子皱眉:“又是前年那个察克忽,上次信誓旦旦请你去边境,什么也没谈成。”   齐越心里一突,太后到现在也不知道当年北境之变,不知道他曾被人追击。   “儿臣会谨慎。”   几个人在庭院散了一会步,齐明小脑袋一点一点犯瞌睡,老太后把儿子儿媳赶走,自己陪着孙子睡午觉。   回到落雁宫齐越把信给沈欣茹,沈欣茹拆开来回扫了两眼,把信递给齐越。齐越略带些好奇,拿过来一看,不过几行字简单明了,活灵活现的郑敏出现在眼前,还是当年让他头疼的无赖。   沈姐姐,我喜欢他,想嫁给他,你见他一面就明白,他带着诚意来的。   似乎怕沈欣茹看轻‘诚意’两个字,郑敏特意加黑加粗不说,还画了一个圈!   “……”齐越,他当初为什么昏头,把这个女人封妃,简直就像黏上他们两口子了。   “见见吧,和睦相处总比打仗好,看看他们到底怎么回事,再看看翼亲王到底带着什么诚意,让阿敏没法直说。”   相较齐越当时暗暗讶异,和陆太后不满,沈欣茹神色并没有什么变化。 第66章   三月底的皇宫绿树映着春波, 红柱琉璃瓦,鲜艳雍容的芍药牡丹开的姹紫嫣红。   察克忽跟在汪成全后边心情激昂 ,中午送信晚上皇帝就约他共用晚膳, 这么快的吗?皇帝这么重视, 他的心愿是不是真能实现?   汪成全揣度万岁贵妃意思, 对察克忽多一两分谄媚之意,欠身笑道:“陛下特意安排御膳房, 做几道浑漠菜, 一解王爷思乡之情。”   察克忽立刻感觉到汪成全释放的善意, 掩下欣喜, 笑道:“上次北境之行是浑漠失信, 陛下胸襟广阔,还愿意再谈结盟, 是大卫、浑漠百姓的福气。”   汪成全笑眯眯,等察克忽说完,才提醒他:“万岁北境遇险,太后不知道, 朝中大臣闭口不谈,是不想太后老人家多生一回气。”   察克忽了悟:“多谢汪公公提醒。”   两个人说说笑笑到春明阁,汪成全带察克忽进去,躬身道:“陛下、娘娘, 翼亲王前来赴宴。”   察克忽单手抚胸欠身行礼:“察克忽感谢大卫天子,和贵妃娘娘盛情。”   齐越笑笑点头:“翼亲王不必多礼。”沈欣茹站在齐越身后微微欠身,然后抬头打量郑敏看中的这个男子。   比一般浑漠人更高, 但不是壮硕身形,只觉得孔武有力。眉目也不像普通浑漠人大颧骨厚嘴唇,浓眉深邃的双眼皮,一部胡子到很浑漠,浓黑粗硬微微卷曲。   沈欣茹打量察克忽,察克忽也看到皇帝身后的女子:看起来约莫十八、九,皮肤白皙细腻,长的柳眉秋水眸,琼鼻衬樱唇,一头柔顺秀发像喀嚓湖底的水草,动人心神。   只站在那里就是一幅画。   “大卫的贵妃,真的像郑说的,美的像月下仙子。”察克忽抚胸单膝跪地“郑在北地很想您,托我替她行礼。”   沈欣茹淡笑:“郑将军有心,翼亲王请起。”   好友去打仗要嫁给敌人,这么大的事却什么都不问,这位贵妃稳的很。察克忽起身,他记得郑敏的话:不要在陛下和贵妃眼前玩小聪明,陛下看着和气没脾气,其实最善看人心;贵妃善良体贴没错,但是大局观特别好,根本不会判断错误。   想要得到他们的认可,就必须拿诚心出来。   察克忽一边想着郑敏说的话,一边笑道:“郑经常提起贵妃,说您是她最好的朋友,她说如果想要心愿成真,就必须真诚对待您。她让我给您讲一下我的故事”   这就是诚意的开端了,齐越微微一笑:“翼亲王坐下慢慢讲。”   察克忽拱手道谢,在下首坐稳,对沈欣茹笑道:“娘娘一定发现了,我和浑漠人长得不太一样。娘娘不必谦虚,郑说过娘娘一手好丹青最善观察。”   沈欣茹停下想要否定的话,嘴角抿出微笑,听察克忽继续说。   “我的母亲是卫人,被浑漠人劫持,因为美貌送给我的父汗。我是父汗第五子,因为母亲是卫人,自小不受重视。”   竟有一半大卫血脉,齐越面色不变,心里多出几分玩味。沈欣茹微笑开口:“难怪翼亲王卫语说的这么流利。”   这位贵妃心地真好,怕他说起小时候被欺凌伤怀,直接岔开话题。当然这样也拉开距离,就算卫语说得好,也是异族王爷,国事面前不讲亲情。   察克忽朗然一笑:“是,本王不仅卫语讲得好,还从小听母亲讲卫国的事,所以喜欢卫国一直力主和谈,被其他兄弟嘲笑为卫贼,当然也可以叫做亲卫派。”   “只不过我这亲卫派势力非常弱,父汗在的时候虽然封为亲王,但是只有很少的牛羊和牧民。我带着他们到偏远的昆兰山下,特意请来卫人教他们耕种。”   “最初不过一百来户牧民,七八百牛羊,但是不到十年,发展成六千多户牧民十万牛羊,整个昆兰山下都是开垦的农田。”   察克忽自嘲一笑:“那时候太年轻,看到流浪来的牧民,从两手空空,到有骏马有牛羊有粮食,心里只有高兴,却不想肥美的羔羊引来豺狼。”   “我的长兄先汗王巴努克,派人来信说要和大卫谈通商,说我了解大卫风俗希望我去。”   齐越微笑不语,心里却明白,这就是前年察克忽来的起因。察克忽对齐越歉然一笑:“陛下不知道,那时候我有多高兴多傻。汗王说连年风雪灾害,凑不出珍贵礼品,我把攒下的十年家底,换成珍贵礼物。”   ……齐越,都说卫人心眼多,这个一半这么傻的吗,再穷汗王宝库里,也有数不清的奇珍异宝。   “陛下觉得我很傻是吧?您生活在富饶的大卫,不知道牧民的日子有多苦。要受小头目、首领、汗王三层压迫,丰年还好,一旦受灾吃毡咽雪,到最后甚至连袍子、靴子、皮褥都煮了吃。”   齐越微微皱眉,他知道浑漠人的袍子,靴子都是皮质的,万不得已可以煮来吃。可是浑漠那么冷,吃掉这些拿什么御寒。   察克忽眼里全是痛色:“一到灾年冻死饿死的灾民,到处都是。”   齐越开口:“巴努克从蒋子良那里,得到的粮食呢?”   “不是正式通商,蒋子良能弄出多少粮食。”察克忽苦笑“因此说要谈通商,我热血沸腾不顾一切来了。”   沈欣茹心想:等你回去时,只怕牧民牛羊都没了。   齐越面上微笑亲和,心里实在无话可说:你热血沸腾来了,满腔诚意让朕信了浑漠诚意,千里迢迢去北关,结果……想到被巴努克愚弄,想到被屠戮的三城百姓。   齐越心里不是不痛,但能除掉蒋子良,解决边境隐患,能孕育大卫皇长子,不算太失败。齐越心里冷静分析,可还是止不住心疼和怒意。   沈欣茹心有所感,将茶盏递到齐越手边:“陛下喝口茶。”眼里是关切和温暖。   齐越调整心情端起茶盏,微笑道:“翼亲王,请。”   “陛下请,贵妃请 。”察克忽也举茶相敬。   浑漠人果然比较尊崇女性,沈欣茹微笑端起茶杯,就这点来说,郑敏倒是挺合适那里。   几个人礼节性喝口茶,察克忽继续讲述自己的故事:“等我回到昆兰山下,土地和牧民被瓜分,牛羊被驱赶。他们说我只能有一百户牧民,七八百牛羊,因为那是大汗定的。”   “强权之下没有道理可讲,我只是心疼那些牧民才,吃饱没几天。牧民们也心心念念我,好些悄悄拖家带口逃回来。昆兰山别的没有,里里外外能开垦的荒地比较多,我带着他们重新开垦荒地,期望来年能有粮食。”   察克忽抬眼,对齐越沈欣茹朗然一笑:“说到这里,就要说陛下的女将,贵妃的好友,郑。她从去年冬天进入浑漠,像是一把尖刀插进浑漠体内,搅的各方贵族不得安宁。”   “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算了,有一次她行军途中,发现一户牧民,牧民很穷,家里还有孕妇,家里人饿的吃雪,把最后一只皮靴留给孕妇。”   “郑哭了,你们一定想不到,明明是敌人,可是郑哭了。她说她想起家里哥哥对她的疼爱,想起贵妃怀孕的样子。郑给那户牧民留下粮食,从那天开始,郑做开始劫富济贫。”   “陛下和贵妃一定无法相信,郑走过的地方,都会留下美好传说,甚至有牧民把她奉为女神。”   察克忽笑笑,笑容里有欣赏和爱慕:“下来该说我了,今年冬天并不算灾年,可是牧民的日子特别难过。巴努克死了,几个王子都想成为汗王,他们背后的母族势力,努力搜刮粮食大量征兵,大大小小打了好几次仗,浑漠百姓苦不堪言。”   “最后老大巴尔亥勉强上位,可是其他王叔王子,依旧割据一方。几场仗让浑漠百姓,举步难行民怨沸腾,巴尔亥想安抚民心,就想到了我。”   “说我引来卫人,害死巴努克,让浑漠民不聊生。最可笑,还洗劫了我最后的牧民和牛羊,他们把我牵在马后,打算带到大都处决。”   “我的护卫和牧民,组织起来救我,关键时刻碰到郑,是她救了我,后来我们日夜相对,互相了解生出爱慕之意。”   察克忽站起身,对齐越抚胸行礼:“其实我的封号已经被夺去,我能带着护卫礼物,体体面面来大卫,都是郑在背后支撑,我和郑有一个共同愿望。”   察克忽单膝跪下:“请求大卫天子出兵,助我夺取浑漠,我成为汗王那一日,迎娶郑为王后,愿和大卫结成永久同盟。”   原来是这么回事,这种事也不算不奇怪。齐越和沈欣茹都是饱读史书的人,历史上借兵夺国的事挺多,但是结果好的不多。   大约就是‘粒米恩斗米仇’。   齐越淡淡一笑:“你不怕朕拿下浑漠,划入大卫版图。”   察克忽并不在意:“如果陛下能对浑漠,大卫一视同仁,我不在乎,谁是君王有什么要紧,只要百姓能安居乐业就好。”   “不过”察克忽另起话头“大卫和浑漠,地理气候风俗完全不同,陛下并不好治理,再说版图太大,难免鞭长莫及,还请陛下三思。”   齐越当然对浑漠没兴趣,那么穷,搞不好还要年年补贴。   沈欣茹知道齐越心思,她微笑道:“想让大卫出兵,亲王总得拿出诚意。”   察克忽:“信里不方便,郑只说我带来诚意,却没说是什么诚意。”他从怀里掏出一块叠起的布,“我带来了浑漠的堪舆图。”   堪舆图!齐越下意识握紧扶手。   “这是浑漠最全的堪舆图,整个浑漠只有三幅,一幅在巴尔亥那里,一幅随着巴努克下葬,剩下一幅在我这里。”察克忽双手奉上。   有了堪舆图,浑漠就像大卫的花园一样,可以随意出入,齐越怎么能不激动!   汪成全不用主子吩咐,立刻下来接住珍贵的堪舆图,他跟着皇帝长大,知道这东西的价值。   “陛下”汪成全双手捧到齐越面前,齐越按捺心里激动,面色温和挥挥手。汪成全小心翼翼,把布块放在齐越手边,顺手端走茶盏。   沈欣茹把自己茶盏也端起来,交给汪成全。   这样珍惜怕不小弄湿,说明皇帝和贵妃,明白这份礼物的珍贵。有这个东西,浑漠将永生永世,对大卫敞开门户。有危险才能激起浑漠人得血性!察克忽挺起胸说到:“那块布里,还有几位亲王、王子的兵力分布。”   ……齐越   察克忽以头触地:“请陛下出兵浑漠,祝我成为汗王。”只要能拿下浑漠,他一定让浑漠子民,吃饱穿暖! 第67章   出兵夺国不是说一句话的事儿, 齐越收下堪舆图,请察克忽回去等消息。等人走了,已是华灯初上。齐越有些疲惫的捏捏眉心, 沈欣茹起身到他后边帮他按摩太阳穴。   温热滑嫩的手指, 在太阳穴力度适中的打圈。老婆体贴自己, 齐越心里舒服极了,闭上眼睛微微向后靠进沈欣茹怀里。清甜的茉莉花香, 瞬间包裹他。   “阿茹, 这件事你怎么看?”   怎么看, 涵盖的方面就多了, 比如察克忽可信吗;如果郑敏嫁给察克忽做王后, 那么北关的将领换成谁,郑文化肯定不能用了。   没可能女儿做邻国王后, 父亲镇守边关。   还有如果出征浑漠,谁做主帅?同理郑文化不能用,郑敏儿更不可能。蒋方国倒是可以,可他身上有父亲的污名难以服众。   朝中大将很多, 可是熟悉浑漠天时地利的却不多。还有抽调兵力,还有筹措粮草,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沈欣茹一边替齐越按摩太阳穴,一边笑道:“陛下饿不饿, 不然咱们去太后那里用膳。”   事急从缓,先生教过他的。齐越明白沈欣茹的意思,抬手拉下她温滑纤指, 放在唇边吻一下:“这回儿母后肯定用过晚膳,咱们自己用,然后去看明儿。”   说是请察克忽用膳,其实都是说事情。两个人用过晚膳,已经过了亥正(晚八点)沈欣茹有点担心:“等咱们过去,明儿大约睡了。”   太后看见咱们,大约不会高兴,沈欣茹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齐越拉着沈欣茹往外走,他很了解妻子心中忧虑:“明儿睡了,咱们看看母后就回来。”   ……沈欣茹,太后会被你气死的。齐越拉着沈欣茹出殿,殿外太阳余晖已经收尽,清黑色的夜幕下,满天繁星刚刚被点亮。   静谧又充满生机的夜空,让人心情安静快乐,齐越在沈欣茹额头印下一吻:“在父母面前,心思不用那么细,咱们不犯错,母后教育子女的乐趣从哪来。”   沈欣茹……等她老了只想安度晚年,并不想教训儿子媳妇。   两个人溜溜达达到寿康宫,还没见人就听到小宝宝‘咯咯’笑声,然后是陆太后充满慈爱的笑声:“明儿真能干,再吃一口。”   ‘咯咯咯’   两夫妻走进去,就看见小儿子坐在圈椅里,两只胳膊挥舞的像只小燕子,一幅激动模样吃东西。吴嬷嬷在旁边伺候,看见他们进来,也是一副高兴模样:“明殿下另一颗门牙露头了。”   陆太后回头看见儿子媳妇,心情好也不计较他们这么晚来:“伯琛上下四颗牙,可以磨东西吃。”   齐明小宝宝,快乐的像只小燕子,并不搭理爹娘,胳膊一挥一挥,抓太后手上小银碗。太后不防备,被抓了个正着,唬的连忙护着碗后退。   齐越笑道:“怎么这么晚还吃东西?”   陆太后将碗交给吴嬷嬷,齐越连忙扶她去桌边坐下,陆太后心情不错:“孩子胃小吃饭没点,再说清蒸鱼不油腻,只给他吃鱼腹那块明肚。”   沈欣茹屈膝:“臣妾给太后请安。”   “儿臣给母后请安”齐越连忙跟上,陆太后斜一眼儿子,声音还算温和:“都起来吧,听说那个浑漠使臣又来了,你还在春明阁设宴?”   齐越犹豫一会儿:“是”   陆太后没什么好感:“前年来说的天花乱坠,骗你去北境,结果什么也没谈成,今年又来还要娶郑敏。”斜一眼儿媳妇,这个也不省心。   齐越看看屋里伺候的宫人,吴嬷嬷见了笑意浮到脸上,陛下要跟太后说国事。让屈氏抱起孩子,吴嬷嬷带着殿里宫人退下。   等人都走了,陆太后才微微皱眉:“怎么,还有事?”   齐越在太后旁边坐下,顺道拉着沈欣茹也坐下,太后就责备儿子:“黑灯瞎火,带着贵妃来回跑什么,她有身孕,也不怕路上崴了脚。”   “晚膳用的晚,所以带她走走消消食。”   “听说你设宴招待浑漠使臣?”陆太后问。   “没开宴,察克忽请儿臣出兵浑漠。”齐越简略讲了讲下午的事,只是隐去了察克忽要见贵妃的话。   陆太后听完第一反应,如果出兵浑漠派谁做帅,她想到了自己的弟弟,承恩侯陆放元。不过她很快想起吴嬷嬷的话,娘家的事差不多就行了。更何况陆家要是拿了北关兵权,天下六成兵力都在手上,怕是要造反。   “这事你打算怎么处理?”   齐越笑道:“阿茹劝儿臣来和母后用膳,可那会儿母后已经用过晚膳了。”   陆太后看向沈欣茹,眼里就多几分满意:“事急从缓是好的,愿意听老人意见也好。”然后看向齐越,“明日你召内阁商议,哀家的意思还是要去的,有人带路好好摸一摸浑漠内情。”   这样浑漠在大卫面前,就没有任何秘密可言,更何况如果娶郑敏为后,那么浑漠王族就有大半卫人血统。   “是”齐越笑。   第二日找内阁商议,内阁也觉得是好事,以最小损失摸清浑漠状况。   齐越回来又和沈欣茹闲话,他知道自己妻子很有政治眼光,沈欣茹笑道:“邻国强大,卫国才不敢松懈。”   “你这是给明儿养狼呢。”   察克忽留在京城,齐越派暗龙卫飞奔浑漠,核查堪舆图真假,兵力分布虚实。另外密旨让郑敏回朝,派遣大将远赴北关接替郑文化。   日子晃晃悠悠过去,五月底六月初,郑敏回到京城。   “沈姐姐我回来了!”落雁宫大步流星,走进一个身姿矫健的女子,郑敏一阵风刮进宫里,不等沈欣茹反应过来,一把抱住她:“沈姐姐想死我了。”   沈欣茹推了推,没推开。   “沈姐姐还是这么又香、又软、又好抱。”郑敏抱着沈欣茹,用力蹭了蹭她滑嫩的脸颊。   ……沈欣茹:“比以前瘦,但力气变大了。”   “沈姐姐倒是一点没变”郑敏放开沈欣茹忽然坏笑“还是一个大肚子顶着我。”   “……”沈欣茹   沈欣茹抬眼细看郑敏,比以前黑,但是眼睛亮如星辰,神采奕奕让人见之忘俗。   “沈姐姐累不累,不如咱们去御花园转转,夏天的御花园很美吧。”   这是要和自己说私话,沈欣茹笑道:“太医说,多动动对孩子好。”   两个人没带宫女内侍,只秀珠远远坠在后边。五六月的太阳已经猛了,郑敏带沈欣茹在湖边水榭坐下。   水榭外明波荡漾绿树环绕,湛蓝的天空,飘着几丝白云。湖面微风袭来,郑敏儿深深吸一口气:“还是京城好,又暖和有富足,不像浑漠早晚还要穿夹衣,吃的更是粗糙简陋。”   “那你为什么要嫁那么远,真的喜欢察克忽?”   “察克忽”郑敏看着远处假山,脸上带出笑容“喜欢有一些,不过他更喜欢我。”   郑敏儿收回眼光看向沈欣茹:“姐姐知道我的性子,咱们卫国没有几个男子受得了,我嫁给他们恐怕会把人捶扁。而浑漠不同,他们尊崇女子,女人可以掌家,挑选自己喜欢的男子。”   “姐姐不知道吧,在浑漠姑娘要是看中哪个小伙子,就可以拉去草丛一度春宵。要是有孕,家里人只会觉得,占了天大的便宜,白得一口人。”   十分了解的沈欣茹但笑不语。   “不过这不是主要原因,我原本就没打算嫁人,选择察克忽有三个原因。”郑敏神色正经起来。   “第一浑漠百姓太苦了,冬天想挖草根都没有,常常可以看见冻死的牧民,老人孩子成年男女都有,我想让他们不说吃饱穿暖,最起码别冻死饿死。”   沈欣茹抿唇敛目,这些事她听过,可书上的文字,和眼前活生生的人命不同。   “第二我嫁给察克忽,可以保证百年之内,浑漠不会犯边。”她活着可以控制六十年,她死了还有儿子继承遗志。   这是要把一生献给大卫和浑漠,离家别国,沈欣茹心里一痛,拉住郑敏儿手。明明是少女的手,却比男子还要坚硬,手掌全是茧子。   郑敏捏捏沈欣茹手,面色忽然变得狠厉:“再说我还有兄长血仇没报,等我到了浑漠,我要那些害我兄长的全部去死!”   沈欣茹没说话,任由郑敏将她手握生疼。好在郑敏很快回过神,松开手看沈欣茹手红成一片:“都是我不好,忘了沈姐姐皮肤细。”   “没关系”沈欣茹一边笑着说,一边想抽回手,可惜没抽走。   “完了,待会儿发紫,万岁不会杀了我吧。”   “怎么可能”沈欣茹还是没能抽回手。   郑敏拉着她的手触摸感受:“我也见过不少姑娘,从没见过谁,有沈姐姐这样细嫩白皙的皮肤。”   “……”沈欣茹   郑敏忽然兴奋道:“沈姐姐生个女孩儿吧,给我儿子做媳妇。”   “……”沈欣茹用力收回手“你还没成亲,难道要给儿子定个媳妇姐姐?”   “这有什么,到时候我多生几个儿子,让你家姑娘随便挑,要是喜欢也可以都收了。”嫁给兄弟,在浑漠也很正常。   沈欣茹知道天下之大各有习俗,倒不会用卫人标准去评判:“你儿子要是能求得公主欢心,我也没意见。”   不,她才不让女儿嫁那么远,又穷又冷。   郑敏在落雁宫混了午饭,毫不客气把偏殿征为己用。下午琢磨着皇帝该回来用膳,郑敏告辞:“我不在这碍眼,明天还来找沈姐姐玩。”   沈欣茹笑着应了,郑敏却没有出宫,等在半路看齐越过来,笑嘻嘻行礼:“末将参见陛下。”   齐越看见郑敏习惯性头疼:“平身,你在这里做什么?”   “等陛下”郑敏笑眯眯。   “……”齐越直觉没好事“朕累了,有什么事,明天说。”齐越举步,郑敏一晃身挡住继续笑眯眯:“贵妃借我几天呗。”   齐越连冷笑都懒得给,绕开郑敏想继续走,可他没有郑敏身姿灵活,又被挡住。当然暗龙卫就在附近,完全可以扔开郑敏儿,可皇帝没示意,他们不能多事。   郑敏儿继续笑眯眯:“别这么小气,末将就借三天。”   齐越不理会,郑敏儿再接再厉:“反正沈姐姐肚子那么大,陛下也做不了什么,不如借我几天呗。”   论无赖,论脸皮厚,齐越承认自己比不过郑敏:“你现在身份敏感,住在落雁宫给她招灾吗?”   “浑漠王后和贵妃交好,谁敢轻慢她。”郑敏儿笑容自信。   “你就确定自己能成为浑漠王后?”   “堪舆图给你 ,兵力分布给你,这要拿不下浑漠,那主帅可以去死了。”郑敏儿眼里带一点轻蔑“浑漠人不是喜欢比母族吗,他们谁的母族有察克忽厉害,翼亲王的母族是大卫。”   齐越心若洞火,郑敏这是跟他拉关系呢,不过确实让人受用,察克忽的母亲是卫人,说大卫是他母族不为错。   可即便这样,也不代表郑敏能霸占他老婆:“贵妃有朕,不用你撑腰。”   郑敏完全不虚:“不用我?这么久陛下也没能把沈姐姐封后。”   这就戳到齐越心上了,皇帝咬牙:“你还没嫁到浑漠,还是朕的臣子。”   这么顶撞是找死么?   郑敏眼睛眨了眨,忽然凑近皇帝嬉笑:“末将以前还是陛下妃子呢,臣妾还没侍过寝。”说完眼巴巴看着齐越,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齐越……齐越一甩袖……回自己清宁殿了。   对着齐越背影做个鬼脸,郑敏儿开开心心飞回落雁宫:“沈姐姐,今晚我和你睡~” 第68章   沈欣茹有些奇怪:“陛下没说他晚上不来。”   郑敏儿扶着沈欣茹, 乐滋滋瞎话随口来:“我出宫路上,刚好碰见汪成全,听说万岁不来, 我才返回来陪沈姐姐。”   沈欣茹又些疑惑, 这两年来不管发生什么事, 齐越都会来落雁宫休息,怎么今天……   郑敏儿不给沈欣茹思索机会, 一幅欢乐样子, 拉她去用膳:“走吧, 我都饿了, 正想念皇宫美食。”   沈欣茹不再说什么, 被郑敏儿拉去用膳。郑敏儿虽然闹腾,用膳也快, 可是却不显粗鲁。一桌七七八八的菜,都在无声中进了她的胃。   比齐越吃得多,可沈欣茹好像没发现一样,慢悠悠陪着郑敏儿扫荡。   郑敏在用餐途中, 看过沈欣茹几眼。嘴角勾起笑容,郑敏喜欢沈欣茹这幅波澜不惊的样子,不会嫌弃她粗鲁,也不会心疼她受苦。路是她自己选的, 酸甜苦辣她都愿意接受,不用别人说长论短。   沈欣茹等郑敏儿吃瘫在椅子上,才慢悠悠喝下最后一口鱼汤, 放下勺子,秀珠墨兰带着宫人上来伺候,净手漱口寂然无声。吃完饭,两个人挪步正厅,汪成全探头探脑过来,觑见郑敏儿,好像瞧见恶霸似的,连忙求助样看向沈欣茹。   “娘娘,陛下让奴才过来说几句话。”   沈欣茹下意识,眼神转向郑敏儿,她是有疑惑的。不过看到郑敏儿后,心思一转笑道:“你先去喝茶,我一会就来。”   郑敏儿嘴角斜斜勾起,扫一眼汪成全,对沈欣茹粲然一笑:“好,我等沈姐姐。”   汪成全等着郑敏呼啦啦带人走了,才踅到沈欣茹跟前,委屈:“郑将军半道拦住万岁……”   沈欣茹沉吟,汪成全叽里呱啦说郑敏,怎么欺负万岁,不让万岁来落雁宫。   汪成全说完,沈欣茹并没有说什么,只是让他回去伺候齐越,自己移步进去内殿。内殿郑敏儿瘫在椅子上,没什么正形,手边一盏白汽袅袅热茶,茶盖翻过来随意搁置一边。   郑敏儿懒洋洋不动弹,沈欣茹微笑过去:“阿敏无聊?不如我陪你手谈两局。”郑敏立刻焕发出生机,从椅子上蹦起来,精神抖擞:“我听说沈姐姐琴棋书画,样样师从国手,咱们来试试。”   满脸跃跃欲试,再没有刚才瘫成煎饼模样。沈欣茹执白子,郑敏执黑,两个人在棋盘上来来往往。郑敏一时纵横捭阖,一时阴诈诡异,让人摸不着头脑。沈欣茹全程淡然,执子沉静细腻,却让郑敏找不到半点机会。   一局结束,郑敏儿输了两子:“沈姐姐好厉害,再来!”战意昂然。   可是三局下去,郑敏三局连跪。挽起袖子,郑敏找到久违的对手:“再来。”   沈欣茹笑笑,将旗子放入棋篓:“今天不行,我有孕不能熬夜。”   郑敏满头热血,可是看到沈欣茹腹部,单薄的夏衣被高高撑起。有些不舍的丢掉旗子,郑敏强行给自己找面子:“我在北关很少遇到对手。”   “嗯”沈欣茹脸上的笑意,带着包容。   两个人洗漱上床,半夜沈欣茹醒来,郑敏不知什么时候蹭过来贴着她。白日,那么张扬肆意的女孩儿,夜晚依偎在她肩头,闭上精彩不俗的双眼,她不过是个十八、九的姑娘。   几不可闻的叹息溢出鼻腔,沈欣茹悄悄起身,帮郑敏把单被拉到肚子上。等她躺下,郑敏又无意识蹭过来,依偎在她肩头。   沈欣茹有点心疼,别国去家几千里嫁给敌人,那里是她白日说的那么简单。黑夜里沈欣茹静静的看着郑敏睡颜,过了一会儿,将她腮边的发丝掠到耳后,闭上眼睛。   第二天郑敏醒来又是活蹦乱跳,吃过早膳就开始折腾:“沈姐姐咱们去看小皇子!”   沈心如闹不过她,只能带着她去寿康宫,只是出了落雁宫,郑敏像换了个人似的,一路扶着她说说笑笑到寿康宫。   寿康宫里郑敏规矩的不行,给陆太后见礼:“末将正五品游击将军,郑敏叩见太后。”   陆太后对曾经,在自己寿康宫里杀进杀出的姑娘,没好感:“平身,你一个外臣,待在宫里像什么样子。”   郑敏儿扶沈欣茹到旁边坐下,对陆太后笑道:“末将有生之年,恐怕再难回到京城,所以想多陪陪贵妃姐姐。”   沈欣茹察觉到郑敏的不一样,落落大方,但是待她极为恭敬,就是茶水也要试了冷热才放到她手边,这是秀珠的活。想她这一路对自己的殷勤小心,沈欣茹抬眼看看上首陆太后,心里大约明白怎么回事。   这是我郑敏敬爱的沈姐姐,日后也是浑漠王后尊敬的沈姐姐。   沈欣茹能看透郑敏心思,陆太后更是心知肚明。等她们走了,陆太后一边逗孙子玩,一边心里不舒坦,跟吴嬷嬷恼火:“还不是浑漠王后,就来给贵妃撑腰,也不想想一个浑漠王后算什么。”   吴嬷嬷笑笑,拿一个拨浪鼓逗小宝宝,齐明九个多月腿脚有力,爬起来刺溜刺溜。吴嬷嬷不说话,她知道自家小姐心里明白。   陆太后丢下手中玩具,看着孙子被阿吴逗得爬过来爬过去。   九个月大的宝宝已经很活泼了,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充满生机,藕节似的胳膊腿胖成一圈圈。   陆太后看了一会儿,放弃的叹息道:“她有这个心思最好,总是不忘故国故人。”   吴嬷嬷一边摇着拨浪鼓逗孩子,一边戏谑:“单这样?这次过后,浑漠在咱们大卫面前,还有什么秘密?再说咱们万岁开的条件也不差。”   齐越同意出兵浑漠,但不是白给的,这次出兵的所有费用,察克忽需提高一成来还。当然考虑到浑漠贫瘠,齐越给了二十年慢慢还。   吴嬷嬷叹口气:“就是不知道陛下,陪送什么嫁妆。”   郑敏以敏安郡主身份出嫁,这次齐越没把这算成和亲,只是浑漠和大卫之间的婚娶。因为是婚娶,浑漠自然送来聘礼。各种金玉珠宝,察克忽把历代汗王一半的珍藏送来。   临别时齐越告诉郑敏:“你只是嫁到浑漠,将来如果被欺负只管回大卫,这里是你的娘家。”   郑敏儿一身大红嫁衣,跪在地上,对来送行的齐越叩头到地:“谢谢万岁,谢谢您宽阔的心胸,包容臣女各种放肆。您是大卫万千子民的幸运,是天下苍生的幸运。”   临别,郑敏终于说出,她对皇帝的佩服和尊敬。这样开明、包容,又有决断的皇帝,自古能有几人。别看朝臣们经常和皇帝对着干,可齐越是他们最尊敬的君王。   好了,不说那么远,郑敏回京三天,察克忽陪着出征将帅回浑漠。察克忽在浑漠有贤名,牧民支持他,再加上有堪舆图和兵力分布图,卫国军队简直势如破竹,一个多月拿下浑漠。   察克忽不愿郑敏身上有污点,亲自斩杀当年害死她兄长的将领。然后一刻不耽误,送聘礼到大卫迎娶王后。   郑敏先告别父亲和兄长,跪在堂前她也是羞愧的:“都是女儿毁了爹爹和二哥的前程。”   郑家父子被调回京城,封做双安伯,看似清闲其实就是人质。这不怪齐越,为了卫国安全,这是必然的。从郑敏决定嫁去浑漠那天开始,郑家注定不能再掌兵权。   郑文化笑笑,拍拍自己留下伤痛的腿:“这样挺好,为将者不过是想要保家卫国,敏儿不费一兵一卒,保北关安宁,爹爹没什么遗憾。”   郑家唯一留下的二公子,嬉笑:“哥哥本来就懒,不喜欢没日没夜时刻警惕。这样好,你在浑漠做王后,哥哥在京城作威作福。”   谢谢,郑敏给父亲兄长各磕一个头,去宫里辞别沈欣茹。沈欣茹刚生下小公主不久,还没出月。   “沈姐姐,我要走了。”   十月天气,郑敏还穿着夹袍,只是外边罩了一件,宝蓝色金绣白貂领披风。   沈欣茹半靠在锦被上,乌丝松松挽一个纂,头上戴着抹额。她笑着对郑敏伸手,郑敏连忙在唇边哈几口气,才握住沈欣茹手。   入手温热滑软,而郑敏的手冰冷坚硬:“我还是冰到沈姐姐了。”郑敏急的要抽回手,沈欣茹笑着拉紧她:“没事。”   郑敏看着就算素面,却依然美丽的沈欣茹,心里不舍如同翻滚的水浪,一波接一波:“沈姐姐,我最开心的事,就是来京城认识你。”   “谢谢你一直不动声色帮助我,谢谢你像姐姐一样包容我。阻拦陛下假传圣旨,我只想让万岁知道我有胆有色,敢于把我放到浑漠。”   说的是这次回京,郑敏在宫里住的那三天。   沈欣茹温温一笑,像是三月的春风:“为什么把自己说的那么势力,当初是你在寿康宫救我一命……”   郑敏开口想辩解,那是为了抱紧贵妃皇帝大腿。   “嘘”沈欣茹阻止她“不管你出于什么目的,受益的是我。就好像你月前在宫里拦圣驾,去寿康宫表明我们姐妹情谊,固然是为了证明你的胆色,可难道不是为我撑腰吗?”   面对沈欣茹包容的眼神,郑敏把头搭在她肩头,慢慢抱住她。沈姐姐……   眼眶忽然一湿,郑敏难得生出几分新嫁娘的忐忑:“沈姐姐,我有点怕。”   沈欣茹抬手拍拍郑敏,细瘦却坚硬的后背:“别怕,你还有家在卫国,你还有个沈姐姐在皇宫。”   郑敏破泣而笑,放开沈欣茹:“沈姐姐这样说,搞的好像我又来抱大腿,放心,察克忽敢对不起我,我就杀了他自己做女王。”   面对忽然豪情万丈的郑敏,沈欣茹微笑:“嗯”   郑敏十月离京,在大雪纷飞的冬月来到浑漠。她带着三百亲卫、各种匠人,教书先生,还有二十万石粮食的嫁妆。   没有金银珠宝,没有古玩字画,就是二十万石粮食。有了这些粮食,这个冬天浑漠不会再饿死牧民。   那些领到粮食的牧民都听到一句话,这是卫国贵妃给的。卫国贵妃刚生下小公主,她听说浑漠老人、孩子饥寒而亡,送给他们粮食度过寒冬。   “卫国的贵妃娘娘是菩萨”领到粮食的牧民,向着南方跪拜。   南边再南边京城皇宫里,齐越看着手里密信,笑着自言自语:“用粮食做嫁妆,确实是贵妃的意思。”   只可惜郑敏不知道,她为了给沈姐姐攒贤名,倒是歪打正着。   齐越弹了弹密信:“不枉阿茹对你那么好。”   烧掉密信,齐越往落雁宫去,快要过年了,他有许多事要同她商量。 第69章   这两日大雪连绵, 到傍晚雪花才稀疏起来。齐越急匆匆赶往落雁宫,地上白茫茫积雪,踩上去‘咯吱、咯吱’响。   ‘簌簌’的细微声音, 从房上、地上、树上落下来。齐越心情很好, 瑞雪兆丰年, 这样的透雪杀虫保墒,来上几场, 明年百姓丰衣足食。天下万民时刻在心里,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 让齐越心里记挂。   郑敏那个混球都做王后了, 他的阿茹还是贵妃。齐越不想再等, 他想让阿茹做皇后。   从南书房到落雁宫,齐越不知走过多少次, 路上一草一木他都很熟。绕过一段小林子,再往前半盏茶,就能看到落雁宫大门。软软蓬蓬的白雪下,青砖绿门头, 落雁宫三个字磅礴浑厚。   刚进宫门,就有小太监行礼问安,齐越免了通传自己带人进去,他不想沈欣茹折腾接驾。   跨过庭院, 大步迈入殿门,热气扑面而来。解下披风交给汪成全,抖落身上零星雪花, 齐越先去洗手,然后在火盆上烤热才进寝殿。   穿过水晶帘,绕过蝶恋春的红木屏风,原来是双面猫狗戏春图,后来生了女儿,齐越就兴冲冲换成蝶恋春。所谓蝶恋春,就是百花图带着彩蝶飞舞,这个红木屏风,不是双面绣技艺,是一种扎花技艺,颜色鲜艳,摸起来毛茸茸的。   绕过屏风,小女儿恰恰醒着,在母亲怀里慢悠悠蠕动。两三个月的嫣儿小公主,两只袖子举在脑袋旁,懒洋洋打一个哈欠。   这次齐越没坑女儿,取名齐嫣小名嫣儿。至于为什么有这么个名字,是因为齐嫣小公主刚生下来,给她父皇看时,无意识笑了一下。   齐越当时就化了,他的女儿一辈子只需‘嫣然一笑’,人生就能美满。这位齐嫣小公主,也比较有性格,生在九月底,天开始变冷,明明包个小襁褓很舒服,可她偏偏不能忍受约束。   捆在襁褓里,就不停蠕动蠕动,如果不能把自己弄出来,就开始哭。因为这个孩子沈欣茹没喂过,所以特别心软,孩子闹两次她就不在包襁褓。   齐越快速走到床边:“父皇的小公主~父皇抱抱~”齐越是个爱孩子的人,当初有齐明就可以看出来,到女儿更是变本加厉。   沈欣茹顺着他的力道,把孩子给他,提醒道:“母后过来了。”齐越抱着孩子回头,果然太后坐在床位,屈氏抱着孩子站在一边。   “儿臣给母后请安。”抱着女儿弯腰。   陆太后整个人都不好了,瞧瞧!一脸甜腻笑容,这是齐越看见女儿,浮出来的笑。真是不能更嫌弃:“抱抱明儿,别让他觉得爹娘偏心。”   沈欣茹生产前,下了十几天连雨,生产完要休息,总共有二十来天没看孩子,齐明完全将娘亲忘了。偏偏那个时候,齐越要关心秋收、浑漠撤兵、沈欣茹生产等许多事,也是三五天才去一次。   齐明小宝宝,把父皇也忘了。   老太后心疼的很,他的乖孙怎么能没爹娘疼?沈欣茹不方便来回跑,她就带着孙子来落雁宫,看皇帝贵妃。   齐越抱着女儿,看向屈氏怀里的儿子。齐明小宝宝环着屈氏脖子,正好奇的看他,乌溜溜大眼睛很可爱。不过齐越还是觉得,儿子没女儿娇嫩可爱。   低头亲一下女儿小脸蛋,好软好嫩,齐越觉得简直像融化的脂肪。尤其小孩无意识动作,好像有深刻的思想一样,特别可爱。转身把孩子小心递给贵妃,拍拍手对儿子笑道:“来父皇抱。”   齐明好奇看看齐越脸上笑容,再看看他伸出的胳膊,眨眨眼,抱紧屈氏脖子,给齐越一个背影。   陆太后打趣:“这孩子怎么还害羞了,这是父皇,让父皇抱抱?”小宝宝抱着奶娘脖子,还是不回头。   可怎么办,从四个多月沈欣茹有孕开始,再没被母妃抱过,现在沈欣茹能抱他了,可齐明认生……   屈氏觑眼皇帝,小心笑道:“明殿下会走路了,陛下看看?”   陆太后拍手笑:“怎么把这个忘了,快把明儿放下来。”   可齐明是放不下来的,他巴着屈氏胳膊,两条小腿蜷起来,死活不落地。屈氏有点冒汗,劝说:“明殿下给万岁、贵妃看看。”   屈氏弯着腰,把手上孩子再放低一点,齐越两条腿更加往上蜷,小小身子看着就不舒服。   沈欣茹看孩子,屁股都要挨地还是不愿意,温声说道:“算了,明儿下次想走,再让他走。”   陆太后接手,把孙子抱到怀里:“这孩子跟皇上小时候很像,都是羞涩内敛的性子。”   在对孩子这件事上,陆太后比较满意沈欣茹,不管哪个都是温和慈爱。不像齐越,看见小女儿,笑的就像花花公子,要多油腻有多油腻;看见儿子,那笑容就拉下来,就像教书先生,要多刻板有多刻板。   当然这是陆太后的看法。   晚上两夫妻躺在被窝里,齐越搂着沈欣茹说话。这次没有亲自哺育,沈欣茹恢复比上次好。   “阿茹,朕想在年前册封你为皇后。”   沈欣茹笑笑:“和朝臣太后商量没?再说还有十几日过年,册封大典礼部来不及筹办。”   并没有商量,齐越抿抿嘴:“朕想先下诏书,仪典明年开春后再说。”齐越也有自己的想法,“这几年命妇朝贺,宫里都没人主持。”   娶个媳妇好过年,不光是老百姓心愿,也是皇帝的。   “凭什么他们都有主妇主持新年,朕没有?凭什么他们孩子都是嫡子,朕的儿女是庶出?”齐越委屈。   沈欣茹转过身面向齐越,安慰他:“他们的是夫人,你的是皇后;他们是嫡子,你的是皇子公主,不一样。”   “你把朕当孩子哄呢。”齐越目光幽幽看向怀里老婆,然后发现老婆衣领开了,中间一条雪白起腻沟壑。   嗯,某个心思开始活泛起来。   沈欣茹没发现齐越目光,还在劝他:“快要过年,何必让朝臣们不得安宁。”   齐越看着雪白起腻的沟壑,手指有些发痒,嘴上还算正经:“皇后和贵妃虽然只差一级,可这身份差了天地那么远。”   最起码沈欣茹不会随意被赐白绫,再者身份不一样,太后对沈欣茹态度也会不一样。不过这些挑拨婆媳关系的话,齐越不会说,实际上他这会儿心猿意马,手指悄悄向上 。   沈欣茹还在劝:“那也不急于这会儿……”温柔的声音消失了。   齐越满手香消雪软,在沈欣茹耳边低声缠绵:“阿茹,能不能?”说完便埋在贵妃脖颈,黑色的头颅微微动。   ……不是在商量皇后事吗?可是想到齐越这一两年不容易,沈欣茹软下声音:“可以……”   只两个字,齐越就像得令将军,立刻翻身压在沈欣茹身上。沈欣茹一边推拒他脑袋,一边把话说完:“可是怀孕怎么办,避孕吗?”   齐越捉住沈欣茹两只手,按在她身下,让她无法反抗,一边俯身亲吻,一边含糊到:“母后不辞辛苦,冒着风雪,天天来落雁宫为什么?就是怕咱们跟明儿感情淡了,母后是怕,懂吗。”   怕什么,怕他们以后再有皇子偏心?齐明是长子,德行不亏的话,不能立为太子,处境会相当不好。   沈欣茹没想到这点。   陆太后总是带着明儿过来,尤其沈欣茹出月后,原本是打算去寿康宫请安看儿子,可陆太后嫌她连续生产身子弱,拦下她自己冒着寒冷过来。   原来她不辞辛苦,隐藏着这样心思。   “太后虽然霸道,却一片心思为国,为你。”让人尊敬的老人。   齐越还在忙碌,嘴里话含含糊糊:“她是我娘。”   是,他是齐越的娘亲,是……自己的婆婆,沈欣茹终于接受,陆太后是家人。   齐越就很不满:“这时候你还有心想母后?”彻底拉下沈欣茹衣领,然后沈欣茹什么想法也没有了,宛若海中一艘小船,起起伏伏全凭齐越。   第二天下午,陆太后又带着小孙子,来看皇帝贵妃,这次齐越回来的早,两口子正在逗小女儿。   齐越转身行礼:“儿臣见过母后。”   沈欣茹也抱着孩子下床,屈膝:“臣妾见过太后。”   陆太后道:“哀家不是免了你的俗礼?”   沈欣茹跟着齐越起身,笑道:“太后慈爱,臣妾更应该礼敬您。”   ‘慈爱’这词从贵妃嘴里出来,怎么感觉怪怪的?陆太后撇一眼沈贵妃。   沈欣茹笑道:“今晚陛下回来的早,不如咱们都在落雁宫用晚膳?”   贵妃这么热情,吴嬷嬷必须凑趣:“这可真好,咱们小殿下,还没和妹妹一块吃过饭。”   齐明在太后怀里,看看那个男人脸上笑容,再看看那个美人脸上笑容,最后看看美人怀里小宝宝。齐明扭过头,抱着太后脖子,给所有人一个背影。   沈欣茹看着笑笑,对陆太后笑:“太后娘娘偏心,都没抱过几次小公主。”   ……陆太后确实没抱过几次嫣儿,可是被沈欣茹这样娇嗔说出来,心里竟然很稳妥。就好像小女儿跟娘撒娇?   陆太后矜持道:“给哀家抱抱,可不能让嫣儿说皇祖母偏心。”   沈欣茹微笑,她竟然从太后话里,听出谴责意味:你们不能对明儿偏心。把孩子递给秀珠,沈欣茹伸手接过明儿,不管他那点排斥,温柔坚定按住胳膊腿,抱进怀里。   “明儿,臣妾抱会儿。”   陆太后嘴角的笑,就怎么都压不下去,勉强端着脸:“抱吧,这有一两年,你想抱他也不让抱了。”美滋滋接过孙女逗:可不能哭,让你哥哥也被娘亲抱一会儿。   好在嫣公主是个大方的,谁抱都不闹,就是不能捆着她。   沈欣茹笑吟吟看怀里儿子,齐明小宝宝有些羞涩,有些不好意思,别着脑袋看另一边:这个美人好软好香。还不会表达的齐明,不知道心里喜悦是怎么回事。   “叫母妃~”沈欣茹笑着和儿子脸对脸。   ……齐明默默转过头,看另一边,另一边是那个黄色男人得笑脸。齐明低头看自己小爪子。   吴嬷嬷噗嗤笑了:“咱们小殿下这羞涩,不爱说话的性子,实在像极了万岁小时候。”   然后吴嬷嬷就‘叭叭叭’讲起齐越小时候窘事,各种各样,包括五岁尿床,于是把茶叶撒在尿迹上。   “别看不爱说话,心里聪明的很。”   ……齐越努力让自己撑起笑容,可那份尴尬怎么也躲不过:把茶叶撒上去就聪明吗?一眼就看出来了。   沈欣茹笑着解围:“晚膳差不多,请太后陛下移步。”   日字就这么一天天过去,沈欣茹不想陆太后,每天冒着风雪往返,于是每日下午,和齐越去寿康宫用膳看儿子。   齐越终于没有提立后的事,可也不是没有任何改变,今年他让沈欣茹代皇后职,接见内外命妇朝贺。   初一早上,沈欣茹严装打扮,秀珠笑着为她额间贴花钿。花钿托在掌心,暖暖呵一口气,鱼胶化了就可以贴上去。   “奴婢听说,蕊小姐今天也来朝贺。”   沈欣茹笑笑:“大嫂托我给她找个好人家,这丫头相看一年,也没中意的,今天来的夫人多,咱们仔细看看。”   “蕊小姐也不小了,开年叫十七,不能再耽误。”   皇后接见朝贺,有专门的宫殿,里边金碧辉煌,青铜色狻猊熏炉,九龙捧珠火盆无一不显示皇家地位尊崇。沈欣茹去的时候了,大殿里已经坐下大半命妇,见她来纷纷离座屈膝。   “臣妇叩见贵妃娘娘,贵妃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沈欣茹向右下手扫了一眼,大嫂没来。 第70章   朝贺是通过皇后、命妇, 拉近君臣关系,算是后宅影响前朝。沈欣茹在上首坐下,前边重臣命妇就有些踌躇, 这么重要的机会, 她们当然想多和贵妃说两句话。   可她们知道, 沈贵妃做姑娘时,就是清冷高傲的性子, 当然不是说沈欣茹傲慢无礼, 只是笑容再客气, 礼节再周全, 骨子里那种疏离感, 怎么也遮不住。   等到入宫却变成骄奢蛮横,当时认识沈欣茹的命妇, 都觉得很难想象。这两年倒没什么,可独占皇帝就让人难以言表。   前边的命妇有些踌躇,不知该怎么开口。沈欣茹嘴角挂着微笑,静静坐在上首, 她代表的是皇后,不可能先寒暄。金碧辉煌的大殿有些压抑,宫女内侍静默无声,两下命妇不敢乱开口。   ‘啪’一声火炭爆开, 惊得人心一跳。许是火盆太热,身上毛孔蛰蛰痒痒,细细密密渗出汗珠, 身上的华服变得厚重闷热。   终于后边有位命妇,捏着袖子强笑开口:“娘娘风采令人惊叹。”   沈欣茹看了下她的位子,和蔼笑道:“鸿胪寺少卿窦夫人?”   那夫人惊讶的睁大眼睛:“娘娘知道臣妾?”她们没见过。   沈欣茹微微一笑:“浑漠大捷,柳大人传奏,声音洪亮意气风发,陛下很满意。”   原来陛下对他们家大人很满意,窦夫人高兴地话都说不利索:“应、应、应当的。”嘴角怎么都压不下去,他们家第一个被贵妃夸赞!   沈欣茹微笑道:“听说窦夫人和礼部柳郎中,定了儿女亲事,柳公子孝顺知礼,兰小姐貌美温柔,窦夫人好福气。”   哎呦,娘娘连这个都知道,这是天大的面子,窦夫人笑的合不拢嘴:“承娘娘吉言。”   沈欣茹微微一笑,吩咐:“墨兰,把本宫准备的赏赐送过去,愿你们永结两姓之好。”   “是”墨兰挥手,就有灵巧的宫娥过去。   这下不仅窦夫人,礼部柳家黄夫人也跟着起身,两人一起屈膝:“谢娘娘赏赐。”   “起来吧,听说黄夫人添了一个孙子?”沈欣茹微微笑,这下轮到黄夫人受宠若惊。   贵妃这么平易近人吗?这也不说,单这份用心能力,也没几个人能比过。前边命妇不再耽误,太尉夫人率先开口:   “臣妾记得上次见娘娘,娘娘还是闺阁小姐,十五六岁生的清雅无双一眼难忘。臣妾是个没见识的,以为这就到头了,今日再见娘娘,恰如牡丹盛开,雍容华贵让人折服。”   太尉,正一品,在兵部之上掌天下兵马,绝对的重臣。   沈欣茹神色没什么变化,依然和蔼,微笑道:“周夫人过奖,月中太夫人咳嗽,本宫让人送去御制枇杷露,效果如何?”   枇杷露竟然是贵妃送的!宫中来人赐药,他们一直以为是陛下送的。周夫人收起胸中惊讶,起身屈膝:“多谢娘娘赐药,婆婆好了许多,只是老人家恢复的慢,早晚还是断断续续。”   “有用就好,张太尉为国尽心尽力,老夫人那里还要辛苦你。不过周夫人是京中有名贤妇,每次老夫人身体不适,都要睡在外间日夜照顾,当为朝中楷模。”   不知道这京城,还有什么是贵妃不清楚的,周夫人心里一突。她明白这既是震慑也是鼓励:震慑所有人都老老实实,鼓励大家努力向上。   不愧是太师女儿,这份厉害有几个小姐能做到。后位非她莫属,周夫人谦卑笑道:“为人子女应当的……”   大殿里你一言,我一语热闹起来。沈欣茹面带微笑,或者寒暄,或者听她们赞美,眼角余光扫一眼空位,大嫂还没来,发生什么事了,再晚就要错过仪典。   沈欣茹正在想,殿外响起通传声:“沈学士府,虞夫人、沈小姐觐见~”   传声毕,所有人看向殿门口,这可是贵妃娘家人。虞夫人、沈金蕊一前一后进来:“臣妇虞氏(臣女沈金蕊)叩见贵妃娘娘,娘娘新春大吉,万事如意。”   头上发簪虽然正,但是发髻却有点微微蓬松,不是那么紧致光滑,衣服也不是严正的样子,微微有点风吹痕迹。沈欣茹收回打量的眼神,微笑道:“虞夫人、沈小姐免礼平身。”   “谢贵妃”母女两行完礼起身,在宫人引导下落座。   沈欣茹发现侄女瘦了,原本圆圆的婴儿肥没有了,腰身更加纤细。生下嫣儿时,沈欣茹还见过侄女一次,还是圆润饱满的样子,这才三个多月发生了什么?   虞氏落座没一会儿,沈欣茹带着众人,去寿康宫给太后贺新春。秀珠走到虞身边,悄声:“夫人,娘娘请你仪典后,去落雁宫小坐。”   虞氏尽量笑道:“多谢娘娘美意,只是家里有点小事要处理。”秀珠没再多说什么,只是眼光在沈金蕊脸上转了一圈。   内外命妇朝贺完毕,设宴赐菜,等人走完沈欣茹卸妆,换上家常衣裳,在床上躺一会儿才有精神。七日天之内,记下三百位朝臣家中人口,错综复杂的亲戚关系,还有各家忌讳光彩的事情。   就算她性聪慧,善强记,也是要命的,沈欣茹甚至连一些重要的管家,陪房也记在心里。   “娘娘?”秀珠悄悄进来,沈欣茹起身,秀珠连忙帮她披上外衣,又端来一盏花茶。   沈欣茹喝了半盏,才觉得舒服些:“怎么了?”   沈欣茹没说什么怎么了,但秀珠显然知道,她低声回到:“夫人说家里有事不能过来,不过奴婢发现蕊小姐哭过。”   沈金蕊打小就爱说爱笑,是个活泼性子,极少哭。   沈欣茹敛目:“去查。”   沈金蕊和母亲坐马车回来,陆文渊还跪在太师府门口。只一眼让她又是心疼又是气,吼他:“走啊,我说了不喜欢你,你赖在这里干什么。”   陆文渊消瘦的脸颊转过来,看一眼沈金蕊红红的眼眶,眼眶里泪花闪烁。他什么都没说,只是低下头继续跪在太师府门前。   腊月的积雪推在一边,寒冷的空气让人呵气成霜,光秃秃大树下,那个单薄青年垂着头静静跪着。   原本不是这样的,陆文渊原本不是这样的,他羞涩内敛,眼睛里却总闪着希望的光芒。   沈金蕊心痛欲裂,走过去一把推倒陆文渊:“我叫你走,你再不走,我叫五城兵马司来赶你,你们承恩侯府的面子还要不要?”   陆文渊不说话,也不看沈金蕊,挪着刺痛的膝盖重新低头跪好。   就是这样不说话,就是这样不说话!沈金蕊又痛又急,这么冷的天,这么湿寒的青石板,他不要腿了!   沈金蕊拿陆文渊没法子,‘蹬蹬蹬’跑上台阶凶门房:“让你们去承恩侯府通知,怎么这么久还没人来!”   门房也很无奈:“奴才们一早就去了,可承恩侯府说,他们不要陆公子了,送给咱们太师府。”   ……沈金蕊   虞氏一直坐在车上,承恩侯府几次三番来说亲,蕊儿都说不喜欢,可现在看来也不是不喜欢,陆文渊在京城一众公子哥里,也许不算耀眼,可正和太师府口味:好学、谦虚、内敛。   虞氏掀开帘子:“蕊儿,娘看陆公子不错……”   !陆文渊惊喜抬头,看向虞氏,眼里星光燃起闪烁着感激。   沈金蕊却更心痛:“我不要,我不……”喜欢两个字没说出口,沈金蕊心口的疼无限扩散,晃了晃身子软软倒在地上。   “阿蕊!”陆文渊吓坏了,爬起来就要扑到沈金蕊身边。可是他跪了太久,膝盖刺痛麻软根本不听使唤。   虞氏坐在马车里,看到陆文渊连跌带跑滚到女儿身边,一把抱在怀里,叫:“阿蕊!阿蕊!你别吓我。”   这要不是喜欢,什么是喜欢。   虞氏吩咐:“把小姐抬回家,拿牌子去宫里请太医。”最后看一眼,紧紧抱着不撒手,脸色苍白的陆文渊。他脸上的惊恐,实在让人不忍目睹,虞氏心里一软:“陆公子随我进去吧。”   沈金蕊晃晃悠悠醒来,入目是上造的桑皮缎帐子,身下是绵软云锦,鼻端是融融橘子香。这里不像她的闺房,像姑姑的寝殿。   “醒来了,先把药一喝。”温柔平和的声音。   沈金蕊转头,看到柔和漂亮的姑姑,看到正在收拾银针包的太医:“我怎么在这里?”   沈欣茹替她掖好被角,笑的温和包容:“我派秀珠去家里,刚好看到你昏倒在地,她就把你接到宫里了。”   陆文渊呢,有没有被训斥,不会还跪在太师府门前吧!沈金蕊面上闪过焦急,但是很快压下去:“给娘娘添麻烦了。”   “这又不是朝贺,叫姑姑就行。”沈欣茹一边说,一边接过药碗喂沈金蕊。   沈金蕊有些不好意思,坐起来接过药碗一口喝掉:“过年姑姑这么辛苦,都是金蕊不懂事,给您添麻烦。”   秀珠适时奉上金丝梅,沈金蕊捡起一粒,抬头对秀珠笑道:“谢谢……”金丝梅掉在锦被上,咕噜咕噜滚下去。沈金蕊掀开被子,就要下床,坐在桌边的齐越笑道:“都是一家人,不用多礼。”   沈金蕊心里一跳一跳的,她不知道皇上在这里,她更不知道……陆文渊也在。头发有些散乱,锦袍像是被人用脚踩过,皱巴巴东一块西一块灰尘。只一眼,沈金蕊就低头,她怕自己眼里露出什么情绪。   齐越看看低头不语沈金蕊,再看看旁边满眼心疼的陆文渊,眼里多几分耐人寻味。   “你们姑侄聊,朕还有事。”齐越站起来准备把地方让开。   沈欣茹起身屈膝:“恭送陛下。”   陆文渊长揖:“恭送陛下”   沈金蕊来不及下床,在床上弯腰:“恭送陛下”其余宫女内侍也纷纷行礼。   等人走了,沈欣茹才对沈金蕊开口:“太医说你急火攻心,到底怎么回事?”   沈金蕊嘴唇动了动,低头:“没什么。”   陆文渊跛着腿过来,有些小心翼翼:“娘娘能让文渊说吗?”   沈金蕊飞速抬头:“不能”   这么理所当然凭什么?凭她知道陆文渊喜欢她,至于她说的不喜欢,都急火攻心晕过去了,能没有感情?   这是一对有情人,沈欣茹了然,转身对陆文渊微微一笑:“你说。” 第71章   齐越要出门, 一干伺候的人立刻跟上,汪成全接过披风给皇帝系上,小声问:“陛下要不要暖轿?”   “不必”   走出殿门, 走过坚硬的青石路, 齐越来到落雁宫门外, 往东是去清宁殿,往西是去寿康宫。齐越停下脚步, 不知在想些什么。   汪成全领着一帮宫人, 静默不敢发出声音。今儿个看见文渊公子和金蕊小姐, 汪成全就知道不太好, 这不是为难陛下么, 汪成全垂着头默默心疼。   齐越想了一会儿,抬脚往东走, 可是走了十几步又停住,后边一干宫人收脚不稳差点摔了。   “陛下?”汪成全小心问。   齐越淡声:“摆驾寿康宫,朕去看看皇儿。”   落雁宫里火盆静静燃烧,案头鹅黄腊梅开的娇艳, 厚实的花瓣好像黄玉雕成,还有高低错落的花架上,几盆红白山茶竞相绽放。   陆文渊觉得有些热,可他顾不上难受。努力这么久, 能不能娶到喜欢的女孩儿,就看这一次。已经闹到帝国,最尊贵的夫妻面前, 如果这次不成功,他大约只能孤独终生。   恭敬揖手:“娘娘容禀,学生认识沈小姐,是在南槐私塾,那一年学生十二,沈小姐十岁出头。”   中了秀才便是天子门生,可以自称学生,不过沈欣茹知道,今年秋闱陆文渊中了魁首。这在人杰地灵的京城,算厉害。   陆文渊还在继续:“学生性讷少言,常被同窗欺负……”   随着陆文渊的话,床上沈金蕊想起过往。她出生母亲血崩,差点丢掉性命。母亲无力照顾她,放到大嫂屋里,可是进门一年多的大嫂恰恰有孕,不足两月身孕精力不足。   没人精心看护,沈金蕊生下来不到半月就病了。七岁的沈欣茹,看着上吐下泻的小侄女,把她接到自己屋里。沈金蕊的名字,也是沈欣茹取得,那时候,沈鸿海心思都在妻子身上,沈太师忙朝政常常彻夜不归。   一时半会想不出好名字。   沈欣茹带着童音宣布:“就叫金蕊,她不仅是我沈家金枝玉叶,还是花中之蕊。”最珍贵,最娇嫩。沈欣茹不想因为难产,让别人下眼看小侄女。   十岁前,沈金蕊是跟着沈欣茹长大的。她很喜欢姑姑,喜欢姑姑写字的样子,喜欢姑姑练琴的样子,喜欢姑姑温柔又漂亮。别人都觉得沈欣茹清冷高傲,可沈金蕊知道自己姑姑,清冷之□□贴又细心。   沈欣茹走了,沈金蕊觉得整个太师府无处可去,小女孩儿孤单了,想去上学找新伙伴新快乐。   这个朝代不比别朝,女子虽然不能为官,但是可以上学,可以做些小生意。当然也有做大生意的,汝南首富就是女子掌舵。   沈金蕊要上学,家里没人反对,可她不肯去合适她身份的,嫌都是认识的,嫌那些捧高踩低。于是去了京城外的南槐私塾,南槐私塾是一位举人开的,学问不差收的都是富户子弟。   沈金蕊去就是为了玩,她不像姑姑喜欢看书,再说家里先生教的比举人好多了。沈金蕊三心二意上完课,对学堂有些失望,这里的孩子长得不是胖就是傻,完全没有姑姑那种仙女一样气质。   下学后,沈金蕊没什么意趣收拾笔墨,几个孩子围过来。忽然来个漂亮女孩儿,小孩子们当然好奇。   “喂!你叫什么名字。”   “你家住哪儿?”   “你家做什么的?”   沈金蕊看着桌前,七八个脑袋,装的张牙舞爪的小孩儿,没好气:“我叫什么,先生不是介绍过了,我家住哪儿与你们何干?”   这么凶的吗?围着的纸老虎,有些反应不过来。恰在这时,丫鬟护院进来:“小姐。”沈金蕊读书,她爹娘给配了马夫、护院、丫鬟,保证女儿不会受委屈。   “你们在做什么?”护院浓眉一拧,高大的男人,吓散一群小孩儿。   丫鬟青儿手脚麻利收拾好笔墨,两个下人簇拥沈金蕊往外走,在门厅又遇到那群孩子,这次明晃晃在欺负人。被欺负的是个单薄男孩儿,穿着豆绿色细棉衣裤。   男孩儿被推来推去,食盒滚在地上,几个包子散落,其中一个包子被踩破,韭菜豆腐馅的。   沈金蕊记的这个男孩儿,坐在她后边叫陆文渊,好像课业特别优秀。   “要我帮你吗?”小姑娘抬起下巴,骄傲的像个大小姐。   陆文渊抬头看她一眼,目光在护院、丫鬟身上转了一圈,敛目不说话。沈金蕊好心没好报,哼一声走了。   学堂外的树下停着她家马车,马车里备着小火炉。虞氏原本打算,把学堂隔壁买下来,让女儿休息。沈金蕊不愿意,她原本就是为了出去玩,太特殊还玩什么。   沈金蕊上车,桌上已经摆好两碟小菜,一盘白胖饺子正冒着热气。青儿一边伺候沈金蕊洗手,一边说:“小姐喜欢这里吗?”   “不喜欢”沈金蕊想再玩两天,要是觉得没意思,就不来了。   夹一颗饺子咬下小半口,沈金蕊又想起那个被欺负的男孩儿,心软这毛病,姑侄俩都有。   “把那个男孩儿叫来。”说完继续慢慢吃饺子。   陆文渊过来的时候,一盘饺子还有大半,扫了一眼车里情形沉默不语。   沈金蕊有兴趣了,放下筷子:“好歹我救了你,连声谢谢都没有?”   “多谢”简短两个字,说完就没了。沈金蕊来这里是为了好玩,陆文渊却不同。陆家在前朝便是名门,他们有自己的家风家规:凡男子十二,须独自出门求学,直到十六。   这是为了孩子重新认识人情世故,可不巧的是,陆家基本都是武将,他们一般会去军营历练,偏偏陆文渊是个学文的,于是只身一人来到南槐私塾。   “这就没了?”沈金蕊惊讶的瞪大眼睛,陆文渊点点头,转身就走。   ……沈金蕊,这么特别。   “等等,你吃不吃饺子?”沈金蕊担心他孤傲不肯低头,还准备柔声劝劝,结果走出三步的陆文渊回头上车。   就这也没话,沈金蕊服了这个哑巴,让青儿给他煮饺子:“饿不?先吃菜垫垫。”   陆文渊接过沈金蕊递来的筷子:“叨扰”然后一筷子,一筷子吃菜。十二岁的小少年,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一会儿两碟小菜各剩一半。   沈金蕊默默给自己塞一颗饺子:“你继续吃,我吃饺子就行。”   “给你留点,免得你明天不请我。”   “……”这就赖上自己了?还是平平淡淡的语气。沈金蕊忽然发现,这个小哑巴很好玩。   第二天沈金蕊来的时候,陆文渊提着食盒等她:“这个帮我放你车上。”   ……沈金蕊,为什么你这样理所当然?   也许是听到沈金蕊心里声音,陆文渊有些脸红,补充:“中午请你吃肉饼。”   好吧,看在肉饼的份上,沈金蕊同意了。   虽然午饭不会被糟蹋,可是课间的时候,那些孩子还会欺负陆文渊。沈金蕊替他赶走坏小孩,怒其不争:“你怎么不反抗呢,跟个菜包子一样。”   陆文渊不说话,过两天吃午饭时,他忽然说:“我不是菜包子,我是肉包子。”   “啊?”沈金蕊没听明白。   “狗都喜欢抢肉包子。”   “……”沈金蕊眨眨眼,才想起自己前两天‘菜包子’的话,又品了品,发现陆文渊骂那些欺负他的人是狗。   “……”沈金蕊忽然‘哈哈哈’笑的前仰后合“你怎么这么好玩。”陆文渊看沈金蕊开心,嘴角也抿出一朵,甜甜的小花儿。   沈金蕊留下了,她喜欢和陆文渊待在一起,看他读书写字都有趣,偶尔欺负起来也好玩。   “吃了我的饭,就是我的人,你得替我写课业。”   陆文渊看看恶声恶气的沈金蕊,也不说话敛目低头,拿过她的白纸替她写课业。   最后反倒是沈金蕊不好意思:“算了我跟你闹着玩的。”一边说,一边想要抽回自己的白纸。   陆文渊按住纸:“你不科举,写这些没什么意义,听明白文章意思就行。”   陆文渊和别人不一样,沈金蕊喜欢和他待在一起,喜欢他安静的样子,喜欢他与众不同的想法。而每过一段时间,陆文渊都会让沈金蕊惊奇。   比如,有一天他说:“我不和那些孩子计较,因为我的未来没有他们。”不管是他的家世,还是他要走的路,注定不会和这些人有交集。   沈金蕊回忆着过往,陆文渊已经讲到更后来:“同窗们吹嘘自己家世如何厉害,有人说自己姨夫在京兆尹做书记,有人说自己父亲是巡捕班头,还有人说自己舅舅是主簿。”   沈欣茹微笑,她好奇两个孩子会怎么说。   “娘娘”秀珠轻手轻脚进来,屈膝道“该用晚膳了。”   沈金蕊下意识看向陆文渊,午膳没吃,也不知道早膳吃没,这会儿肯定很饿。   相伴四年,陆文渊非常了解沈金蕊,抬头对她抿出一朵笑:“早膳吃了没有很饿,御医的药效果很好,膝盖不是很疼。”   沈金蕊反应过来,把头别到一边:“跟我有什么关系。”   沈欣茹瞟自己侄女一眼,笑着站起来,吩咐秀珠:“给陆公子另外设席,阿蕊跟我来。”   姑侄俩在宫女伺候下洗漱,然后走到桌前坐下,秀珠领着宫女安置碗碟,沈欣茹忍不住好奇问:“他们都吹嘘自家厉害亲戚,你说了没?”   沈金蕊有些害羞低头,当年她也吹了的,不过不是在学堂,是在马车上。那时候她还小,不过十岁出头,没有陆文渊沉稳,看着同窗得意洋洋,自己就也想吹一吹。   等着青儿煮面的过程,沈金蕊对陆文渊抬起下巴,骄傲:“我家也有厉害的人。”   “哦”陆文渊无可无不可。   炫耀没人捧场,沈金蕊瞪他:“真的,我姑姑是当朝贵妃。”   “哦”陆文渊看锅里面条翻滚,他有些饿。   这副模样好气人哦,沈金蕊掰过他的脸,让他看自己:“真的,你看贵妃姓沈,我也姓沈,我们是一家。”   陆文渊眼睛在丫鬟、护院身上转了一圈,保持被捧脸姿势:“哦,我姑母是当朝太后,她姓陆我也姓陆。” 第72章   沈欣茹听的好笑:“所以你们都不相信对方?”太过真实的话, 没有证据,反倒像是假话。   “……姑姑”沈金蕊快速笑笑“我不喜欢他,你让他走, 别听他说了。”   沈欣茹看向沈金蕊, 温柔的眼神里带着怜悯, 怜悯的让沈金蕊无法直视,只能低头。   “吃饭吧。”沈欣茹执起筷子。   寿康宫陆太后坐在膳桌前, 皱眉:“怎么想起陪哀家用膳?”   齐越笑:“新年第一天, 想陪陪母后。”   陆太后怀疑, 眼光在儿子脸上转了一圈:“和贵妃生气?”   齐越笑笑:“怎么会。”   陆太后看了儿子一会儿, 虽然看不出破绽, 可她知道有问题。恨不能和人家变成一个人,怎么会单独来寿康宫用膳。   老太后想了想, 拧眉劝说:“过日子总会牙磕着舌头,有事不要憋在心里,去和贵妃开诚布公谈谈。”   陆太后这就是认可沈欣茹,接受她是自己儿媳妇, 愿意小俩口和和美美。   齐越心里很温暖:“儿臣听母后的。”   可惜晚膳后,齐越没有回落雁宫,贵妃留宿侄女。齐越不愿意太后多想,自己回了清宁殿, 至于陆文渊则住在朝臣值夜的班房。   第二天一早用过早膳,沈欣茹带着侄女和小公主玩。好多人说才出生的孩子都一样,其实不一样的。   齐明三个多月, 见到父皇母妃,激动的像只小燕子,手脚动的像抽筋。齐嫣三个多月,见到母妃就很淡定,最多给个笑容。   沈金蕊大大小小六七个侄子侄女,可见到小公主还是很开心,逗着玩来玩去。毕竟她最大的侄子比她小八个月,最小的也六岁了。   沈欣茹微笑看着侄女和女儿玩,抬眼看窗外,齐越没有来。   陆文渊带着忐忑来到落雁宫,他打了一晚上腹稿,最后决定用最诚实的自己,打动贵妃。   “学生说自己是太后侄子,料定沈小姐不会相信,可学生信了她是贵妃侄女。”   “?”沈金蕊瞪大眼睛,陆文渊为什么会相信。   陆文渊瞟一眼沈金蕊,看她傻傻吃惊的样子,心里的喜欢直泛泡泡,可想到下来要说的话,脸颊忍不住羞的通红。声音也因为害羞,变得低低的,像一只藏在角落的小奶猫。   “你捧着我的脸,我闻到你手腕袖口茉莉花的清甜味道。”脸红的像一块布“茉莉香挺平常,可是没有涩味,清甜味那么优雅的,只有內造。”   ……沈金蕊,就这样暴露了?   喜欢的姑娘被打击了,陆文渊连忙弥补:“其实你的衣服车马,器具食物,都很用心,就是富家小姐标准。”   “可是……”陆文渊瞟一眼喜欢的女孩儿,他真不想打击她“可是他们言行举止,明显不是普通人家的下人。”   沈欣茹瞧瞧侄女,她觉得不能怪金蕊,谁让陆文渊观察这么细腻。   “所以,所以第二天,我就让小厮跟着沈小姐马车。”   所以陆文渊和自己认知不到一个月,就知道自己底细了,沈金蕊生气:“那后来我拉你逛草市,用铜板请你吃糖水,假装自己很熟,你怎么不戳破?”   “你那么高兴,笑起来像微风里摇摆的铃兰,我舍不得。”   微风里摇摆的铃兰,沈欣茹想起铃兰,一根枝蔓上长出一串垂挂的小铃铛,风儿一吹微微摇摆……这情话说的。瞄一眼侄女,嗯,一点怒火变成一点窘迫。   沈欣茹听了两人四年点点滴滴,没有什么惊心动魄,只有青涩的快乐和甜蜜。基本上陆文渊什么都听沈金蕊的,他做过所有出格的事,都是跟着沈金蕊,逛集市、逃课,救墙上下不来的猫咪。   这两个孩子,沈金蕊爱笑爱玩,陆文渊安静沉默,其实正好互补。   沈欣茹想不明白,自己明明是安静的性子,为什么养出的侄女那么活泼:“后来呢?”   后来就不那么美好了,陆文渊是个早熟的人,十二岁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隐藏,沈金蕊家世,十四岁就明白了,他喜欢沈金蕊。   于是他小心翼翼隔开,所有居心叵测的人,让那些同窗连一点机会也没有。十六岁那年春天,陆文渊要去考秀才,他脸红红把沈金蕊约出来。   “阿蕊,我要去考秀才了。”   “嗯,你一定能考中,别紧张。”沈金蕊背着手,笑眯眯给他鼓劲。   陆文渊羞赧,别着脑袋看另一处,脸红到脖子根:“我、我喜欢你。”   “?”沈金蕊没听明白,无意识盯着陆文渊红通通脖子:“你为什么脸红?”话也是下意识说的。   陆文渊瞬间觉得,自己就是锅里蒸煮的虾子,咕嘟咕嘟水泡在他四周翻滚。   “我、我”连声音都快煮熟了“我喜欢你。”   “哦~”沈金蕊少女的心,慢慢裂开缝,好像种子在黑暗里发芽。   就算是世家公子,在面对自己青涩的爱情时,一样手足无措。陆文渊脚趾在鞋里蜷缩张开、蜷缩张开:“等我考中秀才,就让我娘去你家提亲。”   “哦”沈金蕊脸颊一点点绽出桃色,她反应过来了。看着喜欢的姑娘答应,陆文渊才没那么紧张:“你放心咱们门当户对,我也还算品行端正,你娘会喜欢的。”   说完一只小贼手,偷偷勾住女孩儿指尖。   ……沈金蕊   少女的脸又烧又烫,悄悄瞥一眼少年,发现他脸比自己还红,犟着脖子不敢看自己,手却偏偏勾着自己。   紧张的沈金蕊忽然不紧张了:“好,我等你来提亲。”那时候沈金蕊还以为,陆文渊不知道自己家世。她想虽然太师府门第高,但是她家结亲先看人品。   十四岁的小姑娘,心里甜的和蜜一样,她想爹娘要是不答应,她就去宫里找姑姑:“你放心,我爹娘不同意,我就去找姑姑,她从不在乎门第。”   “我也可以请我姑母赐婚,陆家和沈家门当户对,你又这么可爱,她会同意的。”   赐婚?这两个字只有皇族能用,沈金蕊疑惑。陆文渊捏住她两根手指晃了晃,笑:“我叫陆文渊,承恩侯府三房嫡次子。”   沈金蕊好像听到花开的声音,她不用担心门不当户不对,最重要自己嫁给太后侄子,太后就能对姑姑好些。沈欣茹骄奢名声在外,沈金蕊知道,姑姑在宫里日子不好过。   陆文渊中了秀才,两小只偷偷开心。陆母设花宴邀请一干贵妇,其中包括沈府。陆文渊悄悄告诉沈金蕊,这是母亲要见她,羞答答的沈金蕊跟在嫂子后边,表现的得体又大方。两个孩子都在为,自己感情努力。   儿子喜欢,沈家不论门第姑娘都不错,陆母找中间人通话,眼看婚事有了眉目,陆太后寿康宫赐死贵妃!   寿康宫,齐越拿着金鲤鱼布偶,逗儿子走路。他弯着腰满眼慈爱看着儿子,手上的布偶摇来摇去,话却是对陆太后说的。   “母后,给文渊和金蕊赐婚。”   都成仇人了,还结什么亲!沈金蕊拒绝了。陆文渊想尽办法,给沈金蕊传信,青儿、护院、马夫都拜托过,沈金蕊却只有一句话:我不喜欢你,别来了。   陆文渊虽然看起来,羞涩好欺负,偏偏不是会放弃的性子,他再三央求母亲,请媒人上门。黄氏心疼儿子,也确实挺喜欢沈金蕊,就依了儿子心愿。   只可惜那时候整个沈家,都讨厌陆家,自然没有结果。提亲走不通,陆文渊请母亲到宫里求太后赐婚。黄氏不愿意,沈家拒绝了还请太后赐婚,不是坑自家大姑姐。   陆文渊想了三天,才找出理由:“贵妃有孕,生下来就是宫里唯一子嗣,沈家门庭必然光耀,结亲有很大好处。”   黄氏心动了,趁着太后寿宴请赐婚,可惜沈欣茹不软不硬拒绝了。   陆文渊没办法,只能再去找沈金蕊,他在沈家路口等了半个月,才等到沈金蕊出门。跟着马车走了大半京城,才换来喜欢的姑娘心软。   两个人坐在茶楼,陆文渊瘦下去的脸颊,让沈金蕊心疼:“何必呢,就冲你姑母要赐死我姑姑,我这辈子也不会嫁给你。”   “阿蕊别这样,贵妃诞下龙子,陛下明显想要独宠贵妃,将来她会遇到很多困难,如果有陆家支撑,她在宫里就会轻松很多。”   陆太后吃了一惊,儿子这好端端什么意思?齐越把鲤鱼布偶给儿子,走到太后旁边坐下:“文渊在太师府门口,差点跪折腿,金蕊也不像无意的样子,赐婚吧。”   陆太后看着儿子,眼里丝丝缕缕心疼。   沈金蕊被陆文渊说服了,陆文渊高兴回家,请母亲立刻请媒人上门求亲:“阿蕊答应了!”   沈金蕊心里一会儿甜丝丝,一会儿又担忧,想来想去,去找爷爷说话。沈太师虽然时常犯糊涂,可他主持过那么多年朝政,只要不糊涂,分析能力还是在的。   沈金蕊只当一个故事讲给沈太师,沈太师听了就觉得不好:“你说的那家手握一半兵力,和有唯一皇嗣的贵妃家结亲,这是在皇帝龙椅下点火。”   “等皇嗣一日日长大,难免想要从龙之功,这门亲事十分不妥。”   沈金蕊心沉到冰渊之下,陆家求亲自然不成。黄氏有些生气,陆家好歹出了两任皇后,被沈家这样打脸,她让儿子死心。   微风吹过铃兰,静悄悄摇曳在心田,也是这时候,陆文渊知道,自己有多喜欢沈金蕊。   陆文渊跪到黄氏脚下:“母亲,孩儿去考今年秋闱,如果侥幸入围,求母亲再去沈家求亲。”一个头磕在地上,黄氏眼泪都出来了。   “儿子会考出好成绩,不让母亲丢人。”陆文渊把自己封闭起来,日夜苦读,七八个月,一天睡觉不超过两个时辰,三个名儒轮番教导。   他成功了,秋闱考到第二。这样努力的儿子,黄氏还有什么好说的,就算被沈家拒绝丢人,可她儿子足够耀眼。   这次黄氏下足功夫,请了虞氏好友说媒,送上最有诚意的聘礼,让满京城人都知道,陆家心仪沈家小姐。   可惜没用,沈金蕊依然眉头不眨拒绝了。陆文渊问她:“如果我死了,你是不是就会嫁给我。”   看着又高又瘦的陆文渊,沈金蕊忍不住心颤,她怕他真去寻死,狠心到:“你要是去死,我就恨你生生世世。”   没想到这句话,让惨淡的陆文渊,浮出一个浅浅的笑容:“我有时候觉得自己做梦,咱们那四年都是假的,可现在我知道,你是喜欢我的。”   因为你还关心我。   陆文渊回家又开始折腾,他说如果不能娶沈金蕊,他这辈子打光棍。黄氏又气又心疼,这儿子从来懂事,多少夫人羡慕她,偏偏婚姻上让她一次次为难。   可是再为难也是自己儿子,黄氏这次亲自去沈府求亲,虞氏都有些不好意思,可沈金蕊依然坚持:“我不喜欢他,不想嫁给他。”   陆文渊心碎一地,贵妃在你心里就那么重要?可是想到沈金蕊推掉那么多人求亲,想到她瘦下去的脸颊腰身。陆文渊抱着破釜沉舟的勇气,辞别父母跪在了太师府门口。   沈金蕊不肯说,陆文渊却说了她心中顾虑。沈欣茹有些心疼,原来是因为自己,不过父亲没说错,沈陆结亲对齐越有威胁。   沈欣茹温言开口:“傻孩子,有军权的是承恩侯府长房,和三房有多少关系。再说‘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都是陛下臣民,难道陆家的军权是他家的?”   沈金蕊觉得哪里不对,可又说不上来,陆文渊眼睛亮了,贵妃要成全他们!   “回去好好的,陆家这婚事,姑姑同意了。”   “太后懿旨到~”太监细长的嗓音在门外响起“承恩侯府陆文渊、太师府沈金蕊接旨~”   沈欣茹领着两个小的,恭迎懿旨。   “闻秋闱魁首陆文渊,人品清雅仪表堂堂,且未有家室……”   尘埃落定,沈金蕊眼泪落下来,这是赐婚懿旨。经历那么多坎坎坷坷,不管未来如何,她将和陆文渊相伴一生 。   宣旨太监继续宣读:“沈学士嫡幼女,身份清贵,自幼聪慧灵敏,与陆文渊天造地设实为良配。”   一根手指悄悄伸过来,勾住沈金蕊藏在袖下的小指。 第73章   陆文渊去寿康宫拜见太后, 沈金蕊按理也应该去,可她更担心沈欣茹:“太后忽然赐婚,皇上会不会觉得, 太后和姑姑结盟?”   如果这样就太糟了, 姑姑熬了几年才和皇帝相守。   沈欣茹明白侄女担忧, 笑着安慰她:“别担心,这懿旨是陛下请来的。”   “?”沈金蕊   “你们来落雁宫, 太后并不知道, 她能把懿旨送到这里, 只能是陛下去说的。”   沈金蕊长长吐口气:“没误会姑姑就好。”   沈欣茹却心里一疼, 陆沈联姻, 对齐越没有一点好处,他却为自己去求太后懿旨。齐越这么做, 只是不想她为难,却让他自己如芒在背。   “姑姑?”沈金蕊在沈欣茹眼前摇摇手“还有事?”沈欣茹抓住她的手,微笑:“姑姑派人送你回去,让你父亲上谢恩折子, 让大嫂领你进宫谢恩。”   这是该有的礼仪,也显得沈家门第清贵,做事落落大方。要是沈金蕊刚去谢恩,就显得有些轻慢女儿家。   送走沈金蕊, 日头已经开始西斜,沈欣茹想了想披上披风往外走,秀珠连忙招呼宫人跟上。   一行人忽忽往清宁殿走, 路边树下零零星星雪堆,像是一个个白色的小山包。小山包一个一个,连接到清宁殿,沈欣茹走着走着忽然停下脚步。她这样急匆匆过去有什么用?心里那些感谢,不能帮齐越任何忙。   站在青砖路上,沈欣茹沉思,怎样才能让齐越开心,怎样才能帮他解决问题。   “臣妾正打算去看娘娘,这么巧遇上。”清亮的笑声,从另一条路上响起,程晚捷带着人过来了。一身玫瑰紫挑金丝宫装,白狐翻领披风,衬得她神采不俗。   说话功夫,程晚捷走到沈欣茹面前,轻巧屈膝:“娘娘新春大吉。”   “起来吧,”沈欣茹笑着转脚,往落雁宫走。   程晚捷亲亲热热跟在一旁:“恭喜娘娘,太后给令侄女,赐一门如意婚事。”   沈欣茹笑笑不说话。   程晚捷也不介意,继续亲亲热热:“这门亲事真是天作之合,陆公子家世好,学问好,长得好,品性看着也不错。”   沈欣茹笑:“是个不错的青年。”   “沈小姐也不错,长得好,性子好。”   “贤妃过奖。”沈欣茹微笑应了。   两个人走走说说回到落雁宫,分宾主坐下,程晚捷挥挥手,后边宫女捧出账册。程晚捷笑道:“过年这几日账务比较杂乱,娘娘这会儿有功夫?”   徐惠之后,齐越原本想让沈欣茹掌宫,可惜有身孕不能操劳。于是沈欣茹决定,让程晚捷暂时代理。程晚捷也是聪明,自从沈欣茹百日后,账册隔两日就送来验看。   意思是她可以随时撤手。   其实沈欣茹对这些,不太在意,作为掌宫者,只要调理好三省六尚官员就好。不过程晚捷好意不能不领,沈欣茹接过来,一行行看。   火盆里的银霜炭,静静燃出紫色火苗,铜丝网格氤氲着,看不见的热气,微微泛红。四下宫人静悄悄,只有贵妃翻账册的声音。   大约一个时辰,沈欣茹看完账目,程晚捷笑道:“如今宫里人少份例充足,臣妾跟阿月她们,多做了两身衣裳。”   沈欣茹笑笑:“听说李婕妤,把半年俸禄送回家了?”   后宫几个妃子的事,程晚捷最清楚,听贵妃问起掩不住激动:“李婕妤她爹人品恶劣,宠妾灭妻。李婕妤也狠,直接给她娘二百两银子,让她娘和离来京城。”   李婕妤家里的事,沈欣茹知道一点,李婕妤她爹奉父命娶了她娘,不喜欢,又纳自己喜欢的表妹为妾。因此那妾儿子女儿生了一堆,嫡妻却只有一女,和离也没什么牵挂。   沈欣茹点点头,程晚捷越发说的起劲:“这还不算,李婕妤还打算在攒些俸禄,出宫招个夫婿,一起奉养她娘。”   也就是说,齐越后宫又要少一个?   程晚捷笑:“她呀,不多花一文钱,过年也没有额外做新衣裳。”说到这里,程晚捷想起什么,站起来:“娘娘看臣妾这身怎么样?”   也许是后宫再没有勾心斗角,原本温婉怡人的程晚捷,慢慢变得自在起来   沈欣茹笑着看了看:“华贵却不艳俗,衬的你气运超凡。”   程晚捷还要说什么,殿门外响起汪成全唱禀声:“陛下驾到~”   沈欣茹、程晚捷一起屈膝接驾,等齐越叫起,程晚捷立刻告退。她只想在后宫逍遥自在,一点也不想碍谁的眼。就是一点,还没到晚膳,怎么皇上就来了,害她迎面撞上!   齐越拉着沈欣茹手,委屈:“朕在清宁殿等半天,等你来安慰。”   沈欣茹把自己靠进齐越怀里,拉着他的胳膊环绕自己,侧脸听他心跳:“陛下的好臣妾明白,你知道我舍不得蕊儿难过,才这样帮我一把。”   齐越收紧胳膊,把佳人紧紧圈在怀里,微微低头,发丝的幽香就会缠绵鼻端。   沈欣茹依在他怀里,一边思索一边说:“沈陆联姻,会打破朝廷平衡,臣妾的意思,不如一直压在贵妃位上,多少能平衡一点。”   齐越忍不住在她发间,轻轻亲一下:“知道朕为什么请太后赐婚吗,不忍心你为难是真的,但还有一点……”   齐越抬起沈欣茹下巴,让她看向自己:“作为帝王,朝廷平衡固然重要,可更重要的是信任。朕相信你,相信自己挑选的妻子。沈陆联姻又怎样,你会抛弃朕吗,你会允许明儿造反?”   当然不会!不说她心里有齐越,就算没有,凭齐越是个明君,她就会在后边支持。   齐越笑了,满眼信任柔情,看着沈欣茹:“所以担心什么,夫妻同心其利断金。”   “……”千言万语不及‘夫妻同心’沈欣茹重新埋进齐越怀里,这次她伸出双臂,环住他。说这么多,其实因为齐越爱她,要不然何必给自己加风险。   沈欣茹胳膊收紧,让自己和齐越紧紧相依,两颗心‘砰砰’跳。   从讨厌,到好感,到现在终于走进阿茹心里,齐越嘴角微微弯起:阿茹,你终于是朕的了。历时五年错路弯路,齐越终于追到自己喜爱的女孩儿。   追到依然要珍爱,齐越怎么舍得沈欣茹,一边感动一边微微自责。坏坏的笑容勾在嘴边,齐越在沈欣茹耳边低语:“蕊儿嫁到陆家,得跟文渊一起叫我表兄,你也叫声表兄听听。”   特意压过的嗓音,低沉缠绵惹人沉醉……是不可能的,沈欣茹冷笑:“蕊儿叫你表兄,你该叫我姑姑.”   ……算错了,囧,不过齐越反应很快:“姑姑,不如咱们去床上,听侄儿叫。”反正一样能流氓,表兄姑姑都行。   沈欣茹脸红爆了:“你啊~”话没说完,沈欣茹惊呼一声,被齐越拦腰抱起往床上去。   “还没晚膳,你干什么!”   “你就是朕的晚膳。”两道人影倒在床上。   沈欣茹捶齐越:“别闹”   “就闹~”齐越按住沈欣茹手,把人揉的乱七八糟,衣领散了发髻乱了,简直想被蹂、躏了一样。沈欣茹气呼呼瞪齐越,齐越看着鲜活的妻子,忍不住低低笑起来。   “很好笑?”沈欣茹冷冰冰问,明显压抑着火气。   “不,不好笑,”齐越回话很快“一点都不好笑。”   哼,沈欣茹起身,齐越却再次把人扑倒:“文渊和蕊儿成亲,有个好处。”   “?”沈欣茹   “立你为后,压力小许多。”   沈欣茹想说不合适,才给沈陆两家赐婚,再迫不及待立自己为后,朝臣可能会猜测,皇帝有些昏聩。   齐越食指轻轻按在,沈欣茹唇上,温声:“你听朕说,趁陆氏心热,不费吹灰之力封你为后;文渊婚期定到明年中旬,拖他们一拖,让这事凉一凉。”   婚期拖到明年中,陆文渊二十多,沈金蕊十八,这年龄有点偏大。沈欣茹思来想去,最终点头。   正月十八开朝,正月二十祭天,正月二十五沈欣茹册立中宫。齐越准备修整坤宁宫,被沈欣茹拦住 。沈欣茹还记得郁郁寡欢,早早逝去的陆浅月。   “坤宁宫留给她做个念想,太……母后心里也慰贴些。”作为皇后,沈欣茹改口了。   为这事,陆太后记下了沈欣茹的好。   正月二十五册立中宫,三月十八举行册封大典。告天地,祭祖先,受文武百官朝贺。沈欣茹穿着明黄凤袍,站在高台之上,接受金印金册。从此时此刻起,她就是大卫的国母。   纷纷扰扰过后,刘芸芝带着孩子来看她:“让我们宁宝儿,也受受皇后娘娘恩泽,”直接把孩子怼沈欣茹怀里,老友相逢一如既往。   沈欣茹抱着孩子笑:“这是老二?我记得比明儿大半岁。”   “是啊,明殿下呢?抱过来一起玩。”刘芸芝随意坐在一边,秀珠给她上茶。刘芸芝笑:“还是皇宫养人,秀珠比以前有气度。”   秀珠笑笑:“夫人觉得好,也来住些日子。”   “我可不敢……”话没说完,刘芸芝余光扫到儿子吓了一跳“皇后你都敢亲!”两岁多的小宁宝,正捧着皇后脸,自己踮脚往上凑。   刘芸芝把孩子抱回来,沈欣茹脸上已经一个口水印。牵着屈氏手指,齐明小宝宝站在门槛外,呆呆看着热闹的一幕。   “娘~”魏宁一边撒娇,一边推刘芸芝的脸,想往沈欣茹身边凑。   刘芸芝把儿子手脚困在怀里,对沈欣茹苦笑:“这臭小子就喜欢美人,看见美人死活就想啃一口。”   沈欣茹噗嗤笑了:“这么小就知道美丑。”   美人笑了更美,魏宁宝宝又开始挣扎,还撒娇:“娘~宁儿要,娘~~~”   刘芸芝刮刮儿子小鼻头,笑的满脸宠溺:“要娘不好吗?”   齐明定定看着,半天张口:“娘~” 第74章   娇滴滴的奶音, 让人心头微微一颤,刘芸芷循着声音,看到小小一只乖宝宝。比门槛高出半个小身体, 明黄暗花小夹袄, 粉嘟嘟脸蛋儿, 乌溜溜大眼睛。   明明隔着半个宫殿,还能看到他长长的睫毛, 娇嫩的小嘴巴, 红嘟嘟惹人爱怜。   “这是小殿下?”刘芸芷惊喜“这么漂亮?”魏宁在他娘怀里待不住, 顺着膝盖往下爬。   沈欣茹看到自己儿子, 对刘芸芝笑道:“正是”然后转向小宝宝“明儿来母后这里。”   齐明小宝宝看看新来的女人, 再看看认识的女人,抿唇不说话, 只是表情有点委屈巴巴。   魏宁从母体膝头爬下来,‘蹬蹬蹬’跑到齐明身前。说是‘蹬蹬蹬’跑,不过两岁出头孩童,人小腿短跑不稳, 跑起来摇摇摆摆像只小鸭子。跑到齐明面前,伸出胳膊去拉齐明:“抱抱、亲亲。”   齐明不喜欢,伸手推开魏宁胳膊。魏宁宝宝不肯放弃,伸出两只小白爪子, 想抓住齐明胳膊。齐明比魏宁矮小半头,趔趄一下挥着两节小胳膊阻挡。   屈氏看小皇子,被魏宁闹得站不稳, 连忙弯腰隔开魏宁。齐明越过空隙,看向上座自称母后的人,瘪嘴有些委屈巴巴。   刘芸芝笑吟吟过来,弯腰抱起齐明:“明殿看起来就聪慧。”魏宁看漂亮宝宝,在母亲怀里,立刻扯着母亲衣摆摇晃:“娘、娘。”   齐明小宝宝看看,上座微笑的女人,,却不再叫娘。‘哇’一声哭了,大颗大颗的泪珠,沿着粉嫩脸蛋落下来,他不喜欢陌生人抱。   刘芸芝看的心疼,连忙把齐明抱给沈欣茹:“快哄哄,多半是认生。”   沈欣茹心疼的接过来:“明儿乖,母后看看。”秀珠早递上丝帕,沈欣茹满眼心疼给儿子擦泪,“明儿不哭,母后抱。”   齐明睁开眼睛,上下睫毛全湿湿的,眼眶里全是泪水。他瘪着嘴,一边抽泣一边伸出小爪子,伸向他娘,在他娘脸上抹来抹去。   刘芸芝噗嗤一声,连忙用丝帕捂着嘴,好笑到:“看不出来,小小一点就知道吃醋。”齐明宝宝嫩爪子擦的,是魏宁刚亲的地方。   沈欣茹心里软成一片,在儿子嫩忽忽脸蛋‘叭’上亲一下:“母后喜欢明儿。”小宝宝还含着泪花,小嘴巴却忍不住笑。   刘芸芝看的神奇:“这么小就知道好坏,明殿下聪颖的很。”魏宁宝宝挪着腿追过来,扯着皇后衣襟摇:“宁儿、给、宁儿。”   刘芸芝抱起儿子,阻止他:“别闹,明殿下小 ,一时又哭了。”小孩子懂什么话,魏宁见自己和齐明一样高,撅着屁股就奔过去,想抓齐明。   齐明转身,立刻抱住沈欣茹脖子,把自己藏起来。沈欣茹护着齐明背,转身微微错过:“等一会儿熟了,和你玩。”说完又吩咐秀珠“把小公主抱来,见见刘夫人。”   魏宁玩心重,看见比他小点的孩子,满心好奇再不肯理母亲,围着沈欣茹转。沈欣茹坐下,他就趴在沈欣茹膝头,好奇的看着小皇子。   齐明在母亲怀里,居高临下看魏宁,看一会儿,默默抱住沈欣茹脖子。   魏宁很开心,扯齐明宝宝裤子:“明儿、明儿!”刘芸芝笑着教训儿子:“叫明殿下。”   魏宁看看母亲,再抬头看小宝宝,嘴巴张着,就是叫不出‘明殿下’三个字。不过宁宝宝也不在乎,很快兴奋起来,扯着人家裤子:“明儿,明儿!”   刘芸芝对着小儿子没办法:“这孩子看起来活泼,其实憨的很,只会说两个字。”   正说着奶娘郑兰传,抱着小公主进来,屈膝:“嫣公主给皇后娘娘请安。”   沈欣茹抱着小儿子,笑道:“起来吧。”刘芸芝笑吟吟走过去,抱起小公主,看到第一眼有些惊讶:“这双眼睛像陛下吧。”   齐嫣是内双的凤眼,眼线长眼尾微微上挑,沈欣茹则是清澈柔和的大眼睛。   “是,眼睛像她父皇,鼻子嘴像本宫。”   齐嫣在刘芸芝怀里,说不出懒洋洋还是清冷,瞟一眼刘芸芝安安静静。   婴儿的表情,也许是太过纯净,才让人各种琢磨,刘芸芝看的有趣:“这清傲的性子,真像你。”   “才七个月,看不出什么。”沈欣茹一边哄儿子,一边笑着应道。   墨兰从宫外进来:“寿康宫传话,明殿下牛乳热好了。”   沈欣茹沉吟一下,笑问:“芸芝跟本宫一起,去给太后请安?”   刘芸芝嘴角微撇,因着那一年白绫,她半点不喜欢寿康宫。勾起嘴角做出个笑模样:“皇后娘娘要去寿康宫,臣妇不好打扰,告退。”   沈欣茹怎么会不明白自己好友,把怀里齐明交给屈氏,对刘芸芝说:“走吧。”   沈欣茹了解刘芸芝,刘芸芝自然也很了解沈欣茹。看她不急不躁,微笑站在那里,刘芸芝就明白她的意思:你是我好友,来我家,自然应当给长辈问安。   刘芸芝性子和沈欣茹不一样,她看着娇小活泼,但其实嫉恶如仇最执拗不过,认准的理八头牛也拉不回来。要她原谅陆太后,没有可能,但是出于礼节拜访,她还能做一做。   一行人往寿康宫去,沈欣茹和刘芸芝走在前边,几个孩子被奶娘带着,隐隐落在后边。   沈欣茹小声劝解:“知道你记恨当年的事,可是太后有她的立场……”   外人看不到,刘芸芝半分情面不给,直接冷笑:“她有她的立场,就可以要你一条命?你做错什么了。再说,就算她一时气恼,也该记得沈太师吧!”   “太师一己之力,撑起大卫十多年,日夜操劳没有一天敢放松。鞠躬尽瘁那么多年,那些功劳辛苦,她半分都不念?”   沈欣茹看着好友眼眶发红,泪水弥漫在眼里,握住她的手:“过去的已经过去,太后现在对我不错,还辛苦带大明儿。”   “哼!”刘芸芝抽回手,狠狠抹抹眼角“你也不用替她说好话,还辛苦带大明儿,明明就是给她作伴。真为孩子好,就应该放到爹娘面前,难道你和皇上不会教导孩子?以前是你有孕,现在呢?”   沈欣茹微微叹口气,芸芝很好,清清楚楚一个人,可是‘人至察,则无徒’有些事只能得过且过。她父亲说过‘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容得下委屈、不平,才能得到平安顺遂。   “魏老夫人,最近待你好吗?”沈欣茹问。   魏老夫人是刘芸芝婆婆,沈欣茹担心她这性子,处不好婆婆。刘芸芝沾掉眼角激愤的湿意,抬头笑道:“自从你册封皇后,我婆婆恨不得把我供起来,还让我帮着管家。”   沈欣茹微微拧眉:“你大嫂理家将近十年,让你插一手不好吧。”   微微的风迎面掠来,丝丝缕缕新绿的柳丝,微微拂动。   刘芸芝抬手,将几缕随风舞动的发丝,别到耳后:“谁说不是,我没答应,可惜大嫂开春染上风寒,我婆婆就让我帮着操心,还特意把最肥的采买交给我。”   沈欣茹觉得魏老夫人有些糊涂。   “我大嫂眼睛都红了,偏偏忌惮我身后的你,还得对我笑。”刘芸芝说的不怎么在意。   “芸芝,这件事不妥,你大嫂十年辛苦,被你半道截胡……”   刘芸芝拉住沈欣茹手:“知道,其实我根本不在乎那些,要是看重钱财,当年我怎么可能嫁给魏青。”   沈欣茹太师之女,能跟沈欣茹做好友,刘芸芝出身也很高。她父亲从一品太子太保,而魏家不过四品官员,只因为刘芸芝喜欢魏青,才如此下嫁。   “芸芝,一家人最忌讳狭恩。”   “行了、行了,我知道,大嫂病好后,我就把采买权交回去了。不过我婆婆心偏的很,非得把厨房采买归给我,说我负责采买期间,家里出账少了许多。”   刘芸芝鼻子轻嗤,也不知道是嘲讽婆婆,还是‘辛苦’多年的大嫂:“总之我现在单管厨房采买,不过无所谓,反正账目明明白白在那里,我干干净净就行。”   刘芸芝就是这性子,沈欣茹有些担心好友:你是清白了,可魏家长媳,不就被比对的不清白了?   “好啦,我进宫找你玩,是想让你高兴,瞧你这眉头皱的。”刘芸芝抬手,抹平沈欣茹眉宇“别担心,我大嫂陪房卖了,说是欺主。”   这就是找到替罪羊了,沈欣茹微微沉吟,刘芸芝笑着推开她:“行了,我有你做靠山,谁还敢惹我不成?”抬起下巴,给沈欣茹一个得意眼神,“我在魏家,一向都是横着走。”   自己好友,也是幼承庭训,怎么可能横着走,沈欣茹只能笑了:“你高兴就好。”   刘芸芝四下看看,路边牡丹开的正艳:“宫里的牡丹果然都是名品。”   一行人走到寿康宫门前,齐明立刻自在起来,一根小小手指,直指太后宫殿。到了宫里直喊:“奶奶、奶奶~”   沈欣茹看着欢喜的儿子,心里有些黯然,可她还是笑着,把儿子交给太后:“臣媳带明儿、嫣儿给母后请安。”   老太后笑眯眯接过小乖孙,在他嫩嫩的脸蛋上香一个,然后才对沈欣茹说:“起来吧,你后边这是?”   沈欣茹行礼时,刘芸芝已经深蹲在地,听见陆太后问她,低着头,恭敬回道:“臣妇御林军左中郎将,魏青夫人刘芸芝。”   “原来是刘太保家姑娘,低着头哀家没认出来,赐座。”陆太后抱着孙子,先在罗汉榻上坐下。   刘芸芝笑着谢恩,然后从后边宫女手里,接过一捧牡丹,恭敬笑道:“路过园子,见花开的鲜艳,摘一把送给太后,算是借花献佛。”   陆太后笑吟吟让人收下:“不愧是太保家闺女,一张巧嘴让人喜欢。”   魏宁宝宝到了新的地方,早就按奈不住,尤其这里许多精致玩具。   “要、要!”一双小手伸向,红色的鲤鱼布偶,那只鲤鱼做的,软囔囔胖乎乎,红缎底儿金线绣鱼鳞,黑黑大眼睛。   齐明顺着魏宁视线看过去,看到那只鲤鱼,抿嘴不说话,就是一直看着,那是自己的。 第75章   沈欣茹没看到儿子眼神, 笑着让人拿了红色鲤鱼给魏宁:“喜欢,给你玩儿。”   魏宁欢喜的很,先是惊喜的瞪大眼, 然后把布偶抱怀里‘咯咯’笑。这个布偶做的特别软喧, 魏宁两个小爪子抱着一挤, 胖鲤鱼就变了样子。魏宁觉得好玩,两手抱着鲤鱼揉搓。   齐明在皇太后怀里, 看着自己布偶, 在别人手里变形, 看魏宁脸上快乐的笑, 最后看那个认识的女人, 看她慈爱的笑着对魏宁。   小宝宝伸出胳膊虚够,也不知在够什么, 然后‘哇’一声哭了。陆太后急了,看着孙子伸出去的胳膊,猜测:“是不是要自己胖鲤鱼?”   吴嬷嬷连忙随手拿了一只,坠着穗子的彩球, 换给魏宁,把红鲤鱼给齐明:“明殿下不哭,嬷嬷给你换回来了。”   齐明两手抱着鲤鱼布偶,魏宁则睁大好奇的眼睛, 看齐明哭。齐明看过去,魏宁高兴,挥舞手里彩球:“玩、玩。”齐明转眼看沈欣茹, 沈欣茹正欣慰看魏宁,爱笑的孩子总是讨人喜欢。   “哇”齐明抱着红色鲤鱼哭了,仰着脖子好不伤心,眼泪一颗颗滚下来。   陆太后立刻心疼的抱着哄:“明儿是不是舍不得自己玩具?”沈欣茹心疼看自己儿子,小身体绷成一根弦,‘哇哇’哭的伤心。   吴嬷嬷又拿了一个彩雕木马,到魏宁身前弯腰道:“小公子,玩这个好不好?”   刘芸芝坐在圆凳上,魏宁靠着膝盖,站在母亲两膝盖之间,看看吴嬷嬷手里彩色木雕,忽然回头把自己和彩球,藏到母亲身上。   这是不愿意换了。   齐明四个多月时,在爹娘身边,养的特别活泼爱笑,每每看到沈欣茹、齐越,都要‘啊啊’笑着,用胳膊够。后来养在太后身边爱笑的日子就少了,再后来懵懂之间,看爹娘宠爱新的孩子,慢慢变得沉默起来。   小孩子不知道什么是伤心,可是本能伤心。   沈欣茹心疼儿子,想了想抬起手,拔下自己发间碗口大宫花,走到魏宁身边柔声:“宁儿,明殿下不习惯自己玩具,给别人玩,姨娘拿这朵牡丹给你玩,好不好?”   沈欣茹不会因为自己是母亲,就替孩子做决定,没有沟通就决定,是不尊重。   温柔又清澈的声音,让人听了只觉得宁静。魏宁回头看看沈欣茹温和笑脸,再瞅瞅自己面前的牡丹花:朱红色花瓣,金丝和碎宝石做花蕊。   魏宁交出彩球,换了牡丹花。   沈欣茹把彩球给儿子:“明儿不哭,彩球给你。”   温柔熟悉的声音在身边,齐明止住哭,睁开泪汪汪的眼睛,看到彩球,向上看是那个女人温暖的笑脸。小孩儿脸上露出点羞涩笑意,把彩球和鲤鱼都抱进怀里。   沈欣茹松口气,揉揉孩子软软的细发。齐明抱着鲤鱼彩球,透过沈欣茹身侧看向魏宁,他还在刘芸芝膝盖之间,手里拿着一支眼熟的牡丹花。   齐明小宝宝抬眼,认识的女人眼里含着笑意,正温柔的看着自己,发间牡丹花不见了。   齐明有些伤心,眨巴眼睛看沈欣茹,沈欣茹微笑:“乖孩子。”   刘芸芝有些歉意:“不好意思,惹明殿下哭泣。”   殿里宫人都暗暗松口气,紧绷的肩膀也跟着放松。陆太后对刘芸芝笑道:“这有什么,明儿没和别的孩子玩过,刘夫人多带小公子来几次,熟悉就好了。”   齐明挣扎从太后怀里下来,放下红鲤鱼,抱着彩球走到魏宁面前,伸出胳膊。   屋里人都有些好奇,不知道小殿下什么意思,刚才不是还哭的厉害,这会儿又要把彩球送给人家。   魏宁笑嘻嘻,扔了宫花伸手就抓齐明:“抱抱”   “不抱”齐明严肃拒绝,把彩球塞到他怀里,弯腰捡起宫花走到沈欣茹面前,举起胳膊:“给”   刘芸芝看的心里软成一团,赞道:“咱们明殿下不得了,才一岁八个月,口齿清晰,最难得那么小的孩子,这样有心。”低头看自己憨儿子,正抱着球咬彩色穗子。   陆太后心软成一摊,又骄傲的很:“明儿是个好孩子。”说完想起还有魏宁,随口夸一句:“小公子也好……”抬眼,魏宁正使劲咬着穗子往后拽,陆太后顿了顿“……养得很欢实。”   沈欣茹没关心太后说什么,她现在的心化成春水,软软泛着碎波:“明儿乖”把齐明抱起来,在他脸颊亲一下:“母后喜欢明儿。”   小孩子张开嘴笑了,露出两排细白糯米牙:“给、给、母后。”   吴嬷嬷激动的眼睛都湿了,接过齐明手里宫花,替皇后插在发间:“明殿下太聪慧了,比陛下当年都聪明。”   才多大点,就知道护着母亲,最难得明明不愿意,还用自己玩具换回母亲花簪。   沈欣茹眼里温柔几乎淌出来:“明儿是个好孩子。”齐明把自己藏到母亲香软的怀里。   “娘娘,刚才明殿下哭,好像惊到嫣公主了。”郑兰传抱着小公主启禀。   太后说:“给哀家看看。”   齐嫣小公主不到八个月,正皱着淡淡眉毛,看着不开心的样子。   陆太后接到怀里:“嫣儿不怕,皇祖母抱抱。”可惜齐嫣完全不给皇太后面子,依旧皱着小眉毛,这孩子不爱哭,不开心就皱眉毛。   沈欣茹笑道:“臣媳哄吧”然后在儿子脸蛋亲一下“明儿乖,母后看看妹妹怎么了。”   齐明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   沈欣茹把小皇子,交给吴嬷嬷,齐明下意识抱住母亲脖子,可是他很快松手,到了吴嬷嬷怀里。然后看着沈欣茹满脸柔情,抱起另一个孩子。   齐明黯然伤心,垂下头:“明儿饿。”   陆太后连忙接过孙子:“明殿下饿了,把牛乳端来。”   刘芸芝在太后这里呆的压抑,魏宁又惹得小殿下哭,她用眼神询问沈欣茹:能走没?   沈欣茹会意,抱着小公主屈膝:“明儿辛苦母后照料,臣妾先带嫣儿告退。”   刘芸芝跟着屈膝:“臣妇告退。”   “母后回落雁宫,明天来看明儿。”沈欣茹对儿子笑一下,转身离开。   齐明不说话,大大的眼睛,看沈欣茹抱着另一个孩子,一步步离开,最后消失在门外。小宝宝转头,抱着太后脖子:“明儿饿。”   四月天气,清风蓝天、绿树红花,御花园让人心旷神怡。小公主早就忘了不开心,在母亲怀里东看西看,姹紫嫣红的花很好看,翩翩飞舞的蝴蝶也有趣。   刘芸芝没有抱魏宁,小孩子在奶娘怀里,正在撕扯一朵新开的花。   “阿茹,明殿下聪慧,聪慧的孩子心思重,你把他接回落雁宫养吧。”   沈欣茹把小公主交给奶娘,让她们远远伺候,才和刘芸芝说话:“太后和明儿感情深厚,接过来老人家一时受不了。”   “这话说得,你十月怀胎,哺乳四个月,难道和明殿下感情不深?她要接走的时候,怎么不想想你受不了?”   “芸芝,当时我确实身子弱,没有精力再看明儿。”就算有奶娘宫女,可孩子哭闹的时候,她能不闻不问,不伤心着急?   刘芸芝还要在说什么,沈欣茹按住她的手:“我知道你的意思,我现在是有精力,可总不能用的时候,想到太后,不用就把她撇在身后。”   “太后很喜欢明儿,日日夜夜养在自己身边,接回来不说明儿一时受不了,太后心里怕是更难受。”   “明明整天冷着脸,偏偏心软成这样”刘芸芝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点沈欣茹“你也不想想,明殿下是嫡长,将来十有……”   刘芸芝向后看一眼,宫人们远远坠着,应该听不到她和沈欣茹说话。刘芸芝凑到沈欣茹身边:“不出意外,明殿下八成就是太子,人说‘隔辈亲’祖母多半溺爱孩子,你不怕明殿下养歪了?”   刘芸芝直起身子:“你看今天,明殿下能说清自己意思,偏偏不说直接张嘴哭。用哭闹达到目的,你觉得好吗?”   其实沈欣茹也觉得不妥,只是碍着太后,可现在情形又不一样。沈欣茹沉吟半晌,说道:“我跟陛下商量商量。”   下午处理完政务,齐明领着汪成全回到落雁宫,他神色少有的带了些春风满面:“阿茹,朕有好消息告诉你。”   “什么?”沈欣茹笑着屈膝接驾,宫人们也跟着行礼。   齐越拉起沈欣茹手:“一个很好的消息,不过咱们先用膳。”情绪太过波动,不适合用膳。   沈欣茹笑着应了,宫女们伺候皇帝、皇后净手用膳。沈欣茹接管宫务之后,第一件事先减免皇帝、皇后用膳标准,一顿饭几十道菜,实在浪费。   也许有人说皇帝多吃几道菜,能浪费什么,岂不知比如羊羹,一道羊羹便要宰杀一头羊,其余二顿不会再用。再比如雀舌,只要鸡舌,全鸡弃之不用。   因此沈欣茹减了自己和皇帝的份例,每餐不过几样果子,六菜一汤。不过这样也好,桌子换成小的,几样菜两个人坐在一起,很有家的感觉。   吃完饭两个人去御花园散步消食,不过说些闲话,齐越说几句朝政琐事,沈欣茹说,刘芸芝进宫探望自己。   齐越在席席晚风中停下脚步,西边的云彩底部酱红,上边橘黄明亮,红通通的夕阳挂在天际。   “阿茹,朕一直好奇,当年你的避孕药哪儿来的。”   “……”沈欣茹   “宫里你拿不到,朕对太医院还有把控。”齐越像是抓住鸟雀的猫,爪子按的死死,不给沈欣茹一点机会“是刘芸芝给你带进来的?”虽然是问句,可说出来却是回答的口气。   “……”沈欣茹挣扎“陛下说,有好消息要告诉臣妾?”   齐越手背后,游刃有余:“爱妃这是在转移话题?”   “……”沈欣茹维持笑容,有必要这么讨厌吗?可她决不能亲口说是芸芝送来的“臣妾有些乏了,先回宫。”   沈欣茹转身走,齐越一把抓住她胳膊,在她耳边低语:“害了朕那么多‘孩子’,皇后打算一走了之?”   低沉的耳音,‘孩子’两个字特特咬重些,沈欣茹明白那里边的意思,齐越又在耍流氓。   可自己短处被人拿着,沈欣茹只能陪皇帝打花腔:“陛下想怎么样?”   齐越放开沈欣茹胳膊,一幅正人君子的样子,点点自己脸庞,然后手背后悠然自得:“亲一下。”   沈欣茹一口气噎在胸口,咬牙看看远处跟着的宫人。汪成全抱着拂尘,一直留意这边,见皇后看过去,连忙笑着哈腰。   “……”沈欣茹,转过头低声“被人看见不好”   齐越背着手远目:“朕那些可怜的孩子~”   沈欣茹咬牙,做出几乎狰狞的温婉笑意:“咱们回宫……”   齐越拦住她的话,伤感:“朕的孩子~”脚下一步不挪。   沈欣茹逼得没法子,踮脚迅速在齐越脸上碰一下,转身就走却被齐越从身后拦腰抱起。   齐越抱着沈欣茹的腰,在夕阳下快速转了一圈,争妍斗奇的花朵,在他们身边旋转,美丽的留仙裙,在空中蹁跹飞舞。   齐越在沈欣茹耳边亲一下:“不要害羞,朕恨不得天下人都知道,朕有多喜欢自己的妻子。” 第76章   也许是夕阳太美, 也许是齐越眼里深情溺人,沈欣茹觉得有点晕,靠进齐越怀里静静听他心跳。   单手揽住心爱的人, 齐越心里满足的很:儿女聪颖漂亮, 老婆美丽温柔, 老娘身体健康。人生如此就是圆满了吧。   可惜甜蜜没多久就出问题了,不过起先还是开心的, 齐越告诉沈欣茹一个好消息:“察克忽派人送信来, 说是王后有三个月身孕, 算日子现在快四个月了。”   齐越一 边说, 一边伸开胳膊, 任宫女给他换寝衣。   帝后感情好,落雁宫里弥漫着温软幸福, 宫人们轻手轻脚伺候,眼角眉梢都是轻松,嘴角下意识弯起。   沈欣茹也张开胳膊任宫女换寝衣,听了齐越的话, 惊喜道:“阿敏有孕了!”   “是,她还带了一封信给你。”   汪成全连忙从袖口掏出信,谄媚的送到沈欣茹面前:“娘娘请看。”   棕色信皮上笔锋外露几个字:沈姐姐亲启。   是郑敏的字迹没错,沈欣茹接过信挥退宫女, 坐到床边拆开细看。齐越看她认真的样子,也挥挥手让宫人们全退下,抬脚走到沈欣茹身边坐下。   “说什么了?”   沈欣茹嘴角笑意流出, 欣喜道:“阿敏说她在浑漠很好,喜欢那里地阔天高,喜欢纵马飞驰,说他们年节和咱们不一样,说准备开更多荒地,让牧民有粮吃。”   “她这信,比察克忽的信,有诚意许多。”   沈欣茹笑笑,将信交到齐越手里:“阿敏还说,咱们卫人风俗,要给孩子穿旧衣裳,想讨要几件小衣裳。”   齐越把信上下看了,笑着将信纸装入信封:“这事你做主,明儿、嫣儿小衣裳多,挑几件给她送过去。”   说到明儿,沈欣茹想起白天的事。   齐越不知老婆所想,揽着她往床上倒:“睡吧。”沈欣茹被放倒盖上被子,齐越起身放下床帐,掀开被子躺下去。   沈欣茹往旁边让了让:“我想把明儿接回来。”   “什么?”齐越以为自己听错了“母后养的不好?”   “不是好不好的问题,孩子总要父母教导才好。”齐越的态度,让沈欣茹心里有些打鼓。   “做事总得有原因,母后养了明儿一年多,祖孙感情深厚,而且明儿几乎没有小病小灾。”   沈欣茹沉吟:“明儿是长子,将来要给弟弟妹妹做榜样,他的性格很重要。”   齐越叹口气,一定是刘芸芝在阿茹面前挑拨什么,他将沈欣茹揽进怀里:“你这样说,就是觉得母后带不好孩子,可朕不是母后带大的?”   “带儿子和孙子不一样。”   “你说得对,有些老人家确实溺爱孩子,可母后并没有,明儿饮食作息向来规律。”   沈欣茹就说了白天,齐明哭的事情:“他是皇子,用哭解决问题像什么。”   齐越不以为意,还觉得好笑,在沈欣茹额头亲了下:“小孩子哭两声算什么事,再说只要能解决问题,什么手段都行。示弱也罢、强硬也罢、旁敲侧击请君入瓮,不过都是手段而已”   这就是帝王的思路吧,对他们来说,解决问题最重要。   沈欣茹觉得哪里不对,可又说不上来。   齐越笑:“别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历史上爱哭的君王多了,能兵不血刃,哭哭鼻子算什么。”   说的好像很有道理,可沈欣茹却觉得哪里不对,也许是母亲的直觉吧。不能说服齐越,就找到证据让他心服口服。   第二天一早,沈欣茹抱着齐嫣去给太后请安。老太后笑呵呵:“来这么早做什么,也该让嫣儿好好睡觉。”   沈欣茹笑道:“这孩子一早起来,要闹一会儿,所以抱来给母后问安,明儿呢?”   “还睡呢,要到辰末才能醒。”   为了儿子,沈欣茹准备好些话题:“阿敏有孕,想讨几件明儿小时候衣裳。”   开枝散叶这种事,老人家都喜欢,陆太后果然乐滋滋:“昨天哀家听人说,浑漠王来报喜,这是好事,不管是对浑漠还是大卫。”   “浑漠王感念咱们,替他拿下汗王之位,娶了阿敏真拿大卫做岳家尊崇。”   孕三个月给娘家报信,是大卫的习俗,跟浑漠把关系处到这一步,陆太后高兴:“明儿衣裳自然要给,另外你再收拾些吃食用度,给浑漠王后递去。她在苦寒之地,也不知孕中口味变成什么样。”   沈欣茹起身屈膝:“母后说的是,臣媳回去准备。”   “另外双安伯那里,你要提前打招呼,看他们有什么信件东西捎过去。”双安伯就是郑敏父亲。   “是”   齐明小宝宝睡在内室,隐隐约约,忽然听到那个女人声音。小宝宝睁开眼听了一会,从被窝里爬起来,扶着栏杆往外看。屈氏见小皇子起来,连忙笑眯眯过来:“明殿下醒了,奴婢给你穿衣服。”   齐明黑黑的大眼睛看看屈氏,又扶着栏杆向外看,外间沈欣茹笑着说道:“明儿是在北关怀的,他的小衣裳去北地也是缘分。”   那个人来了,齐明瘪瘪嘴‘哇’一声哭了,声音特别洪亮,齐嫣听得握起小拳头皱眉。   太后皇后急忙起身进来,老太后先急的围上去:“哀家的小乖孙怎么了,是不是醒来没看到祖母害怕?”   沈欣茹跟在后边,仔细看儿子,小小的孩子,还没换好衣裳,哭的哇哇的,眼泪从圆圆的脸庞滚下来。   老太后心疼的不行,把孩子抱进怀里,催促:“还不快点给殿下穿衣服,一会儿受凉怎么办?”一边焦急哄孙子“明儿乖,不哭,穿好衣裳吃饭。”   沈欣茹眉头微微皱起,齐明瞟了她一眼,瞟见微微皱起的眉头。小孩儿默默抽噎着,把自己埋在太后脖颈。   小身子一抽一抽,小孩儿这样哭泣,可把老太后心疼怀了:“是祖母不好,下次祖母就坐在这里,等明儿醒来。”   换衣裳、洗漱,齐明安安静静吃饭时,齐嫣睡着了。沈欣茹把她放到齐明围床里,专心陪儿子。   说起来陆太后养孙子,确实很用心,吃完饭带孙子在庭院里玩,认树认花、看蚂蚁虫子,让孩子自己在庭院里跑。可今天不知怎么回事,这孩子死活不肯下地,抱着太后脖子,蔫儿蔫儿不说话。   沈欣茹一直默默观察,似乎就是一个害羞内向的孩子:“明儿,皇祖母累了,母后抱好不好?”   白嫩嫩的小宝宝,看向沈欣茹,沈欣茹笑意越发温柔。不知为什么,齐明现在开始喜欢沈欣茹的怀抱了。他放开祖母脖子,倾斜小身体向母亲。   沈欣茹接到怀里,温暖馨香的怀抱,让小宝宝有些羞涩的喜悦。他默默抱住母亲脖子,把自己藏进去。   陆太后确实有点累,坐在廊下圈椅上笑道:“到底母子天性,以前还认生,再大点就知道娘亲了。”   ‘娘’这个字,齐明小宝宝还记得,他让自己从母亲怀里抬头,努力看向沈欣茹:“娘”   这声‘娘’叫的沈欣茹心都化了:“娘陪你玩好不好,你想玩什么?”   齐明仔细观察沈欣茹脸上神色,她眼里的疼爱不是假的。小孩子有点甜蜜,有点害羞,把自己藏到母亲脖颈。   沈欣茹拍拍小孩儿后背,想了想吩咐:“去把明殿下彩球拿来。”吃完饭适当活动下对身体好。   彩球拿来了,沈欣茹蹲下哄怀里孩子:“明儿和母后玩球好不好?”手轻轻一扬,彩球带着穗子‘咕噜咕噜’滚开了。   “明儿去给母后捡回来,好不好。”   并不好,齐明看看不远处的彩球,扭头抱紧沈欣茹脖子,他不想离开这个怀抱。   太后看了说到:“明儿不想捡就不捡,换个几个小太监玩,让明儿看着开心就好。”   立刻有几个小太监过来,围着球抛来抛去。这几个小太监,是太后特意挑出来陪玩的,很有经验,一边兴高采烈抛球玩,一边呼喊小皇子。   “殿下看,殿下看,飞了、飞了。”   齐明抱着母亲脖子,默默看着,并没有兴趣的样子。沈欣茹看了一会儿:“把球拿过来。”   几个小太监面面相觑,最后喏喏的把球奉给皇后娘娘。沈欣茹笑了笑,并不会为难几个孩子,转头对陆太后笑道:“明儿好像没兴趣,臣媳陪他玩会。”   不擅作主张,这是对太后的尊敬,陆太后心里妥帖,笑道:“玩吧,让哀家看看。”   沈欣茹让明儿站在自己身边,和几个小太监围成圈。她笑着把球给另一边小太监,然后彩球就在小太监手中依次传递。齐明大大的眼睛,好奇看着,直到彩球到自己手里。   沈欣茹蹲下身:“彩球给母后好不好?”   齐明瞪大圆圆的眼睛,眼里有孺慕有依恋,沈欣茹笑着,轻轻从儿子手中拿过球,继续传下去。   陆太后看了一会,笑着让吴嬷嬷拿来小鼓,‘咚咚咚’敲起来。鼓点越来越快,彩球也越传越快,小太监拿在手里,像是烫手山芋一样,往下传。   如果有人没接好,就会哄堂大笑,然后失误的人,绕着大家跑三圈。   鼓点每每到了齐明这里,就会慢下来,小孩子慢慢玩出乐趣。这次又传到齐明手里,沈欣茹蹲下伸手:“给母后。”   齐明定定看了沈欣茹一眼,看她脸上温柔的笑意。小家伙忽然咧嘴一笑,抱紧彩球,小身子往另外一个方向拧,看着母亲直笑:不给你。   孩子会淘气,沈欣茹开心,伸手慢慢抓住彩球:“给母后。”   齐明抱着彩球笑眯眼,小嘴巴像朵开了的花儿,偏偏小脑袋直摇:不给。   沈欣茹笑了,在儿子嫩嫩的脸蛋上亲一下:“现在可以给母后没?”   被亲了,小家伙下意识松手,沈欣茹接过球正欲起身,忽然发现还有微弱的力量,再牵扯彩球。用眼去看,小宝宝手里抓着穗子,对母亲笑出一口小白牙。   沈欣茹俯身在儿子额头亲一下:“可以给母后了吗?”   齐明摸摸脑门,咧着小嘴松手了。游戏继续,小家伙学到使坏的法子,每每不把球给母亲,赢得一个、两个、三个香香。最后一次,小家伙趁母亲不注意,‘叭’在母亲脸上亲一下。   看着母亲有些吃惊的样子,小宝宝‘咯咯’笑了。许久、许久没见儿子这样开心,沈欣茹心里又酸又软,一把抱起儿子转了一圈。   齐明‘咯咯咯’的笑声,散落在空中。   “娘娘,小公主醒了。”郑兰传抱着孩子出来。院子里又是鼓声,又是笑闹声,就算她捂着小公主耳朵,小公主还是醒了。   沈欣茹放下齐明,接过齐嫣,齐嫣懒洋洋打个哈欠。秀珠上来小声说:“娘娘该回宫准备午膳了。”   时间是差不多,沈欣茹抱着齐嫣蹲下,对齐明温柔笑道:“看,妹妹。”   小孩儿脸上笑容消失,大大的眼睛看着婴儿。   “母后要回宫了,明天陪你玩。”沈欣茹在孩子脸上亲一下,摸摸他软软的发顶,起身跟太后告辞。   屈氏过来抱起小殿下,齐明静静看着母亲,抱着另一个孩子离开。黑黑的眼睛,有伤心有委屈。 第77章   第二日天还没亮, 黑黢黢的夜空,却变成薄薄青色,满天星子依然闪烁。落雁宫灯火依次亮起, 橘红的窗户, 越发显得殿外, 栏杆树木黑漆漆。   宫女太监早已梳洗穿戴整齐,这会儿轻手轻脚, 井然有序进进出出。   汪成全抱着拂尘, 左右挂起帐子, 宫女们排成一排, 依次奉上青盐、毛刷, 这个是洁牙用的,然后是清水、痰盂, 最后是泡软的绿茶叶子,嚼一嚼口气清新。   齐越喜欢绿茶,沈欣茹喜欢噙一口薄荷水。漱口之后是净手净脸,然后是更衣束发。按规矩, 宫妃应该和宫人一起,伺候齐越更衣。   可落雁宫以前,齐越舍不得吵醒沈欣茹,现在齐越担心老婆着凉, 所以夫妻俩分别由宫女伺候。即便已经四月,皇帝的衣服,也是里三层外三层, 再加上配饰之类,齐越一身衣裳穿好,不比沈欣茹快多少。   穿好衣裳然后束发、佩冠,等两人收拾妥当,东方天空变成鱼肚白,整个天空变成薄薄的青灰色,天上的星子变得浅淡稀疏。   早膳已经上桌,佩着红袖标的太监正在试毒。齐越和沈欣茹坐在桌边,开始用早膳,寂然饭毕,又有宫女伺候漱口,最后齐越用湿帕子沾沾嘴角,将帕子随手扔回盘子里。   宫女奉上赭黄色团龙袍,这是皇帝的外衣。沈欣茹随手抖开,照顾齐越穿好,纤细白皙的素手帮他系好带子,再从另一个托盘取下九玉带,弯腰给齐越系好。   红通通的朝阳,已经把大地染成酱色,殿外的汉白玉高台,在朝阳下显出美丽的图案。   沈欣茹送齐越出殿门,齐越捏捏妻子圆润耳珠,在她光滑饱满的额头,落下一吻,柔声:“辛苦了。”为他起这么早。   沈欣茹笑笑没接话,只是说:“午膳早点回来。齐越笑着点头,然后带一班伺候的人上朝,沈欣茹站在殿门外,看他们下了台阶,穿过银杏树越走越远,最后消失在树林间。   “娘娘?”秀珠轻声提醒,沈欣茹回过神,一边往内殿走,一边问:“嫣公主醒了没?”   “醒了,这会儿奶娘正陪着玩。”秀珠小碎步跟在沈欣茹身后。   正在玩说明已经吃饱了,沈欣茹吩咐:“把公主抱过来。”   传话这种事,有专门的二等宫女负责,不用秀珠吩咐,就有宫女轻手轻脚出去。   沈欣茹坐在梳妆台前,开始正式梳洗。女子化妆挽发,比男人精细许多,沈欣茹为了配合齐越时间,都是简单净面擦点脂膏,三千青丝也只简   随手挽成一个纂儿。   齐嫣公主被抱进来时,沈欣茹正坐在梳妆台前,由着宫女描眉。这情景小公主见过许多次,她挺喜欢坐在宽大的梳妆台上,看母后化妆。   螺子黛将嫦娥眉细细描画,尾指沾一点胭脂,细细点染菱唇。鸦青色光滑柔顺的发丝,挽成牡丹髻,金簪、步摇,美丽的宫花,一样一样出现在发间。   赤金镂空嵌明珠耳铛,双腕半寸宽虾须镯,镯子上镶嵌着蚕豆大红蓝宝石。   装扮好的沈欣茹明艳动人,她本质不喜欢华丽。可是太后喜欢鲜艳的年轻人,再说身为皇后,她也不能过于素朴。时间久了,沈欣茹倒慢慢喜欢这样金玉装扮,确实让人显得精神。   收拾好,太阳早已高过房顶,墨兰小碎步走进来,启禀:“娘娘,贤妃她们来请安了。”   沈欣茹并不要她们来请安,可程晚捷却觉得应该和皇后,保持一定亲密往来,再说宫中无事,大伙聚聚说说闲话也好。因此每逢双日,这几个人就相约来落雁宫,当然她们也没忘记太后,逢五逢十她们就去太后那里。   沈欣茹出去的时候,几个人正坐在椅子上喝茶说闲话,见她出来纷纷起身屈膝:“臣妾们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沈欣茹坐到上首,笑着对她们说:“起来吧。”   程晚捷率先起身,笑着说:“娘娘今日依旧明艳动人。”最末座的刘才人,笑着恭维:“满宫里再找不到,比皇后娘娘好看的人。”   刘才人叫刘春意,是普通农户女儿,侥幸入宫被封采女,正八品,八十一御妻最末等。她喜欢宫里,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所以没有出宫。   现在的刘春意是正五品才人,不管是宫室,还是伺候的宫人,每月份例,都比以前高出太多。在她看来现在的日子,神仙也比不过,她有时候想不通那些出宫的人,宫里吃好穿好不好吗?   宫里就这么五个嫔妃,沈欣茹了解她们,因此笑着说:“刘才人今日也很精神。”   “是吗?”刘春意有些脸红,摸摸自己脸颊“今天用的胭脂,是昭容姐姐给的。”   昭容姓周叫周意芬,父亲科举入仕,因为家里没有背景,所以她留下来替家族撑腰。   周意芬微笑,红唇下隐隐玉齿:“刘妹妹不用客气,本宫不喜欢胭脂水粉。”   说完她起身走到堂中屈膝:“皇后娘娘,臣妾有个不情之请。”   “讲”沈欣茹微笑。她不喜欢为难人,不过如果请求出格,她也不会答应。   “臣妾家里有个姨表妹妹,今年十六容貌婉约,性情安静贤淑。她是个安分守己的孩子,臣妾想求娘娘收她入宫为妃。”   ……沈欣茹   ?其她嫔妃。   周意芬脸颊微红:“那孩子命不好,三岁就没了亲娘,也没有兄弟姐妹,伺候后娘的儿女长大,却因为略有几分姿色被后母算计。”   “小时候母亲有时,会接她来家里,因此跟臣妾很是亲近,她从家里逃出来没处可去,只能千里迢迢来找臣妾。”   李婕妤家里有得宠姨娘,也是自小遭人排挤,所以对这姑娘挺同情:“怎么不去你家?”   周意芬苦笑:“她有亲父,逃到我家,我爹娘也不能扣着人家姑娘不给。”   沈欣茹却明白,周家为官目的很远,不可能为个表姑娘,坏了名声。   “皇后娘娘,臣妾知道自己请求突兀,不敢奢望什么高品阶,御女也罢采女也好,只要给她个容身之处就好了。”   不过一个七八品宫阶,沈欣茹点头很容易,可要是都把这里当庇护所,今天你表妹,后天她表姐,待两天又嚷嚷要出宫,这皇宫还像什么样?   “你是正二品昭容,完全可以庇护她。在京城租所院落,再给她找户好人家,不是更合适。”沈欣茹说。   周意芬无奈:“臣妾一开始也这样想,可意婉她受够磋磨,这辈子不想成家照顾老的小的。”   三岁失去亲娘,不到五岁就要开始洗尿布,带孩子,生活给了那孩子太多重压。   沈欣茹能想明白,可她还是不愿意,好好一个姑娘才十六,这样耽误一辈子。想了一会儿,沈欣茹说:“让她入宫,到你宫里做个宫女。一等宫女正五品官阶,比低阶宫妃待遇好。”   “若是呆上几年,还不想出宫再说。”   沈欣茹话刚说完,墨兰进来屈膝禀告:“娘娘,辰末了,该起驾去寿康宫。”   几个宫妃连忙起身告退,沈欣茹准备动身,问秀珠:“嫣儿呢?”   秀珠笑道:“嫣公主今天起得早,这会儿正闹瞌睡呢。”   沈欣茹点头吩咐:“备步辇。”平常她都是走去寿康宫,可今天她想早点去,想赶在齐明起床前去。   太监们知道娘娘急,抬着步辇脚步如飞,可惜赶到寿康宫,齐明已经起来准备吃饭了。   一岁八个月宝宝,软一些好克化食物,种类已经挺多,齐明早膳是鸡肉粥、水晶包子、奶馒头,外加四碟小菜。   小家伙带着围嘴儿,坐在圈椅里,正准备接受奶娘喂饭,看见母亲进来,高兴地咧开嘴:“母后”   沈欣茹对儿子笑笑,先给陆太后屈膝:“母后福寿安康。”   陆太后笑笑:“起来吧,今天没带嫣儿?”齐明这时候也发现,后边宫人没抱小孩儿,小皇子眼睛笑眯了:“母后!”今天母后只有他。   沈欣茹笑着坐到儿子旁边,齐明开心整个身子,从圈椅里往前探,伸长胳膊向桌面:“包子。”   屈氏夹了一颗水晶包,用小碟子托着,送到齐明嘴边。齐明却没吃,用粉嫩的小手抓住包子,往沈欣茹嘴里塞:“母后、次。”   沈欣茹还没怎样,陆太后先是欣慰:“伯琛真孝顺,这么小就知道孝顺母后。”是很欣慰,可是酸味也很明显。   沈欣茹张口含住水晶包子,小小咬一口,然后拿在手上,对儿子笑道:“母后吃了,还有皇祖母。”   齐明心情特别好,咧开小嘴对陆太后笑,皇祖母他也很爱。屈氏多有眼力,随即夹一颗包子给小宝宝,齐明抓住对陆太后伸长胳膊:“奶奶、次”   陆太后眉开眼笑,跟朵菊花似的:“哀家的小乖孙,会孝顺了。”   沈欣茹笑:“叫祖母。”   皇祖母,对齐明宝宝来说,有些难,但是祖母……齐明眨巴眨巴眼睛,看着笑的像朵花的陆太后:“……祖母、、、次。”   陆太后那个开心,抱着孙子一顿亲:“哀家的小伯琛。”齐明小宝宝一边咧嘴笑,一边左摇右摆不让奶奶亲,明显小孩儿当这是个游戏。   沈欣茹笑道:“明儿也不小了,让他自己学用膳吧,沈家孩子,都是早早练习自己吃饭,父亲说早动手,可以更聪明。”   陆家的孩子,其实动手也很早,但都是两岁以后。陆太后抱着软软的孙子,想了一会儿,沈家孩子都很厉害。沈鸿海年纪轻轻就是榜眼,沈欣茹两个侄子,一个已经从翰林院出来去地方做父母官,一个中举好几年,准备一飞冲天。   就是沈欣茹本人,琴棋书画、经史子集也是无一不通。   行吧,为了孙子和舅家一样厉害,陆太后同意齐明宝宝自己用膳。勺子被塞到手里,饭菜都挪到眼前……齐明小宝宝乐疯了。   一勺子下去‘当’一声,瓷碗脆响,胳膊一使力,半勺子鸡肉粥飞了。 第78章   肉粥洒到胳膊、围嘴儿上, 甚至几粒肉沫米粒,还飞到宝宝鼻子上。因为粥本来就刚好入口,再加上空中飞来, 溅到皮肤上一点也不烫。   齐明宝宝有点惊讶, 不过第一反应, 是观察母亲神色。沈欣茹笑容温柔,用帕子帮宝宝擦掉鼻子上米粒肉沫, 再收拾干净衣服上的。   沈欣茹温柔抓住孩子小臂, 带着他舀半勺肉粥, 小心喂到嘴里。鲜香熟悉的味道, 因为自力更生显得更加美味。沈欣茹带着孩子再舀半勺, 齐明却不肯给自己嘴里喂,想要把肉粥塞到母亲嘴里。   不说皇家, 就是沈家,也没有共用筷子的习惯。可孩子的好意不能打击,沈欣茹让人给自己盛半碗粥,陪着儿子一起吃。   齐明宝宝果然没受打击, 不过他转移目标到太后身上。太后看着伸向自己,危颤颤的勺子,脸上笑容不断:“哀家的小乖孙。”   ‘叭’在孩子额头亲一下,太后也让人给自己盛半碗粥。   喜欢的人和自己一起吃饭, 齐明宝宝洋洋撒撒,挥舞勺子开始自己用膳的人生。   吃完饭齐明小宝宝洗漱干净,立刻去寝殿, 抓着穗子把彩球拖出来。要和祖母、母亲一起玩。老太后高兴坏了,孙子处处记得自己,多有心的孩子。   陆太后纯粹喜悦的笑容,沈欣茹看到了,她有些理解齐越,不愿要回孩子的原因。一点点,养到会走会跑,会说话,陆太后把大部分感情,都放在孩子身上。   祖母养长孙,民间挺多这样的,半路要回孩子,伤太后颜面,必然引起朝野议论。再说……听到耳边陆太后齐明说话,那样满心欢喜……要回孩子,也伤太后感情。   可孩子品性也很重要,不能放任不管,沈欣茹一时有些踌躇。   齐明小宝宝笑的像朵花,发现母亲沉默,一手拽太后,一手牵上母亲手指:“母后、玩。”   虽然是一个个蹦出词,齐明的聪明却不能否认。   沈欣茹弯腰笑道:“好,母后和皇祖母陪明儿。”   小孩子都很聪明,他们天生能感知大人情绪,齐明小宝宝被祖母、母亲同时宠爱,‘咯咯咯’笑个不停,像一朵盛开的太阳花。   玩球看蚂蚁,沈欣茹还抱着齐明,去刘才人宫里,看她养的小狗。齐明小宝宝乐坏了,可他的快乐,随着齐嫣到来没有了。   齐嫣醒了,奶娘抱她出来吹吹风,顺带接皇后回宫。齐明被送回寿康宫,沈欣茹抱了抱他:“母后回宫,明天来看明儿。”   齐明抱着沈欣茹脖子,大大的眼睛写满不舍。   “明儿乖,陪皇祖母、母后明天来。”沈欣茹也舍不得,可她已经陪孩子将近两个时辰,再陪下去不说太后心里如何,宫人心里要开始嘀咕了。   身为皇族就是这样,他们一举一动,都会引起朝野揣测。沈欣茹把孩子交给太后,自己转身走了。齐明宝宝在太后怀里,看母亲越走越远,身后带着的还是那个‘妹妹’。   齐明转过身,不再看越走越远的抿,抱住太后脖子,有点可怜巴巴:“祖母、饿。”   天气越来越热,好些宫女,都换上轻薄衣裙。御花园绿树成荫百花争妍,碧波荡漾山色清朗。沈欣茹依旧天天,去看孩子,可宝宝却越来越疏远她。   这天早上沈欣茹又到寿康宫:“明儿,母后带你去御水河泛舟?”   齐明赖在太后怀里,没什么兴致摇头。   “去刘才人那里看小狗?”沈欣茹问。这个也是齐明喜欢的,可孩子依旧蔫儿蔫儿摇头。   “母后,明儿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传太医?”沈欣茹有些担心。   陆太后笑道:“大约苦夏,和他父皇小时候一样。”   是这样吗?沈欣茹看着太后怀里孩子,有些担心。前几日明儿还是特别兴奋,爱笑爱闹喜欢抱抱亲亲,这几日就变了?   再说寿康宫窗户多,通风好,明儿又只穿着肚兜,和夏布衣裤,最是轻薄凉爽。   蔫儿蔫儿的孩子,让人心疼,不过三天沈欣茹就忍不住了,请齐越到寿康宫用晚膳,让他一起看明儿怎么了。   孩子情绪不好,齐越作为父皇当然担心,可齐明就是变了,不是缠着太后,就是吴嬷嬷或者屈氏,不肯下地多走一步。原本很喜欢沈欣茹,现在也不喜欢了。   一时半会看不出什么,齐越索性和妻子在寿康宫住下,到底是皇帝,不过两天齐越就看出端倪。   “明儿吃醋了。”   “?”沈欣茹。   “每次你抱着嫣儿,明儿都会偷偷瞟你,然后可怜巴巴转头,不看你们。”   ?   沈欣茹看着自信的齐越,一时反应不过来。   齐越笑:“明儿很聪明,就是性子有些内向怯懦。”遇到不开心的事,大部分孩子都会选择哭闹,可齐明偏偏委屈自己选接受。   齐明小时候也是很爱哭的,一不如意就‘哇哇’哭个不停。是因为送来太后这里,让孩子觉得被抛弃,所以潜意识不敢哭?   沈欣茹想起前段时间,齐明反常的爱笑爱闹,难道孩子只是想讨自己欢喜?   心碎了   那样笑着黏自己,只是想讨好,想在母亲心里占据更多的位置。可她却想差了,特意带着嫣儿,想让两个孩子亲近。明儿每次看着自己带嫣儿离开,该有多么伤心。   沈欣茹倒进齐越怀里,哭的伤心难言,她的孩子才那么小,就那样忍耐。   沈欣茹一哭,齐越心疼的不行:“好了好了,不然咱们把明儿接回去。”   !   沈欣茹一震,抬起泪眼看齐越,看着他眼里心疼无措,沈欣茹忽然明白,明儿不是那么好接回去的。原因很现实,他们是天家,一举一动万民关注。   淡绿色丝帕,一点点擦干泪痕,沈欣茹说:“咱们把嫣儿,也送给母后抚养。”不患寡患不均,都送来,明儿就不会觉得,父母不喜欢他。   说做就做,沈欣茹去偏殿抱出女儿,去太后正殿。明儿还是不肯下地,坐在床上,有一搭没一搭玩玩具 。   沈欣茹把女儿放在齐明手边:“明儿,你是哥哥,帮母后照顾妹妹好不好?”   齐明看看母亲,再看看自己身旁的小婴儿。小婴儿穿着水红色绸衣绸裤,白嫩的像最细的豆腐,懒洋洋握着小拳头,塞在自己嘴里。齐明把她拳头拉出来,小婴儿也不闹,只拿细长的丹凤眼看着他。   沈欣茹心里又酸又软,他们是哥哥和妹妹。   屈膝在太后面前,沈欣茹说:“一个孩子没有陪玩,臣媳想把嫣儿也送来母后这里,请母后恩准。”   陆太后不太愿意,她虽然喜欢孙女,但是比孙子差一截,再说一个孩子都不给沈欣茹留,她还没那么狠心。   沈欣茹心意已决,不给陆太后推辞机会:“兄妹们一起长大感情才好,再说臣媳没有经验,怕养出差池。”   陆太后心里就想,公主终归要出嫁,将来能给她撑腰的是兄弟,所以送来培养早早感情。这样想就想得通,陆太后对沈欣茹很赞赏。   “到底沈太师姑娘有见识,所谓‘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你这样很好。”   沈欣茹笑笑没说话,起来俯身摸摸儿子柔软的发顶,再摸摸女儿脸蛋,对齐明说:“母后走了,明天来看你们。”   转身对陆太后屈膝:“臣媳告退。”   “去吧”陆太后笑容温和。   齐明大大的眼睛,略带好奇看母亲离开,再看看床上小宝宝。小宝宝右胳膊右腿,努力往左伸想翻身,可是左边紧挨着齐明,根本翻不过去。   把身边玩具挪开,齐明小屁股往左边挪,给妹妹腾出地方。可是齐嫣小宝宝,明显不熟练,胳膊腿像小鸭子一样支棱着,半边身子再努力,就是卡在一半翻不过去。   齐明伸出小手一拽,齐嫣宝宝翻过去趴在床上,肚皮顶着床,像是被按住壳的小乌龟,四肢笨笨的原地划拉。还是老太后有经验,把小孙女两只胳膊蜷回去,支在下巴下。   齐嫣有了支撑,抬起头四下观望,齐明将一只黄底黑纹的布老虎,放到她面前。   太后看着两个孩子笑了,吴嬷嬷有些不安:“这不好吧,没有皇后把孩子,都给太后养的道理。”   陆太后看着孙子不说话。   沈欣茹回到落雁宫,领着人把小公主所有东西,一一清点出来,哪些是要留的,哪些是要送去寿康宫的。   齐越站在寝殿窗口,夜色已经暗下来,偏殿小公主的屋子灯火通明。宫女太监来来往往,一包包东西往外拿,有小公主穿的衣服,有小公主喜欢的彩色绢人,还有……齐越眼睛慢慢溢出痛苦。   阿茹连女儿的小床都抬出来了,里边是孩子用惯的被褥。   作为丈夫他不该让妻子这么痛苦。   三天后,齐越下朝没有回落雁宫,而是去了寿康宫。寿康宫,陆太后正带着两个孙子玩。齐嫣虽然是公主,却很能随遇而安,完全没有齐明当时的折腾,该吃吃该喝喝,没有任何变化。   为这老太后也多喜欢嫣儿几分,而齐明的变化也很明显。大约是因为妹妹也被放在这里,齐明不觉得自己被抛弃,开始不再排斥母亲。而且他很喜欢照顾妹妹,陪她玩陪她睡,吃饭也记得妹妹。   说实话,齐明的种种表现,让老太后大为吃惊,第一天齐明就闹着,要把妹妹放在自己围床里。醒了就围着妹妹,妹妹睡觉就在旁边玩布偶,妹妹醒了就陪着妹妹玩。   沈欣茹来了,还记得让母亲抱抱妹妹,这孩子真的懂事的让人心疼。   可沈欣茹更心疼,明儿这样种种,是不是都是他当初想要的。   言归正传,齐越前来给太后请安,太后眼里根本没儿子,满眼都是孙子孙女。   “午膳时间,你不回落雁宫,来这里做什么。”   “……”齐越“母后就这么嫌弃儿子?”   陆太后都快把儿子忘了,这样不好,她打起精神随口安慰:“怎么会,只是你政务繁忙,该多抽点时间陪皇后,好了,快回去用膳,母后就不多留你了。”   难道朕不能在寿康宫用膳?齐越酸溜溜,不过他没忘记正事:“母后,把明儿嫣儿送回落雁宫吧。”   太后手里的拨浪鼓不响了,吴嬷嬷心疼瞟一眼自家小姐。   齐越沉声:“阿茹没打算把嫣儿送来,可明儿心思细腻,觉得自己被抛弃郁郁寡欢。阿茹舍不得母后难过,也舍不得明儿伤心,只能把嫣儿也送过来。”   拨浪鼓不响了,坐在陆太后身边的小公主,伸手去拽,拨浪鼓‘咚’‘咚’两声。 第79章   离午膳时间不远, 沈欣茹问:“陛下离开南书房没有?”以往这个时间,齐越已经离开南书房,往落雁宫走。   墨兰往外看看, 庭院里银杏新绿如盖, 却没有一个人影, 她对沈欣茹屈膝道:“万岁今日下朝后,在南书房停留时间不长, 见过几位大人后, 直接去寿康宫了。”   寿康宫, 沈欣茹心里一痛, 她的两个孩子都在那里:“陛下去了多久?”   “刚好和娘娘错开。”墨兰回道。   那就是一炷香的样子, 沈欣茹了然吩咐:“等陛下回来再摆膳。”   “是”墨兰屈膝告退。   秀珠看墨兰走出殿门,才在沈欣茹耳边低声:“娘娘, 万岁去寿康宫,一向和您一起去,今天一个人去,会不会是讨要明殿下和小公主?”   秀珠声音里, 含着隐隐欣喜期盼:“毕竟您身出名门,身体健康没有失德,没道理一对儿女给太后养。”   道理是这道理,可沈欣茹摇摇头:“不要忘了, 当日送走明儿时,是因为本宫身怀有孕精神疲乏,是太后帮了本宫。你这样猜测, 好像太后强夺本宫儿女一样。”   秀珠垂目,泪水慢慢涌出眼眶,小姐不好伤心,她替小姐伤心。   沈欣茹看秀珠一眼,不说话,从床边拿起一小块布料。   寿康宫陆太后,被拨浪鼓声音震了一下,醒过神,把拨浪鼓从孙女手里拿开,给她一个绿色带穗子软球。和喜欢红色的哥哥不一样,小公主喜欢绿色。   陆太后沉吟道:“皇后想孩子,可以把嫣儿送回去。”   “母后”齐明说“明儿是皇长子,朝野上下给予厚望,该把他送回落雁宫教养。”   这话说得,陆太后直接冷笑,犀利的眼神直向齐越:“皇上觉得哀家不会教养皇子?”   “儿臣不敢”齐越连忙赔罪,他说错话了!   陆太后半点面子不给儿子:“你有什么不敢的?果然是民间老话‘娶了媳妇忘了娘’,哀家没记错,皇上似乎还是哀家养大的?”   齐越连忙起身揖手:“朝臣们常常称赞儿臣,赞儿臣心胸广阔性情平稳,更兼处事公允,有明君之像,这些都是母后教的好。”   陆太后被没脸没皮的儿子气笑了:“有你这样夸自己的?”   见太后不再生气,齐越才正色到:“母后出自百年大族,见识修养凡人不能比,可人会随着年龄变化而变化,长者更有智慧,可是却少了年轻人的朝气、锐气。”   其实也少了年轻人的灵敏,比如沈欣茹发觉齐明心情不好,太后却没发现,只觉得孩子乖巧懂事。不过这一点,齐越不会说的,他不愿娘知道后难过。   “您看,祖母带大的孩子,要么老成持重,要么娇惯的不知深浅。母后自然不会像普通妇人,不知所谓的娇惯孩子,可明儿是长子,以后还有弟妹,他须得有锐气才行。”   陆太后不是普通老妇人,不会越老越执拗。她疼爱孙子,但不会为自己私情,耽误孩子前程。低头看孙子,他正坐在妹妹旁边,一心一意陪妹妹玩。   还不到一岁九个月,这样懂事其实不好。小小年纪不争不闹,有些过于老实,搁在民间也许挺好,可是皇家,实在少一分霸气。   陆太后心疼,她实在舍不得孙子,一点点大养到现在会说会跑,她在夜里多少次起来,看孩子尿了、饿了。   “你先回去,哀家想想。”   “是,儿臣告退。”齐越了解自己母亲,她说想想,就会认真考虑。   齐越回到落雁宫,午膳时间已经过去一会儿,可沈欣茹还在等着他:“臣妾恭迎圣驾。”   皇后迎驾,后边一干宫人,自然跟着行礼。秀珠跟在沈欣茹身后行礼,行礼时忍不往皇上身后瞟。皇帝身后紧跟的是汪成全,抱着拂尘微微弯腰,再后边一班宫女太监,小殿下和小公主都没有回来。   秀珠忍不住失望,瞥一眼自家小姐,沈欣茹已经笑盈盈起身,陪皇帝去内间用膳。   齐越仿佛没去过寿康宫一样,家常样同沈欣茹闲话:“下月你二十四华诞,有没有什么想要的,或者回太师府看看先生?”   “微服回去不太好,凤驾回去扰民。”皇后微服回娘家,被朝臣知道,会被弹劾的,“寿宴也不用准备,上边还有母后和父亲。”   话说完两人已到里间,净手漱口开始用膳,膳毕在庭院转几圈,两人回寝殿。   夏日白昼长,齐越会歇午觉。   去寝殿依然要过水晶帘、六开屏风,走进去,齐越看见床榻上一小块红绸。捡起来细看,是给明儿做的肚兜,大红绸面上绣着绿蛇、土蟾蜍、紫色蝎子绣了一半。   沈欣茹抬手接过来,笑道:“快端午节,臣妾打算给两个皇儿,各绣一件五毒肚兜。”   孩子不在的时候,你就靠这个缓解思念?齐越掩下心里痛惜,笑道:“挺好,天热只穿肚兜凉快。”   沈欣茹心里一动,皇子太小不能用冰山,可太后不能受热,如果以此为借口接回孩子……思绪立刻被打住。找这些借口,怎么对得起陆太后的辛苦。   她到底做不来,那些所谓的聪明。   沈欣茹一边笑着把小肚兜收好,一边和齐越闲话:“臣妾也是这样想的,因为有绣图,怕后边线头磨孩子,臣妾打算做成夹的,到时候两层肚兜,可以避免孩子肚子受凉。”   这边话刚说完,汪成全匆匆进来:“陛下,不好了,太后身体不适传召御医!”   陆太后身体一向康健,怎么会突然身体不适?齐越连忙传唤步辇,和沈欣茹赶往寿康宫。   寿康宫钱太医已经诊完脉,对着皇帝罗里吧嗦说了一堆,结论老太后身体不好须得静养。   身体不好须得静养?早上才看过太后,明明面色红润精神饱满,齐越心里一动急忙走向寝殿。寝殿里陆太后没有任何异样,坐在床边陪两个孩子玩,吴嬷嬷站在她身后一言不发。   “母后!”齐越叫到。   “臣媳给母后请安。”沈欣茹屈膝,齐越连忙跟着揖手。   陆太后淡淡一笑:“起来吧,哀家仔细想过,孩子还是跟着爹娘好,你们把明儿、嫣儿,带回落雁宫。”   “所以母后对外宣称身体不好。”真的是自己猜到的,齐越觉得自己眼眶发酸,老娘到底更爱儿孙。   沈欣茹电光火石全明白了。   陆太后说自己身体不好,可以避免人家猜自己和齐越不孝,或者猜陆家势弱,陆太后在后宫艰难。   沈欣茹抱着齐明,齐越抱着齐嫣,身后一串宫人带着皇子、公主的衣服玩具。吴嬷嬷把人送到寿康宫大门口,犹豫再三还是没说出口,只是屈膝恭送皇帝皇后。   看着帝后坐着步辇越去越远,吴嬷嬷伤心往回走,她刚想说请皇后常带孩子来寿康宫;她想说养大的心肝忽然没了,老太后心里难受。   可她什么都没说,太后有太后的尊严,怎么能跟晚辈说软话?   齐明很少来落雁宫,猛然到一个美丽的地方,抱着母亲脖子,大大的黑眼睛里,满是好奇。   沈欣茹抱着儿子,空落落的心落到实处,笑的温柔慈爱:“这里是落雁宫,父皇母后住的地方,也是明儿出生的地方。”   太长的句子,小孩儿并不能听明白,只是路过水晶帘时,叮叮当当的声音让他喜欢。   沈欣茹抱着儿子,熟悉落雁宫,齐嫣小公主在父亲怀里睡着了,齐越把孩子放在床上,自己跟着睡了。母子两再回寝殿,看到的就是,一大一小两个人并排午休。   齐明也有些困,捏着小拳头揉眼睛。沈欣茹看的心都化了,在儿子香软的脸蛋上亲一下,把他放在妹妹旁边,自己也跟着躺下:“睡吧。”   小孩子精力有限,眼睛朦朦胧胧闭合,很快就睡着了。沈欣茹给孩子盖好夹被,自己也合上眼睛。睡着后的齐明宝宝,循着本能滚到母亲怀里,香香软软是最早最安心的记忆。   一张大床睡着一家四口,室内安静极了。静谧的阳光,透过窗户零零散散撒在地上,桌上。水晶帘一动不动,庭院里的风也不见了,银杏树静静矗立。   迎回小主人,侍立在殿外的宫人,神色放松隐隐带着喜意。   两个孩子作息并不一样,齐嫣还在睡,齐明却已经醒了。齐越早已起身,去南书房处理政务,只有沈欣茹坐在床边做针线。   沈欣茹发现醒来的孩子不哭不闹,静静坐在妹妹旁边,看自己做针线。   这么小的孩子这样怎么行,沈欣茹放下针线,吩咐:“去珍兽园,抱只狮子狗……”想了想又说“算了本宫带着明殿下亲自去挑。”   宫里除了珍兽园,还有珍禽园,不过因为两代皇帝后宫凋零,养的宠物不多,但是皇子要挑还是有的。   沈欣茹抱着孩子到珍兽园,园里的监正能笑出花儿来,再没主子喜欢,他们珍兽园就可以关门了。   珍兽园猫狗不多,但是有梅花鹿、狐狸、獾等,还有极少见的大象。至于猛兽虎狼熊豹之类,齐越嫌不安全还要吃肉,统统处理了。   齐明宝宝在母亲怀里,惊讶的瞪大眼睛,看的目不暇接。到了猫舍狗舍,更是从母亲怀里下来,这个摸摸那个摸摸。   “明儿喜欢那个,母后帮明儿带回宫。”   齐明喜欢黑黄花的,毛蓬蓬的狮子狗,还喜欢雪白长毛,蓝绿眼睛的波斯猫。   沈欣茹揉揉儿子脑袋,这孩子该说聪明吗,这两样是当初,落雁宫屏风上双面绣。   狮子狗没问题,想要带走波斯猫时,监正苦脸劝阻:“殿下喜欢是它的福气,可家里有小男孩儿,最好别养猫。”   “?”沈欣茹   监正解释:“男孩儿穿开裆裤,睡着后小雀雀有时会动,被猫儿看见,会当老鼠扑过去。”   也许不是当老鼠扑过去,也许只是天性猎杀的练习,沈欣茹自然不能养猫。   “明儿,猫不能养,你再选一只小狗好不好?”   齐明眨眨眼睛,他想要雪白猫咪,可是孩子没哭没闹,也没多选一只狗。这样懂事让人心疼,沈欣茹越发细心劝慰,点点孩子开裆裤里的小雀雀。   “猫有可能咬你小雀雀,等你长大穿满档裤再养,好不好?”   也不知道小孩子听懂没有,就见齐明小宝宝,双手捂住小雀雀,屁股往后撅,抿嘴笑。   下午,落雁宫充满孩子快乐的笑声。银杏树下,齐明带小狗跑来跑去笑闹,齐嫣在母亲怀里,好奇的看着。安静的小公主,也会伸着胳膊‘啊啊’叫,不知是给小狗出主意,还是给哥哥出主意。   晚上齐明和父皇母后一起用膳,虽然依旧吃一半撒一半,但也没问题,一天都开心的齐明,却在睡觉时哭起来。   “奶奶、祖母……”一颗颗泪珠滑下脸庞。 第80章   说起来在孩子身上, 齐越心更软更容易妥协,更何况这里还牵扯他娘:“既然这样,不如把明儿送去母后那里, 明天再接回来。”齐越跟沈欣茹商量。   沈欣茹从齐越怀里接过孩子, 齐明还在哭, ‘哇哇’的,泪珠大颗大颗从眼角滚出来:“奶奶……”   齐明最先学会的, 不是爹不是娘, 是奶奶。当然沈欣茹不是吃醋, 她只是想起刘芸芝的话, 明明可以说清楚的话, 偏偏要用哭来达到目的。   再说就算齐明不哭,清清楚楚说‘想奶奶’沈欣茹也不会送他去寿康宫。家是吃饭睡觉的地方, 尤其睡觉,饭可以去别人家吃,整天去别人家睡觉算什么。   祖母当然不是别人,但世上最亲的是父母。更何况这里有齐越, 作为皇子他应当受皇帝熏陶。   “明儿陪妹妹好不好?”沈欣茹温柔的擦掉儿子眼泪。   郑兰传听到皇后的话,喜滋滋抱小公主过来:“明殿下别哭了,嫣公主吓到了。”   小公主是不是吓到不好说,表情确实不对劲, 淡淡的小眉头紧紧皱起,小嘴巴往下撇,看着要哭的样子。要知道小公主很少哭的, 就是饿了、尿了,才打招呼一样,‘哇哇’两声。   “哇~!”小公主不是要哭,是真的哭了,而且特别凶猛,一开口立刻压过哥哥。   ‘哇~’中气十足的嗓音,穿透落雁宫屋顶。   齐越呆了直接忘记哭,小嘴巴还保持哭的样子,眼睛睁开,满是泪水的眼睛,迷茫懵懂:发生了什么?   哥哥不哭了,齐嫣小公主,就像夏天的暴雨,闭上嘴说停就停。   齐越……   沈欣茹……   这闺女,叫人说什么好。   郑兰传立刻机灵凑趣:“小公主最喜欢明殿下,殿下哭了,小公主跟着伤心。”   沈欣茹微笑给女儿保留面子,那么粗暴的哭声,怎么听也不像伤心。   屈氏悄悄上来两步,在沈欣茹身边低语:“在那边时,小殿下都睡在太后寝殿里。”   沈欣茹抱着孩子微微颔首,让人都退下去,跟齐越商量:“今晚让明儿和咱们睡。”   不,齐越拒绝,为什他和老婆之间要多一个人?可惜不等他笑着拒绝,齐明宝宝先哭着拒绝:“哇、哇,祖母……”仰着脖子闭上眼,眼泪说来就来。   沈欣茹反应最快,向外扬声:“把嫣公主抱来。”   落雁宫终于安静下来,灯火依次熄灭,只在寝殿角落留下一两支蜡烛。紫檀木制成的大床,依然散发悠悠檀香,让人心神宁静,只是原本宽阔的大床,这会儿竟然睡得满满当当。   齐越睡在最外边,隔着女儿、儿子看向最里边的老婆,小声抱怨:“朕当初取错名字了,应该老大叫‘天’,老二叫‘河’。”   齐天?沈欣茹觉得这名字不合适,齐越才是卫国的天。   沈欣茹这边还在想,齐越那边已经开始发酸:“合在一起就是天河,隔开咱们夫妻。”   感情他们是牛郎织女?沈欣茹哭笑不得,可是看着中间一对儿女,她心里漾着温柔的波浪。   “睡吧,陛下明日还要早朝。”沈欣茹隔着孩子,满眼情意看向齐越。   被老婆这样充满爱的眼神看着,齐越心里静静甜蜜,给女儿掖好被角,对老婆说:“睡吧。”   四月的天气,虫虫草草恣意生长,可是没到繁衍季节,庭院里安静的很。一眉新月挂在天空,繁星点点无声闪烁,夜幕下,银杏树静静矗立在星光里,沉眠。   汉白玉做成的高台,在星光下泛着幽幽浅白。寝殿里一家四口都睡着了,父亲睡在床边,平平整整眉目祥和,母亲睡在最里边,侧身向着儿女,嘴角宁静里噙一点笑。   两个孩子,小肚皮一张一翕,睡得软波波。里边的儿子,不知梦到什么,翻个身靠进母亲怀里,那个母亲在梦里也低下头,把下巴搭在儿子头顶。   亲昵而美好。   靠近父亲的女儿倒是没翻身,只是小脚丫一抬踢掉被子,睡得四仰八叉。睡梦里的父亲,不知醒没醒,一只大手摸索着,给孩子重新拉好被角。   曙光刺破黑暗,耀眼的太阳从东方升起,绿色的树叶明亮而新鲜,小鸟在枝间叽叽喳喳;青春伶俐的宫女们,穿着轻薄夏装开始上值,新的一天来了。   寿康宫的庭院里,各色芍药争奇斗艳。寝殿里,陆太后头发没有挽起,一身寝衣靠在床头,吴嬷嬷早已收拾妥当站在床下。   “娘娘,起身吧,”看看窗外,晨光金灿灿一片,吴嬷嬷劝说“辰时过了。”   宫里虽然无事,但作息比较规律,卯时梳洗辰时用早膳。   陆太后不想起来,觉得自己有些神思倦怠:“哀家不饿,就是身上有些困,许是犯春困。”   吴嬷嬷戳破陆太后:“您哪是犯春困,是想小殿下吧,昨晚翻来覆去没睡好。”   陆太后被戳破也不在意,带着思念悠悠开口:“不知道明儿昨晚睡得好不好,待会儿他该醒了。那孩子醒了,总是先坐起来揉揉眼,再趴在围栏里叫哀家‘祖母’。”   吴嬷嬷鼻腔酸酸的,脸上却笑道:“想小殿下就赶紧起来,咱们待会儿去落雁宫看他。”   陆太后眼神落在床前空地上,那里是放小皇子围床的地方,眼里的寂寞让人心疼,说的话更让人心酸:“哀家不去,昨天才说身子不舒服,今天就跑去落雁宫看孙子,让人怎么想,做戏自然要做全套。”   还有拉不下面子吧,吴嬷嬷在心里补充,太后也罢、婆婆也罢,一大早往儿媳妇宫里跑,确实不合适。   “要不让小厨房做些早膳送过去,怕小殿下吃不惯落雁宫的。”吴嬷嬷又劝道。   总得让太后有事做,不然精神萎靡对身体不好。   陆太后收回眼光,看向自己盖到小腹的薄被:“皇后宫里的小厨房,是摆着好看的?”她有太后的尊严,巴巴凑上去像什么?淡淡反驳自己的老丫鬟,陆太后拉开被子重新躺下:“哀家乏了再睡会,你也下去歇着。”   寝殿里寂然无声,吴嬷嬷忧心的看着太后,太后已然盖好被子闭目不语。没有传唤,宫人们是不敢进来的,吴嬷嬷看着自家小姐,鬓间丝丝白发。   小姐老了呀……吴嬷嬷心里疼疼的。无声叹口气,吴嬷嬷拿了垫子放在脚踏上,无声靠在床边,陪自己跟了一辈子的小姐。   偌大的寝殿只余空寂。   也许过了很久,也许没过一会儿,殿外忽然传来稚嫩欢乐的声音:“祖母~祖母~”   像叽叽喳喳的小鸟,伴着金色阳光唤醒人间,陆太后猛然睁开眼坐起来,喜悦浮上脸庞:“明儿来了。”   吴嬷嬷手脚麻利爬起来,惊喜全在脸上:“可不是!糊涂了,殿下要来给太后请安的!”   陆太后掀开被子下床,来不及穿衣裳,随手披了一件外袍。吴嬷嬷抓起脚踏上垫子,急急忙忙放回去。   屈氏抱着小皇子,郑兰传抱着小公主,还有一个绿衣宫女,抱着一只半大狮子狗,一帮人跟着沈欣茹进来。   沈欣茹一眼看见陆太后没梳妆,神情有些讶异,不过很快收拾好表情,屈膝:“臣媳给母后请安,母后万福康乐。”   屈氏、郑氏也跟着行礼:“明殿下(嫣公主)给皇祖母请安。”跟来的宫人也一起行礼。   陆太后乐的一朵花儿一样,嘴里说着:“起来吧”却看都不看儿媳妇一眼,直接冲着孙子过去,宝贝心肝一样抱在怀里。   “祖母的小乖乖,想祖母没?”   齐明小宝宝抱着太后脖子笑:“想!”   沈欣茹在一边笑道:“明儿吃惯母后宫中早膳,臣媳怕他早上吃不好,特意带过来讨口吃的。”   是啊,还不到三岁的小孩,哪里需要请安。陆太后回过神,笑道:“还是皇后考虑周全。”   话虽这样说,可陆太后心里明白这是借口。如果吃不好昨晚就该来了,沈欣茹这么说,不过是找借口让明儿来陪自己。   想到这里,陆太后对沈欣茹,更多几分和蔼。   沈欣茹似乎没有察觉太后神色改变,态度和以往一样,笑道:“臣媳还有些宫务要处理,午膳时让人来接他们。”   长长的对话,齐明听不太懂,他兴奋的跟陆太后介绍:“狗狗、狗狗!”   可爱的孩子,让沈欣茹笑弯眼:“明儿,母后有事,中午来接你和妹妹。”   齐明偏偏脑袋,不太理解,不过没关系,小家伙很快兴高采烈,短短两节小胳膊,指着狮子狗对太后说:“狗狗、狗狗。”   沈欣茹笑笑,跟太后屈膝告退。   齐明小宝宝看着母亲带人走了,兴奋从脸上消失,呆呆看着沈欣茹背影。   陆太后连忙哄孙子:“明儿母后中午来接明儿。”   ‘中午’是什么孩子听不懂,‘接’也不明白,可齐明看看旁边,妹妹在奶娘怀里无聊打哈欠。小孩儿不知为什么,心安下来抱着太后脖子:“明儿、饿。”   老太后立刻喜不自胜:“快快,给明殿下准备早膳。”   吃完饭,老太后坐在廊下,身后是吴嬷嬷还有一堆宫女、太监,手边小几上高脚盘,放着樱桃、甜瓜、还有蜜枣、山楂糕。   院里一片芍药,大红、紫红、鹅黄、浅绿,在丛丛绿叶间开的鲜艳。齐明小宝宝在花丛边,来来回回跑的‘咯咯’笑,因为身后的小狗,总是追着他一扑一扑,想要抓住他脚后跟。   嫣儿在奶娘怀里也跟着兴奋,伸着胳膊‘啊啊啊’惊喜的不行。   绿树鲜花还有快乐的孩子,陆太后笑着叹息:“哀家还是老了,没想到孩子喜欢猫猫狗狗。”   吴嬷嬷笑着怼她:“说的好像您年轻事记得一样。”陆太后做母亲时,也没想到给齐越养只小狗。   吴嬷嬷原本是想堵太后,不想陆太后不以为忤,反倒慢悠悠肯定:“论心细体贴,哀家不如皇后。”   说完,陆太后又说了一句话,没头没尾的:“他们几个伺候哀家半辈子,辛苦半生也该歇歇了,给他们一笔银子好生安置。”   这话放在别人那里听不懂,吴嬷嬷却是明白的,她往太后身后看了看:“奴婢明白。”   那四个太监,跟着太后忠心耿耿让人放心,只是几年前,执行过赐白绫的懿旨。太后这是不想儿媳看到不舒服,所以让他们荣养。   吴嬷嬷松口气,太后……终于喜欢沈欣茹了。 第81章   白昼越来越长, 太阳越来越明媚,齐明小宝宝也越来越开心。每天睁开眼,带着妹妹、阿花, 高高兴兴去寿康宫, 享受早膳和祖母宠爱。中午带着妹妹和阿花, 回落雁宫跟爹娘一起用午膳。   阿花就是那只黑黄相间的狮子狗,太后觉得狗狗不好听, 于是帮着孙子给它取名阿花。   黑黄色的小狗, 长长的毛发, 跑起来一抖一抖。沈欣茹有些无语, 所以齐越取名习惯, 源自太后?   享受着祖母、爹娘的疼爱,小殿下越来越爱笑, 在寿康宫、落雁宫洒下‘咯咯咯’的笑声。一向懒洋洋的齐嫣小公主,也变得好动起来‘啊啊啊’不知说些什么。   不过齐明哥哥,似乎很了解妹妹,妹妹‘啊啊啊’, 小哥哥围到妹妹身边“好看”‘漂亮’之类,跟妹妹说话。   太后觉得血缘奇妙,他们兄妹心意相通,沈欣茹笑着沉默。一对儿女‘呀呀、啊啊’说的兴奋, 在沈欣茹看来,完全鸡同鸭讲。   齐明小宝宝日子过得舒心,他父皇日子就不怎么美好了。老娘眼里只有孙子, 看不到他,齐越说是吃醋,其实是假的。陆太后日子过得舒心,齐越只有高兴的。   真正让齐越日子不舒服,是晚上,两个拖油瓶挤在他和老婆之间,什么‘美好’的事情也不用想了。   不过三天齐明就开始想辙儿,到底是皇帝,思考几天,一出手就拿住儿子软肋。   寝殿里摆上围床,围床上一直黑黄小狗撒欢。沈欣茹其实不愿意,阿花要是尿在围床里,多脏。可沈欣茹明白齐越心思,儿女要爱,相公也不能不管。   就这样吧,博学多才,女神一样清冷的太师府千金,容忍一只狗在儿子床上撒欢。   齐明乐疯了,完全忘记父皇母后,在床上和阿花翻滚闹腾。齐越看着小傻子在围床里开心,手背后笑容莫测,抢老婆什么的,想都不要想 。   圆圆的月亮升上夜空,齐越耐着性子和儿子熬,等他困了,今夜就会变得美好。   小孩儿白天玩了一天,再兴奋,也开始打呵欠揉眼睛。齐越笑的意味深长:小傻子,快和你的阿花睡吧。   齐明小宝宝揉揉眼睛,坐在围床里困得不行:“母后~”   齐越‘温柔’的把儿子放倒:“明儿乖,陪阿花、妹妹睡觉。”小孩子被看似温柔,实则强硬的态度放倒在床。   “……”齐明小宝宝默了一会儿,就一小会儿,大约两息的样子,反应过来‘哇’一声哭了:“母后~哇哇哇~母后~”   小孩儿哭的好不伤心,嘴巴张的像只瓢,眼里就是瓢泼大雨。齐越还没反应过来,已经睡着的小女儿,眼都没睁开‘哇!’一声哭声刺破黑夜。   小公主哭起来,绝对气壮山河,小皇子就哭成泪人儿,一双儿女哭起来,什么也不用想了。就算你是皇上,就算你计谋百出心思如海,也白搭!   齐明抽抽噎噎,和妹妹回到母亲身边,两小孩儿在爹娘中间,头碰头睡着了。睡着的孩子粉嘟嘟,肉包包脸蛋,长长的睫毛合在下眼睑,稚嫩乖巧让人心软成一团。   齐越笑着咬牙切齿:“两个臭崽子!”声音压得低低,怕吵醒孩子。   沈欣茹看着一对儿女,笑容里全是母亲的温柔,帮孩子盖好小被子:“睡吧”   不睡又能怎样,齐越‘狠狠’亲下两个孩子,无奈收起花花心思,睡觉。   皇帝怎么能甘心失败,在说就算他甘心失败,齐二越也不能甘心。不过几天,齐越又想出一个法子。齐嫣小公主向来随性,跟谁睡都没意见,因此齐越让奶娘带小公主睡。   齐越想的很好,先解决一个,剩下儿子睡着后抱走就行。可惜齐明小宝宝,完全不给父皇面子‘哇哇’哭的没玩:“妹妹……妹妹……”一会儿就成了泪人儿。   沈欣茹心疼,齐越却灵光一闪笑的‘慈祥’:“父皇带明儿去找妹妹。”一次解决俩,皇帝觉得自己很深谋远虑。   哭泣的小皇子,被父皇抱去偏殿,小公主已经懒洋洋准备睡觉了。齐越把儿子放到女儿身边,笑容十分慈爱:“明儿就在这里陪妹妹。”   齐明眨眨眼,不知道听明白没:“妹妹!”   “是,妹妹”齐越圆满了,今晚可以和老婆大战五十回合!起身吩咐奶娘用心伺候,齐越转身离开配殿。虽然身形不紧不慢,齐越的心已经飞回沈欣茹身上:爱妃,朕来了~   齐明小宝宝黑黝黝大眼睛,看着父亲离开,小孩儿不明白怎么回事,等了等不见父皇回来接他,嘴巴一瘪:“母后……呜哇……”黑夜里,小孩儿哭起来。   有父母疼爱的孩子,哭起来格外有底气。   齐嫣小公主有些困,原本不想理会哥哥继续睡,可是齐明哭个不停,屈氏怎么也哄不好。于是小公主皱皱眉‘哇!’一声给哥哥助威。   寝殿里沈欣茹坐立难安,儿子细细的哭声,像针一样扎在她心里。齐越安慰她:“没事,哭一会儿就好了。”然后女儿惊天动地的哭声传来。   齐越……   两个孩子一起哭,沈欣茹反倒镇定下来,转身坐在床边腰背挺直:“等会儿哭累就好了。”   皇后能按下性子,两个奶娘却不行,皇子公主这样哭,哭出好歹她们拿命都赔不起。   两个儿女的哭声,出了偏殿出现在庭院,越来越近。进正殿,过水晶帘,屏风‘呜哇、呜哇’的儿女,被奶娘抱来。   齐越小哥哥,脸上挂着晶莹泪珠,哭的一抽一抽好不委屈,伸着小胳膊:“娘~”大大的眼睛全是泪水,被泪水打湿的睫毛黏在眼角。   沈欣茹心疼的不行,连忙接过儿子:“明儿乖,母后在呢。”齐越无可奈何接过小公主,抱在怀里哄。   明亮的月夜,落雁宫寝殿大床上,一家四口在昏暗的烛光下,睡得安详。   皇帝陛下的计策,又失败了。   早上齐明齐嫣,被送去寿康宫,沈欣茹一边听内宫事务,一边分神想齐明的事。这几次,孩子达到目的,都是靠哭,长此以往习惯哭闹可不好。   “娘娘,这就是上个月,六宫采买支出总数。”内侍省大监,从三品黄启彪,双手奉上账册。   秀珠接过来放在沈欣茹手边,沈欣茹微微一笑:“本宫记得,七年前上好白芷,不过十八文一斤,为什么尚药局采买单子是两百六十文一斤?”   黄启彪心里一突,采买虚报是宫里惯例,原先没这么厉害,徐惠手上才慢慢变本加厉。   沈欣茹很平和,并没有半分咄咄逼人:“本宫进宫日久,不知道宫外价格,黄大监亲自跑一趟春风堂,将他们价格打听清楚。”   春风堂是京城最大的药局,黄启彪后背有些发热。这位娘娘接管宫务两个多月,从来温温和和,听三省六尚回禀宫务也不多言,只是让人把这几年账册搬来,随意挑着看了几本。   他们以为万事照旧,谁知道今日,皇后突然发难。   “你出去顺便看看天珍阁、万宝斋、有容坊东西贵贱,本宫几年不去,发现价格变得匪夷所思。”   天珍阁,有大卫最名贵的布料;万宝斋,便是海外珠宝也能在这里找到:有容坊,他们的胭脂水粉,远行万里卖给异域,达官贵人王侯公卿。   黄启彪额角汗珠,细细密密冒出来,皇后这是要彻查采买!   沈欣茹坐在上首,黄启彪猫腰低头伺候在下首。看着黄启彪额角汗珠,沈欣茹微微笑道:“或者让六尚女官出去,在京城打听价格,宫里采买总是那几家,会不会是他们欺行霸市?”   皇后娘娘给他们留了条生路!黄启彪满头大汗,连忙跪倒:“娘娘放心,奴才这就让人去查。”   打发走黄启彪,沈欣茹开始思索儿子性格,什么事都靠哭,哭不成就该闹了。   秀珠在她耳边低语:“娘娘,奴婢把活计拿来吗?”   陆太后的好意,沈欣茹察觉到了,出于回报她决定端午节,送给陆太后一条五毒裙。   以前,沈欣茹常给陆太后做活计,不过赐白绫后,三年时间,沈欣茹没给陆太后做过一针一线。放下心思,沈欣茹站起来:“不用,回寝殿。”   “是”秀珠跟上。   沈欣茹指指桌上账册:“本宫这里不用伺候,你去帮墨兰对对价格。”早在三个月前,沈欣茹就让墨兰,给京城物价造册,“你们带人对一对,把价格相差离谱的捡出来。”   整顿宫务,总是要拿人祭刀。   偏殿墨兰、秀珠带着人对账,寝殿沈欣茹一边在裙角绣蝎子,一边思考儿子问题,旁边几个宫女或者分线,或者提前替娘娘穿好针。   日子,便在四五月的,阳光清风中过去。五月初三沈欣茹华诞,五月初五,御水河畔赛龙舟。陆太后一条五毒裙,在皇家彩楼,向文武百官、内外命妇、天下子民,夸赞皇后至诚至孝。   齐越隔着太后,满眼爱意看向沈欣茹,他的阿茹不紧不慢,却能赢得后宫敬佩,母后喜爱。   这下,某些带着女儿来,心思不纯的朝臣心思都歇了。看看太后的喜爱,再皇帝那眼神,什么都别想了。   过了端午,日子一天比一天热。落雁宫建在高台上,通风又凉爽,再说五月份例比以前更扎实,剩下几个嫔妃,越发喜欢和皇后聊天。   尤其皇后虽然话不多,但是不会太冷淡,也不会冷脸瞧不起谁,几个妃子越发活泼起来。   程晚捷为难:“臣妾弟妹,头胎生下长子,臣妾有心赏赐丰厚些,又怕长嫂心生不平。若是还照以往,臣妾如今是贤妃,会不会显得不看重?”   沈欣茹笑,明明是有主意的人,偏偏在这儿为难,看她嘴角压不下的笑,就知道是高兴的。这样说,不过是想让人,知道她家喜事罢了。   “贤妃是正一品,赏赐当然和以往不同。”沈欣茹笑着给程晚捷搭台阶。   皇后给自己递梯子,程晚捷欣喜的很,眼睛都开始发亮:“娘娘也这样想!”   沈欣茹笑笑,想起以往程晚捷的好:帮忙遣散后宫,管束后宫一年平平稳稳,交权毫不犹豫。   “本宫记得,贤妃家里有两个侄女,若是觉得宫中无聊,不如接一个进来教养?”   !   贤妃娘娘养大的姑娘,身价必然百倍增高,这是给程家贴金,也是给他们增加联姻成本!   不过一闪的功夫,程晚捷深蹲在地,感激的无以言表:“娘娘恩惠,臣妾没齿不忘。”   周昭仪心里一顿,难得有些紧张,悄悄捏紧袖子:“皇后娘娘仁慈,臣妾不贤,也很思念家中两岁侄女,不知能不能……”眼巴巴看着皇后。   沈欣茹淡笑,看一眼周昭仪身后宫女:“你有表妹相陪,想必不如程贤妃寂寞。”这层金不是谁想贴,就能贴的。   周昭仪立刻明白,自己没有程晚捷,对皇后的功劳。   沈欣茹依旧笑笑,眼神往下首看,周昭仪下边是李婕妤。李婕妤母亲已经到京,在清净处买下一座三进宅子,只等想好要什么,就会离开皇宫。   再后边,吃的微胖脸圆的刘才人,依旧痴迷皇后宫里水果,才人没有资格在宫里养孩子。   谁知李婕妤竟然开口:“娘娘,外边好像出事了?”   “?”沈欣茹   李婕妤皱皱眉,下定决心:“臣妾听母亲说,刘夫人出事了。” 第82章   天下刘夫人很多, 但是能说到沈欣茹面前的,只有禁军中郎将魏青的夫人——刘芸芝。   李婕妤父亲宠妾灭妻,李婕妤跟着母亲, 从小受尽轻慢白眼。这样长大的孩子, 不是胆小懦弱就是倔强孤僻, 李婕妤属于后者。   让人想不到的是,因为沈欣茹处事清正公平, 李美昭很信任她。因此不等沈欣茹问, 李婕妤竹筒倒豆子一样说出来:   “听说刘夫人, 扇了魏家长嫂几个耳光, 带着次子回到刘府, 给魏家送去和离书。”   扇大嫂耳光?殿里其她几个嫔妃,表情难以言说, 这位刘夫人有点猛,再看向皇后的目光就有点微妙。听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皇后娘娘骨子里也这么猛的?   没想到啊,这么清冷美丽的人, 骨子里竟然这么凶。   并不觉得自己凶的沈欣茹,眉头微凝,到底发生什么事,能让芸芝这样愤怒?   李美昭不好意思笑笑:“娘娘知道臣妾母亲在京城, 可她是没有诰命的普通妇人。因此具体情况不清楚,只知道刘夫人回到娘家,刘家人就把和离书送去魏家。”   沈欣茹收起心思, 微笑道:“李婕妤有心。”   李美昭松口气:“臣妾还听母亲说,魏将军去过刘家,不过都被拒之门外。”   李美昭通风报信的好意,沈欣茹受了,神色多出几分温和:“李婕妤好意,本宫知道了。”   被沈欣茹夸奖,李婕妤露出几分孩子羞涩,这就是在不公下长大的人,心里总有个没长大的孩子。   看见李婕妤脸上那点羞涩沈欣茹表情温和,心里却一瞬想起齐明,儿子性格需要培养。   李美昭无意识扯扯袖子,忍着羞涩有点紧张:“娘娘要提防些,您和刘夫人最要好,京里有人开始谣传,您和刘夫人一样,缺少世家女子修养。”   尤其沈欣茹独占皇帝宠爱,后宫几乎遣散。京城里嫉妒的、不怀好意的大有人在,这谣言就有点难听。   等几个人告退,沈欣茹敛目想了一下会儿,吩咐:“宣中郎将魏青觐见。”   可惜魏青请假不在。   事情果然很棘手,不过不棘手,刘芸芝也不会动手打人,还要和离,要知道她和魏青一见钟情,两人好的蜜里调油一样。   “秀珠你去外边打听下,看看事情到底如何;墨兰去太师府,请芸芝进宫。”沈欣茹又吩咐。   墨兰回来的很快:“刘夫人说自己身子倦怠,改日再来请安。”   ……沈欣茹   秀珠回来的比较晚,回来时神色很疑惑:“奴婢没打听出具体事宜,不过魏家闹得很厉害。魏老夫人要休离长房长媳,那位黄夫人带着孩子,去太保府门口跪着赔罪。”   刘芸芝打了她,她还这样做小伏低,一般人只会同情弱者,觉得刘芸芝太过霸道。可沈欣茹不这样看,刘芸芝是精灵古怪胆大包天,性子也烈一些,可她最讲理不过。   那个魏家长媳,到底做了什么,让芸芝这样愤怒?沈欣茹担心好友,请不来,那就传召好了。   皇后凤旨,命禁军中郎将魏青夫人觐见。   刘芸芝进宫已经申时,太阳偏向西边:“臣妇刘芸芝叩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   礼没行完,就被秀珠扶起来:“这里又没外人,刘小姐这做派给谁看。”   刘芸芝笑的没心没肺,捏捏秀珠脸蛋:“还是小秀珠最懂我,没叫什么刘夫人。”   沈欣茹坐在上首,看着好友谑笑如常,只是眼里神采黯淡,总掩不住伤心。   “出什么事了?”   刘芸芝放了秀珠,没所谓笑笑:“你听谁嚼舌头,能有什么事,一家人过日子,谁还没个牙磕舌头,过两天就好了。”   那日一时激愤掌掴大嫂,回家和离,可这几天京城,开始慢慢议论皇后不贤,刘芸芝就知道自己做错了,带累沈欣茹。   刘芸芝想,这个恶心她得忍着,等风平浪静再和离。   沈欣茹神色平淡:“咱们五岁相识,相交近二十年,你替我做过什么?”偷运避孕药,那是欺君之罪。   在沈欣茹处于困境时,是刘芸芝两肋插刀,帮助她。   “咱们之间,还有什么是不能说的?”沈欣茹依然神色平淡,秀珠看看自家小姐,再看看放下笑容,眼眶慢慢泛红的刘家小姐。秀珠轻手轻脚离开,替两位小姐守门。   眼泪漫下来,刘芸芝无声落泪。沈欣茹叹口气,这就是她的好友,真正的伤心,都藏在人后。   “到底怎么了?”沈欣茹把丝帕递给刘芸芝。   刘芸芝抽抽鼻子,擦泪:“其实这事,根在魏老夫人身上,你是中宫皇后,深得圣宠又有皇子,魏老夫人就紧着巴结我。”   苦笑一声,刘芸芝难受:“你知道被婆婆巴结,是什么感觉。”   “感觉老想吃你肉?”沈欣茹平平淡淡。   虽然很苦,刘芸芝还是被沈欣茹逗笑了:“也就你才能说出这话。”   沈欣茹略一思索,问:“难道她想让魏青承家,惹恼长房长媳,给你下绊子。”   “那倒没有,还有魏大人在。可魏老夫人巴结我,家里人就跟着高低眼,也是我那大嫂自己能力有限,还手脚不干净,所以家下人瞧不起她,明里暗里看笑话。”   一个当家媳妇,不说婆婆,连下人都小瞧,日子可想而知。可刘芸芝不知道,最让黄明凤难受的,是魏家老大心里羡慕。   魏老大羡慕自己弟弟,羡慕他能娶到太保府千金;羡慕弟媳妇嫁妆,那份嫁妆能买下三个半魏家;更羡慕弟弟,能靠着丈人入禁军,现在是五品中郎将,而他还是苦读的秀才。   这是以前,现在沈欣茹当宠,借着刘芸芝裙带关系,可想魏青前程如何。魏老大简直羡慕死了,就各种嫌弃自己妻子:小家子气,总想从公里多扣点出来;不会人际,对丈夫没有半分助力。   黄凤明在魏家内外交困,魏老大还纳妾,妾室刚大肚子,就敢给她白眼,话里话外嘲讽。   偏偏家里还有个,让人羡慕嫉妒到眼红的刘芸芝。   自从八年前刘芸芝入府,黄凤明就开始忍耐,可是一年一年,到现在忍不下去了,最后想着:我不舒服,你也别太舒服!   黄凤明出了个损招,魏老夫人有个侄女今年十六,爱慕做将军的表兄。黄凤明设酒席,请兄弟俩喝酒,酒不干净,魏老大找丫鬟泻火,魏青就……   沈欣茹听完,眉目冷淡:“他们做了?”   刘芸芝仿佛没了魂魄:“做了”   好好的姑娘失去清白,魏青这个妾纳定了,可刘芸芝关心的不是纳妾,而是:“虽说酒里有药,可又不是让人失魂的,说什么山盟海誓,抵不住心里那点燥热,和年轻姑娘的躯体。”   刘芸芝面色惨白,眼神倒很清明:“我觉得他好恶心。”沈欣茹抿唇,她了解刘芸芝性子,这件事在她心里过不去。   “娘娘”秀珠在外启禀“中郎将魏青求见。”   刘芸芝身体一僵,眼神变成冰雪样冷硬。沈欣茹直接回复:“不见。”   僵硬的身体慢慢变软,眼里冰雪变成惨淡,刘芸芝苦笑:“你是皇后名声重要,我已经拖累你了,不能在连累你,我回家去。”   “我这里魏青都敢来,你在家里能安生?还是那个什么长嫂继续去跪你。”沈欣茹淡笑“魏家人这样折腾,大约忘了什么是皇权。”   “秀珠”沈欣茹扬声。   “奴婢在。”秀珠进来屈膝。   “让程坤去魏家传旨,让他们闭门思过,无诏不得外出。”程坤是中宫掌事太监。   “是”秀珠下去安排。   刘芸芝看秀珠出去,笑道:“我这靠山真硬,看谁还敢惹我。”笑着笑着眼泪落下来。   沈欣茹安慰:“放心住在这里,等心思静下来再做打算。”   刘芸芝伤心又妥帖,抱着沈欣茹靠进她怀里:“阿茹,有你真好。”沈欣茹抬手,抱住自己娇小的好友:“好什么,不是我,你和魏青怎么会有这一劫。”   “关你什么事,人心在自己肚里,怎么想怎么做,都是自己决定的。”   金色的夕阳,从殿门照进来,光芒里,一对好友贴心贴意。回来用晚膳的齐明……眼睛酸了。   汪成全瞟一眼,发现皇帝酸的能流汁儿。汪成全撇嘴不屑:好端端连个女人醋也要吃,当然这个动作是偷偷完成的。   明面上汪成全一甩拂尘:“陛下驾到~”   齐越面带微笑,这个微笑比较奇妙,基本都在朝堂用:亲切却又高高在上。齐越高高在上看着,看两人被捉奸一样连忙分开,一起给他行礼。   捉奸这种想法没人知道,陆太后要是知道,估计能给他一巴掌。   “臣妾恭迎圣驾”沈欣茹屈膝。   “臣妇恭迎圣驾”刘芸芝则要跪下。   齐越带着微笑,抬脚走进去伸手给沈欣茹:“爱妃不用多礼。”旁边刘芸芝,莫名后牙槽发酸。   平常不都是直接叫起的吗,今天怎么这么规矩?沈欣茹心里疑惑,却还是把手搭进皇帝掌心:“多谢陛下。”   齐越拉着沈欣茹往上首走:“两个皇儿今天乖不乖,怎么不见他们?”你是我孩儿他娘,莫名跟个女人勾勾搭搭算什么?   可惜沈欣茹,不能了解皇帝那些弯弯绕,完全没了解皇帝真实意思:“挺乖的”沈欣茹一边回答,一边用眼神示意:刘芸芝还没起来呢。   朕不想搭理她,看见她眼睛疼!齐越微笑:“刘夫人不用多礼。”   “谢吾皇隆恩。”刘芸芝再行礼后,才起身。   齐越笑道:“天色已晚……”朕派人送你回家。再不走皇宫该落钥匙了,皇帝很嫌弃。   可惜嫌弃的皇帝话没说完,被老婆拦住:“陛下,臣妾想留夫人私话,请陛下回清宁殿可以吗?”   忙完朝政,回来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皇帝……   “陛下~”沈欣茹悄悄扯扯齐越袖子。   老婆撒娇了!齐越昏头昏脑回到清宁殿,回去看着冰锅冷灶,皇帝清醒了:因为两个小崽子,没法和老婆亲热就够难过,现在倒好,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女人,不但没饭吃,连睡一个床的机会都没了。   齐越陛下生气了,老婆到底爱不爱他?   沈欣茹当然是爱的,膳食摆上来,也没心思吃,托刘芸芝照顾孩子,自己急急忙忙去找齐越。   刘芸芝抱着齐明,两个人一起看沈欣茹背影。齐明眨眨眼,小脸蛋竟然也流出担忧,刘芸芝倒是酸酸的,替好友开心。酸是酸自己凄惨,开心是好友和丈夫感情和睦。   齐越就不开心,酸巴巴的:“皇后还记得自己相公。”   “芸芝她遇到点事,臣妾是她好友……”   “我还是你孩儿他爹呢。”被冷落的皇帝很心塞、很委屈。   “芸芝帮我很多。”沈欣茹还想努力。   齐越就呵呵了:“帮你避孕?” 第83章   一瞬间沈欣茹握紧拳头, 她想揍人,真的,扯这些过去的事儿有意思吗?当初他对她又有多好?一个只顾自己的混蛋, 弄得她对床事都有阴影了。   可是皇帝能揍么?不能!   掰扯过去的事儿, 除了伤感情有意义吗?没意义。   既不能, 又没意义的事,沈欣茹会做吗, 当然不会。松开拳头, 沈欣茹微笑, 还要笑的温柔:“臣妾统共只有这一个闺中好友, 她有事, 臣妾不能置之不理。”   沈欣茹不会承认自己舍不得,舍不得齐越伤心。橘子   瞎说, 还有一个郑敏,也特别讨人嫌!皇帝肚子里义正言辞,嘴上却不敢说出来。已经惹毛老婆了,再惹下去, 会真的气到老婆。真让沈欣茹生气,齐越舍不得。   垮下脸,皇帝神色落寞:“阿茹,为了孩子, 你可以半个月不理我,我忍了,现在为了刘芸芝, 可以把我赶出落雁宫……”   想想真是心酸,齐越越说越难过,差点快哭了:“在你心里,我就那么不重要,只配排在他们后边,得到你手缝里洒出来一点关心?”   沈欣茹受不了齐越,这委屈巴巴的样子,而且自己似乎真有点过分?陪她到老的不会是好友,也不会是儿女,只能是齐越,可她对齐越似乎不够关心?   齐越一会儿强硬,一会儿示弱,沈欣茹被完全绕迷糊了。就算她再怎么涉猎广泛,也不过是闺中女子,怎么和齐越比。齐越同样聪明好学,还和朝堂上各种人精,斗智斗勇历练好几年,沈欣茹完全不是对手。   “阿茹,我好伤心。”齐越落寞走到沈欣茹面前,把自己脸埋在沈欣茹脖颈。那么大个子,非把自己缩到老婆怀里,好在沈欣茹个头不矮,齐越不用太难受。   抬手拍拍怀里大个子,沈欣茹心软成水,和颜悦色试图和他讲道理:“臣妾很关心陛下,只是孩子还小,芸芝……”   才不想听老婆说这些道理,齐越只想甜甜蜜蜜,藏在老婆肩头,声音委屈巴巴:“骗人,你连相公都不叫。”   “……”沈欣茹脸颊绯红,莫名有些羞耻“……相公”小小声音。   藏在沈欣茹肩头的齐越,嘴角弯起一抹坏笑,一把抱起沈欣茹往床榻走,嘴上还要稳定军心:“阿茹,你真好,什么都肯满足朕。”   “……”沈欣茹,她可以不好吗?刘芸芝还在寝殿等她呢!   齐越又甜蜜,又羞涩:“阿茹,我好想你~”   沈欣茹被定住了   ……   载着皇后的步辇,急匆匆走在月下青石路上,沈欣茹心里愧疚极了,好友正在伤心时,她却……   到了殿外落下步辇,沈欣茹挥退宫人,脚步匆匆走到寝殿。寝殿里刘芸芝倚在床头,正随手翻一本书看,听见脚步声,抬头看到沈欣茹进来。   终于回来了?刘芸芝露出意味分明,又调侃的眼神。   沈欣茹强自镇定:“本宫跟陛下说了你家事,免得明日朝臣弹劾,陛下不好应对。”   确实说了,不过是完事后说的。   刘芸芝掌掴长嫂,带着孩子要和离,魏家人如何道歉都不肯接受。不知道真相的人,都在谴责刘芸芝骄纵跋扈,这个时候皇后横插一脚,朝臣自然会路见不平。   “几句话,你们就说了一个多时辰?”刘芸芝脸上一幅,我都明白,你接着编的模样。   好友再好,也不是相公,沈欣茹怼起来不心疼:“后宫事千头万绪,本宫跟陛下难免多说一会儿。”   沈欣茹不心疼好友,好友刘芸芝也不会心疼她,直接怼回去:“到你家来玩,‘本宫、本宫’的,谁不知道你是皇后娘娘,要不要我给你见礼?”   ……沈欣茹,战场失利转移话题:“明儿和嫣儿呢?”   “奶娘带去睡了,我听她们说两个孩子,都是跟你和陛下睡?”   “嗯”   刘芸芝心里感慨,她和魏青蜜里调油时,也没有带着孩子一起睡,阿茹……真的很幸福吧。   “我听说明殿下晚上闹得厉害,不和你们夫妻睡,就不行?”   沈欣茹想去看看孩子,可是孩子没有哭闹,要是去看了孩子粘着她,刘芸芝怎么办?刘芸芝和魏青十年感情,这会儿正是伤心的时候。   殿里没有留人伺候,沈欣茹抬手一边换寝衣,一边跟刘芸芝解释:“明儿之前一直跟着太后,才来落雁宫怕生。”   刘芸芝已经换好寝衣,一边起身去放书,一边说:“可他今晚根本没闹,只是眼巴巴看着殿门口,等嫣公主瞌睡,就带着妹妹和奶娘去偏殿睡了。”   沈欣茹放衣裳的手一顿,心里丝丝疼痛,明儿总是太懂事,让人心疼。   刘芸芝却和沈欣茹看法不一样:“明殿下不过一岁九个月,什么都不懂,却本能知道什么时候闹,什么时候不闹,天生知道审时度势,这孩子不得了。”   沈欣茹还是心疼,她的儿子才那么小一团团。   两个人一起上床,刘芸芝躺在紫檀木大床上,笑着叹息:“我也睡一次皇后的凤榻。”   沈欣茹微笑,皇后的凤榻在坤宁宫,和这个不一样,那是有品级标准的。   作为从一品太子太保家千金,刘芸芝当然知道,皇后凤榻尺寸、纹饰都有讲究。可是又有什么关系,皇后睡的就是凤榻。   刘芸芝笑着腻歪:“睡了皇后,我这算不算皇帝待遇?”   沈欣茹不知自己怎么回事,吸引的朋友与众不同,还喜欢调戏她。刘芸芝一个、郑敏一个。不过就是调侃,谁还不会:“现在和我睡,是皇帝待遇;当年闺阁中和我睡,难不成是登徒子?”   被怼回来了,刘芸芝躺平望着帐子顶,悠悠闲闲揭好友老底:“说是和皇上商量后宫事,我就是不明白,说什么还需要换身衣裳?后宫果然和百姓家不一样,说个话还要换衣裳。”   让人叹息……   沈欣茹:“……睡吧。”   阿茹性子变了,变得比以前开朗,还会反调侃。刘芸芝眼里酸酸涩涩欣慰:“阿茹,你日子顺畅,我很开心。”   沈欣茹侧头看向刘芸芝,刘芸芝依然看着帐子顶。嘴角带着笑,眼角却有点点湿意,刘芸芝为自己悲哀。   “睡吧,都会过去的。”沈欣茹从被子下伸出手,拉住刘芸芝的手,握了握。   “嗯”刘芸芝笑了笑。   ……   齐越躺在黑暗里,指尖还有妻子的滑腻,鼻端是妻子的幽香。搓了挫指尖,齐越心里想的却是别的:阿茹好友不多,却个个能为她犯险,刘芸芝能为她欺君,郑敏能为她挥兵。   这份情谊当然好,可是相同的,沈欣茹也会为她们撑起一片天。所以放刘芸芝在宫里避难,不会是一天两天,必然要解决事情才算彻底。   皇帝躺在龙床上眉目淡淡,先生教过他,天下事皆可顺势而为,这件事运用得当,他也能找到益处。比如趁沈欣茹内疚,骗来清宁殿尽兴……皇帝清朗的面孔,露出猥琐笑容。   再比如寿康宫,太后和皇后现在是和谐婆媳关系,可齐越却想再进一步。阿茹从小没娘疼,他想让自己母后,疼女儿一样疼沈欣茹。外有浑漠王后支撑,内有太后疼爱,他的阿茹又美丽娴雅出身清贵。   不必靠明儿,他的阿茹也会后位稳固,受万民敬敬仰。   齐越思考太后、皇后婆媳关系,其实不是凭空想象。这两个人本质一样,凡事讲道理,都把天下百姓放在前边。只是陆太后性子霸道外露自我一些,沈欣茹平和内敛坦然一些,她们可以互相理解尊重,但是要互相喜欢,还差一点助力。   齐越慢慢思索出计划,微微一笑合上眼睛:阿茹睡吧,睡醒,朕会把世上最美好的东西,都捧到你面前。 第84章   这几日陆太后心情不好, 不是因为小孙子,明殿下嫣公主依然每天早上来陪她。小孙子在的时候,老太后开心依旧, 可是一走就不高兴。   吴嬷嬷也没办法, 老小、老小, 老了还小,更何况有儿媳孝顺, 儿子哄, 老太后越发气性大, 喜怒哀乐都在脸上。   陆太后却觉得自己控制的很好, 你看, 她明明生皇后的气,却依然和声悦色。是的, 老太后生皇后的气,身为皇后留宿臣妇,害的她儿子好好一个皇帝,孤家寡人住在清宁殿。   吴嬷嬷劝她:“不聋不哑不做阿翁, 小两口的事自然有小两口解决。”   陆太后就嫌弃吴嬷嬷:“哀家说什么了?越儿以前三五日来一次,现在孤单单每天中午都来用膳,哀家给皇后脸色了?”   齐越每天中午都在落雁宫用膳,现在因为刘芸芝, 不好回落雁宫。   “好端端皇后,留臣妇在自己宫里,也不想想皇上名声还要不要。”陆太后一肚子气。   齐越算着老娘该不高兴了, 这日早些退朝,去寿康宫堵沈欣茹:“儿臣给母后请安。”   “不用多礼,坐吧”陆太后一边对儿子说话,一边瞟一眼皇后。   沈欣茹屈膝行礼:“臣妾见过陛下。”   “呵,要不是在母后这里看见皇后,朕都快忘了皇后长什么样。”齐越背着手,冷嘲热讽。   这话不对味,觑着皇帝神色也不对味,宫人们越发小心翼翼。   沈欣茹倒没什么变化,一幅清冷模样:“臣妾不敢。”   “不敢?你有什么不敢的。”齐越似乎想要压下火气,却没压住,对着太后告状“母后,你看看她,还有没有一点人妇样子!”   陆太后看沈欣茹,沈欣茹面色清冷,板板正正坐在下首。小两口吵架了?陆太后心里一突,帝后不和,会让后宫不稳人心不安。   “都退下”陆太后沉声。   “是”宫人屈膝鱼贯而出,殿里只剩下一家三口,和伺候茶水的吴嬷嬷。   陆太后先教训儿子:“皇后正位中宫,是你能在人前随意指责的?”   齐越不开心,嘟囔:“儿臣倒是想人后教妻,可是也没个人后的时间。”   陆太后瞪一眼儿子,转向沈欣茹:“你和皇帝怎么了?”   沈欣茹想了想,竟然也很委屈:“母后也知道,臣媳儿时好友刘芸芝,这几日住在落雁宫,皇帝为这个跟臣媳生气。”   “这也难怪皇帝,你是皇后,留臣妇住在宫里,于帝王名声有碍。”   “臣媳知道,所以这几日,跟着陛下的禁军多出一倍,以证明陛下清白。”   陆太后心里妥帖些,皇后还是挺周全的。   齐越开始加火,不满意道:“避重就轻,朕是为这个不高兴?身为人妇不事夫君,你妇德何在?”   ……陆太后,原来是嫌皇后不陪他,什么‘事夫君’不就是那档子事儿。才三天而已。陆太后忽然觉得这儿子好丢人,让她老脸火辣辣烧。   沈欣茹也委屈,跟太后解释:“臣媳自幼和芸芝交好,她七岁还救过臣媳一命,十几年情谊。如今云芝身在难中,臣媳是不是该伸手帮一把?”   既有救命之恩,又有十几年情谊,自然应该帮一把。可老太后偏心儿子,不想说他,转移话题:“哀家听人隐隐约约说,中郎将夫人掌掴长嫂,闹得满城风雨。”   既然说到陆太后面前,陆太后问一问不算过分,沈欣茹细细说了魏家的事。   陆太后沉吟:“兼听则明、偏听则暗,这件事皇后也该听听魏家人说辞,不能因为你和中郎将夫人交好,偏听与她。”   老太后这话说的对,沈欣茹笑道:“母后说的是,不过臣媳并不想插手芸芝家事,那是她的事,如何处理她会自己决定,臣媳只想她不受打扰。”   到底是年轻人,想法简单,陆太后带着对晚辈的包容,笑道:“你把她接来就是插手,怎么说出不插手的话?再说至交好友是做什么的。”   “孔子云‘益者三友,友直、友谅、友多闻’,皇后既然是中郎将夫人至交好友,就该直率说出自己看法,一人计短两人计长,一起商量才不至走错路。”   ‘益者三友,损者三友’沈欣茹七岁就听父亲讲过,不过她向来觉得,做什么决定应该自己来。今天听太后这样说,好像也没错?   “皇后这性子……”陆太后顿了顿,叹息里带着几分欣赏“清冷是好的,不会易怒易喜,不会根据个人喜好处理人和事,作为皇后自然好。可是作为朋友,太过清冷未免让人寒心。”   芸芝会觉得寒心吗?沈欣茹下意识捏紧手指。   沈欣茹认真思考,陆太后便觉得欣慰,心里多出几分长辈关爱,继续和声教导:“人在难中,最会觉得无依无靠;面临抉择,谁不想多听听他人看法?”   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   沈欣茹有些明白了,起身恭敬屈膝:“臣媳多谢母后教导。”   是人都有点好为人师,尤其学生聪明又能听懂话,陆太后身心舒畅:“起来吧,等你到哀家这年龄,世事自然看得更明白。”   沈欣茹起身坐下,犹豫了一会儿:“其实这件事,臣媳也不知出什么主意好。”   陆太后心里明了,皇后看事情比刘芸芝全面,所以才会犹豫,她带着几分鼓励,引导沈欣茹:“皇后为什么拿不定主意?”   “魏青自然可恶,但芸芝能忍受安儿有后娘?”魏安是刘芸芝长子。   这就是女子悲哀的地方,身上那块肉放不下,丢不开。   “再者臣媳觉得母后说的对,这事应该听听魏青怎么说,就算定罪也该让人犯辩解几句。”   陆太后很欣慰,自己儿媳妇不像刘芸芝,是个一点就炸的炮仗:“这几日那魏青,有什么动静?”   “天天递折子求见,还托人送信给芸芝。”可惜沈欣茹一律不见,信也被刘芸芝撕了。   齐越嘴角带点不易察觉的微笑,母后和阿茹很和谐,有了长辈和晚辈的感觉,是时候出手。   “母后!皇后首先是皇后,该以朕为天,整日关心别人算什么?”   沈欣茹……沈欣茹抿嘴,过了一会儿,才对太后委屈道:“嫁到天家,难道臣媳连儿时好友都不能帮。”   “你想帮她,赐她个庄子派兵守着,谁还能打扰她?爱想多久想多久。”   这话听得沈欣茹上火,不过陆太后火气更快:“这是什么话,刘芸芝犯了什么错,要陛下跟犯人一样关着?”   这就护上了,齐越心里微笑,脸上却也委屈:“自从阿茹生下儿女,母后越来越偏心阿茹,也不想想儿子大好年华,独守空房……。”委屈巴巴,这事儿说起来真叫人伤心。   陆太后……   陆太后开始有些心虚,她并没有因为一对孙子偏心沈欣茹,眼角余光觑见沈欣茹,见她面色平静放下心,以后……以后就偏心她些。   其实处久了,陆太后发现沈欣茹挺好,看着温温凉凉,却是不动声色的体贴周到,处事也清正公平,后宫比以前更条理分分明。   后来陆太后就炸了,什么叫‘大好年华、独守空房’?她养的是儿子,不是怨妇!真丢人,怎么养出这么个儿子,什么胡话都能说出来。   “母后……”齐越可怜巴巴看着陆太后。   哎……陆太后心里叹息一声,自己养的儿子,再怎么糟心也得疼爱不是。   窝一眼没出息的儿子,转头对沈欣茹换上笑脸:“魏青夫人总住在落雁宫也不合适,哀家这里人少清静,让她来给老婆子做个伴。”   沈欣茹吃了一惊,下意识看向齐越,齐越笑着微微颔首。   “多谢母后。”清脆的声音夹着欣喜,沈欣茹第一次高高兴兴,给太后屈膝,芸芝住在太后宫,满京城谁还敢流言蜚语。   吴嬷嬷看着小姐一家和睦,心里不知多高兴,满脸都是笑:“太后该用午膳了,不如留陛下和皇后娘娘一起用膳。”   两个小的就都抬头看太后,眼里孺慕让人心生欢喜,老太后乐呵呵:“一起,把明儿嫣儿也抱过来。”   “是~”吴嬷嬷满满都是笑意,一家子就该这么亲亲热热。   可怜的魏青,巴巴守在宫门口喝西北风,齐越却借着他家事,拉近了太后和皇后关系。   吃完饭回宫路上,沈欣茹什么话都没说,却在袖子下悄悄牵住齐越的手。齐越今早派暗龙卫传信,让她在寿康宫等他,让他陪他演一场戏。   那时候她还不明白什么戏,等齐越开始指责她,她过了一会儿才明白‘示弱’是什么意思。   谢谢,不足以表达沈欣茹内心,齐越为了她抛弃帝王尊严,在太后面前撒娇卖痴。   纤细的手握着帝王的手,他们会相伴一生没有隔阂。   齐越嘴角弯起,对宫外某个人嗤之以鼻:蠢货,不懂得未雨绸缪,好好的日子过得鸡飞狗跳。   沈欣茹在夏日的阳光下,对齐越笑着说:“母后虽然脾气大点,但是特别爱护儿孙,能给她做儿媳是我的运气。”   齐越心里吃了蜜一样,牵起沈欣茹的手,轻吻一下:“能娶到你是我家福气。”   寿康宫热闹起来,不但刘芸芝住在这里,老太后还派人从太保府接来魏宁。程晚捷鼻子最灵,见太后接刘芸芝母子住,立刻领着自己两岁多小侄女去凑趣。   再加上齐明齐嫣两兄妹,寿康宫充满孩子笑声,陆太后几十年都没这么开心过,脸上笑容断都断不了。   沈欣茹心里感激又安慰,陆太后从不开口替宫外的事,让刘芸芝住的自在舒服,让她有时间缓过精神,慢慢想。   事急从缓,这是一辈子的事。   过了一个月,陆太后看刘芸芝彻底平静下来,才召她说话:“芸芝,魏青在宫外守了一个月。”为了给儿媳面子,也是刘芸芝自身会讨人喜欢,陆太后叫她一声闺名。   刘芸芝沉默不语,比起之前的燥怒,现在已经很平静了。   “你在哀家这里住了一个月,宫外的魏家快要撑不住了,听说你公公打算休掉发妻。”   ……刘芸芝   陆太后没什么意外的样子:“见见魏青,听他怎么说,然后把这件事处理掉。”   刘芸芝沉默许久,久的快变成一座瓷人,才站起来屈膝:“是” 第85章   刘芸芝在宫里住了一个月, 节气也到了六月中,正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用过早膳没一会儿,地上就流火一般。好在卫宫选址绝佳, 冬日避风夏日凉爽, 比京城别的地方舒服一些。   带着寿康宫两个宫女, 刘芸芝一路往御花园来,御花园有一湖活水, 临波建着水榭, 凉风袭来既凉爽由僻静, 魏青在这里等她。   进御花园有一道粉墙, 青灰色的瓦沿儿, 沿下一道月洞门,门边葳蕤一片茉莉花。油绿的叶子, 衬着洁白的花朵儿,浓郁的芬芳扑鼻而来。   刘芸芝从寿康宫出来,起先不疾不徐,然后脚步碎而匆忙, 就像她的心情,好像一点点被火灼烧。   可是进入御花园时,那个人就在御花园里时,刘芸芝却停下脚步。也许是茉莉花香味太浓吧, 刘芸芝走下青砖路,走到湿润的泥土上。   盛夏茉莉长得正浓,每一片叶子饱满油绿, 没有一丝瑕疵。绿叶间的茉莉花开的恣意鲜艳,浓郁的香味从花蕊传来。   魏青站在水榭上,湖面凉风习习,错落的莲叶间,粉色荷花盈盈而立,娇嫩不可言。就像他喜欢的那个人,哪怕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在魏青心里,刘芸芝亦如当年第一眼,俏丽活泼宛若仙子。   他喜欢她,刘芸芝对魏青而言,就是长在心里的花仙子。魏青从湖面收回眼光,抬手给茶盏注满茶水,刘芸芝性子急不喜欢喝热茶,他先给晾起来。   领路的太监还算和气,不但给准备了茶水点心,还愿意告诉他,刘小姐从哪个方向来。刘小姐,魏青心里颤了一下,放下茶壶又稳了稳才撤手。   注满水的茶杯放到圆桌对面,魏青抬头,痴痴望着御花园西边,太监说会从那边过来。   阿芸,对不起,我的补偿,你愿不愿意接受?魏青眼里满满思念、痛苦,他在心里一遍遍盘算,自己能给刘芸芝的。心里抱着渺茫的希望,希望刘芸芝能原谅他。   刘芸芝在茉莉树前痴痴站着,也许是被香味迷惑,抬手想摘一朵,手指落在雪白的花瓣上。茉莉花是这样纯洁,纯洁的花儿有什么错,刘芸芝闭闭眼,手掠过鬓发转脚往湖边去。   魏青一眼看到假山下,转过来的丽人,那是他心心念念想要白头的妻子。水榭栏杆阻碍他,让他无法越过湖面,飞到妻子身边。思念如同开闸的洪水,汹涌彭拜泛滥在胸膛,魏青紧紧握着身前栏杆,双眼一眨不眨看着,娇俏的身影徐徐而来。   刘芸芝没有特意去看,也许心里还是不想面对吧,带着两个宫女走到岸边,九曲桥下守着两个太监。   要去水榭,就得从九曲桥过去。   两个太监拱手,半弯腰行礼:“刘小姐安。”   刘芸芝笑笑:“辛苦两位公公”又转头吩咐“春芬你和玉兰守在这里。”春芬玉兰是寿康宫二等宫女。   “是”两个女子屈膝领命。   刘芸芝提裙走上汉白玉桥面,两边扶手也是汉白玉,栏杆的柱头浮雕着姿态妍丽的荷花。   明明很想念,却不敢上前一步。魏青紧紧靠在刚才的栏杆上,看刘芸芝一步步走来。脸上表情似悲似喜,眼里满满溢出思念和愧疚。   魏青看着刘芸芝,刘芸芝一步步过来也看着魏青:他瘦了,瘦了很多。脸颊消瘦如刀削,眼窝陷下去,显得眉骨高了许多;健壮的肩背变得单薄,腰也细了,原本合身的衣裳,因为宽松,在腰带里扎出好些褶子。   刘芸芝走到亭子边没进去,两个人两两相望,一个包含痛苦压抑和思念,一个眉目平静淡淡而立。   魏青有许多话想说,却不敢开口,怕惊走日思夜想的人,半天,把桌上茶杯,往刘芸芝方向推了一点:“路上走得热吧,这茶晾了一会儿,现在喝刚好。”   微风拂动岸边柳枝,湖面波光粼粼,粉色荷花几不可查,花尖微微颤动。魏青不是风流潇洒的公子哥儿,也不会花言巧语,刘芸芝喜欢的就是他的朴实赤城。   刘芸芝想起很多,想起他们最初相识。那一年她刚十五,躲过家里人盘查,乔装带着丫鬟偷溜出去逛庙会。   金禅院的庙会,在京城非常有名,远隔着七八里已经人流如织。刘芸芝不喜欢人挤人,拉着丫鬟从小路去飞仙洞玩。   那是三月三,夜里刚下过雨,粗石铺成的山路坑坑洼洼,一洼洼水湿润着石头,石缝里蹦出的小草鲜嫩异常。   路边桃花、杏花被雨打残了,点点粉红坠在草地上,枝头带着铁锈红的芽叶,一簇簇绽开绿韵。   山中空气湿润里,带着清新和清凉。路上的燥热褪去,少女开心极了,拎着裙子在山石上蹦蹦跳跳。然后她看见了那个让她喜欢的少年——十七岁的魏青。   那时候魏青抓着树枝,小心翼翼站在一人高的枝丫上,深长胳膊向鸟巢。   “干什么呢?一只鸟你都不放过。”刘芸芝放下裙子呵斥。   魏青吓得一颤差点掉下树,回头看见一个娇俏又鲜活的少女。青年莫名有点脸红,解释道:“我没有恶意,昨晚刮风下雨,这只小鸟掉出窝,我把它放回去。”   张开手,手里一只恹恹雏鸟,嫩黄的鸟喙肉肚子,翅膀和背上几根稀拉鸟毛。而他头顶,一只鸟盘旋着叽叽喳喳,大约是小鸟的父母。   少年长什么样少女没注意,只记得一双眼睛十分温和:“那你赶紧放回去。”   魏青依言深长胳膊放回去,结果那只盘旋的大鸟,送他一坨鸟屎在额头。刘芸芝笑坏了:“好心没好报。”   魏青笑笑没生气,揪了几片树叶略擦擦,下来找个小水洼洗干净。刘芸芝蹲到他身边,偏头问:“你不生气?它就这样报答你。”   “它又不懂好坏,我生什么气,再说救那只小鸟是我选的,不需要它报答。”   这样恬淡平和的人,爱慕就是这时候产生的,刘芸芝递上自己帕子:“擦擦”   一晃十年过去,十七岁的少年褪去青涩,变成成年男子,原本温和明亮的眼睛,现在充满痛苦压抑。   刘芸芝到桌边坐下,转了转茶杯,终于决定再给魏青一个机会,她不愿相信自己爱了十年的人,会是贪花好色的人。   “我来了时候太后娘娘说,有时候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她让我给你一个机会自辩清白。”   刘芸芝放开茶杯,双手交握在膝头,抬眼看魏青:“我问你,那天你和陈妙龄做了没?”在魏青看不到的地方,刘芸芝两手死死握在一起,期盼那万分之一奇迹。   巨大的痛苦攫取心脏,魏青几乎无法动弹,仿佛轰隆的山崩把他压成齑粉。嘴唇张开合上、张开合上,半天:“……做了……”浑身力气流泻,魏青几乎站不住。   仿佛雪堆被撞散,雪花飞舞进每一个毛孔、每一滴血液,全身冰寒。刘芸芝点点头,手撑在桌面用尽力气站起来。   “既如此,就没什么好说的,和离,安儿归你,宁儿归我,明日我就让人去清点嫁妆。”   风儿吹来,轻飘飘找不到归路的魂魄,一点点在体内安家,刘芸芝终于能控制自己身体:“就这样,你我从此陌路。”   “阿芸!”魏青痛声,抢一步抓住她手腕“阿芸,你听我说。”   刘芸芝回头看他,淋漓的鲜血掩在平静下:“还有什么可说的?”   魏青神色满满惶恐:“我知道是我不对,咱们约过誓言白头不负,我不敢求你原谅,只求你看在两个孩子的面上留下。”   刘芸芝转动手腕,想要摆脱魏青。   魏青更加惶急,握紧刘芸芝:“我知道你嫌我不干净,我发誓我这一生再不会碰你一下!”   刘芸芝停下不再挣扎。   魏青见有希望,急急切切说出自己打算:“我想好了,这事儿终归是我没处理好,表妹进门后放到别院,我这一生再不喝酒,再不碰任何一个女子,我用一生来证明我对你的心意。”   呵,还要陈妙龄进门,刘芸芝心凉透了:“你发誓?白头不相负,是不是你发的誓,你的誓言喂狗,狗都不吃!”   “阿芸!”   “松手!”   魏青不松,只一遍遍哀哀痛苦:“阿芸,阿芸。”   刘芸芝压下冰痛和怒气,太后说,为这事和离,说明她心悦魏青。她当然喜欢魏青,否则当年怎么可能那样低嫁,可那又怎样,就因为喜欢才更应该自尊自爱。   “放手,魏青”怒气过后,刘芸芝静的像无波秋水“做了就要承担后果,不要让我瞧不起你。”   刘芸芝走了,桥头两个太监过来,皮笑肉不笑一伸手:“请吧魏将军,您在后宫不方便。”   魏青最后看一眼西边小路,刘芸芝已经不见踪影,深一脚浅一脚跟在太监身后,魂魄遗失在天边。   “奴才叩见陛下万岁,皇后娘娘千岁。”   两个太监忽然停下脚比,魏青抬头面前站着沈欣茹,不远处皇帝负手而立。   魏青认识沈欣茹,少时,刘芸芝和他定亲后,拉他见过沈欣茹一回,很开心给他介绍:“这是我最好的手帕交,太师府千金沈欣茹。”   刘芸芝也介绍魏青给沈欣茹,那时候魏青看过沈欣茹一眼,是个十分清丽的美人儿,如今再看美丽依旧,只是变得雍容而且从容。   “微臣叩见陛下万岁,皇后娘娘千岁。”魏青大礼参拜。   沈欣茹在这里等了一会儿,看魏青失魂落魄过来,就知道结果不好,而她等在这里,只为让刘芸芝后顾无忧。   “起来吧。”   “谢皇后娘娘恩典。”魏青瞟一眼皇帝,皇帝没有表示,看来是皇后娘娘找自己。皇后找自己能为什么,只能是为阿芸,魏青心里苦笑,随便吧,要杀要剐都随便,没有阿芸他还有什么乐趣。   沈欣茹当然是为了刘芸芝,但她对打打杀杀没兴趣:“本宫听了你的家事,家庭不睦邪佞枉生,不算好人家,本宫欲将两个孩子都判给云芝。”   她是皇后母仪天下,要两个孩子都归阿芸,实在不是难事,更何况他家……魏青想这样也好,他可以脱离苦难,为阿芸和孩子祈福。   “谨遵皇后娘娘凤旨”魏青叩头“微臣对不起阿芸,愿意白马寺落发,从此为她祈福。”   沈欣茹凝眉,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现在深情算什么?不过她性子清冷惯了,魏青跟刘芸芝和离,以后如何都跟她没关系,因此并没有说什么。   可齐越却不乐意了,朕的皇后,朕都要宠着哄着,你是谁,也让她凝眉不悦。   魏青越过皇后,走到皇帝身边,依礼参拜告退,齐越风轻云淡:“魏卿何必做出深情样子,真若爱夫人入骨,当初怎么和别的女子一度春宵。”   “微臣……”   齐越淡笑:“不要说中药,就算再难受,男人要忍也能忍住。”   一个多月见不到妻子的折磨,失去妻子的痛苦,被妻子好友鄙视,再被妻子好友的丈夫也是皇帝,质疑自己自制力和人品……   魏青崩溃了:“微臣尽力了,表妹用臣妻的熏香,穿着臣妻的衣裙,面覆轻纱假装臣妻,微臣醉眼朦胧……”   羞愧几乎不能言:“衣衫半退才发现不是臣妻,可表妹纠缠不休,微臣不能喊人,也不能衣衫不整从大嫂院里跑出去,只能一头撞晕,谁知道……”谁知道醒来面对的是表妹落红,是妻子捉奸在床。   齐越……你有撞晕自己的功夫,为什么不一巴掌拍晕你表妹?   沈欣茹……男人晕了,还能成其好事? 第86章   既然撞晕应该没做吧, 沈欣茹心里思索,可这话他一个女子没法问,能问的……沈欣茹抬眼看齐越。齐越站在花丛边, 负手而立笑着颔首。   沈欣茹敛衽屈膝, 带着宫人离开。沿青砖路走出去, 进一道依山而建宝瓶门,进去就是御花园东北角。   进了园子, 青砖变成鹅卵石。褐红、松绿、青蓝、乳黄, 扁圆不一的鹅卵石铺出甬道, 两边各色花木参差高矮。   鹅卵石高低不平, 走上去有点硌脚, 但齐明喜欢在这玩,高低错落的花木里, 可以给他很多有趣的惊喜。   沈欣茹沿着鹅卵石路走到湖边,湖里荷叶连成片,荷花开的娇艳,好像胭脂晕染出的。   晴空之下, 碧波、绿叶、荷花,簇拥着汉白玉桥连向水榭。   沈欣茹提裙踩上九曲桥,一路蜿蜒到水榭。水榭里茶水点心早已收拾干净,只剩下光可鉴人的圆桌圆凳。秀珠先一步掏出帕子, 擦拭圆桌圆凳:“长雅去安排茶点了,马上过来。”长雅是落雁宫二等宫女。   沈欣茹走到围栏边看湖面,流火的天气, 即便在湖面,风力也带着些燥热。不知道齐越问的怎么样了,不过沈欣茹觉得心里放下一块石头。   就算真有男女之实,也是被迷/奸的,芸芝会原谅的,一对有情人还能相伴,挺好的。沈欣茹想如果是自己,齐越被……   沈欣茹转身走到桌边坐下,有什么可想的,齐越不就栽到周玉梅手上了。而且她和刘芸芝情况还不一样,周玉梅时,她还没和齐越定情,她管不到。   再想一想,她和芸芝的相公,一个芝兰玉树,拳脚还行的皇帝,一个七尺男儿,正五品禁军将领,都被……迷/奸过,沈欣茹心情有点微妙。   “爱妃想什么呢?脸色那么奇怪,像吃了酸梅干?”齐越带着一身阳光,笑着走进水榭。   嗯,宽肩细腰、眉目俊朗,可惜被……过,沈欣茹收敛心思,微笑起身:“陛下问的怎样了?”   齐越撩袍坐下:“你这笑容也很奇怪,怎么带点悲天悯人的怜悯?”   “……”沈欣茹换上平静样子“魏将军和他表妹如何?”   齐越叹息:“朕怎么会有这么蠢的臣子,他不知道,醒来时晕头涨脑还没反应,刘芸芝就冲进去。”   刘芸芝冲进去,看见床上衣衫不整,睡在一起的两个人,气炸了,直接甩了黄凤明两巴掌,转身就走。魏青慌得要死,胡乱穿上衣裳去追,所以也顾不上感受自己身体情况。   也就是说,魏青确实不知道自己做没做,沈欣茹哑然,这要怎么和芸芝说。   齐越帮妻子分析:“魏青既然晕过去,就应该没做。”   沈欣茹一双清亮的眼睛,带着审视和好奇,打量齐越,你不是也晕着被人……   !   齐越头皮发炸:“想什么呢,朕那是中了迷药!”   “陛下,娘娘,奴婢长雅送茶点过来。”皇帝语气有点恼羞成怒,宫女不敢直接过来,远远停在九曲桥上。   齐越忍了忍,带着帝王威仪:“呈上来。”   秀珠连忙出去,帮长雅摆茶点,然后和长雅一起退下,皇帝和皇后的话,她还是别听。   等水榭再没有别人,齐越向沈欣茹那边侧身,咬牙切齿低声:“朕那是中了迷药,并没有晕,朕以为自己在做梦!”   齐越羞恼的眼神告诉沈欣茹:不一样的好吗!   沈欣茹坦然而坐,一双眼睛清清亮亮:不都是被女人迷/奸了。   齐越仰天无语,他不想说话了。   嘴唇碰到温热茶杯,齐越拿眼去看,沈欣茹正伸着胳膊,举杯到自己唇边:“陛下辛苦许久,喝杯茶去去暑气。”说话的女子眉眼带笑,笑里满满都是爱意。   齐越不由自主弯起嘴角。   事情没打听出来,沈欣茹还是去寿康宫,告诉刘芸芝原委。刘芸芝听了,当下抱着沈欣茹‘呜呜’哭,她十年感情没有错付。   沈欣茹轻拍刘芸芝后背:“也有可能魏青撒谎。”   刘芸芝从沈欣茹怀里出来,沾沾眼角破涕而笑:“不会的,魏青不会为骗我。”   沈欣茹沉吟道:“不然宣陈妙玲进宫询问?”   这件事让暗龙卫调查,最快最准确,可暗龙卫是国之重器,除了守卫皇帝,还有更多秘密任务。也可以申诉到京兆府尹,可是那样魏家就会名声扫地,再怎样刘芸芝也还是魏家妇。   沈欣茹的思虑刘芸芝明白,脸上露出轻蔑笑容:“询问什么,直接让验身嬷嬷,给她验身。”   未婚女子验身,是非常屈辱的事情,可陈妙玲自己不要脸,也就别怪旁人,把她脸皮踩在脚底下!刘芸芝半分同情都没有。   沈欣茹扬声吩咐外边人:“带陈妙玲进宫验身。”   宫人领命而去,刘芸芝忽然不好意思,低声:“能不能宣魏青进宫,让太医看看,他撞了头我不放心。”   当然是可以的,不过一个外男为了避嫌,就由太后召见,刚好刘芸芝也住在这里。   寿康宫,太医收回手指和脉枕,温声询问魏青:“将军之前是不是容易眼前发黑?”   魏青依依不舍把眼神,从刘芸芝身上收回,对太医十分客气:“您说的是,半月前时不时眼前发黑,现在好了。”   刘芸芝心揪起来,捏紧丝帕看向太医,太医倒从容:“头部经脉有些淤塞,不过现在恢复的不错,不用吃药扎几次针就好。”   刘芸芝送上红包再三道谢,太医客气几声,笑着收了告辞。虽然魏青官职不高,可刘芸芝是皇后挚友,太保千金又得太后宠爱,宫里没人敢轻慢。   等人走了,魏青眼眼都是刘芸芝:“阿芸~”   刘芸芝心里忽然轻松起来,傻瓜:“咱们去给太后请安。”   也顺道会会那个不要脸的陈妙玲,想起那个女人,刘芸芝眼里闪过冰冷锋芒。   太后和皇后在正殿闲话,正殿十分高阔,四下里几座冰山,有宫女慢慢扇来凉风。三个孩子由奶娘陪着,在地衣上玩耍。小皇子很有哥哥样子,拿着一个拨浪鼓,一边摇一边哄妹妹爬。   齐嫣九个多月,正是学爬的年龄。   魏宁就憨傻许多,划拉许多玩具在自己身边,玩一个丢一个,丢一个玩一个。   魏青看到小儿子,眼睛都拔不出来,只是凭着本能行礼:“微臣叩见太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见过皇后娘娘千岁。”   一看就是个厚道的孩子,老太后印象不错,笑道:“起来吧、赐座。”   沈欣茹对秀珠微微点头,秀珠会意,招呼奶娘带孩子们下去。老太后见了笑吟吟:“今年时节比往年都热,孩子们也就在这里凉快会儿。”   皇子们太小不能用冰,沈欣茹心疼孩子,跟太医再三商讨后,只在白天开阔处用冰。   魏青连忙站起来回话:“娘娘慈心。”   吴嬷嬷从外边进来,启禀太后:“娘娘,陈妙玲验完身了。”   “如何?”陆太后问。   吴嬷嬷脸色有些难看:“娘娘还是亲自问吧。”   陆太后看了一眼吴嬷嬷,脸色冷下来:“带陈妙玲上来。”   陈妙玲是魏青舅家表妹,陈家祖上有人出仕,现在是殷食商户。陈妙玲很羡慕姑姑家,更喜欢表哥,年纪轻轻就是将军。尤其表嫂,常常从宫里带回各种赏赐。   御用的东西,哪怕是片衣角,刘芸芝给了她,就够陈妙玲回家,跟姐妹们炫耀许久。   陈妙玲很会盘算,她对表嫂一向毕恭毕敬小意伺候,又对表哥频频示意。按她的想法,自己不是要坏,两夫妻情分,只是一心恋慕,想一个小小角落伺候他们夫妻。   做妾就好,生下孩子表嫂就是嫡母,能带宁哥儿进宫,也应该带自己孩子进宫才公平。她会仔细教自己孩子,怎么讨好皇长子皇后,将来一飞冲天!   陈妙玲想的很好,可惜她的殷勤,只能让刘芸芝反感——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所以不管她怎样讨好,刘芸芝待她不过面子情,魏青就更讨厌,完全不解风情,媚眼抛给瞎子。   在陈妙玲走投无路的时候,大表嫂黄凤明找到了她。   红墙金瓦高大开阔建筑,悄然无声的宫人,皇家气派威严逼得陈妙玲不敢抬头,但是,她握紧手指,走到这一步,她已经不能回头,更何况她那一日……她手里有筹码,足够自己进陈家。   陈妙玲不敢抬头,一直走进一座高大宫室,宫里幽幽冷香萦绕,听宫人屈膝称呼太后,陈妙玲扑通跪下,趴在地上:“太后娘娘给民女做主。”   刘芸芝恨得眼睛红,沈欣茹淡淡凝眉,胆子这么大?   太后也有些意外挑眉:“你让哀家做主?”   陈妙玲哀哀戚戚:“民女自幼爱慕表哥,但是表哥心悦表嫂,民女不敢奢望,只是月前表哥醉酒,误认民女是表嫂……”   沈欣茹淡淡听着,不知心里想些什么。   “民女虽然极力挣扎,但是表哥是武将,又醉酒……”   “胡说八道!”刘芸芝气的一脚踹倒陈妙玲,怒斥“魏青都晕了,怎么强迫你?”   陈妙玲抬起头,满脸泪痕一幅不可置信模样,看向魏青:“表哥,你这样和人说的?”   眼泪应景两行蜿蜒在脸上,陈妙玲很痛苦的样子:“表哥,明明是你强迫了妙龄,为什么翻脸无情,妙龄……”哭的抽抽噎噎,陈妙玲一狠心,大声哭道,   “妙龄已经把女儿身,给了你呀!”   “芸芝,退下。”沈欣茹清声阻止发怒的刘芸芝,淡淡看向泥一样趴在地上的陈妙龄。 第87章   沈欣茹淡淡看向陈妙玲, 陈妙玲维持怕被踹的样子,斜趴在地上,柔柔弱弱满脸泪痕, 无辜又害怕的样模样。   真无辜就不会□□有妇之夫, 沈欣茹大约能猜出陈妙玲的心思。当日的事只有两个人, 她咬死魏青强迫她,谁能证明魏青没有?至于说魏青头部伤痛, 陈妙玲大可说, 魏青见后来事情不可收拾, 自己撞伤头部企图脱罪。   不见棺材不掉泪, 真以为没有证人, 就没法分辨真假?   沈欣茹一时想出两个法子,对陈妙玲淡声道“中郎将夫人刘芸芝, 状告你趁醉□□她的夫君,本宫将你发入京兆府,由京兆府尹立案审查。”   送去京兆府,在全京城人面前, 一遍遍询问细节?陈妙玲晕了晕,救命稻草一样扑向魏青,抓住他衣摆:“表哥、表哥、救、救救我!”   这次不用刘芸芝动手,寿康宫两个太监, 将拂尘别再腰后,上来架着陈妙玲拖到一边。   沈欣茹又说:“你也可以告中郎将,趁醉强迫你, 本宫也会把魏青发入京兆尹审问。”   作为皇后,事情没有水落石出之前,沈欣茹会一碗水端平。   可惜陈妙玲,哪有心思听皇后说什么,她知道这里能救她的只有魏青。陈妙玲在两个太监手下奋力挣扎,花簪跌落衣领松散,狼狈不已向着魏青悲号:“表哥、二表哥!想想姑母,想想陈家!”   魏青很痛苦,就是因为母亲,因为舅家一家老小,他才默认和表妹有夫妻之事,而不是一开始就说自己晕了。他拼上自己的日子,拉无耻表妹一把,念的是母亲生养之恩,念的是陈家满门无辜,也是可怜表妹年轻女孩儿的名声。   可陈妙玲怎么说的,说他醉酒强迫?他是记得自己身上情义,可不是没有原则。第一次为了母亲、陈家忍辱含垢,第二次陈妙玲还要作死,那只能怪舅舅养女不肖。   魏青目光冰冷看着陈妙玲:“天作孽尤可为,自作孽不可活。”陈家的名声完了,还有那些没有婚配的表弟、表妹,能谈到什么好人家。还有母亲,还有他家声誉一样受损。   袖下的手握成拳头微微颤抖,魏青心里豁开一个洞。忽然一道娇小温热,覆盖在冰冷的拳头上,魏青回头,刘芸芝带着鼓励的笑容看着他。   “除去污垢,才能干净。”不大的手,温热坚定握紧魏青。   这是自己珍爱的妻子,差点就失去了,魏青松开手反握住刘芸芝:“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   傻瓜,受委屈的明明是你,刘芸芝没说话,只是握紧魏青,笑眼酸涩湿热。   沈欣茹眼角余光瞟到这一切,心里安稳下来,对陈妙玲道:“既然你不告中郎将,就去京兆尹等候审讯。”   两个太监不用皇后吩咐,拽起陈妙玲往外拉,陈妙玲是真的害怕了,脸和嘴唇没有一分血色,使劲扭头看魏青:“表哥!”   魏青扭头,和刘芸芝执手相看。   “表哥!”   “表哥!”   陈妙玲嘶声力竭,太后皱眉嫌弃道:“堵嘴。”立刻有宫女掏了帕子上前,抓着陈妙玲下巴堵嘴。   陈妙玲终于绝望,爆发出不可思议的力量,摆脱一个太监,伸手推开宫女:“我说,我说!”   事情很简单,魏青晕了后倒还□□,可是陈妙玲到底是未出阁的姑娘,犹豫一会儿就软了。陈妙玲知道再没有第二次机会,所以自己弄破了处子之身。   真相大白陈妙玲被送回陈家,刘芸芝松口气,毫无形象瘫在床上:“幸亏她松口,真要闹到京兆尹,陈家完了不说,魏家也会受到牵连,安儿、宁儿也会被连累。”   沈欣茹走到圆桌边坐下:“我没打算让京兆尹立案,打算用别的法子找到真相。”   还有别的法子?刘芸芝忽的坐起来,这件事水落石出,郁郁很久的她简直身轻如燕:“用什么法子?”   “找母后要五个侍卫,用同样药同样酒,再让太医扎晕他们,看身体到底什么反应。”   刘芸芝来了精神:“如果证明,男人晕了药性还在呢?”   “第二个办法,先把她放在大牢吓唬两天,找个开阔空闲的宫殿,设阴司夜审。”   刘芸芝觉得不是十分稳妥:“我看她胆子挺大,吓不到怎么办?”   沈欣茹但笑不语,随手在冰镇果盘,里捡一只樱桃放进嘴里。让营造司搭建地府,找陛下要魂引,即便她有天大胆也没用。   “这樱桃不错,是御田进上的,你尝尝。”沈欣茹喂一个樱桃到刘芸芝嘴边。   刘芸芝含进嘴里,心里明了,大约有什么皇室手段,不能往外说。咬开嘴里樱桃,果肉淳厚汁甜可口,最后一点不快烟消云散,刘芸芝十分轻松:   “最后这个真相,要不要都行,只要魏青没有背叛我,陈妙玲即便真做成了,我也不在乎。”不但不在乎,还会心疼魏青。   沈欣茹端起茶水祛除嘴里果味,放下茶盏才开口:“如果事情没有水落石出,陈妙玲在魏家失去童贞,陈家能善罢甘休?”   刘芸芝一滞,随即笑道:“还是你想的周到。”   事情结束,刘芸芝找太后告辞:“这些日子打扰您,芸芝感激不尽,回去给您腌几坛小菜下饭。”   据说太保府卖腌菜起家,传家百年腌菜是京城一绝。   老太后笑呵呵应了,指指旁边绣墩让刘芸芝坐下,又问:“你们回去怎么打算?”   刘芸芝也不扭捏:“跟相公商量好了,打算搬出去分家单过。”   陆太后皱眉:“这就完了?”   那还能怎样,刘芸芝疑惑,但还是应了一声‘嗯’。   “糊涂!”陆太后脸色全变了,刘芸芝连忙起身屈膝:“太后赎罪。”   “掌掴长嫂,沸沸扬扬闹了一个多月和离,魏家长嫂被休,连你婆婆也差点被休,魏青天天站在宫门外请罪,结果就是你出宫分家?”   刘芸芝维持蹲身,她有些明白太后意思了,低下头心里有些难过。   “没有任何原因,做出这样的事,你让别人怎么看刘太保?刘家的名声还要不要?”   刘芸芝惭愧的无法抬头,连辩解的话都说不出口。   陆太后简直怒其不争:“哀家明白你的心思,或者说魏青的心思,想成全陈家、魏家名声。”   是的,想成全两家名声,否则当日就会以魏青失德,陈妙玲无耻和离,可刘芸芝没做,在那么大的怒火下,也只是忍辱回娘家。   “你们这些年轻人啊,就是糊涂,顾忌亲情感情,把这些脏的臭的都藏起来。岂不知是是非非面前,先看国法家规,事事清白才能国富民安。”   太后眼里的事情,是这样子吗?刘芸芝心生敬佩:“娘娘教导的是。”   能明理就好,陆太后继续说:“皇后接你进宫一个多月,如果不把真相大白天下,就这样糊涂分家,你让百姓怎么想皇后?”   刘芸芝低头,她大喜大悲,忘了顾虑沈欣茹。   太后倒不怎么在意,随口问:“魏家、陈家的名声是名声,刘太保的名声不是名声,皇后的名声不是名声?”   刘芸芝羞愧的满脸通红,双膝跪下:“芸芝错了。”   “起来吧,谁年轻不犯点错,你也不用觉得好像对不起陈魏两家,自己做的事自己承担,与你有什么干系。”   一旁宫女扶刘芸芝起来,刘芸芝在绣墩上坐下,苦笑:“这件事臣妇想了许久,刚开始魏家不是这样的。大哥上进好学大嫂和气,婆婆虽然欢喜眼,但对我和大嫂一样慈爱,只是后来慢慢变了。”   魏青手上有些功夫,被刘太保举荐到禁军,刘家随便撒一点,魏家都只有惊叹,在加上沈欣茹入宫,时不时召见赏赐,平衡就一点点打破了。   十年时间,魏家大哥从羡慕,到怨天尤人到荒唐;魏家大嫂从和气,变得嘴甜心酸;魏家婆婆从偏爱到巴结……   老太后有什么不明白的:“所以老话说‘门当户对、门当户对’是有道理的,但你也不必自责,终归是他们持心不正。”   刘芸芝默然不语,   陆太后好笑,明明爽利的一个女子,也有钻牛角尖的时候:“给他们一门贵亲还给错了?自己贪婪怨别人,你也是饱读诗书的姑娘,眼界不该这么狭隘。”   刘芸芝终于醒悟,沉重的心,如同飞在云间样轻松:“很长时间,芸芝都很讨厌您老人家,因为您差点赐死欣茹,可是现在芸芝明白了,您是太后心怀家国,赐死欣茹只是为了天下。”   “一直讨厌到刚才?”陆太后调侃。   刘芸芝有些不好意思,但依然落落大方:“是,芸芝发现,和您老人家一比,芸芝那些心思都是小儿女的。”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哀家坐在这个位子,自然要想的深远。”   刘芸芝冲太后眨眼,调皮道:“您不怕欣茹心里有怨?”   太后手痒想拍她脑门:“皇后要是像你一样眼界心胸,她也坐不稳中宫位子,后宫也不会这样祥和清正。”   刘芸芝撇嘴:“您要夸自家媳妇,也没必要踩臣妇,臣妇也是很可人疼的。”   这古怪的丫头,陆太后笑道:“看你这样子,就是到皇后对哀家没有心结。”   刘芸芝连忙做出夸张的样子,吹捧:“您老人家好聪明!欣茹确实没半点介意,她放下了,说当年骄奢无度,像个祸国妖妃,您是大卫太后,。”   沈欣茹帮刘芸芝解决家事,刘芸芝也会倾力,帮她去掉和太后之间最后一点疙瘩。赐死这件事说开,太后、皇后之间再无心结。   黄明凤、陈妙玲的事被传开,魏青、刘芸芝带着孩子,搬到陪嫁的一座二进院子,虽然小但是地段极好。   陈妙玲被送去出家,魏家公公被罚一级成了从四品。最让人想不到的是魏家老大,他竟然把黄明凤从娘家接回来,然后发愤图强。   齐越知道后,到底没让人抹去他秀才功名,能知错悔改也是好的。不过让齐越高兴的事,解决了刘芸芝的事情,老婆又是他一个人的! 第88章   齐越心情愉快回到落雁宫, 太阳挂在西天,斜斜的在地上拉出长长阴影。一岁十个月的齐明小宝宝,穿着小肚兜, 轻薄到能飞起来的茧绸衣裤, 在树荫下和妹妹、小花玩玩。   和魏宁、程蝶儿, 玩了一个多月的小皇子,身体结实许多, 两条小短腿倒腾的挺快。只在胸前松松系一根带子, 的宽松绸衣向后飞, 露出深绿肚兜和, 白嫩小胸脯。   “父皇”眼尖的齐明看到齐越。   齐越笑着走过去, 一把抱起竹席上的齐嫣小公主,对齐明笑道:“明儿乖, 带妹妹玩呢。”名叫小花的狮子狗,为着齐越脚边‘汪汪’叫,欢快的很。   齐明仰着脑袋看妹妹,妹妹太高了, 齐明仰的小脑袋快要掉了。沈欣茹笑着走过来抱起孩子,让他和妹妹一样高。   “妹妹~”齐明开心笑。   齐嫣就跟着笑,笑出三颗小乳牙。   齐越看了眼小闺女,惊讶道:“嫣儿要长第四颗牙了, 比明儿快。”   沈欣茹顿了一下,笑着道:“是,把孩子放下来吧, 抱着热。”   今年夏季特别热,连着十来天没下雨,孩子小长得快,沈欣茹没在自己殿里用冰,担心寒气侵袭孩子骨节儿。因此她想出个办法,让人在殿里铺上毡毯,毡毯上一层竹席。   孩子们放在上边,坐卧滚爬凉快又不会受寒。不说孩子,大人只着布袜进去也很舒服,齐越就特别喜欢。   在外边玩,也是一层毡毯一层竹席,放着孩子们自己玩。果然齐嫣被父皇抱了没一会儿,就扭着小身子要下去,抱着太热了。   齐越放下孩子,秀珠领着宫女过来:“陛下,请进殿洗漱。”天太热,就算从清宁殿过来很近,也会出一身汗,更何况齐越里外三层穿的整齐。   等齐越洗漱出来,又变了个样子,赭黄色茧绸衣裤,腋下一根带子,行走时衣带欲飞,脖颈下露出小片胸口,竟然有些色气……   沈欣茹看了一眼,立刻收回目光,只看着凉席上孩子玩,也许天太热,脸颊沾点粉红。   齐越眼里一点笑意,不枉他出来时,刻意拉了拉领口。随意坐在凉席边的竹躺椅上,凉席上,齐明正在尝试教妹妹走路,沈欣茹跪坐在不远处,看孩子们玩。   齐明自己虽然能走的很稳,还能像模像样跑,可他毕竟还小,双手拉着比他矮一头的妹妹,妹妹危颤颤,他也跟着十分危险,偏偏小花兴奋的不行,围着两个孩子跑来跳去。   “小花,走开”齐明一边拉妹妹,一边训狗。可惜小花完全不怕小主人,依旧撒欢的跳来跑去,然后一不小心撞到小公主身上,小公主危颤颤的身子一歪,扑到哥哥怀里。   齐明那经得起妹妹一扑,直接屁股墩儿坐到地上,小公主跟着往前扑,趴在哥哥小肚皮上。小花觉得小主人在玩游戏,越发欢快,在孩子周围转圈圈。   沈欣茹把小狗拦在一边,把小女儿扶起来,坐到哥哥对面。齐嫣一点不怕,还觉得好玩‘咯咯’笑着,去拽齐明:“哥、哥”。   “嫣儿很聪明,说话也比明儿早。”齐越坐在一边,姿态完全放松,有宫女打扇徐徐风来,确实很自在。   沈欣茹嘴抿了一下,没说话,表情却是不赞同。   汪成全笑着凑趣:“奴才听说男孩儿开口晚,明殿下也很厉害,不到一岁就会叫奶奶。”   可齐嫣才九个多月就会叫爹、娘、奶、哥,其中最早会叫的是‘哥’。   这边有声音,齐嫣宝宝好奇回头,看到父皇手边一个水晶盘,最重要水晶盘里有沙红西瓜。   “吃、吃”齐嫣向着西瓜伸手,然后身子往前一扑,呲溜呲溜爬过来,拽着齐越裤角站起来“吃、吃”小公主站不起来,但是爬的绝对快。   齐越爱死自家小闺女,一把抱起来放在自己腿上,宠溺的扎了一块西瓜,放在小公主嘴边:“叫,爹~”   “爹”哇呜一口吃掉。   齐明看了这边一眼,转头对母亲撒娇:“母后,饿~”   沈欣茹抱起儿子亲一口,笑里全是爱:“母后带明儿用膳。”   用完晚膳,太阳还没落下去,地上依旧蒸腾着热气,齐越带着妻儿,去御花园散步消食。御花园也没凉快多少,闷闷的热气,坐着不动,也是一身腻乎乎薄汗。   不过水榭能凉快些,一家人绕着湖边走一圈,在到水榭里坐一会儿。两个孩子都喜欢这里,齐明喜欢蜻蜓,喜欢鲤鱼,撒一把鱼食,看红鲤鱼争抢,小孩儿能津津有味看半天。   齐嫣小公主致力于摘花,粉红色的荷花,嫩黄花蕊,到了齐嫣手里,就想戴在父皇头上。   一家人在水榭玩到满天余晖,就会回落雁宫。孩子们玩了一下午,洗完澡,就揉着眼睛要爹娘。   这是让齐越扼腕不已的地方,刘芸芝住的三天,齐明都是带着妹妹自己睡,可他刚一回落雁宫,小家伙比狗鼻子还灵,哭着闹着要和爹娘睡。   也是奇怪,从不哭的齐嫣小公主,只要哥哥哭就跟着哭。而且小公主哭泣来就是灾难,那嗓门……当然做父皇的齐越,不会嫌弃女儿,只是还是不要哭的好。   总之,心心念念爱老婆的齐越,还是和老婆隔着‘天河’。当然着皇帝是不会认输的,他有办法解决问题。   夜幕刚刚降临,星子还在迷蒙中,一对可爱的孩子,鼻翼微微翕合,小肚皮轻轻起伏,在一弯星河中甜睡。   齐越隔着孩子,笑眼看妻子,因为半起身,垮出一片光滑胸膛,沈欣茹脸颊红云漫到耳根。   “阿茹?”压低的男声,在夏夜格外沙哑诱人。   不一会儿,屈文娟和郑传兰,到寝殿打地铺,而寝殿主人,则坐着步辇离开。   清宁殿的灯火依次亮起来,汪成全笑眯眯一甩拂尘,请两位主子进皇帝寝殿,然后关上房门。   沈欣茹脸烧的很,一双眼睛没处放,只能四下打量。皇帝寝殿很小,不足落雁宫三分之一,只有一床一柜一榻。   齐越看沈欣茹眼光,落在罗汉榻上,道:“为了今晚,朕早早让人准备冰山在屋里。”寝殿不大,却放着三座冰山,其中有一座就在罗汉榻的小几上。   屋里确实凉意浸浸,可沈欣茹好似被火围着。说话就说话,离那么近做什么,两个人衣衫相贴,肌肤的热气烘烤着彼此。   耳边忽然一湿,沈欣茹后退,却被一双有力的胳膊禁锢。   窗外,彤史拿着彤管毛笔,借着灯笼,在本子上记载:“锦熙十八年,六月十七,帝召后清宁殿侍寝。”   不用怕热,不用顾忌孩子,沈欣茹也没有心事,夫妻两情意绵绵如鱼在水。事后,皇帝也不想回落雁宫,落雁宫不能随意搂着老婆。   “阿茹,朕有件事想跟你说?”齐越揽着沈欣茹,半靠在床头。   “嗯?”沈欣茹靠在齐越胸口,听他心脏一下一下跳,心里安宁的很。   “魏青为人温和能顾大局,但是缺少决断,他不适合留在禁军。”   这是顾虑自己和刘芸芝关系,沈欣茹耳朵贴着胸口,温声:“那是朝政,陛下圣断即可。再说父亲教陛下识人用人,却没教臣妾这些,臣妾相信陛下。”   “这一月没见先生,过几日请先生进宫。”齐越对老太师,感情也很深厚,只是不太外露罢了。   “好”沈欣茹应了,心里想起别的事,正要开口,就听齐越又说道:“魏青不适合为将,但他性格良善,朕准备让他去善堂。”   大卫民富国强,皇帝仁慈在京城和各路都设有善堂,收养被遗弃的孩子,和鳏寡孤独老无所依的人。   善堂也有行政体系,最高官员是正三品善令,魏青自然不够格:“朕打算让他从副善使做起。”副善使从七品,管理一间善堂。   “陛下决定就好”沈欣茹并不在意,有能力自然能做上去,没能力非要做,不过害人害己。   沈欣茹想的是其他事:“陛下言谈,常用两个孩子比较,臣妾觉得不好。”   “怎么?”齐越低头在沈欣茹发间轻吻。   为了说话方便,沈欣茹干脆趴在齐越胸口,抬头看他:“臣妾小时候,兄长常教训两个侄子。”   老太师家的情况,齐越非常了解,沈欣茹大侄子沈修文,比她还大两岁。   “兄长曾教训老二,同年龄不如老大沉稳。父亲听了以后,把兄长叫到书房,教导他‘孩子生来性情不同,应因材施教,不能用一个短处去比另一个长处’。”   想起父亲,沈欣茹心里暖暖的,她想父亲了,不如明日就请父亲进宫。   “父亲还说‘这样既打击孩子,也不利于孩子们和睦相处,会让他们互相比较,想在父母面前争宠’。”   说起来,沈太师费心最多的是齐越,那些年,沈太师几乎是手把手,教齐越一步步长大。   虽然沈太师,没教过他怎么养孩子,但是教过他如何平衡臣子,两者既有相通,又有相反的地方。   “朕会注意。”齐越答应了。   “不患寡患不均,孩子也一样,臣妾看陛下似乎偏爱嫣儿。”   橘黄的卧室里,齐越眉眼温柔身心放松,最亲密的夫妻,大约就是他们这样子:“明儿爱哭又是男孩儿,朕自然更喜欢嫣儿一点,嫣儿爱笑又不闹,本来就招人疼。”   沈欣茹在齐越看不见的地方撇嘴,偏心,明明一样的孩子。   齐越另一只手,也上来双手环住沈欣茹,语气里竟然有几分不舍和难过:“朕一想到,将来嫣儿要嫁人,就恨不能把世上最好的东西,捧到她面前,把她裹在蜜罐里,不受一点点挫折。”   沈欣茹:“……”   还不到一岁,你就开始担心,傻不傻?   可是再傻,沈欣茹也不忍心齐越难过:“这有什么,陛下将来给她招个驸马,在京里建座公主府,保证天天都能见到。”   抱着香软嫩滑的妻子,齐越顺着想了想,赞同:“还要学点拳脚功夫,就像郑敏儿,将来驸马不听话,鞭子抽他。”   “……”沈欣茹嘀咕“那你得谢谢我爹,没教臣妾学鞭子。”   齐越来了兴致:“你要抽朕么,来。”   说完齐越拉着沈欣茹手,向下,在某个物件上轻轻一打,某物摇摇摆摆茁壮成长。   “阿茹,还要抽么,来”齐越兴奋的翻身压上去。   屋里响起不和谐声音,彤史翻开册子记录:越一更,帝复幸后。   后半夜,不知什么时候,浓云从天边滚来,一声惊雷大雨瓢泼而下。沉重的宫门被‘砰砰’敲动,太师府管家来报丧。 第89章   厚重的宫门打开, 一个黑影弓腰递上牙牌,刷刷雨声听不到人声。禁军就着灯笼检查牙牌,瞪大眼睛不可置信!   来不及撑伞, 一挥手, 守将带着来人往宫里跑, 哗啦啦雨声,掩不住‘啪踏、啪嗒’脚踩在雨地里的声音。   “开门!开门!”拍门声在雨夜里响起, 落雁宫烛火依次点亮, 秀珠、墨兰披衣出来, 彼此对望一样, 眼里有相同的诧异:大晚谁会来砸皇后宫门?   有宫女撑起雨伞照应两位姐姐, 一起走向宫门口,宫门拉开看到来人, 秀珠睁大眼睛!   夜幕下暴雨中,一行人冒着雨‘啪踏、啪踏’掠过黢黑的树木花草,来到清宁殿和人交涉。   汪成全痛伤慌急的声音,在寝殿外响起:“陛下、娘娘沈府来人了。”   沈欣茹先睁开眼, 惊醒的她心脏乱跳:“是汪成全在外边?”   “是,是奴才,娘娘赶紧起身吧,沈府二管家来了。”说着说着, 汪成全话里多了哭声。   齐越睁开眼,眼神清明一点不像刚醒的人:“阿茹怎么了,心跳的难受不, 要不要传太医?”沈欣茹有个毛病,醒来后要迷糊一会儿才行,惊醒会心悸。   沈欣茹的手凉的可怕,她掀开被子力持镇静:“家里忽然来人,可能出事了,我去看看。”   这会儿,后半夜暴雨中?齐越眉头微皱,却还记得安抚沈欣茹:“别担心,除却生死,这世上没有朕解决不了的问题。”   “嗯”沈欣茹胡乱应着,一边披上外衣一边下床,齐越也紧跟着下来。   沈欣茹急匆匆走到门边,伸出手却停下来,站稳脚步平稳气息。不管发生什么事,心平气和神思清明才能解决问题。   默默吐纳三息,沈欣茹面色平稳拉开门:“怎么了?”   “小姐……”湿了半身的秀珠,双腿软软跪下“老太爷殁了。”满脸斑驳湿意,也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秀珠伏下身,趴在胳膊上呜呜咽咽哭。   屋外的雨‘刷刷刷’冲向大地,天和地黑成一片,清宁殿里几点烛光昏黄。沈欣茹有些反应不过来:“老太爷墨了,什么墨,严州墨?”也许不是不懂,是本能不让她懂。   二管家沈福海噗通一声跪下:“娘娘,老太爷去了。”   去了?沈欣茹抬眼,殿里一圈湿漉漉的人。几个禁军,铠甲上滴滴答答掉水滴;门口汪成全,随便挎着一件外袍,帽子歪在一边,肩膀一耸一耸抹眼泪。   天地万物都不存在了,时间好像静止,又好像没有静止,沈欣茹好像明白又好像不明白。   “阿茹,阿茹!”齐越抱住沈欣茹。   可惜沈欣茹没有任何感觉,眼光本能看向地上。地上秀珠还跪伏在那里抽泣,旁边跪着二管家。身上衣裳湿透了,褐色洇成黑色,水不断往下滴,往下滴,顺着麻绳腰带往下滴。   天旋地转,沈欣茹晕倒在齐越怀里。   “娘娘!”汪成全先扑上来就要掐人中。   到底齐越是皇帝,就是山崩于前,也能让自己思路清晰。抱着沈欣茹避开汪成全:“立刻安排车马朕要出宫,传太医,秀珠照顾皇后。”   看一眼脸色煞白,即便昏迷也眉眼哀伤的妻子,齐越叮嘱:“皇后醒后不要让她出宫,等朕旨意。”   “是”慌乱平息下去,所有人哀痛的接受旨意,清宁殿立刻行动起来。   齐越想了想还是不放心:“请太后过来坐镇。”有长辈安抚,是完全不一样的。   齐越冒雨来到太师府,府里人来人往乱糟糟,有忙着悬挂白灯笼的,有冒雨出去采购的,还有张罗搭灵堂的等等。   齐越走到先生屋里,沈鸿海还没换孝衣,面色惨淡守在屋里,大管家正在禀报什么,大儿子正一边听一边吩咐。   “陛下!微臣恭迎圣驾,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沈修文先看见皇帝,来不及惊讶先叩拜。沈修文今年春闱二甲十三名,赐进士出身,在吏部行走,所以自称‘微臣’。   沈鸿海失魂落魄看过来,连忙跟着跪下来:“微臣叩见皇帝。”   齐越取下斗笠蓑衣,随手交给汪成全,问沈鸿海:“先生一向康健,怎么会突然故去?”   不问还好,一问,沈鸿海的眼泪,和院子里大雨一样磅礴:“微臣有罪,请陛下赐罪。”   看沈鸿海这样子,齐越就上火:“好好说话!”宫里阿茹,也不知道醒了没,醒了更不知道怎么伤心。   沈修文倒是知道,可皇上没问,轮不到他开口,悄悄瞥一眼沈鸿海,埋头跪好。   沈鸿海抬起袖子抹泪:“今年夏季特别热,父亲屋里放着冰山,时常有人看着没事。昨儿中午父亲午睡,只剩两个男仆守着,其中一个家里来人出去看,另一个去官房。”   就这么一会儿工夫,他爹就出没了,沈鸿海撕心一样疼:“父亲醒来没人看,就跑去冰山吃冰。”   沈太师已经六十出头,心脏本来就有点问题,被冰块这么一击……   “当时就心口疼的不行,微臣请后街休沐的钱太医来看”钱太医专给老太后诊脉,沈太师的身体也是他负责。沈鸿海接着说“钱太医来了即刻扎针,当时止住了,谁知夜里开始腹泻,没跑两趟……”   所以先生就是照顾不周去世的!齐越忍了忍,却没忍住怒火一脚踹翻沈鸿海,去内室看先生。   沈太师圆圆胖胖,神色安详躺在被子里,四下都是冰块。沈修文低头跟着进来,低声启禀:“须得姑姑送来寿衣才能装殓。”   大卫习俗,父母寿衣都是女儿准备。   齐越看着仿佛熟睡的先生,心里沉痛不已,吩咐:“先生曾是大卫基石,赐谥号明文,葬仪由礼部办理。”   世事洞明为明,光明磊落为明,明察秋毫为明,不是谁的谥号都配得起一个明,还有文,文人的最高褒奖。   沈修文跪下,感激涕零:“谢主隆恩。”   沈鸿海进来阻止:“父亲早年说过,丧仪从简,不设宴、不收礼、不陪葬。”   “朕知道,先生有自己的陪葬,让礼部过来,只是为了更肃穆。丧礼就按先生愿望,停灵一日后天下葬。”   “是”两父子一起回答。   “寿衣的事,朕已经吩咐织造局,百人赶工务必辰时送来。”   “是”沈鸿海揖手,他原本打算让妹妹买一身。   一切吩咐完毕,齐越正衣冠肃穆以待,撩袍在先生床前跪下。汪成全哭的呜呜咽咽,跟在皇帝身后跪下,屋里人都跪下跟着皇帝叩头。   齐越冒着雨回到宫里,沈欣茹已经醒来,失魂落魄靠在床头,两眼无神唯有泪水时不时滑落,老太后坐在床边轻轻安抚。   “辛苦母后”齐越低声。   陆太后回过头,眼圈也是微微发红,压低声音:“怎么样了?好端端的。”   齐越强扯出一抹笑:“寿数到了就这样,好在上天眷顾,先生是梦里去的。”沈太师为国一生文人首领,齐越不允许先生临终被笑话。   “臣妾要回去。”沈欣茹听到齐越声音,脸色煞白回过神。   齐越坐到床边,安抚:“自然要回的,你的孝衣朕让人赶制了,还有明儿、嫣儿,咱们明早一起去。”   沈欣茹红湿的眼睛看向窗外,黑色天空不知什么时候,变成黑灰色。雨还在‘噼里啪啦’下,但是天应该亮了。   “用完早膳咱们就去,还有孩子呢,嗯?”齐越柔声安慰,老太后也面色慈爱:“生老病死人之常情,你的日子还长,不可哀毁自身,要节哀顺变才对。”   沈欣茹的泪珠就掉下来:“儿媳明白。”陆太后叹息的拍拍沈欣茹肩膀。   下了半夜暴雨,早起云色变淡,等沈欣茹车马到太师府,雨点变成空气中的细丝稀稀拉拉。最神奇的是,沈欣茹下车那一刻,雨丝也收敛了。   陆太后感叹:“明文公知道女儿回来了。”一句话让无数人泪目。   沈欣茹到的时候,早有近邻挚友来吊唁帮忙,看见皇后一行都吃惊的睁大眼,等后边来吊唁的,更是惊讶不已。   天家全来了!太后一身素服,简单圆髻上只一根素银簪子,坐在一边,旁边陪侍的是病恹恹的沈夫人,这是按亲家关系来的!   皇后也和普通出嫁女儿一样,一身重孝和侄女、侄孙女跪在右边。两位小殿下穿着孝衣带着孝帽,明殿下跪不住,坐在蒲团上,好似有点害怕,挨着母亲,不时扭头看奶娘怀里妹妹,还要瞅对面父皇。   是的,皇帝也来了!皇帝出席太师丧礼不算奇怪,可是皇帝是按弟子礼对待的!   不是来给哀荣的皇帝,不是沈家女婿,而是入室弟子礼!一样重孝,不过他到底是天下之主,并没有跪着守灵,只是一把椅子坐在堂下。   就这样也够让大臣们,腿肚子抽筋,心里如暴风般失速:这是皇帝啊!   下午有稀稀拉拉开始下雨,第二天依旧是阴天,禁军开道皇帝领头拉纤,送沈太师归山。   两边百姓人山人海,沿路排成长龙,看不到首尾,个个腰里扎着麻绳神色哀戚,漫天的纸钱,像雪花一样从百姓手里撒出,在路上铺了白白一层。也有鲜花点缀其中,这是当神明供奉。   不知哪个汉子忍不住,喊一声:“阁老一路走好。”然后爆哭,一人哭,十人哭,百人、千人、万人哭,整个京城呜呜咽咽。   吴亲王摆酒路祭   陈太尉摆酒路祭   陈郡王路祭   刘太保路祭   ……   从城里到城外,整整走了三个时辰,皇帝牵灵,陪葬的只有书册,不知谁开始唱起丧歌:   “一开天地水府,二开日月星光,三开上天古佛,四开人间庙堂……”如山如海的百姓跟在灵后,呜呜咽咽的哭声里,歌声飘摇向空中。   沈太师的葬礼十分简朴,只搭了灵堂,一口老松木棺材,还有喜爱的书册,可他的葬礼之宏大古今少有。   这样的哀荣本朝没有,固然是沈太师德高望重,可沈欣茹明白,这里边少不了齐越破格敬重,才能这样煌煌火火表现出来。   太后之荣,帝王之尊,不过都是对她的爱与尊重。 第90章   宫里气氛愈发和谐, 陆太后因为沈欣茹那晚的脆弱,升起慈母柔肠:可怜见儿的,出生没娘现在没爹, 年轻轻就没个长辈照拂。   当然, 也是沈欣茹自身清正, 宫里井井有条,把皇帝和孩子都照顾的很好, 对太后也体贴。天长日久, 太后不是不明事理的人, 才能慢慢拿沈欣茹做半个女儿, 升起这份慈爱。   君臣之道, 后妃不能为亲人守孝,最多衣食清减自己寄托哀思。陆太后心疼沈欣茹, 许她素服白花,落雁宫改素菜,这待遇出嫁女儿也就这样了。   两个小殿下,早晚跟着父皇母后吃素, 中午去太后那里用膳,鸡鱼不缺。孩子倒没什么,可沈欣茹心疼齐越。虽说盛夏饮食清淡,可齐越是皇帝, 一日不知处理多少事情,兢兢业业不能倦怠一分,其实劳心劳力。   这一日齐越回来用午膳, 桌上一道盐水鸭,色泽清淡诱人胃口。齐越洗漱毕,指了指鸭子问:“怎么回事?”   “先坐”沈欣茹拉齐越坐下,自己也跟着坐到旁边,解释“孝与不孝不在身后事,再说如果父亲在天有灵,也不愿陛下操劳国事,还要刻苦自身。”   齐越想了想笑道:“是的,先生从不拘泥于身外之物。”   沈太师不会被世俗所困,执政期间不朋党不揽权,丧礼简单与众不同。可这不代表沈欣茹,不愿为父守孝,一道盐水鸭,是沈欣茹对他的爱和关心。   “一起吃”齐越眉眼融融,笑意如同春波细柔。   “好”沈欣茹笑着回道。   后来这事,齐越跟太后聊起来,陆太后前后想了想,说:“阁老虽然忠正一生,其实性子最洒脱,不为外物所困,也不信鬼神。”   “母后信鬼神吗?”齐越问。   陆太后坦然,眉眼间是女子少有的豪气:“哀家做事,只求俯仰不愧天地,去后不留骂名即可。世间有鬼神如何,没有又如何?坦坦荡荡问心无愧就行。”   这就是陆太后,虽然霸道虽然强势,但从来坦荡没有阴祟邪心,齐越是敬重的。   其实陆如意和沈欣茹,真有相通之处:陆如意以霸道之态,做坦荡人;沈欣茹以淡然之姿,超凡物外。因此两个人处理事情,都是公平公正。   但要让齐越选,他还是觉得老婆好些。霸道到底是用自己的判断处理事情,有时候难免偏颇,而且早年陆太后一直为陆家谋福利。沈欣茹就不一样了,她受父亲影响……显然陆太后也想到了,说到:   “要论洒脱,不拘泥于世俗,沈家两个孩子,长子没学到,皇后倒是学到几分。”   以前危难时被赐死,却不以为意,敢和郑敏儿逃跑;现在身为皇后却从不为家人、好友,谋权利。不畏权不贪权,想到这些,陆太后更喜欢欣赏自己儿媳妇。   婆婆喜欢儿媳妇,是不是日子就更和顺?其实没有,该有的小分歧一点不少 。   亲自吊唁陪伴安慰,陆太后的好意,沈欣茹感觉到了,因此沈欣茹也变了。以前是是去请安,如今不再呆板亲近很多,看自己时间也看心情。   有时候早上和孩子们一起过去,有时候去接孩子回来,有时候带着针线,坐在寿康宫廊下看孩子玩,有时候和齐越一起在寿康宫用膳。   处得多了,事情也多。   “母后,孩子跌倒不用管他,自己站起来好。”   “他不想吃就算了,不用追着喂,饿一顿就知道按时吃饭。”这是指明儿不好好吃饭,小公主倒是从来不挑,吃的欢实。   “母后,别惯着她,想要什么都给,那玉雕是您的聘礼。”   “母后,太医说您体内有些火毒,这几日应当用蒲公英泡茶。”   陆太后不喜欢   沈欣茹看着她笑:“母后不会和明儿一样挑嘴吧?”   陆太后委委屈屈喝了,喝完嘴撇的收不住,跟吴嬷嬷抱怨:“当哀家不知道激将法,跟哀家来这手,烦不烦。”   吴嬷嬷抿嘴笑:“烦,当然烦,幸亏娘娘没生个女儿,整天这样管头管脚,不得烦死。”   陆太后没好气瞥一眼她,心里却软软热热,有个闺女也就这样吧,唠唠叨叨管头管脚。虽然惹人烦,但是老人心里踏实的很。   当然沈欣茹管的多了,陆太后也会跟她吵:“皇后没有自己宫殿?整天呆在哀家这里做什么,想做针线在自个儿宫里做。”   吴嬷嬷早不担心两人关系,笑着对皇后‘挑拨’:“这老太婆不知好歹,娘娘以后别来看她。”   沈欣茹就笑眼看陆太后,陆太后昂着脖子,怼吴嬷嬷:“哀家不用皇后来看。”   话说的很硬,却偏偏瞟一眼沈欣茹神色,发现人家一直在笑吟吟看她,立刻转脖子看两个孩子,气度就很高贵的样子:“只要小乖孙常来寿康宫就好。”   老小老小,这就是老人小孩儿的一面吗?很可爱。可惜沈欣茹生来丧母,父亲老了也没能身边尽孝,不知道老小到底是什么样,今天看到了。   沈欣茹心里有失落,没能在父亲身边尽孝;有责任,替齐越尽子女之孝;振作起来,心里只留温馨一片,跟吴嬷嬷开玩笑:“嬷嬷说的是,本宫不来了,什么时候想母后什么时候再来。”   这话说得有余地啊……陆太后立刻明了,抱起明殿下笑着哄:“哀家只要明儿想,好不好?”   ‘叭’在孙子脸上亲一下,嘴里嘀嘀咕咕,却偏让沈欣茹听见:“哀家才不想让你母后来,管这儿管那儿烦的。”   真的是老小孩儿,沈欣茹忍俊。   两岁大的齐明,不能完全听懂,看看祖母再看看母后,两个人脸上都是笑意。齐明开心了,抱着陆太后‘叭’亲回来‘咯咯’笑。   第二天沈欣茹没去寿康宫,老太后陪着孙子开心,次日还没来,老太后心里不得劲,皇后真生气了?   然后沈欣茹就来了,带着几幅鞋面图样给老太后:“快要重阳节,儿媳给母后做双鞋,母后看看喜欢什么鞋面。”   鹦鹉嘴、翘头凤、缠枝菊、五福捧寿……精巧的、华丽的、雅致的、好寓意的,陆太后压着往上翘的嘴角,好像很随意:“就那双云头纹的,简单舒服。”   原来皇后没生气,是给太后准备过节的鞋子,老太后心里妥帖了,又开开心心陪孙子玩。   吴嬷嬷心里欣慰的很,小姐命苦所嫁非人,半生守着大卫江山,养着别人的孩子,可是小姐的命也是最好的!天下哪有比皇帝、皇后更孝顺体贴的儿女。   寿康宫的花圃里,总是孩子笑声不断,日子就在这笑声中过得飞快。秋天的时候浑漠大汗来信,王后顺利诞下大王子,是个健康的大胖小子。沈欣茹准备许多贺礼送过去。   第二年八月,沈金蕊出孝一袭红衣,吹吹打打嫁给陆文渊,陆太后脸上笑的跟朵花儿似的。   这一年,齐明小殿下三岁,沈欣茹做巴掌大硬壳纸片,蟹爪笔勾勒出人物,旁边小楷:父皇、母后、祖母、妹妹……   也许是继承了母亲聪慧——都是沈太师教的,沈欣茹学东西比齐越快——齐明学的很快,知道拿着祖母那张去找太后:“皇祖母、皇祖母。”   可让人惊奇的事,旁观的小公主学的更快,不但会认还能照着写出来。这种差异一直都在,齐明六岁启蒙,齐嫣跟着上学,差一岁的小公主比哥哥,学的更快,更会举一反三。   不是说齐明不好,只是比妹妹略差一点,而且性子上齐嫣比哥哥,更主动。也就是这时候,齐越常在老婆面前惋惜:“要是嫣儿是皇子就好了。”   那时候沈欣茹大着肚子,原本想生气的。早说过孩子各有长短,不能拿短处比长处,可她就是生不起来。岁月流逝,沈欣茹对着齐越,越来越宠溺,舍不得说他。   舍不得怎么办?沈欣茹大着肚子,想办法让长子的优点,展现在父皇面前:更耐心、更善于观察、更多谋算、更愿意体贴家人。   齐越:“……这要是个女孩儿就好了。”   !   沈欣茹气的‘哎呦’一声,大卫双胞胎皇子,齐威、齐武出生了。没错这坑儿子的名字,还是齐越取得,一声‘威武’算什么,不过齐越高兴,沈欣茹也就随他去了。   齐明八岁,沈欣茹为了儿子身体健康,也是为了更有男儿血性,让儿子习武。还记得鞭抽驸马的皇帝,立刻把唯一、宝贝、金贵、的女儿也送去。   三个儿子,就这么一个闺女,齐越爱到心尖儿上去了。偏偏齐嫣一双眼睛,像极了皇帝,性子却稳当还厉害,皇上实在爱的不行。   沈欣茹不想儿女们心里不平衡,便额外费些心思引导。也许因为齐明、齐嫣一起长大,两个孩子就格外好些,而且因为齐明性格内敛,齐嫣处处护着哥哥,谁也不能指责。   两个小的,也许是坑爹的名字,长得虎头虎脑,常逗的父皇哈哈笑。陆太后初心不改,不管有多少孙子,最爱的还是齐明小乖孙。   浑漠大王子十四岁,王后郑敏送他来大卫皇室。   浑漠十四岁就可成婚生子,郑敏不想儿子那么早担起父亲责任,也想让他了解卫国文化,和卫国皇室保持良好关系,所以送来和皇子们一起读书。   当然用郑敏的话说,是不想那么早做奶奶,显得自己老的很。   大王子叫忽必兰,生的十分高大,和卫国成年男子不差多少,他基础不好,只能和齐威齐武,一起读书认字。   不屑和孩子玩的大王子,想起母亲常常向往的御马房,下课后就跑去玩。御马场有一个年轻男子,骑着骏马奔驰,旁边是一位少女,娇艳无比美得让花儿失色。   平心而论年轻男子的骑术,在卫人里算不错,可跟马背上长大的浑漠人就差远了,尤其是被用心教导的浑漠王子,那就更不如。   但旁边的少女仿佛看见天神下凡,眼睛闪闪发亮,连连拍手赞叹!   忽必兰看的不爽,抢了一匹烈马,也不用鞍辔抓着鬃毛翻身上去,骑在光滑的马背上浑然一体,仿佛长在上边,来回三圈把齐明甩在身后。   “大卫的姑娘看到没,这才叫男人,这才叫骑马。”骄傲的昂起头,等着美丽的姑娘崇拜。   美丽的姑娘眯眯凤眼,从腰里抽出鞭子,一鞭甩过去,角度及其刁钻,抽的忽必兰从马上滚下来。齐嫣高高在上,对脚下的少年说到:“这么大个还在开蒙,你给我皇兄提鞋都赶不上。”   齐明稳稳坐在马上,看皇妹威风够了,才很有皇家气度的下来,笑道:“大王子能起来吗?要不要宣太医?不过看王子身手矫健,想来不会被公主所伤。”   忽必兰眼睛亮的像朝阳,猛地爬起来站在齐嫣面前:“我叫忽必兰,你真美,嫁给我好吗?”   齐越不过好心,收留一个外邦‘野小子’结果搭进去自己的女儿,三年后忽必兰归国,带走了齐越心尖尖。   齐越趴在老婆怀里哭的伤心不已,沈欣茹百般劝慰,齐越还是哭唧唧:“阿茹……朕想嫣儿。”   皇后简直像被水淹了,实在劝不住,说:“不然咱们再生一个女儿?”   “不要,朕不会变心的!”   ……沈欣茹,如果是以前皇后还想打人,现在对着哭唧唧的皇帝只有无奈,只能把大个子抱在怀里哄。   齐越哭着哭着,忽然回过味:再生一个?不就是那啥啥吗!在老婆怀里抹干眼泪,兴奋:“阿茹,咱们来生!”翻身就把老婆揉到怀里。   在齐越眼里沈欣茹美丽依旧,哪怕眼角淡淡细纹,也是花儿一样妍丽。   他爱沈欣茹,起先是欣赏,是同样看重大局,肯委屈的同路人。后来沈欣茹给了他女性温柔、包容、宠溺,让他弥补了缺失的爱。   时间越久,齐越爱的越深。   因为一个错误,两个人走到一起,却因为彼此优秀,而相爱相知,沈欣茹的一生是幸福的。   陆太后日子顺心惬意,一直活到八十,看着齐明立太子,看着小乖孙孩子满地跑。老太后是在睡梦中走的,走的时候嘴角带笑,吴嬷嬷看了也笑着跟去。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结,明天是郑敏番外,谢谢O(∩_∩)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