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第一骄 作者:商璃   文案:   燕诀此人,阴险,狡诈,野心勃勃。   他是狗皇帝的刀,杀人不眨眼,   他是燕王府的世子爷,更是为人所不齿的阉人。   燕诀娶夏娆,只有一个目的,   那就是将她折磨到生不如死,死不如魂飞魄散!   可等燕诀只剩下一口气时,他才慌了,他想,他要是死了,夏娆那个作天作地横行霸道的小妖精,没了他护着,该怎么活下去。 第1章 冲喜娘子   好娇嫩的脸。   夏娆迷迷糊糊之间,摸着枕边这张棱角分明的脸,轻叹。   半年前,她刚穿越成为夏家‘意外’身亡的四小姐,就被送给了燕王府大公子冲喜。   传闻大公子温柔体贴,还体弱多病。   夏娆想,熬死这大公子,她就是富贵闲人一个了,也不错。   今儿就是新婚夜,白天在花轿上颠簸了一天,夏娆实在等不到洞房花烛,就疲惫的睡着了,直到现在半梦半醒……   不过大公子好像有点儿不主动?   没关系,她没吃过猪肉,总也见过猪跑,要不然明儿燕王府的人知道他们没洞房,少不得麻烦。   夏娆的动作分外的轻柔,怕太用力,这病秧子血溅当场。   但她才靠近,他却反将她环住,没有半分的怜香惜玉。   “爷……”   夏娆下意识轻唤出声。   可男人却仿佛听不到,急促而炙热的呼吸落在夏娆的脖颈间,带着几分酒气。   病秧子还这么有力气?   疑惑一闪而过,但随即而来的野蛮却让她没空思考。   夜柔如水,枕边人却热情如火,直到夏娆累得睁不开眼,他才停下。   “你叫什么名字?”   朦胧之间,夏娆听到他问。   “妾身夏娆。”   说完,夏娆便隐约感觉到大公子的手放在了她的脖子上。   他手心有些粗糙,虎口处还带着老茧。   不过微凉的触感,还是让她忍不住蹭了蹭,而后才翻过身,将头埋在他的颈窝,沉沉睡去。   睡过去前,夏娆还在想,若是这病秧子真心待她好的话,兴许她可以救他一命……   不过梦还没醒,夏娆就听一阵嘈杂传来。   “错了错了!”   急促的脚步声从外而来,珠帘也被掀得噼啪作响。   转眼,那嘈杂便在夏娆的耳朵边炸了开。   “哎哟,这可真的弄错了,夏小姐在这儿呢!”   被子哗啦一下被人掀开,腊月寒冬的,冻得夏娆瞬间睁开了眼睛,却只看到个面生的婆子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盯着她,似被人掐住了喉咙一般,直喘粗气。   半晌,婆子才猛地一拍大腿,哭嚷起来:“快,快去禀报王妃,夏小姐不但被人掳走,还失了身了!”   夏娆满头问号,难道燕王府的洞房花烛,讲究不失身?   还没想完,那婆子便粗暴的捡了几件衣裳给夏娆套上,一把拽着她往外头去了。   直到了个小黑屋子,婆子才野蛮的将她往里一推,愤愤然朝上首坐着的人道:“王妃,奴婢看夏小姐清醒的很,昨儿定是她自个儿与人苟且了!”   婆子说到这里,还极其鄙夷的盯着夏娆:“而且她偷人,竟还偷到世子爷床上去了,若非大家都知道世子爷是个阉人,只怕来冲喜的夏小娘子,就要变成世子妃了!”   被迫在冷风里遛了一圈的夏娆,现在终于清醒了。   这婆子的意思是,昨晚自己不但睡错了人,还睡到了燕世子床上,还有意勾引他家世子爷?   她可真冤,谁会放着快死的大公子不要,去要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死变态大太监?   夏娆刚要开口,便听上首一道冰冷的中年女声传来。   “既如此,将她拉去沉塘!” 第2章 你个假太监   沉塘?那也太晦气了。   原主就是落水死的,她岂能再淹死一次?   “民女得知要嫁大公子,甚至连延年益寿的秘方都带来了,怎么可能与别人苟且,还请王妃明察。”   夏娆心思微动,大公子是王妃膝下唯一嫡子,可自小体弱多病,燕王妃为他遍寻名医也不见起效。   甚至有人断言,大公子活不过三十岁。   如今大公子也二十八了,眼看着就该一命归西了,燕王妃这才病急乱投医,让人算了生辰八字,找了夏娆这么个商户之女来冲喜。   夏娆心里打着鼓,脑子里却飞快转着。   现代的她怎么说也是知名中医圣手,要让个病秧子多活几年不难,现在难就难在,昨晚睡了她的人是谁?   要没人出来认领,她不被燕王妃沉塘,夏府那群势利眼也不会放过她。   “你说……延年益寿之方?”燕王妃语气软了几分,似有迟疑。   “民女娘亲祖上便是行医的,医家的弊病,总会留一两张秘方在手,若是王妃不信,且以此方为大公子调理,三日便可见成效。”夏娆道。   “三日?”   名医们都做不到三日就见成效,难道夏娆手里,真有奇方?   “若当真如你所说,本妃可以给你一个机会。”   一直倚靠在软垫上的燕王妃往前倾了倾,看着下首跪着的夏娆,衣襟发髻虽有凌乱,但那张干净的小脸上却无半分慌张,反而那双眸子熠熠生辉,好似真就有十足的把握。   燕王妃捏着锦帕的手微微收紧:“但你若是不肯交出昨晚的男人,即便你交出药方,我燕王府也绝容不下你!”   她奶奶个腿的,她夏娆也想知道那野男人是谁呢!   对了……   夏娆想起昨夜缠绵时,瞧见那男人手臂上有一块小小的胎记。   夏娆心里的小算盘已经噼里啪啦的打起来了。   若是能借机找出这个男人,让他娶了自己,那自己不但不用被沉塘,也不用被送回夏府去了。   “王妃且给我一天时间。”   “若那时你交不出人又当如何?”   “民女甘愿沉塘谢罪。”   夏娆说得十分笃定,好已经知道了这个男人是谁般。   燕王妃看她这死猪不怕开水烫的镇定样,神色暗了暗,允了。   很快,夏娆便被扔去了柴房。   十二月的天,柴房冻得跟冰窖似的。   夏娆才呆了一会儿,就有婆子送了炭火来,只是这炭火的味儿,似乎混杂着高级的迷香……   夏娆嘴角泛起丝凉意,拢了拢身边的干草,寻了个舒服的姿势便躺下了。   直到夜半,一道悄无声息的身影在夏娆跟前停下。   夏娆甚至能感觉到他冰凉的目光在自己的脖颈间盘桓,仿佛在思考怎么下刀更利索一般。   夏娆刚要起来抓他个现行,男人却微微俯身,径直挑开了她的衣襟。   寒风一吹,带着昨夜熟悉的香气。   果真是他来了!   “实在平庸。”   低沉的男声传来,带着一丝疑惑,和毫不遮掩的嫌弃。   夏娆:“……”那你摸个屁!   男人手指慢慢而上,落在了夏娆的脖子上,掐住了她的死穴。   就在他决定掐下去的那一瞬间,夏娆一个鲤鱼打挺,死死抱住了他,手里的簪子也暗自抵在了他脑后的死穴上,等着跟他谈条件。   “世子爷,杀了吗,属下来解决尸体……”   护卫青云说着便推门进来了,一进门,看到这引人遐想的画面,他一愣,夏娆也一愣。   世子爷?   这男人是燕王府的那个恶名昭彰杀人不眨眼的世子燕诀?可他不是人尽皆知的阉人吗!   “松手!”   “不!”夏娆心肝儿一颤,看到燕诀那阴狠到仿若毒蛇般的眼睛,所有的算盘都放下了,不但将他抱得更紧了些,还狠狠咬着牙道:“你若是不答应娶我,你是个假太监还强占了我的事儿,今晚就会传遍大街小巷,咱们俩谁也别想活!” 第3章 以夫为天   屋子里的气氛静谧的可怕。   青云懵了懵,立即惊喜道:“夏小姐,您说我家世子爷跟您……”   “滚出去!”   燕诀说罢,扯了扯夏娆,可夏娆八爪鱼似的不撒手,甚至还往他身上蹭了蹭。   柔柔软软,像只小兔子。   燕诀觉得夏娆多半是给自己下了蛊,否则太医都束手无策的没反应,怎么昨夜偏生碰上乏善可陈的她,竟就好了?   燕诀眸色微黯,似乎想到什么般,长眉轻轻一挑,改了主意。   “你当真要嫁我?”   “千真万确比珍珠还真!”夏娆连忙从他身上跳了下来,却见燕诀只是薄凉一笑。   他笑得可真好看。   眼眸藏了星星似的,五官初看锐利,仔细瞧着,却含着几分书生的秀气,若不是他浑身透着股生人勿近的阴冷的话,更像是哪家翩翩贵公子,矜贵又优雅。   很快,就有一群下人过来了。   服侍着夏娆焚香沐浴,更衣上榻,走时,还规规矩矩的行了礼,恭谨的称了一声‘夏姨娘’。   姨娘就姨娘吧。   夏娆裹在暖和的被子里想,熬死这个男人是不大可能了,可如今自己坏了清白,对这古代又还不熟悉,不可能就这样撒手离开,现下唯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伴着屋外寒风呼啸,夏娆睡得香甜。   所以一夜之间,说她恬不知耻主动勾引燕世子的流言传遍了燕王府都不知道。   “姨娘,您醒了吗?”   探问的声音从外头响起,夏娆瞧了瞧窗外,已经蒙蒙亮了,便应了声,才见个穿着浅绿色夹袄的清秀侍女走了进来。   “爷吩咐了,一早让您去给王妃请安,现下时辰快到了。”迎春一边取了衣裳来,一边道。   夏娆眨眨眼,给燕王妃请安?   燕王妃不得吃了她去!   “世子爷呢?”   “爷一早便去朝堂了,还说今儿他回来的晚,让您不必等他了。”迎春带着几分怯意,又好奇的看着夏娆,见她没有不耐烦,才抿唇笑道:“姨娘,爷可真疼您。”   夏娆只觉得喉咙干干的疼,燕诀这哪是疼她,他这是要借刀杀人呢。   自己可是燕王妃找来给大公子冲喜的,转头不但到了燕诀的床上,还传出是她勾引燕诀的流言,如今燕诀还真纳了她做姨娘。   这样的‘疼爱’,落在燕王妃眼里,就是根扎眼的刺。   果然,夏娆才到燕王妃院子门口去,便有婆子出来传了话,说燕王妃刚刚起身,让夏娆在门口候着。   这一等,就等了半个时辰。   “姨娘,要不奴婢再给您换个暖手炉吧。”迎春朝手哈了口气,搓搓冻僵的胳膊,跟夏娆道。   夏娆摸摸都冷了的手炉,眸色微深:“不等了,咱们回去烤火。”   说罢,夏娆扭头就走了。   门房盯着的婆子瞧见,连喊了几声,夏娆都似没听到般头都没回。   直等回到夏娆如今暂住的漪澜小筑,迎春才怯怯问她:“姨娘,您怎么就这么走了呀,万一王妃怪罪起来可怎么好。”   “怕什么。”   解了斗篷,夏娆将手放在烧的红彤彤的炭火盆子上,感觉到指尖的寒意退去,瞥了眼趴在门外的耳朵,道:“咱们做妾的,以夫为天,自然是伺候世子爷要紧,万一我冻坏了,世子爷谁来伺候?”   隔着墙的耳朵一听,立即就传到燕王妃那儿去了。   等到燕诀知道时,燕王妃斥责已经直接扔在了他脸上。 第4章 跪到外面去   “姨娘,爷过来了!”   夜色微沉,迎春提着裙子飞快的从门口跑来,差点脚滑摔倒。   夏娆立即跳下暖榻并跪在门边,动作一气呵成。   燕诀一进门,就看到了泪眼盈盈的她。   “跪着做什么?”   燕诀瞥她一眼,在一侧坐下。   迎春小心翼翼的奉了茶来,却是大气也不敢出,可反观夏娆,却气息极稳的哭着。   迎春真是佩服。   “妾身知道错了。”夏娆哽咽着道。   “错在何处?”   夏娆悄悄看了看燕诀,晃动的烛光下,他的脸色晦暗不明,右手轻轻拿着茶盖轻轻抚着茶水,似在想着什么。   夏娆见他今天心情尚好,这才道:“王妃让妾身等候,妾身不该只在风雪里站了半个时辰就离开的,下次妾身一定站得更久些。”   说完,夏然往燕诀跟前凑了凑,乖顺道:“爷回来这么晚,累不累,妾身给您炖了安神滋补的乌鸡药膳汤。”   话落,燕诀抚着茶水的手微微一停,忽然眸光冷厉的看向她:“跪到外面去!”   难道他不喜欢乌鸡药膳汤?   “好生跪着,你若擅动半分,我便将你主仆全剁碎了喂狗。”   燕诀愠怒说罢,便拂袖而去。   “姨娘……”   迎春小脸煞白着,朝夏娆张张嘴,又胆怯的将话咽了下去。   夏娆也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想到燕诀方才那阴鸷的样子,夏娆乖乖跪到了廊下,才跟迎春道:“别担心,他只说让我跪在外头,可没说不许我盖被烤火啊,去把炭火盆子拿来。”   迎春虽然觉得世子爷并不是这个意思,但真要让夏娆跪上这一夜,肯定命都没了。   “迎春,你说你家世子爷,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夏娆裹好被子捧着热茶问迎春。   迎春皱皱眉,又看看夏娆:“姨娘不清楚吗?”   “不清楚才问你。”夏娆既然决定要抱燕诀的大腿,她肯定还是得细细盘算一番。   迎春的八卦之心窜起来,蹲在夏娆身边悄悄说了起来:“奴婢知道的也不多,不过世子爷性子阴沉古怪,爷的清晖园里连个侍女都没有,外间都传,爷喜欢男子。”   “这个我可以作证,他喜欢女人。”夏娆笑着抿了口茶,才道:“那他是怎么……才变成阉人的啊?”   迎春小脸唰的一红,结结巴巴好一会儿才说清楚,原来是燕诀是私生子,六岁时刚被燕王爷从府外带回来就出了意外。那会儿燕诀年纪还小,许是吓着了,不敢说,等燕王发现,已经是药石无灵了。   听迎春这么一说,夏娆才明白过来,为何人人都传燕诀是个阉人,而他却能与自己行房了,原来不是真的断了,而是心理作用。   可说来也怪,燕诀一个大男人,又是出了名的阴险狡诈,怎么可能会没发现?   对了。   “迎春,去把世子爷方才喝得那杯茶拿来。”夏娆立即道。   迎春看连忙去捧了茶来,夏娆先是闻了闻,又尝了一口,才目光凝重的看向迎春:“今儿这茶,是谁泡的?” 第5章 不恶心吗   “茶怎么了吗?”   “里面放了药,媚药。”夏娆道。   迎春吓得瘫坐在地上,好半晌,才道:“那茶……是奴婢泡的,可奴婢真的没有下药啊。”   夏娆看了看燕诀离开的背影,示意迎春在这儿等着,转身就悄悄尾随着燕诀的背影而去。   若是没猜错,今晚试图给他下药的人,见他没中招,肯定不会这么轻易放弃的!   夜风卷着雪花落下,夏娆远远追着燕决走了七八个弯,再转眼,就不见燕诀的踪影了。   难道被他发现了?   夏娆目光微深,却发现垂花门廊一侧有一个带血的手印,看血迹还是新鲜的,应该是才沾上的。   “这不是夏姨娘么,您怎么在这儿?”   正想着,黑暗的廊下忽的冒出一道声音来。   这声音陌生,夏娆稍稍往门廊前站了站,不经意的挡住那血手印,语气委屈:“我惹恼了世子爷,爷罚我站在这儿。”   “哟,那可不得冻坏了去?姨娘可知世子爷往哪个方向去了,奴婢替您求求情去?”那人依旧站在黑暗里不肯出来。   夏娆也佯装浑然不懂其中蹊跷,指了个方向。   那人离开,夏娆才立即用帕子将门廊上的血手印擦了干净,狠狠心,咬破手指,将血洒在了一个燕决绝不可能去的方向,才朝不远处那座假山后而去。   如果他真受了重伤,根据方才的血手印,他肯定逃不远,最好的选择就是躲在那隐蔽又好防守的假山里。   刚到,寒刃便抵在了夏娆的脖子上,浓烈的血腥气也卷了出来。   夏娆看着嘴角还有未擦干净血迹的燕诀,屏住呼吸:“爷……”   “你跟来做什么!”   阴冷的语气,阴鸷的眼神,此时的燕决,可怕的就像个煞神。   夏娆瞥见他身后横七竖八躺着的三四具尸体,还未开口,身后便又有脚步声传来,还伴着方才那婆子的声音。   燕决瞬间将夏娆拉了进来,警惕的看着外面。   “找到了吗?”有人问。   “他受了重伤,方才又中了药,不可能平安无事的逃回去才对!”那婆子道。   另一个男人冷哼了声:“这个狗阉贼,媚上欺下,好不容易抓到他的把柄,如果不让上头那位看清楚,上头永远不会宰了这条走狗!”   夏娆悄悄抬起眼眸,却发现燕诀那永远盛着算计和阴鸷的眼底,变得沉静下来,就好似隔着看不透的浓雾,小心的藏着他的心。   他刚才去漪澜小筑时就已经受伤了吧,所以察觉茶里有药,才会那般生气。   “这假山里搜了吗?”   那男人忽然道。   说着,人就要往假山里而来。   夏娆感觉到燕决因为失血过多而微颤的身体,当即挽着他的脖子将他抵在假山上吻了上去,一边吻还一边扯开了他的衣襟。   “唔……”   “死鬼,人家好想你……”   夏娆娇媚说罢,瞧燕决还敢瞪着自己,立即狠狠在他腰上拧了一把,疼的他闷哼出声,她也跟着娇婉吟喝起来。   这假山洞口极窄,不进来,里头的气味是传不出去的。   外头的人隐约瞧见纠缠的身影,暧昧一笑,不过谨慎起见,二人还是打算进去看看。   才走到附近,就见有人来传,说不远处发现了血迹,二人这才疾步走了。   夏娆听到脚步声离开,松了口气,想松开燕诀,他却身体一软,跌在了地上。   “爷……”   “不许碰我!”   燕诀咬牙切齿的瞪她:“跟我一个阉人如此亲密,你不觉得恶心吗?”   夏娆微怔,燕决却以为她是默认了,转身便要走,却听夏娆乖顺道:“妾不觉得恶心,爷是世上独一无二的人,在妾眼里,世上所有男子都比不上爷。”   虽然是狗腿的话,燕决的眼眸还是微微闪了下:“你不恶心,我恶心。”   死太监还真难伺候!   夏娆看着往前走了没两步便趔趄着要倒下的燕决,立即钻到他胳膊下撑着他。   见他还要瞪自己,夏娆才道:“您今儿就当妾是根拐杖,拐杖您总不恶心吧?”   “狗腿。”   “只要您喜欢,那就是条好狗腿。”夏娆身板虽小,力气却不小,将他扶得稳稳的。   燕决垂眸,看着她冻得通红的小脸,她个子才到自己下巴,他刚好可以看清她长而卷翘的睫毛,细小的雪花落在上面,忽闪忽闪的……   “不去清晖园了。”燕决忽然道。   夏娆迷茫抬头看他,那去哪儿?   燕决薄凉的嘴角冷冷勾起:“你不是喜欢爷么,今夜,你好生伺候。” 第6章 一定要抱住他的大腿   漪澜小筑内。   迎春瞧见浑身是血的燕决和夏娆时,腿都软了。   “奴婢去找人来……”   “站住!”   夏娆一声呵斥。   迎春脚步僵在原地,怯怯看向夏娆,却发现她眼眸清冷的厉害,跟之前的她仿佛两个样。   “姨、姨娘……”   “今夜之事,你敢说出去半个字,我便将你发买去勾栏院。”夏娆寒声道。   燕诀还不知藏着什么秘密,但就连他这般权势的人都被伤成这样还不敢吱声,自己若是被发现掺和了进去,可想而知是什么后果。   迎春被吓住,立即点头如捣蒜,夏娆这才让她去小厨房烧开水了。   回到里间,燕决靠坐在太师椅上,合着眼睛摊着手,一动也不动,仿佛死了一般。   夏娆眉心一跳,上前探了探他的鼻息,他却睁开了眼睛冷冷看着她:“方才在假山,你的动作很熟练?”   还有那晚,也是她先主动。   夏娆察觉到他的怀疑,藏好心底的情绪,略显羞涩道:“妾身出嫁前看过一本册子。”   “册子?”   燕决看她低垂的眉眼,并不相信,但也没再多问。   很快迎春就烧了热水来,夏娆替燕决褪下外衫,却在解裤腰带时,被燕决一把打开了手。   夏娆看着他复杂的目光,垂眸规矩的行了礼:“那妾去院子里给您找点儿草药来。”   燕决转身便去了浴房,夏娆出去找了些止血解毒的草来,就找了个碗开始捣药了。   捣完药,燕决也出来了,长发湿漉漉的落在身后,纯白的里衣贴着身子,他的身材很好,没有过分的健硕却也没有一分多余的肉,修长而挺拔……   “看什么?”   燕决走到她跟前,看着她的眼神,眼底掠起几分不悦。   夏娆将捣好的药给他,笑道:“妾在想,这药是您自己敷还是妾替您敷,妾身方才探过您的脉,媚毒未清,淤血淤堵,不过用妾身此药今夜贴敷一晚,明日便能大好。”   燕决看着她自信又淡定的样子,甚至有些怀疑,她到底是不是夏家那区区商户之女。   “你来。”   “那请爷把裤子脱了,这药要敷在小腹处。”夏娆依旧扬着标准的笑容,低眉顺眼的样子让人挑不出半点错处。   烛光晃动,暖黄的烛光落在她白皙袖长的脖颈上,燕诀脑海里竟又回忆起了那旖旎的晚上,手不自觉抬起想要摸一摸,可指尖刚触及她温热的肌肤,便又如触电般迅速收了回来,拿过她手里的药便往里间去了,去时,还冷淡道:“药若是不灵,爷明儿便让你跪断了这狗腿。”   夏娆:“……”   狗咬吕洞宾,好心当做驴肝肺。 “迎春,把爷换下来的衣服拿来烧了,不可叫人发现。”夏娆转身吩咐,又到门口朝外看了看,瞧见门口那鬼祟晃过的人影,心如坠谷底。   那些人肯定发现自己捣鬼了,他们会不会如同对付燕诀一般对付自己?   “姨娘,爷可在这里?”   忽的,青云出现在了房间。   夏娆瞧他们这来无影去无踪的功夫,越发坚定了要抱紧燕诀大腿的想法。   “人可查出来了?”   燕诀声音从房间内传来,带着十足的杀气。   饶是青云爷微微白了脸:“查到了,人已经抓住了,怎么处置。”   屋子静了静,旋即才听燕诀微凉的声音传来:“他不是喜欢作画么,把皮剥下来,给他送去。”   话落,迎春两眼一翻,径直晕了过去。   夏娆皱眉,怎么办,她是不是也该跟着一起装晕啊…… 第7章 开始怀疑她   一整夜夏娆都没怎么睡,一来害怕燕诀厌极了自己,半夜起来把自己皮也给剥了,二来,燕诀占了她的床,还非得要她在床边打地铺,她真的睡不着。   好容易熬到天亮。   夏娆听到燕诀起了身,才佯装睡意朦胧的问他:“爷,您起这么早啊。”   燕诀瞥她一眼,自顾自更了衣裳,才道:“三日之期已到,你也该回门了。”   夏娆倒忘了还有这茬,立即爬起来乖巧问他:“那爷今儿得不得空?”若是他能跟着自己一起回去,还怕夏家那些人闭不上嘴?   可燕诀仿佛没听到她的话一般,穿好衣裳就走了。   迎春这才手忙脚乱的跑了进来,见燕诀已经走了,又腿软的瘫在地上:“姨娘,爷他会不会……”   夏娆眯起眼睛,凑到迎春跟前寒声威胁:“只要昨儿的事你守口如瓶,你就能好好活着,否则你这身细嫩的皮……”   “奴婢保证做梦都不说出去!”迎春被她吓得哭出声来,夏娆这才笑着安慰的拍拍她的肩膀。   不是她心狠,实在是性命攸关不能马虎。   正说着,青云又来了。   瞧见青云,夏娆正了正神色,道:“爷可是有吩咐?”   “爷说了,这几日不得空,姨娘等过几日回门吧。”青云在外拱手道。   夏娆闻言,心中一喜:“爷同意跟我回门了?”   “爷没明说。不过爷还说,大公子好歹是您的原配夫婿,如今还吃着您的药,您多看着,可别出了事儿。”青云又道。   迎春紧张的看向夏娆,都嫁给世子爷了,还提什么大公子?   夏娆直接朝外道:“大公子自有他的人照顾,我只管照顾世子爷,分不出多的心思来了,大公子如何,全凭他自己的造化。”   青云笑笑,不再多言,出了门,便吩咐候着的人道:“照世子爷吩咐,好好查查夏姨娘,哪年哪月见过什么人做过什么事,事无巨细,全部查清楚。”   “这夏姨娘有蹊跷不成?”   青云眼神暗了暗:“你只管去查便是,最好别查出什么错处,不然真是可惜了这样水灵灵的美人。”   屋内,夏娆没动,背脊也已经出了些微的冷汗。   燕诀果然开始怀疑她了。   “姨娘,您没事儿吧?”迎春看她面色沉凝着,担心道。   “没事。”夏娆打起精神,任凭他燕诀手眼通天,也绝对查不出她夏娆乃是异世幽魂,不过往后去,要更仔细些了。   最好让他觉得自己有用处,这样他不近女色,也有留下自己而非杀自己灭口的理由了。   吃过早膳后,夏娆便开始细细问了问昨儿那茶水的情况,心里有了数后,便悄悄跟迎春耳语几句。   迎春的脸涨得通红,看了看一脸淡定的夏娆,才哆嗦着去找了她要的东西来。   夏娆更了衣,抱着暖手炉往燕王妃的院子去了。   燕王妃听说夏娆来时,不悦道:“说本妃正忙,让她在外候着。”   “万一她又走了怎么办?王妃,您忘了,她自己说过要交出那野男人的,就算如今世子爷将她要了去,可世子爷是阉人不是?”   一侧的婆子幽幽道。   燕王妃看了看婆子,面色沉了些:“你不说,本妃都差点忘了。”   婆子又道:“她到底是坏了清白,若是她还敢包庇那奸夫,您正好拿她问罪,便是依照家规打死打废了,世子爷也不能说什么。”   夏娆在外没等多久就被请进来了,才进门,燕王妃就听她道:“妾身昨儿伺候世子爷,起得晚了,这会儿才来给王妃请安,还请王妃恕罪。”   “你在诨说写什么!”燕王妃脸色微青。   “说昨儿爷太不节制,妾身这会儿还腰酸……”   “姨娘慎重,世子爷他分明是……不能入道之人,何来不节制!”   燕王妃身边的婆子瞧燕王妃气的哮喘都要发了,立即呵斥。   夏娆听着这话,眸色一深,嘴角一扬:“妾身正是要来说此事,妾跟爷用的玉势,被院儿里的丫头摔坏了,妾身想请王妃做主,发买了这笨手笨脚的丫环。”   夏娆话才说完,燕王妃气的一口气没提上来,当即背过了气去。 第8章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燕诀刚下朝,就听青云说了这事儿,脸黒沉的几乎要滴出水来、   青云小声在一侧道:“奴才去查了,姨娘赶出府的丫环,正是昨夜在您茶水里动了手脚的丫环。”   “传开了吗?”   “没呢,这事儿姨娘是当着王妃的面儿说的,您也知道,王妃重体面,怎么可能让这话传扬出去。”青云感受着燕诀身上散发出来的低气压,紧张道。   燕诀冷冷扫了眼青云,扔下手里要处置的公文便直奔漪澜小筑。   可才进门,就瞧见花厅里空空的。   迎春端着个菜从廊下来,瞧见面色不善的燕诀,赶忙哆嗦着行礼:“爷。”   “夏姨娘呢?”   “姨娘在小厨房呢,姨娘说看爷您吃的少,所以想给您改改菜谱……”   迎春话未说完,燕诀已经到小厨房去了。   青云小心翼翼的跟着,刚到小厨房门口,就闻到一阵诱人的饭菜香。   这香味,直接就把青云肚子里的馋虫都勾起来了,莫说燕王府的厨子是从御膳房调来的,就是御膳都没这儿香啊。   青云瞧了眼那里头的夏娆,柴火红红火火的烧着,厨房烟气云绕,夏娆穿着条月白色束袖锦缎的长衫,正背着手指挥着厨娘炒菜。   瞧她的模样,明眸皓齿,带着少女的娇憨,真是一等一的美人。   “眼珠子不要了?”   燕诀阴沉的声音传来,青云才猛地一下回过神,立即低头弓腰不敢再看。   “爷怎么来了这儿,这儿油烟重,您上花厅稍等,菜马上就好了。”夏娆瞧见燕诀那死沉的脸,就知道他肯定生气了。   夏娆心里打着鼓,面上依旧笑盈盈的,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   “你擅长厨艺?”   燕诀忽然问她。   夏娆心里咯噔一下:“略通一二。”   燕诀瞧着她,微微一笑:“很好。”   说完,就离开了。   夏娆不解,这‘很好’是什么意思?   忐忑着,夏娆端上了饭菜,四菜一汤,荤素搭配,色味俱佳。   “爷,您尝尝?”   夏娆规矩的站在一侧,笑着道。   燕诀指了指一旁的位置,夏娆会意,立即坐下。   “从今日开始,一日三餐,我会尽量都过来。”燕诀修长的手捻起玉箸,给自己夹了块肉。   夏娆也拿起筷子,学着他优雅的样子朝那晶莹透亮的东坡肉伸去,这道菜她可是采了新鲜的药草放在里面的,滋味不但比一般的东坡肉丰富,还能解腻去油。   但她的筷子才碰到肉,就听燕诀道:“你只许吃饭,不许吃菜。”   夏娆懵住,燕诀已经自顾自吃了起来,不疾不徐,透着股矜贵公子的体面和优雅。   夏娆看着碗里的白饭,心底哀叹,她悄悄做这些药膳给他治病,反被他将一军,她这现代人居然斗不过一个老奸巨猾的老古董,可悲啊可悲。   看着闷闷扒饭的夏娆和她忍不住飘过来的小眼神,燕诀嘴角不觉珉起一丝笑意。   等吃完,叫人将菜全撤了下去,燕诀又叫青云将待处理的文件全部搬了过来,而夏娆也被分配站在一旁磨墨,这一站,就足足站了两个时辰。   燕诀处理完后,这才想起身边还有一个她:“去叫人来伺候洗漱。”   “是。”   夏娆的腿早都僵了,她往前一迈,两条腿好似触电了般,麻得她顿时失力往后倒去,这一倒,就倒在了燕诀怀里,手还好死不死的紧紧抓住了他胸前的衣襟。   燕诀没有防备,被她这样一拉,直接在她额头亲了一口。   “……”   “爷,我说我不是故意的你信吗?”夏娆看着他陡然变冷的脸,还来不及求饶,就被他扔在了地上。   可真绝情!   夏娆捂着磕在地上又麻又抽筋的腿,眼泪都出来了。   可还不等燕诀甩袖而去,就见迎春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颤声道:“姨娘,大公子他吃了您的药,这会儿好像快不行了!”   : 第9章 贬为劈柴婢   夏娆立即起了身要往外去,便听燕诀冷淡道:“王妃可派人来请了?”   迎春咬着唇摇摇头。   燕诀看了眼青云,青云会意,立即就出去了,约过了半盏茶的时间才回来。   “爷,是太医院的王太医来了,大公子的情况暂时稳住了,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大公子他彻底陷入了昏迷,现在外面的人都在传,是您有意指使夏姨娘害了大公子……”青云话未说完,燕诀淡淡拿在手心的茶盏已经粉碎。   夏娆看了看目光清寒的好似深渊之冰的燕决,严肃且认真道:“爷,药方绝不会有问题,是有人在大公子身上动了手脚,企图利用妾身来加害您。”   “你现在才明白么。”   淡薄无情的声音,听得夏娆心慌。   燕王妃在这燕王府是拥有生杀大权的人,真执着要杀她一个妾,燕诀又不护着的话,她是逃不走的。   “夏娆——!”   怒喝伴着巴掌,忽然狠狠落在夏娆脸上。   夏娆被打的摔在地上,抬头,就看到了盛怒赶来的燕王妃。   燕王妃平素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此刻有些凌乱,眼眶赤红,恨极了的模样。   “王妃……”   夏娆才要解释,方才动手的丫环反手又是一个巴掌朝夏娆的脸打来。   夏娆皱眉,反手将那丫环的手捉住,朝燕王妃道:“王妃,药方肯定有人动了手脚,妾身从未要害大公子,而且妾能查……”   “你还在狡辩,来人,给我打她三十大板,我看她招不招!”燕王妃完全没有听下去的打算,直接招了婆子进来,堵了夏娆的嘴便将她拖了出去。   莫说三十个板子,就是十个,一般的女子也扛不住。   屋外,板子狠狠打在身上的闷声传来。   燕王妃只扬着头,看向一侧冷淡的燕诀,带着几分讽刺:“怎么,世子这会儿不护着你的爱妾了?”   “她既犯了错,母妃罚她实属应当。”燕诀神色依旧淡漠着,看不出任何的波动,仿佛夏娆此刻死了,也与他无关一般。   燕王妃等了会儿,见他当真半句也不求情,才微微攥紧了手心:“如此说来,那些传闻世子指使这贱妾谋害我儿的事,是假的了?”   “母妃觉得我要动手,大哥能活几日?”燕诀反问。   燕王妃看着他狭长幽深的眼眸,手不自觉的颤了下,看了眼屋外已经被打得浑身是血的夏娆,冷声道:“既如此,这件事就还要好好查一查。”   燕王妃转而看向燕诀,问:“我燕王府以仁德治家,不会做滥用私刑之事,本妃将这贱妾赶去柴房劈柴做个劈柴婢,世子应当不会有意见吧。”   “贱妾不过蝼蚁,如何处置,全凭母妃。”   燕诀薄凉的声音伴着风雪飘进夏娆的耳朵里,夏娆感受着后背撕裂般的疼痛,幽幽叹了口气,这位大爷的大腿,还真是不好抱呢。   但那个在暗处搞事情把她害成这样的王八蛋,给她等着,她夏娆可不是谁都能捏的软柿子!   商璃 说:   夏娆:嘤嘤嘤你冷漠你无情你忘恩负义。   燕诀:听不见听不见听不见……   夏娆:今儿欠的债迟早要还的,你给我等着o( ̄ヘ ̄o#) 第10章 小女子有仇必报   雪下的大了些,伴着呼呼的北风往这破柴房钻。   迎春哭着给夏娆敷了些药,才将抱来的被子给她盖上了。   “迎春,我饿了。”夏娆嗅到她怀里食物的香气,笑起来。   迎春眼泪流的更凶了:“姨娘,您还笑呢,您后背都皮开肉绽了,所幸今儿三十板子没打完,不然您怕是……”   “放心,我没那么容易死。”   夏娆接过她怀里还热乎的肉包子,吃了两口,外头看守的婆子便催着迎春离开了。   夏娆等柴房门啪的一声关上,才咬着包子,湿了眼眶。   没多久,她就在剧痛中耗尽体力沉沉睡去。   睡梦里,她梦到了原主的小时候,也梦到了自己小时候,都是孤孤单单遭人背叛的灵魂。   可正因为如此,她夏娆才要好好的活,活出个荣华富贵潇洒恣意来!   约莫养了三天的伤,夏娆就被催着起来劈柴了。   “你现在可不是什么夏姨娘了。”柴房管事的韩婆子粗暴的将她扯出来,指着面前堆得一人高的柴堆:“这柴你今儿要是劈不完,可别想能回屋。”   院子外聚集了不少下人来,瞧着夏娆只穿这条单薄破旧的褐色裙子都还是那般好看,嫉妒立时化作了恶毒的话。   “得亏她没死,不然依着她这狐媚功夫,死鬼男人的魂儿都被她得勾搭了去。”   “她可真是不要脸,下贱,呸——!”   胆子大些的,口水都吐了进来。   夏娆看了眼一侧看热闹的韩婆子,眼底泛起些凉意,一边摆好要劈的柴,一边道:“韩妈妈最近是不是又头疼了,连着脑后项背都跟着一起疼。”   外头那些八卦的下人一听,立即竖着耳朵伸长了脖子。   韩婆子想起府里都传这夏姨娘邪得很的流言,又瞧了眼外头那些开始交头接耳的人,面色一黑,朝外呵斥:“都没活儿吗,主子责怪下来,仔细你们的皮!”   把人轰走,韩婆子扭头便捻着夏娆腰上还未痊愈的皮肉狠狠掐了下去,疼的夏娆差点晕过去。   “你这贱骨头,胡说八道什么,你现在落在我手里,说白了,我就是将你配了院子里的狗都没人敢放屁!”   “你若再不治,命怕是都得丢了。”夏娆忍着疼道。   韩婆子越发不信,头疼不过是小病,还能要了命去?   韩婆子冷笑着将夏娆推搡在地:“夏姨娘别急着诅咒奴婢,日子还长呢,咱们慢慢耗看,看看到底谁先死。”   说罢,韩婆子又叫人拿了沾盐水的荆条在夏娆边上盯着,她劈柴动作稍有怠慢,就得挨一鞭子。   真狠,比燕诀还狠!   夏娆摸了摸被她拧得发麻的地方,待摸到那温热的猩红液体时,才扭头看着那攥着荆条蓄势待发的丫环,眨眨眼:“打不打赌?”   “赌什么?”   “赌韩妈妈什么时候病发,我猜,在今儿天黑之前。”夏娆眼眸一弯。   韩婆子啊韩婆子,到时候你可别怪我有仇报仇了。   院外。   青云看了眼后背被血濡湿一大块还跟丫环笑嘻嘻的夏娆,目光复杂的回去回了话。   “爷,您真的打算看着夏姨娘被那群卑贱的下人折磨死吗?”   “你舍不得?”   “奴才是觉得,若是夏姨娘死了,她那一手好厨艺就浪费了。”青云听着燕诀的手指缓缓的叩在桌面上,一声一声,让人心底发慌。   半晌,这声音才终于停了。   “让她活到年关。”燕诀沉声道。   青云以为燕诀心软了,激动的要抹眼泪,他家世子爷不但能享受床笫之欢,还有喜欢的人了,真好……   “到了年关,她的死才有意义,府里有些除不掉的人,正好借她之手,彻底铲除掉。”   燕诀无情的声音,彻底打破了青云的幻想。   但青云明明记得,三天前燕王妃下令仗打夏姨娘后,爷一贯的冷静沉着,第一次有了破绽……   刚想完,外面忽然传来消息,说夏娆把柴房的韩婆子,给吊起来暴打了!   商璃 说:   日常求票票呀~   新书期暂时一天一更,准时07:00更新~ 第11章 小试牛刀   “对,就得打这里,再打狠一点!”   “错了错了,这里没有穴位!”   “对对,往左一点,狠狠一棍子!”   韩婆子的房间里,夏娆小心的坐在放了软垫的椅子上,望着被倒吊着的因为病发失去意识的韩婆子,指挥着另一个丫环道。   丫环都要哭了,她都打了十几棍子下去了,可次次都打不中。   终于有人开始怀疑了:“夏娆,你别不是在蒙我们吧。”   “就是,你还害了大公子呢,你敢骗我们,就是不上报王妃,我们也能叫你吃不了兜着走!”众人聚集着威胁起来。   夏娆瞧着韩婆子已经被打得半死不活了,这才示意那丫环将棍子给她,而后慢悠悠起了身,走到韩婆子身后,双手举起棍子。   在众人以为她会狠狠打下去时,夏娆瞥了眼屋外那双清凌凌盯着的眼睛,眉梢微挑,轻轻往韩婆子后背某处一戳。   “疼——!”   昏迷的韩婆子瞬间哈了口气,睁开了眼睛。   夏娆这才笑道:“这救命之恩韩妈妈不用急着报,迟些本神医再给你开副药方,一碗药下去,保管你药到病除。”   外头那清凌凌的眼睛看着气得五官扭曲的韩婆子和一脸淡定的夏娆,才悄悄离开了。   青云赶来时,瞧见拿匆忙离去的背影,有些怔忪,方才那背影,好像在哪儿见过?   “哟,青云管家,您怎么来了?”有人发现了青云,立即殷勤着出来了。   “爷吩咐,往后迎春就在这儿伺候了。”青云看了眼一侧哆嗦着的迎春,冷淡道。   伺候?   婆子闻言,眼珠子滴溜溜转起来,难道说世子爷是要护着这夏娆?若是如此,不就等于承认是他要害大公子吗?   “爷还吩咐了,王妃安排的怎么讯问惩罚,便怎么讯问惩罚,若有半点不遵规矩的,一律剁了双手喂狗。”   青云淡淡一声,婆子早已颤栗着跪下。   直到青云离开,婆子都没明白,世子爷这意思是罚还是不罚啊!   韩婆子的事暂告一段落,夏娆终于能回屋休息了,瞧见迎春过来,还有点儿期待道:“世子爷是不是叫你来帮我的?”   迎春怜悯的看着夏娆,摇摇头:“爷说,让奴婢看着您,您要敢胡言乱语,他就将您和奴婢一起剁碎了喂狗。”   夏娆:“……”   男人无情起来,真可怕。   “姨娘,您打算怎么办啊,奴婢听人说,王妃好似是打算等着王爷回府,再处置您,您知道吗,上次得罪王爷的人,被王爷拉去五马分尸了,犯了错的下人当场看到的。”迎春说着已经腿软的跪在了地上:“听说那人被五马分尸的时候,还没死呢,一直惨叫,一直……”   “停。”夏娆觉得她就算不被燕王妃给咔嚓了,也迟早被迎春吓死。   “姨娘……”   “谁告诉你我要等死了。”夏娆看着到底才十四五岁的迎春,安抚的拍拍她的脑袋,笑道:“放心,主子我保管日后带你吃香的喝辣的。”   “真的吗?”迎春擦了擦鼻涕眼泪巴巴的望着她,却见她狡黠一笑,凑到她跟前,低声道:“在此之前,我要你替我办一件事!”   商璃 说:   夏娆:我的救命之恩(划重点),韩妈妈你随便意思一下(要涌泉相报!)   韩妈妈:被你打一顿还要报答你?呸!   夏娆:不报答,就再打一顿哦。   韩妈妈:嘤嘤嘤…… 第12章 博弈的棋子   “姨娘,这样做不好吧?”   黑夜里,迎春感受着踩着她的背往围墙上爬的夏娆,欲哭无泪,她就知道,姨娘是绝不会安分的!   “这叫富贵险中求!”   夏娆轻轻往上一跃,可人还没跳下去,就见不远处两道熟悉的人影靠近了。   “姨娘,怎么了?”   “嘘……”夏娆立即嘘声,今晚她本想去查查大公子奇怪昏迷一事的,但瞧见那慢慢走到昏暗灯光下燕王妃和韩妈妈,改了主意。   “已经安排好了吗?”燕王妃低声问。   韩妈妈一脸谄媚的笑道:“您放心,您只要让大公子继续装晕,奴婢保证夏娆那贱妇没好日子过。”   “那就好。”   “只是世子那里……”韩妈妈有些迟疑。   “他那里自有我担着。”燕王妃脚步停下,那平素温和端庄的脸上布满了嫌恶:“真不知这阉人何时能死,有他在,整个燕王府都弥漫着阉人的臭味,恶心至极。”   韩妈妈识趣的低下头,燕王妃察觉自己的失态,冷冷瞥了她一眼,这才端着身子走了。   夏娆看着燕王妃离开的背影,不知为何,那夜假山里,燕诀那闪过悲伤的眼睛再次浮现在她脑海。   但大公子装晕,仅仅为了对付自己么?   不太像,而且夏娆有种感觉,好像自从她被送到燕王府来后,就有一只大手,在拿她当博弈的棋子。   要博弈的对象,自然是燕诀,但操纵自己的大手是谁?   “都准备好了吗?”   韩妈妈的声音将夏娆的意识拉回来。   夏娆看去,方才无人的墙根下多了两张面孔,都是柴房里的婆子。原来这柴房,竟是燕王妃设下的刑场。   “妈妈放心,那傻子有一身的牛劲儿,喂点儿药,保准夏姨娘今晚活活被他弄死。”   婆子们隐晦又恶心的笑响起,分毫不知正主就在墙上听着。   夏娆垂眸,看了看自己这纤细娇嫩的手,她还以为穿越成个娇娇大小姐之后,手上不必沾血了呢。   韩妈妈带着人离开,夏娆也回到了迎春身边。   迎春隔着墙隐约听到了一些,现在脸都是白的:“姨娘,我们去找世子爷吧……”   “来不及了,你还记得我方才叫你去找的药草吗?”夏娆问她。   “雪青草,奴婢找到了一些。”迎春从怀里拿出一把看着不怎么起眼的青草来,哆嗦着想哭,可看看夏娆淡定的模样,又强自镇定下来:“姨娘,奴婢还能做些什么?”   夏娆没想过,迎春当真会对她如此忠心。   夏娆招呼她附耳过来低语几句,说罢,还道:“一会儿趁乱出去,一定要快。”   “奴婢明白。”迎春点点头,就去院门后头躲起来了。   很快,迎春就看到了鬼祟的婆子领着个肥头大耳的男人,径直往夏娆的房间去了,而韩妈妈则是回了自己房间。   迎春牢牢捂住嘴,见无人注意到自己,这才提着裙子往外飞奔而去。   韩妈妈回到房间,蜡烛也懒得点,便给自己倒了杯茶,还讽刺笑道:“夏娆啊夏娆,你可怪我,要怪,只怪你自己太不知廉耻……”   “我怎么听说,韩妈妈比我更不知廉耻呢?”   幽凉的声音自身后传来,韩妈妈还没回头,一记闷棍直接落在了她的后脖颈。 第13章 姨娘有孕   “门关紧没?”   黑夜里,从夏娆房间出来的婆子问。   另一个婆子晃了晃手里的钥匙:“放心,他们死都出不来,那傻子凭着味儿都能找到那狐媚子,咱们明儿就等着瞧好戏吧。”   此时柴房内,韩妈妈听到外面婆子的声音,挣扎着就要叫喊,却发现浑身都虚软着,舌头也好像麻了根本发不出声音,只能眼睁睁看着面前高大的黑影压过来。   风雪里,迎春好容易跑到燕王妃的院子门口,咬了咬牙,终于鼓足勇气哭着大喊起来:“王妃,您救救姨娘吧,不然就要一尸两命了啊!”   “一尸两命?”   青云差点闪了舌头,再看一侧冷得可怕的燕决,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直接呵斥那来传话的小厮:“你是不是听错了,姨娘怎么可能忽然怀孩子?”   “可迎春就是这么跟王妃说的,王妃现在已经带着人往柴房去了。”小厮跪伏在地哆嗦着。   青云皱眉,可燕诀已经带着浓浓的杀意往外去了。   燕诀跟燕王妃几乎是同时到柴房外。   燕王妃看到燕诀,眼底厌恶一闪而过:“世子怎么也来了?这丫头说夏姨娘已经怀了你的孩子,这般妄言,今夜不必你动手,本妃也会按照家规将她处置了,世子尽管放心。”   燕诀睨了眼缩着脖子不敢吱声的迎春,还没开口,就听到柴房门口一道虚弱的声音传来。   “爷,是你来了吗?”   众人齐齐看去,这才看到倒在门口一身狼狈的夏娆,看她的模样,似乎是从里面慢慢爬出来的,带血的手还捂着小腹,一副小产的模样。   一时间,众人都震惊了,可唯有燕王妃跟燕诀的目光依旧冷得厉害。   燕王妃生过孩子,自然知道就算真的行了房,也不可能这么快查出有孕。   而燕诀,端看看着夏娆趴着那唯一没有雪的地方,也知道她不是为了求生急急爬来的。   夏娆见燕王妃和燕诀一副看穿了的模样,这才哽咽起来:“爷,韩妈妈说,大公子是被人用迷药迷晕的,妾的药没有害大公子……”   燕王妃眉心一跳,立即打断夏娆的话:“满口胡言,来人,把她带下去!”   “等等。”燕诀看着夏娆满眼哀求的看向自己,竟生出几分看戏的心思来,只问她:“照你这么说,宫里来的太医都是庸医了?”   “妾身不知太医医术如何,但妾有法子能证明大公子没有真的昏迷。”夏娆立即看向迎春,迎春这才赶忙抽出一张用血写的帕子来:“姨娘担心自己撑不过去韩妈妈的毒打,所以写下了此方,请爷过目。”   青云立即上前取了过来,刚看完,便一脸愕然看向虚弱的夏娆。   燕诀见状,抬手取了方子来,一眼扫过,眉心也紧紧拧在了一起。   “大公子的事本妃自会再查。”   燕王妃看着燕诀主仆古怪的神色,面色沉了沉,立即示意婆子们带走夏娆。   夏娆却忽然问她:“难道韩妈妈说的都是真的,大公子根本就不是王妃亲生的?所以王妃才对大公子真晕假晕毫不在意……”   “你混账!”燕王妃大怒。   “那王妃为何不敢让妾去证明?此方不需要大公子吃下去,没有任何危险。”夏娆立即咄咄相逼。   燕王妃看了眼周围低着头的下人,再看一脸惨白仿佛马上就咽气的夏娆,这才强压下恨不得马上掐死她的心,冷笑:“好,那就照你的法子试试,若是无用,本妃立即就将你杖毙以儆效尤!”   说完,燕王妃便示意身边的人照药方去取药。   可那婆子才看了眼药方,喉咙就被噎住了:“取夜香十桶?”   青云终于没忍住噗呲笑出声来,周围的下人们也都憋笑憋得辛苦。   燕王妃的脸都青了,刚要发怒,柴房深处,一阵不可描述的声音幽幽传来。 第14章 想要活下去   青云立即飞身一脚踹开了门,侍女们也迅速提着灯笼而上。   但烛光才把屋子照亮,在场众人就傻了眼,屋子里那交叠的人影,其中一个,不正是韩妈妈吗?   “王妃,救救奴婢,奴婢可都是为了您啊……”韩妈妈瞧见燕王妃,立即大喊求救。   燕王妃没想到这韩妈妈不仅没用,还这么蠢:“来人,把这伤风败俗的东西拖出去杖毙!”   话落,立即有人上前堵住了韩妈妈的嘴。   “青云,还不帮她们一起捆住这二人?”   燕诀微凉的声音忽然传来,燕王妃手心一紧,看着燕诀那狭长又凉薄的眼眸,沉声道:“不劳世子费心了,世子还是好好管管夏姨娘吧,到底是你院子里的人。”   青云见燕王妃拿出夏姨娘来做交易,心底讽刺一笑,不过爷要的,就只是夏姨娘吧。   “多谢母妃。”燕诀应下,燕王妃才憋着一肚子火离开。   可刚出来,夏娆又凑了过来:“王妃,大公子的病可不能耽误啊。”   夏娆心里门儿清,今儿这事儿不解决,下次燕王妃还能拿这个借口打她板子。   燕王妃看着阴魂不散的她,几乎是错着牙吩咐:“来人,照着方子去办!”   可燕王妃才喊完,就见个青衣侍女快步赶了来。   “王妃,大公子已经醒来了。”   “醒了?”   燕王妃似乎想到什么,嘴唇张了张又紧紧合上,快步离去。   夏娆看着又匆匆离开的青衣侍女,眸底微寒,这侍女来的时机这么巧,多半是一直在盯着自己。   这么说来,背后操纵自己命运的人,竟是病秧子大公子么?   “闹够了?”   清寒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夏娆早知道瞒不住燕诀,但她也确定,自己对于燕诀不是全无用处:“爷,妾只是想活下去。”   “活着是要付出代价的。”风卷着大雪飘下,燕诀看着她小小的脸格外的柔弱沉静,冷淡道。   “那……”夏娆纠结的抬起头:“妾只要一条命,其他都不要,可不可以只付出很小很小的代价?”   “不可以。”燕诀眼眸危险眯了眯,居高临下的睨着夏娆:“不是喜欢伺候爷吗,那你就好生伺候着,敢有半分错处,五马分尸。”   夏娆看着他略带着几分生气的转身而去,有些莫名其妙。   而且他不是讨厌女子靠近么,之前还骂自己狗腿,怎么又要自己伺候了?   迎春却激动到流泪:“姨娘,咱们终于能过好日子了。”   夏娆还没来得及笑笑,寒风一吹,便眼前一黑晕了过去,今儿她又是爬墙又是打人,还冰天雪地趴地上,她真的撑不住了。   听到身后迎春的轻呼,燕诀的脚步才微微顿了顿。   长青立即道:“奴才去抱姨娘。”   话落,燕诀身上便散发出一股杀气来。   青云没敢动,燕诀终是淡淡转了身,在迎春和青云震惊的目光中,打横将夏娆抱了起来。   昏迷中,夏娆总觉得冷,就像小时候被抛弃那个大雪天。   她还记得在被师父捡回去学医以前,不得不跟着野狗在垃圾堆里翻食物,路人议论脏兮兮穿梭在昏暗陋巷里的她时,那嫌恶刺眼的目光她从未忘记过,可他们不懂,即便被碾压,她也想要活下去。   不就是苦难么,她不会屈服的。   燕诀看着往他怀里眷恋蹭了蹭的夏娆,眼底的疑惑也越来越多。   “爷,宫里传来消息,她回来了。”   刚到清晖园,就有人来报。   燕诀闻言,眼底浮起一抹异色,没有任何犹豫的将夏娆扔到了那人怀里便连夜出府了。   商璃 说:   么么哒~ 第15章 他的心上人   香,真香,有酱肘子吧,还有红烧猪蹄……   “看,有动静了,我就说姨娘一定饿了!”   叽叽喳喳的声音,终于将夏娆从噩梦中叫醒了。   迎春扶起夏娆,又叫人摆了小桌将饭菜都拿来来,才小心道:“姨娘,您昏睡一整天了,一定饿坏了,先吃点东西吧。”   “爷呢?”   夏娆看了看四周熟悉的严肃刻板的布置,便知是燕诀的房间,但燕诀居然会让她睡他的床,还真是意外。   “爷昨夜抱着您回来后就出府了。”迎春满眼希望的看着她道。   夏娆的睫毛微微一颤,原来昨晚那个朦朦胧胧却又让她觉得格外安心的怀抱,竟然是燕诀的。   夏娆捧起眼前炖的浓稠刚好的燕窝粥,喝了口,感觉浑身都暖洋洋的,才问道:“大公子现在怎么样了?”   “大公子没事了,王妃今儿一早就带着大公子出府去慈云寺了,说要一直住到年关才回来。”迎春话语里带着几分藏不住的欣喜。   夏娆听罢,也长长舒了口气。   不过燕诀自从昨夜离开,直到过了十天,他才回来,回来时明显看得出他浑身的阴翳都散了不少。   “爷,妾身服侍您更衣。”燕诀一进门,早早侯在门口的夏娆便屈膝行了礼。   燕诀看着小脸红润的她,似乎想到什么,立即撇开眼去,淡淡嗯了一声。   夏娆立即小心的上前伺候。   他个子高,夏娆抬头替他解开披风时,呼吸也落在披风黑色滚边的毛绒上,毛绒轻轻摆动,衬着他脸部轮廓也多了几分柔和,一双桃花眼更是潋滟生光。   真好看。   但斗篷刚取下来,一块粉色绣花的帕子便掉了出来,还好死不死的被她一脚踩到了。   夏娆眨眨眼,粉色的,难道是他心上人的?   “这帕子看起来是……”   “觉得我一个阉人不配么?”   夏娆话未说完,燕诀冰冷的大手已经死死掐住了她的脖子。   夏娆看着他忽然变得阴鸷的目光,竟意外的,有些害怕。   “妾身……”   燕诀看她居然也开始畏惧自己,心底升起一股无名火,一把将她扔在了地上:“好好做你的下人,在我眼里,你什么也不是,再有错处,我便杀了你。”   “是。”   “备茶来书房。”燕诀说罢,浑身的戾气已经散不去,再也没看夏娆一眼便提步离去。   夏娆无奈呼了口气,看着不知何时被他拿走的粉色帕子,想着燕诀方才那么紧张,甚至忽然那么敏感的模样,帕子的主人,一定是他的心上人吧。   想不到啊,恶名昭彰的燕世子,竟也有这么卑微的时候,真想看看燕诀这死太监在心上人面前是什么样子。   书房距离主屋不远,穿过一片临湖的茂密竹林就到了,不过说是书房,其实是处单独的小院子,院子内外都有人把守,夏娆送茶来,还要经过层层通报。   “姨娘且在这儿稍等一会儿。”   小厮说完,就去里头回话了。   夏娆也不急,安静在廊下站着,顺带看看四周,独立小院左侧有一栋三层高的小楼,听迎春说,燕诀爱看书,有一整栋的藏书。   书房右侧则是几间下人房,中间一条青石板路和一颗百年老槐树,就再无其他了,实在简洁。   “你难道就是搅得燕王府鸡飞狗跳的小妖女夏娆?”   蓦的,一道清润却轻佻的声音传来。   夏娆抬头,就见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正阔步而来,一身张扬红衣,俊朗风流的脸上,满是轻佻。   “妾就是夏娆,不知这位公子是……”   “当真是个美人。”少年打断她的话,手径直朝她的腰伸来。   夏娆瞥见这少年眼底的不屑和鄙夷,眉梢一挑,佯装脚下一滑,人便摔到了廊下,手里的茶也尽数泼到了少年脸上。   少年明显一愣,但他还没开口呵斥呢,夏娆便控诉起来:“公子休得辱我,否则我就是死,也不会从了你!”   少年看着她戏精的模样,憋着坏邪气一笑:“明明是你拿水泼了本皇子,你还敢恶人先告状?”   夏娆嘴角僵了僵,他是皇子?   可方才他分明是要轻薄自己,不泼他,也是个死。   凌北墨见她愣住,故意踢了踢她:“喂,要是不想死的话,跟本皇子回去当个洗脚婢怎么样?”   “不行,妾心里只有世子一人,生是世子的人,死是世子的死人。”夏娆看他满肚子坏水的样子,要真的答应他,他还不定把她怎么折磨死。   书房的门终于吱呀一声拉开,夏娆看到亲自出来的燕决,燃起希望:“爷,妾……”   “好生跪着,跪到十三皇子原谅你为止。”燕决冷漠说完,便再没看她,而是问凌北墨:“殿下忽然过来,可是公主有事?”   “就知道你一心惦记着皇姐,只可惜了这里某个痴心人呢。”说完,凌北墨还贱兮兮的凑到夏娆跟前,道:“小妖女,洗脚婢考虑一下,本皇子保证只要你一个洗脚婢。”   夏娆干脆闭眼装听不见,凌北墨这样的纨绔子,与他多说无益。 第16章 才不稀罕他   “喂,你是个哑巴啊。”   凌北墨见夏娆不搭理他,轻哼:“我知道你们这类女子的套路,仗着长了张好看的脸,就自命清高,以为男人都会拜倒在你们的石榴裙下对吧?”   夏娆依旧懒得理他,心里只琢磨着下次做点毒粉随身带着,专治他这种纨绔。   凌北墨见状,又是一脚踢来,夏娆干脆顺势往地上倒去,却不想可这一摔,额头竟被薄薄一层雪掩盖着的锋利石片划了条可怖的大口子,霎时鲜血便涌了出来染红了白雪,十分刺眼。   夏娆疼得闷哼一声,院子里的下人见状,也有些慌了神。   凌北墨也愣住了,立即朝身边人呵斥:“愣着做什么,去请太医啊!”   “还有你!”凌北墨指着夏娆,气得不行:“你认个错不久完了,嘴巴这么硬,我跟你又没有血海深仇,这下好了,你的命都得折腾完了……”   “我没事。”夏娆拢了一捧雪,摸了摸衣袖,看向凌北墨:“能不能借块帕子给我?”   凌北墨立即抽出自己的帕子给她,才看着磕得满头血的夏娆竟不哭不闹,只是淡定的用帕子裹着雪敷在了伤口上,继续稳稳跪着。   凌北墨哭笑不得,蹲下身瞧着她,这才真正看清她的脸,不算格外精致的五官凑在一处,却异常好看,尤其是这双从容无波的眼睛,天然带着几分楚楚可怜,偏生她又倔强的厉害。   “喂,你还不肯求饶啊?”   “就算殿下次再想轻薄妾身,妾身还是会将茶水泼在殿下身上,所以殿下不必替妾身担心了。”夏娆淡定道。   凌北墨眼睛眯了眯:“怎么听你这意思,还等着我道歉呢?”   “殿下身份尊贵,可以不道歉,反正妾身如蝼蚁,也不敢把您如何。”夏娆道。   凌北墨瞧着她还一脸淡定的模样,瞧着瞧着,竟笑了起来:“行,爷给你道歉,你起来吧。”   夏娆看他满眼的兴趣和笑意,知道没事儿了,才暗自松了口气,起了身。   不过方才磕这一下,是真的磕狠了,才起来,身形便晃了晃,眼看着凌北墨的手就要伸过来,夏娆却感觉手臂一紧,转眼人就到了燕诀微凉的怀里。   “对殿下不敬,回去罚抄家规一百遍,禁食三日。”   燕诀冷淡说罢,便将她松了开,看向凌北墨:“殿下也到书房说话吧。”   凌北墨看着空了的手,有些可惜,却也没再说什么,随着燕诀走了。   书房的门啪的一声关上,夏娆嗅着鼻尖的血腥味,看着紧闭的门,淡淡垂下了眼帘。   没多久,燕诀就听人来传,说夏姨娘重新伺候了茶水来。   “这茶叶说是姨娘一片一片挑出来的,水也是姨娘亲自盯着烧的,香气格外浓。”青云将茶端来,小心的笑着道。   “茶是好茶,方才夏姨娘泼我的时候就尝过了。”凌北墨略慵懒的倚在太师椅上似随意道:“燕世子,我看你挺不喜欢这夏姨娘的,不如送给我吧,我带回去逗逗闷子。”   燕诀淡淡垂眸品茶,仿佛没听到他的话一般:“公主喜欢喝花蕊茶,夏姨娘既懂些医术,又擅茶道,便让她替公主挑花蕊茶。”   凌北墨笑看着他:“挑花蕊可不是轻松的活儿,要在冰天雪地里亲手将梅花蕊上的花粉一点儿一点儿的挑下来,为了保持花粉味道,做这活儿的宫女只得穿一条单薄的裙子,每年冻死的宫女可不少,世子爷舍得?”   “能为公主做茶,是她的福气。”燕诀说罢,便开始说其他的事了,半分没有改变主意的想法。   消息传回来时,正在抄家规的夏娆一听,眼皮都没抬:“我抄完家规就去。”   青云有些同情的看她:“姨娘,您也别伤心,世子虽是……但不会三妻四妾,最多再迎娶这位公主,您还是唯一的姨娘。”   青云说完,本以为夏娆会哭,多少也要委屈一下,却见她抬起小脸,弯眸轻笑:“我明白,我会做好茶的。”   夏娆在青云的话传来时,就已经将心底所有的杂念压了下去,她决定,只做好狗腿,等一切打点好,她就要一封休书,带着迎春吃香喝辣去,谁要他妈的男人!   商璃 说:   燕诀:想带走我的人,没门。   夏娆:姑娘我长脚了自己走,哼╭(╯^╰)╮ 第17章 眼前人是心上人   青云瞧着夏娆专心致志的模样,张张嘴想说什么,还没说出来,房门便被人从外面猛地一把推开了。   狂风卷着雪吹进屋子里,夏娆也不禁抬起了头,才瞧见竟是燕诀身边的小厮。   小厮瞧见夏娆,神色紧张道:“姨娘,爷请您现在立即去一趟书房,顺便带上您救人用的东西。”   “谁出事了?”青云立即问。   小厮为难的看了看青云,没出声。   夏娆知道出事人名字他们必是不想让自己知道,淡淡道:“带路。”   夏娆说完,便跟着小厮出门去了。   青云看着事到如今还这么淡定的夏娆,越发觉得世子猜测得对,这个姨娘肯定有问题!   到了书房,夏娆直接被领到了藏书楼的三楼,只是过程中,她被蒙着眼睛。   “姨娘稍等。”   小厮说完,就快速往里去了。   夏娆站在原地,嗅着空气里浓烈的血腥味和淡淡的脂粉香气,睫毛微微颤了颤,这个气味……跟之前那粉色手帕上的味道一样……   “姨娘,爷吩咐,让您悬丝把脉。”   方才的小厮出来,牵了根线在夏娆手里。   夏娆能感觉到前方有数道锐利且阴冷的目光紧紧盯着自己,接过小厮手里的线,夏娆心底便幽幽叹了口气。   “姨娘,您可查出来了?”小厮问道。   “麝香导致的小产,胎死腹中,需要尽快排出,否则母亲也有危险。”夏娆道。   但说完,一个硬物便砸了出来,夏娆蒙着眼睛看不到,那硬物便直接砸在了她的额头上。   夏娆觉得头都蒙蒙的,额角似乎又有温热的液体流出来了。   她勉强站稳,里边却只传出女子低低的哭泣声,和随即而来的燕决的愠怒:“若是保不住,你跟着陪葬!”   夏娆总觉得手指尖都凉凉的,手心微微收紧了,才有力气笑着道:“爷放心,一帖药下去,就能好。”   夏娆说完,就被小厮带了下去。   等夏娆离开,便有个粉衣侍女质问燕诀:“燕世子,你难道还想留这个人活口不成?万一她将此事宣扬出去,那公主的命岂不是都赔上了!”   “她不会说出去。”燕诀盯着这侍女,眼神微厉。   “可是……”   侍女还要争辩,一侧嘶哑着的虚弱声音才传了来:“好了香莲,我相信世子。”   香莲虽然不甘心,到底是没再说什么,只是想着方才夏娆那不惊不惧还笑盈盈的样子,就觉得可气!   燕诀看着躺在床上面色苍白的女子,她柔弱的泪珠粘在睫毛上,脆弱的让人心疼。   偏偏夏娆,竟是完全相反的性格,顽固又坚强,让人一点也怜惜不起来。   “世子在想方才那位姨娘吗?”   “我在想,你就在这里好生养着,等身体好了,我会求皇上将你赐婚于我。”燕诀的语气不自觉的温柔下来。   凌南烟柔弱的小脸上染上些许红晕,语气也带着几分羞涩和坚决:“为了世子,我一定会好好活下去的。”   香莲见状,直接道:“既如此,世子不如叫方才那位会医术的夏姨娘亲自来伺候。”   凌南烟见燕诀似有迟疑,落寞垂下眼帘:“若是世子不愿意,也没关系。”   “既然你你不嫌弃她鲁莽,便让她来。”燕诀轻声说罢,外间已经送了药来,苦涩的药味一飘进来,凌南烟的脸色便更加的苍白了。   “我去拿些蜜饯来。”燕诀道。   “不。”凌南烟声音微颤,似乎怕极了一般:“世子可否就在门外等我,若是世子在,我便什么也不怕了。”   送药的小厮忙道:“可外面很冷……”   “我就在门外。”燕诀说罢,挥退了屋子里的其他人,便去门口等着了。   香莲看了看门口他高大的身影,这才捧着药跪在床边轻声道:“公主,您真的要喝那夏姨娘煎的药吗?”   凌南烟望着这漆黑的药汤,眼神温柔,笑意却不达眼底:“从来不轻易相信人的世子爷,都这般信任她,我自然要喝。”   香莲皱眉,如此说来,燕世子当真对这位夏姨娘格外不同了?   既如此,那这夏姨娘就不能留!   商璃 说:   夏娆:听说有人要搞事情!   事情:惊恐.jpg! 第18章 温柔善良的人   屋外。   “爷,十三皇子已经查出来在公主脂粉里下麝香的宫女,是皇后娘娘的人,但十三皇子的人去时那宫女已经自尽了,您看怎么处置?”青云低声道。   “做成人彘,你亲自送给皇后。”燕诀狭长的眼眸中寒气涌动。   “属下明白。”   青云刚应下,房门就从里面拉开了。   香莲垂眸行了礼:“世子,主子已经歇下了,不过此时身体还虚弱的紧,若是可以的话,不知能否让那位夏姨娘先再此多等会儿?万一主子出事,她也能及时来看。”   “我会让她候着。”   “多谢世子。”   燕诀目光朝屋内深处看起,风轻轻卷着轻薄的纬纱飘动,仿佛要将那脆弱的人影摧残一般:“她如何了?”   “只要那位夏姨娘好生候着,主子就不会有事的。”香莲朝燕诀一笑,转身便紧紧关上了房门。   青云见状,有些不悦,便是皇上都不见得这般轻贱世子!   “爷,您不觉得南烟公主此番忽然回北燕,且又忽然出现在咱们王府,实在些蹊跷吗?”   燕诀察觉到房间里骤然紧张的气息,才淡漠道:“公主之事,不许再提半句。”   青云看着他已然阴鸷的脸,到底是不敢再言。   燕诀只问了句夏娆的位置,便转身下了楼。   不过刚出来,夏娆便凑了过来。   燕诀看到冻得小脸发白的她,和她头上缠着的厚厚的绷带,不知为何,紧绷的心,轻松不少。   “你就在这儿候着,等方才的姑娘醒来后你再离开。另外,今日开始,她由你亲自照顾,不可出半分纰漏,也不可说出去半个字,否则……”   “我知道,否则我分分钟切腹谢罪!”夏娆笑道。   燕诀看她还能笑得出来,唇瓣不觉也泛起丝几不可查的笑意:“你是不是小时候摔过脑袋?”   夏娆:“……”   但下一秒,夏娆便感觉身上一暖,燕诀已经解下了他的披风盖在了她身上。   披风里还有他的体温,让早就冻僵的夏娆瞬间暖和起来。   盖完披风,燕诀就走了,以至于夏娆想借着他心上人的病来亲自出府买药的事儿都没说出口。不过夏娆总觉得,方才的燕决,好似十分的……温柔?   “世子还真是心疼夏姨娘。”   燕决一走,一道陌生的女声就响了起来,夏娆刚回头,就看到了一身粉衣的香莲。   香莲的目光落在夏娆的身上的披风上,眼底溢出丝讽刺,却又很快掩饰了下去,道:“我家姑娘请夏姨娘上去。”   “是。”   夏娆将她方才一闪而过的讽刺收在眼底,心底却奇怪,看这主仆躲躲藏藏的样子,燕诀如今算是救了她们,她不应该对燕诀毕恭毕敬吗?可方才那讽刺,明显是冲着燕诀来的。   怀揣着疑惑一路上了三楼,刚到,就听到一道虚弱又温柔的女声传了来:“夏姨娘,让你在外等了这么久,实在抱歉。”   “爷吩咐由妾身照顾姑娘,姑娘不必客气。”夏娆得体笑道。   “是吗?”凌南烟垂下眼帘来,唇瓣泛起幸福:“世子爷费为我费心了,不过我的身体不好,尤其是夜里,睡上一两个时辰就会梦魇醒来,我不想让世子为了我而担心,夏姨娘,能劳烦你不要将此事告诉世子吗?”   夏娆听着她总是温温柔柔的声音,似乎明白为何传言冷酷的燕世子会爱上她了。   “姑娘放心,我绝不会说的。”   “那就辛苦夏姨娘了,我略备了份薄礼,还请夏姨娘一定要收下。”凌南烟轻轻笑着,转眼,香莲便捧了一支造型精致还镶嵌着块红色宝石的簪子来。   夏娆瞧见这簪子价值不菲,当即要拒绝,却听凌南烟落寞道:“若是夏姨娘不肯收下,我也不好辛苦夏姨娘如此辛苦的来照顾我,回头我便跟世子说,另换了其他人……”   “不……”夏娆怎么能放过这个跟燕诀讨价还价的机会,虽不稀罕这簪子,可她总不能一直这么被动!   想到这里,夏娆收下了簪子,而且这位姑娘既能得燕诀喜欢,一定是位十分温柔善良的姑娘吧。   想到这里,夏娆开开心心的回去了,可谁知第二天她梦还没醒,就被人一把从被窝扯了出来,并质问:“你将偷来的簪子藏在了何处!” 第19章 羞辱   “我何时偷了簪子?”   夏娆刚被人摔在地上,就冷得窜回了被子里。   扯她的聂妈妈看着夏娆,嘴角抽抽。   “夏姨娘,对不住了,照爷的吩咐,我们得搜一搜。”珠帘外,青云的声音传来,伴随着一群婆子翻箱倒柜的声响,夏娆才陡然清醒了过来。   “是谁丢了簪子?”夏娆朝着珠帘外道。   “是藏书楼里的姑娘,丢了支嵌红宝石的金簪。”青云淡淡看了眼屋内,垂下眼帘。   夏娆眉梢高高挑起,聂妈妈却是冷哼一声:“姨娘这是想起来了?既如此就早点说吧,省得奴婢们浪费时间。”   夏娆看了眼被翻得乱七八糟的房间,微笑:“簪子不在我这儿。”   “难怪爷会吩咐奴婢这等专掌府内刑罚的婆子来搜查,原来夏姨娘嘴这么硬。”聂妈妈鄙夷轻哼:“也是,商户家养出来的女儿,可不就是唯利是图?”   “这些话是爷让你说的吗?”夏娆眸底微凉,浅笑看她。   聂妈妈被她的目光看得心底发毛,扬手便扯走了夏娆的被子,还冷笑道:“姨娘,这床也得查查,对不住了!”   夏娆也不与她争执,下了床来,聂妈妈便粗暴的将她的被子枕头全部扔在了床上。   等床上也没搜到后,聂妈妈便回头上下打量了眼夏娆,不怀好意的道:“姨娘,这衣裳里奴婢也得查查,劳您现在就脱衣。”说完,聂妈妈还加重了语气:“全脱!”   “你再说一遍?”夏娆笑盈盈看她。   婆子掌着府里刑罚,主子都曾打过的,岂会把夏娆这么个不受宠的姨娘放在眼里?当即便冷笑:“奴婢说,您现在就全脱了,亵裤都不许穿!”   夏娆见她居然敢当着青云的面这般羞辱自己,知道必是燕诀允许的,当即心里凉了个透:“只有爷能脱我的衣裳,你还不配。”   婆子讽刺轻笑:“姨娘不肯,那就怪不得奴婢强行动手了,来人,给我摁住她!”   话落,夏娆便被摁住了手脚,衣衫被撕破的声音也紧随而来。   明明身为女子,夏娆都能感觉到那极为下流恶毒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姨娘,你看没有爷在,奴婢们不也扒了你的衣裳么?”聂妈妈笑道。   “你们放肆。”夏娆觉得自己手心都在发颤,第一次,她有这么强烈的,杀人的想法。   “姨娘急什么,都是女人。”婆子下流的打量了她一眼,才冷笑:“不过是拔了毛的狐狸,白皮猪奴婢也不是没见过。”   “聂妈妈,什么也没搜到。”   终于有人来道。   聂妈妈这才皱皱眉,冷冷睨着夏娆:“簪子到底在何处?”   “姨娘……”   迎春终于赶来,瞧见这样的夏娆,立即哭着过来拿自己的外袍包住了夏娆。   夏娆散开的长发披散在肩头,眼眶赤红的厉害,她发誓,她恨燕诀这死太监!   “簪子就在那位姑娘的房间里。”夏娆转头,盯着冷眼旁观的青云,努力克制住怒气,道:“你们的目的是找簪子,不是羞辱我,对吗?”   青云眉心一跳。   “是。”   “那就带我去藏书楼。”夏娆道。   聂妈妈皱眉,还要动手,青云才终于开口:“请姨娘更衣,奴才随姨娘过去。”   夏娆冷冷睨着聂妈妈,聂妈妈这才不得不松开了手。   等夏娆换好衣裳出来,聂妈妈还没开口,夏娆先一步走过来狠狠扇了她一巴掌。   聂妈妈气急:“你……”   “敢羞辱世子爷的女人,这一巴掌我替世子爷打的。”夏娆目光幽寒的盯着聂妈妈,忽然温婉一笑:“聂妈妈应该不会跟世子爷计较?”   聂妈妈看着她瞬间变脸的模样,总觉得心底发毛,眼前这人,难道真是个妖女?   聂妈妈还没想明白,夏娆已经走了。   一侧丫环看着聂妈妈忽然高高肿起还有些发黑的脸,吓得捂住嘴:“聂妈妈,您的脸……”   “哎哟,麻了麻了……”聂妈妈也察觉不对劲起来,还没喊两句,整个脸都黑肿成了猪头。   商璃 说:   今儿开始双更,喵喵哒~ 第20章 死猪不怕开水烫   藏书楼。   夏娆才来,就看到了正在花厅坐着的燕诀,和一侧气愤难消的香莲。   “爷。”   “跪下。”燕诀漠然道。   夏娆没有一句废话,乖乖跪了下来,垂眸道:“妾没有偷簪子,簪子现在就在爷手边的桌子下。”   香莲立即朝桌子下摸去,果真摸到了放在桌子边缘空隙下的金簪。   “姨娘这么清楚,多半是你怕被人发现,偷了后藏匿于此的吧。”香莲冷冷看向夏娆。   夏娆看着故意栽赃的香莲,浅笑:“姑娘姑娘若非要说是我偷的,也该准备的再周密些。”   “你什么意思。”香莲见她居然还这么冷静,越发不喜。   夏娆只道:“这么贵重的东西,姑娘一定会好生珠帘内的里间吧,我无上天入地之武功,又不会斗转乾坤之神术,如何在珠帘外把东西偷出来?还是说,姑娘你承认在你家主子沉睡时,你偷偷溜了出去,只留了我一个外人在此?”   香莲平素所见的被指认偷东西的人,早就心慌意乱了,哪里还能如夏娆这般条理清晰的在这儿慢慢分析?   香莲越发觉得夏娆非除不可,冷笑睨着她:“簪子之事我的确还没证据,但昨儿姑娘明明吩咐你,说会做噩梦,让你请世子来伴,你为何不请?我知你妒忌我家主子,可你身为妾室,却妄想独占世子,害得主子晕厥于噩梦之中至今未醒,你却呼呼大睡,是不是罪该万死!”   夏娆看了眼燕诀,他刚好坐在阴影当中,让人看不清他的面色。   “不论世子信不信,你家主子昨儿说的,是不要将此事告诉世子,因为她心疼世子,怕世子担心。”夏娆淡定道。   香莲气结,一时竟不知该怎么辩驳这话。   正好此时,珠帘内转来了些微的嘤咛。   燕诀起身便往里面而去,看也没看夏娆。   “世子,你怎么来了?”   凌南烟虚弱的声音传来。   香莲似乎有些紧张,急急朝珠帘内看去,都顾不上夏娆。   “你可好些了?”燕诀的声音变得温柔起来。   凌南烟看着面前一身黑色锦袍的燕诀,风度翩翩,略带着几分阴柔的俊美更是摄人心魄,不由脸颊绯红:““我没事,外面为何这般吵闹,是不是香莲不懂事,又吵着世子了?”   “无妨……”   燕诀话还未说完,就听夏娆的声音传来了:“您的丫环责备妾身偷了簪子,并且未告诉世子爷您半夜容易梦靥之事,世子正在责罚妾身。”   方才夏娆看香莲那般紧张,就知道此事多半凌南烟不知情……亦或是,装作不知情。   窗户纸捅破,燕诀面色微沉,香莲立即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凌南烟小脸煞白,嘴唇也微微颤抖着:“香莲,你为何如此?我不是告诉过你,我们来这里,不是来给世子添麻烦的,你怎么可以……”话未说完,凌南烟便激动的咳嗽起来。   燕诀面色冷寒,直接朝夏娆呵斥:“滚出去跪着!”   夏娆梗着脖子跪的直直的:“妾跪着无妨,但看这位姑娘模样,必须马上用药,且小产后寒气不除,往后恐怕再无生育的可能。”   燕诀目光冷厉的看向她:“那你就立即开药方!”   “妾不敢开。”夏娆能感觉到燕诀毫不避讳的杀意,但还是没退缩,她知道,一旦退缩,燕诀说不定会杀了她。   “你再说一遍?”燕诀的语气也幽寒起来,带着瘆人的凉意。   夏娆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目光,道:“妾昨日就想告诉爷的,姑娘病情非同小可,所用的药对形状气味和年份都有极高的要求,旁人去买药,恐怕难以挑到合适的,所以要最快用到最好的药,得妾身亲自去挑选。”   “说完了?”   “是。”夏娆定定应下。   凌南烟咳得越来越厉害,香莲早就吓得哭了起来:“世子,你就让她去吧,若是再耽搁下去,主子她怕是撑不住了。”   终于,燕诀开了口:“你去。”   “往后每日都要出去采药,只要去各个药品看过,才能挑到最好的。”夏娆趁机道,反正砍一刀是死,砍两刀也是死,无所谓了。   燕诀眼眸危险眯起:“好,我让你去,每日最多出去半个时辰,且需青云陪着,若有半点差错,我便砍了你这双手。”   “爷放心,妾身爱惜小命,绝不敢有所耽搁。”夏娆心底的石头终于落了地,不过这凌南烟主仆……要跟她玩儿么,那她不介意当条好狗腿的同时,送她们一份美味大礼包!   商璃 说:   求钻石求票票呀~(声嘶力竭.jpg) 第21章 第一步,赚钱   幽暗的书房内。   燕诀才进来,便察觉到了藏匿于暗处的人影。   “说。”燕诀淡漠道。   “回禀爷,聂妈妈昨夜私下与香莲见过。今日在夏姨娘房间内那些羞辱,青云全部知道,但并未阻止。”暗处的人影道。   “难怪。”燕诀回想起夏娆被带到藏书楼来时,那隐忍而又冰凉的眼神,负在身后的手微微一动:“那便砍断聂妈妈的双手,夜半时,送到香莲床头。”   暗处的人应下,又迟疑道:“那青云怎么办?”   “跟以前一样。”燕诀漠然。   “可您继续这样纵容他,万一他……”   “他不会违背那个人的话。”燕诀似乎想到什么,眸底浮起一丝挣扎,便又很快被冷漠所代替:“其他的,依旧照计划进行。”   暗处的人看着燕诀孤单背影,心底幽幽一叹,这才从暗处消失了。   府外。   夏娆跟青云一道坐着马车出了府。   马车十分颠簸,夏娆干脆拿面纱蒙了脸,掀开了车帘朝外看去。   繁华热闹的大街,穿着长裙长衫的男女来来往往,就像是到了影视城一般。   很快马车便在一处偏僻又小,但距离最近的药房停下了,趁着青云去停马车的空档,夏娆飞快的进了药铺,见铺子里没客人,直接道:“我要见掌柜的。”   “姑娘有何吩咐?”柜台前的老头眼皮掀起,瞧见衣料普通的夏娆,又懒洋洋垂下了眼皮继续扒拉自己的算盘。   夏娆笑着凑过来,低声道:“我要买几味药做我祖传的美容养颜丹丹。”   掌柜的轻嗤:“美容养颜丹?我们这儿多的是,姑娘要什么药,且说吧。”   “春季第一批开的迎春花蕊,夏季第一批开的荷花蕊,秋季第一批开的菊花蕊,以及冬季第一批开的梅花蕊,各十两。”夏娆微笑。   掌柜当即轻蔑笑起来,捋着胡子不屑的瞧着夏娆,道:“姑娘,不是小的瞧不上你,实在是这几味花蕊做成的丹丸,还不如小的铺子里卖的最便宜的养颜丸有效呢,您看看,这儿有美白的,还有祛斑的,至于效果嘛,吃个百十来丸就能见效……”   “我这几味药,配上我祖传的秘方,一丸就见效,美容祛斑算什么,我这药可是能让人年轻十岁的。”夏娆淡定笑着道,还指了指掌柜的的眼角:“掌柜的这眼疾,应该超过三年了,如今右眼几乎看不到什么东西了吧,若是再不吃药,眼睛怕就废了。”   掌柜的原本以为她在吹牛,可听到后半句,就怔住了。   她可还没把自己的脉呢,只看一眼就能知道自己的病?   夏娆转头瞧见青云已经过来了,这才语气幽寒的跟掌柜道:“你要不想死,就乖乖闭上嘴。但若是想赚一大笔钱又治好眼睛的话,就悄悄把我要的东西准备好,我背后的主子,你可惹不起。”   话落,青云已经进来了。   夏娆这才佯装淡定的将药方给了掌柜:“照药方抓药,每一样我都要细细挑过。”   掌柜的看了眼青云腰上挂着的燕王府的腰牌,以为夏娆背后的主子就是燕王府的贵人,哪里还敢废话,赶忙便去抓药了。   等到药包好送到夏娆手上时,夏娆嗅到那萦绕在空气里的花蕊香气,才微微弯起了眼睛,跟着青云往下一个药铺去了。   不过接下来就没这么顺利了,青云似有察觉一直盯着她,夏娆不敢冒险。   但好歹成功了一家,那么接下来,就是先挣钱了!   回府的路上,夏娆还在盘算离开燕王府后需要多少银子,便听青云道:“姨娘不恨吗?”   “聂妈妈那般羞辱您,其实是藏书阁的那对主仆授意的,姨娘可知道她们主仆的身份?”青云又问。   “青云管家似乎有话要告诫我。”夏娆脚步微停,眼眸幽深。   “奴才只是觉得姨娘心地善良,不忍心看姨娘白白被折磨死。”青云微笑看着夏娆,毫不掩饰眼底的算计:“所以姨娘不妨考虑下,与奴才合作。”   商璃 说:   还有一章么么哒 第22章 陪你玩到底   直到回到王府,夏娆心里还在思虑青云的话。   青云此举,不可能是经过燕诀授意,那这么说来,青云另有其主?   方才青云话语里的意思,竟是要利用自己除去藏书阁里的人,夏娆知道藏书阁里的人乃是当朝公主,可这位公主不也是燕诀的心上人么?还有她这次的小产……   夏娆越想,就越觉得越乱,仿佛每个人都藏了秘密似的。   “姨娘,药煎好了。”一侧侍女提醒。   夏娆瞧着炖好的黑乎乎的药,嗅着空气里弥漫的苦涩,嘴角微微勾起,端去了藏书阁三楼。   “怎么这么苦?”   香莲接过夏娆送来的药,只闻了闻,就差点吐出来。   夏娆依旧低眉顺眼的模样:“良药苦口。”   香莲咬着牙看了眼背脊挺得直直的夏娆,轻声威胁:“若有差池,小心你这双手!”   “是。”夏娆淡笑应下。   香莲这才端着药往里面去了,但没多会儿,就听到里面呕吐的声音传来,夏娆眼底笑意更深,中药三苦的黄连,木通,龙胆草她可一样不差的全用上了。   但苦,只是小惩,重点还在她方才洒在香莲身上的药粉。   “若是没旁的事,妾身先下去炖另外的药了。”夏娆轻声道。   “辛苦夏姨娘了。”凌南烟隔着珠帘瞧着她依旧不急不躁的模样,美眸微深:“夏姨娘怎么穿得这样单薄,若是不嫌弃,我这儿有几件旧衣,姨娘拿去穿吧。”   香莲闻言,嘴角也跟着泛起讽刺,瞧见夏娆穿着条素粉的裙子,转身就拿了条大绿的锦绣斗篷来,扬着下巴道:“夏姨娘,赶紧收下吧。”   夏娆看了眼这斗篷,上等皮毛滚边和极品的蜀锦面料,绝美的刺绣加上缀着的一颗颗圆润的珍珠,拿去卖了,五十两应该绰绰有余吧。   “多谢姑娘。”夏娆微笑。   凌南烟看她居然还波澜不惊,抓着被子的手不由收紧,就连燕诀都因为她一言一语而真情流露,她一个姨娘,还妄想装作高高在上什么也不在乎的模样么。   凌南烟轻轻咳了两声,才道:“夏姨娘不嫌弃就好。对了,因为今儿香莲的错,我实在无法弥补,所以已经央求了世子,今儿下午将你的弟弟接来燕王府陪你了。”   夏娆眉心猛地一紧,原主夏娆的弟弟今年才六岁,是她穿越来后,在夏家唯一在乎的人,凌南烟把他接来想做什么!   看到夏娆终于有了反应,凌南烟这才满意的扬起笑意:“夏姨娘都这般聪明,弟弟肯定也是伶俐的孩子。”   并不是。   夏娆的这个弟弟,是天生的低智儿,可却有一个世界上谁也无法比的纯真心灵。   夏娆手心微紧:“姑娘,妾身的弟弟身体不好,妾身并不觉得孤单,不需要……”   “咳咳咳……”凌南烟又咳嗽起来。   夏娆见她果真是故意,拳头紧握。   好,你要玩,我陪你玩到底!   出了藏书阁,夏娆便要往燕诀的书房去,但她又有些迟疑。燕诀此人绝情又心狠,这件事又是他的心上人提出来的……   就在夏娆站在燕诀书房门口犹豫不决时,身后便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小妖女,在后悔没做本皇子的洗脚婢吗?”   夏娆回头,看到一身大红长衫阔步而来的凌北墨,眉梢微挑,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商璃 说:   今天也是双更哦,小姐姐们不要漏了前一章…… 第23章 骄傲的公孔雀   凌北墨瞧见眼底泛着狡黠的夏娆,不知为何,竟格外喜欢她这模样。   “想算计本皇子,你还嫩了点儿。”   凌北墨抬手,一个爆栗子敲在夏娆的头上。   夏娆疼得恨不得踹飞他,好歹忍了下来,垂下眉眼恭谨道:“妾怎么敢算计十三殿下,妾只是……算了,不提也罢。”   凌北墨脚步一顿,眯眼看她:“只是什么?”   “是妾身自己的事。”夏娆一声叹息,侧开身让到一旁:“殿下请。”   但夏娆越是不说,凌北墨这心底越是痒痒:“你倒是聪明,你方才要是直接求我,我还真不一定会应,可你这遮遮掩掩的,我还偏要帮你不可。”   夏娆看着他带着几分得意的模样,笑着弯起眼:“倒也不是难事,是今儿有人要擅自接了妾的弟弟来王府,妾不想弟弟过来,所以妾需要一个说话有分量的贵人帮忙。”   凌北墨看她不但没了之前的倔强,反而满是崇拜的盯着自己,心底更痒痒了。   “小事一桩。”凌北墨双臂环胸,浑身都张扬着魅力的凑到夏娆跟前,邪气笑道:“不过,你得答应给我绣一条香帕。”   果然轻浮,又骄傲得像只公孔雀。   夏娆面上自然笑着答应,帕子么,随便捡一条就行。   凌北墨立即打发了人去夏家传话,这才满意的到书房去了。   只是才进来,就看到了坐在书桌后浑身透着寒气的燕诀。   凌北墨吊儿郎当的在一旁坐下,笑着道:“燕世子,你瞧娆儿多喜欢我,不如你就成全了我们吧。”   “殿下可知道是谁要接她弟弟来王府的?”燕诀淡漠翻阅着手里的密折,道。   “还能是谁,不就是你……”   “是公主。”燕诀道。   凌北墨嘴角抽了抽,是谁不好,怎么偏偏是皇姐?   “未来姐夫,你可得帮帮我,你知道,皇姐最不喜欢有人违背她的命令,若是她知道是我坏了她的好事,一定会生气的。”   “殿下自己解决。”燕诀说完,才将手里的折子放到了他跟前:“燕王此番回京,会交出手上的兵权,殿下若想要,趁早安排。”   说完,便起身离去。   凌北墨依旧吊儿郎当翘着腿,朝着他冷淡的背影笑道:“军权有什么要紧,娆儿这小妖女甚合我意,你就给了我嘛。”   燕诀一步未停,径直踏进了风雪里。   凌北墨看着风雪卷起他的衣袂,嘴角微微勾起,当真看不出来,最不可能被女人所绊的燕诀,竟真的会掉进女人的温柔陷阱里。   清晖园,夏娆房间里。   夏娆刚将四季花蕊分好剂量,房门就被人从外面毫不客气的推开了,   夏娆对这样忽然闯进来的人早就有防备了,不等抬头去看,先将东西收了起来,却听到燕诀冷冷的声音:“很想去皇子府?”   夏娆眨眨眼,这哪跟哪?   可还没想完,便觉腰上一紧,再转眼,人已经被燕诀扔到了床上。   不是吧,这死太监那般羞辱她以后,还想跟她欢好?   燕诀睨着眼底暗藏着怒意的夏娆,长眸微寒,倾身便压了下去,可下一秒只听到砰的一声巨响。   燕诀微楞,夏娆也愣住了,她瞧了瞧自己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的脚,和摔在地上一脸懵逼的燕诀,忽然觉得,自己这次,可能真的离死不远了…… 第24章 更危险的男人   夏娆咬着唇,内心的倔强不投降派和认怂求生派打了一架,很快倔强不投降派就输了。   “爷,妾今儿这腿有些抽筋。”   夏娆立即乖巧的跪在床上。   燕诀脸色微青,起身后却什么也没说,继续上了床,还放下了帷幔。   夏娆眉心微跳,这么尴尬的情况下,他还想强来?   但还没想完,燕诀的手便顺当的落在了她的腰间,狠狠一拧,夏娆当即便疼得叫出了声。   “继续。”燕诀睨着她。   夏娆总算反应过来他要自己做什么了,可他不能明说吗!   但没一会儿,夏娆就发现燕诀的神色有些不正常起来,他耳根似乎有些发红,盯着自己的目光有些不自然,仿佛想逃避般。   见状,夏娆故意问他:“爷在想什么?”   燕诀冷冷瞥她一眼,起身便要离开,谁知夏娆的长发不知何时缠在了他衣襟前的玉扣上。   他猛地起身,疼得夏娆当即轻呼出声,下意识就把他给抓了回来。   燕诀不备,被她这般一扯,直接吻上了夏娆。   好软……   一瞬间,燕诀脑海里只有这两个字。   他看着疼得眼眶湿漉漉的夏娆,心底异样的感觉越来越深,身体也意外的有了反应。   不等夏娆出声,燕诀已经逃也似的离开了。   夏娆捂着仿佛头皮都扯下一块的脑袋直抽凉气,好半晌,才缓过这口气咬紧了牙,死太监没人性,要不是还得抱你大腿早毒死你八百回了!   歇了会儿,夏娆才往屋外看了看,待看到窗外那浅浅的脚印时,才眉梢微挑,想不到清晖园都有燕诀不得不防着的人。   连身边人都要防着,他可真累。   夏娆瞧着时辰不早,便轻声往藏书楼而去,若是计算不错,藏书楼也该有热闹看了。   但刚出垂花门不远,就看到了负着手一脸笑意的凌北墨。   “小娆儿,真的不考虑一下跟我走吗?”   夏娆看着他,虽然轻挑,但笑容明朗阳光,前不久还帮了自己,可夏娆本能的觉得,他比燕诀,更危险。   而且燕诀下午演的这场戏是给谁看的,之前她还不知道,现在似乎明白了。   “妾倾慕世子,多谢殿下好意。”夏娆垂眸浅笑。   “倾慕?”凌北墨笑起来:“他一介阉人,性格乖戾,在他眼里,你不过是如蝼蚁般轻贱的人,不似本殿下,可是真心喜欢你。”   夏娆并在腹前的手微微紧了几分,垂着的眼帘终于抬起:“殿下能许妾身正妃之位吗?”   凌北墨眸色一凛。   夏娆看出他的意思,微微一笑,略一屈膝,便径直离去。   凌北墨看着她纤弱却极其从容的背影缓缓消失在转角,嘴角的笑意才越发大了起来。   “殿下。”暗处走出一个人影来,道:“今儿下午,燕诀与这位夏姨娘缠绵近半个时辰,看来她当真很得燕诀喜欢。”   “嗯。”凌北墨如狐狸般的长眸微微一扬,笑道:“吩咐下去,改变计划,这位夏姑娘,本皇子很喜欢!”   商璃 说:   更新了两章哦,不要落下啊不然前后连不上的嘤嘤嘤…… 第25章 只需一针   夏娆刚到藏书楼下,就听到香莲的呵斥传来:“你还不滚上来,你瞧瞧你开的药,今儿我家主子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要你陪葬!”   夏娆看着香莲不断抓挠着脸和胳膊、脸憋得发白的模样,唇瓣掠起一丝几不可见的凉意,这才上了三楼来,道:“我的药没有问题,倒是香莲姑娘,似乎不大舒服?”   “你少废话,若是你的药没问题,怎么姑娘喝过药后,就开始浑身发痒了!”香莲气道,可她越是生气,身上就越痒,好似浑身都爬遍了小蚂蚁似的,痒到了骨子里,让她丝毫顾不得理智,开始不停的前胸后背的抓挠起来。   夏娆看着她这狼狈模样,这才转身朝里间道:“姑娘可否让我瞧瞧?”   凌南烟也痒得难受:“你进来吧。”   “可是主子,万一她……”   “行了。”凌南烟似乎强忍着痒痒,声音都微微颤抖着,夏娆才进来,便看到了她从脸到手指尖,都冒出了一片细细密密的红疹子,十分狰狞可怖。   凌南烟似乎有些难堪,却还是将自己的手抬了起来,示意夏娆来把脉。   夏娆只垂眸道:“姑娘可是对花生过敏?”   凌南烟微讶,她脉都没探便知道了?   “可主子的食物里不可能有花生,分明是你的药……”香莲粗鲁的拨开珠帘,进来斥责。   但话还未说完,就见夏娆目光灼灼的盯着她:“你何时接触过花生吧,厨房最近常做一种名叫提糖酥的点心,其中便有花生,至于你,倒是对花生不过敏,而是体内邪毒淤积已久,今日才爆发出来而已。”   “你未曾探脉,如何敢这样笃定?”   香莲刚心虚,外间便响起一道陌生女子的声音。   夏娆转头看去,便见一个衣着富贵容长脸的年轻女子走了进来。   香莲瞧见来人,立即道:“江小姐,您来的正好,这夏姨娘还不知给主子和我下了什么毒!”   江郁一听,细长的杏眼里溢出丝轻蔑:“区区一个贱妾而已,就敢耍这些手段,放在我江家,早就拉下去杖毙了!”   “这位小姐说的是。但妾贱命一条,不值得小姐动怒,否则要危及性命了。”夏娆抿着唇角低眉顺眼道。   江郁脸色微紧:“你这贱婢竟敢咒我,你可知我是谁?”   “妾只是知道江小姐身患隐疾,切不可动怒而已。至于南烟姑娘,只需一针,即可痊愈。”夏娆淡定的回头朝凌南烟道。   这位江小姐么,她怎么会不知道?夏家是卖药材的药商,江家却是掌管京城药材专供的京官,夏家曾想破了脑袋都想攀上江家,甚至差点把自己送去给年迈的江老太爷做妾……   “你还真以为自己是神医不成。”江郁面子挂不住,再要斥责,却听凌南烟的声音传来:“那就劳烦夏姨娘了。”   “主子!”香莲想阻止。   可凌南烟早就痒得受不住了,她又不能不矜持的像香莲那般去挠,夏娆还说一针就能治好,她怎么能忍得住不试一试?   江郁也跟着上前道:“我立即叫我爹爹请最好的大夫,送最好的药来,您何必让这贱妾糟蹋您。”   “江小姐,那件事我们迟些再说,你先退下吧。”凌南烟藏起眼底的不耐,温和道。   江郁还要再说,但看到凌南烟微冷的面色,只得退下了。   夏娆依旧垂着眉眼,却也感觉到江郁那愤愤不平的模样,但这凌南烟既然掩藏了身份躲在这里,怎么又叫了这江小姐来?   不过那位江小姐,若是今儿不消消气,只怕很快就要病发了。   想到此处,夏娆微笑的扬起针,朝着凌南烟后颈最疼的穴位扎了下去。 第26章 那个神医   任凭凌南烟再矜持,也疼得尖叫出了声。   凄厉惨叫过后,凌南烟才发现,浑身不仅不痒了,红疹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消退了。   她当真有这般厉害的医术?   凌南烟心底惊诧,可面上却未显露。   看着垂首立在一侧淡定又安分的夏娆,凌南烟心思微深,歉意的道:“之前我与夏姨娘之间有许多误会,夏姨娘不计前嫌救了我,我实在感激,夏姨娘,你愿意成为我的朋友吗?”   夏娆顺从道:“妾身份卑微,只怕高攀不上姑娘。”   “怎么会呢,夏妹妹蕙质兰心,只要你不嫌我体弱多病。”凌南烟说着说着,便默默垂泪起来。   夏娆看着她晶莹的泪珠仿佛不要钱般往外流,暗自佩服。   “夏妹妹,你还是不肯原谅我吗?”凌南烟问。   “妾惶恐,既然姑娘不嫌弃妾身,那妾身自当从命。”夏娆微笑看她,演戏么,谁不会呢,不过往后,你可别后悔。   夏娆离开后,香莲就跪在了地上,浑身都已经抓挠出了条条血痕来,还不甘心问:“公主,您何必对她低三下四,这样的蝼蚁,让世子爷直接碾死就好了。”   “你懂什么?”凌南烟看了眼已经恢复正常的手臂,嘴角噙着些凉意,轻笑:“父皇曾说过,在位者,就是将一切能利用的资源利用殆尽,何况夏娆有这样高超的医术。”   “只是医术罢了,宫里的太医……”   “真是愚笨。”凌南烟睨了眼香莲:“十年前曾搅动江湖令四海臣服的第一神医你可还记得?”   香莲终于反应过来:“公主是觉得,这夏娆与这位神医有关?”   “否则她一身医术从何而来?饶是神童在世,在闺中自学定也学不到她这个程度,而且我想世子肯留下这么个坏了他名誉的女子,多半也是这个原因。”凌南烟说完,唇角勾起,这世上,还没有她凌南烟想要却得不到的东西!   夏娆这厢刚出藏书楼,瞧见地上的积雪还未清扫,好心情的踩着雪上那大大的脚板印走了起来,心里也慢慢盘算着目前的处境。   她已经有了赚钱的法子,凌南烟似乎暂时不会找麻烦了,那么接下来,就是燕王府的年关了。   想到这里,夏娆心思沉了沉,等燕王府的人全回来,她的处境只会更加艰难。   但刚想完,就见身前堵了一道高大的黑影,一抬头,便蓦地撞进了燕诀那幽深如海的眼眸里。   夏娆不自觉的便往后退去,却被燕诀一把拉了过来,夏娆的脸毫无防备的撞在他坚硬的胸膛上,疼得她直皱眉头。   “好好走路。”燕诀道。   “是。”夏娆心底翻了个白眼,但转眼,却发现他唇角竟忍不住泛起了笑意。   难道看错了?   夏娆眨眨眼,再次看去,他唇角的笑意仍旧,倒是自己鼻间两股热流涌来。   “不许再接近藏书楼的人。”他道。   “为何?”夏娆不解,明明是他让自己伺候凌南烟的。   话才问完,就见燕诀抬起了手来。   夏娆以为他气得要打自己,又不敢躲这没人性的死太监,干脆闭上了眼睛等着挨打。   可下一秒,夏娆只嗅到一股淡淡的幽香靠近,而后微热的手指落在她的脸庞,轻轻替她擦去了鼻血。   夏娆满心的疑惑,等睁开眼睛,燕诀已经转身离去。   “姨娘,出大事儿了!”   不等夏娆多想,迎春便急匆匆的赶了来,拉着她惊恐道:“奴婢方才听出门采购的婆子说,外面都在传您下药害人,还咒江家小姐今儿就死,府上的人都在说世子爷肯定不会轻饶了您的!” 第27章 瞧不上她一个妾   “小娆儿,出什么事了?”   迎春才说完,凌北墨的声音便从不远处响起。   夏娆看到他,心底的疑惑才散开了,原来方才忽然露出那一丝温柔的燕诀,又是在演戏。   “没事。”夏娆朝凌北墨一笑,就拉着迎春走了。   凌北墨看着她离开的模样,笑意微深,倒是燕诀,似乎真的很喜欢他的小娆儿呢。   燕诀去看过凌南烟后,便回了书房。   青云看到他手指上沾染的血,打了水来,还道:“爷,今儿南烟公主请了江家小姐过来。”   “嗯。”燕诀淡淡洗净手上的血迹,脑海里浮现的却是夏娆一蹦一跳的开心模样,她好似一点不为目前的处境而难过,还有那晚在柴房,她坚定的说,只想要活下去……   就这么想活着么,即便日子黑暗的一点光亮也看不到。   “燕王府的其他人会在三日后回府,你通知管家好生准备。”燕诀看着水里氤氲开的鲜血,淡漠收回手,顺带也将心底的疑惑全然化成了冰。   迎春胆战心惊了一晚上,倒是夏娆呼呼大睡十分安稳,直到第二天一早,江家来人,说江家唯一的嫡女江郁,昨夜便陷入了昏迷,危在旦夕。   “夏姨娘,爷吩咐让您立即去一趟江家。”   迎春正服侍着夏娆更衣,就听到外间传来青云的声音。   迎春吓得牙齿打架,紧紧拉着夏娆道:“姨娘,这可怎么办呐,江家人肯定很生气,您若是过去……”   “姨娘请快些。”青云在外间道。   夏娆安抚下迎春,这才跟着青云出了门。   江家来接的是一个长脸吊眉的冷面婆子,婆子看到夏娆来的一瞬,眼底露出丝惊讶:“这位便是夏姨娘?”   “正是。”青云道。   婆子皱眉:“我江家虽只是区区四品,可我家老夫人乃是一品诰命,与太后娘娘更是手帕交,我家小姐是老夫人的命根子,若是此番真出了事,您应当知道老夫人的脾气!”   青云神色淡淡:“既然江家不信任夏姨娘,还请另寻他人,世子吩咐了,若非看在老夫人的面子上,也不会让夏姨娘去江家。”   婆子语塞,又看了眼面前美貌有余却年轻稚嫩的夏娆,语气已带着几分威胁:“夏姨娘既然能一口断言出我家小姐的病症,想必定有法子医治?”   “有。”夏娆浅浅一笑。   婆子顿了顿,到底是请了夏娆上了江府的马车。   马车跑得飞快,夏娆颠得七荤八素,那婆子也只是冷淡瞥了一眼,直到马车终于到了江家。   不过马车刚停,那婆子便掀开车帘冷冷吩咐:“停去侧门。”一个妾,还想走江家的大门么?   夏娆眉梢微挑。   等从下人专用的侧门进来,拐过七八个弯,才终于到了一处小院子前。   “你在这儿候着。”那婆子故意拿手指着夏娆,跟门口丫环吩咐:“这位就是夏姨娘,商户出身,没见过什么世面,不知道大家族的规矩,你们小心照顾着,别让她出了差错,丢了燕王府的脸面。”   丫环们一听,纷纷嘲弄的笑起来,仿佛看马戏团的猴子一般。   夏娆见状,依旧淡定笑着,一会儿,有你们哭的时候。 第28章 打个赌   夏娆等了大约半盏茶的时间,那婆子才掀了帘子。   “夏姨娘,请进吧。”   “我想我还是不进去了。”夏娆道。   婆子皱眉:“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今儿说能治好,只是耍弄我江家不成?”   “我只是现在不敢进这门了,半刻钟以前,我还有把握能救活江小姐;半个时辰以前,我一帖药下去就能让江小姐痊愈,可现在,我即便进去,也不敢保证能留下江小姐这条命。”夏娆轻声道。   婆子怔住,若是一开始带着夏娆走正门进来,的确能提前半小时;若是方才她不故意拖这么久,的确能提前半刻钟……   “我看你一开始就救不了!”婆子强撑着发软的腿呵斥,放下帘子就要进去回话,转头却见个身量高挑的体面侍女走了过来。   婆子紧张的低下头:“这夏姨娘……”   “夫人吩咐,不论夏姨娘能不能救,都不会责怪,夏姨娘请进。”侍女冷淡睨了眼婆子,才朝夏娆规规矩矩行了礼。   “我自当尽力。”   夏娆这才应下,随侍女进去了。   夏娆见到江郁时,她房间里挤满了大夫,大夫们瞧见夏娆过来,无不是鄙夷讽刺,甚至有人道:“江夫人,您怎可让个卑微污浊的妾来胡闹,她能攀得了阉人的床,可不一定就是神医了。”   “我就是不开药,江小姐也活不过今晚。”夏娆淡淡看向那出言侮辱的矮胖男人,微笑:“这位大夫可能救?”   “医者仁心,我虽不能救,也不能看你害人!”男人见夏娆一个贱妾还敢在此反驳,气得脸都青了,又道:“我看你连基本的教养都没有,怎么可能学会博大精深的医术,燕世子怕不是阉人做久了,来个不知廉耻的女人,就被耍得团团转。”   在场众人也都议论纷纷起来,没人相信夏娆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女子医术能凌驾在他们之上。   最重要的是,众人都鄙夷极了燕诀这个心狠手辣的阉人,又何况阉人的妾呢?   江夫人也迟疑起来。   夏娆眸色微寒,盯着那出言不逊的矮胖男人,道:“这位大夫如此自信,我们不如打个赌。”   “打赌?你配吗?”矮胖男人冷笑。   “我不配,世子爷总配,你要不跟我打赌,你今儿羞辱他的事,我会一字不差的告诉他。”夏娆笑容里已泛起丝寒意。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立即安静下来。   男人咬咬牙,盯着这半点不怯的夏娆,哼道:“赌就赌,今儿就赌你救不救得活江小姐,若是救不了,你就一根绳子上吊了去,省得你一颗老鼠屎,坏了我整个北燕女子的名声!”   江夫人皱眉,这赌也太狠了些。   但她刚要开口相劝,便听夏娆道:“我若是赢了,你便穿上女装,去燕王府门口磕三百个响头,大喊‘我是庸医’。”   说罢,夏娆看了眼床上已经呼吸渐弱的江郁,朝人群里一直不曾嘲讽过自己的一位白发老大夫道:“可否跟您借三根银针?”   “你连银针都没有,还想救人?”那矮胖男人笑得越发大声:“你今儿若是上吊死了,我也是为民除害了。”   江夫人有些不悦,夏娆若是要上吊,岂非自己的女儿也没救了?   老大夫很快借了银针给夏娆,夏娆让众人退到门外,只留下江夫人和侍女,便开始施针了。   但不过一会儿,众人就听到江夫人的哭声传了来。   商璃 说:   夏娆:哼哼哼,跟我比医术,输的你底裤都不剩!   燕诀:媳妇儿好样的! 第29章 也是个狡诈的   以矮胖男人为首,众人立即冲了进来。   可刚进来,就纷纷张大了嘴巴。   方才还气若游丝的江郁,这会儿竟面色红润的坐起来了!   “难道是回光返照?”   有人禁不住问出声,众人也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以那矮胖男人为首,更是确定这就是回光返照,否则区区三根银针,就能救下一个将死之人?   “诸位!”江夫人听着这些话,气得脸色微青:“你们也都是有名的大夫,与我江家更是关系匪浅,如今竟毫无医者之心在此胡乱猜测,实则有违医道!”   “江夫人,可否让老朽替江小姐把脉?”方才那白发老头恭谨的上前问道。   江夫人这才压下这口怒气,请了老大夫过来。   老大夫探脉之后,很快得出结论:“依脉象来看……”   老大夫捋捋胡子,看着眼巴巴的众人,道:“的确已经没有大碍了,接下来只需好好调养即可。”   在场众人顿时傻眼,那矮胖男人更是牙关一咬,转头便打算溜之大吉。   可刚转过身,就发现夏娆居然站在他身后,幽潭似的眼睛里似乎还藏着些满意。   矮胖男人不由脚底一寒:“夏……夏姨娘……”   “明日,我在燕王府门口等你。”夏娆微笑。   江夫人见状,这才走过来,不甚在意道:“夏姨娘,你别介意,大家方才只是有口无心罢了,若是方才那些话儿传了出去,倒叫人误以为是夏姨娘你心胸狭隘了。”   夏娆看着面前这位面貌和蔼的江夫人,心底掠过丝讥诮,什么有口无心,她直到现在才出来,不过也是觉得自己一个出身低微的妾,不值得忌惮罢了。   “妾身没见过什么世面,江夫人既说是有口无心,便是有口无心,但这位大夫既然与我打了赌,那就一定要履约,否则岂非叫人以为他言而无信?君子无信而不立,我虽身份低微,却也不能叫他成为无信小人。”夏娆笑盈盈的看她。   江夫人的脸仿佛被人打了一巴掌似的,火辣辣的疼。   众人这才发觉,燕世子是个阴险的,他这妾,也是个狡诈的!   江夫人微微青着脸,勉强挤出个笑,才叫了人来送夏娆出府。   夏娆也不多留,只看了看一侧欲言又止的白发老大夫,笑道:“您若是不嫌弃,明日可来王府,我将今儿救人的法子告诉您。”   “这……老朽如何敢当……”   这样的妙法,就是出了名的神医,那也是不肯轻易授人的,没想到她居然这样大方!   在场的众人羡慕到流口水,却再没一个敢吭声的。   夏娆微微一笑:“老大夫医者仁心,自然当得,倒是那些个庸医,学了也是白费。”   众人喉咙微梗。   夏娆离开,江夫人才把其他人也送走了。   江郁看着直揉眉心的江夫人,不满道:“娘,您干嘛非要请这贱妾来,让她给我提鞋都不配,您还任由她羞辱来给我看病的大夫。”   “今儿多亏她救了你,而且她的确有几分本事,若是那件事她肯帮忙的话,说不定我江家就有救了。”江夫人眯起眼睛想了想,起身就往江老夫人的房间去了。 第30章 挑事   夏娆回到燕王府后,本想去给燕诀回个话,谁知燕诀带着青云出去办事了,她只得回了清晖园。   刚回来,就看到清晖园门口正被几个小厮推搡的迎春。   夏娆皱眉,清晖园是燕诀的院子,小厮怎么敢这样放肆?   “你们在做什么!”夏娆立即上前。   小厮们瞧见是她,故意挑挑眉,轻蔑道:“原来是夏姨娘,奴才们是替三日后回府的小公子收拾庭院的,谁知这丫环笨手笨脚,打碎了小公子最喜欢的花瓶,奴才们正在替小公子教训她呢。”   小公子?   夏娆还没想起这个人是谁,就听到布帛被撕开的响声传来,而后便瞧见迎春薄薄的夹袄都被他们扯破了。   那些个小厮们见状,更是放肆的踢打起迎春来。   迎春肿着的脸上巴掌印还清晰可见,一双眼睛早已通红,却吓得仿佛木了一般,颤抖的抱着头任由他们推搡乱碰也不敢吱声。   夏娆手心微紧,看到清晖园门角刚好有一块松动了的青砖,走过去捡起,朝那群小厮道:“你们再说一遍,你们是遵谁的吩咐来的?”   “姨娘莫不是个聋子,没听到我们是小公子……”   “啪——!”   那小厮话未说完,夏娆手里的砖已经砸在了他头上。   众人一愣,夏娆可不愣,抬脚踢中另一个的命根子,又是一砖砸下去。   连着砸倒三个人,剩下的两个才反应过来,大喊:“夏姨娘你疯了不成!”   “是你们疯了,敢挑拨小公子和世子爷的兄弟关系,罪无可恕!”夏娆冷淡睨着他们道,再次举起了手里的砖:“还不滚,等着世子爷回来动手吗!”   夏娆冷冷呵斥,心里却没底,因为她闹得这么大,清晖园里的人居然无动于衷,半个人都不曾出来。   小厮们被砸得头破血流,看着浑身透着股狠劲儿的夏娆,这才怯怯咬牙道:“夏姨娘怕是还不知道我们小公子是谁!”   几人说完,狠狠剜了眼迎春,就麻溜跑了。   夏娆眉梢微挑,你们怕还不知道燕王府最擅长狐假虎威的狗腿子是谁!   不过,燕王府的主子们都要回来了,她这个碍眼的妾,得再想法子增加增加燕诀不得不保下自己的成本才行。   刚想完,迎春却忽然回过神来,猛地朝墙上撞了过去。   夏娆拼了老命才拉住她:“迎春,已经没事了!”   “可是奴婢惹了小公子,又被他们辱了名声,肯定活不成了……”迎春绝望的看着夏娆,哽咽:“奴婢虽然胆小,可奴婢也不想连累姨娘,您就让奴婢去了吧。”   夏娆看着傻乎乎的她,心底仿佛有一道暖流涌过,虽然知道古代的下人愚忠,可自从来了燕王府,迎春就一直陪着她,即便胆小如鼠,却还处处要帮她。   “会活下去的。”夏娆替她擦去眼泪,认真的道:“相信我,我们一定会一起活下去!”   迎春看到夏娆温暖又坚定的眼神,怔了怔,才终于哇的一声哭出来。   等迎春哭够了,夏娆才送她回房歇着了。   出来时,外面天色已经黑了,夏娆默默算着自己对于燕诀的价值,却刚一回房,就看到了坐在桌边神色冷淡的燕诀,和桌上那块沾着血的青砖。   商璃 说:   夏娆:嘤嘤嘤,世子爷,有人欺负人家   小厮:瑟瑟发抖.jpg   燕诀:→_→ 第31章 这火坑到底谁跳   夏娆看到他的一瞬,脚步一僵。   “害怕了?”燕诀冷淡看着她。   夏娆哪里敢乱说话,进了门略一屈膝,便道:“妾不是害怕,妾只是看到世子爷,心里小鹿乱撞的厉害。”   燕诀刚喝到嘴里的茶差点呛住。   “而且只要有爷在,妾就什么都不怕,下次那些个小厮们要还敢来挑事,妾也一样会打回去。”夏娆垂着眼眸乖顺道。   燕诀看她打了人还有理的样子,一时竟无话,不过今晚,他也不是为了这件事而来。   “今日去江家,见过江夫人了?”燕诀放下茶盏,问她。   “见过了。”   “江家最近出了些事,需要一个替死鬼,多半会再来请你。”燕诀倚在太师椅上,修长的手指落在桌边轻轻叩着,似乎在凝神想着什么。   夏娆也微微皱眉,难道他打算让自己去当这个替死鬼吗?   穿越来这半年,京城的局势她大致也知道些。   燕诀这个备受皇帝信任的大奸臣,基本算是贤臣名士的公敌了,再看昨儿江家那些人竟敢当着自己的面羞辱燕诀,或许是因为自己是个微不足道的妾,但多半,是因为江家也在贤臣名士之列吧。   夏娆心思微动,垂眸道:“爷若是希望妾身去,妾身便去。妾如蝼蚁,能得爷庇佑才能好好活着,自然也要为爷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燕诀手指微顿:“江家的事,我自有安排。”   夏娆暗自舒了口气,还好,她赌对了,燕诀不会轻易舍了一枚听话又有用的棋子。   但很快,夏娆就嗅到了空气里一丝丝腥甜的气味,不是来自那块青砖上的,而是燕诀……   夏娆惊愕抬头,便看到燕诀脸色有些苍白,他腹部深蓝色的衣襟似乎也由里而外染透了一块。   “爷……”   “我没事。”燕诀漠然朝漆黑的屋外看了眼,眼底掠过丝杀气,起了身便往外而去。   今夜风雪已经停了,空气里还弥漫着些微陌生而危险的气息,燕诀想起上午那场刺杀,面色也变得阴鸷:“那个刺客还在府内,抓住后,杀无赦!”   话落,暗处四五个黑影便迅速闪身而去。   燕诀感受着腹部裂开的伤口,薄唇微抿,他不能被人发现已经受伤,否则明日那些所谓的贤臣们便会如跗骨之蛆一般咬上来将他吃的骨头都不剩。   燕诀站在寒夜里,暗自咬着牙打算强撑着回房去,但刚走两步,剧烈的刺痛便冲上了眉心。   “爷,今夜就让妾服侍您吧。”   在燕诀脚步不稳时,夏娆的已经牢牢抱住了他的胳膊,暗自撑住了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燕诀看着出现在身边的夏娆,不知怎的,心底竟涌起一股异样的感觉来。   毫无破绽的回了主卧后,燕诀这才面色苍白的跌坐在了床边。   “不可叫人发现。”燕诀沉声嘱咐。   “是。”夏娆立即伸手要去解开他的衣襟,燕诀却下意识的抓住了她的手。   夏娆顿了顿,看他狠狠皱着眉,才轻声道:“妾身知道分寸。”   燕诀似乎还在犹豫,但到底扛不住失血太多,还是松开了手。   夏娆这才拿了剪刀利落的剪开了被血粘连在伤口上的衣裳。   等完全剪开,夏娆才看到他自胸口到右腹的直接划拉开一道狰狞伤口,粗粗裹着的白布都拧得出血水了,不疼吗?   “小心——!”   不等夏娆想完,便觉身子一轻,而后一道破空之声擦着她的耳际穿过。   等夏娆回过神来,人已经被燕诀抱着闪在了一旁。   夏娆微怔,看着他的侧脸,冷峻的五官此刻充满了戒备与阴翳,薄唇危险抿起,犹如孤狼一般敏锐的盯着暗箭所来的方向。   直到半晌之后,青云的声音自屋外传来:“爷,已经抓到了,与你猜测的那人有关。”   燕诀闻言,这才松下了紧绷着的弦,径直倒在了床上。   “夏姨娘,爷怎么样了?”青云在外道。   “爷没大碍。”夏娆想了想,没跟青云说实话。   “那能否请姨娘出来一下,奴才有话想跟您说。”   夏娆皱眉,她知道青云想说什么,若是真的选择青云说的那位主子,似乎的确可以轻松一些。   但是……   夏娆回头看了看倒在床上的燕诀,又看了眼牢牢刺入床柱的暗箭,终是道:“夜深了,有什么话,以后再说吧。”   夏娆没打算一辈子都靠着这些把她当棋子的人,总有一日,她会顺利离开这里,所以燕诀目前看起来勉强算可靠,便不折腾了吧。   燕诀微微睁开眼睛,看着认真替自己处理伤口的夏娆,眼底掠过丝复杂。   “今晚的刺客跟十三皇子有关,你若想保住你这条小命,就离他远一些。”   燕诀淡淡说罢,看着她略微惊讶的表情,便合着眼睛沉沉睡去了。   晚上,夏娆做了个梦,梦到她投靠十三皇子后,过上了梦寐以求的生活,直到梦里燕诀大魔王出现。   “姨娘,姨娘!”   迎春的声音传来,夏娆才终于从噩梦里挣脱过来。   夏娆立即朝燕诀的床上看去,见床上已经空了,才揉揉眼懒散道:“迎春,你怎么一大早就来了。”   “是江夫人来了,说要见您,这会儿人正在前院花厅呢,爷昨儿四更就出府去了,所以管家让奴婢来请您。”   “江夫人?”   夏娆想起昨晚燕诀的话,皱皱眉,如此说来,江夫人挑了这么个大早来,就是要避开燕诀,引自己往火坑跳吧。   想到此处,夏娆邪气的眯起眼睛,她倒要看看,这次的火坑到底是谁跳!   “迎春,还记得昨儿那块青砖吗?”夏娆问。   迎春面色一白,惊恐的拉住她:“姨娘,您难道还要去打架吗?”   夏娆:“……”什么打架,淑女家家的,多难听。   “我自有用处,你替我送去花厅。”说罢,夏娆便更衣梳妆,淡定的往前院去了。   商璃 说:   两章合成一章更新,一样的字数嗷~ 第32章 跟她玩毒   花厅内。   江夫人瞧见下人端上来的茶,优雅的笑了笑,便碰也没碰那茶盏。   “夫人,您说那夏姨娘会答应吗?”   等了会儿,江夫人带来的丫鬟才问道。   “她自然会答应,夏家一心要入京分一杯羹,若不是当初老爷嫌弃夏娆不过商户出身,夏家早把她送给老爷做妾了。”   说起这件事,江夫人垂着的眼底掠过丝轻蔑:“倒没想到她竟入了燕世子的眼,也罢,燕世子纵然手眼通天,也插手不到江家在京城经营了近百年的生意里。”   “所以这夏姨娘为了夏家的生意,肯定会答应这件‘小事’的,夫人真是英明。”丫环奉承着。   江夫人看到自己手居然扶了一侧的桌子,连忙又拿帕子擦了擦手。   过了一会儿,才见夏娆来了。   今儿夏娆穿着条月牙白的撒花长裙,浅青色的夹袄滚着细细的白色绒边,越发衬得她身材窈窕,容色娇娆,从雪里走来,脚步还轻快却不失体面。   江夫人看到她的一瞬,便暗自庆幸了下,还好老爷当初没肯要这个小妖女。   “江夫人。”夏娆进来,便屈膝福了礼。   江夫人也起了身,笑道:“劳烦夏姨娘一早过来,实在是罪过,只是事情紧急,顾不得许多,还请夏姨娘不要怪罪。”   “江夫人太客气了,世子爷吩咐了,江家与王府关系匪浅,若是有力所能及之处,自当多多帮忙的。”夏娆扫了眼江夫人身侧不曾动过的茶盏和她周围擦得锃亮的桌椅,嘴角的笑意渐深。   昨儿去见江夫人,看江夫人那些细小的动作她就知道,这江夫人怕是有不轻的洁癖。   江夫人听到‘关系匪浅’四个字,嘴角僵了僵,才道:“夏姨娘医术不一般,不瞒夏姨娘,江家虽是做药材生意的,此番却因为得罪了小人,一批药材被奸人指认是假的,所以江家想请夏姨娘帮忙鉴定真伪。”   “原来是这等小事。”夏娆笑着坐下,问:“不知这药材在何处?”   “药材在库房,若是夏姨娘得空,可否现在就去看看?”江夫人见她毫不怀疑的什么都没问题,暗自松了口气。   “当然……”夏娆说着就要起身,但刚起了身来,就见迎春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进来时还绊到了门槛,整个人砰的一声直接跌在了地上。   江夫人看着掠起一片灰尘的迎春,和从她手里咕噜噜滚出来的东西,立即捂着嘴倒退了好几步,难掩嫌恶的道:“你这是做什么?”   “奴婢是来找姨娘救命的,姨娘,您看奴婢的手……”迎春爬起来,哭着撸起袖子,众人这才看到她手臂上密密麻麻泛起的疙瘩。   “你这是怎么染上的,这是潜虫病,会传染的。”夏娆也小心翼翼的道。   迎春指着咕噜滚到江夫人脚边的青砖,哽咽:“奴婢看到这块带血的砖,想拿去扔了,谁知道……呜呜呜,姨娘,您救救奴婢……”   迎春哭着抱住夏娆的腿哀求起来,手臂露出来,疙瘩便完整的展现在了惊愕的江夫人眼里。   夏娆连忙拉开迎春,道:“你这病虽然传染,却要不了命,我还有事要忙呢,江夫人,我这就随你去看药材吧。”   “不,还是……还是迟些去……”   江夫人隐隐有要晕厥的感觉,额头冷汗直冒。   “您看起来是不是不舒服,我替您探探脉。”   不等江夫人反应过来,夏娆的手已经搭在了她的脉上。   江夫人却瞬间如触电般狠狠甩开了夏娆的手。   在场的人都怔住,江夫人似乎也反应过来,既尴尬,又忍不住脸色惨白:“我不是故意的,夏姨娘,对不住,我想起府里还有事情要处理,我先回去了。”   说完,也顾不得优雅礼仪,提步就往外去了。   可夏娆却不依不饶的跟了上来,还道:“江夫人,江家与王府这般深厚的友谊,若是有我帮得上的地方,您直说便可。”   “多谢夏姨娘。”江夫人脚步越发快了,到了最后,几乎快跑起来,一直到了燕王府外,江夫人才仿佛松了口气般,跟紧追不舍的夏娆,勉强挤出个笑:“夏姨娘,今儿打搅了。”   夏娆笑得眉眼弯弯:“江夫人与我还这般客气什么。”   江夫人恨得咬碎一口牙。   正要走,就见燕王府门口忽然热闹起来,江夫人转身看去,就瞧见一个滑稽的男人穿着条不合身的女装黑着脸朝这儿而来。   “咦,那不是江家的常驻黄大夫吗?”   人群里有人认出来。   江夫人脸色一青,可任凭旁人对她和黄大夫指指点点,愣是一句话没说。   黄大夫远远瞧见江夫人也在,立即就跑了过来,求情道:“江夫人,您帮帮小人吧。”   “君子当言而有信。”江夫人如何愿意他出丑,可谁让他自己蠢得作茧自缚呢。   不过说来,这位夏姨娘还真是不简单,只怕方才的事也是她故意。   想到这里,江夫人立即朝夏娆看去,却见夏娆挠了挠手臂,还疑惑的抬起手道:“怎么忽然这么痒……”   江夫人瞧见她手背上那挠出来的疙瘩,想着她方才搭在自己手腕上的冰冷触感,喉咙一梗,也不管黄大夫,转头上了马车就走了。   江夫人就这样离开,对江家的议论更多了。   “黄大夫,辛苦你了,就在这儿磕吧。”夏娆双臂环胸,笑眯眯道。   “你——”黄大夫看了眼她身后写着‘燕王府’三个大字的匾额,再不甘心,也闭着眼睛跪下来履行承诺了。   不过夏娆也没打算让他全磕完,得饶人处且饶人这个道理她自然懂得,待黄大夫磕满三十个响头之后,夏娆便让他回去了。   “姨娘,这人是怎么回事呀?”迎春出来,问道。   夏娆只摸着空空如也的肚子,笑道:“没事,饿了,回去吃饭。”   说罢,就扭头往府里而去,倒是人还没进府,就听得一声尖叫传来,而后门口未散尽的人更是大喊着‘死人了’。   “这女人也太狠了,怎么把人活活逼死。”   “就是,让一个大男人穿女装出来磕头,可不就是把人往死里逼吗,真真是个毒妇!”   指责的声音顿时如潮水般涌来,夏娆转身看去,便看到了趴在地上口吐白沫断了气息的黄大夫。   自杀?   不对,空气里还弥漫着些许毒粉的气息,他是被杀的。   夏娆秀眉轻挑,跟她玩毒,怕是还早了一百年!   商璃 说:   么么哒 第33章 殿下需要晒晒太阳   “燕世子不是经常用这种手段么,看不顺眼的就杀掉。”   “嘘,你不要命了敢议论燕世子。”   众人只敢低声议论,目光齐齐落在夏娆身上,惊叹于她姿容的同时,言语也更加的龌龊。   青云此时也听到风声赶了出来,不过他才出来,一匹红色的烈马也飞驰而来。   马上的少年勒着缰绳停下的一霎,马儿高高扬起前蹄发出嘶鸣,少年大红的斗篷迎风飞起,肆意又张扬。   “这里出什么事了?”   夏娆抬头,就对上了剑眉星目的凌北墨,风掠起他漆黑的长发飞起,俊美如同画上的少年。   “发生了一桩小事。”夏娆想起昨晚的刺客,浅笑,转身朝一侧青云道:“黄大夫乃是中毒身亡,若是我没看错,那位身穿短褐布衣的男人此刻身上还藏着沾有此毒的银针,手上沾上的毒粉也一定来不及清洗。”   话落,饶是青云都皱了下眉头。   众人顺着夏娆的手指看去,那短褐布衣的男人手心一紧,一副药慷慨就义的模样:“夏姨娘才逼死了一个大夫,如今又要逼死普通老百姓不成?若是如此,不如直接直接杀了我。”   众人一听,虽然畏惧燕诀,却也被这男人的不忿感染着,跟着抗议起来。   凌北墨干脆饶有兴致的看起戏来。   青云见夏娆不曾迟疑,朝身边看了眼,便立即有两个护卫上前拿下了那男人。   “搜。”   “等等。”夏娆制止住青云,随手指了一排嚷嚷的人,道:“你们去搜,但有包庇着,与杀人者同罪。”   夏娆方才看到青云在说‘搜’时,那短褐布衣的男人嘴角那一丝藏不住的冷笑,便知道他多半还打着反栽赃的心思,污蔑是燕王府的人将毒针藏在了他身上。   果然,夏娆话音才落,那男人就变了脸色,但被自拍去的那群人,到底是怕死,很快就找到了藏在男人衣袖里的银针。   “找到了!”   护卫轻呼,青云也暗自惊讶了一下,区区商户出身的夏姨娘竟有这样的观察力和决断。   “把他们全部送去官府吧,素闻京兆尹铁面直断,相信他定能还死去的黄大夫一个公道。”夏娆制止住想要把人带回王府的青云,浅笑道。   凌北墨看着夏娆,是越看越喜欢,想不到他的小娆儿不仅漂亮,还这样聪明呢。   “殿下今儿是来寻世子爷的吗?”夏娆这才想起凌北墨来,敛眸垂首恭谨的道。   “我只是路过,还想帮帮你,你竟不给我机会。”凌北墨邪气的笑看着她,道:“下次你也试着依赖依赖我,说不定会让你惊喜呢。”   青云面色微黑,当着外人的面调戏世子的女人,不是给世子戴绿帽子么。   “妾身看殿下眼睑下泛黑,眉心暗聚青气,恐是癔症前兆,殿下当少喝水,多晒太阳,不仅有助于疾病恢复,还有助于水分蒸发。”夏娆说罢,略一屈膝,已经是送客的模样。   凌北墨也无意多留,倒是早上看了场戏,心情甚好,驾着马就走了。   一路到了皇宫,凌北墨还特意找太医问了问,问完,才发现太医脸色古怪:“怎么了,我到底得什么病了?”   “这……”太医左探脉,右探脉,也不敢断言,倒是一道笑声传来:“给殿下看病的人,在说皇子脑子进了水,有发疯的前兆呢,亏得你们还在这里左思右想。”   凌北墨微微一怔,也顿时哈哈大笑了起来:“若是她,只怕真是这个意思。”   太医惊恐的低下头,到底是谁胆子这么大,敢这么七弯八拐的骂堂堂十三皇子脑子进了水。   “啊切……”   夏娆猛地打了个喷嚏,心底里还嘀咕谁在骂她,就听迎春捂着嘴笑着跑了来,神秘兮兮的道:“姨娘,昨儿那几个小厮都以为自己得了什么绝症,现在正病恹恹的四处寻大夫呢。”   “算是对他们的小惩吧。”夏娆看着面前刚做完的三枚药丸,轻呼了口气,接下来就是出府去找那位掌柜的了。   夏娆去找了青云,便坐了马车往府外去了。   照例,趁着青云去停马车的空档,夏娆快步进了药铺。   药铺的掌柜的一见她来,立即恭恭敬敬的给夏娆磕了个头,道:“姑娘,小的不打算开这个药铺了,还请姑娘恕罪,您主子的忙,小的怕是帮不上了,还请另请高明吧。”   夏娆看着胆怯的掌柜的,心底的期望跌落了谷底:“掌柜的要卖了这药铺吗?”   “是的,小的打算回乡下去了。”   世子府的生意,掌柜的思来想去,也觉得自己没命能做下来,何况这位戴着面纱的姑娘神神秘秘,他就越发害怕了。   “药铺卖多少银子?”夏娆问道。   “这……”掌柜的悄悄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才忙道:“若是世子爷要的话,不要银子……”   “跟世子爷没关系,你原本打算卖多少银子,直说便是。”夏娆无奈的浅笑道。   掌柜的越发迟疑,让他不要银子吧,他还真舍不得,但这世子爷的银子,他有命要,有没有命拿?   夏娆看他眼珠子还在转,干脆取了他的算盘来,道:“这儿地处偏僻,铺子面积小且陈旧,我想想……五十两够吗?”夏娆之前在夏家时问过,夏家在京城郊区买了处两进的半旧宅院,也只花了四百两左右的银子,如今这五十两,她还是折算的凌南烟给她的那件披风的钱。   她现在最多就只有这些了。   掌柜的忙点头,夏娆也不知道他是高兴的还是害怕的,但想着等日后挣了银子再还他,便也不多说了,只叮嘱:“铺面你暂时替我留三日,且不许跟任何人提起,否则……”   夏娆比了个割脖子的手势,掌柜的立即点头如捣蒜。   很快,夏娆就盘算着要去一趟当铺了。   等回王府伺候凌南烟喝了药,天色也不早了,夏娆一边踱着步子一边思考着,就见青云快步从外面走了来,道:“姨娘,爷在府外等您,请您立即出门一趟。”   “现在?”   “是,行李稍后奴才自会命迎春给您送去。”青云垂眸立在一侧,淡淡道:“爷接到吩咐,要伴君围猎,爷决定带您过去。”   夏娆犹如晴天霹雳,围猎,那她的铺子怎么办?而且伴君如伴虎,燕诀就够恐怖了,更何况一群生杀予夺不过随手的贵人。   不行,此行这么危险,不趁机敲诈燕诀一把,她太亏了!   想到此处,夏娆立即取下发髻上仅有的三支朱钗扔到地上,就迈着大步往外去了。   商璃 说:   么么扎~ 第34章 今天这风,好喧嚣啊   夏娆出府,瞧见停在一旁的黄花梨罩深青色锦缎的马车,上前行了礼。   “上来。”   燕诀淡淡一句,便有小厮搬了小马扎来。   夏娆刚上马车,就嗅到了空气里隐约的血腥气,不过还好,已经不如昨晚那般浓了。   只是燕诀一直合着眼睛,夏娆进来,他眼皮都没掀开一下。   随着鞭子一响,马车便摇摇晃晃动了起来。   “爷,您的伤势要不要妾身再看一下?”夏娆体贴着问。   燕诀没搭理她。   夏娆顿了顿,又道:“爷,今儿妾身去围猎场要做什么?妾身没见过世面,怕万一失了规矩丢了您的颜面。”   燕诀的眼皮依旧没动。   夏娆觉得自己可能是空气,见燕诀反正也不开口,夏娆干脆坐在一旁悄悄掀开车帘朝外看了去。   这条街青云不曾带她来过,但这条街明显更加繁华热闹,街道两旁摆满了摊铺,沿街叫卖豆腐花声音的更是响亮,街头还有耍大刀卖艺的。   有意思,真有意思,做个古代人,似乎也没想象的那么差。   夏娆满意的扬起嘴角,分毫未察觉到燕诀早已睁开眼看着她,眼底藏着丝犹豫。   等到马车终于停下,夏娆便机灵的先跳下了马车,还作势要扶着燕诀,毕竟他那么大的伤口,万一走不稳被人发现了就不好了。   但燕诀出来,淡淡看了眼她狗腿伸过来的手,径直越过,脚步稳健的走了。   “还不跟上。”   燕诀冷淡一句,夏娆这才尴尬的收回手,赶忙小跑着跟在了他身后。不过她就纳了闷了,她发髻上光秃秃的,燕诀怎么就看不到?   今儿好歹也是大场面,居然也不怕她给他丢脸,而且他不开口,她就不好开口找他要银子了啊。   哎,燕诀这个铁直男,叹叹。   “世子爷来了。”   下了马车,走到山脚下的庄园门口,便见个尖声尖气的太监笑着行了礼。   “其他人可到了?”燕诀问道。   “皇上还没来,不过镇北侯府家的小侯爷和江家的长公子已经到了,十三爷也在里头,都在等您了。”太监恭谨笑道。   燕诀一言未发便往里面去了。   夏娆赶紧跟上,不过燕诀步子大,腿又长,他走两步,夏娆要走三步才勉强能跟上,几乎是小跑着了。   夏娆正跑得满头大汗,就见燕诀脚步忽然一停,她还来不及腹诽,便见一支利箭嗖的一声,钉进了她脸侧的廊柱上。   “啊,没射中,没意思,燕世子你干嘛停下来,我差一点就射中这小美人了。”   埋怨声传来,夏娆背脊瞬间窜起一股寒气,这人竟要射杀自己?什么仇什么怨!   燕诀淡淡睨了眼那骑在马上手持弓箭的小侯爷沈易奇一眼,便径直穿过长廊,到了凌北墨三人所在的校场。   “燕世子,你不动,看看我这次能不能一次射中,皇上最近都夸赞我箭术提高了!”   沈易奇搭箭拉弓,这一次,直接瞄准了夏娆的心口。   夏娆手心微紧,即便是燕诀,还有人敢这样不把他放在眼里么?   “猎物在猎场,你喜欢,尽可去猎。”燕诀淡漠道。   “可我就喜欢猎小美人,难不成咱们素来不近女色的世子爷,竟是心疼这女子了?”沈易奇说完,毫不顾忌的直接发出了手里的箭来。   听到弓响的那一瞬间,夏娆手心都是冰凉的。   但站在一侧的燕诀,果真半分没动。   就在夏娆眼看着那闪着寒芒的利箭就要刺入她的皮肤时,终于听见叮的一响,一柄利剑挑开了这箭。   “燕世子,你要不喜欢她,不如给了我,何必叫她白白受罪。”   凌北墨收回佩剑,走到夏娆跟前,负着手张扬笑道:“怎么样小娆儿,跟我回去吧?”   夏娆真想答应,死燕诀没人性!   “多谢殿下厚爱。”   夏娆脸色微微白着,垂眸行礼,却只轻声着道:“妾身倾慕世子,至死不渝。”   燕诀在一侧听到这番话,不知为何,紧握的手心竟微微松了些。   “世子当真好福气。”   凌北墨看着依旧淡漠如冰的燕诀,笑意更甚,越是如此,他越有兴趣。   很快,就来人传话说皇上驾到,凌北墨这才笑着往外去了。   沈易奇还特意凑到燕诀跟前,笑道:“竟有夏姨娘这般只爱阉人的,世子爷果真是好福气!”   说罢,才哈哈笑着追随凌北墨而去。   “我既在此,他们便不会杀你。”燕诀望着沈易奇的背影,扫了眼苍白着脸的夏娆,狭长的眼眸里寒光一动,便面色如常的抬脚往外而去。   夏娆睫毛微颤,不敢杀么?可方才明明差一点……   一直到皇帝带着燕诀和凌北墨几人去围场狩猎,夏娆才平复了心情,在女眷休息的花厅坐了下来。   不过这里早已来了其他一群人。   “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就是燕世子的新宠,夏姨娘。”   江郁略带着讥笑的声音传来,夏娆才终于眸色一凛,看到了坐在花厅里的几个衣着华丽的女子。   除了江郁以外,其他人都很面生。   “听说夏姨娘医术极好,不必诊脉都能探出病来?”有人问道。   江郁立即撇嘴,居高临下的睨着夏娆,轻蔑一笑:“别的我就不知道了,但如何取悦男人你们倒是可以跟夏姨娘学学,以后一定用得上。”   其他几位女子闻言,都没出声。   唯有一位五官与小侯爷沈易奇十分相似的女子不屑冷哼:“江小姐这不是咒我们么,我们要嫁的可是正常男人,夏姨娘哄阉人上榻的技术,我们这辈子都用不上。”   话落,江郁立即笑起来:“是我的错,沈小姐千万别生气。”   “为了个妾生气,我可犯不着,就是这污泥里的妾沾着阉人的臭味,熏得慌。”沈娡说完,还故意捏着鼻子往面前的空气挥了挥。   夏娆看着面前骄傲又极尽羞辱之能事的少女,嘴角不自觉勾起一丝笑意:“这位小姐说的是,妾这就去外面站着,不过妾身医术浅薄,还是要提醒小姐您今儿最好不要去水边。”   “真真是好笑,你以为就凭你这三言两语的,就能唬住我么。”沈娡轻蔑一哼,抬脚就要刻意往水边去,边走,还边哼:“真不知燕世子是不是故意羞辱人,伴君狩猎,他居然带个上不得台面的贱妾来,也不知要恶心谁!”   但沈娡才踏出门槛,就见沈府的下人匆匆来报,说方才狩猎时,燕诀的箭‘不凑巧’,射入了小侯爷的左臂!   “小姐,怎么办,太医都说,小侯爷那条手臂怕是要废了!”下人哭着道。   沈娡也懵了,沈易奇乃是镇北侯府唯一嫡子,他手臂要是废了,镇北侯府岂不是后继无人了!   说罢,沈娡便看向了一侧的夏娆。   夏娆当然能治,才射伤的手臂,她有四五种法子能救回来,但……   “今天这风儿,好喧嚣啊,也不知能不能吹散我卑污贱妾的气味。”夏娆礼貌但又不识抬举的在沈娡咄咄逼人的目光下,淡定的往一旁挪了去。   商璃 说:   明儿开始万更,么么扎! 第35章 不会毫无底限的忍   沈娡看着淡定站远了些的夏娆,气得咬牙:“既然一个太医不行,那就请两个,请三个,我就不信所有的太医都是草包!”   说罢,沈娡一甩袖就朝山上去了。   江郁也跟了出来,经过夏娆身边时,还特意停了下来,一脸等着看戏的模样:“你当真是个没见过世面的,自以为仗着会点儿医术就了不起了么,可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江小姐还是不要动怒的好,你的病若是再犯,可无人能救。”夏娆微笑。   江郁见她还敢讽刺自己,微微咬唇:“上次只是意外……”   “夏姨娘,世子爷请您也上山一趟。”   正说着,一个小太监便跑了过来。   江郁闻言,扬起下巴冷笑:“世子难道真以为她是当世神医,太医都办不到的事,她一个年纪轻轻的商户之女能办到不成?”   小太监低头不语,江郁讨了个没趣,不屑的轻哼了声就走了。   夏娆旋即跟上,边走边问了问当时的情况,原来是燕诀在狩猎时,错把小侯爷沈易奇当成了猎物。   当时皇上也在场,并肯定了这个说辞。   夏娆心底疑惑,难道真的是意外么?不过坊间没有关于燕诀骑射方面的传闻,所以也不知道他的技术到底怎么样。   到了山上,夏娆还未见到沈易奇,就听到他的的惨叫声传来。   “疼,你们轻点……”   沈易奇一个大男人几乎疼得哭出来,因为肩上的箭支射得太深,总也拔不出来。   夏娆刚来,就见到淡定坐在一侧的燕诀缓缓起了身,走到床边:“小侯爷若是不介意,这箭我来拔如何?”   “不——!”   沈易奇的拒绝没说完,燕诀的手便抓住了那箭,抬手便扯了个血肉模糊,他却眼睛都不曾眨一下,只淡淡看了眼飞溅在衣袖上的一点血迹,才回头睨着夏娆:“你来。”   夏娆看着他此刻薄凉至极的眼睛,心底微颤,方才他是故意的吧!   “燕世子,你怎么能如此,你分明是要害我大哥!”   沈娡看着惨叫连连的沈易奇,不满嚷了起来,燕诀只一个冷眼扫了过去,沈娡便吓得闭上了嘴。   没错,镇北侯府是深得皇上恩宠,因为侯府出了个嫡女入宫为妃,可谁都知道,相比于后宫的女人们,皇上更信任也更偏宠这阴险的燕世子!   夏娆垂下眼眸,上前要去探沈易奇的脉,却被沈娡毫不客气的一巴掌拍开了。   “多谢燕世子好意,我大哥不需要一个贱妾来治。”沈娡咬咬牙,看着手背被她打得一片通红的夏娆,狠狠剜了一眼,才朝一侧的太医们道:“你们若是治不好我大哥,我镇北侯府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这狠话是说给燕诀听的,夏娆看向燕诀,燕诀只淡漠着离开了,仿佛浑然不在意般。   夏娆赶忙要跟上,可等出来,已经不见了燕诀的踪影。   屋内,沈易奇苍白着脸,看了眼夏娆离开的方向,气得直发抖:“娡儿,你知道为何燕诀方才才来拔箭吗?”   “大哥的意思是……他是为了替夏姨娘那贱妾出气?”沈娡不可置信道。   “今儿我的箭差点射中夏娆的心口,今儿他就拿箭射伤了我,不是替那贱妾报仇是什么?”沈易奇感受着几乎快完全失去只觉得左臂,阴鸷着脸:“这个仇,我若不报,觉不甘心。”   沈娡立即点头:“我这就去杀了她……”   “不。”沈易奇满眼怨毒的眯起眼睛,冷笑:“你知道燕诀最恨什么吗,他最恨别人骂他是个阉人,阉人怎么能满足芳华正好的女人呢?”   沈娡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眼珠子微微一转,跟着冷笑出声:“大哥放心,你这条胳膊的仇,我会拿这贱妾的命来偿!”   说罢,沈娡就往外去了。   夏娆在诺大的行宫里转了一圈也没找到燕诀,也不见几个下人,她正想着要不要折回去找沈家兄妹,就见廊下走过来一个侍女。   “这位姐姐,你知道世子爷现在何处吗?”夏娆拦下她问道。   “您是夏姨娘?”侍女看了看她,问。   夏娆点头,侍女这才道:“世子爷正吩咐奴婢带您过去呢,您这边请。”   夏娆浅笑应下,就随侍女往前而去,边走,夏娆边问道:“方才世子爷的衣袖上不小心沾染了一大片血迹,不知这位姐姐可看清了是左边衣袖,还是右边衣袖?”   侍女眼神微闪,浅笑:“左边和右边有什么区别吗,反正都要换下来的。”   夏娆闻言,心瞬间提了起来。   且不说这侍女闪烁其词,而且燕诀衣袖上根本只是沾了一小点的血迹,他今儿穿着的又是墨色的长袍,一般人根本都看不到这血迹。   这侍女若真是燕诀派来的,方才自己问那话时,她的第一反应,应该是问‘有没有血迹’这番话,而不是注意左边和右边这两个词。   夏娆看了眼这侍女,垂下眼帘,淡淡笑道:“这儿的花开得真漂亮。”说罢,俯身在那花丛里摘了两朵。   侍女虽然不悦,倒也没说什么:“姨娘快些吧,若是迟了,爷该生气了。”   “好。”夏娆笑着拿着花朵,随着侍女往前走,边走边暗自打量周围的情况。   但这一片十分安静,除了她们二人,别的人影都瞧不见。   夏娆暗自将方才摘下来的两朵花和少许颠茄藤慢慢裹在手帕里揉捏着,直到过了转角,才不动声色的将花扔了去。   可还不等她做更多的准备,就见身后一道人影快速朝她扑来。   夏娆迅速往前一步,抓住那侍女的胳膊,而转眼,身后的人就捂住了她的嘴,用力掐着她的脖子将她拼命的往一旁的房间带去。   那侍女被夏娆连带着拖拉了一下,当即黑了脸,带指甲的手指死死抠开夏娆抓着她的手后,才阴沉着朝挟制着夏娆的人道:“这小贱人就赏给你好生疼爱了!”   说罢,侍女瞧见夏娆那双漆黑的眼眸居然幽冷森森的盯着自己,只觉得脚底都升起一股子寒气,当即又伸手在夏娆脸上狠狠抓了一把,直抓出道血淋淋的口子,才道:“你别这么看我,谁让你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这都是你自找的,可怨不得我。”   侍女说罢,便紧紧关上了房门。   夏娆手心微微紧握,得罪了人,是沈家那兄妹么?   “真是个难得美人,今儿我就让你好好体会体会,阉人跟真男人,到底哪里不同。”   男人猥琐的在她发间深吸一口,便抓着她的左胳膊狠狠往后一扯。   夏娆疼得差点晕死过去,这男人才一把将她扔在地上,慢慢拧着她另一条胳膊,一脸惋惜道:“我真是不忍心,只可惜主子吩咐了要拧断你的四肢,小的也只能照办了……”   “你不是要让我体会朕男人与阉人有何不同吗?”夏娆看着面前一脸油腻猥琐的男人,暗自咬着牙槽,微笑:“若是我晕过去了,可就体会不到了。” 男人怔了怔,旋即便大笑起来:“难怪燕世子这阉人都如此喜欢你,你果真是个不一般的,既然你这么渴望,那大爷我就来好好满足你!”   说罢,便故意踩着她脱臼的胳膊,扑了过来。   行宫某处。   清风吹动浅灰的轻纱帘账,临湖的雅阁里,安静的唯有棋子清脆落在棋盘上的声音。   “皇上,世子爷,已经开始了。”   帘账外,有人恭谨着道。   燕诀淡淡捻起棋子的手微微一顿,才仿佛没听到般,将手里的黑色棋子落下。   “爱卿输了,哈哈哈!”   一身明黄色龙袍的微胖中年男人瞧见他落下的棋子,笑着放下一枚白子,瞬间吃了燕诀一片棋。   燕诀浅笑,起身作揖:“微臣棋艺总是不及皇上。”   “是爱卿知道分寸,总是让朕一步。”皇帝笑看着燕诀,又起了身走到窗边,朝外瞧了瞧:“这湖光山色真是好,叫人百看不厌,就是燕爱卿你总是不喜欢这些美好的东西,身边好不容易有了个漂亮的知心人,竟也舍得。”   “不过区区一个妾,不值当皇上一提。”燕诀垂眸。   皇帝哈哈大笑起来,笑完,满意拍了拍燕诀的肩膀:“朕有你这样的左膀右臂,实在是三生有幸。今儿朕也乏了,接下来的事,就由爱卿处理吧,朕相信爱卿,一定能处理妥当。”   说罢,皇帝这才负手而去。   等皇帝走远了,风才掀起了这帘账来,露出燕诀淡漠的眼神。   不喜欢美好的东西么?   燕诀朝窗外看去,眸色幽深。   沈娡这会儿正带着江郁和一群贵妇人们往前走,边走沈娡边道:“先前是我不对,不该对夏姨娘说那些重话,现在她还在生我的气,一会儿就劳烦各位替我在夏姨娘面前说说好话,请她救我大哥的胳膊。”   沈娡说到动情处,还拿帕子擦了擦眼角。   江郁虽然不知道沈娡打算做什么,但她了解沈娡,若是沈娡都知道认错了,那明儿抬眼就要打西边出来了。   “沈小姐放心,我们一定会帮你的。”江郁拉着她的手亲昵道。   众人自然附和。   很快,沈娡满意的就带着众人到了一处厢房前。   “咦,夏姨娘不是在此休息么,怎么把门都关上了?”沈娡故意道。   江郁立即配合着推开门,还朝屋里道:“夏姨娘,我们来看你……”   话音未落,江郁看着面前的场景,顿时捂着嘴尖叫起来。   沈娡想到里面会出现的场景,便暗自勾起了嘴角,今儿她不但要让夏娆死,还要燕诀这个死太监戴上绿帽子遗臭万年!   可沈娡刚信心满满的走进来,却只看到了个光溜溜倒在地上的肥壮男人,和从他脖颈处汩汩冒出的鲜血。   “不可能啊,夏姨娘呢,夏姨娘不是在此……”   沈娡立即四处寻找起来,可这房子本就不大,根本藏不住一个大活人。   “夏姨娘,夏姨娘!”   沈娡不耐烦的大喊起来,她的计划完美无缺,怎么转头来反倒是自己的人死了!   可此时,这房间的窗外,厚厚的积雪里,夏娆正捂着被扯破的衣襟,忍着眼泪和胳膊粗暴扯脱臼的痛楚,小心的藏着。   她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逃出来的,之前那男人朝她扑来时,若不是她抓着染了颠茄汁的手帕正好在没被扯断的手里,今儿怕真是要凶多吉少了。   只是沈娡肯定会很快找到这里来的,这里没什么遮挡物,转角的厢房门口也一定站满了沈家的人,可除开往厢房门口过去的那条路,就只有面前这条通往山下的路了。   去山下,她如今衣襟都破了,就算她尚存清白,也是有嘴说不清了。   难道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听着身后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夏娆没有这样迫切的希望过能见到燕诀。   刚想完,夏娆便见一双锦靴停在了面前。   “该回去了。”   燕诀看着泪眼朦胧满是惶恐的夏娆,淡淡道。   他话音才落,夏娆便哽咽着扑到了他怀里哭出了声来。   不知为何,平素最厌恶女人靠近的燕诀,这会儿,竟有那么一丝丝的庆幸,他过来了。   “起来。”   “嗯。”   夏娆乖乖的松开他,顺便把眼泪鼻涕糊在了他胸口。   燕诀嫌恶的皱皱眉,将自己的斗篷扔给她,便转身往前而去。   夏娆赶忙跟上,但刚走到那厢房门口,就见沈娡带人冲了出来。   沈娡看到燕诀的一瞬间,怯了一下,才咬着牙,看了看燕诀身后紧紧裹着斗篷的夏娆,会意冷笑道:“夏姨娘原来在这儿啊,你这脸上是怎么回事,脖子上也有淤青呢,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夏娆眸色微寒,却不等她开口,就见行宫的太监匆忙走了来,朝燕诀行礼道:“世子爷,方才抓住一个妄图在您马车上动手脚的侍女,您看如何处置?”   话落,一个被打得鼻青脸肿几乎看不出样貌的侍女便被拖了来,拖来时,她身后的雪都染了一条鲜红的印记。   众人吓得轻呼出声,江郁的脸也白了白,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两步。   但夏娆一眼便认了出来,那侍女,正是方才骗她过来的那个侍女!   “小姐,奴婢没有动手脚,您救救奴婢吧……”侍女哭着看向沈娡,沈娡的脸也白了。   她当然知道这侍女不可能胆大的去燕诀的马车上动手脚,那么,这是燕诀故意陷害的?   “燕世子,你……”   沈娡刚要开口,却见燕诀狭长的桃花眼微微一寒,漠然着看向她:“原来是镇北侯府的人,今日小侯爷意图射杀我的爱妾,如今婢女又妄图在我的马车上动手脚,看来我要亲自去问问镇北侯,他是不是想要杀了我。”   众人闻言,纷纷倒退三步远离了沈娡。   平日里谁人不知燕诀心狠手辣,只要是他想对付的人,就没有一个躲得过的,所以京城中的权贵们即便都在暗地里骂他咒他,却没有一个敢在明面上跟他对着来的,更别说想杀他这件事了!   寒风掠过,卷起积雪飘落,沈娡也如这雪一般,腿软的跌在了地上。   “娆儿,随我回府。”燕诀淡淡一句,夏娆便立即上前跟在他身侧往外去了。   离开时,夏娆还听得到沈娡颤抖着声音,让人把那侍女推出去乱棍打死的话。   不过现在,她终于明白了一早在马车上时,燕诀眼底的那一丝丝犹豫。   打一开始,他就是要自己来当让沈家兄妹往陷阱里跳的诱饵吧。   回府的马车摇摇晃晃,一路上燕诀都没开口,夏娆也没出声。   直到回了房间,夏娆才让迎春帮忙,接上了脱臼的胳膊。   “疼疼疼……”   夏娆疼得直抽凉气。   迎春早已眼眶红红,替她擦了脸上那皮肉都翻开的伤口,不忍道:“姨娘,您这到底是怎么了,世子爷他又不开心了吗?”   “我没事,他应该挺开心的吧。”夏娆勉强露出个笑来,才让她去打了热水来。   等沐浴完疲惫的裹在被子里,夏娆才长长呼了口气,这古代也不是事事都好,比如这些个严重被男尊女卑思想腐蚀的臭男人们。   “姨娘,世子爷让人送了赏赐来!”   正想着,迎春笑着从外面跑了进来,手里捧着一堆东西。   赏赐?   夏娆眼睛亮了亮,虽然对燕诀心寒,但对银子不寒,而且目前她正缺买铺子的钱呢。   “奴婢方才还听说,府里的主子们这怕是明儿就要到府了,您也得好生打扮打扮,虽说您是妾,不必出去见主子们,但奴婢担心……”迎春抿抿嘴,没敢往下说。   但她不说夏娆也明白,自己从大公子的冲喜娘子,变成了燕诀的妾,不但丢了燕王府的颜面,还让燕诀和大公子成了笑话,燕王府的人怕是恨死她了,即便她不去见他们,他们肯定也会找上门来。   “没事,天塌下来,还有世子爷扛着呢。”夏娆轻笑,但在打赏的东西里翻了翻,就绝望了。   里面是有朱钗没错,还都是一看就价值不菲的朱钗,偏生……这些上等珠宝都是做了刻印登记入册的,她哪里敢拿去当了!   “姨娘,您怎么了?”迎春见她一脸委屈,忙道。   “没事,都拿下去吧,我不想看了。”夏娆叹了口气倒在床上,无语凝噎,银子啊银子,她真的要想办法赶紧挣啊!   迎春见她如此,也不敢再打搅,便端着东西出来了。   只是刚出来,就瞧见了站在花厅的燕诀。   “爷,您怎么来了,奴婢这就叫姨娘……”   “不必了。”燕诀看了眼她手里端着的朱钗,淡淡垂下眼眸,转身便出去了。   他离开后,迎春才看到了放在桌子上的一瓶‘生肌膏’。   夜色寂静,安宁的一夜过去,第二天天不亮,燕王府就热闹了起来,下人们都在为主子们下午回府做着准备。   夏娆不用出去,燕诀也出门去了不必她伺候,她便趁机披着凌南烟给她的那条亮绿色的华丽斗篷出门去了。   当铺的位置是夏娆早就看好的,在马车经过当铺的位置不远后,夏娆找了个借口,便独自下了马车,七弯八绕进了当铺,说破嘴皮,总算当了一百零七两银子。   一百两夏娆要了银票,剩下的散碎银子她便放进了荷包。   从当铺出来,夏娆心情不错,踱着步子轻快的往回走,只是走着走着,就听到街角一阵打骂声传了出来。   “你这下三滥的小东西,怎么不死了算了,我说我这半个月天天丢药材,竟都是你这烂货偷走了!”   粗鄙的骂声伴着竹片重重打在身体上的闷声,夏娆忍不住好奇看过去,这才瞧见个膀大腰圆的妇人,正举着染着血的宽厚竹片,狠狠的抽打着蜷缩着身子倒在角落的人。   那人瞧着身量不大,脏污的发髻散乱的披在脸上辨不出男女,洗的发白的布衣早被血染红了,露出的瘦弱胳膊上更是条条淤青,但便是这样,这人竟哼也没哼一声。   难道是个哑巴?   正想着,就听到那人恨恨道:“你今儿最好打死我,不然我定要把你家里偷空!”   “你这不学无术的小贱种……”   “我不是小贱种,你才是贱种!”那人似乎被这两个字激怒,一把抓住妇人的竹片,红着眼瞪着她道:“要不是你这奸商拿假药骗走了我跟我娘的所有银子,我娘就不会死,你这奸商,你才是贱种……”   话未说完,妇人便黑着脸开始拿脚踹了过来,边骂还边道:“我家开了十几年药铺,背后药材供给的可是四品大员的江家,你是在说江家卖假药材不成!”   围观众人一听是江家,那就更加相信是这小乞丐胡说八道了。   夏娆想起前儿江夫人去找自己的事,眼眸微微一眯,扭头找了块布蒙住脸,便俯身捡起从那小乞丐身上掉落的药材闻了闻,确定真是假的,便道:“这药材的确是假的。”   话落,在场众人都笑起来:“胡说八道,江家还供着宫廷里的药材,他们家若是造假,可就没人敢说有真药了。”   “江家造没造假,只有江家知道,但这家铺子里,在卖假药。”夏娆淡定道。   那妇人打量了眼夏娆,见她衣料上乘,便不敢大声呵斥,只问:“这位小姐不知哪个府上的?”   “哪个府上的,跟我说这药材是假的有什么关系吗?”   夏娆说完,眼角便瞥见旁边那药铺里,已有两个面向凶恶的男人朝她走了过来。   妇人肥胖的脸笑得发颤:“小姐年纪瞧着不大,穿着又体面,可据我所知,在京城的几位太医家中,没有您这般大的小姐,那我就要怀疑,小姐到底是不是会医术了。我虽是平民,可咱们京兆尹大人铁面直断,也不会容人随意戕害。”   说完,那妇人见夏娆不出声了,轻哼一声,扭头踩住那小乞丐的脸还故意碾了两脚,才道:“小贱种自讨苦吃,还以为你带了个多厉害的帮手来,竟也是个蠢笨的黄毛丫头……”   夏娆只余光关注着已经走到她身后悄悄亮出匕首的男人,悄悄动了动左臂,昨儿被扯脱臼以后现还有点儿疼,但从这儿飞奔到不远处的青云那儿,应该还能行。   想到这里,夏娆慢慢将昨晚连夜赶制出来的些许药粉放在了手心,不过还未动,就瞧见了那红衣烈马公孔雀一般招摇的张扬少年。   夏娆眨眨眼,嘴角勾起,心底已然有了新计划。   “十三皇子救命啊!”   夏娆猛地将身侧的人往后一推,顺势大喊。   那两个凶恶男人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又听到喊十三皇子,瞬间乱了阵脚。   夏娆趁机将那正狠狠打骂人的妇人往墙上一推,拉起那小乞丐就飞快往凌北墨的方向跑了过去。   凌北墨听到声响,不由勒住缰绳,却见个膀大腰圆的妇人流着鼻血气急败坏的指着这边大喊:“什么狗屁十三皇子,给我抓住她们!”   说着,就往这边冲来。   凌北墨回头看了看,待看到那纤弱跑开的背影时,怔了下,难道是她?   “殿下。”一侧护卫拔出剑来,凌北墨邪气一笑:“给我把这些人痛打一顿,扔去大牢。”说完,驾着马就往前追了去。   可夏娆早知凌北墨会认出自己,所以跑了一段后,就拉着那小乞丐躲在了转角的买豆腐的摊子后头。   等凌北墨的马儿跑过了,夏娆才终于舒了口气。   “你为什么要救我?”   那小乞丐开口。   夏娆也说不上为什么,可能是想起了曾经的自己:“因为姑娘我心情好。”夏娆说罢,扔了二两银子给她,就拍拍身上的灰准备回去了,再不回去,青云肯定要起疑。   可没走两步,便听得身后一声重重的磕头声。   “姑娘救我一命,但我不会给你当丫环的。”小乞丐道。   夏娆喉咙一梗,扭头看她:“你倒是挺知道套路,不过姑娘我也不缺丫环,拿了银子买点儿吃的,回去投奔亲戚吧。”   说完,夏娆就大步流星的走了。   只是她走后许久,小乞丐还一直跪在原处,深深的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直到凌北墨的马儿再一次掠过,她才仿佛下定了决心般,往夏娆离开的方向去了。   夏娆这会儿已经回到了马车上,青云虽然怀疑,但夏娆捂着肚子说月事来了,他便涨红着脸再不发一言了。   回府伺候完凌南烟喝完药后,夏娆便高高兴兴的去找迎春了,她想,这一百两就作为新生活的启动资金,盘下个药铺,她还能请个大夫坐诊,等她想法子将她的回春丹卖出去,就不愁了。   “姨娘,府外有人找你。”刚回清晖园,就听人来道。   “找我?”难道是凌北墨?不对,凌北墨要找她,肯定直接进来了。   夏娆想了想,决定亲自去看看。   穿过燕王府的重重垂花门,终于到了姨娘们见亲戚的小门,刚来,夏娆就嘴角抽了抽。   “奴婢见过主子。”小乞丐说完,就跪下了磕了三个头。   夏娆:“……”说好的不给人当丫环呢。   “奴婢的爹几年前死了,娘半个月前夜死了,奴婢孤身一人。”小乞丐道。   夏娆一时竟觉得自己有些词穷,这小姑娘倒是挺知道卖惨的,但燕王府内她自身难保,哪里还敢再找个人来陪她死。   “你拿去。”夏娆从荷包里又拿出五两银子来,小乞丐却没接,反而认真的道:“主子不要奴婢,奴婢就继续去偷药材了。”   夏娆凝重的望着明显是个问题儿童的她,好半晌,才终于道:“我只是个妾,而且是泥菩萨过河……”   “奴婢知道。”小乞丐打断她的话,似乎隐隐的,还透着那么丝不屑。   夏娆很有挫败感,但虽没有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菩萨心肠,可到底医者仁心,看着一脸生无可恋的她,道:“跟着我,往后便要听我的,或许还要吃不少苦。”   “是。”小乞丐应声。   “你叫什么名字?”夏娆问。   小乞丐张张嘴,似乎想到什么,唇角都抿成了一条线:“奴婢阿蛮。”   夏娆微笑:“倒是挺合你的个性。”说罢,就转身往里去了。   燕王府内的景色很好,便是上辈子逛遍了各大故宫园林的夏娆,初次来时,也不由暗暗称赞,但她却发现,阿蛮连眼皮都懒得掀一下。   穿过垂花门,夏娆要继续往前走,阿蛮脚步忽然一停,道:“有人过来了。”   夏娆脚步也跟着停下,想着今儿府上主子们多,便会意的带着她走到了一侧假山后面。   果然,不一会儿就有一群人过来了,还听得到为首的低沉男声道:“要早些找到她们母女,听闻她们母女最擅长收集情报,有她们母女相助,殿下将会如虎添翼。”   这群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夏娆眼眸微微眯了眯,看了眼一侧不动声色的阿蛮,提步回去了。   迎春瞧见夏娆带了个衣衫褴褛的人回来,还吓了一跳:“姨娘,这是……”   “阿蛮,你的远亲,前来投奔你的。”夏娆喝了杯茶,才呼了口气,看向阿蛮:“她叫迎春,胆小老实。”   “是。”阿蛮应下,转身便朝迎春行了礼:“迎春姐姐。”   迎春小脸一红,也明白了夏娆的意思,赶忙拉着阿蛮下去洗漱更衣了。   夏娆闲着也是闲着,歇了会儿,想着院子的角落还长着两颗极少见的雪凌草,用来治疗内伤最是神奇,便打算去挖回来,但人才走出门槛,就听得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   “夏姨娘,我们又见面了。”   江郁微微一笑。   夏娆看去,一眼瞧见她身侧还站着个年轻轻的公子,公子五官跟燕诀有几分相似,却更偏粗犷一些,一身青色束袖骑马装,看起来还不过十六岁,透着股年轻朝气,就是那一脸的讥诮,叫人不喜欢。   “这就是三哥从我大哥那儿抢来的妾?也不过尔尔嘛,郁儿,你还说天仙儿似的呢,哪里就成天仙了。”燕朗不满撇撇嘴。   江郁捻起帕子掩唇轻笑,道:“小公子的审美当真是与人不同些,不止是世子爷,便是十三殿下和我大哥,都觉得夏姨娘倾国倾城呢。”   “她竟是如此放荡?”   燕朗剑眉一竖,冷冷朝夏娆瞪来。   江郁忙拉着燕朗道:“小公子可别这样说,燕世子护短得紧,我身份卑微,可不敢得罪夏姨娘。”   “呵,她一个妾,你乃是我燕朗未来的夫人,怎就不敢得罪她?”燕朗说完,便颐指气使的跟夏娆道:“你这贱妾,莫不是忘了规矩,见到主子还不行礼!”   夏娆淡定的压住心底那股气,垂眸屈膝。   可这礼没行完,江郁又道:“夏姨娘是不开心了吗?今儿都是我的错,你可千万别怪小公子,小公子常年在塞外,不懂京城这些事的。”   江郁越是如此做低伏小,燕朗就越是不痛快:“你这贱妾,还不跪下行礼?”   夏娆看着在江郁面前极力宣扬彰显他男性威严的小公子,淡淡起身,平视着他,道:“妾虽身份卑微,却也是世子爷的妾,自知方才并无做错,小公子要妾身跪,请恕妾身不敢从命。”   她能忍,但不是毫无底限的忍!   “小公子,要不就算了吧,往后我回避着些夏姨娘就是了。”江郁一副隐忍着委屈的模样。   燕朗越发觉得自己没面子。   不等江郁再说,燕朗粗鲁的扯着夏娆就往外去,边走边冷哼:“不过一个贱妾,竟如此猖狂,今儿我就叫三哥休了你,我看你还敢不敢……”   燕朗话未说完,清晖园门口一个看似平常的小厮忽然一跃而起,手里一柄短刀几乎是瞬间,便刺进了燕朗的眼睛。   鲜血飞溅出来的一瞬间,江郁整个人都傻了。   夏娆眼看那小厮还要动作,立即将燕朗往后一拉,而后赶来的人便将这小厮抓住了。   可这小厮却直接咬破了嘴里的毒囊,当场毒发身亡。   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燕朗甚至都未回过神来,等察觉到自己左眼什么都看不到了,才惊颤着喊江郁的名字。   江郁看着他这模样,整张脸惨白的厉害,根本不敢靠近,只哆嗦着道:“我这就去请太医,去拿最好的药。”说完,就转身跑了。   青云赶来时,瞧见这般场景,也知道坏了事,看了眼站在燕朗身侧的夏娆一眼,道:“这事既是因你而起,你好自为之。”   “请太医了吗?”夏娆看着紧紧抓着她衣袖不放的燕朗,沉声问道。   青云皱眉:“你还想插手此事?”   夏娆当然不想插手,但小公子这个脑子不大好使的人,要是眼睛真的瞎了,那就不是她能不能在燕王府苟且偷生的事儿了。   “他的眼睛应该还有救,但必须马上动手术。”夏娆道。   “你在胡说什么?”青云只瞧了一眼,也知道这眼睛肯定得瞎了,就算神医再世,也没有敢说这种情况还能保住眼睛的,保住命都不错了。   说完,青云就让人小心翼翼抬着燕朗走了。   迎春和阿蛮赶来时,地上的血迹还没清理干净。   迎春白着脸,问夏娆:“姨娘,这下怎么办?”   “这个小公子,奴婢听过一些传闻。”阿蛮看着若有所思的夏娆,道:“他自小跟着燕王在塞外长大,是燕王所有子女中最得宠的,因此也最是霸道,虽是庶出,过得却不比嫡出的差。”   “他生母如今可在府中?”夏娆问阿蛮。   迎春觉得奇怪,怎么王府的事,姨娘反倒问才入府的阿蛮?   但才问完,阿蛮便点了点头:“此番随燕王一起回了府,听闻是个聪明的。”   夏娆暗自松了口气,嘱咐迎春去准备药箱,便带着阿蛮径直往燕朗生母所在的院子而去。   不过这会儿,主屋那边却是炸开了锅。   燕王妃沉着脸呵斥:“还不赶紧去把今儿当值的太医全部请来,还有京城内有名的大夫,也一并找来,药全部用做好的!”   “母妃,我好疼,我不想变成独眼瞎。”燕朗虽在塞外长大,可燕王疼爱,他便是进了军营也没怎么吃过苦,如今可算把他吓傻了。   燕王妃也一脸焦急的在一侧握着他的手温柔安慰,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小公子乃是燕王妃嫡出的儿子。   燕诀从外赶回来时,这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人。   太医们轮流看过,虽然能商量出保命的法子,但这眼睛时没法要了。   “不,我要眼睛,我不要变成瞎子。”燕朗暴躁的将靠近的太医用拳头打开,燕王妃则是不断耐心哄着,哄完,便跟冷冷跟燕诀道:“且不说你院子里出现的刺客,便是那个夏姨娘也决不能再留了!”   燕诀面色微沉。   “难道你还想保她不成?一个女人罢了,她不但差点害死你大哥,如今连朗儿也受她连累,当真是不祥之人,留她在王府,还不知要惹出多少事来,今儿你便是要阻拦,为了朗儿,本妃也决不能再留她!”燕王妃沉声说罢,便朝一侧吩咐:“来人,立即将那妖女抓起来乱棍打死!”   “是。”   立即有婆子应下,便径直往外而去。   燕诀看了眼一心安抚燕朗的燕王妃,也不去阻拦要出门的婆子,只冷淡道:“今日动手的人,身份已经查清楚了。”   燕王妃手心一僵,要出门的婆子脚步也顿了顿。   “是吗?是谁派来的,母妃也不相信是诀儿你下的命令,不过有人在临近年关之迹搅乱我燕王府的事,老太妃知道了,一定会气得旧疾复发。”燕王妃道。   燕诀嘴角溢出丝冷意:“母妃既然清楚,想必也知道,年关将近,少杀生的好。”   燕王妃紧握着手心,看着半步不让的燕诀,终是妥协:“诀儿说的对,来人,先将夏姨娘抓起来关入柴房,其他的,以后再说。”   “不必了。”   燕王妃话音才落,外间便响起了夏娆的声音。   门帘挑起,燕王妃看到孤身过来的夏娆,睨了眼身侧的婆子。   婆子会意,不等夏娆站稳,便扬起手,朝夏娆的脸狠狠的抽打了下来! 第36章 因为她是他的妾   婆子是对准夏娆的脸卯足了力打下来的,她瞧着夏娆那娇嫩的可以掐出水的肌肤,她有自信,这一巴掌下去,必打烂她这张脸!   可婆子的手才碰到夏娆的肌肤,手腕就被燕诀捉住了。   夏娆诧异的看了看燕决,燕诀只嫌恶的撇开婆子,不自在的将手负在身后,冷淡问夏娆;“你来做什么?”   “我来看小公子,他的眼睛我能治,只要你们还没动他的眼珠的话。”夏娆道。   “什么?”   在场的几位太医闻言,都朝她看来,见她年纪轻轻又是个女子,更是不信,还道:“这位夫人想必就是夏姨娘了,老朽等虽不敢称医术堪比神医,却也不会差,我们几个看过后都觉得现在保住小公子的命要紧,眼睛根本不可能保得住。”   “那是几位医术平庸。”夏娆淡淡往燕诀身边站了站。   几位太医见她有燕诀撑腰,张张嘴,只得转头跟燕王妃道:“王妃,您看如何处置,小公子的病情不能耽误,必须马上清理坏死的眼睛,否则小公子性命堪舆。”   “自然听几位太医的。”燕王妃说完,看了眼燕诀:“难道世子还由着她在这里胡闹么?”   “我要眼睛,我不要变成瞎子……”燕朗却嚷起来。   燕王妃皱皱眉,一旁婆子立即会意:“赶紧压住小公子,别让他再动了。”   燕王妃也温柔的安慰道:“朗儿,母妃也是为了你好,一只眼睛没了就没了,可你不能丢了性命啊。”   “母妃,我要眼睛……”   燕朗一想到真的要变成独眼瞎,吓得哭着哀求起来,但那几个婆子将他压得死死的,他根本动弹不得。   燕王妃任凭他哭闹,只扫了眼几位太医:“劳烦各位了。”   太医们便赶紧开了药方,又叫人打了水来准备清理燕朗的眼睛。   “一旦沾水,他这眼睛就真的废了!”   夏娆有些急切,燕朗这熊孩子瞎了不要紧,但以后燕王妃肯定要拿这个理由对付她,这可不行。   那太医的手微微一顿,也有些迟疑起来。   燕王妃见燕诀居然一言不发,沉了面色:“太医,赶紧处理吧,夏姨娘不过商户之女,本妃从未听过她有正经学过医术,就算她略懂皮毛,又怎么能与几位太医相比呢。”   太医见燕王妃发话,这才敢将手往燕朗的眼睛伸去。   夏娆微微皱眉,朝屋外看去,可阿蛮和燕朗的生母文姨娘却迟迟不见踪影。   “你有几分把握?”燕诀问。   “七分把握。”夏娆咬牙,祈求的看向他:“世子爷,倘若任由太医们动了小公子的眼睛,就真的回天乏术了。”   “十分把握,你必须治好他的眼睛。”   燕诀冷冷睨了她一眼,在那太医手里沾水的绢布几乎要碰到燕朗眼睛的一瞬,终于开口:“住手。”   “诀儿,你要做什么,你真要害死朗儿不成?”燕王妃不满质问,还极度不悦的看了眼夏娆:“你一个小小妾室,怎敢如此挑唆世子对兄弟做出不义之事!”   夏娆手心紧握着,燕诀只淡淡睨着那太医:“辛苦你了,退下吧。”   在场的太医们闻言,纷纷低下头后退了三步,床边的白须老太医也轻轻一叹,收回了手来。   燕王妃见状,脸上飞快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夏娆恰好看到,微微挑眉,这个燕王妃,好歹做了主母几十年,竟这点情绪都藏不住。   “诀儿,你如此一意孤行,若是朗儿出了事,你要负全责。”燕王妃绷着脸冷冷坐在一侧道。   “嗯。”   燕诀却是轻描淡写一声。   夏娆悄悄看了眼全然相信自己的燕诀,也不敢耽搁,立即就上前去了。   燕朗还在哭,瞧见夏娆来,更是抗拒:“都是你害我的,我不要你治,你给我出去……”   “不想变成瞎子就给我闭嘴!”   夏娆没好气的呵斥。   燕朗被她吓住,真的就没哭了,夏娆这才冷着脸取了银针来,开始先封住他眼周的穴位,又朝那白须老太医道:“去找雪凌草来。”   老太医面色一僵,被个妾指使,他才懒得去。   “去。”   燕诀漠然。   老太医惊愕的看看燕诀,到底是屈辱着往外去了,去时,还听夏娆道:“院子外那片灌木下大约有两棵,立即取来洗净,碾成汁,混着捣散的活血丹拿来。”   说完,夏娆就开始写药方了,根本顾不上其他。   老太医愤愤然瞪了眼没规矩的夏娆,长胡子都要翘起来,可一回头,瞧见夏娆下针的手法,快而准,没有丝毫的犹豫,药方单子上的字迹更是如游龙一般笔锋圆润且有力,仿佛行医多年的大夫那般利落稳重。   一侧医童还道:“师父,要不我去找雪凌草吧。”   “不。”老太医皱皱眉,转身就自己出去了。   燕王妃站在一侧,睨了眼夏娆看出来的药方,吩咐婆子:“去抓药……”   “青云,你亲自去。”燕诀开口。   “是。”青云先拿婆子一步,拿着药方就出去了。   燕王妃垂在袖中的手指甲几乎掐入掌心,冷淡看着忙碌的夏娆:“若是夏姨娘这次的胡闹而让朗儿有了个好歹,世子,这罪责不仅你要担,她我也一定会不会轻饶。”   “劳烦王妃上心了。”   不等燕诀答话,就见一个窈窕丰腴的人影缓步走了进来。   人影靠近时,浮动的香气传来,令燕王妃瞬间紧绷了脸。   “原来是文姨娘。”燕王妃看着面前明明早已年过三十却仍旧姿容妖娆的女人,几乎是咬碎一口牙。   “妾身久伴王爷在塞外,许久不曾回京给王妃请安,王妃还记得妾身,妾身倍感荣幸。”文姨娘浅浅一笑,仿佛分毫不着急床上躺着的儿子般,柔柔给她福了礼。   燕王妃就是不喜欢她这模样,假惺惺的,什么都不表露出来,可王爷却最偏爱她,连同她生得儿子也格外疼爱。   “文姨娘还是看看朗儿吧,世子的姨娘一定要将本妃请来的太医赶走……”   “这件事啊。”文姨娘打断燕王妃的话,拂拂簪着新款的簪花,微笑:“夏姨娘早就去妾身那儿说过了,妾身方才便是去请示了王爷,王爷也同意夏姨娘来医治朗儿。”   燕王妃只觉得脸被打得啪啪想,强忍着,才挤出个笑来:“既如此,那我们就在这儿守着,希望夏姨娘虽没学过医术,也能医好朗儿。不然朗儿眼睛没保住,命也丢了,就得不偿失了。”   说完,燕王妃便在一侧坐了下来。   文姨娘的手心微微紧了些,看了眼一脸镇定的夏娆,也跟着在一侧优雅的坐下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夏娆身上,今儿夏娆要是保不住燕朗的命和眼睛,那她这条命也不用妄想了。   很快老太医便采了雪凌草来,混合了活血丹给了夏娆。   不多久,青云也亲自盯着人煎好药送了来。   外敷内服加金针入穴,整整过去一个时辰,夏娆才终于长长舒了口气。   “如何了?”   燕王妃第一个问。   文姨娘端起茶杯遮住情绪,目光也紧紧盯着这边。   “接下来只要好生用药,三个月后眼睛就能好。”夏娆屈膝行礼。   燕诀淡淡叩在桌子上的手微微一顿,瞧着她似乎还带着那么丝骄傲的模样,嘴角泛起丝及不可见的笑意,起了身:“我还有事,就不陪母妃说话了,今儿刺客的事,我会亲自去父王面前交代。”   说罢,便径直离去。   燕王妃似乎不信,就连太医都说绝不可能做到的事,夏娆如此轻易就办到了?   “稳妥起见,还是请太医再看看。”燕王妃道。   “请。”   夏娆低眉顺眼的退让在一侧,那老太医爷将信将疑的走过去,看着不知何时沉沉睡去的燕朗,仔细探了探他的脉,眉头才拧成了老麻花。   “如何?”燕王妃急急问。   “这……从脉象上来看,小公子性命已无大碍,至于眼睛,许是要等到三个月之后,才可见分晓。”太医虽不敢置信他们几个太医都觉得棘手的事,她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居然就这么轻松利落的给解决了,可事实就是如此。   老太医捋着胡子,忍不住细细打量了夏娆一眼,才暗自点点头,若是她真有这医术,兴许那个人……就有救了。   燕王妃脸色难看极了,毕竟她之前还信誓旦旦夏娆不行,没想到夏娆这么快又打了她的脸!   文姨娘看着燕王妃这模样,才愉悦的亲昵的拉着夏娆,道:“此番多亏了你,朗儿自小调皮,这次的事我知道怨不得你,你放心,等朗儿好了,我一定让他给你道歉。”   “妾身不敢当。”夏娆看出文姨娘故意气燕王妃的意思,只垂眸浅笑着。   文姨娘见状,特意摘下头上的发簪插在夏娆的发髻上,笑:“以前不知道有夏姨娘这般的人物,若是知道,早将你迎来给朗儿了。”   夏娆听着这看似亲近打趣的话,意外觉得刺耳。她都已经是燕诀的妾了,文姨娘还开这种玩笑,若不是毫无心机,就是故意拿她作伐挑事。   果然,不等她开口,燕王妃的脸就黑了。   “女子太招摇也是祸事,一个夏姨娘竟要把燕王府三位公子都牵扯进去,岂非叫旁人以为我燕王府毫无规矩?这次的事夏姨娘也难辞其咎,但念在你救人有功,你且去祠堂一天以示小惩。”   夏娆眼睫微颤,跪一天也好,省得卷进这大房二房的明争暗斗里。   很快,夏娆就被人带到了祠堂。   但不是让她跪在祠堂里,而是祠堂门槛外,因为她是个妾,不配跪到列祖列宗跟前去。   “姨娘。”   阿蛮过来,看到跪的还挺安心的夏娆,道:“奴婢照您的吩咐,去打探了一下。”   “说罢。”   “这个文姨娘跟燕王妃之间的确有过节,文姨娘曾是燕王妃娘家收养的养女,一次燕王妃生病时,她来探望,就被燕王爷瞧上了。听闻当时燕王妃不仅极力反对,甚至还差点闹到和离,直到文姨娘诞下小公子,母子随燕王一起去塞外才结束。”阿蛮道。   夏娆眉梢挑了挑,问她:“文姨娘当时怀胎十月,中间可出过什么事吗?”   因为今儿瞧见文姨娘时,她嗅到了淡淡的麝香气味,而且不像是才用的麝香,更像是常年用着的。   阿蛮赞赏的看了她一眼:“出过事,但燕王府的下人们似乎都不大清楚,怕是要查查。”   “去查吧。”夏娆眸色微动:“这位文姨娘,多半还打算利用我呢,若是没点儿把柄捏着,下一次我怕是就不止跪一天这么简单了。”今儿若不是因为文姨娘那句话,燕王妃不会有借口罚她跪,文姨娘这样的聪明人,怎么会不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阿蛮刚要走,夏娆脑子里忽然闪过一道想法,虽然觉得这想法荒谬,但想起之前在行宫发生的事,她不得不防,叫住阿蛮,道:“今晚,你……”   低声吩咐过后,阿蛮圆圆的小脸上满是淡漠:“虽然奴婢觉得姨娘想多了,但奴婢会照办的。”   夏娆嘴角抽抽,你这么不信我,到底是为什么还要来投奔我。   很快,天色便暗了下来。   王府的家宴上,燕王妃身侧的婆子快步从外面走了进来,低声在她耳边道:“已经安排好了,是咱们院儿的人,很可靠。”   燕王妃闻言,微微一笑。   区区一个妾,屡次三番碍着她的好事,她当年没能捏死一个惹人厌的文姨娘,她就不信,她如今还碾不死一个夏娆!   祠堂。   黑色的人影小心翼翼的靠近,但天色已经晚了,祠堂廊下的灯笼似坏了,没有烛光,院子里自然也变成了一片漆黑,只隐约看到庭院内有个人影跪着。   祠堂守门的婆子早被刻意调开了,黑影觉得里面应该没外人了,这才抓紧了手里的木棍,悄悄朝里面而去。   只是才走进祠堂,黑影就闻到一道幽幽的暗香传来,而且只闻了这一两口,就隐隐有些头晕起来。   “我刚做好的强力十香软筋散,想不到效果还不错。”   黑影还未开口,就见夏娆笑眯眯的转过了身来。   黑影见状,震惊的捂住口鼻便往回跑,可人才跑到祠堂门口,就看到门口居然有不少诡异的白影朝她袭来,一道阴森森的低哑声音也在这时从黑暗中传来。   “我好冷啊,你和大公子都下地狱来陪我吧……”   寒风掠过,一只冰冷的手也慢慢从她的脖颈后伸了过来。   黑影只觉得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哭着就跑了,边跑还边喊:“祠堂有鬼,要拉大公子下地狱啊……”   疯疯癫癫的声音,一直传到了王府的家宴上。   原本普通的下人发疯,管家们可以先处置了的,偏生这婆子却嚷着鬼要拉着大公子下地狱,大公子缠绵病榻多年,出了这样的事,就不得不立即上报了。   宴席上,坐在上首一脸严肃的燕王只冷冷看了眼燕王妃,放下碗筷:“看来王妃似乎太累了,无暇打理后宅事物。”   在家宴上,被燕王爷当着众多子女的面训斥,已经是给最大的惩罚了。   “是妾身疏忽。”燕王妃立即忍着羞耻难堪,起身行礼。   燕王淡漠看了她一眼,起身便走了,顺带叫了燕诀去书房说话。   “王妃也别太在意了。”文姨娘起身浅笑:“王爷性子冷淡,眼里揉不得沙子,王妃一直要照顾体弱多病的大公子,没有精力去顾及旁的,也是正常。”   席上的其他庶子庶女们立即紧张的站在了一边,今晚老太妃和大公子小公子都没来,燕王妃唯一嫡出的女儿又远在她的娘家,所以更没人敢插话了。   燕王妃面色微青:“本妃的事,不需要文姨娘操心。”   “妾遵命,不过方才管家说发疯的婆子是王妃您院儿里的,您的下人,怎么会忽然去了祠堂呢?莫不是王妃还气不过夏姨娘下午救了朗儿,所以要罚她?”文姨娘盈盈笑着,毫不留情的揭开了燕王妃面上这层遮羞布。   文姨娘说完,看着燕王妃难堪的面色,笑得越发娇媚:“妾身还记挂着朗儿,就不多陪王妃了。”说罢,便优雅的离去了。   燕王妃几乎是深吸了口气,才压下心底的烦躁,提步往祠堂去了。   而此时的夏娆,正揉着冰冷冷的膝盖,听着阿蛮回话。   “没人发现那婆子是中了您的迷幻剂,燕王爷发了脾气,燕王妃应该很快就会过来了。”   “想不到她这手段还真叫我猜中了。”夏娆无奈,又问阿蛮:“我叫你送去的东西,你送出去了吗?”   “放心。”阿蛮看着明明像个傻白甜的夏娆,却居然有先一步猜到人行动的缜密心思,暗自觉得自己没跟错人:“不过您让奴婢给那老太医送去的纸条,到底写了什么?”   夏娆微微笑:“自然是护身符。”   阿蛮听不懂,也懒得问她,只耳朵动了动,才道:“来了。”   夏娆赶忙跪好,转眼,就见一群下人提着灯笼过来了。   燕王妃气势凌然,才来,便吩咐道:“立即四处去找,若是有人敢在王府祠堂装神弄鬼,本妃定严惩不贷!”   说罢,燕王妃的下人们便立即四处搜寻起来。   可里里外外搜查完,也不见任何值得怀疑的东西。   夏娆依旧淡定跪着,一点破绽也没有。   “王妃,怎么办?”   搜查回来的婆子问。   燕王妃面色沉了沉,怀疑的问夏娆:“你可见到了祠堂闹鬼?”   “闹鬼?没有啊。”夏娆迷茫的摇摇头,还问阿蛮:“你看到了吗?”   “奴婢也没看到。”阿蛮道。   这话一出,在场的众人越发觉得玄乎起来。   燕王妃沉沉盯着夏娆半晌,才终于咬着牙,带着人走了,只是这一次,燕王妃特意留了十来个婆子在这儿看守,夏娆想偷懒都不行了,相对的,燕王妃或是其他人想动手脚,也不可能了。   好容易熬过一夜,燕王府内的谣言也跟着飞传起来。   夏娆虽然觉得有些对不住素未谋面的大公子,但为了活命,也没法子了,日后若是能见到他,就好生治一治他吧。   阿蛮扶着夏娆从祠堂一瘸一拐往回走的路上,边走,阿蛮边细细打量着夏娆。   虽然看着像花瓶,但那黑眸里藏着的,却是连她都难以捉摸透的情绪,也没有普通大家小姐的娇气,医术还出人意料的精湛。   “在看什么?”夏娆问她。   “奴婢觉得,姨娘的躯壳里,像是住着位历经世事的老人。”阿蛮淡淡。   夏娆眨眨眼,想不到阿蛮的眼光这么毒辣,这么说来,她真的就是昨天那群人嘴里要找的擅长收集情报的人吧。   但夏娆没打算问她的身世,听那群人说似乎她们母女也不是穷凶恶极之徒,她既然流落至此,其中必然有着不愿意为人道的艰辛。   主仆二人正慢慢往前走着,刚走到廊下,阿蛮脚步便微微一停。   转眼,一个巴掌便狠狠落在了夏娆脸上。   “都是你害了小公子,你这不详的妖女,你怎么不去死!”   江郁崩溃的骂声传来,夏娆抬头看着满脸泪水的她,一脸莫名其妙。   江郁见夏娆居然这样看她,心底更是窜起一股怒气,举起手又要打下去,却被夏娆稳稳抓住了手腕。   “江小姐不可再动气,不然死了可没人负责。”   “你——!”江郁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却不等开口,心脏感觉一阵剧烈的收缩,让她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江郁身边的丫环吓坏了,连忙开始哭着喊人。   夏娆无奈,拔出衣袖上的银针,一针刺入江郁的眉心。   丫环瞧见江郁缓过气来,才忙哭着道:“小姐,您没事吧。”   “没事。”江郁也感觉到了方才的命悬一线,恐惧不由从心底里升起来。   她看了看一脸淡然的夏娆,微微咬唇,扶着丫环的手勉强起了身,道:“你为何救我,我明明如此对你……”   “医者仁心。”夏娆见她仿佛有悔过之意,也爽快的道。   “你真好。”江郁手心暗暗收紧,一脸感激的看着夏娆,轻声道:“我能抱抱你吗,夏姐姐?”   夏姐姐?   夏娆勉强撑起个笑:“还是不必……”   但不等她话说完,江郁便上前抱住了她。   阿蛮见状,退开了两步,夏娆看着抽噎的江郁,也放松了下来,却在她放松的一瞬间,抱着她的江郁顺势将她往后推了去。   后面便是一个深达四五米的深湖,如今寒冬腊月,湖水冰凉刺骨,莫说本就冻了一夜的夏娆,就是寻常人,落下去怕也是九死一生。   “夏姐姐,只有你死了,我的病才会真的好,所以,你去死吧!”   江郁狠狠将她推过围栏,大笑起来。   阿蛮立即要去喊人,却被江郁的丫环死死抱住,江郁回身,狠狠两个巴掌抽在阿蛮脸上:“你要不想死,就给我闭上嘴!”   “不行,不能闭嘴啊阿蛮,救命……”   廊桥下,夏娆用力的声音传来,江郁这才急急到廊桥边一看,见夏娆居然死死的抓住了廊桥边没有掉下去。   “你还真是命大!”江郁冷哼:“都是你害我昨儿被吓到,所以才扔下小公子跑开,若不是你害我,小公子他怎么会要与我解除婚约?所以夏娆,你还是去死吧,你不是医者仁心吗?只要你死了,我就不会被你气死了。”   说完,江郁拔下头上的发簪,狠狠朝夏娆的手刺来。   “十三殿下!”   夏娆瞧见不远湖边那一抹红,立即大喊起来。   江郁却半点迟疑也没有,手里的金簪立即刺入夏娆的手背。   可夏娆却愣是没松开手。   见状,江郁眼眶赤红,越发用力的用金簪在她的手背搅动起来,夏娆再也受不住,人终于无力的往下跌了去。   夏娆几乎都感觉到了湖水的冰凉,就在身体愈发往下坠时,那张扬的红衣踏水而来,揽着她的腰往上一跃,便腾空飞了起来,稳稳的落在了廊桥上。   “第二次了叫我救你了,小娆儿。”凌北墨看着她沾湿的衣襟,解下自己的斗篷将她裹住,才邪气的刮了刮她的小鼻子,道:“下次也学着这样依赖我,本皇子很可靠的。”   夏娆望着他俊美的脸上自然流露的轻松又温柔的笑容,不知为何,心微微动了一下。   “既受伤了,便早些回去。”   蓦的,燕诀冷然的声音从一侧传了过来,夏娆这才瞧见他是从凌北墨的方向而来,难道方才他们竟是在一起的?   夏娆忙屈膝行礼,但燕诀却只冷漠的越过她,走到了吓傻的江郁面前:“江家若是不会教女儿,我可以替他们教。”   “我……”江郁想起那日被打得鼻青脸肿的镇北侯府的侍女,腿软的倒退了两步,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凌北墨狐狸般的眼睛眯起,笑笑:“江小姐既然这么喜欢把人推到水里玩,不如我也把你推到水里玩,怎么样?”   “不。”江郁见凌北墨都这么说,才委屈的咬着嘴唇,低着头跟夏娆道:“夏姨娘,今日是我鲁莽,请你见谅。”   “妾身不敢当。”夏娆垂眸。   凌北墨却凑到过来,看着夏娆道:“小娆儿,之前说要给我的香帕什么时候给我,我可救了你好几次了。”   说完,凌北墨瞧见夏娆衣袖里的一条淡青色的帕子,便直接抽了出来放在自己袖子里:“就这条吧。”   夏娆不喜欢凌北墨这份故意的轻浮,但不等开口,便见燕诀自然的把手帕抽了回来,又顺便把他叠的整齐的方帕放在了凌北墨手里,面无表情道:“殿下既然缺帕子,微臣的送你。”   燕诀说完,单负在身后的右手紧了紧,才勉强松开,不自然的牵起了夏娆的手:“娆儿方才受了凉,微臣就不陪殿下散心了。”   说罢,牵着夏娆便往前而去。   凌北墨看着这一幕,笑得弯起眼睛。   江郁正低着头打算悄悄溜走,却听得凌北墨的笑声传来:“你大哥没告诉过你,夏姨娘很得本皇子的心吗?”   江郁瞬间跪了下来。   凌北墨满意的看着她,微微俯身,逼她直视着自己,才笑道:“郁儿这双眼睛真好看,下次若是本皇子起了怜爱之心,说不定要将它们珍藏起来。”   江郁只觉得冷气袭遍了全身,可是她不懂,一个阉人的妾,怎么连十三皇子也会如此倾心!   “可是小公子他想与我退婚,都是夏娆她害的。”江郁恐惧的看着一脸桀骜的凌北墨,眼泪不住的往下流。   凌北墨却只挑起她的下巴,轻笑:“放心,小公子胡闹,文姨娘可不会胡闹,你们这婚退不了,所以,你现在就回去吧?”   “是。”江郁忙应下,才趔趄的扶着丫环的手慌慌张张的跑了。   凌北墨远远朝燕诀的方向看去,燕诀依旧我行我素的大步流星,夏娆不得不提着裙子小跑跟着,她乌黑的长发随风扬起,伴着树上飞落的残雪,真是好看极了。   而且她出事时,只喊着自己而非燕诀的感觉,真好啊!   “殿下,皇子府传来消息,镇北侯又登门了。”小厮上前道。   “不见。”凌北墨望着燕诀那肃冷的背影,浅浅扬起唇角:“得罪了燕世子的人,本皇子现在可没那个本事保全,告诉镇北侯,要么舍了爵位,要么就舍了他的儿子,否则,燕诀会让他什么都得不到。”   夏娆回头,瞧见还站在那儿朝她招手的凌北墨,又看看微微抿着薄唇似乎有些恼怒的燕诀,暗自腹诽,燕诀忽然生气,难道是吃醋啦?   “爷,您是不是吃醋啦?”夏娆问他。   燕诀脚步一顿,夏娆没刹住,差点撞他身上。   “你不是只想好好活着吗?”燕诀冷淡道,却看也不看她。   “是……”   “那就守好妇道,你既阉人之妾,旁人便有一百个理由来引诱你,你但凡有失,我便会跟着你一起颜面扫地。”燕诀漠然。   夏娆黯然垂眸,凌北墨也是这个原因才靠近自己的吧。   “妾身知道了。”夏娆歉意行礼。   燕诀说罢,便冷淡松开了一直拉着她的手,转身往藏书楼的方向去了。   夏娆觉得自己可真傻,燕诀的心上人还在藏书楼呢,他又怎么会吃自己的醋?   “不想了不想了。”夏娆拍拍自己的脸,扭头道问阿蛮:“脸还疼不疼?”   “您手还疼不疼?”阿蛮肿着脸,反问她。   夏娆笑嘻嘻摇头:“我没事儿,走,咱们回去吃顿好的。”   说着,便愉快的带着阿蛮回房去了。   等上了药,又填饱了五脏庙,夏娆才舒舒服服的裹着被子睡觉去了,直到半梦半醒之间,被迎春急切的摇醒。   “慢点儿摇。”夏娆扶着沉重的头看着迎春,无奈道。   “可是姨娘,您快出来看看吧,出大事儿了。”迎春哆嗦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夏娆这才立即想到什么般,问她:“是不是昨儿那白须老太医来了?”   “您怎么知道?”迎春不解。   夏娆却是狡黠的眯起眼睛,她当然知道,这可是她设下的局,这次若是成功,以后就可以少一个大麻烦了! 第37章 心机深到可怕   前院花厅。   夏娆赶到时,只有燕王妃在,而一侧坐着的,正是昨儿见过的那位白须老太医。   老太医的脸色泛着不正常的青黑色,嘴角还有未曾擦干的血迹,整个人仿佛失了力般瘫坐在椅子上急促的呼吸着。   夏娆刚来,老太医身侧的药童便跪了下来:“夏神医,请你一定要救救我师父!”   燕王妃神色淡淡的,问夏娆:“温太医忽然旧疾复发,太医院的几位太医都束手无策,你看看你可有办法。”   夏娆还以为温太医会迟些来,因为昨儿观他的面相和身上那隐隐的病气,发病应该也还要三五日才对。   “温太医昨儿晚上可是喝酒了?”夏娆问药童。   药童为难的看了看温太医,又看看夏娆,才尴尬道:“师父昨儿回去后,唉声叹息到半宿,觉得自己医术不精,竟还比不上年纪轻轻的夏神医,一时郁闷,所以就喝了点儿酒。”   原来如此。   “你去准备些新鲜的羊奶喂他喝下,能稍微缓解一些,我这就开药方。”夏娆说完,便有人呈了笔墨上来。   燕王妃见夏娆连这样的病症都手到擒来,心底的疑惑越来越重。当初她决定迎娶夏娆来冲喜时,就调查过,夏家这位夏小姐生性胆小懦弱,家中虽是卖药材的,可夏小姐应该连四书五经都不曾念过,怎么如今不仅稳重大胆,还医术精湛?   想到这里,燕王妃召了身边的婆子来,低声道:“过几日,想法子将夏家人请到王府来。”   “夏家人都是唯利是图的商人,您何必请他们来王府?”婆子不解。   燕王妃只深深看了眼夏娆,她现在怀疑,面前这个夏小姐,根本就是被人掉包了的假货,而且她心底已经认定了这个结果,她想,只要夏家人一来,就一定能将她揭穿!   夏娆未曾察觉燕王妃的心思,只开了药方,特意交给了身边的阿蛮:“这几味药少有,你立即去城南那边的吉祥药铺,我记得曾在那儿见过有卖。”   阿蛮眸光微闪,吉祥药铺,不就是那个骗走她所有银子的假药铺子吗?   “还不赶紧去?”夏娆朝她眨眨眼。   “是。”   阿蛮看着夏娆,手心微微紧了些,转身就飞快的跑出去了。   大约过了半刻钟,阿蛮就捧着药材回来了,而这一次,她还特意带回了吉祥药铺的老板娘。   膀大腰圆的老板娘还来不及感慨王府的华丽,一进屋瞧见通身华贵面容严肃的燕王妃,噗通一声就跪了下来,谄媚着道:“民妇曹氏,见过王妃。”   燕王妃皱眉:“买个药,怎么还带了人来?”   阿蛮刚要解释,曹氏便忙不迭的讨好笑道:“民妇便是铺子的老板娘,是这样的,这位姑娘的药方写得不甚清楚,民妇想着既是燕王府要药,便干脆亲自带着铺子里所有类似的药来了。”   “你倒是有心了。”燕王妃略带着几分不耐的皱皱眉,便撇过了眼去懒得再理会。   曹氏却是越发的恭敬,还想着在燕王妃面前讨个巧,说不定往后王府的药材都从她们那儿采购,普通药材不值钱,可人参灵芝什么的,那可是大把的银子呐。   曹氏笑眯眯的让人把药材都呈上来,还不等她讨好,一道淡淡的女声便传了来:“你是要害死温太医不成?”   曹氏一怔:“难道民妇带错了药材?”   “错是没错,可这一把药材里,一半都是假药。”夏娆随意翻了翻,便道。   “不可能……”曹氏急急要辩解,她铺子里是有假药,可那些都是卖给普通人的假药,今儿来燕王府,她是特意挑了真药来的,难道从江家采买的这部分‘真药’,都掺和了假药不成?   夏娆朝温太医的药童招招手:“你来瞧瞧,这些药材里,是不是掺了假药?”   小药童将信将疑的上前来,看了看,又一一尝了尝,才皱起了小眉头:“这些药大部分是真的,但的确混杂了不少足以乱真的假药。”   “不可能啊,这些药材都是从江家的药材行里采购的真药,怎么可能还混着假药。”曹氏急得直起身来要去查看。   夏娆看了眼阿蛮,阿蛮会意,一脚将她踢开,冷哼:“混账东西,你这骗人的勾当都做到燕王府来了,你是不想要你这脑袋了!”   曹氏是真的被吓住了,连忙跪在地上磕头起来:“王妃饶命,民妇当真不知这是假药啊。”   “你既是卖药的,怎么会辨不出真假?”夏娆说罢,吩咐阿蛮:“你现在立即把她送去官府好生查查。”   “不……”曹氏立即哀求,若是由燕王府的人将她送去官府,她哪里还有命可活。   曹氏看了看冷着脸的燕王妃,又看看一眼认出药材的夏娆和仿佛快死了的温太医,这才哭着道:“民妇铺子里的确卖一些假药,但今儿的药,民妇当真不知其中有假。”   “你的意思是,其中的假药不是你混进去的,而是别人陷害了你?”夏娆问她。   “这……民妇……”   曹氏脑子飞快的转着,阿蛮却又是一脚:“吞吞吐吐,你还想隐瞒什么,想让我把你一家子都送去大牢不成!”   “民妇不敢隐瞒,这些药材都是从江家的药材行买的,江家会把假药和真药分开卖,这些民妇的确是当真药买来的,王妃,民妇当真不知有假啊……”   曹氏是真的吓傻了,哭着语无伦次的把话儿都抖落了出来。   温太医身边的药童都傻眼了,江家明码标价卖假药?江家可不但负责宫廷内的药材供应,江大人还是四品的光禄卿,掌管着皇室的膳食采买供御,都是入嘴的东西,江家怎么敢作假!   燕王妃也震惊了下,旋即便镇定下来,让人把曹氏拉下去关了起来,又跟夏娆道:“旁的事你不必操心了,先治好温太医再说。”说罢,起身就往外去了。   江家跟文姨娘之子联姻,早就是燕王妃心里一根刺,如今竟抓着江家这么个把柄,燕王妃怎么可能放过?   想到这里,燕王妃压抑许久的心情都好了不少。   夏娆看着她眼带喜色的离开,也暗自松了口气,从曹氏送来的药里仔细挑了真药出来便让阿蛮去煎药了。   一碗药下去,温太医便又吐出一口黑血。   药童急了:“夏神医,这是怎么回事?”   “我没事了。”温太医吐完这口血,便觉筋脉通畅,好似堵了几十年的淤血,终于在此刻吐出来了一般。   “温太医没事便好,往后好忌酒,这药方温太医拿去,持续用上半月,应该就能除根了。”夏娆将写好的药方给他,又朝他略一屈膝:“昨儿是我一时心急,才对众位太医出言不逊,还请您见谅。”   温太医听到她这番话,竟是笑了起来:“夏姨娘快请起,想不到老夫活了一把年纪,心胸竟还不如夏姨娘开阔,实在是惭愧。”   夏娆见他是个明事理的,就更加安心了,因为还有事儿,要托他去办呢。   “温太医您太客气了。”   “哪里,夏姨娘医术精湛,小小年纪便有如此造诣,是我等狭隘了,老夫可否托一回大,敢问夏姨娘师从何处?”温太医起了身,看向夏娆的眼神里,已经只有钦佩。   夏娆早已经编好了理由,浅笑道:“师父是我一次偶然遇见的高人,师父他老人家喜欢云游四海,淡泊名利,断断续续教了我几年后,就不知所踪了,还请温太医见谅。”   温太医当然能理解,高人都是有几分怪脾气的,便道:“是我唐突了,此番得蒙姨娘所救,又得姨娘相赐药方,如此恩情,有机会,老夫一定相报。”   温太医离开燕王府后,便连叹数声。   小药童担心问他:“师父,您怎么了,是不是还有哪里不舒服?”   “不是。”温太医回头朝王府内看了看,又低头瞧着夏娆送他的药方,才扶着小童子道:“我们现在立即入宫,若是那位贵人能帮一帮夏姨娘,咱们也算是报了这个恩了。”   等温太医一走,曹氏供出江家卖假药的消息便很快传到了文姨娘耳朵里。   文姨娘刚染好指甲,听到心腹红缨的话,手微微一顿:“你说,是夏姨娘让人去的吉祥药铺?”   “是,奴婢查过夏姨娘身边那丫环阿蛮,她兴许就是前阵子总在吉祥药铺闹事的那小乞丐,便是她先发现了吉祥药铺作假的,这一回,夏姨娘怕是借着温太医的事情,故意牵扯出了这桩事。”红缨道。   “我原本只以为她聪明,没想到现在竟是聪明过了头,小小一个妾,居然想把江家也牵扯进来。”文姨娘卸下身上那份慵懒,起了身便要往外去,可走到门口,却想起什么般,道:“去把库房我那条云锦海棠的长裙拿来。”   红缨明白文姨娘的意思,浅浅笑起来:“奴婢这就去。”   夏娆这厢刚回到清晖园,将早已冷掉的暖手炉扔在边,便捧着热茶去炭火盆子边坐着了。   阿蛮跟进来,瞧见她这安逸模样,道:“您真的觉得那温太医会帮您给那位贵人牵线搭桥?”   “嗯。”夏娆淡定应声,却是高高翘起嘴角,以前在夏家的半年,她也不是什么都没干的,起码京城里有哪些个贵人,或是跟贵人有牵连的人,她也都打听过,温太医便是其中一位。   若是能搭上那位贵人的线,她在燕王府的日子肯定不会如此艰难了。   “对了,阿蛮,下午我要盯着小公子和藏书阁的药,怕是无暇出府,你替我出去一趟,将银票交给城南元宝药馆的老板。”夏娆从匣子里拿出那张唯一的百两银票,递给阿蛮道。   阿蛮看了看她,挑眉:“你想买下那铺子?”   “对。”   “不需要一百两。”阿蛮嫌弃道:“那铺子我曾去过,铺面极小,柜台老旧,位置又差,您就是盘下来,也挣不到银子。”   “我好歹是你的主子,你尊重一下我。”夏娆叉腰哼哼。   阿蛮撇撇嘴,淡定的将银票收到了袖子里。   夏娆无奈一笑,不过也好,至少这丫头不似一开始那般事事都不信任她了。   正想着,迎春就兴冲冲从外面跑了进来,笑道:“姨娘,文姨娘来看您了。”   阿蛮皱眉,夏娆也起了身来,文姨娘此时来,可不像是有什么好事。   “怎么,夏姨娘竟是不欢迎吗?”   门帘挑起,文姨娘穿着桃红色长裙配浅色夹袄的窈窕身影便到了屋子里。   夏娆立即垂眸行了礼:“不知您过来,未曾远迎,请您恕罪。”   “快起来吧,你我都是妾,哪里需要这样的客气。”文姨娘亲自上前将她扶起,才打量着她,轻叹:“夏姨娘当真生的好看,寒冬腊月的,肌肤也水嫩的犹如三月里的花儿似的,尤其是这眼睛,仿佛会说话般,叫人挪不开眼。”   夏娆莞尔,这副皮囊与她前世的一样,刚穿越来时,她可是细心调理了许久,才有如今的状态的。   “妾身平时会做一些丹丸,许是丹丸的功劳吧。”夏娆微笑。   文姨娘神色微动,但却没忘了正事。   “回头我也找你讨几丸吃吃,不过今儿我来,是听人说,方才花厅里出了事儿?”文姨娘道。   “温太医的事儿么?”夏娆佯装糊涂。   文姨娘拉着她的手,亲昵道:“是另外一件事,原本这事儿我一个做妾的不该管,但夏姨娘你救了我的朗儿,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被牵扯进去。”   说罢,文姨娘特意看了看屋子里的几个丫环。   夏娆会意,将人都打发了下去,才听文姨娘道:“江家虽是四品官员,却与京城各位贵人牵扯甚密,饶是燕世子,想要动江家,也要深思熟虑,今儿的事,你虽是无意,却叫人还是叫人听到了有关江家的谣言。夏姨娘你虽有咱们王府护着,和夏家毕竟还在外头呢。”   夏娆眸色微动,她虽知道燕朗与江郁订了亲,但不知道,文姨娘在燕朗都嚷着要退亲的时候,居然还这样维护江家。   “姨娘说的是,但事情已经发生,妾只能顺其自然了。”夏娆垂眸,心底却明白,事到如今,已经没有回头路走,若不让江家分心,江家怕是不会放过自己,毕竟上次黄大夫,可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毒死在了燕王府门口。   “夏姨娘真是喜欢说笑,怎么会没有法子呢?只要你现在去告诉王妃,方才是你误会了那曹氏,一切不就迎刃而解了吗?”文姨娘看她。   夏娆嘴角笑意更微深,她要真这样去说了,江家是没事了,燕王妃怕是要把她大卸八块。   “妾身这样说,岂非欺骗了燕王妃?”夏娆一脸疑惑。   文姨娘美眸一僵,看着一时聪明一时愚笨的夏娆,也没了耐心。   “妹妹说的是,是我糊涂了,事到如今,的确只有顺其自然了。”文姨娘眼底笑意褪去,得体道:“此番来,我给你准备了条裙子,你瞧瞧看可喜欢。”   说着,红缨就捧着那套海棠云锦的华服过来了。   华服抖开,胭脂色的长裙绣着精致的海棠花,层层叠叠的绣花却不会觉得繁重,反而十分矜贵,穿花的蝴蝶用金线绣成,裙摆摇动间,蝴蝶竟似要飞出来一般。   “好漂亮的衣裳!”   迎春忍不住感慨出声。   文姨娘也满意笑起来:“夏姨娘,你去试试吧,这衣裳是我早年间穿过一次的,也不知你嫌弃不嫌弃。”   “云锦海棠乃是宫里娘娘都难得一匹的极品珍绣,妾身份卑微,怕是配不上。”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的道理夏娆还是明白的。   可说完,文姨娘却面色黯然的垂下眼眸,失意道:“原来夏姨娘果真嫌弃。”   “夏姨娘,我家姨娘一片好心,您就试试吧。”红缨也劝着道:“莫不是夏姨娘觉得,我家姨娘只是个妾,所以连她的衣裳碰也不愿意碰……”   夏娆哪敢,燕王妃都要忍让三分的妾,她一个不受宠的妾哪里敢嫌弃。   “妾身这便去更衣。”夏娆见推脱不得,只得应下,但想想,也就是一件衣裳而已,也没听过有哪位贵人对此有什么禁忌,只要不穿出去,应该无妨。   想到这里,夏娆到底是去换了这套衣裳来。   换上时,迎春已是连连感慨,等夏娆走出来,饶是极美的文姨娘,都怔了怔。   夏娆身量不算高,却也不矮,身段比例甚好,胭脂色的交领越发衬的她脖颈白皙修长。   乌黑的长发散在身后,发髻上只有两支步摇,面上更是未施粉黛,却是眉如远山,眼如星辰,粉色的唇瓣抿起淡然的笑意,便越发衬得她娇而不俗。   “姨娘真真是绝世的佳人!”红缨称赞。   文姨娘也回过神,开始称赞起来。   就是这一会儿,外面有人来传,说王府门口,有人急着找夏娆。   “是谁找我?”夏娆问。   “是爷派来的人,说是急事,让您立即过去。”外面的人道。   夏娆闻言,立即要去换衣,却被文姨娘拉着就往外走:“夏姨娘这身很好看,不必羞涩,我们一起出去吧。”   夏娆感受着她用力的抓着自己的手腕,就越发确定这衣裳有问题,但燕诀说有急事,她又担心又是什么生死存亡的大事,也不敢耽搁,只得这样往外去了。   出了清晖园,文姨娘就找借口走了。   夏娆几乎一路小跑着到了王府门口,却根本没瞧见燕诀的人,这才知道上当了。   “阿蛮,去查查……”   “夏娆,你真是放肆!”   燕王妃这会儿也恰好从一侧的长廊过来,似乎也是为了什么事来的,才来,就瞧见了穿着海棠云锦衣裙的夏娆,气得呵斥出了声。   夏娆知道坏了事,镇定着行了礼。   可燕王妃却似乎气坏了,指着她便道:“你立即给我把身上这身衣裳脱下来,立即,马上!”   夏娆皱眉:“妾身这就回去换下来。”   “立即脱下来,就在这儿给我脱,你不配穿着它!”燕王妃气得直抽气,见夏娆不动,又推了推身边的婆子;“你们还愣着做什么,立即把她这身衣裳给我扒下来!”   婆子们也迟疑了下,到底是世子爷的姨娘,这儿又是大门口,扒了她的衣裳,不是要逼死她么?   燕王妃见她们不动手,怒斥:“都聋了不成,给我扒下来!”   “妾身自认并无做错什么,王妃要如此羞辱妾身,总要给个理由。”夏娆冷静的直起身看着她:“若是妾身无缘无故被您在此扒了衣裳,丢的是燕王府的颜面,妾身既是燕王府的人,自然要为王府着想,恕妾身不敢从命。”   “你还敢反驳?你不知道这身衣裳是谁的吗?这是本妃亡母身前最爱的衣裳,我找了它多年,没想到竟被你一个贱妾穿在身上,你配吗!”   燕王妃气疯了,旁边的下人们见状,也不敢再耽搁,上前就朝夏娆身上扒了过来。   燕王府门外都有不少路过的人朝这儿看来,阿蛮立即上前护着夏娆,却被那些个婆子们趁机将她的腰带和外衫都给拉扯了下来。   “你这贱婢还不让开!”   婆子们见阿蛮阻拦,抓拉着她的头发便朝她的脸狠狠抽打下来。   衣衫撕裂的声音混着血腥味钻进夏娆的鼻子里,夏娆漠然看着一脸狠绝的燕王妃,拳头微紧。   “王妃要这身衣裳,妾身给你就是。”夏娆紧紧抓住那竟妄图去扯阿蛮肚兜的婆子,眼神微寒:“不想让世子爷掐死你,就给我滚开!”   婆子们看着她这般的气势,不知为何,竟生出几分怯意。   阿蛮倒是没哭,只是依旧冷着一张小脸,拢了拢被扯破的衣襟看向夏娆:“奴婢不在乎这些名誉之事,姨娘只管在奴婢身后站着。”   燕王妃严肃着脸,瞥了眼那几个婆子,婆子们立即合力将阿蛮拖开了去。   夏娆冷冷看着高高在上的燕王妃,眸色微黯,抬手朝衣襟解去。   阿蛮皱眉:“姨娘,不可!”   夏娆嘴角泛起丝凉意,的确不可,衣裳一解,就是她跟燕王妃双输的局面了。   夏娆嗅着迎风而来的那一丝独特的香气,是文姨娘方才在她房间里沾上的,所以文姨娘一定还在这附近。   以文姨娘的心机,燕王妃也是被她用同样的手段骗来的吧?   既如此,那不远处的深深灌木丛后,定然还有一个文姨娘请来‘看戏’的人!   “王妃逼着妾当众扒下衣裳,不但毁了王府的颜面,也毁了世子爷的颜面,所以妾身情愿一头撞死,也绝不会从命!”   话落,夏娆扭头便狠狠朝远处的柱子撞了去。   一步,两步,还差七八步……   夏娆心底算着算着,终于,在最后一步时,一道浑厚的男声传了来。   “这里又在吵嚷什么?”   燕王妃怔住,夏娆也及时刹住了车,回头就瞧见了一身锦袍严肃着脸的中年男人从灌木后走了出来。   夏娆端看他那通身的气势,也知道,此人必就是燕王府的正主,燕王本人了。   燕王妃脸都白了,连忙屈膝行礼:“王爷,臣妾只是在教训……”   “教训?”燕王睨了眼要死要活的夏娆和衣衫破裂的阿蛮,面色一寒:“这么多年,你真是越来越上不得台面了。”   说完,燕王便提步就往府外去了,他身后的人还擒着被堵住嘴的曹氏一起,倒是文姨娘没现身。   饶是夏娆隔了那么远,都能感觉到燕王身上那股压迫人的气势。   等燕王一走,燕王妃便踉跄了一下,仿佛瞬间老了十岁,张张嘴,又紧紧咬住了牙。   夏娆本想解释这衣裳的来由,但看燕王妃那恨不得吃了自己的眼神,也知道多说无益。   但所幸,燕王妃被燕王呵斥一声后,就一言不发的回去了。   “还真是一物降一物。”夏娆看着在燕王面前如此卑微的燕王妃,轻声道。   “您还同情她?”阿蛮问。   夏娆摇摇头:“我是同情我自己。”她可不要变成燕王妃如此,被嫉妒和争宠蒙蔽了双眼,明明她出身名门,却被个妾耍得团团转,还被丈夫如此嫌弃。   “世子爷倒是挺像燕王爷的。”夏娆想想,禁不住笑起来:“一样的霸道冷酷。”   “是吗?”   燕诀的声音忽然自身后响起,夏娆吓得差点跳起来,这个人,怎么总是这么神出鬼没的。   燕诀看她吓成这样,面色微沉,却没再理她,径直往藏书楼去了,还冷淡留下一句:“将药煎来。”   夏娆这才嘘声跟阿蛮道:“看吧,跟他爹一样,只喜欢说一句话。”   阿蛮瞥着不知死活的夏娆:“姨娘您就这么不怕死?”   “怕啊,最怕死了。”夏娆笑着将外衫给了阿蛮,才敲了敲她的额头:“可也要苦中作乐嘛,日子已经这么艰难了,还成日愁眉苦脸,那就更看不到希望了。”   说罢,夏娆又叮嘱了她去买药铺的事儿,就去给凌南烟煎药了。   阿蛮想着她的这句话,想了许久,苦中也能作乐么。   夏娆端了药来见凌南烟时,凌南烟身体已经好了不少,都能下床跟燕诀一起坐在窗边看书了。   夏娆看他们各自捧着书的模样,当真是岁月静好。   “爷,南烟姑娘,药好了。”   “夏妹妹。”凌南烟朝她笑起来:“难得你来了,方才爷还夸你的字写得好看,能不能劳你替我抄几篇琴谱?”   夏娆讶异,燕诀竟看过自己的字?还觉得好看?   燕诀依旧看着书,眼皮都没抬。   夏娆自然笑着应下了,等服侍凌南烟喝了药,夏娆便要退下,燕诀也在此时合上了书,道:“我想起有件事要办,公主先好生休息吧,香莲既然病了不得出来,我会尽早调其他人来伺候。”   凌南烟虽不舍,却还是温柔的应下,又起了身替他披上披风,才羞涩的道:“那爷明儿也要早些来陪我说话。”   “嗯。”   燕诀语气温柔的应下。   夏娆看着温柔的仿佛变了个人般的燕诀,垂下眼眸,悄悄退出狗粮现场。   她走出藏书楼,就听燕诀的声音传来:“你在逃避什么?”   夏娆脚步一僵,忙笑着道:“妾身是怕打搅爷和南烟姑娘。”   “是吗?”燕诀看着她不安握在身前的手,朝她伸出手来。   夏娆不解,燕诀淡淡道:“有人盯着。”   夏娆会意,立即将手放在了他的手心,却在被他紧握住时,心里又充满了疑惑。   他的掌心很大,也意外的很暖和,而这一次,他仿佛故意放慢了脚步,她不必小跑也能跟上了。   雪又落了下来,院子里的老树上积着厚厚一层雪的枝丫咔嚓掉落下来,惊起寒鸦掠过。   站在燕诀身后,夏娆能嗅到他身上隐隐传来的香气,不似他那样的冷寒,而是清雅温柔的的香气。   “江家之事,你做的很好。”走到书房内,燕诀才松开了手。   “妾身好似惹恼了文姨娘。”夏娆小心道。   “文姨娘乃父王宠妾,少与她往来。”燕诀到书房内的书架上看了眼,挑了本书出来递给夏娆:“拿去看。”   夏娆瞧见他递来的书,《医典十六宜》古本,这不是早已失传的医学典籍吗?   “爷,这个真的给我吗?”夏娆高兴问他,这古本在前世她也曾搜寻过,却只找到其中几卷,没想到燕诀出手便是完整本。   “孤本,你摘抄一份。”燕诀看着她兴奋的样子:“若有损坏,把你卖了也赔不了。”   “爷不会卖我的,我既漂亮又听话,还能帮您照顾南烟姑娘,把我卖了,划不来,您这般聪慧的人,怎么可能做亏本的买卖。”夏娆小心的捧着这古本笑眯眯道。   燕诀嘴角难得抿起丝笑意,却是轻嗤她:“商人重利,你虽女流,却也本性难移。”   夏娆由他讽刺,见他心情尚好,也趁机试探着问他:“爷,您说文姨娘若是再找上门来,妾身怎么是好?忍一时,她就赠了妾身这套海棠云锦。”   燕诀睨了她一眼,这衣裳倒是极合适她。   “你心里怎么想的,便怎么做。”燕诀说完,便打发她出去了,完全没想过,这个小狐狸拿着鸡毛当令箭,即将给他演出多大一场戏来! 第38章 可恨又可怜   落梅院内。   燕王妃魂不守舍的回来时,已经弄清楚了来龙去脉,云锦海棠的衣裳,是文姨娘送往给夏娆的,而来传话说说王爷吩咐她立即去正门口的下人,也是被文姨娘院子里的人收买的。   “她一个贱妾竟能如此耍弄于我,当初还未出嫁时她就是如此,如今又这样对我,她凭什么。”燕王妃想起燕王爷当众训斥她,羞愤一时间全部涌上心头。   屋子里的人都不敢吱声,直到燕王妃真正的心腹婆子秦妈妈走进来。   “王妃,这些话不应该出自您口。”秦妈妈规矩的站在一侧,冷静道。   “可是她……”   “王妃不也忍了几十年了吗?”秦妈妈问她。   燕王妃怔怔看了看秦妈妈半晌,才终于端正身子,冷静了下来。   燕王妃缓缓走到软塌旁坐下,道:“秦妈妈回了老家几年,如今才来,还不知道这王府里,竟是妾室当道了。十几年前我忍了一个文姨娘,难道如今,我还要忍一个商户出身的夏姨娘吗?”   秦妈妈挥挥手,屋子里的下人退下去了,她才道:“以前忍文姨娘,是因为她早早被王爷带去边塞,不得不忍,但夏姨娘就在您跟前,您想要处置她,不是轻而易举吗?”   “老奴既然回来了,往后这样的小事,就不劳王妃您再动手了,免得脏了您的手。”   “有秦妈妈这番话,本妃便放心了。”燕王妃看她仿似有了主意,嘴角终于抿起冷冷的笑意来。   天色稍晚时,夏娆就命人将那套云锦海棠的衣裳给文姨娘送回去了。   房间里,阿蛮端了晚膳过来时,瞧着慵懒倚在榻边还闲适晃荡着脚的夏娆,道:“您不觉得这样很没有大家小姐的矜持优雅?”   夏娆手枕着脑袋,细细想着什么,听到阿蛮的话,敷衍嗯了声。   “您真是夏家的那位夏小姐?”阿蛮疑惑问。   夏娆眉梢微动:“自然,如假包换。”就是换了个芯儿罢了。   说罢,瞧见阿蛮递来的元宝药铺的房契,夏娆这才满意的坐起了身来:“办的很好,不过接下来,还劳你去替我办一件事。”   阿蛮看了看搬着小杌子坐在一侧缝着什么的迎春,又看向一脸狡黠的夏娆,挑挑眉:“什么事?”   “你可听说过评堂居?”夏娆问她。   “是京城里一家说评书唱大鼓的高雅地方,平素去的都是非富即贵,背后倚靠的应该也是某位权贵。”阿蛮道。   夏娆见她果真对这京城的信息很了解,也笑起来:“你明儿找机会替我跑一趟,请评堂居最出名的那位娘子替我说一段书。”   “您想说什么书?”   “美娇娘抢姐姐夫婿,又与人暗度陈仓,最后狸猫换太子的书,怎么样?跌宕不跌宕,起伏不起伏?”夏娆问她。   迎春满脸好奇的抬起头来:“姨娘,还有这样的故事呢?”   “更跌宕起伏的还在后头呢。”夏娆看向阿蛮,阿蛮大致猜到她是要还还击文姨娘,但实在想不明白,这一段瞎编的故事,能起到什么作用。   “评堂居最出名的应该要数蒹葭娘子,但蒹葭娘子品性极高傲,从来只唱评喜欢的书,曾有人抬了一整箱两白银过去要她唱她不喜欢的书,她也不曾动摇的。”阿蛮说完,从袖子里摸了摸,摸出几块散碎银子来:“今儿买下药铺,又照您说的找了工匠里里外外的整修,加上补充药材,就剩下这七八两了。”   “放心,你只管去,去时告诉她是‘浔阳江头’的姑娘叫你来的便是了。”夏娆淡定道。   阿蛮见她如此胸有成竹,只得应下。   第二天天不亮,夏娆就起身去看燕朗了。   “喂,我会瞎吗?”   燕朗瞧着来给她上药的夏娆,担心的问。   夏娆冷笑恐吓他:“你觉得你那般羞辱我,我会治好你吗?”   “你要害我……”   “不过。”夏娆眯起眼睛威胁的睨着他:“为了我的以后着想,我肯定会治好你的,但你下次再敢说那些话,我随时让你变成个半瞎子!”   燕朗害怕的咬着牙,夏娆见状,这才高高兴兴的走了,唯独走时,抬手摸了摸放在隔间里的香炉,手心里的药粉也顺带撒了进去。   文姨娘过来探望时,夏娆刚走不久。   “看来,夏姨娘似乎还未察觉到昨儿的事是您动了手脚,伺候咱们小公子还挺殷勤。”红缨替文姨娘取下斗篷,又替她掸去衣裙上些微的雪,才笑着道。   文姨娘美眸轻转:“她也不过是有些小聪明罢了,但下一次,她可就不会这么幸运了。”   “姨娘说的是,就连燕王妃都得给您几分面子,她竟敢在您跟前放肆,您要碾死她,就如同碾死只蚂蚁般简单。”红缨谄媚着说完,便察觉到屋子里的熏香似乎有些改变。   “怎么了?”文姨娘见她面带迟疑,问道。   红缨忙摇头:“没事,奴婢就是觉得这屋子里的香味好似变了,兴许是夏姨娘一早来给小公子换的药味混杂进来了吧。”   文姨娘也未曾在意,提步就往里间去了。   夏娆带着阿蛮慢慢往回走,燕王府极大,从这儿回清晖园,要走上一盏茶的时间。   “等等。”   阿蛮似乎听到什么,立即拉着夏娆躲在了一侧茂密的灌木后面,夏娆这才听到一阵暧昧不清的声音传来。   “你别这样,万一叫人发现了,小公子定要活活打死我。”女声娇嗔着道。   “不会被发现的,而且不这样做的话,我家小姐不能消气。难道你想看着我家小姐跟你家小公子真的退了婚吗?”   男人的声音说罢,一阵奇怪的声音便传了来。   阿蛮脸微微羞红,却发现一侧的夏娆听得津津有味,还隐隐有想把脑袋探出去看现场直播的意思,眯起了眼睛。   “好,我答应你就是,光天化日的,你这死鬼可真是要害死我,你先回府回话去吧,剩下的交给我。”女声娇嗔着说完,便小跑着离开了。   夏娆小心的起了身来,快速走到墙边朝外看去,只看到那身着绿色夹袄的丫环从假山后鬼鬼祟祟出来的背影。   “应该是小公子的丫环和江小姐的小厮,想不到主子狼狈一对,下人也勾搭成奸。”阿蛮不屑道。   “听他们这话的意思,咱们怕又有麻烦。”夏娆道。   阿蛮看她:“您能确定他们是冲着您来的?”   夏娆眼底泛起丝寒意,未曾多言,只让阿蛮找机会出府,就回清晖园去了。   刚回来,迎春便结结巴巴的凑了过来,欲言又止的模样。   “有话就直说吧。”夏娆拍拍她的脑袋,解下披风准备去誊抄昨儿燕诀给她的古籍。   “姨娘,求您救救奴婢的好姐妹。”迎春噗通一声就跪了下来。   夏娆脚步微顿,回头看她:“好姐妹?”   “嗯。”迎春点点头,道:“是当年与奴婢一同入府伺候的丫环,奴婢与她关系最好,可今儿她忽然说她弟弟患了重病,大夫说没救了,她的老子娘发了狠话,说她弟弟若是救不活,也不让她活了。”   “她弟弟现在在哪儿,怎么会求到了你这儿来?”夏娆疑惑问她。   不是她不相信迎春,实在是她刚捅了江家这个马蜂窝,暗箭难防,迎春这孩子又单纯善良,就算有人骗她她肯定也看不出来。   迎春也糊里糊涂的,只祈求着道:“奴婢是偶然碰见她要跳井,这才拦下问出来的,姨娘,奴婢知道奴婢们身份低贱,不配您出手,可是奴婢不想她死,奴婢求求您,就帮奴婢这一次吧。”   说着,迎春便开始磕头了。   夏娆看她傻乎乎的头都磕破了,心里思量一番,终是应了她。   很快夏娆便随她去后角门边的下人房里看了看那所谓重病的小男孩,确定只是食物中毒,但因为孩子才不过四五岁,所以夏娆还亲自行了针,最后才开了一副不贵但有效的药,算是救了一命。   回来时,迎春连连感激,但看夏娆不声不响,紧张的道:“姨娘,您是不是觉得奴婢太多管闲事了?”   夏娆摇摇头,她只是觉得有些奇怪,方才过去时,迎春那个所谓的姐妹看着伤心难过,那股难过却很浮于表面,而且仅仅是食物中毒,一般的大夫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迎春,你那小姐妹是在哪儿当值?”夏娆问。   “她现在是在厨房当值。”迎春道。   “现在?”夏娆脚步停住,认真看着迎春:“她与你是自小入府,那她在王府的时间应该很长了吧,她在厨房之前,是在哪儿当值,伺候了多久?”   迎春看她如此严肃,也跟着害怕起来:“她是最近犯了错才调到大厨房去的,以前都是在王妃院儿里的小厨房当差……”   “坏了。”夏娆提着裙子就往回跑去,跑到一段,嘱咐迎春:“你先回清晖园去找世子爷,就说我想你好姐妹的卖身契。”   迎春见她如此焦急,也不敢耽搁,连忙往回去了。   可等夏娆这厢赶回那下人房时,那丫环已经带着弟弟离府了,说是把孩子送回家休息。   “夏姨娘吗?”   正想着,便又有人匆忙跑了来。   夏娆回头,心底已经猜到了些什么,轻声道:“怎么了?”   “您快去王府门口瞧瞧吧。”来人道。   夏娆轻轻呼了口气,提步便往前院去了。   去时,迎春刚好从清晖园赶来:“姨娘,爷不在院子里,说是一早入宫去了。”   夏娆凝眸想了想,若是她没猜错的话,这次不必燕诀出面,她也有法子解决,但前提是,燕王妃不会再出来捣乱了。   “你去一趟府衙,就说燕王府门口发生命案,请府衙立即派人来捉拿凶手。”夏娆眼角余光瞥着紧跟在自己身后的下人,故意压低了声音吩咐迎春:“你悄悄过去,切莫叫王府的人发现。”   迎春的手都在发抖,夏娆虽然更想让阿蛮去办,可现在阿蛮不在,只能期盼迎春这一次不要再掉链子了。   到了燕王府门口,夏娆刚站定,一道撕心裂肺的哭嚎声便传了来。   “夏姨娘,民妇与你什么仇怨,你要害死我儿啊!”   周围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夏娆看去,那发髻凌乱的妇人怀里正抱着一个四岁的男孩,男孩正是今儿一早她看过的那个食物中毒的孩子,可现在孩子脸上发青,眼睛无神睁着,没了呼吸。   夏娆拳头微微握起,目光看向一侧站着的丫环——迎春的好姐妹,碧云。   碧云见夏娆冷静的朝她看来,立即撇开了脸,哽咽着劝着那妇人:“娘,我们回去吧,我们得罪不起的。”   “不,我不回去,今儿这毒妇不一命偿一命,我死也不回去。”妇人红肿着眼睛说完,便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朝周围的人喊道:“各位父老乡亲,请你们替我评评理,我儿一早染了风寒,我女儿碧云带着他入府求王府的大夫医治,谁知这夏姨娘,自恃读过点医术,竟非要给我儿看病,结果好好的风寒,如今竟看得丢了命啊!”   围观的众人早已听说过夏娆的名声,虽传言她医术精湛,可对于一个十几岁的女儿家,众人都是不信的,如今见到才四岁的孩子就这样死了,都是当父母的,哪里还能看得下去,纷纷跟着责问起来。   “夏姨娘,你医术不精,为何还要妄称神医,你就如此好这虚名不成?”那妇人大声质问。   其他人也跟着附和起来。   “女儿家最要紧的是三从四德。”   “当真是丢人现眼,一个女子,还学什么医术害人?”   “沽名钓誉,真真是王府的耻辱!”   骂声不断,燕王府的侍卫几次要上前去,夏娆都阻止了。   这样的话,上辈子的夏娆不知道听过多少,耳朵都听出茧子了,她只是心疼那孩子,居然真的死了,而且凶手还是她!   王府内。   燕王妃正揉着眉心听着管事们回话,听到秦妈妈来回消息时,诧异:“这是妈妈动的手?”   秦妈妈摇头:“奴婢还不及动手,事情就发生了,还特意挑选了曾经在您院里伺候的丫环。”   燕王妃和秦妈妈对视一眼,已然知道是谁设下这计策了。   “那妈妈觉得此事本妃可要插手?”   秦妈妈笑起来,浑浊的老眼里露出一丝阴凉:“您放心,奴婢自有安排,而且咱们小姐不是就要快回府了吗,奴婢不收拾好府内的事,小姐会不高兴的。”   想到即将要回来的人,燕王妃满心的得意,就连接见这些汇报琐事的管事们,也有了耐心。   秦妈妈出来时,夏娆正淡定站在门口。   秦妈妈直接冷声呵斥着护卫们:“任由王府门口吵吵嚷嚷,成何体统!”   护卫们立即拔剑上前,将围观的人赶开了半米远。   碧云的娘亲却只哽咽着抬起头:“民妇孩儿死在夏姨娘手里,民妇今儿就是豁出去这条命,也一定要讨还一个公道!”   碧云也跟着跪下道:“求秦妈妈主持公道,求王妃主持公道!”   秦妈妈皱眉:“夏姨娘医术精湛,乃是人人夸赞的神医,如何会把人医死?”   “妈妈请看我儿的身上。”妇人说着,就解开了孩子身上的衣襟,顿时露出他浑身一团团的淤青来:“今儿还有王府的下人可以作证,这些全是夏姨娘针灸过的地方,大夫说了,孩子就是因为被下错了针,才死的!”   秦妈妈瞥了眼便冷哼:“简直荒谬,夏姨娘的医术有目共睹,你们还不退下,休怪王府不客气。”说罢,秦妈妈立即吩咐护卫们:“还不将她们驱赶开,不肯走,就给我乱棍打走!”   秦妈妈如此强势的维护夏娆,就越发的让人反感夏娆起来。   那妇人见王府无人主持公道了,绝望的大哭起来:“好一个夏姨娘,杀人不偿命,反倒还要将我们轰走。好,我今儿就死在这儿,我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说完,妇人便猛地朝燕王府门前的石柱子撞了过去。   碧云瞪大了眼睛,秦妈妈却是冷淡看着,仿佛在等着她血溅当场一般。   就在众人都纷纷捂着嘴轻呼时,夏娆才微微往后一步,一巴掌把秦妈妈推了下去。   因为秦妈妈就站在阶梯旁,夏娆这么一推,秦妈妈便不受力的往前一扑,咕噜咕噜圆润的滚了下来,刚好挡在妇人脚下,妇人脚下一滑,就这样摔在了秦妈妈的身上,这一下,夏娆听到了骨头断裂的声音。   秦妈妈白着脸瞪着眼睛,如同刚摔上岸的鲶鱼,疼得只顾着张嘴呼吸了。   “事情还未查清楚,你何必急着死呢,看把秦妈妈吓得。”夏娆皱皱眉。   “你……”秦妈妈终于知道,为何燕王妃这么恨这小小一个妾了,当真是狡猾!   “还有什么好查的,奴婢亲眼所见……”碧云立即道,却见夏娆缓缓走了下来,抓了碧云的手举起,道:“不知道你可否解释一下,你手背上这一排小小的指甲抓痕哪里来的吗?”   人群里,刚到的京兆府尹脚步一停,差役们也跟着停了下来。   夏娆仿佛没瞧见京兆府的人一般,只问碧云:“或是换一种说法,你为何要杀了你的亲弟弟?”   “胡说八道!”碧云忙抽回手,那妇人也哑着嗓子哽咽:“夏姨娘不必再说了,你有世子爷护着,不把我等贱命放在眼里,不如现在一并杀了省得你浪费唇舌狡辩。”   “我与你们没有仇,杀你们做什么。”夏娆问她:“但我若是没猜错,提议将孩子带来王府求大夫的,是你女儿吧?”   “那又如何?”妇人红着眼睛看了看碧云,又问夏娆道。   夏娆松开碧云的手,指着地上尸体已经冰凉的孩子,轻轻道:“你仔细再去看看孩子淤青处,每处淤青处是不是有两道银针的针印。”   不止妇人,其他人也都好奇看过去,但针印极小,不易察觉,妇人上前去仔细看了半晌,才终于怔了怔,问她:“你医术不精,所以扎了两次才扎准……”   “我若医术不精,为何道道穴位都只扎了恰恰好两次?”夏娆问。   “你什么意思?”妇人道。   夏娆看着一侧脸色发白的碧云,又看看那已然目露凶光的妇人,轻声道:“从我施针,到你们出现在王府门口,应该不超过半个时辰,这半个时辰内,若是有不擅针灸之人,想让人以为是我的针害死了这孩子的话,最便捷的办法,就是用毒针在我下针的地方再刺一针。而孩子被下毒针的时候还没死,所以毒才得以扩散,但他应该很疼吧。”   夏娆顿了顿,看向碧云:“而你手上那一排细密的抓痕,看愈合度,也应该是这半个时辰之内被抓伤的。至于是谁要将孩子匆匆带到王府求医,又是谁又匆忙将孩子抱出来,并且撒了谎,你应该知道吧。”   “仅凭我手上的抓痕,你就断定是我吗?”碧云心虚的往后倒退两步,却讽刺的看着夏娆:“夏姨娘巧舌如簧,若是不敢承认自己医术平庸,不想一命偿一命,就干脆杀了奴婢……”   “你已经过得那么辛苦了,我何必还杀你。”夏娆看着她,心底轻叹:“其实从见到你开始,我就知道,你恨你的弟弟。或许早在我给你弟弟施针时,戳穿这一点就好了。”   碧云眼底盈满了泪水,讽刺的笑出声来:“你真是能胡说八道……”   “你弟弟身上穿着的,是十两银子才得一尺的锦缎,养得白胖,而你的手心,早已磨出了不合年纪的厚厚老茧。”夏娆轻叹:“还有你的身上,带着浓浓的跌打酒的气味。今儿见了你衣着得体保养得当的母亲,她仿佛是普通平民,唯独你在王府当牛做马,换做是我,我也恨。可你弟弟,才四岁,还是什么也不懂的年纪。”   碧云觉得喉咙闷闷堵着一团什么,望着夏娆,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捂着嘴,剧烈的咳嗽起来,边咳边流泪。   夏娆顿了顿,没往下说,方才抓住碧云的手腕时,她就察觉到了,碧云应该不久前,小产过。   “京兆尹大人,看戏看了这么久,该收场了吧。”   到了这个份上,夏娆已经不想再继续了。她实在是恨这算计的人,居然把碧云拿捏的死死的,不知道碧云小产,是否也与这人有关。   燕王妃吗?   夏娆朝一侧秦妈妈看去,总觉得自己是不是猜错了。   京兆府的人终于出来,拿下了碧云,燕王府的人也驱散了围观的众人。   夏娆闷闷的往府内走,边走边回想着刚才的事,她总觉得还有什么重要地方她疏忽了,可是观察了这么久,直到秦妈妈出来她也没找出这个疏忽的地方。   “姨娘,碧云她其实也很可怜,您不知道她娘亲,自小把她卖来做奴婢,她爹娘和弟弟却在郊外租了好宅子,一家人过得像老爷似的,碧云的两个妹妹前些年也被卖出去,结果被主子给……”   迎春回到夏娆身边时,已经是泣不成声。   夏娆听到她这番话,忽然想到什么:“糟了。”   “姨娘,怎么了?”   迎春刚问完,夏娆便提着裙子飞快的往府外跑了去。 第39章 冤家的路特别窄   夏娆刚从燕王府跑出来,就看到了她最不愿意看到的一幕。   人群惊散开去,就连京兆府的人也震惊到说不出话,等回过神来,碧云已经倒在了地上,而她的娘亲,手里死死抓着带血的金簪失控大笑。   “你这孽女,你早该死了,你竟敢害你弟弟,你就该下十八层地狱!”   “还不拉住她!”   夏娆轻喝,京兆府的人这才回过神来,赶忙拉住了那妇人,但为时已晚。   碧云心口的衣襟已经被血染透,她笑看夏娆匆忙出现,才终于流下了泪来。   “夏姨娘,我解脱了,谢谢你……”没有说出来,我孩子的事。   话未说完,碧云便一动不动了。   夏娆探了探她的脉,眉心微紧,那妇人下手太狠,金针直接刺入心脉,神仙也救不了了。   “死了吗?”迎春赶来,哽咽着问。   “死了好,死了好啊!”   妇人大笑的声音传来,仿佛这女儿是她杀父仇人一般。   迎春抱着碧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夏娆看了看京兆府衙的人,已经猜不出来方才他们真的是没拦住,还是故意没拦。   那妇人当街杀人,影响恶劣,死刑无疑,可回到清晖园,夏娆依旧不能泄这股愤怒。   在先前迎春跟她提及碧云身世时,夏娆才明白,背后指使的人,一定不是燕王妃。   “您为何这样确定?”阿蛮赶回来时,夏娆已经冷静的回到了房间。   夏娆眸色幽幽的盯着面前的香炉,轻声道:“因为燕王妃虽易怒,但她足够自私且自认高贵,她是不会如迎春一般,这样了解一个不起眼小婢女的过去的,但背后操纵之人,显然完全拿捏住了碧云,让她心甘情愿的去弑弟,就连最后的殒命,只怕也是她们计划之内。”   阿蛮皱皱眉:“可碧云到底是燕王妃院子里待过的,兴许她曾说过自己的过去,燕王妃恰巧知道了也不一定。”   “若是如此,燕王妃就更不会派她来了。上次祠堂闹鬼一事,燕王妃再笨,也该知道吃一堑长一智了,怎么可能还派明显跟她有关的人来办事?”夏娆道。   “如此说来,是您何时得罪了碧云?”阿蛮问。   “此事之前,我根本没见过她。但今儿下午,碧云在指控我时,句句都在指责我医术不精,而非她娘那般胡乱发泄着恨意。”夏娆看向阿蛮,道:“你觉得,让所有人都觉得我医术不精,最大的受益人是谁?”   阿蛮与她对视一眼,冷冷挑了挑眉:“江家。”   只要所有人都以为夏娆是沽名钓誉之徒,那之前对吉祥药铺曹氏假药的指控,就被推翻了,而燕王府内,最希望如此的,就只剩下文姨娘。   而且文姨娘十几年前就嫁入王府,对王府和燕王妃了若指掌,若是碧云之事成功,那不但陷害燕王妃,毁了夏娆,还救下江家一举三得。   坐在一侧哭得两眼红肿的迎春根本听不懂她们再说什么,只抽噎着擦了擦眼泪,歉意道:“姨娘,都怪奴婢害了您,您责罚奴婢吧。”   “先起来……”   “夏姨娘这儿是怎么了?”   熟悉的声音自外传来,夏娆和阿蛮对视一眼,心里明了。   红缨进来,夏娆便捂着嘴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阿蛮会意的上前道:“姨娘也真是的,在屋外站了那么久,不着凉才怪。”   红缨怔了怔,着凉了?   “夏姨娘,我家姨娘今儿说有些头晕……”   “咳咳咳……”夏娆咳得不行,阿蛮扭头跟红缨道:“你摸摸我家姨娘这额头,烫的能煎鸡蛋,怕是糊里糊涂,也没法给人看病了,若是文姨娘生病,还是赶紧请大夫吧。”   红缨瞧着咳得脸色潮红神色恹恹的夏娆,想着她今儿到底是在外冻了一上午,这才暗自皱皱眉退出去了。   等红缨一走,迎春才急切问夏娆:“姨娘,奴婢去给您煎药吧。”   “不必……”   “好,你找府里的常驻大夫开一副退烧药就好。”夏娆拦下阿蛮,道。   迎春没看出异常,连忙下去了。   待迎春离开了,夏娆才道:“迎春单纯,心里藏不住话,有些事暂时不要告诉她。”   “奴婢明白了,您交代的蒹葭娘子的事,奴婢已经办妥。”阿蛮垂眸道。   “那就等着看戏了。”   夏娆嘴角抿起丝寒意,不仅仅是因为碧云一家子的悲剧,而是文姨娘的用心实在狠毒,若不是之前文姨娘一直没回京,夏娆都要怀疑,那次暗杀燕诀,是不是也是文姨娘的主意。   凉气在屋外萦绕,文姨娘难受的躺在床上,瞧见大夫一个接一个的来,又一个接着一个的摇头离开,心沉到了谷底。   “王爷还未回来吗?”   文姨娘问。   一侧丫环摇摇头:“王爷这个时辰本该回来的,不知为何到现在都还不见踪影。”   正说着,红缨已经快步从外面走了进来,她甚至来不及掸走身上沾着的雪,解了斗篷就立即进了里屋,低声道:“姨娘,外头出了些事儿。”   文姨娘将其他人都打发了下去,才难受的捂着额头,恹恹问:“何事?”   “今儿评堂居里,唱了段书。”红缨皱皱眉,将内容都与她说了,才道:“今儿燕王府的动静大,忽然又有人唱出这么一段戏来,大家立即就猜到了您身上。王爷下朝以后,便直接往评堂居去了,这会儿还没回。”   文姨娘惊讶的要坐起身来,却头晕的厉害,又跌了回来,才咬着牙道:“怎么会忽然有人唱出这样的戏?”   “奴婢也奇怪,这还是那位蒹葭娘子唱的,您也知道蒹葭娘子背后靠着的是谁,如今无凭无据的,饶是王爷过去,怕是都动不得她。”红缨着急道:“最要紧的是,您忽然病成这样,也无法出面解释。”   文姨娘也奇怪,自己怎么忽然就病了,而外面又恰好除了这样的事,难道是燕王妃设计的?   “红缨,扶我起来。”文姨娘道。   “姨娘,您身子不适……”   “快些。”文姨娘不悦剜她一眼,红缨这才不敢多言,连忙服侍她起身了。   不过文姨娘光是换身衣裳,都已经是头晕目眩几欲断气了,等出了门,风雪连天路又滑的,她几乎全倚在红缨身上才勉强能往外走去。   燕诀随燕王一道从评堂居回来的时候,就察觉到了些事,直到看见发髻散乱面色惨白的文姨娘摇摇晃晃从风雪里走来,如同雪夜女鬼一般的狼狈,才忽然想起,那天在书房门口,夏娆试探他的话。   燕王爷瞧见文姨娘这般模样,面色沉了沉:“你怎么了?”   “王爷……”文姨娘轻柔的哽咽,红缨忙道:“姨娘忽然病了,大夫们都束手无策,但她听闻外面传出流言,想着一定要亲自跟王爷解释,所以就……”   “既然病了,就回去好生休息。外面的流言,到底只是流言罢了。”燕王冷淡的睨了眼文姨娘,便负手往书房去了。   因为燕诀在场,文姨娘不好如以前一般撒娇,只尴尬的趔趄着随燕王跟了去。   “爷觉得这次的流言是有人要害王府吗?”青云看了看文姨娘的背影,问道。   “这件事不必再往下查。”燕诀看了看藏书阁的方向,转身便往清晖园去了。   燕诀来时,夏娆正在吃晚饭,她亲自修订了菜谱送去小厨房做的,两菜一汤外加两碗饭,她能全部吃完。   燕诀刚来,就看到她意犹未尽的打算盛第三碗。   “爷?”夏娆的手僵了僵,这人赶着饭点儿来,留不留他吃两口?   燕诀淡漠睨了眼阿蛮和迎春一眼,迎春吓得一颤,阿蛮也隐隐觉得压力甚大,行了礼就退出来了。   夏娆起身屈着膝,燕诀不吱声,她也不敢起。   “你胆子不小,竟敢算计到文姨娘头上。”   燕诀淡淡说罢,兀自在一侧坐下,没有让夏娆起身的意思。   夏娆只得继续屈膝着,垂眸乖巧道:“妾身只是略施小计。”   “略施小计便能让评堂居蒹葭娘子替你唱戏?”燕诀狭长的眼眸危险眯起,已是带了几分寒气。   “蒹葭娘子?”夏娆茫然抬头看他,顺便站直了道:“妾身不曾见过什么蒹葭娘子,妾身只是知道文姨娘喜欢用月桂香味的脂粉,便以此设计给她下了点药,让她晕沉两三日罢了。”   “谁让你站起来了?”   “是。”夏娆赶忙屈膝,却能感觉到燕诀的目光久久在她身上打量着。   好半晌,燕诀才起了身,语气却是听不出情绪的沉静:“骗我的事,不许有下次,否则我会杀了你。”   顿了顿,燕诀才回身漠然看着小心翼翼的她,眉峰聚起凉意:“如今养着你,也不过是养了只宠物,既是宠物,你好好学着如何顺从和讨好。”   夏娆垂下眉眼,应了是。   燕诀离开不久,青云就来传了话。   “爷吩咐,从今日开始,夏姨娘不得踏出清晖园半步,且今日开始做花蕊茶,一日做不好,便一日不许吃饭。”   “是。”   从一开始夏娆就知道,面对有自己绝对生杀权的燕诀,自己和他就没有商量的余地。他高高在上,漠视一切,而自己不过是他脚边勉强求存的蝼蚁。   不过自己当真能毫无保留的什么都告诉他吗?不能,燕诀要是知道自己在府外留了不少后路,肯定容不下她。   阿蛮进来,见她神色淡淡,担心她吓傻了:“姨娘,您可还好?”   “我没事。”夏娆朝燕诀远远离开的孤冷背影看去,扬起丝笑意。她早就发现了,不论燕诀说要拿她当宠物,还是当女人,她知道在他心里,她一定是有那么一点点不同的。   这一点不同,足矣让他不会随便就杀死她了。   此时清晖园外,燕诀走到临湖的廊下时,脚步便停下了。   “爷,您要不要去南烟姑娘那儿坐坐?”   青云也察觉到燕诀今儿身上情绪的波动,虽然只有一点点,可这么多年过去了,世子爷一点点成长,也早已一点点剥去了作为普通人的感触和情绪。   但今儿晚上,他明显感觉到了爷身上散发着浓得化不开的孤寂。   燕诀没说话,只静静望着这夜,寒风掠过湖面,吹起千层的波纹来。   他自己也疑惑,为何今晚会觉得这样的孤独,明明去看夏娆那小作精时,昏黄的烛光落在她白皙微圆的脸上,伴着她大快朵颐的模样,暖黄的光好似也落在了他心上。   “去查查今日王府门口发生的事。”燕诀道。   “爷,您当真要插手后宅的事吗,若是王爷知道了……”   “是时候了。”燕诀淡淡合上眼眸,再次睁眼时,眼底已经清明一片,再无任何迟疑:“夏娆是枚很好的棋子,用她来当诱饵,再适合不过。”   青云看他还未察觉到他对夏娆的不同,想开口提醒,可燕诀已冷然离去,青云只得将话咽了回去。   第二天天不亮,夏娆就爬起来去采花蕊了。   梅花花蕊极难采,但那是对于旁人,对夏娆来说,十分简单。   “没错,就是这朵。”   夏娆坐在梅花边的秋千上,披着雪白的斗篷抱着一个竹筐,下人们替她将梅花连着枝折下来,她就悠悠闲闲的采花蕊,而阿蛮则拿着兑换来的铜钱在一旁等着分发。   既不是太累的活儿,又有额外的赏钱,下人们自然干得热火朝天。   不到一天时间,夏娆就采了整整一瓷盏的梅花蕊,又顺手把凌南烟的琴谱抄了,才叫人一起送了过去。   如此往复三日,燕王府便压下内里所有的腌臜事,开始和和乐乐过年了。   “姨娘,这是分赏给您的,奴婢问过了,府里所有姨娘都是一样的定例。”迎春从外进来,瞧着跟阿蛮围在炭火盆子旁悠哉盘算着什么的夏娆,浅浅笑着道。   碧云一事后,迎春还提不起劲来,夏娆也不勉强她。   瞧着她端来的东西,两朵绢花,一匹青色和一匹胭脂红的锦缎,外加一匣子小珍珠极一支赤金镯子。   “收起来吧。”夏娆笑眯眯的吩咐完,又听阿蛮小声道:“今儿午膳后,府里的主子们都要入宫去参加宫宴。”   夏娆眉梢一挑,如此说来,她也许能找着机会出府一趟。   午膳后,夏娆听着迎春说起府内曾经的八卦来。   比如文姨娘跟燕王妃以前也曾大战八百回合,老太妃与已故老王爷的爱恨纠葛,不过其中夏娆最感兴趣的,还是迎春所说的,燕王妃那个嫡出的女儿。   听闻那位嫡小姐才七八岁时,就被在庙里修行的太后看中,带去了身边教养,如今都快快十年,当真是含着金汤匙出身,又落到了凤凰窝里的顶顶娇贵。   而且,今年这位小姐也因为到了适婚年龄,回了王府了。   “奴婢们昨儿都见过这位小姐,当真是温柔似水的人儿,说话也轻声细气的,生的又好看,实在叫人喜欢。”迎春感慨道。   阿蛮倒是特意看了看抱着点心吃得津津有味的夏娆,挑挑眉:“还是姨娘这样粗糙些的好。”   夏娆差点噎住:“阿蛮你也给我点面子。”   “奴婢在夸您。”阿蛮一本正经道。   夏娆:“……”   熬到下午王府的主子们都出了门,除了看守打点的下人,其他的基本都放了半天假,夏娆也趁机扮做丫环的模样,跟着阿蛮蒙混出了府。   到了府外,夏娆才真正感受到,什么叫过年。   满大街的人各个儿都是喜气洋洋,四处张灯结彩,孩童们拿着爆竹四处跑,欢声笑语一片。   两人去元宝药铺转了圈,铺子翻修才开始不久,但工人速度快,如今已经初见雏形了。   瞧了瞧,夏娆便带着阿蛮去街头那家豆花摊喝豆花去了。   “姨娘……”   “嘘。”夏娆制止住她。   阿蛮皱皱眉头:“那奴婢叫您什么,总不能直呼您的名讳。”   夏娆眨眨眼,瞧见热腾腾的甜豆花端上来,才笑眯眯的道:“就叫我小燕子吧。”   “噗呲……”   夏娆的豆花还没到嘴里,身后一道忍俊不禁的笑声便哈哈传来。   夏娆扭头看去,刚看到那人的侧脸,便捂着脸低下了头来。   “小燕子,你怎么了?”阿蛮嘘声问。   “没事,我们走吧。”夏娆抓着阿蛮就快步往前而去,真真是倒霉透了顶,出门还碰上这么个冤家,今儿不是宫宴么,凌北墨连自己老子办得宴会都不去捧场?   夏娆走得急了,没瞧见迎面而来三个大汉。   大汉们瞧见她脸的瞬间,眼睛就亮了:“哎哟,这是谁家小娘子,生的是闭月羞花啊。”   “我们是十三皇子府的。”夏娆抬头挺胸,气势斐然。   大汉们一听,猥琐的笑出声:“你要是蒙蒙别人就算了,你知不知道我们是在哪里当差?”   夏娆手里落下三粒小小的蜡丸,微笑:“各位爷是十三皇子府的?”   “算你聪明,我看小娘子像是迷路了,来,哥哥我送你回府去如何?”   说着,那领头的大汉便伸手朝夏娆的肩膀抓了过来。   夏娆淡定的等着他靠近,但这大汉的手还未碰到她的肩膀,身后的绯红身影翩然而至,一阵利落的拳脚,那三人便摔在了地上。   凌北墨负手护在夏娆跟前,邪气的看着地上的三人:“不好意思,这小娘子小爷我瞧上了。”   “哪儿来的臭小子?”那大汉啐了口嘴里的血,爬起来,手里已经抓着柄锋利的匕首了。   凌北墨今儿穿着常服,瞧着还只是少年的模样,那三人自然不会把他放在眼里。   凌北墨嘴角玩味勾起,朝身后道:“小娘子,你先后退几步……”   凌北墨话未说完,就发现身后早已没了夏娆的踪影,他愕然转身看去,待看到夏娆抓着她那丫环飞快跑过转角的背影,不由一怔,而后才笑弯了眼睛。   “臭小子,你去死吧!”   那三人举刀朝凌北墨刺来,凌北墨这次看也懒得看他们,任由他们朝自己的背后扑来。   那三人还以为有机可乘,却不等靠近,暗处几道利箭飞来,直接将三人心脏射穿,而凌北墨,则是头也没回的朝着夏娆离开的方向而去。   夏娆跑得气喘吁吁,见身后无人追来,才松了口气:“行了,我们赶紧去买些要的东西回府去吧,省得再碰见……”   夏娆话未说完,阿蛮便拉着她躲进了一侧的巷子里。   没多会儿,一道笑声便传了来:“你家大人还真是爱操心,这一次,燕诀肯定无处可逃。”   “那可说不定,也不知是他命大还是足够狡猾,以前那么多次都叫他给逃了。”另一个男人道。   “行了,这里到底是外面,我们先去回了大人的话再说。”   二人低声说着,就走过巷子,往前边不远处的酒楼去了。   阿蛮看夏娆若有所思,低声道:“奴婢去看看是谁。”   “嗯,你小心些。”夏娆道。   这些人既然在算计燕诀,说不定也认识自己,自己这样贸贸然过去,反而危险。   阿蛮点点头,便不动声色的跟着那二人往前去了。   不过夏娆也感慨,这京城还真是蛮多恨不得燕诀死的人,随便出来走走都能碰上。   “小姐,谁来救救我家小姐——!”   不多会儿,一道轻呼也从河边传了来。   夏娆伸长了脖子看去,竟见一个少女掉到了护城河里,冬天河水不算深,但这附近却没什么人,那少女又只带了个侍女出来,就算淹不死,也要活活冻死了。   夏娆瞧见巷子里刚好有长长的竹篙,便赶紧拿着跑到河边,递给了那护城河里仿佛吓傻了的女子:“快抓住!”   那少女依言赶忙拉住竹篙,夏娆这才示意那侍女跟自己一起,费力将少女拖上了岸来。   等上岸后,夏娆又习惯性的替她把了把脉。   “你是大夫?”   少女脸色冻得发青,轻声问夏娆。   夏娆点点头,却是看她:“这路这么宽,你是怎么掉河里的。”   少女抿唇低下头来,倒是她的侍女一脸愤愤不平的朝不远处的桥上看了眼,才哽咽道:“是有人故意推了我家小姐一把,这位姑娘,我家小姐没大碍吧。”   “没什么大碍,就是体内长了东西,应该疼了许久了吧。”夏娆问这少女的同时,顺带朝桥上看去。   只看一眼,夏娆就知道什么叫孽缘了,那桥上一脸百无聊赖站着的,不是江郁和她的好姐妹沈娡吗?   “姑娘知道这病?是不是有法子能治……”   侍女急急抓住夏娆,夏娆却只能赶忙捂住脸,道:“你家小姐住哪儿,我还有急事,迟些将药方送去。”   侍女朝自家小姐看了看,见她点头,才道:“我家小姐骠骑将军府的……”   夏娆眼看着江郁似乎朝着这边走来,也不等听完,扭头就跑了。   但沈娡居然会骑马,拍着马屁股便飞奔而来,还朝她大喊:“你给我站住!”   夏娆的心跳极快,今儿算她自己作死,不知道京城竟这么小。   难道一会儿要对沈娡用那药?   就在夏娆想着是要对沈娡下药,还是干脆跳河游回去时,身子忽然一轻,转眼,便落到了一个微凉的怀里。   “怎么是你……”   夏娆随着颠簸的马儿,看着蒙着面抱着她的人,欲哭无泪,她刚才要跳了河就好了。 第40章 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马儿颠簸着,就在夏娆以为他肯定在想着要颠死她的时候,马儿嘶鸣一声,便在一处陌生的巷子口急急停下了。   浓浓的杀气袭来,夏娆紧张的看过去,才发现这巷子前后都围满了持刀的刺客   夏娆不由朝自己的衣袖摸去,却听燕诀淡漠道:“坐稳。”   “可是这些人……”   “无妨。”燕诀拉下遮面的黑纱,平素阴柔的桃花眼里,此时满是凌厉。   那群持刀的男人很快扑杀了过来,燕诀径直拔下夏娆发髻上的三支发簪扔出去,冲在最前面的三人瞬间被发簪刺中心口而毙命。   夏娆感觉燕诀放在她腰上的手微微紧了些,不等她回过神来,便觉身子一轻,转眼,燕诀便带着她踩在马背上轻轻一跃,径直跳上了围墙。   马儿受惊,飞速的穿过人群往前跑起来。   燕诀抱着夏娆,一边快速掠过围墙,一边避开那群男人的刀刃,直到马儿冲出巷子口,他才飞纵身一跃落回马儿身上快速往离去。   夏娆觉得蹦极都没这次这么惊心动魄,但靠在燕诀的宽阔怀里,竟意外的觉得安心。   马儿飞驰过热闹的市集,转道出了城门,才终于在京郊外的一处隐匿在湖畔的宅子前停下来了。   “爷!”   宅子内立即有人迎出来,燕诀一言未发的下马去了宅内。   直到有人来牵马,夏娆才回过神来,却感觉到了背后的一片湿润。   她抬手摸了摸,手上鲜红一片,是血。   难道燕诀之前的伤口一直没好吗?   “夏姨娘,爷让您去里头回话。”小厮恭敬着道。   夏娆想起今儿偷溜出来,头疼扶额,燕诀肯定气得要掐死她了吧。   进到宅子里头,夏娆才发现这里的不同,这里的景色看起来更偏南方园林的雅致小意,但景色之下,是密布的阵法和机关。   整个院子里都不见什么下人,引路的小厮领着她一连穿过三道垂花门,夏娆才看到那差不多燕王府深湖两倍大的湖泊。   湖泊中央有一间房子,四周却不见路,只有湖畔停着一艘小船。   “姨娘请。”小厮行礼。   夏娆上了船,忍不住问他:“这是爷的私宅吗?”   小厮微微笑着点头:“爷常来这儿,奴才倒是第一次见爷带女子过来。”   夏娆疑惑,燕诀既有这么个隐秘又机关密布的地方,怎么不干脆把凌南烟藏到这里来?   小船摇摇晃晃,一路到了湖心房子边才停下,小厮起了身,却未曾上岸,只恭谨道:“这处地方除了爷,还没外人来过,就连打扫的下人,也是半月才许来一次,奴才就送您到这儿了。”   夏娆见小厮一脸钦佩,只暗自流泪,小哥,你知不知道你家爷一会儿可能会掐死我。   上了岸后,夏娆还未叩门,燕诀的声音便已经从里面响起:“进来。”   夏娆听着他这毫无情绪的声音,就暗觉不好。   “爷,妾身知错了。”夏娆进门就先认错。   说完,不但没见到燕诀的人影,反而有淡淡的血腥气传出来。   夏娆皱皱眉,不得不往前面那虚掩着的门边走去,等推开门,才看到这间房里,有一个用汉白玉石砌成的硕大浴池,而燕诀正背对着她坐在浴池边角,头无力的往后枕着,合着眼眸,似乎有些难受般,微微拧着眉心。   浴池一侧,还有刚换下来的沾满了血的衣裳和胡乱倒了一地的药瓶。   “过来上药。”   燕诀又道。   夏娆立即拿了药来,到了浴池边一瞧,才见之前给他上过药的狰狞伤口果真又裂开了。   “爷这伤早该好了,为何不好生休息?”夏娆有些气,白费她给他花了那么大力气缝了针。   燕诀抬眸,眼底似乎含着云雾般看着微恼的夏娆,漠然:“你不是盼着我死么,我死了,你就可以当一个自由自在荣华富贵的寡妇。”   夏娆替他涂药的手微微一顿,他怎么知道?   “放心,我还死不了。”燕诀重新合上眼眸,好似也不介意夏娆碰他了。   夏娆看着他被萦绕雾气沾湿了几分的睫毛,心思微深,这个人,仿佛不仅仅是对别人冷漠,对他自己,也是如此。   “妾不想爷死。”至少现在不想,夏娆给他上了药,才道:“不管别人怎么看,在我眼里,爷虽脾气不好,但跟外面传言不一样。”   燕诀眼皮也没抬:“花言巧语也抵不了你竟敢偷跑出府。”   夏娆喉咙一梗:“爷,我是真心……”夏娆手撑着浴池边想要跟他解释,不想这浴池边被水打湿,夏娆手不受控制的一滑,整个人都往水里栽了去。   她因为给燕诀上药,所以人是斜坐在燕诀旁边的,人这样直直一栽,手顺着他的腿往里一滑,燕诀便疼得青了脸。   燕诀紧紧咬着牙,才忍住没失态,可睁开眼睛,就看到了从水里急急冒出来的夏娆。   水将她的青丝濡湿,紧紧的贴在了她白皙的脖颈上,水珠顺着她娇嫩的下巴缓缓滴落,落在贴在她身上的衣襟上,越发衬出她窈窕的身段来。   燕诀看着看着,便青着脸瞪夏娆:“转过去!”   “哦,好……”夏娆的脸也红红的,又不是没过人事的,方才抓着什么,她当然清楚。   她乖乖转过去,伴着出水的声音,窸窸窣窣穿衣裳的声音也传出来了,再没一会儿,就听得门砰的打开,脚步声远去。   夏娆长长呼出一口气,摸了摸燥热的小脸,也跟着出了浴池,在不远处的柜子里,找到了一套看起来稍微小一点的男装。   换好衣裳,夏娆便准备出去找燕诀,却瞧见另一边敞开门的房间地上,落着一张画像。   画像上的人……竟是她?   夏娆眨眨眼,悄悄走了进去,这才看见这里是一间书房,不同于燕王府燕诀书房内的规整死板,这间书房显得恣意的多,厚厚的书随意堆着,画和书帖也随意的挂在各处,不过人像画,好似就只有地上这一张。   夏娆俯身捡起,瞧了瞧,这画里笑得一脸狗腿的人,正是自己嘛,就是不知为何,这画才画到一半就被扔在了地上。   “谁许你进来了?”   燕诀的声音传来,依旧的冷淡,但夏娆明显听出了些不自在。   “爷,这幅画可不可以送给我?”夏娆笑着转过身,看到重新换上锦衣的燕诀,玉白色的里衬陪着石青色的广袖长袍,不但让他褪去了之前的凌厉和冷漠,五官都仿佛打上了柔光。   燕诀看着微微失神的她,上前拿过她手里的画直接烧了。   烧完,燕诀才察觉夏娆身上穿着的是自己的旧衣,不过她一身男装,倒是有难辨雌雄的漂亮。   “今日回府后,自己去领罚。”燕诀抬脚踩过烧完的灰烬,淡淡在抽屉里取了封信放在衣袖里,转身便往外去了。   但脚还没跨出门槛,衣袖就被人拉住了。   “妾不放心爷一个人,妾送爷入宫吧,您身上的伤口裂开太大,一会儿若是不换药,怕是撑不过这晚宴。”夏娆一脸真诚,半点也没有想要讨好以换取不挨罚的意思。   “松开……”   “妾虽不知道爷在做什么,但妾身是真的想帮爷。”夏娆见燕诀还要走,才终于鼓足了勇气道:“妾知道爷一直在逃避一些事情,也知道坊间的人都是怎么议论您的,但妾不在乎,妾只想跟爷同进退。至于爷逃避的事情,就让妾身来办吧,妾身有十成十的把握能做到!”   说完,寒风掠起轻纱,仿佛将这一刻定格了般。   夏娆永远也不会知道,在这一刻,燕诀那颗冰冷的心,有了裂纹。   同进退么……   燕诀回身,看着夏娆那双永远充满了希望和热烈的眼眸,手心微微收紧。   “嗯。”夏娆重重点头:“妾身能办到的!”一定能治好他的病。   说完,夏娆就看到燕诀那双阴凉的眸子掠起了丝丝的疑惑,而后才见他转身而去,走时,只轻轻留下一句:“跟上来。”   夏娆暗自松了口气,离开时,回头可惜的看了看那团灰烬,在这古代,怕是再找不到燕诀这般好又不要钱的画师了。   出了别院,燕诀便再一次驾着马带着她飞驰过街市,直到了皇宫附近,让她去换了套小太监的衣裳,才堂而皇之的带着她入宫去了。   大年三十的宫宴,邀请的都是极尊贵的人,所以宫内人并不多。   夏娆一路好奇的打量着朱红色墙壁琉璃瓦的宫墙,一边问燕诀:“爷,宫墙这么高,以您的功夫,能翻过去吗?”   夏娆本以为燕诀又会跟以前一样不搭理她,却没想到燕诀淡淡‘嗯’了一声。   夏娆笑起来,又凑在他身边,道:“这甬道可真长,不知道会不会碰到哪位娘娘呢,一定是绝顶的美人儿吧。”   燕诀没理她,却也没有散发出不悦的气息。   夏娆越发放松起来,深夜的皇宫又一股异样的魅力,红色的灯笼挂在长廊下摇曳着,皇宫如同巨兽般,却格外安静。   “爷,这个给你。”夏娆说着,便将一枚小小的药丸塞在了燕诀手心:“这是解毒丸,因为药材不够,还不能解百毒,但大部分的毒都没问题。”   燕诀看着手心一颗绿豆大小的褐色药丸,没说话,握在手心走过转角,便已经到了宫宴所在地。   燕诀刚出现,就有人迎了过来。   “世子爷到哪儿去了,怎么这会儿才来,都没看到方才荣亲王府和国公府的小姐吧,当真是国色天香呢,你让父皇赐给你做世子妃正好。”   迎来的一个面生男子道。   他说罢,另一个男人又凑了上来:“皇兄,燕世子对女子又不感兴趣你又不是不知道,你推荐几个男子还差不多。”   说完,二人便相视大笑起来。   原来是两位皇子。   夏娆暗自皱眉,燕诀却显得寻常:“二位殿下上次在西山猎场犯下的事,微臣还未禀明皇上。”   二人面色一僵,眼底掠过丝凉意,才忙道:“我们跟你开玩笑呢,燕世子,你赶紧去参加宴会吧,迟了父皇可要不高兴了。”   “微臣告退。”燕诀淡淡说完,便提步走了。   夏娆暗自皱眉跟在他后头,却刚走,方才那二人就毫不避讳的轻哼起来。   “狗阉贼,迟早一日,我要将他千刀万剐!”   “何必皇兄你动手,他替父皇得罪了那么多人,多的是要他命的人。不过他倒是真能忍,唯独上次中了咱们的计把他大哥的女人给睡了哈哈哈。”   “他一个阉人还能玩女人?怕不是气急了找了他养得小倌儿动的手吧!”   诋毁的话语一句句传进夏娆的耳朵,夏娆不信燕诀听不到,但他神色却没有丝毫的变化。   夏娆觉得自己没猜错,他不怜惜别人,也不怜惜他自己。   “哎呀,爷,奴才肚子有点儿疼。”夏娆忽然捂着肚子道。   “前面转角。”燕诀淡淡说罢,还特意停了一停:“若是害怕,便去宫门口等着。”   说罢,便往宴席去了。   夏娆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眸色深了深,就算不是心疼他,这两个皇子,敢把她盘算好的人生搅和的稀巴烂,她也不会轻易算了!   夏娆转过身,瞧见那两臭男人还在一脸嘲讽的说着,低下头遮着脸就佯装鬼祟的样子往前面跑去了。   “哎,那不是燕诀的小太监吗?”偏瘦的九皇子道。   “皇兄,你说他这样鬼鬼祟祟的,是不是燕诀又要使什么诡计了?”鼻子旁长了黑痣的十皇子也跟着皱皱眉,两人相视一眼,一拍即合,赶忙悄咪咪的跟了上去。   夏娆见这两货真的跟了上来,快步绕过转角,她记得方才来时,路过一片长满了红藻的鱼池,鱼池上有几个快被水淹没的汀步供人行走,红色灯笼的光昏暗,若是不仔细看,根本不会发现这是一片鱼池。   夏娆过来后,飞快的踩着汀步就跑了过去,步履平稳的就好似在草地上跑似的。   跟来的二位皇子一瞧,冷笑一声,等夏娆跑过转角,他们也快步跟了上去,但才往前步,人就失力跌进了鱼池。   “这是怎么回事,来人,救命啊!”   二人狼狈大喊。   夏娆躲在廊柱后,瞧见已经有护卫朝着这个方向赶来,想着方才来时,顺手洒在鱼池里的药粉,嘴角冷冷抿起!   想罢,夏娆转身就要折回宴席,却瞧见前方不远处燕王妃正与人结伴往这个方向走来。   夏娆无法,只得快速躲进了一侧的竹林里。   “王爷,这件事,您还是及早处理,夏姨娘到底辱没了我王府的名誉,又害得世子到处受人嘲弄,留着她在,此番咱们珺儿都不好议亲。”燕王妃轻声着道。   燕王闷闷嗯了一声,才道:“此事本王早已问过世子,世子想留下她。”   “世子也是被她蛊惑了,此女王爷也见过,不但擅长诡辩,而且毫无大家闺秀的矜持礼数,她已经给王府惹了不少麻烦了,若是继续留下……”   “既如此,本王会再问问世子。”   燕王似乎不大耐烦燕王妃如此絮叨,冷淡打断了她的话,便遇上了刚被人从水里打捞上来的九皇子和十皇子。   夏娆安静的等着,听到是燕诀留下了她时,诧异了一下,又沉沉垂下了眼眸,看来……她并不是只能被动的被他利用呢。   等夏娆回到宴席上,看到远离燕王府众人、单独坐在皇帝下首的燕诀时,才敛下所有思绪走了过去。   不多会儿,九皇子和十皇子也来了,就是湿淋淋狼狈的样子,惹得皇帝都笑了起来。   “两位皇兄这是天儿热了去哪里游泳了?”   凌北墨笑着打趣。   九皇子十皇子憋着一肚子火也只得强颜欢笑着,给皇帝赔了罪:“儿子们失礼了,不过托了燕世子的福,能博父皇一笑,也是儿子们的孝心了。”   “行了,下去更衣”皇帝打断他们讽刺的话,略带着些不满。   二人见皇帝这样护着燕诀,这才赶忙应下,但刚转身,就觉得浑身奇痒无比起来,左挠挠右挠挠,就是挠不中一般,干脆手脚并用互相替对方挠了起来,那姿势,比舞姬们还娇娆了。   在场的舞姬和乐师们微微一怔,迟疑的朝皇帝看去,皇帝扶额:“这两个草包。”   燕诀斜斜睨了眼夏娆,夏娆这才乖巧凑过来,轻声道:“只是一点儿痒痒粉。”   “不值得动手。”燕诀淡淡说完,便端起酒盏,给皇帝敬了酒。   夏娆倒是不这么想,燕诀做事都有目的,仿佛目的外的东西浑不在意,可夏娆在意,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才是她的行事之道。而且就算是草包,燕诀先前不也中了他们的计么?   等等……   夏娆瞧着淡定的燕诀,难道说这两个草包,也只是被人算计了,真正算计她的,还另有其人?   宫宴结束,燕诀刚起身,凌北墨就走了过来。   “燕世子,皇姐她可还好?”   “很好。”   “那就好,等她身体恢复,你们也差不多该成亲了吧,我先在这儿恭喜燕世子了。”凌北墨笑着说完,看了眼压低了帽檐的夏娆,笑容更甚:“对了,还劳烦世子爷回去后,替我跟小燕子问声好,今儿我可是又救了她,让她备好谢礼,过几日我登门来取。”   说罢,便狐狸般眯起眼睛,笑着走了。   夏娆悄悄抬头瞧了瞧,凌北墨似有所感般,回头朝她邪气一笑。   夏娆才默默躲在了燕诀背后:“爷,妾不是有意跟他有牵扯的。”   “嗯。”   燕诀不甚在意的往前走去。   夏娆赶忙跟上,边走边小心的看着他的脸,但夜色幽暗,仿佛将他整个人都笼入了黑暗中般让人看不清晰。   “方才宴会上,你发现了什么?”燕诀问。   夏娆见他察觉自己一直在打量宴会上的人,这才道:“妾身发现,坐在十三皇子身侧的人和对面倒数两桌的人,都一直在借着身后伺候茶酒的宫女传着话。”   “继续。”   “十三皇子身侧的那一家家主,应该身患重疾,虽还能勉强维持一两个月的性命,怕也撑不住更久了,但那人似乎不知道,还在不停的喝着对他来说犹如砒霜的浓茶。”夏娆道。   燕诀闻言,似乎也有些惊讶。   “你说的那一家,乃是十三皇子的舅家,家主如今任职大将军,统领着西边二十万边防大军。”燕诀看向夏娆,道:“若是你,可有办法救活此人?”   夏娆不解:“十三皇子不是要刺杀您么,您为何还要救他的舅舅?”   说完,夏娆就反应过来,肯定是因为南烟姑娘……   “因为他舅舅一死,军权就会分散落到朝臣们手中,北燕近郊小国正在虎视眈眈,军权此时分散并非好事。”燕诀说完,看了看她,见她一脸认同的点点头,眸色深了深:“你没读过兵书,倒似乎懂这些。”   “略懂。”夏娆打着哈哈,略过这件事,才道:“但此人病入膏肓,救活是不可能了,让他多活一年半载的倒是没问题。”   夏娆看向沉思的他,从未想过,所有贤臣大骂的奸臣,居然首先考虑的不是个人恩怨,而是整个北燕的安危。   这个燕诀,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出了宫,回到马车上,夏娆看还在凝神的燕诀,不打算吵他,但肚子却不争气的叫了起来。   燕诀眼睫微动,睨了眼装作若无其事朝车窗外看去的夏娆,伸出手来。   夏娆看他的手是朝自己的脸伸过来的,心跳都快了些,他要做什么,打自己,还是掐自己?   或者……强吻自己?   就在她胡思乱想之时,燕诀的手将她的脸往旁边扒了扒,从一旁打开了一个暗格:“里面有吃的。”   夏娆轻咳两声:“我不饿。”   “咕噜噜——!”   肚子不给面子的再次叫了起来,这次还叫得格外绵长。   燕诀淡淡倚靠在车边没理她,眼底却染上了一丝让他自己都莫名的笑意。   回到王府。   夏娆赶忙往自己房间而去,却发现燕诀也跟了过来。   夏娆想起今儿浴池的一幕,心里咯噔一下,不会吧,他这个时候难道想…… 第41章 豁达的猪   “爷,妾今儿身子……”夏娆立即要严词拒绝,燕诀只淡淡越过她到了房间,才吩咐侯在一旁的迎春:“去备晚膳来。”   迎春欣喜不已,爷愿意留下来用膳,那就是对姨娘宠爱的表现呐!   很快迎春就传了晚膳来,是小厨房照着夏娆改良的菜谱做的三菜一汤。   燕诀用膳的过程极为安静,这么多年贵族用膳的优雅早已深入他的骨子里。   夏娆坐在一侧,见他完全忽视了自己,也装作没事儿人一般慢慢吃起来。   吃过饭,燕诀净手饮茶,兀自休憩了会儿,等夏娆放下了碗筷,才道:“近日王府内会有不少外人来访,你不要出院子,有什么事,吩咐青云去办。”   说罢,他便起身走了,半点邪念也没有,更显得夏娆心思不纯了。   “姨娘,您下午怎么跟世子爷到一起去了,还好爷派人来通知了奴婢,不然奴婢都要报官了。”阿蛮端了茶来,看着正在放空自己的夏娆问道。   “下午出了些意外,你之前跟上的那几个下人去见了谁?”夏娆回了暖阁坐下。   阿蛮摇摇头:“奴婢跟上去,还未瞧见里面的人,就发现姨娘您被黑衣人带走了,奴婢情急之下便先追了出来。”   “也罢。”夏娆想到今儿见到的燕诀,就连九、十皇子在他眼里,都只是不配他动手的草包,那看来京城里这些官员的算计,应该也在他的掌握之中。   夏娆想起下午的事,问阿蛮:“你可知道骠骑将军府的小姐?”   “您是指哪位小姐?”   “年龄应该在十六岁上下的那位。”夏娆回忆了一下,当时走得太匆忙,也没问清楚。   “那应该是就是骠骑将军府的最小的小姐了,这位小姐在京城很出名,因为骠骑将军此人是个极致的女儿奴,以至于这位小姐至今尚未定亲,因为上至皇子皇孙,下至普通公子,没一个是他觉得能配得上他女儿的。”阿蛮淡定道。   夏娆讶异,还真是难得能在古代见着这么宠爱女儿的父亲,这样一对比,碧云就太可怜了。   迎春已经暗自抹眼泪了,夏娆这才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只去写了封药方来交给阿蛮,道:“你找机会送去将军府。”   “是。”   阿蛮应下,夏娆又问了问府内的情况,见没什么变化,这才疲惫的去睡觉了。   第二天开始,府内就安静了下来,过了初二,来访的客人多了,又再次的热闹起来。   夏娆刚用过早膳不久,就见个意外的人影过来了。   “夏姨娘,这几日怎么总不见你?”   燕朗一进屋,就瞧见了夏娆正撑着头咬着笔,在想着什么。   燕朗瞧见她面前摆着的一盘黄色点心,香甜的气味窜出来,勾起他肚子里的馋虫,他毫不客气抬手就捻了一块放在嘴里。   “这是什么点心?”燕朗嚼了嚼,软绵可口,好吃极了。   “姨娘说这个叫‘老夫聊发少年狂’。”迎春怯怯看了看燕朗,见他罩着左眼还一副不好惹的样子,吓得手都在发抖。   燕朗眨眨眼,看向夏娆:“这是什么鬼名字,我觉得这叫黄金糕,或者赛花黄,都比你这个名字好。”   夏娆瞥了眼他,慵懒的放下嘴里的笔,笑盈盈起了身:“好,那就叫赛花黄。”   “正好拿出去给他们也尝尝,我们走吧。”燕朗负着手就要出去。   夏娆哑然,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他的奴婢呢。   “小公子要我去哪儿?世子爷吩咐了,让我这几日安分留在院子里。”夏娆知道燕朗是只纸老虎,也就不怕他了,悠悠闲闲又坐了下来,继续盘算她元宝药铺的事儿。   却听燕朗阴恻恻道:“你要是跟我出去,我就不告诉父王母妃,你威胁我,要让我变成半瞎子的事!”   夏娆微微一笑:“这话儿我可不记得说过,小公子怕是病糊涂了,做噩梦了吧?”   “你……”燕朗见她耍赖,气得咬牙,可想起什么般,又哼哼一声:“我今儿可是跟九皇子十皇子都说了的,你是个神医,你要是不去,可就是个胆小鬼庸医了。”   夏娆眸色一暗,这两草包也来了?但燕王只是异姓王,身份还不及他们尊贵,他们不可能是来拜访燕王的,那他们来做什么?   “两位殿下今儿是特意来看小公子的吗?”夏娆问。   “那自然不是。”小公子嘿嘿一笑:“他们都是为了珺儿姐姐来的,珺儿姐姐如今刚从太后身边回来,尚未议亲,莫说皇子们,这两日登门的世家公子就快把王府的门槛踏破了。怎么样夏姨娘,你羡慕吧?”   夏娆眉梢微挑:“我羡慕什么,能给世子爷做妾,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分。不过这两位皇子到底跟世子爷有过节,我这样贸贸然去,怕是不好吧?”   燕朗皱眉想了想,点点头,又看看夏娆:“那怎么办,我都把牛吹出去了,你若是不去让我丢了脸,我可不会轻易饶了你。”   “我这儿倒是有一个主意……”   夏娆弯起眼睛,两个草包送上门,这儿还有个小霸王,她不把他们凑一堆儿教训一下怎么行?   燕王府后院的某处小花园内。   瘦高的九皇子端着酒盏,想着燕朗说的话,轻蔑一笑:“什么神医,我早听外面传过了,就是个黄毛丫头而已。”   “皇兄,咱们管她是不是神医呢,今儿最主要的目的,不是来看看把燕诀这阉人都迷的神魂颠倒的女人长什么样子吗?”十皇子笑起来,鼻子边的黑痣都带上几分猥琐。   两人相视一眼,又是一阵哈哈大笑起来。   没等一会儿,就见个丫环过来行了礼:“二位殿下,小公子让奴婢来传,说四小姐已经出门往前面不远处的湖边去了。”   九皇子十皇子一听是他们特意来见的四小姐燕珺儿,立即起了身:“在哪个方向?”说着,二人还忙不迭的整了整衣冠。   丫环指了个方向,二人这才快步往前去了。   这儿离丫环所说的湖边不远,就是前头种着不少青竹挡着了视线,且最近有一块青石板鼓起来了,若是不甚,人很容易往湖边滑下去。   二人不知,只隐约瞧见前面有个人影,便谁也不让谁的飞快追了过去。   太后亲自养大的小姐,且不说燕王府的权势,就是太后这份独宠,娶了这传闻国色天香燕珺儿,那也是倍儿有面子的事了。   两人你推搡我,我推搡你,走着走着,就瞧见一条白色的手帕随风从转角飞了出来,还伴着女子的一声轻呼。   九皇子眼疾手快,立即朝那手帕抓去。   十皇子心里不甘,暗自往九皇子后背一推,十皇子恰好踩着脚下那块翘起的青砖,瘦高的身子往前一滑,猛地扎到了水里。   十皇子心满意足的接住那块手帕,还来不及高兴,才发现九皇子往下跌去时,抓着了他的腰带。   又是一声噗通,两个人都落了水。   竹林后,夏娆看着这对塑料兄弟,眉梢高挑:“想不到美人比兄弟重要。”   燕朗乐得合不拢嘴:“没想到外面传闻这两个皇子是草包,还真是蠢的很,皇上那样英明神武的人,怎么生出这么对活宝来,我可得紧着去告诉四姐姐,千万别选这两蠢货。”   夏娆见他如此,笑意越发深了些:“那我们就进行第二步?”   “好!”   燕朗一口气应下,等夏娆藏起来,燕朗才出了竹林,踢了脚欲言又止的小厮:“快去放大黄,办砸了,小爷我把你活埋了!”   小厮们都知道燕朗这天不怕地不怕的霸道性子,只得委屈屈应下去放燕王府最凶的看门口大黄了。   这厢,九皇子十皇子扑腾半天,才被赶来的护卫拉了上来。   上岸后,十皇子还紧紧抓着那素白帕子,禁不住凑到鼻尖闻了闻,满足的眯起了眼睛。   九皇子暗自咬咬牙,趁他不备,从他手里把帕子抽了出来,道:“十皇弟,这帕子就由皇兄我亲自给珺儿还回去吧。”   “不敢劳动皇兄。”十皇子假笑着又把帕子抽了回来。   两人这样来来回回抽了七八次,才忽然听到一阵凶猛的犬吠传了来,一回头,才看到只体型壮硕毛发褐黄的猎犬朝这儿龇着尖牙飞奔而来。   “快跑,这狗发疯了!”   燕王府的七八个小厮追着狗而来,却追不上这狗的速度。   九皇子十皇子见这狗居然是朝他们扑来的,哪里还有空管什么帕子,一边叫嚷着,一边连滚带爬的往前跑了去。   一时间,燕王府热闹极了。   “哈哈哈哈……”   燕朗笑得肚子疼,扶着墙擦着眼泪,瞧着负手踱步子悠悠往前走的夏娆,道:“等他们被咬伤了,你真的能救吗?”   “那是自然,这样才能体现我的医术高明嘛,这样小公子你也有面子不是?”夏娆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着。   燕朗也懒得多想,只愉快的跟上夏娆,道:“看不出来,你心眼儿还挺坏的。”   夏娆微笑:“彼此彼此,现在咱们俩就是一条船上的蚂蚱,谁也别想出卖谁。”   “是是是,我可不会出卖你,我虽然看不上你这商户女吧,但你还挺有意思的,勉强配做我三哥的妾吧。”燕朗学着她的样儿,负着手故作深沉道。   夏娆挑眉,只盼着大黄狗咬下那两草包皇子一块肉,才勉强能泄她心头之恨!   出了垂花门,两人还未走多远去,就看到了迎面而来的文姨娘,和笑盈盈与她说着话的江郁。   夏娆扭头便要走,却听江郁似笑非笑道:“这不是夏姨娘吗,怎么瞧见我就要走呢,跟前几日在护城河你救了骠骑将军府的小姐,她还一直想问问你是谁,要登门道谢呢。”   夏娆脚步一顿,转过身来,淡定对上她不怀好意的目光,笑道:“妾身听不明白江小姐在说什么,不过见着江小姐便走,不是江小姐自己说的,让我不要再出现在你面前吗?”   燕朗瞧见江郁,神色便冷淡了许多,听到夏娆这番话,便道:“夏姨娘,我们去别处吧。”   说着,就往一侧而去。   江郁见他居然护着夏娆,急着喊道:“小公子,你上哪儿去?”   “用不着你管。”燕朗头也没回,看起来是真的疏远了江郁。   “我不管你谁管你,你别跟这贱……”江郁说到一半,想起凌北墨的警告,才暗暗咬着唇,道:“她都是别人的女人了,你与她混在一起做什么?”   燕朗脚步一停,偏过头看着平白污蔑人清白的江郁,是越看越不喜欢:“枉费我之前那样信任你,你说什么我就信什么,现在你竟说出这种话来,我告诉你,我们两绝不会成亲的!”   说完,燕朗气势汹汹的抓着夏娆的衣袖就把她扯走了。   江郁哽咽着要去追,却被一直不动声色的文姨娘拉了下来。   “姨娘,难道你也……”   “江小姐,朗儿只是一时意气,你越是激怒他,他越是跟你对着干。”文姨娘望着暴躁的江郁,温柔的牵着她的手,道:“放心,这桩婚事有我做主,至于夏姨娘,也很快就会安静的。”永永远远的安静!   夏娆被燕朗一路拉到快转角的地方,才终于甩开了他的手。   燕朗也会过神来,抱着胸高高扬起下巴哼道:“你可不许笑话我。”   “嗯。”夏娆敷衍一句,只看着前面鬼鬼祟祟的身影,忙将燕朗拉到了一侧,示意他嘘声,但眼看着那人影竟是朝这儿而来,这才四下看了看,看看到不远处那延伸到屋顶的樟树,立即拉着燕朗一起利落爬了上去。   没一会儿,那人影就在屋檐下停了下来,还谨慎的四处看了看,确定无人,才道:“你确定这个东西真的有效?”   “放心吧,那晚燕诀跟夏娆同房,就是用的这种药,是九皇子特地从西域弄来的,无色无味,等中了药,即便发现,也解不了了。”九皇子身边的小厮看着面前的香莲,满是爱慕:“香莲,你说这事儿成了以后,是不是就能谈谈我们两的婚事了?”   香莲娇嗔着瞪他一眼,才收下了药,道:“事成之后,我少不了你的好处。”   “可我就想要你……”   小厮说着就开始动手动脚,香莲拍开他的手,才道:“青天白日的,你规矩些,公主最近疑心重,连我都防着,若是叫她误会了我,我拿你这条命赔都不够。”   小厮不依不饶的贴上来,笑道:“你怕什么,她那些腌臜事,你全知道,她若是敢对你动手,你就把这些事儿全抖落出去,到时候就是燕诀这阉人都不会要她。”   “闭上你的臭嘴!”   啪的一声,香莲恼怒的一巴掌甩在这小厮脸上,才威胁道:“公主的事儿,你敢抖落出去半个字,我割了你的舌头。”   小厮见香莲依旧还是忠心耿耿的,这才赶忙捂着脸乖乖应了是。   香莲轻哼了声,又低头瞧了瞧手里的药,扔了块银子给小厮:“拿去吃酒吧,不过你最好时刻小心你的舌头,不然我饶不了你!”   说罢,香莲扭头要走,房檐却忽然落下一块雪来,她下意识的抬头看去,只见只灰色的小雀扑腾着飞过,便安了心快步离开了。   房顶上,   夏娆牢牢摁住燕朗气愤的头,等香莲二人各自离开了,才松开。   “你做什么,这贱婢,竟敢想着对三哥用药,看我不打死她!”燕朗气道。   “你知道她是谁?”夏娆看着气鼓鼓的燕朗,道。   燕朗皱皱眉,想起香莲方才的话,反应过来:“她说什么公主?”   夏娆就知道他还不知道凌南烟的事,不过也是,燕诀的藏书阁除了他信任的人,旁人都不许靠近,今儿要不是香莲自己作死跑出来,定不会有任何人发现这件事。   “这件事小公子就当没听到过,我会去禀告爷的。”夏娆说完,目光幽冷的盯着燕朗,威胁着道:“此事关乎整个燕王府的存亡,小公子若是不想你的家人流落街头遭人嘲笑,最好闭上嘴!”   “这么严重?”燕朗惊讶。   夏娆却是认真又严肃的点点头:“稍有不慎,今儿听到这话的你我都可能被人暗杀。”   燕朗更加紧张了,他虽自小跟在燕王身边留在塞外,可燕王过度宠溺他,把他养成了个不谙世事的小霸王,夏娆如此有理有据的恐吓他,他那里还反应得过来?连忙点了头。   夏娆见唬住了,这才笑着起了身准备顺着那大樟树再爬下去,却被燕朗拉住了。   “怎么了?”   “你瞧,母妃正与人从那头过来呢,咱们就这么趴着,说不定还能听听她的秘密。”燕朗指着那围墙外的步道上道。   夏娆瞧了瞧,的确是燕王妃,身边还跟着不少人,急匆匆的,看样子九皇子和十皇子当真是被狗咬了,不过看燕朗这样子,他还真以为这屋檐下是个多好的吐露心声的地方呢。   夏娆小心弯着腰猫在一旁等着,等燕王妃一行人走远了,这才起了身来,却听得不远处一道笑声传来:“小燕子今儿上屋檐了?”   夏娆心里咯噔一下,扭头,就瞧见了跟凌北墨一同自竹林小道走出来的燕诀。   “三哥!”   燕朗倒是高兴的跟燕诀打招呼,还直直站起了身来,结果脚下踩着的积雪一滑,连带着夏娆一起滚下了屋檐。   好在还有大樟树的枝丫做缓冲,不然夏娆觉得她可能会死。   “小燕子不会飞吗?”   凌北墨在她身侧站定,笑看着摔下来的她问道。   夏娆皮笑肉不笑的看他一眼,确定没断胳膊缺腿的,就忍着疼自己站了起来。   等站稳了,她才看到顺着燕诀所来方向的小道里,竟是有七八个年轻公子,齐齐观赏了她狼狈从屋顶滚落下来的姿态。   夏娆佛了,安静又乖巧的站在燕诀跟前,也不敢抬头看他的脸,轻声着道:“是小公子说,屋檐上有只小鸟儿受伤了,想让妾上去给治疗的。”   燕朗也忙狼狈的爬起来,笑嘻嘻跟燕诀道:“三哥,这事儿不怪夏姨娘……”   “嗯。”燕诀负在身后的手指捻了捻,淡淡道:“你们一起给我跪到清晖园门口去,没我的吩咐,不许起身。”   说罢,他才朝凌北墨和其他公子们道:“诸位这边请。”   夏娆听得到那群公子们嗤笑的声音,哀叹,前几日还觉得自己跟燕诀的关系近了些,现在看来,她又让他成为笑话了。   凌北墨倒是笑眯眯的留了下来,道:“小娆儿,你跟我去皇子府多好,皇子府那么大,随你怎么折腾。”   “反正都是做妾,妾身就不挪窝了。”夏娆警告的看了眼一脸不满要说什么的燕朗,微笑道。   凌北墨笑容渗进眼底,俯身望着她道:“你的那道点心‘赛花黄’是怎么做的,我有个爱吃甜食的美人儿要去哄哄,你得空了教教我,就算上次我救你的谢礼?”   夏娆听到‘赛花黄’三个字,嘴角就抽了抽,还不如她的‘老夫聊发少年狂’呢。   “妾身都听世子爷的。”   “行,我这就跟世子说说,把你借我几日。”说罢,凌北墨就高兴地走了。   夏娆微楞,什么叫借她几日,他要做什么啊!   燕朗看着凌北墨走了,才气冲冲道:“夏姨娘,你方才瞪我做什么,我可不怕这十三皇子。他生母不过是小小一个嫔,他在皇子中也不算得宠的,我才不怕他呢。”   “小公子可听过一个笑话?”夏娆起身,拍拍裙角的雪,往清晖园走去。   燕朗皱眉:“什么笑话?”   夏娆看着一脸不屑的他,笑:“从前有一只豁达的猪,他去打水,一不小心他看到了水里倒影的自己,好丑啊,他崩溃了。可崩溃以后,他又继续开心的打水了。”   “为什么呢?”   “因为他是一只豁达的猪啊。”夏娆摊手。   燕朗挠头,看看淡定的夏娆,试探着问她:“夏姨娘,是不是在骂我啊?”   “当然不是,小公子深谋远虑做事周详,我怎么可能骂你呢?”到了清晖园门口,夏娆稳稳跪下,轻叹,猪怎么可能知道自己是猪呢。   不远处的转角,一向淡定的青云看着还洋洋得意的燕朗和一本正经的夏娆,已经笑得肚子抽筋了,不由对折返而来的燕诀道:“爷,姨娘果真是机灵聪敏。”   “再聪明,也挡不住她势单力孤。”燕诀扫了眼清晖园门前那影壁后某处一眼,才转过了身去,道:“今晚他们会有所行动,务必拿到证据。”   青云闻言,也渐渐冷静下来:“属下明白,只是若是稍有差池,姨娘这条命怕是保不住了。”   眼角脚步微微停了停,回头看了眼跪在那儿的身影,心思微深。 第42章 自己作死   “我够义气吧。”   燕朗跪在夏娆身边,拍拍胸脯道:“我这个人,看着油腔滑调的,可我最讲义气,夏姨娘,虽然你是个女子,不过我欣赏你,怎么样,跟我结拜当兄弟吧!”   夏娆喝着迎春端来的热茶,怀里揣着暖手炉,佯装没听见燕朗的絮叨,她只是奇怪,燕王府的人各个都恨不得燕诀死,怎么这文姨娘养大的小公子,反而不恨他?   “迎春,给我也倒一杯来。”燕朗口干舌燥道。   迎春赶忙应下,又急急忙忙跑了回去。   等门口没人了,夏娆才转头看着燕朗:“小公子不生气吗,世子爷让你也来罚跪了。”   “三哥既然让我跪,那肯定是觉得我还需要教导。”燕朗将才捏好的一个小雪人递到夏娆跟前,笑:“这是不是那只豁达的猪?”   夏娆眉梢轻挑,看着他,认真点点头。   “我跟你说啊,我三哥对我很好的,你别看他现在冷冰冰的,以前小时候,最会保护人的就是他了。”燕朗笑眯眯摆弄着雪人,回想起曾经,眼底依旧满是崇拜:“那会儿我刚随父王从边塞回来,府里的下人嫌我是庶子,总是暗地里欺负我,因着我调皮,每每一身的伤,下人们都说是我自己调皮弄的,父王也无暇管我,姨娘也忙着跟燕王妃斗气。”   “你知道吗?”燕朗眼睛亮晶晶的盯着夏娆,道:“有一次那些下人又想欺负我,三哥那会儿也才十二三岁,竟一个人把他们都打跑了,可威风了,就是后来发生了那样的事,才让三哥他变得谁也不肯相信了……”   燕朗似乎回想起什么不好的事,黯然的叹了口气,没再往下说了。   没多久,燕王的人就来找燕朗了,燕朗离开时,还仗义的道:“你放心,我会跟三哥求求情的,还有今儿的事,也是我们的秘密,我一个字也不会说出去!”   夏娆看他勉强还算可靠,也稍稍安了心。   “姨娘。”   燕朗离开,阿蛮也正好从外面回来,之前夏娆被罚跪时,就打发了她去查香莲的事了。   “如何了?”   “暂时还没动静,不过奴婢发现了些别的。”阿蛮佯装上前替夏娆整理斗篷,才压低了声音道:“今儿咱们清晖园附近地方的守卫都被秘密调走了,看样子,有人要冲着咱们这儿来。”   夏娆微微皱眉,难怪燕诀叮嘱她不能出院子,看来燕诀还真是众矢之的。   “奴婢方才出去时,还听到消息,说北地雪灾,朝廷已经拨款,由江家下放赈灾粮食和药材,世子爷似乎是不同意朝廷这么做,但因为朝臣竭力力保江家,皇上竟然也允了。”阿蛮又道。   夏娆想起之前从屋顶摔下来时,跟在燕诀身后而来的七八个公子里,有一个格外面熟。   “对了,那人是江公子。”夏娆想起那次伴君围猎,除了讨人嫌的小侯爷沈易奇,剩下个闷声不说话的,就是江公子了。   “今儿江小姐和江夫人也在。”迎春道:“奴婢去厨房,听婆子们议论的,说文姨娘还留了他们晚上在王府用膳。”   “那看来是江家要在王府动手脚没错了,可世子爷似乎还不知道,清晖园外没有设防。”阿蛮担心的道:“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世子爷?”   “世子爷肯定早就知道了。”夏娆见识过燕诀的厉害,江家人居然蠢到要在燕王府动手,是以为在王府,燕诀就会放松警惕么?   但如今他会选择佯装不知,那唯一的可能,就是他设了一个更大的陷阱在等着江家人往里跳。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王府内的宾客也开始慢慢散去,夏娆确定燕诀不会管她了,也捂着冻僵的膝盖回房去了。   但没歇多久,就有人过来敲了敲门:“夏姨娘,世子爷让您去一趟西边梅林,说有事吩咐。”   “梅林?”夏娆朝外看了看,确定来人是清晖园的小厮,又道:“爷可说让我把东西一并带过去?”   小厮目光微微一顿,浅笑:“爷说让您一并带着。”   夏娆皱皱眉,燕诀可没说过让她带什么东西,这小厮分明没见到燕诀。那这小厮是谁的人?十三皇子的、江家的,还是文姨娘的?   “爷吩咐了,您若是不去,就让迎春去。”小厮又道。   迎春吓得脸都白了。   夏娆自然不会让迎春这傻姑娘去送死,但她也不打算自己去送死。   “我拿件斗篷。”夏娆瞥了眼桌案上摆着的一排刚做好的药粉,眸色深了深,是你们要自己来送死的,可怨不得我。   离开时,夏娆在迎春耳边低语吩咐了几句,这才带着阿蛮一起往外去了。   小厮跟着退了下去,在房屋一角看着夏娆离开了,便立即折返回了房间。   “迎春,姨娘说她落下了东西,让奴才来取。”   “姨娘落下了什么?”迎春拉开门来,话还未说完,就被小厮一把掐着脖子推到了房里,房门也紧紧关了起来,寒风卷进来,霎时搅乱了角落那一炉刚点燃不久的熏香。   阿蛮躲在暗处,瞧见那小厮果真中计,才朝夏娆道:“姨娘一个人去没问题吗?”   “放心,我自有安排,你只要依计划行事便可。”夏娆道,这小厮故意引她去梅林,肯定不仅仅是为了杀她。   既如此,她就有把握能周旋,况且她正缺个试药的小白鼠呢。   西边的这片梅林是燕王府最大的一片林子,每每来王府的宾客都会来这儿赏梅弄雪,即便现在宾客散去,挂在梅树下的灯笼也都还亮着。   夏娆踩着雪进来,才走不远,身后便一阵疾风袭过,冰凉的匕首也从后绕过来,紧紧抵在了她的喉咙处。   “夏姨娘,我们又见面了。”   淡笑着的男声伴着丝好奇从身后传来。   夏娆脚步停住,单听这声音,她实在陌生,但男人身上混杂的上等香料和淡淡的药香,她能确定此人,必是长期与药接触的富贵公子。   而且,他方才说‘又’见面了,看来,他们早已见过。可入京之后,她见过却不曾说过话的富贵公子可不多。   男人见她居然没有尖叫大喊,微讶:“夏姨娘,没有见到燕世子,你不惊讶吗?”   “你们费尽心机引我过来,自然不会让世子爷出现在这里。”夏娆感受着男人已经割破了她脖颈的肌肤,抬起手来,抓住了他的手:“有话好好说。”   “看来夏姨娘很怕死。”   “我一介女子,没什么雄心抱负,当然想好好活着。”夏娆淡定的抓着他的手,将掌心的药粉不动声色的抹在他的手背上,道:“而且你如此威胁我,是为了跟我谈条件,既如此,何不直接告诉我你的目的?”   “果真是冰雪聪明,杀了你,确实可惜了。”男人挪开匕首,却故意用手掐住她脖子上的血口子,将一封信递从她身后递给了她,笑道:“今晚,将信放到燕诀枕头底下,你就不用死了。”   说罢,男人又拿了一跌厚厚的银票来,如同对待青楼里的妓子一般,塞入她的衣襟,微笑:“你要敢耍花招,我随时都能杀了你。”   夏娆被他掐着,快要窒息时,他才冷笑着扔下她,转身消失在了梅林里。   夏娆捂着血流不止的脖子,立即俯身拿帕子裹着雪敷着伤口,半晌后,察觉血不再流了,她才终于苍白着脸,呼了口气。   想起方才那男人身上种种破绽,夏娆淡定将他塞进去的银票拿出来瞧了瞧,才微微眯起眼睛,原来这男人就是江家公子么,这两千两银票,足够给他买一副好棺材了!   想罢,她便径直往回走去了,至于信的内容,她不看,都猜得到写着什么。   暗处,青云瞧见夏娆安然无恙的离开,才微微松了口气,但接下来……   夏娆这厢还没回到清晖园,就见四五个举着火把的婆子跑了过来,瞧见是她,立即呵斥:“王爷吩咐,立即带夏姨娘到落梅院问话!”   “出了何事?”夏娆想着袖子里的信,眼底泛起丝凉意,只佯装茫然般问道。   “呵。”婆子们看她不知情的模样,冷笑:“姨娘敢因为口角之争,就怀恨在心给江小姐下了毒,现在还佯装不知道?”   夏娆听是江郁出了事,暗叹江家这次为了拉燕诀下水,还真是举全家之力。   不过可惜了,燕诀的大陷阱肯定等着他们呢。   随着婆子们一路到了落梅院,夏娆就看到了坐在上首面容冷沉的燕王爷,燕诀也在,但看不出来他在想什么。   倒是一侧拉着文姨娘哭得伤心的江夫人,一见夏娆过来,就红着眼睛质问起来:“夏姨娘,我家郁儿虽口无遮拦了些,可你怎么如此狭隘心狠下毒害她!”   文姨娘也道:“王爷,夏姨娘因这身医术惹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若是再不管教,只怕日后闯出更大的祸端来。”   燕王若是动手惩罚人,就算活下来,怕也是个残废了。   “夏娆,这件事可是你做的?”燕王寒声问道,语气已是带了十分的不悦。   “若不是她,还能有谁?”江夫人哽咽着道:“王爷,难道您要任由您府上的人如此毒害我女儿吗?”   燕王冷冷扫了眼江夫人,他虽知道其中必有蹊跷,但今儿才大年初三,他实在懒得管后宅女人的这些勾心斗角。   “既如此,把这贱妾拉下去,挑断她的手脚筋,不许她再行医。”燕王冷淡说罢,屋外便进来了两个婆子。   燕诀眼睫微动,看着夏娆脖颈处那道刺眼的伤口和她被血染红的前襟,眸色深了深。   “娆儿,你可曾下毒?”燕诀开口,那两个婆子也忙停下了动作。   “妾身不曾下毒。”夏娆能感觉到燕王爷此刻那对她满不在乎的无情,手腕都仿佛隐隐作痛起来。   燕诀看着她那双澄澈的眼眸,心底那股奇异的感觉又冒了出来,竟让他觉得……怜惜。   “郁儿亲口所言,你还敢狡辩!”江夫人一拍桌子,站起了身来。   “敢问江小姐所中何毒?”夏娆转头问江夫人。   江夫人微微一怔,看向文姨娘,文姨娘皱眉道:“乃是一种不曾见过的毒,大夫说兴许是院子里随意采摘的药材混合起来的毒。夏姨娘别说你没做过,你房间里可是放着不少捣制药材的工具,此时若派人去搜查,怕是也能查出来。”   “既如此,姨娘不如先遣人去我房间搜查一番。”夏娆道。   燕王妃见夏娆如此淡定,又看看明显有问题的文姨娘,她虽不喜欢文姨娘,但若是能趁机除掉处处跟她作对的夏娆,也是好事。   “既然证据确凿,王爷,不如早做处置吧。若是夜里再兴师动众,此事传开了去,王府可就真成了笑话了。”燕王妃端直着身子,朝向燕王爷   “父王若是怕兴师动众,不如让您的亲卫去查查。”燕诀缓缓起了身来,走到了夏娆身侧,瞧见她冲自己露出笑容来,燕诀的目光不觉也柔了些。   燕王妃见燕诀又出来护着夏娆,想说什么,秦妈妈却按了按她的肩膀。   文姨娘见状,嫣红的唇瓣往上勾起:“既如此,就先让人去搜查一番吧,而且夏姨娘身上,只怕也要让人搜上一搜。”   夏娆暗暗抓住燕诀的衣袖,看来她没猜错。这位江公子大费周章将信给她,并非为了让她放去燕诀的枕头下。   “世子,让我的丫环当众搜身,你应该不会反对吧,毕竟夏姨娘医术高明,万一在暗处她动了什么手脚……”文姨娘开口。   “搜。”   不等燕诀答应,燕王爷先开了口。   “夏姨娘,奴婢得罪了。”红缨说着,手便朝夏娆的衣领伸去。   夏娆看着明显来撑腰的燕诀,立即往他身后躲了躲。   红缨见她还敢躲,嘴角一扬:“夏姨娘,奴婢可是遵着王爷吩咐办事儿的,您躲什么,心虚了吗?”   夏娆心底翻了个白眼,被人当众扯开衣襟,换谁谁不躲?   燕诀却淡定将她拎了出来。   红缨以为燕诀不管,这才越发得意的将手伸了过来,却听他道:“她衣襟若乱了半分,我便砍了你的双臂,剜了你的眼珠。”   红缨嗓子哑了几分:“奴婢也是遵了王爷……”   “还要我重复一遍吗?”燕诀目光微寒,语气里已带着杀气。   燕王爷佯装没看到一般,垂着眼眸品茶。   红缨这才不甘的咬着唇应下了。   夏娆看了看依旧那么淡定的燕诀,他应该早知道自己身上这封信的存在了吧。   思绪间,红缨已经规矩的搜了一遍,自然,也顺当的搜出了她放在衣襟里的这封信。   “王爷,只找到这个。”红缨呈上信来。   “这是什么?”燕王这才放下茶盏,问夏娆。   夏娆眼角余光瞥着一侧暗暗攥紧帕子故作寻常的江夫人,垂眸:“路上捡的,许是谁掉的,妾身正要叫人去问问呢,不想就被搜身搜出来了,真是巧了。”   燕王爷微微眯起眼睛,难得朝燕诀露出了个笑,他这姨娘,还真是个不吃亏的。   文姨娘只浅浅笑了笑:“如今天色这么暗,夏姨娘还能看到落下的信,实在是难得。”   “毕竟妾身年轻,视力好也是正常。”夏娆微笑。   在场三个女人面色均是僵了一僵。   燕王打开了信来,待看过以后,面上瞬时布满了幽寒。   “这信,当真是捡来的?”燕王浑身的杀气都溢了出来,满屋子里的人都能察觉到,燕王爷是真的动怒了。   不等夏娆回答,文姨娘便道:“夏姨娘,你可想想清楚,府里出现这等陌生信件,兴许不是什么好事,若是你受人威胁了,现在说出来,王爷一定不会坐视不理。”   夏娆见她如此想要自己说出是江家公子威胁了自己,眨眨眼。   “姨娘放心,这信是我捡的,没人威胁我。”夏娆说完,看一侧江夫人急得都要起身来,就越发觉得自己猜对了,她们这是要利用自己,做出她迫害江家人的假象。   信里多半还留着能追踪出江公子的线索,若是此时她再说出是有人威胁,江家一定以此反咬一口,说她是受燕诀指使的,要陷害江家。   说到底,目的还是在燕诀身上,而她不过是江家和燕诀互相利用的棋子。   既如此,燕诀还有后招?   不多会儿,搜查的人就回来了,回来时,还抓了个五花大绑的小厮跟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迎春。   “姨娘,这小厮呜呜呜……”迎春哭得不行。   文姨娘见到这小厮时,倒是松了口气。   迎春哭得打了七八个哭嗝儿,才抹了抹眼泪,道:“这小厮竟想偷您的回春丹,还好他一进门就绊倒了。”   文姨娘差点被茶水呛住,偷回春丹?   燕诀也看了眼夏娆,看来她比他所想象的,更加聪明。   “那我的郁儿中毒……”   “会不会是江小姐又因为过度生气而晕倒了?”夏娆打断江夫人的话:“毕竟之前救她的是我,我若要害她,只需要惹她生气就行了。”   江夫人面色滞了滞,她怎么忘了这一点。   僵持间,外面江家的人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夫人,药材行出事儿了,老爷让您立即回去!”   “出了什么事儿?”江夫人惊诧问道。   来人紧张的看看燕诀,这才道:“今儿夜里,几个劫匪错把在天香楼吃饭的几位太医给劫了,巡防营的人去追,结果不知怎么,追去了药材行……”   后面的不必他说,江夫人也知道了,几位太医一起去药材行,直属燕诀手底下的巡防营也去了,假药的事,就算那几个太医不张嘴,燕诀也一定会把它做成铁证的。   江夫人站起身来,又手脚发软的跌了回去,看着面前似乎一点儿也不惊讶的燕诀,也终于明白过来,为何她们今儿算计夏姨娘的计划会这么顺利,因为她根本就是燕诀故意用来拖延时间的诱饵!   “臣妇……告辞!”江夫人苍白着脸便踉跄着就跑了,文姨娘也惊愕的张张嘴,又一个字没说的紧紧抿起了嘴。   夏娆看着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燕诀,心也微微提了起来,既如此,她在谋算元宝药铺的事,他会不会也知道?   不会的,夏娆安慰自己,她在他眼里,肯定是属于懒得费心算计的人。   “既然是误会一场,都下去歇着吧。”   燕王爷瞥了眼底下失魂落魄的文姨娘,神色渐冷,转身就往落梅院休休憩的主院去了。   燕王妃都愣了下,还是秦妈妈提醒,她才忙回过神来,都顾不上讽刺几句文姨娘,就赶紧往主院去了,毕竟燕王爷,可是十几年不曾留宿过她的房间了。   文姨娘合着眼深吸了口气,才忍下这口怒气。   等燕诀走了,她才上前一步,拦住要跟上的夏娆,轻笑:“夏娆,你真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你不过一个妾,你夏家更是贫贱的商人,你敢如此得罪江家,就不怕往后连同你夏家一起,无法在京中立足吗?”   “妾只要在清晖园立足就行了,夏家自有夏家的运道。”夏娆淡定回她。   红缨皱眉:“这就是你跟文姨娘说话的态度!”   夏娆眨眨眼:“都是做妾的,我该用什么态度?”   “你——!”   “罢了,夏姨娘一贯伶牙俐齿的,不过我倒是好奇,在夏家人面前你是不是还这样,想来,这个场景应该很快就能看到了。”文姨娘意味深长的说罢,这才笑着走了。   迎春这会儿才敢怯怯的靠过来:“姨娘,这事儿结束了吗?”   “怕是没个头了。”夏娆一想到她至今也不过是燕诀心里一颗无关紧要的棋子,心底要离开燕王府的决心就更加强烈了些。   迎春觉得自己脑子笨,想不长远,看夏娆往外走,也跟着安心不少:“姨娘,阿蛮去哪儿了?”   夏娆踏着雪,裹着斗篷哈了口气,才危险的弯了眼睛。   阿蛮她,自然是去替她办一件以牙还牙的大事儿去了! 第43章 咱们姨娘铁骨铮铮   西边梅林。   江家公子江季一直在暗处藏着,直到半个时辰后,确定燕王府的注意力应该都集中到落梅院去了,这才将还沾着夏娆鲜血的匕首收在了怀里,提步往梅林外那条小道上去了。   却刚出来,就被人一麻袋罩头,推在地上拳打脚踢起来。   “给我打,这小贼竟半夜偷溜到王府来,给小爷我打断他的腿!”   燕朗搬着凳子坐在路中央,大声道。   阿蛮淡定的站在他身后,虽然这跟预期的计划差了半个小时,但所幸姨娘那儿已经平安了。   江季被打得吐血,也听出外面是燕朗的声音来,立即求饶:“小公子,是我啊……”   “我管你是谁,今儿栽在小爷我手里,我不把你打成猪头都对不起我京城小霸王的名号!”说完,燕朗撸起袖子就上去补了两拳头。   等打得江季口齿不清了,燕朗才朝小厮们使了个眼神儿:“知道扔哪儿去?”   小厮们是燕朗的长随,怎么会不明白他的心思。   燕朗这才满意的扔了块银子给他们,笑眯眯的扭头看着阿蛮:“怎么样,小爷我这手段可以吧?”   阿蛮给他竖了个大拇指。   这厢,夏娆回到房间,青云就带着丫环们捧着赏赐来了,金银朱钗,绸缎布匹,还有上等的金疮药。   夏娆顺从的笑着接下,青云这才满意的回去回了话。   “她不曾埋怨?”燕诀问。   “不曾,姨娘看起来还跟寻常一样,奴才想,她就算知道爷您利用了她,她也不会怪您,毕竟爷您在最后,不还是没狠下心用夏姨娘的命,彻底断了江家的后路吗。”青云道。   燕诀皱皱眉,打发了青云下去,才回到了房间里,却看着面前这张夏娆睡过的床,那一缕让他思绪纷杂的情绪又涌了上来。   暗处,一道黑影静静出现在他身后,轻声道:“爷,巡防营统领已经同两位御史及刑部尚书一起,连夜入宫请奏江家之事了。”   “嗯。”燕诀负着手淡淡应了声。   察觉到燕诀的犹豫,黑影轻声问他:“爷是不是在想夏姨娘的事?”   燕诀也觉得奇怪,他一心只有官场上的阴谋算计,如今竟为了个女人,在这里优柔寡断。   “她是不是会下蛊?”燕诀问。   黑影闻言,抿嘴一笑:“爷是不是喜欢上夏姨娘。”   燕诀想了想,他觉得他对夏娆的感觉应该不是喜欢,毕竟他清楚的知道,他对夏娆的感觉,和对南燕公主的,完全不同。   一时想不清,燕诀不再深想,开始着手处理其他事了。   今晚,是江家最难熬的夜晚。   江家一大家子都坐在议事厅里,江老夫人只恨得骂江夫人无用,江夫人白着脸默默忍受着。   “怎么还不见季儿?”江老爷沉声问。   “季儿还未回来吗?他应该早就办完事……”江夫人话音未落,外面就有人来传,说在小倌馆里,发现了被人打得鼻青脸肿的江季,这会儿要江家拿钱去赎人呢。   江老夫人一听,一口气没喘上来,当即晕死了过去。   江夫人也七荤八素没好多少,江家又是一片大乱起来。   江老爷瞧着屋外还挂着喜庆的大红灯笼,一声哀叹:“看来这次,是真的要栽在燕诀手里了!”   第二天一大早,夏娆就听阿蛮说了江家的消息。   “江老爷摘了乌纱帽,领着一家老小跪在宫门口请罪,江公子被人从小倌馆拖出来时,听闻衣裳都叫人扒了。”   阿蛮盛了碗红枣莲子粥给夏娆,又看了看她脖子上缠着的绷带,才道:“江家保不住了,想来文姨娘也能安分一段时间了。”   “但愿吧。”夏娆夹了颗水晶虾饺放嘴里,鲜香的滋味在舌尖蔓延开,她才满足的眯起了眼睛:“阿蛮,你觉得咱们再开一个点心铺子怎么样?”   阿蛮想起昨晚她一边擦着脖子上的血,一边笑盈盈的拿出的那两千两银票,忍不住道:“药铺的事儿还没影儿呢,您怎的又想着开药铺?两千两您留着,去乡下置办块地再买两间庄子都够了。”   “不够。”夏娆算过,就算燕诀愿意给她休书,那她要自立门户的话,还得去官府走关系,其中上下打点,少不得四五百两银子。   她还得给迎春赎身,退一万步讲,燕诀愿意给她迎春的卖身契,像迎春这样签了死契的丫环,赎身最少百两起步。   之后她们三人要吃喝穿住,这古代对女子闲话又多,到时候她说不准还得再买个听话的小白脸回来养着撑门面,还要置办宅子,开铺子做生意,这样七七八八算下来,两千两银子还真不够用。   等早膳吃完,夏娆就开始盘算起点心铺子的事儿了,直到有人来传,说燕诀要带她出门,让她换身衣裳。   “爷怎么这会儿带您出门去?”迎春紧张起来。   “应该没事。”夏娆想起之前宫宴时,燕诀曾说过,让她保十三皇子那病入膏肓的舅舅一命,昨儿江家出事,今儿燕诀应该是要借此去稳住人心了。   迎春挑了条立领的粉白色裙子来,又替她挽了个简单的发髻,簪上燕诀昨儿赏下来的两对嵌淡粉色水晶的步摇,便出门了。   燕诀站在清晖园门口等着,青云在他耳旁提醒了一句,他才侧过身来。   但刚转过身,看到踏雪而来的夏娆,目光下意识的就被锁住了。   她肌肤本就白皙,穿着这样浅色的衣裳,越发显得她肤白胜雪,偏生她眉眼又极明艳俏丽,一双翦水秋瞳熠熠生光,犹如会说话似的满是灵气。   天上细雪飞落,她抿着笑意缓步而来,美的如同画卷。   “爷。”   夏娆见他看着自己,弯眼一笑:“妾今儿是不是格外好看?”   燕诀眸光微动,淡淡挪开,提步便往外去了。   夏娆立即跟了上去,只默默垂着眼帘在他身旁走着,偶尔看着他走在前面的大脚印,才会忍不住跟着踩了上去。   燕诀瞥着身侧亦步亦趋的她,负在身后的手微微松了松。   跟着的夏娆瞧见他掌心居然躺着一块不大不小的粉色点心,眨眨眼,这是给她的?   迟疑了一下,夏娆拿了过来,塞到了嘴里。   味道倒是极好,入口既化,甜而不腻。   等等……夏娆愕然抬头,燕诀这是拿她当小狗在喂食呢?   可抬起头来,就瞧见了燕诀唇瓣泛起的笑意。   真好看,夏娆看着他轮廓清晰的侧脸,平素看去,他总是冷冰冰的,可如今笑起来,就如化开了冰的春天一般,甚至他长长的睫毛都能看得清晰。   夏娆还未想完,林子里一只野猫忽然窜过,夏娆下意识往前一躲,人就撞在了燕诀的胳膊上。   “不要分神。”   燕诀任由她抓着自己的衣襟,道。   夏娆尴尬的低着头,她也不想分神,谁让他忽然要笑的。   上了马车后。   夏娆总觉得燕诀今儿奇奇怪怪的,可他自坐上来,就一直合着眼睛屏息凝神,半句话也不说,让她也一时猜不透他在想什么了。   等马车停下来,燕诀才开了口:“十三皇子想让你替一位贵人请脉,迟些便会有人引你过去。”   “妾身明白。”夏娆立即应下。   “拿去。”燕诀说着,扔了块玉佩给她,就提步走了。   夏娆瞧着手心的鱼纹玉佩,这不是他常带在身上的吗?如今给她,是不是算给了她张护身符?   想到这里,夏娆也安心了下,掀开车帘,就看到了书写着‘杨府’二字的阔气匾额,这便是凌北墨的舅舅家了。   凌北墨母妃杨嫔,便是杨大将军的嫡亲妹妹,杨大将军府也是凌北墨最有力的倚靠。   下马车,就有人迎了夏娆走小门到后院去了。   阿蛮跟在她身后,暗暗打量着杨府上下,直到过了二门,进了一处没有挂匾额的院子,才靠近夏娆,低声道:“这儿的主人看来非比寻常。”   夏娆想,这里面的应该就是燕诀所说的‘贵人’了吧。   一路进了里间,那侍女才示意夏娆停下,朝垂着的帷幔里,轻声道:“主子,夏姨娘来了。”   “嗯。”   淡淡的一声,一根丝线便由人牵着出来了。   夏娆会意,悬丝把脉,不多会儿,便轻声道:“贵人乃是长久抑郁而导致的体虚,此病既需要用药,也需要贵人纾解内心,方能痊愈。”   说罢,那侍女微微一笑,又从里面牵了根丝线出来。   夏娆哑然,搞半天,这些人还在试探她。   她捏着第二根线,浅笑:“此乃喜脉。”   “夏姨娘果真厉害。”侍女朝她笑着行了礼,这才牵出第三根丝线来。   “依此脉象来看,悬脉之人,最近无法安眠,以致体虚内热,若是长此以往,恐有性命之忧。”夏娆说罢,便见那侍女谨慎的朝帘账内瞧了瞧,便知道,这才是那位贵人了。   “夏姨娘可知主子无法安眠的原因?”侍女问。   夏娆摇摇头:“无法安眠的原因有很多,悬脉之人不像是体内有病变,既如此,便是外因导致的,有可能是某种香气,某种食物,亦或是某些心事。”   夏娆说罢,帘账内便又走出一位侍女来,捧了七八样东西出来,有米有茶,还有几片叶子。   夏娆一眼认出那树叶来,轻声道:“这树叶乃是接骨木上的,接骨木本无害,但不可种在窗边,它散发出来的气味闻久了,就会使人头晕恶心,甚至长期失眠。”   “原来竟是这树的原因。”   帘账内,诧异的女声传来。   侍女又问夏娆:“夏姨娘,您可有药能医治?”   “只需将接骨木移走便可,不需要额外开药。”夏娆道。   侍女闻言,去里间回了话,不一会儿,便出来朝夏娆行了礼,笑道:“辛苦夏姨娘了,我家主子说,今儿杨府来了不少夫人小姐,姨娘如此国色天香,却穿着这样素淡,实在是太谦虚了。”   说着,便呈上一只鎏金桃花顶簪来,这簪子一看,就知道是宫里的东西。   “妾身身份低微,愧不敢当。”夏娆立即行礼,侍女却是笑道:“既是主子赏赐的,姨娘收下便是。一会儿宴席怕是要开了,姨娘早些去同那些小姐们玩会儿吧。”   夏娆闻言,这才收下簪子,退了出来。   等她一走,侧间里凌北墨便走了出来,笑着掀开帘子,朝里面雍容富贵的妇人道:“母妃,我就说她是个神医吧?”   “的确有几分本事。”杨嫔怜爱的看着他笑道。   “我听她说,她还会做回春丹,她如今肌肤这样细嫩,就是吃了这回春丹的效果,回头儿臣再给您要几丸来。”凌北墨坐在杨嫔身侧,笑道:“不过母妃吃这些东西,也美极了。”   “行了,尽说这些话哄我。”杨嫔摸了摸眼角已经不可避免出现的皱纹,美眸轻转:“到底是老了,比不得如今的十七八岁水葱似的姑娘。你也老大不小了,早些定下了皇子妃,母妃才能安心。”   凌北墨邪气的扬起笑容:“儿臣找个夏姨娘那般的可好?”   杨嫔只当他是玩笑话,笑出声来:“时辰不早了,母妃也该回宫了,今儿来府上的,母妃瞧着骠骑将军府的小姐很好,又与你舅舅同属武将,你舅舅对他也是称赞有加。至于燕王府的那位嫡小姐,你们年纪相仿,若是你有意,母妃也可去帮你跟你父皇说说。”   凌北墨一一应了是,哄着杨嫔走了,才负着手出门问道:“小娆儿去哪儿了?”   “回禀殿下,夏姨娘这会儿正坐在亭子里喂锦鲤呢,今儿府上还来了镇北侯府的沈小姐,奴才瞧着,夏姨娘怕是不想去。”小厮连忙笑道。   凌北墨眯起眼睛就往凉亭的方向去了。   他来时,夏娆正琢磨着点心铺子的事,等回过神来,阿蛮已经把一盆鱼食全倒下去了,还跟她道:“姨娘你瞧,这些锦鲤真丑。”   夏娆:“……”   “小娆儿,我们真是有缘,又碰到了。”   凌北墨站在凉亭外,瞧着今儿格外好看的夏娆,笑意更甚。   夏娆立即站直行了礼,道:“不巧,妾身正要去给爷回话呢,就不打搅殿下了。”   说着,就带着阿蛮径直往外走去,凌北墨却故意往她跟前一站,堵了她的路。   凌北墨比夏娆也就大了几岁,可个子却高了一个头。   看着面前娇娇小小仿佛刚好够他一个怀抱的夏娆,凌北墨道:“有只小虫子落在你身上了,我帮你拿下来。”   说着,就抬起了手来,取下了她的发簪,并簪上了他带来的一支白玉发簪。   夏娆只觉得发髻动了下,并未察觉他换了簪子。   阿蛮想提醒,凌北墨却冷冷看了她一眼,杀气逼来,压得阿蛮几乎喘不过气来。   凌北墨这才侧开身:“我也要去见燕世子,我们同路。”   “妾身……”   “走吧。”凌北墨笑着打断她的话,便自顾自往前走去了。   夏娆无法,只得跟上。   阿蛮跟在后面几次要提醒夏娆,都被凌北墨的小厮给拦住了,直到走过前面那道长长的抄手游廊,又穿过两道门,才终于到了今儿宴会的主场,一处单独的院落。   院子外有临湖的八角亭,不少年轻的小姐们都在里面说话。   凌北墨才来,那些个小姐们就亮了眼睛。   现在京城里,最最惹人注意的,就是十三皇子了,不但生的英俊潇洒,还温柔幽默,对女子更是怜惜,最要紧的是,他至今尚未娶正妃呢。   可众人目光一瞥,就看到了努力往远处挪的夏娆,等再看到夏娆那漂亮的脸蛋,酸水瞬间就从肚子里冒了出来。   “十三殿下,您身边这位漂亮的小姐是谁啊,我们怎么不曾见过?”有人问。   “这不是夏姨娘吗?”沈娡从八角亭里走出来,无礼的上下打量了眼夏娆,又道:“怎么夏姨娘不跟在世子爷身边,反倒跟在十三殿下身边了?”   夏娆也尴尬,但不等她解释,便听凌北墨道:“本皇子与谁在一起,还需要经过沈小姐的应允吗?”   沈娡没想到凌北墨会不给她面子,咬咬唇,才道:“臣女不是这个意思,殿下若是喜欢跟夏姨娘……”   “放肆。”   凌北墨语气一寒,浑身的锐气瞬间溢了出来。   沈娡面色一白,忙咬着牙行了礼。   其他小姐们也是头一次见凌北墨生气,也不敢再放肆,都默默低下了头来。   夏娆只觉得头疼,凌北墨不护着她还好,他越是这样当众护着,越显得她跟他有一腿似的。   “殿下,世子爷还等着妾身去回话,妾身先告退了。”   夏娆说罢,拧拧眉,便往里头去了。   凌北墨也要跟去,沈娡忙往凌北墨跟前一站,带着几分撒娇道:“殿下,您怎么这样护着她,明明娡儿与你关系是最好的。”沈娡的姑母在后宫可是正经的妃,只是如今色衰爱弛,膝下又无一儿半女,但以前沈娡兄妹经常入宫跟凌北墨玩在一处,他们也勉强算青梅竹马了。   凌北墨嘴角扬起:“那你就小心着说话,我不喜欢没有分寸的女子。”   说罢,凌北墨拿出之前从夏娆发髻上取下来的步摇来,细细瞧了瞧,才勾起嘴角往里去了。   等凌北墨走了,沈娡才深吸一口气,恨恨道:“那个贱妾,迟早有一天我不会放了她!”   “就是,我瞧着,肯定是她魅惑了十三皇子。”一侧也有人不甘心道。   “你们瞧见没,方才十三殿下手里拿着的发簪,好似跟夏姨娘发髻上的一样呢?”有心细的道。   众人顿时捂嘴:“难道夏姨娘真如此大胆,敢背着燕世子跟十三皇子搞破鞋?”   众人一时议论纷纷,沈娡瞧着,似乎想到什么般,冷冷勾起嘴角,轻声道:“既如此,我们要不要给这个贱妾一个小小的教训?世子爷就算护着她,总也不会让她给自己戴绿帽子吧?”   有些忌惮燕诀的,闻言,就尴尬的往后退了退,但还是有两个小姐留了下来。   沈娡也不强求其他人,只冷笑着威胁:“我们只是去开个玩笑而已,谁敢乱嚼舌根子,休怪我不客气。”   “是,是。”   众人连忙应下,沈娡这才带着那二人往一边去了。   凉亭里,一直没有跟她们混在一起的骠骑将军府小姐楼子溪,见沈娡几人鬼祟着离开,才放下了茶盏起了身。   一侧有人见状,立即似笑非笑的问她:“子溪,你不会是要去告状吧?”   楼子溪粉白的小脸掠起丝绯红,捂着肚子羞涩道:“我有别的事儿。”   众人是知道楼子溪的,轻声细气的娇娇小姐,单纯的跟白纸似的,瞧见她这模样,都会意抿唇笑了笑,便由着她去了。   等出了八角亭,楼子溪脸上的娇羞才散了去,吩咐身侧的丫环:“夏姨娘待我有恩,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出事,现在我们分开去找夏姨娘。”   丫环也连忙点头,二人这才往宴席的院子里去了。   却不知这会儿的夏娆,压根没去找燕诀。   她进了院子后,就迅速拉着阿蛮躲在了假山后,直到看着凌北墨往燕诀那边去了,才呼了口气。   “想不到姨娘还能遇上十三皇子这么朵桃花。”阿蛮看她没有被凌北墨的美色所迷惑,安了心,拔下了她头上的白玉发簪:“另一支步摇被他拿走了,奴婢被他吓住,没敢开口。”   “不怪你,他看着吊儿郎当,腹黑的很。咱们爷是真小人,那他就是个伪君子,半斤对八两。”夏娆瞧着这碍眼的簪子,抬手要扔掉,想了想,又眯起眼睛,递给阿蛮:“一会儿找个人送去八角亭,就说十三殿下送给沈小姐的。”   阿蛮看着要开始使坏的她,满意点点头。   夏娆看她一副望着小弟开窍了的欣慰模样,嘴角抽抽,等确定附近再无人跟过来,这才抬脚往外去了。   “夏姨娘?”   楼子溪原本想着,夏娆这会儿肯定已经到了燕世子身边,却不想她才追来,就看到了悠悠闲闲领着丫环,从假山后走出来的夏娆。   夏娆听到这声音,回头,也一眼认出她来。   夏娆想起阿蛮说的话,这位小姐既是被宠女狂魔骠骑将军养大的,那必然是娇滴滴又乖巧听话的闺阁小姐。   想到这里,夏娆也规规矩矩的朝她柔柔福了一礼,却不等她开口,就被楼子溪拉着手,飞快的躲回了假山。   夏娆眨眨眼:“小姐怎么了?”   “有人要害你。”楼子溪忽闪忽闪的大眼睛无害的眨巴着,看着夏娆一脸疑惑的模样,羞涩的抿唇笑了笑,才道:“不过你别怕,那沈小姐绝对想不到咱们躲在这里。一会儿我爹爹会出来找我,我们跟着我爹爹一起,那沈小姐就没机会对你下手了。”   夏娆瞧着她满脸飞着红霞,仿佛好孩子期待着第一次做坏事的模样,禁不住笑出声来:“放心吧,我没事,我还赶着去给世子爷回话呢。”也要借着这个机会,给凌北墨的舅舅看看病。   “你不怕吗?”楼子溪还是第一次见知道有人要害她,还能这样淡定的人。   “怕呀。”夏娆弯起眼睛,阿蛮露出丝与有荣焉的得意:“但我们姨娘是个铁骨铮铮的男儿,会迎难而上的。”   楼子溪笑得见牙不见眼,等夏娆要出去时,她才抓着夏娆的手,笑道:“既如此,我有个好办法。”说完,就拉着一脸问号的夏娆往院子外跑去了。 第44章 一个巴掌挺响的   暖阁里,杨大将军杨忠,正与宾客们畅谈,就见侍女悄悄走到他身侧,低语了几句。   听罢,杨忠下意识看了眼坐在一侧的燕诀,才佯装镇定的挥退了侍女。   “将军若是有事,不妨先去处理。”燕诀目光始终淡淡落在手里青花瓷的茶盏上,看也不曾看杨忠一眼。   杨忠对于他这敏锐的观察力早已见识过,想到发生的事,也没兜圈子。   “下官家里的确有些小事,世子与诸位请恕下官暂时失陪。”杨忠笑着说罢,便转身往外去了。   离开时,燕诀看了眼他额间沁出的细汗,狭长的寒眸微微敛起。   等杨忠离开,屋子里立时就安静了下来,众人看着坐在上首一言不发的燕诀,也不敢吱声,又不敢起身告辞,就这样尴尬的僵持着。   燕诀仿佛浑然不知般,慢慢拨弄着杯中茶,茶盖轻轻碰到茶盏时,才发出些微的声响。   青云俯身道:“爷,姨娘这个时辰还没回来,要不要属下去看看?”   燕诀手下动作停住,顿了顿:“十三皇子在何处?”   “应该在杨嫔娘娘处。”青云道。   燕诀眼底掠过丝凉意,心下已经了然外面发生什么了。   而此时,杨忠刚出来不久,也问了同样的问题:“殿下在何处?”   “回禀将军,奴婢们瞧见殿下进了院子,可不知为何,殿下知道夏姨娘没来后,就又离开了。”侍女道。   杨忠面上浮起丝不悦,本就紧绷的嘴角更是向下抿起丝弧度:“杨嫔娘娘太惯着殿下了,他这风流的性子,也不知何时能改改,如今竟让人传出这样不堪的流言来。”   “将军,沈小姐就在前面等您。”侍女轻声道。   杨忠想起这沈娡,也是皱眉,吩咐道:“你继续去找殿下,找到后,让他来见我。”说着,杨忠就快步往前去了。   沈娡这会儿正在转角的地方等杨忠过来,一边等,还一边叮嘱跟她来的小姐们,道:“一会儿你们可别露馅了。”   “放心吧。不过沈小姐,你这个计划真的有用吗?”其中一位小姐问道:“别到时候咱们三个出身名门的小姐,还斗不过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姨娘,传出去可就贻笑大方了。”   “放心,我了解杨将军,为了家族颜面,为了殿下的名声,他什么都能做得出来。”沈娡自信的轻哼,镇北侯府跟杨府也算有些交情,她不止一次的听沈易奇提过,这位杨将军有多想把凌北墨抚上储位,所以凌北墨平素风流可以,却绝不能沾上阉人的妾!   很快就有丫环快步跑了过来,提醒杨忠已经过来了。   说罢,沈娡便按住其中一个小姐,狠狠一巴掌打了下去。   巴掌响亮的声音,听得杨忠都加快了脚步,但等他还没绕过这墙壁,就听到沈娡不满的声音传来。   “你们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传出去,可是要害死十三殿下的!”   “可是……”哽咽的女声道:“我们是亲眼所见的,那夏姨娘不但勾引了殿下,还将自己的发簪交给了殿下珍藏,还说什么,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沈娡朝墙壁一侧隐约的人影看了看,才哼道:“夏姨娘乃是燕世子的人,殿下又不是不知道,怎么可能犯浑。”   “我还听那夏姨娘说什么,燕世子是阉人,不及十三殿下。十三殿下也被她迷得神魂颠倒的,方才不是还当众说喜欢她么,这也不是我一个人瞧见的,沈小姐若不信,等明儿流言传开,就知道了。”女声抽抽搭搭的,却依旧十分笃定着。   杨忠脸色略沉了沉,却没有再往前走,只吩咐身侧的侍女:“带人将她们看住,宴席散之前,不许她们离开此处。”   说罢,他转身就往回走去了。   沈娡这点借刀杀人的伎俩,久经沙场和官场的他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一直跟着杨忠的心腹杨大海道:“可是将军,就算沈小姐之话有假,但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咱们殿下怕是真的对这夏姨娘有意。”   “原以为他只玩玩,没想到竟闹得人尽皆知了。”杨忠想着想着,老脸上也泛起丝讽刺:“也是,这夏姨娘毕竟是连燕世子这等阴险无情之人都能蛊惑的妖女,咱们殿下看上她也无可厚非。倒是这沈娡,难怪难入殿下的眼,既无大家小姐的矜持,也没什么脑子。”   “那将军的意思是,这夏姨娘……”   “不能杀她。”杨忠脚步微微停了停,才道:“她到底是燕诀的宠妾,虽有公主稳着燕诀,可殿下如今还势力单薄,此时跟燕诀撕破了脸,对殿下没好处。”   杨大海眼珠子一转,立即笑起来:“那我们只要让燕世子看看,夏姨娘是怎么把绿油油的帽子往他头上戴的,她自然就活不长了。”   杨忠睨了还算聪明的他一眼,负在身后的拳头松了松,这才提步进了花厅。   才来,杨忠便看着如蒙大赦的众人,和依旧孤冷坐在上首的燕诀,笑道:“诸位想必在此也坐的无聊了,不如一道走走吧,虽是大雪天,但湖边风光甚好……”   “外头冷寒,留在屋里甚好,正好,我还有些话想问问杨将军。”燕诀凉凉打断他的话,抬起眼眸,已带着几分不容拒绝的威势。   杨忠眸色紧了几分,笑着应下。   杨大海见状,这才悄悄走一侧退了下去。   这会儿,夏娆被楼子溪带着跑了好一阵,才终于在院子角落一个小亭子边停了下来。   “这是什么地方?”夏娆微微喘着气。   楼子溪脸红扑扑的,指了指一侧的院墙,道:“从这儿出去不远,就是夫人们茗茶说话的地方,镇北侯夫人也在。”   夏娆仿佛有些明白了她的意思,忍不住道:“楼小姐,这件事,你不必掺和进来的,我只是个妾,万一让沈小姐记恨上你……”   “从小到大,她统共将我推落水里三次,在我的饭里放虫子五次,在我的茶水里放盐八次,还有……”楼子溪一一掰着手指头说完,才道:“为着这些事,爹爹砸上镇北侯府也有十多次了,所以她记不记恨我都没事儿。”   夏娆竟无言以对。   很快,楼子溪就把她拉到了墙边。   夏娆跟阿蛮有翻墙爬树的经验,很快就上了墙,等到楼子溪时,夏娆才发现她还当真是个娇滴滴没干过坏事的,爬墙都不知先抬哪只脚好。   等三人好不容易翻过了墙来,夏娆才拉住兴奋的楼子溪,道:“一会儿全听我的,否则我就不带你去了。”   楼子溪虽然有些失望,但还是点了点头,夏娆这才弯起眼眸,笑嘻嘻往前去了。   沈娡又想算计她么,那她这次就抽点儿空,好好教教她什么叫偷鸡不成蚀把米!   这厢,沈娡几人被拦在原地,让她觉得颜面尽失,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外头有什么动静后,沈娡才气恼的要走。   “沈小姐,将军吩咐……”立即有侍女阻拦。   沈娡便不耐道:怎么,我镇北侯府家的小姐,来你们这儿还要被软禁吗?”   沈娡看看方才还满心相信她的二位小姐,如今都只撇过身去不再看她,越发的不甘心:“你们且等着吧,一个贱妾而已,镇北侯府的我都收拾的服服帖帖,何况乡下来的村妇!”   说罢,沈娡一脚将那侍女踹在地上,又抽出腰间的鞭子将另外两个狠狠抽了几鞭子,见她们不敢靠近了,才哼着往外去了。   但她刚到八角亭,就见里面的小姐纷纷艳羡的朝她看来。   沈娡还觉得奇怪:“看什么?”   “沈小姐,方才有人送了支簪子来,说是十三殿下送给你的。”说罢,就有人呈了支白玉簪子来。   簪子玉质通透,实属上品,还刻着宫里的标记,这也只有十三殿下能拿出来送人了。   沈娡没想到凌北墨会忽然送簪子给她,又看着众人艳羡的眼神,脸上瞬时飞起一抹绯红。   “殿下现在在哪儿?”沈娡道。   “殿下方才从院儿里出来,往湖边去了。”立即有人殷勤着指路。   沈娡这才将簪子簪在发髻上,既得意又骄傲的往凌北墨的方向去了。   而此时,夏娆确定阿蛮将簪子叫人送出去后,也已经到了贵夫人们茗茶的暖阁。   进来后,夏娆才看到了犹如古画般的画面,衣着华丽的夫人们优雅坐着,精致的镂空香炉袅袅冒着香烟,就连她们身侧的侍女,也各个都是气质出挑的。   贵妇人们见到忽然被带进来的她,也细细打量了一番,既叹这脸蛋极美,也疑惑她的身份。   夏娆见引起了注意,稍稍安心了些,才垂眸行礼:“妾身夏娆,是世子府的姨娘,一刻钟前,与楼小姐在这附近迷路了,本不想打搅各位夫人,却不小心弄湿了鞋袜,这才斗胆进来请安。”   楼子溪听她说‘一刻钟’以前迷路的,会意,也跟着行礼道:“子溪见过各位夫人。”   众人对楼子溪倒是喜欢,唯有看向夏娆的神色变了变。   但好歹是大家族的夫人,都秉持着优雅。   唯有坐在人群中央一身深紫色华服的夫人眼神暗了暗,才打发了身边的人道:“既如此,引夏姨娘去隔间烘烤衣裳吧。”   “多谢夫人,夫人真是心地善良。”夏娆看了看雍容优雅的她,一眼便认出是沈娡的母亲、当今镇北侯夫人,当即微笑着道:“不过夫人您似有虚火之态,恐怕最近夜里常惊厥,还请多多保重身子,少往水边去才是。”   镇北侯夫人早听说过夏娆医术了得,但因为沈易奇被燕诀所伤一事,她若不是还矜持着侯夫人的体面,早把夏娆撵出去了。   如今听夏娆这么一说,笑容更是淡薄了些,只微微笑道:“多谢夏姨娘提醒,不过这次你说错了,我夜里不曾惊厥过,而且方才我们还在说着,要去湖边赏雪。”   夏娆见她故意这样说,只浅笑垂眸道:“既如此,那妾身就先告退了。”   众人见她不辩解,只当她是心虚了,看向她的目光也越发轻视了些。   “女子无才便是德,夏姨娘是有德之人,下次也当多多注重言辞,不该出的风头,便不要出。”一侧的夫人拿着手帕擦擦嘴角,一副好心的模样道。   “妾身多谢夫人教诲。”夏娆顺从的笑着。   镇北侯夫人只缓缓起了身,居高临下的睨着她,道:“你既是燕世子的妾,我们便不敢当这教诲二字。”   其他夫人们也纷纷对视一眼,抿唇笑了起来。   的确,小小一个妾而已,这里在坐的,可都是明媒正娶的大家夫人,何必来教诲她?   说着,众人就跟着镇北侯夫人往外去了,看样子,是真要去湖边赏雪了。   等人走了,楼子溪才担心的看向夏娆:“夏姨娘,爹爹说过,这些个夫人们成日就知道讲死板的规矩,不必理会。”   “我没事。”夏娆抬头,眼底掠过丝狡黠。   到了她们休息的侧间,阿蛮才问她:“方才姨娘为何要说半刻钟以前我们就到这儿了?”   “以防万一而已。”夏娆走到火盆边,感觉冻僵的自己又重新活了。   阿蛮不大明白,夏娆这才解释道:“先前我们说去见世子,可我们根本没去,万一有人借着这个编瞎话说我们去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我们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说罢,夏娆瞧见一侧还放着不少点心,便捻起块尝了尝。   楼子溪看她这临危不乱的模样,越发喜欢的紧,跟着道:“夏姨娘,镇北侯夫人去水边的话,真的会出事吗?”   “看她离水边多近了。”夏娆笑道:“倒是没有性命之忧,就是她体内湿寒之气甚重,且手腕关节处都已经有些发肿,可见是常年累月积攒的,这等冷寒的天气还靠近水边,必然诱发她关节剧痛。”   楼子溪一脸恍然大悟,又见她将桌上几盘点心一一尝遍,还时不时点点头,道:“姨娘喜欢吃点心吗,我下次做一些拿来给你尝尝吧。”   夏娆以为她是一时兴起,也懒得说客套话去应付,便点头应下了。   但不多会儿,就有人匆忙寻了来,待瞧见楼子溪,又瞧见夏娆也完好无损的在这儿,才松了口气:“小姐,奴婢总算找到您了。”   “怎么了?”   “是关于夏姨娘的。”丫环小贝看向夏娆,担心道:“奴婢听人传,有两个男人在院子门口打起来了,边打还边争执,您到底是喜欢他们两谁多一些。听他们话里的意思,姨娘入府后,竟分别与他们有了暧昧。”   楼子溪脸一红:“胡说八道,姨娘一直与我在一起。”   “可小姐您也是在姨娘进宴客的院子后,过了一会儿才跟进来的不是吗?”小贝道:“院子里的人都说没瞧见夏姨娘去花厅,那两个男人又异口同声的说是夏姨娘用美色引诱了他们,甚至还言之凿凿的说瞧见夏姨娘还跟十三皇子眉来眼去,甚至将朱钗都塞到了殿下的怀里。”   楼子溪忙看向夏娆:“看来他们是要栽赃你了。不过你放心,我会替你作证的,沈小姐说要害你的话,我可是亲耳听到的。”   夏娆倒是不担心沈娡,她只是奇怪,沈娡一个镇北侯府的小姐,是怎么驱使杨府的小厮,替她做出这样的伪证的。   而且,凌北墨拿去的朱钗也是个定时炸弹。   “殿下这会儿在哪儿?”夏娆问小贝。   小贝瞧着夏娆,犹豫的咬咬牙,才怯怯道:“他们说,殿下因为嫌弃夏姨娘您太过……放荡,所以连宴会也不愿意参加,生气的走了。”   夏娆眸色微闪,既然连凌北墨也被设计离开了,那说明设计这一出的,怕是杨府内的人了,而且看起来他们不打算杀她,只是要毁了她的名声,目的也是为了不让她‘玷污’了凌北墨吧。   “快来快来,夏姨娘在这里!”   忽的,外面有嗤笑声传来。   小贝忙转过身去,就见到了之前在八角亭里的小姐们正满脸八卦的往这儿瞧来。   人群里有个穿青色长裙的小姐走了出来,看着楼子溪,责备道:“子溪,你怎么还与她在一块儿,难道你也不要名声了不是?”   楼子溪脸色涨红,小贝忙护在楼子溪跟前,却也纠结,继续跟夏娆在一起,名声必然受损,但夏娆又救过楼子溪的性命。   就在小贝犹豫之时,楼子溪坚定道:“夏姨娘不曾做过那些事。”   “不曾做过,那两个男人会为了她争风吃醋到打起来?”青衣小姐轻笑:“这可不是我们冤枉了她,现在连世子爷都脸上无光,她若是识趣,就该早些自尽,省得丢人现眼。”   话落,就见燕诀已经随着杨忠等人过来了。   青衣小姐立即蔫了般,紧张的退到后头行了礼。   燕诀远远看着夏娆发髻上少了的簪子,眸色黯淡了些。   “今日之事,必然是个误会。”杨忠在一侧笑道:“那两个小厮,下官这就命人去堵了嘴打死。”   “不急。”   燕诀开口,语气依旧不疾不徐,却带着让人不敢小觑的威压。   杨忠闻言,顿了顿,才笑起来:“世子莫不是想亲自审讯?下官这就命人准备间房间……”   “娆儿,还不到我近前来?”燕诀打断杨忠的话,只看着夏娆。   听他这般亲昵的称呼夏娆,杨忠面色深了深,难道阴险狡诈的燕世子,会如此无条件相信一个妾?   夏娆在听到他这句话时,也暗自松了口气,只要他肯给她机会,这件事就好办了。   夏娆走到燕诀跟前,行了礼,才轻声道:“妾身方才听人说了发生的事,妾身想与那二人对峙。”   燕诀神色冷淡:“如若你对不上,当如何?”   “妾身愿意在此自尽,以谢爷的恩宠。”夏娆缓缓抬起头来,看了眼目光复杂看着她的杨忠,笑容凉了些:“若是这两个小厮对不上,不知可否请杨大人将这二人,交给我处置?”   杨忠对上夏娆的目光,他活了一把年纪,还没见过像夏娆这般,年纪轻轻,竟敢挑衅着看向他的。   “自然。”说着,杨忠敛起眼底的不屑,立即让人把那小厮绑了来。   等两个小厮一到,夏娆瞧了瞧,果真都是眉清目秀,可惜了……   “夏姨娘,我等愿意为你粉身碎骨……”   二人才来,仿佛不怕死一般,争相开始真情告白。   那些小姐们纷纷又羞又鄙夷的侧过了身去,虽不敢当着燕诀的面议论,但那一双双充满了讽刺的目光却毫不遮掩。   “我问你们。”夏娆也不急,由着他们告白完,才看着这二人,笑问:“我是几时几刻,与你们见面的?”   “是巳时二刻。”二人异口同声。现在是巳时三刻末,也就是大约一刻钟前,夏娆是无人可以作证。   的确,夏娆是巳时初进了宴会的院子,而后她就没往前走了,几乎也没有下人看到她。   夏娆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只继续问下一个问题:“那我又与你们在何处相见的?”   两人迟疑了下,其中一个道:“在院子西南角的假山后面。”   “夏姨娘,这样羞耻放荡的事,你还一句一句说出来,是真的不把世子爷的颜面放在眼里吗?”跟在杨忠身边的杨大海一脸不忿的质道。   他这一开口,其他人也打着为燕诀抱不平的名头,开始高高在上的指责起来。   燕诀没出声,淡淡看着夏娆。   夏娆知道燕诀也在等,但她还是庆幸,燕诀没有问都不问,就把她拉去沉塘。   但既是杨家人暗地里捣鬼,又把凌北墨给支开了,那她现在只能等她刚布的棋子上门。   不一会儿,那位镇北侯夫人身边的丫环就急急忙忙赶来了。   杨忠瞧见她来,奇怪的问:“怎么了?”   “是侯夫人,方才在水边赏雪,不知怎么的,忽然就浑身剧痛起来。奴婢想,夏姨娘既然知道侯夫人的病症,应该也知道救治的法子。”丫环急切着道。   楼子溪看到这里,才终于算明白夏娆问小厮这些话的目的了。   楼子溪紧张的抿了抿嘴角,鼓起勇气跟那丫环道:“我是巳时二刻,跟夏姨娘一起来了这儿见了各位夫人,你可以作证,对吧?”   那丫环想了想,点点头:“没错,夏姨娘和您之前在这里迷路了,才来给夫人们请了安……”   话未说完,杨忠便无奈的合了眼。   阿蛮见状,立即沉声呵斥那小厮:“你们说巳时二刻与夏姨娘在宴席院子的西南角,那我问你们,怎么楼小姐说巳时二刻,夏姨娘就跟他在这儿给镇北侯夫人看病了?是我家姨娘会飞天遁地,还是镇北侯夫人与楼小姐撒谎?”   “这……”两个小厮也有些慌乱起来,连忙看向杨大海。   杨大海也皱皱眉,只问楼子溪;“楼小姐,你确定你们没算错时辰?”   楼子溪委屈的低下头,小贝见状,插着腰就上前骂道:“你这话什么意思,是要连我家小姐也要一起污蔑了不成?”   “可是一个巴掌拍不响,这两小厮总不会无缘无故就说夏姨娘勾引他们,况且夏姨娘的发簪……”   “啪——!”   杨大海话未说完,夏娆的巴掌便狠狠甩在了他脸上。   杨大海看着还不到自己下巴高度的夏娆,脸蹭的一下铁青,他随将军叱咤疆场,这还是第一次被个小女人给扇了。   可不及发怒,就听夏娆道:“我听着,这一个巴掌也挺响的,你觉得呢?”   杨大海犹如吃了屎般憋不出话,夏娆只揉了揉打得发麻的手,看着回过神的众人,嘴角微扬。   原来杨府和沈娡的准备就只到这儿吗,那接下来,可就轮到她好好松松筋骨了。 第45章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杨大海脸涨得通红,拳头握得咯咯作响。   夏娆却仿佛没看到般,无半点惧色,只柔柔朝燕诀福了礼:“爷,这两个小厮,是否交给妾处置?”   “还没查清楚……”   “杨将军还要怎么查?”   不等杨大海把话说完,燕诀便冷淡开了口。   杨忠见状,这才上前歉意道:“今日实乃下官失礼,两个下人竟无端栽赃夏姨娘,此二人便交由夏姨娘发落,要杀要打,都悉听尊便。”   夏娆看着玲珑八面的杨忠,笑了笑,难怪他能稳坐大将军的位置几十年,不过她现在代表的可是燕诀的脸面,可不会轻易翻过这篇!   夏娆特意看向杨忠:“杨将军驰骋疆场几十年,保家卫国,实在辛苦,妾身虽身在后宅,却也佩服杨将军英勇大义。既如此,这两个受人利用的小厮,我便不罚重了,就让他们去替将军刷马吧。”   杨忠脸色不变,老眼却眯了眯:“多谢夏姨娘体谅。来人,把他们带去马房。”   “不必去马房。”夏娆笑着道。   众人不解,不去马房,怎么刷马?   有人忍不住想质问,可瞧着跟煞神一样站在一侧的燕诀,又都乖乖闭上了嘴。   夏娆这才慢悠悠道:“妾身没读过什么书,只知道有一个成语叫‘杀鸡儆猴’,这两个小厮虽是杨府的人,却不是受杨将军指使,干脆让他们去杨府门口刷马,也叫杨府的其他下人们瞧瞧,敢在杨将军眼皮子底下惹事,是个什么下场。杨将军以为呢?”   楼子溪没忍住,差点笑出声来。   去杨府门口刷马,儆的猴到底是谁,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了。   杨忠威风凛凛数十年,还是第一次,被个妾这样讽刺。   “姨娘所虑有理,不过下官……”   “杨将军别客气,妾身也是看在世子爷的面儿上,才帮杨将军想出这么个好办法的。”夏娆微笑着打断他的话。   杨忠:“……”   “你们别愣着了,去刷马吧,一天刷三遍,刷满三天为止。”夏娆也不理周围的人怎么看,她想通了,反正在他们眼里她就是个以色侍人的妖艳货色,既如此,她不如甩开了膀子真当个仗势欺人的,好歹心里舒坦。   杨忠眼角的皱纹都深了深,一挥手,将人把小厮拖下去了。   “世子爷,下官一定会立即追查是谁胆敢利用将军府的人,行污蔑之事的。”杨忠上前道。   “此事到此为止。”燕诀淡淡扫了眼还想说什么的夏娆,转身便走了。   杨忠就知道,燕诀即便知道背后有杨府的动作,也不会与杨家因为此事而撕破脸。   夏娆见众人都跟着燕诀离开了,才吸了吸冻僵的鼻子,看着一旁要吓哭的镇北侯夫人的丫环,安慰道:“我们现在去看你家夫人。”   说着,便也跟了上去。   楼子溪也要跟去,先前的青衣小姐忙拉住她:“子溪,你跟燕世子的妾扯在一起,你爹爹知道了,怕是又得去燕王府砸门去。”   “可是宁姐姐……”   “可是什么,你今儿也是糊涂,竟为了她得罪了杨家。”宁婉婉说完,深深朝燕诀的背影看了眼,脸颊暗自飞起一抹绯红。   以前人人都贬低这位阉人燕世子,骂他阴鸷狡诈,杀人不眨眼,可今儿隔这么近瞧见了,才知他样貌俊美气度不凡,宛如天神一般令人不敢直视。而且他这样冷漠的人,竟还还会这样偏宠一个妾……   “宁姐姐,你怎么了?”楼子溪被她抓的手腕疼,忍不住问她。   宁婉婉忙回过神来,轻咳了声,才道:“我没事。不过子溪,你当真一直跟那夏姨娘在一起?若是她当真与人有染的话,你可万万不能包庇。”   楼子溪坚定的点点头。   宁婉婉见她不曾有迟疑,这才道:“今儿宴会怕是不成了,子溪,你先回府吧。”   “宁姐姐不回吗?”宁婉婉是楼子溪的远房表姐,最近才从老家寄住到楼府来,与楼子溪不算贴心的亲近,但楼子溪待她还是尊重的。   宁婉婉抿唇一笑,道:“我方才落了些东西,去取了就来,你先去府外等我。”   等宁婉婉走了,小贝才悄悄跟楼子溪道:“小姐,奴婢觉得,你还是防着些表小姐,您瞧她之前怎么贬低夏姨娘的?夏姨娘虽是商户出身,可奴婢瞧着,她可比表小姐坦荡多了。”   楼子溪回头看了看宁婉婉离开的背影,也暗自点点头。   这厢。   镇北侯夫人已经由人扶到了暖阁里歇着,燕诀几人在外间停下,夏娆便会意的往暖阁走去,却还没踏过那道门槛,就被个镇北侯夫人的丫环给拦了下来。   “温太医正在给侯夫人瞧病呢,闲杂人等就不必进去了。”丫环直接道。   阿蛮皱皱眉:“是你家夫人派人来请……”   “笑话,我家夫人千金之躯,岂会叫那些个腌臜的脏东西来碰?”丫环高傲的扬着下巴,嫌恶的看了眼阿蛮和夏娆,便吩咐守门的丫环:“好生看着,别随便什么人都放进来!”   阿蛮嘴角生气的抿起,夏娆还是头一次见她被人呛得无话可说,笑嘻嘻的拍拍她的肩膀,道:“别气了,回头主子我请你吃糖糕。”温太医来了又如何,镇北侯夫人这病,容易治标,可难治本,有的是她扛不住那敲骨断筋的疼来求她施针的时候。   刚转身出来,夏娆奇怪刺儿头沈娡怎么不见踪影,结果刚到外间,就瞧见了气势汹汹的沈娡,和同她一起过来的凌北墨。   凌北墨面色有些难看,似乎发生了什么令他不悦的事。   倒是沈娡,一进门,便冲着夏娆呵斥起来:“夏娆,我镇北侯府与你什么仇怨,你先是咒我,如今又害了我娘,你以为有燕世子撑腰,就能将我堂堂镇北侯府也踩在脚底下了吗!”   “我并无此意。”夏娆看了眼紧跟着沈娡而来的宁婉婉,淡淡道。   “并无此意?”沈娡冷笑:“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着什么主意,你故意将簪子送给……”   “够了!”凌北墨脸色微沉。   沈娡被他这般一呵斥,脸蹭的涨红,再看夏娆这样漂亮到让人嫉妒的脸,脑子一热,抓着一旁滚烫的茶杯便朝着夏娆的脸泼了过来。   事发突然,阿蛮想上前阻拦都来不及了。   夏娆看着那泼在空气里还滚滚冒着热气的开水,也傻了眼,这沈娡脑袋里都是草吗,当着燕诀的面毁她的容貌,她是嫌命太长了?   就在众人都以为夏娆这白嫩的小脸势必要烫出一脸水泡时,水哗啦一声,却全泼在了燕诀的胳膊上。   凌北墨看着不过瞬息之间,就将夏娆护在怀里的燕诀,眸色深了深。   “我的爱妾,将镇北侯府踩在脚下,又如何?”   燕诀淡淡收回手,染着阴鸷的眼眸微转,语气猖狂。   可即便他如此的狂妄自傲,在场也没有一个人敢在这个时候敢吱声。   沈娡终于冷静下来,手里的茶盏落在地上,望着燕诀,干哑着喉咙憋出一句:“可我到底是镇北侯府的小姐,她不过是一个妾……”   “在我眼里,你连蝼蚁也不如。”燕诀淡漠说罢,抬头冷冷看向了一侧刚走出来的镇北侯夫人。   镇北侯夫人由先前的丫环扶着,浑身关节疼到颤栗,可温太医说了,此病不会危及生命,但恐怕只有夏娆才有止住疼痛。   她本想出来找夏娆治一治的,但才来,就听到了燕诀和沈娡的话。   沈娡看到她,立即咬着唇躲在了她身后,不甘心的道:“娘,我们回去吧。”   跟出来的温太医皱皱眉:“侯夫人,这病痛……”   “没事了。”镇北侯夫人看了眼脸色微冷的夏娆,到底是拉不下这个脸面,强忍着痛皱着眉走了。   沈娡还不肯走,眼巴巴望着凌北墨,凌北墨却是看也不曾看她一眼,只朝燕诀道:“今日实在是杨府招待不周。”说罢,跟杨忠道:“杨将军,先替世子爷准备干净的衣裳和金疮药来。”   夏娆看着燕诀的左臂,濡湿的衣襟内看不到如何了,但被开水飞溅到的手背早已经一片通红。   杨大海似乎还憋着方才的气,故意道:“夏姨娘不是神医么,有她在,我们的药怕也是用不上的。”   “混账,让你去你就去,拿最好的那瓶药来,就在我书房左边阁子的最上层……”杨忠也呵斥。   夏娆看着故意晾着燕诀的杨忠主仆,再看着已经收起锐利、又变得冷冷淡淡浑不在意的燕诀,心底窜起股气:“不必你们拿药了,我的药就是比你们的好。”   凌北墨看着替燕诀出头的夏娆,长眸眯了眯。   夏娆看着似乎有些诧异的燕诀,盈盈笑道:“爷,您说杨将军身患重疾,但妾看着杨将军看起来也甚是康健,妾身就不替杨将军诊脉了,咱们回府吧。”   杨大海一脸讽刺,以为夏娆女儿家小心眼的故意咒人。   杨忠也不以为意,客套着跟燕诀道:“想不到世子爷如此关心下官,下官实在感激万分。”   燕诀瞧了眼浑身都透着‘老娘不爽’的夏娆,淡淡‘嗯’了声,就告辞走了。   夏娆要跟上去,凌北墨侧过来一步。   夏娆牙关一紧,暗自提起裙边便往他脚踝狠狠踢了一脚,就佯装小跑的跟着燕诀走了。   凌北墨忍不住笑出声来,将方才本欲还给夏娆的簪子又重新收了起来。   等夏娆的背影消失了,凌北墨脸上的笑容才冷淡了些,看向杨忠:“舅舅今日似乎管得有点多。”   “殿下,下官只是……”   “今儿既然温太医在,舅舅还是让他替你好好看看吧。”凌北墨说罢,扫了眼还一脸替杨忠不平的杨大海,语气幽寒:“若你下次再敢算计到本皇子头上,我便拧下你的脑袋。”   杨忠看着冷淡负手而去的凌北墨,想了想,还是请温太医把了脉。   温太医听到了夏娆的话时,这次把脉就格外细心了,起初并未查出什么来,但不放心的又取了金针,用禁术刺穴诊断,这才震惊又羞愧道:“下官做太医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杨将军这等情况。”   “难道真叫那妾说中了不成?”杨大海问。   温太医对杨大海这么称呼夏娆,有些不悦,却未表露出来,只道:“夏姨娘虽是女子,但对医术有着惊人的天赋,将军这个病,若还有人能治,怕是只有夏姨娘了。”   “怎么可能,温太医您乃是太医中最有经验的。”杨大海忙道。   温太医叹息着摇摇头:“下官虽有经验,可这么多年,只拘泥于现有的医书,反倒是夏姨娘,不仅天赋过人,广阅各类古籍,还曾得高人指点。下官活了一把年纪,也是自愧不如啊。”   杨忠闻言,面色终于凝重起来:“此病,当真有这般严重?”   “若是不治疗,只怕杨将军……也就是一两年以内的事了。”温太医起身行了礼,便告辞了。   杨大海黑着脸,看着温太医走了,才不忿道:“又是个庸医,皇宫里也尽养些废物。将军,不如属下再去请了大夫来,那夏姨娘看着就连三从四德都没学过的,又能读过几本医书?”   杨忠回想了一番今日的事情,已经是有些后悔。   杨大海还要再说,他只沉声道:“让那两个刷马的,好好刷三天马。”   “将军……”   “行了。”杨忠沉沉道:“暂时不要跟镇北侯府的人有什么牵扯了,谁都知道,燕诀就是皇上的一把刀,他敢这么明目张胆说要踩下镇北侯府,只怕也是皇上的意思,这一次,镇北侯怕是真的在劫难逃了。”   杨府门口。   宁婉婉路一直跟着燕诀出来,直到他上了马车,才绯红着脸,依依不舍的道:“去打听打听,看看燕世子,平素最喜欢什么?”   夏娆还不知道人人谈之色变的燕诀,居然也会惹上桃花。   她坐在马车里,瞧着依旧冷冷淡淡闭目养神的燕诀,又瞧着他湿了的衣袖,她想,他的胳膊也一定烫红了,又被衣裳捂着,也不知有没有起了水泡。   “爷……”   夏娆想问问,燕诀却依旧没理她。   等马车一到燕王府,他便兀自回去更衣了,夏娆拿了药想帮他看看,也只被青云拦在了外面。   好容易等了燕诀换了衣裳出来,他仿佛没看到她一般又出门去了。   “姨娘,世子爷应该是知道您的簪子被十三皇子拿走了。”阿蛮在一侧道:“说到底,爷也是个男人,你给他戴绿帽子了,依着他的脾气居然没杀你,也是破天荒了。”   夏娆看看幸灾乐祸的阿蛮,抬手给了她个爆栗子。   接下来几日,燕诀似乎格外忙碌起来,几乎都是深夜回来,早上天不亮又出门了,夏娆想跟他解释发簪的事,也没机会。   直到过了三日,关于江家的处置结果出来,燕诀才终于得闲了下来。   “说是将江老爷贬为了九品的县衙主簿,调去了南边的一个不毛之地。”阿蛮从外回来,掸了掸身上沾上的雪,才瞧着正坐在炉边烤火的夏娆,道:“但江小姐兴许要搬到王府来住。”   夏娆眼睛眨巴眨,这燕王府还真是够仁义的,江家都捅出这么大的篓子了,居然还要留着江郁。   “燕王妃那边有什么动静吗?”夏娆问道。   “燕王妃忙着给美若天仙的四小姐找乘龙快婿,根本顾不上旁的。”阿蛮走到烧的红旺旺的炉子旁边,搓了搓冻僵的手,才道:“不过这江小姐您也不必多虑了,江家顷刻间倒了,她肯定是不敢再来招惹您了。”   说起燕诀,夏娆目光凝了凝,又摇摇头撇干净了杂绪,才道:“过几日,咱们得想法子再出趟府去。”   阿蛮以为她是为着元宝药铺的事,点点头,谁知夏娆却贼贼的道:“江家被处置,江家名下的铺子庄子势必大甩卖,虽然好的咱们捞不着,捡捡没人要的,应该行。”   “别人都不要的,你还要?”阿蛮看她:“依奴婢的经验,就算有剩的,肯定也是那些老破小,您买来还得花银子整修,整修完,还不定能挣钱。”   “我自有用处。”   夏娆眯起眼睛笑了笑,只让她盯着日子,就去忙别的了。   到了下午,夏娆刚给凌南烟送了药回来,就见青云欲言又止的迎了过来,道:“姨娘,夏家有人来了,这会儿正在前院花厅候着,她说要见世子爷,世子爷正在书房忙着,要不您去瞧瞧吧。”   夏家?   夏娆想起穿越来那半年发生的事,发自内心的,窜起一股子恨意。   恨意不全是她的,还有原主的,那股深入骨髓让人颤栗的恨,饶是占据了这具身体的夏娆,都忍不住情绪激动到咬紧了牙。   夏娆到了前厅时,只有府里的下人在,但那翘着二郎腿吧嗒吧嗒剥着花生的发胖老婆子,夏娆可是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正是如今的夏家掌家夫人、夏娆继母的得力婆子刘桂花!   刘桂花眼睛溜溜转的打量着这花厅的桌椅板凳,听闻夏娆来了,才赶忙拍拍身上的花生渣,笑眯眯起了身:“哟,是咱们夏姨娘来了,奴婢给您请安了。”   说着,就夸张的给夏娆行了礼。   屋子里的下人们瞧着她这滑稽样,都抿嘴偷笑起来。   “刘妈妈怎么得空来了?”夏娆也不气,只问她。   刘桂花先是打量了眼夏娆身上这身名贵的绫罗,再看看她怀里抱着的精致暖手炉,又瞧了瞧她发髻上那金灿灿嵌宝石的簪子,才笑眯眯道:“奴婢是来给您报喜呢,咱们老爷夫人不日就要上京来看您来了。”   “哦,那真是喜事一桩。”夏娆悠悠笑着给她当捧哏。   “可不是?”刘桂花搓了搓手,才轻咳了声,道:“就是老爷夫人现在还为着住处发愁呢,虽以前置办处二进的宅子,了他们到底是燕王府的亲家了,总不好住的太寒酸,也怕给您丢了面子不是。所以老爷夫人想着,让您给拨出间空闲的别院来,等老爷夫人在京城稳定下来了,再另寻住处。”   “我出嫁时,可是一两银子的嫁妆都没有,我哪儿有院子呢?”夏娆瞥见不远处那屏风后躲着的人影,眼神暗了暗,笑着在一侧坐下。   刘桂花又是一阵笑,满眼透着精明的道:“您自然没有院子,可世子爷手底下不是有百十间的院子?奴婢都听说了,世子爷宠爱您,自然也就孝顺咱们老爷夫人,您让他随便拿出间闲置的就行了,老爷夫人要求也不高,但为着您的面子,怎么也得住个五进的吧,再配置二三十个下人……”   “真是放肆!”   夏娆瞧着那屏风后的人影这就要出来了,才笑容一敛,冷冷道:“我不过是个妾,夏家人哪里就有脸攀王府的亲家,敢说是世子爷的爹娘了?你这刁婆子,敢来这儿胡言乱语,阿蛮,还不给我掌她的嘴!”   话落,刘桂花还要争辩,阿蛮便利落的上前擒着她的衣领扇起了巴掌来。   屏风后,秦妈妈脚步微微僵住,她还真没想到,夏娆居然真是嫁出来的女儿泼出来的水,半点不顾娘家了。   打了好一会儿,夏娆瞧着那屏风后的人影走了,这才叫阿蛮停下了手。   刘桂花以为她是后悔了,捂着肿脸,故意拿乔哼道:“姨娘好生的厉害,不过奴婢也提醒您一句,女儿家的,娘家才是根,没了娘家倚仗,再得宠,也有失宠的一日,等到了那时候,可别怨没家可回了!”   夏娆看着蹬鼻子上脸的刘桂花,抿了口茶润润嗓子,道:“来人,把她给我叉出去。”   刘桂花还要嚷呢,阿蛮又抬起了巴掌,她才吓得捂着脸赶忙跑了。   待她离开,阿蛮才看着手指头都微微在发抖的夏娆,道:“姨娘,看样子您娘家人是真的要上京来了。”   “来就来吧。”夏娆抬起手瞧了瞧,叹气道:“走,咱们去见世子爷。”   有人要拿夏家做文章,虽然她觉得冷酷无情的燕诀不会被夏家困扰,但也要防着夏家那贪得无厌的夫妇,受人利用闹出事儿来。 第46章 一个连环计   从花厅到书房来,夏娆刚到书房门口,就撞见了一脸忧愁而来的燕朗。   燕朗瞧见是她,笑着走了过来:“夏姨娘,你也来找三哥啊。”   夏娆看着他,便知道他肯定是为了江家的事而来,只点点头,就随着他一道进去了。   但刚到门口,就被青云给拦了下来。   “爷正在里面与人商议正事,怕是不得空见二位。”   “与谁商议正事啊,我怎么没听说有谁进府……”   燕朗嚷着要去推门,青云按着他胳膊肘的穴位将他稍稍往后一推,燕朗就倒退着下了台阶。   夏娆眉梢挑了挑,这一招是什么,倒是好用。   “青云,我真的有要紧事儿。”燕朗也不生气,又上来道。   “您是为了江小姐入府的事吧,奴才觉得,您来找爷,不如去找文姨娘。”青云笑道。   燕朗撇撇嘴,要是找文姨娘有用,他也就不跑这一趟了。   燕朗看着一侧正在琢磨什么的夏娆,问她:“夏姨娘,你来找三哥是什么事儿啊,是不是十万火急的事儿?”   “小事而已。”夏娆琢磨清楚青云方才那一招,就提步往回走了,她想夏家的事儿,肯定不如燕诀此事在做的事儿要紧,干脆等着得空再说好了。   燕朗瞧着门神一样的青云,哼哼两声,就追着夏娆出来了。   “哎夏姨娘,你听说没,杨家两小厮真的在杨府门口刷了三天的马,这都成过年奇景了,杨大将军也是心大,竟还叫人在外头摆了长凳,提供瓜子茶水供人观赏呢。”燕朗笑嘻嘻道。   夏娆挑挑眉,这个杨忠,倒还真是个聪明的,不过也无妨,以后她都不想跟这些朝廷大员有什么接触了。   “夏姨娘,过几天就是元宵,咱们一起出去赏花灯吧。”燕朗提议道。   夏娆睨他:“我可是你三哥的妾,与你去赏花灯算什么?”   燕朗一脸惊讶:“可我也没把你当女人啊,你是我兄弟,咱们出去赏花灯,谁能说什么?”   夏娆望着他,久久无话,虽说这人在边塞长大,但他就没听过什么叫男女大防?   懒得与他废话,夏娆干脆加快了脚步往回走。   燕朗也赶紧笑眯眯跟着,就在进清晖园时,夏娆学着青云的样子,抓着他的胳膊肘下的穴位轻轻将他往后一推,燕朗就被推出去了。   夏娆见有效,趁机提着裙子就飞奔回了房间,叫迎春关紧了房门。   燕朗嚷了好一会儿,见夏娆就是不肯开门,才兴致缺缺的回去了。   但刚出清晖园不远,就看到了转角廊桥上似乎刚刚到府的江郁。   “你怎么就来了?”燕朗诧异了下,转头就要走。   江郁这才哭着上前拉住他,气道:“小公子,你是不是为了夏姨娘,才不理我的!”   燕朗听到这话,不满的撇开她的手,哼道:“不是你不要我这独眼瞎了吗?还有啊,我可告诉你,夏姨娘那是我三哥的妾,你再敢胡咧咧这些,我可不会放过你。”   “你要怎么不放过我,杀了我吗?”江郁不甘心的拉着他的衣袖质问。   “我才懒得杀你。”燕朗皱皱眉说罢,甩开她的手,就扭头走了。   江郁气得心口又痛了起来,还好一侧的丫环赶忙将她安抚下来,才扶着她往文姨娘的院子去了。   转角阴影处,看到这一切的人影,微微扬起漂亮的唇瓣,不动声色的转身走了。   江郁这番回到文姨娘院子里,就把燕朗的事添油加醋说了一番,才哽咽着道:“姨娘,不是我小心眼,实在是小公子他迷恋谁不好,竟被跟夏娆那妖女混在一处。”   “别急。”文姨娘刚洗去敷在脸上的珍珠粉,又用花露擦了,才在暖榻旁坐了下来。   江郁气不打一处来:“姨娘,我怎么能不急呢,您也知道,父亲这次被贬去了不毛之地,成了个芝麻小官。原本今年要参加春试的大哥,也不知怎么了,双手忽然长满了奇怪的脓疮,手现在连笔都握不住。”   江郁想了想,没把燕朗打了江季的事说出来。   文姨娘闻言,美眸深了深:“你大哥出事,多半是那夏娆捣的鬼,但很快她的克星就要入京了,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稍安勿躁,到时候不必我们出手,自有人会替我们出手的。”   江郁不知道她指的这个人是谁,只不甘的撇撇嘴,倒也没敢再说什么。   到了第二天下午,燕朗实在闷不住,就叫人带着新买的鹦鹉准备去找夏娆玩了。   但刚从廊桥走过来,就瞧见个侍女正哭着往这边跑,身上的衣襟都被扯破了,脸上身上都是血。   燕朗皱眉拦住她;“你怎么了?”   “小公子救救奴婢。”丫环一瞧见他,就哭着跪了下来。   燕朗不解:“你得罪府里哪个主子了,竟被打成这样?”   丫环哭着摇头:“奴婢没敢得罪主子,是今儿早上,奴婢不小心偷听道有人跟九皇子告状,说上次他和十皇子被狗咬,都是夏姨娘背后指使的,奴婢受过夏姨娘的恩,想去告诉夏姨娘,结果竟被九皇子发现了……”   丫环还未说完,九皇子那瘦长的身影的出现在了前面。   九皇子瞧见燕朗,冷哼一声:“原来是小公子,正好,把那侍女交给本皇子吧。”   “小公子,您若是不救奴婢,奴婢就死路一条了。”丫环忙抓着燕朗的衣袖哀求。   燕朗想起上次放狗咬人的事,将手里的鹦鹉给了丫环:“拿着我的小宝贝去一边儿站着,我倒要看看,谁敢在燕王府把你打死。”   说着,就撸起了袖子。   九皇子隔得远,没听清那丫环说什么,只听到了燕朗那挑衅的话,当即冷笑两声:“燕朗,你这是还想跟本皇子动手不成?这丫环,本皇子今儿要定了,她的主子本皇子也要定……”   “呸,你是皇子又怎么样,再敢污言秽语的,我打落你的牙!”燕朗以为他指的是夏娆,气血上涌到脑子里,一股身为男子汉的担当就冒了出来。   燕朗话刚落,九皇子身后的人忽然往他腰上推了一把。   九皇子还未回过神来,人就扑到了燕朗跟前。燕朗以为他是主动发起了攻击,哪里肯吃亏,抡起拳头朝着九皇子的头就是一阵暴打。   夏娆听到消息的时候,听闻九皇子牙都被打落一颗,变成个猪头了。   “夏姨娘,您赶紧去看看吧,奴婢听说王爷发了大怒,这会儿要在祠堂把小公子打死!”红缨哭着求来时,夏娆立即就叫阿蛮去带上了所有的金疮药。   走时,又道:“世子爷呢?”   迎春忙摇摇头:“爷昨儿都没回来,听说一早又出门去了。”   “迎春,你去找青云,让他想法子告诉爷小公子的事。”夏娆说完,就赶忙往祠堂去了。   她到时,文姨娘已经哭晕过去了,九皇子坐在一侧,头上的绷带缠得就露出一双眼睛,还吊着条胳膊,可见燕朗下手够狠。   但就是这样,他还在嚷着:“打,给我狠狠打!”   燕朗被人堵了嘴绑在刑凳上,燕王亲手拿着手臂粗的棍子狠狠的往下打,血都浸透燕朗的衣裳在地上汇聚成一小滩了,可燕王爷还没有住手的意思。   阿蛮都皱皱眉:“姨娘,九皇子不松口,小公子怕是真的要死在这儿了。”   夏娆当然知道,她回头看了看,还不见燕诀的踪影,只得悄悄挪到九皇子身侧,暗自深吸了口气,才笑眯眯道:“殿下,妾身瞧您伤势严重,让妾身给您探探脉吧?”   九皇子正在气头上呢,听到这话,刚要发火,就瞧见笑盈盈与自己说话的女子,可真是个明眸皓齿的美人儿啊。   夏娆见他失神,眼底略凉了凉,挑着漂亮的手指头伸了过来。   九皇子一瞧,赶忙抬起手腕给她,还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夏娆嘴角勾起:“妾身是……”话未说完,她指缝暗藏的银针便狠狠往他手腕扎去。   九皇子被突然而来的刺痛吓了一跳,整个人猛地往后一缩,阿蛮趁机在他后脖颈一敲,九皇子便眼珠子一翻,晕了过去。   “快,殿下晕过去了,快请太医!”   阿蛮立即喊道。   夏娆趁机往后退了两步,周围的人,包括燕王,都赶忙围了过来,手忙脚乱的开始把九皇子往厢房抬了。   夏娆暗暗给红缨使了个眼色,红缨这才反应过来,赶忙摇醒了文姨娘。   文姨娘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九皇子晕过去,就不必现在把燕朗打死了,立即求着燕王道:“王爷,朗儿也就剩一口气了,妾身求求您,饶了他吧。”   一直看戏的燕王妃见状,面色微微沉了沉。   “王妃,别着急,小公子到底是王爷最疼的儿子。”秦妈妈垂着眼帘在一侧提醒道。   燕王妃紧握的手心终于松开了来,也上前道:“王爷,臣妾以为,九皇子也是一时气头上,您万一真的打死朗儿,皇上也不一定真的高兴,如今朗儿也接受惩罚了,等他好些了,再叫他入宫请罪就是。”   燕王自然也舍不得最小的儿子就这么死了,顺势便答应了。   不过离开时,燕王爷特意看了眼低眉顺眼努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夏娆,露出几分满意,道:“夏姨娘,你医术精湛,随着府里的大夫一起给朗儿看看吧。”   众人这才看到不知道何时来的夏娆。   “是。”夏娆无奈,希望九皇子这个草包醒来后不会怀疑什么才好。   等整个后背都被打到血肉模糊的燕朗被抬回房间,府里的大夫清理好伤口并上了药缠好绷带,夏娆这才进来把了把脉。   “夏姨娘,我不会死吧?”燕朗迷迷糊糊的问。   “不会死。”夏娆暗自佩服燕王爷不愧是几十年的武将,燕朗的皮都打废了,筋骨却没断,休养个半个月应该就能好了。   “那就好,还有我的小宝贝掉了,你去帮我找找……”燕朗说着说着,就睡过去了。   夏娆不知道他指的小宝贝是什么,但才看完病,就听人来传,说燕王爷要见她和大夫。   等一路到了燕王爷的书房,夏娆才发现这里的布置还真是出乎意料,不仅四处堆满了各类的兵书,桌旁还有一副未画完的山水画。   “小公子如何?”燕王爷察觉到林楚玉快速打量的目光,只问道。   那大夫赶忙道:“小公子伤势看似严重,但是……”   “小公子筋骨断了三根,就算用最好的药,只怕也要数个月才能完全养好。”夏娆打断那大夫的话。   燕王爷闻言,这才满意的露出了笑意:“这句话,要记住了。”若是叫人发现燕朗算不上重伤,那就是蔑视皇家颜面了。   那大夫这才反应过来,赶忙哆嗦着应下了,燕王这才打发了她们出来。   等她们离开后,燕王才起了身在书房转了转,问心腹:“你说这夏家,怎么养出这么个聪明的女儿?”   “夏姨娘的确聪明,今儿多亏她帮忙,否则小公子这桩事难了。”心腹笑道。   “让世子去查查,今儿到底怎么回事,朗儿虽然鲁莽了些,却不止于无缘无故暴打九皇子那草包……咳咳。”燕王咳了两声,面色才又沉凝了些:“本王多年不回府,燕王妃和文姨娘都越发的不成体统了。”   “奴才听闻,后宅其他的姨娘和庶子庶女们都被王妃下了令,若非她允许,不许他们出院子半步。”心腹道。   燕王面色更沉;“难怪本王回府这么久,都不怎么见到其他人。你现在就去库房,把那三十匹蜀锦和南海珍珠,分送给府里的小姐公子们,不管嫡出庶出,都一样的分量。”   顿了顿,燕王又道:“夏姨娘那儿也照小姐们的份例送去。”   心腹明白他的意思,立即应着下去了。   夏娆从燕王爷的书房出来,阿蛮就从另一条岔路迎过来了,手里还提着只鸟笼。   “府里居然没人知道小公子为何突然打人,还有这鹦鹉,奴婢是在出事儿的地上捡的。”阿蛮说着,把鸟笼子提了起来,那鹦鹉便叫嚷了起来:“救命,奴婢,救命。”   “原来他是被人算计了。”夏娆还以为燕朗真是个猪,敢大白天的胖揍皇子。   “这府里谁敢算计燕王爷的心肝小公子?”阿蛮问。   夏娆也不知道,她知道燕王妃不喜欢燕朗,但燕王妃应该也没这个本事挑唆九皇子吧,九皇子是个草包没错,总也不是傻子。   阿蛮见夏娆似乎想到什么,问她:“姨娘,要不然我们再去看看小公子?”   “这鹦鹉多半是燕朗的,你先拿去,我有事问问迎春。”夏娆说着就回清晖园去了。   阿蛮只得先把鹦鹉送回去了。   送去的时候,燕诀已经在燕朗的房间里了。   “世子爷。”阿蛮行礼。   燕诀看了眼她手里的鸟笼,问道:“姨娘呢?”   “姨娘回清晖园了。”阿蛮答道,她总觉得即便是站在燕诀身边都让人压力大。   “救救,奴婢……”鹦鹉又叫了起来。   燕朗朦胧听到鹦鹉的声音,咕哝了声‘小宝贝’,就砸吧砸吧嘴,又睡了。   就在阿蛮赶忙要把这鹦鹉提出去时,青云已经从外面进来了,没有避讳的道:“爷,查到了,九皇子是临时起意来的王府,进了王府后还没去见任何人,就被个丫环冲撞了,然后不知怎么就跟小公子打起来了。”   燕诀睨了眼那鹦鹉,鹦鹉又嚷了起来:“小宝儿,吃饭饭……”   阿蛮瞥着这怂包鹦鹉,鄙视。   “爷,藏书阁出了些事,请您立即过去。”   正想着,外面忽然又有人跑了进来。   青云朝外头看了看,天上乌云都聚集在了一处,似又有大雪的样子,道:“爷,要不奴才去看看吧,您先去见王爷。”   “不必。”燕诀示意青云守着燕朗,便径直往藏书楼去了。   才停的北风又呼呼的刮了起来,门都被吹得哐啷直响。   夏娆瞧着外面快黑了的天色,关紧了门窗,才拉着迎春问道:“府里那位四小姐,你还了解些什么?”   “四小姐?”迎春想了想:“四小姐很温柔很漂亮,待下人们也很宽厚,而且她自小就聪明过人讨人喜欢,但四小姐许多年不在府里,奴婢入府的时候,身份卑微也不敢打听主子的事儿,所以知道的不多。”   “这样啊。”夏娆觉得自己可能想错了,她到现在为止,唯一的疑点,也就是忽然冒出来的九皇子而已,到底是谁能把他这么巧的找来。   阿蛮回来时,风雪已经刮了下来,遮蔽了白日,房间里都黑得要点上蜡烛了。   阿蛮说了燕诀回来看燕朗而后又去了藏书楼的事,才道:“奴婢瞧着,世子已经开始着手查这件事了,相信很快就能水落石出了。”   夏娆听说他来插手,自己也就不操心了。   不过没一会儿,就见燕朗房里的丫环匆匆跑了来,道:“姨娘,小公子忽然浑身抽搐了起来,您快去看看吧!”   夏娆闻言,立即放下端了一半的饭碗,叮嘱迎春去找府里的大夫,就带着阿蛮出门了。   而此时藏书楼。   燕诀刚过来,就察觉到香莲略有些紧张的神色。   “爷,公主在里头等您。”香莲行礼道。   “嗯。”燕诀往前走了两步,脚步略停了下,冷淡看着她:“你身子不适吗?”   香莲额间已隐隐沁出细汗来,忙笑道:“奴婢受了点风寒,没什么大碍了。”   燕诀看着她,自从聂妈妈双手扔在她面前,她又被浑身奇痒困扰之后,便一直在休息,直到最近忽然说要来伺候,再到现在如此的紧张。   就在香莲以为露馅之时,里间便传来了凌南烟不适的呼声。   燕诀这才收回目光,往里间去了。   帘账刚刚掀开,燕诀就看到了跌在地上,只穿着条素纱薄衫的凌南烟,她的两颊微微泛着红,一双眼眸更是水盈盈的。   “世子。”凌南烟娇羞般捂着衣襟,无助的看向他:“你可不可以抱抱我,我觉得好难受。”   燕诀扯过一旁的长衫便俯身要去将她抱起,却在俯身之时,一股熟悉的感觉从身体里涌了出来,当即令他冷了脸。   凌南烟见她停住,忍不住往前凑了凑想要来抱他,他却躲开了了。   “世子,你怎么了?”凌南烟不解的看着他,呼吸也微微急促着。   燕诀面色微紧,往后退了一步,才发觉身体跟新婚夜那一次一般,力气好似被人抽走了,腹内涌起的那股奇怪感觉也妄图占据他的理智。   他看着面前他明明是有喜欢之情的凌南烟,心底竟涌起一丝厌恶来。   凌南烟无力的扶着一旁的凳子站起身来,往前一跌,紧紧抱住他:“世子……”   “来人!”   燕诀朝外喊。   可外面却安静极了,他回头一看,香莲已经不见了踪影。   燕诀紧紧抓着凌南烟的肩膀,手心似乎还能感觉到她的体温。   “在我之前,这里还有谁来过?”燕诀问她。   凌南烟额际已经沁出细汗来,摇摇头:“没有其他人。”   燕诀手心收紧,直疼得凌南烟哭出来,他才终于狠狠咬着牙,一把将她推开了去。   她骗了他,这屋子里明明就有其他人来过,因为就在凌南烟那茶桌上,还放着两盏茶,明显待过客。   “世子……”凌南烟还要贴上来,燕诀蓄起浑身的力气在掌心,狠狠落在了她的脖颈上,等凌南烟满眼不解和失望的晕过去,他才无力抱住了他。   他知道这种媚药的厉害,否则凭他的能力,又怎么会稀里糊涂跟夏娆出了事?   夏娆……   燕诀将凌南烟扔在地上,捂着头用力摇了摇,驱散脑海里那不断涌上来的旖旎想法,发现无用后,抬手,便狠狠朝腹部的伤口撕了去。   等到剧烈的刺痛和血腥味传来,他才终于清醒了些。   等他踉跄着到楼梯口时,香莲明显愣了下,而后便咬着牙要上来,却只听燕诀眼眸阴鸷而赤红的望着她,用犹如地狱而来的阴寒语气幽声道:“你敢过来,我便将你千刀万剐!”   香莲吓住,眼看着他居然还强留着意志踉跄着下来,终于咬着牙赶忙去找凌南烟了。   出了藏书楼,燕诀暗处的暗卫这才立即出现扶住了他,又看到他腹部那刺目的鲜血,寒声道:“爷,楼上……”   “去找夏娆,还有……”燕诀摇摇头,意识已经要不受控制。   那暗卫看罢,立即将他打晕带走了。   而此时夏娆,还根本不知危险已然逼近。 第47章 井下的救命恩人   屋外已经黑的伸手不见五指了。   夏娆边往前走,边跟身后的阿蛮道:“你一会儿跟紧我,今儿的事也不知世子查的怎么样了,我总觉得怪怪的。”   夏娆说完,耳边只有风雪呼呼刮的声音。   她走了几步,停了停,回头就发现方才还在身后的阿蛮不见了。   “阿蛮?”夏娆喊了两声,可周围只剩下了风声。   夏娆朝前看了看,方才来引路的小丫环也不见了踪影。   夏娆已经知道有问题了,立即伸手去抓衣袖里的银针。刚抓到银针,后背便狠狠挨了一棍子倒在了地上。   “晕了吗?”   有人踢了踢夏娆,见她没反应了,这才招呼着其他人将她迅速抬起走了。   夏娆听着那些嘈杂的脚步声,也知道来人不少,虽然没晕,但刚才挨了那一棍子,耳朵里也嗡嗡响,更别说逃了。   她见这些人没立刻杀她,干脆也只暗自咬着牙不出声。   没一会儿,抬她的人就停下了,她听到仿佛石磨被抬开的声音,等到有人打燃火折子,她才看到身旁是个井口。   “快扔下去。”   有人低声一句,那些人便打破了坏人话多的铁律,直接把她塞进去了。   下坠的瞬间,夏娆想抓住什么,可这口井似乎荒废许久了,连根井绳也没有,她直接摔到了井底。   “盖上吧,等明儿天亮前,再来挪走井盖。”井旁的那婆子冷淡道。   “咱们为何不先杀了她再扔下去?”有人不解。   婆子瞥了她一眼,轻哼:“你当燕王府的人都是傻子不成,若我们先杀了她再扔下去,便是谋杀案了,说不准燕王爷要追查。可她若是活活冻死在井底,那也只能说是她自己失足摔下去冻死的,与旁人可无关。”   婆子说罢,又朝没了动静的井底看了眼,才封住井口走了。   井底,夏娆确定上面人都走光了,这才勉强爬起身来,但脚踝传来的剧烈疼痛,却差点晕过去。   她跌坐在地上,摸着已经高高肿起来的右脚脚踝,暗叹这井口不算深,荒废多年井底更是蓄积了厚厚一片的枯叶树枝,否则还不知要摔断几根骨头。   不过到底是谁这么迫不及待的要害她?文姨娘还是燕王妃?   夏娆往身边摸了摸,摸到几节长长的十分有质感的东西,眉梢微挑,看来,她也许有法子活着查出是谁这么迫不及待要她死了。   此刻守在燕朗房里的青云,看到趔趄而来的阿蛮时,皱皱眉:“出什么事了?”   阿蛮微微喘口气,才道:“奴婢方才随姨娘往这边来,有人趁着夜黑风雪大,敲了奴婢一棍子,等奴婢醒来,就不见姨娘的踪影了。”   青云看到她发髻后流出的鲜血将她衣襟都染红了,才沉声道:“我立即去找……”   话未说完,就又见人来找夏娆,并说燕诀出了事。   青云当然是立即要回清晖园,阿蛮赶忙拉住他道:“先找姨娘要紧,世子爷身边肯定有人伺候着……”   “我去确定世子爷没事后,自会去找姨娘。”青云撇开她的手。   “可姨娘现在兴许危在旦夕……”   “那又如何?”青云冷漠的看着阿蛮:“世子爷的安危,比十个夏姨娘都重要,说不定此番有人算计夏姨娘,就是冲着世子爷来的。”   阿蛮紧咬着牙关,青云吩咐一侧的丫环:“看住她,夏姨娘失踪的事,暂时不能传开,等我回来再说。”万一夏娆清誉有损,那世子爷的名声也会跟着有影响,所以他现在要确定世子爷万无一失才行!   说罢,青云抓着房里的大夫就飞快往清晖园去了。   阿蛮看青云竟真的不顾夏娆死活,沉着脸就要往外去,却被侍女们拦下了。   阿蛮只阴沉着脸瞪她们:“夏姨娘死了,我就拉着你们小公子陪葬!”   侍女们被她这模样吓住,不敢吱声也不敢再阻拦。   阿蛮这才捂着后脑勺,咬着牙再次走入了风雪里。   清晖园里。   暗卫们也开始四处搜寻起夏娆了,等青云回来,燕诀尚还在昏迷之中。   “爷是在藏书楼出的事?”青云问。   暗处的人如影子般出现在他身后,冷淡应了声。   青云拳头微紧:“我就知道藏书楼里的那个是个祸害,偏生爷竟被她蛊惑。你们好生照看爷,我出去一趟。”   “你要去藏书楼?”暗影问他。   “我自然有我的去处,你们好生照看爷,在我回来之前,不许那藏书楼的女人再踏进清晖园一步!”青云说罢,披上斗篷,就连夜出府去了。   这厢,搜查的暗卫几乎将府里找了个遍,也不见夏娆的踪影。   “会不会被推到水里淹死了?”两个黑影凑一处,道。   “有我看过各个院子,不像是把人抓回去了的样子,地面上能找的地方我们也找过了,现在看来,只有是被淹死了。”   两人说完,回身便要走,风雪里却传来一阵有节奏的敲击声来。   虽然轻微,但一声接着一声,十分规律。   暗影对视一眼,立即循着声音而去。   阿蛮这会儿也找到了被人打晕的地方,她一寸一寸的往灌木里看,直到发现刮在灌木上的一片衣襟。   看衣襟的断口,应该是才有人在匆忙之中刮破的,而且丝质不像是燕王府内下人们常穿的棉布。   想了想,阿蛮把这布塞在了衣袖里,继续往前找,直到也听到那一声一声的敲击。   阿蛮小心的往那声音挪了过去,等横穿过那长廊,就见长廊转角有两个人影似乎受惊一般,迅速躲进了附近的假山里。   阿蛮看了看自己所处的位置,确定她们不是见到了自己才躲起来的,也立即停下脚步悄悄藏了起来。   她继续朝敲击声的来源处看去,就见两个黑影正在搬运着什么。   井底,夏娆见井口有了动静,立即停止了不断把手里东西往上抛以发出敲击声的动作,屏住了呼吸。   “是夏姨娘吗?”   那两暗卫问。   夏娆犹豫了一下:“你们是何人?”   “我等是清晖园世子爷派来的,世子爷现在要见您。”那二人确定是夏娆,就找了根绳子放了下来:“姨娘把绳子绑在身上,属下拉您上来。”   夏娆上来后,又试探了几句,确定她们真的是友军后,这才长舒了口气,指着井口道:“井底下有我的东西,我拿外袍都包好了,你们先给我拿上来吧。”   那暗卫二人对视一眼,立即有人纵身跳了下去,不多会儿,就把她的包袱拿了上来,却忍不住问了问她:“夏姨娘,这是什么?”   “我的救命恩人。”夏娆感慨的望着这包袱,若不是有这一堆东西,她只怕喊破了喉咙也不会有人听到。   “对了,我的侍女阿蛮呢,你们可见着她了?”夏娆一瘸一拐的抱着那包袱,问道。   暗影二人摇摇头,见她脚崴了,不等她多说,便径直抓着她的肩膀,拎着她飞快消失在了原处。   角落,阿蛮见夏娆已经安全,一颗心也落回了肚子里,但她却发现方才躲到假山后的人影也在这时走了出来。   阿蛮想了想,没有立即离开,而是等那人影先走后,才悄悄跟了上去,直到人影进了燕王妃的落梅院,她才撑着着口气回去了。   夏娆被人拎着,脸都快被寒风吹歪了时,才终于被扔到了燕诀的房间,那二人还‘贴心’的关死了房门。   夏娆哑然,搓了搓冻僵的脸,发现房间里安静的厉害,又将怀里的包袱轻轻放下,小心翼翼的朝房内道:“爷,您在吗?”   “过来……”   燕诀沙哑的声音传来,带着他平常绝不会有的慵懒邪魅。   夏娆眉心一跳,越发小心了些:“爷,妾身上弄脏了,不敢玷污您的眼睛,想先回去洗漱……”   夏娆话未说完,就见个衣襟半敞开的美男脚步虚浮的走了出来,他那双阴柔的桃花眼里,此刻尽是邪气,本就俊朗的脸此刻更似染上些许妖艳,青丝随意的散乱开来,若不是他腹部又缠上了厚厚的绷带的话,夏娆觉得面前这个只怕是燕诀的双胞胎兄弟。   “娆儿,过来。”   燕诀理智尚存,可那一丝理智已经不起作用了,他脑海里浮现的,全是她那晚娇娇软软的模样。   夏娆哪敢过去,一瘸一拐的就往桌子边躲。   虽然她是个瘸子,但燕诀这会儿也站不稳,只得趔趄的朝她而来。   夏娆看着他那眼神迷离又带着些无助的模样,再看他额际不断冒出的汗珠,知道他多半是中了香莲的药了。既如此,他怎么没跟凌南烟在一起?   “爷,要不然我送你去找南烟姑娘?”夏娆问他。   燕诀紧紧咬着牙,只盯着她:“过来……”说完,他便无力的跌在地上,浑身都泛起红来,皮肤下仿佛血珠都要溢出来。   夏娆看着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也知道,若是再不给他解毒,他不丢死也要丢半条命了   “爷,这样吧,我给你针灸,兴许能逼出余毒来,作为交换,你以后就花点心思保我这条小命好不好?”夏娆问他。   燕诀现在脑子里嗡嗡一片,什么都听不见去了。   夏娆见他不吱声,只当他是默认了,这才小心翼翼的到他身边来,探了探他的脉,确定情况还不是太坏后,便取了银针来。   谁曾想,下一秒她就被燕诀紧紧抱着吻住了。   粗鲁,生涩,又极致的柔软和热烈……   夏娆心跳加剧,直到燕诀微凉的手指触碰到她的肌肤,她才一把将他推开了去。   夏娆捂着砰砰跳的心,再看倒在地上一动也不动的燕诀,和他后脑勺汩汩冒出的血,欲哭无泪,她想,明儿燕诀怕是不会感激她帮他解毒了。   ‘噼啪——’   炭火盆子里火苗一窜,又很快安静了下去,沉睡的燕诀却蓦地睁开了眼睛。   他阴鸷的望着前方微微喘息着,直到看到趴在床榻边睡得正香的夏娆,眼底的阴翳才终于慢慢退了下去。   “来人。”燕诀轻声道。   暗处的人影立即走了出来:“爷没事了?”   燕诀长眸微寒:“进藏书阁的人是谁?”   “只有一个江郁。”那人道。   燕诀扫了眼夏娆脏兮兮的小脸和她发髻上都未摘掉的枯叶,道:“她怎么回事?”   黑影这才又将夏娆被人设计扔到井底的事儿说了,道:“而且青云出府去了,南烟公主的事怕是瞒不住了。”   提起凌南烟,燕诀神色更是复杂了些,勉强坐起身来,才发现他头上还缠着厚厚的绷带。   燕诀已经不记得完全失去理智之后的事情了,但夏娆瘸着腿在房间里跟他玩躲猫猫的事,他却还有印象。不必问,也知道头上这伤,肯定是这胆大包天的夏娆干的。   “爷,不要……”   熟睡的夏娆忽然蹦出一句,似乎有点冷般蜷缩了下身子,又呼呼的睡了。   暗卫假装没听见,燕诀黑着脸在床上僵坐了半晌,起身把她提起来扔到床上,便兀自更衣出去了。   暗影朝他背影看了看,忍不住抿起笑。   这才瞧着眼皮都没掀开就已经拿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夏娆,大声道:“夏姨娘,您也回房去歇着吧。”   夏娆迷迷糊糊睁开眼,这才瞧见自己睡在燕诀的床上,而燕诀却不见踪影了:“世子去哪儿了,我还想求他帮我找个人……”   “你的侍女也回房去了。”暗卫看着还惦记着侍女的她,眸色深了些,提醒她道:“燕王府内藏着许多秘密,夏姨娘若真想活得长久些,就不要再菩萨心肠了。”   说罢,便径直走了。   夏娆回房时,都一直在琢磨那个暗卫的话,难道他是在指自己是因为救了燕朗,才招来麻烦的?   等夏娆回到房间时,才看到了哭得一脸泪的迎春,和已经陷入沉睡的阿蛮。   “姨娘,奴婢只给阿蛮涂了些止血药,您瞧瞧还用什么药才好?”迎春说完,又自责不已:“奴婢真没用,什么忙都帮不上。”   夏娆探了探阿蛮的脉,确定没有生命危险后,这才笑拍拍迎春的脑袋:“阿蛮多亏了你才没事,否则她这小命早不保了。”   迎春被她这样一夸,心底的自卑和歉意才散了些,咬着唇羞涩道:“奴婢也就只会这些了。”   夏娆瞧着阿蛮的的伤口迎春都处理的格外干净细致,也起了心思,迎春这丫头虽然胆小,可是心细又温柔,若是教她些专门照顾病人的简单医术,她肯定能做的比旁人更好。   “对了,阿蛮回来时还说,她瞧见有人进了王妃的院子,还让奴婢把这个给您。”迎春说着,就将阿蛮捡回来的那块布给了夏娆。   “燕王妃?”夏娆反复看了看这布,布料是蚕丝的,却又是灰褐色。   府里穿得上蚕丝衣裳的都是主子,可就算是燕王妃这样年过五十的女人,也不会穿这个颜色。   再想想今儿发生的事,先是燕朗受罚,接着是自己被扔到枯井,紧接着是燕诀中药。若是这其中一环有问题,那结果就是燕朗被活活打死,自己掉落枯井冻死,燕诀因为无人医治,而丢掉半条命。   这样一看,就更不像是燕王妃的动作了,她若有这手段,也不会等到今日才使出来。   “迎春,你迟些去厨房的时候,多逗留会儿,稍稍打听下关于四小姐的事儿。”夏娆道。   迎春立即点头应下,夏娆这才去洗漱休息了。   而燕诀,这厢已经到了藏书楼。   香莲苍白着脸跪在房间外,凌南烟已经晕过去了,香莲说,是她一头撞在柱子上晕死过去的。   “世子,这一切都是奴婢的错,奴婢一直担心您对公主不是真心,所以才会出此下策。世子爷不论怎么责罚奴婢,奴婢都没有怨言,但公主她是不知情的,请您不要错怪了她。”香莲哭哭啼啼的说着。   燕诀没出声,只静静看着熟睡的凌南烟。   凌南烟生的极美,与夏娆那明朗夺目的美不同,她是略带着些病弱让人怜惜心碎的美,可燕诀就这样看着,却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何会没有如同对夏娆那般的感觉,甚至昨夜,他还会觉得厌恶。   “收拾一下。”燕诀淡淡开口。   香莲怔住,立即跪到他脚边来,恳求道:“世子爷,我家公主对您是真心的,您不能不管她了啊。”   “她藏在这里的事情已经瞒不住了,我会立刻带她入宫,兑现我的承诺。”燕诀说罢,朝一侧茶桌看去,那两盏茶已经被人收拾干净了。   从藏书楼出来,天色已经大亮。   燕诀循着落满雪的小径往书房走,可越走,心底的疑惑就越多,他从来就不能理解那些所谓情爱的情绪,他以为他对凌南烟的感情就是喜欢,直到现在,他第一次觉得困惑。   夏娆睡到中午起来,燕诀已经入宫去了。   阿蛮还在昏迷中,夏娆瞧见外面已经停了的风雪,起来倒了杯茶咕咚咕咚的喝下,才光着脚推开了窗子,让寒风吹在脸上清醒了些,省得她梦里那个粗鲁的吻总是一遍又一遍的在她脑海浮现。   “姨娘,小公子醒来了,说要见您。”迎春进来,瞧见她还光着脚,赶忙给她拿了斗篷和鞋来,却不小心碰到夏娆后背挨了棍子的地方,疼得夏娆寒毛都竖了起来   “姨娘……”   “没事没事。”夏娆摆摆手,才示意迎春服侍她更衣梳妆。   等穿好衣坐在梳妆台前,夏娆才问她:“你上午可去了厨房?”   迎春一边给夏娆梳头一边点点头,道:“奴婢今儿在厨房坐了半个时辰,听那些婆子们说起,好像四小姐跟在太后身边,日子过得并不是咱们想的那般如意。”   “她这次回来,是不是带了几个老仆人?”夏娆又问。   迎春点点头:“四五个嬷嬷呢,说是太后拨给她的,自她小时就在她身边伺候,如今回来,太后也让她们跟着回来了。”   夏娆瞧了瞧铜镜里,她嘴唇还有被燕诀咬破的痕迹,干脆闭上眼,道:“厨房的婆子们说四小姐过得不好,是哪儿听来的?”   “说是有次有个妈妈去给燕王妃送汤羹,意外听到四小姐在跟燕王妃哭诉,却也没听真切。”迎春替她梳好发髻,又拿了那条雪白衬鹅黄色里子的斗篷来给她系上,才道:“姨娘一个人去没关系吗,还是奴婢送您去吧?”   “不必,雪停了,又是青天白日的,们不会蠢到现在又动手的。”夏娆瞧了瞧一侧从枯井里带出来的包袱,道:“你帮我把这个送去燕王爷的书房,跟他说明来由。”   迎春不知那包袱里装着什么,见夏娆需要她帮忙,便立即欣然应下,夏娆这才肿着的脚踝,缓缓往燕朗的院子去了,她也正想问问燕朗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到时,燕朗房间里已经坐了不少人,燕王妃正坐在一旁与燕朗说着话,江郁几次插话,燕朗都没搭理她,只无聊的拨弄着九连环,时不时咳嗽几声。   直到夏娆进来,燕朗才高兴的扭过头来,道:“你可算来了,我都快闷死了。”   江郁看着过来的夏娆,一身鹅黄色绣白花的掐腰长裙,是越发衬得她明媚可爱了,立时不甘心的咬着唇朝燕朗嚷道:“她来你高兴什么,她可不是你的妾!”   “你给我滚开去,我看着你伤势就好不了了。”燕朗气得不行。   “你看着她也好不了!”江郁轻哼。   燕朗气得一把摔了手里的九连环,文姨娘这才拦下了江郁,笑着起身跟夏娆道:“夏姨娘,昨儿多谢你救了朗儿一命,等朗儿身体好些了,我便让王爷带着朗儿入宫请罪,绝不会让九皇子迁怒于你的。”   夏娆看着皮笑肉不笑的文姨娘,神色淡淡,像她这么急着过河拆桥的,还真是少见。   但不等她开口,燕朗便道:“你放心,有什么事我扛着,大不了豁出我这条命……”   “咳咳。”夏娆暗暗瞪他一眼,燕朗这才忙卡住了后半句话。   燕王妃看了她们一眼,嘴角浮起一丝几不可查的冷笑,才道:“夏姨娘来了正好,本妃听闻最近你父母要入京了,他们既是你的爹娘,又求到了王府来,本妃打算将王府外不远处的那间院子借给他们……”   “王妃客气了。”夏娆笑盈盈打断她的话:“夏家人都是平头老百姓,妾身又是个妾,哪有让父母住在王府别院的道理?”   燕王妃眼角的皱纹深了深:“你倒是知晓规矩。”   “都是耳濡目染跟王妃您学的。”夏娆微微笑着,看着只隐隐露出丝不悦的燕王妃,故意从衣袖里抖落块布巾来。   燕朗瞥见,忍不住笑她:“夏姨娘,你是叫花子不成,哪儿捡来这么块破布?”   夏娆也佯装疑惑:“我也不知道,难道是昨儿我被人推落井里时,那推我的人落下的?”   燕王妃眸色一寒,朝秦妈妈看了眼,见秦妈妈神色镇定,这才道:“你昨晚被人推落井里了?”   夏娆眉眼弯弯:“是啊,不仅掉井里了,还发现了堆奇怪的人骨头,妾身已经叫人把骨头都给王爷送去了,也不知道是谁的呢?”   话落,燕王妃端着茶盏的手都晃了晃,差点翻了茶杯。 第48章 因祸得福   燕王书房。   迎春瞧见燕王爷面色阴沉的盯着她送来的包袱,小心翼翼的道:“姨娘说,这是枯井里找到的。”   “她人在何处?”燕王一边说,一边让人打开了那包袱。   “姨娘被叫去瞧小公子了。”迎春刚说完,包袱便摊开在了桌上,连带着那白森森的头骨,一堆白骨就散了开来。   迎春惊得瞪大了眼,不等燕王爷再说什么,两眼一翻,晕在了地上。   燕王皱眉看她一眼,又看了看面前这堆还混杂着枯叶的白骨,略带着些不满:“这个夏娆,想做什么?”   “王爷,您看这个。”心腹流疆立即从枯叶和白骨里,扒拉出一片小小的金叶子来。   金叶子埋在污泥里许久,如今擦干净,还闪闪发着光,而金叶子背面,还刻着一个精巧的‘芸’字。   燕王抢过这金叶子,在手心看了许久,脸色更是几番变化。   流疆会意,立即吩咐人去夏娆昨晚跌落的井中去翻查了。   等燕王妃急匆匆赶来时,井底的东西已经悉数被翻了起来,燕王爷让人守在外围,不许任何进来,只沉默的看着从井底翻出来的东西,眼眶发涩。   “夏姨娘,这到底是什么啊?”   燕朗趴在担架上,扯了扯一旁的夏娆。   夏娆看着死活要跟出来看热闹的他,往远处挪了挪:“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那不行,我不说话就得憋死。”燕朗扯着她问:“昨儿到底是谁把你推到井里去的啊?”   “迟些就知道了。”夏娆看着情绪不对劲的燕王,很显然,她原本只想着翻出一桩普通的杀人案,好借着燕王之手惩罚推自己下井的人,现在看来,她竟是无意间,发现一个秘密了。   燕王妃似乎在努力镇定着,可她紧紧攥着的手却出卖了她。   “王爷,这件事,臣妾会立即派人调查,外头风寒,您先回屋……”   “当年是你告诉我,芸娘与人私奔的。”燕王脸色紧绷着,声音不大,却也够燕王妃听清他语气里的愤怒。   “当时芸娘不见了,外头又传出那样的话,臣妾自然就以为……”   燕王妃想解释,燕王却只冷森森的盯着她,好半晌,才吩咐一旁的流疆:“叫夏姨娘来。”   夏娆听到隐约叫自己的名字了,这才走上了前来。   “昨夜你说是有人推你下井的?”燕王问。   “是,昨儿推我下井的人,还落下了这个。”夏娆说罢,就把那片破布呈了上来。   燕王妃一看,一眼就认了出来,瞳仁都紧缩起来。   燕王自然也认得,当下气得额间青筋都暴出来了。   夏娆能感觉到燕王此刻身上那股凌厉的杀气,隐隐的,手心竟都冒出了汗。   “本王的王妃,还真是持家有道!”燕王语气沉沉。   “王爷,这件事臣妾一定会查……”   “不必了,这件事已经水落石出,如何处罚,本王自会有安排!”燕王这番话,已经是很明显的威胁了。   夏娆只低眉顺眼的乖乖站在角落,直到燕王目光冷厉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可等了会儿,燕王也没说什么,只负手沉沉的走了。   他刚离开,燕王妃就头晕的往后倒去,好在秦妈妈将她扶住。   秦妈妈不悦的看了眼夏娆,带着几分警告:“夏姨娘别忘了,家里的中馈是王妃掌着,王爷日理万机,若是人人有些小事就往王爷那儿报,还成什么体统?”   “妾身知道了。”夏娆顺从应下。   “既知错,就回去……”燕王妃恨恨的看向夏娆,到底是没敢在这这时候罚她:“今日之事,王府上下谁敢议论,便一顿板子撵出府去!”   其实被拦在外面的人都听不到里面说了什么,这话就是说给夏娆听的。   夏娆会意行礼,但看燕王妃又恨又怕成这样,昨夜敢推她下井的人,势必没好果子吃了。   人群散去,燕朗被江郁一阵吵嚷,也被强行抬回去了。   夏娆一个人沿着长廊往前走,边走边琢磨着方才井下挖出来的东西,隐约间她好像看到了几本书。   “夏姨娘。”   流疆趁着众人散开,独自追了上来,并交给她一个用锦缎裹住的包裹,才道:“这是王爷吩咐奴才给您送来的,里面有一枚小小的金叶子,您千万收好了。”   流疆说完,朝夏娆笑笑,意味深长的道:“这次,姨娘您也算是因祸得福了。”说罢,他便又快步走了。   夏娆眨眨眼,因祸得福?   她打开包袱看了看,这才瞧见里面叠着几本线订带着股腐气的手抄书,但除了书面有些破损以外,其他地方都保存的很好,还有里面一枚拇指大小的金叶子,瞧着格外的精致,还刻着小小的一个‘芸’字。   夏娆将书翻了翻,这才瞧见里面居然密密麻麻写满了各种古怪之症的案例及药方批注,字迹十分的纤细娟秀,可见是女子手笔。   这些难道是‘救命恩人’的遗物?   想到这里,夏娆忽然生出些愧疚来,毕竟昨晚她是拿着救命恩人的骨头不断抛击在井盖上发出声响,才得救的。   “姨娘,您有客人。”   刚回清晖园,就有小厮来报。   “客人?”   夏娆迟疑了下,将包袱收好,回了房间,这才瞧见了正站在花厅里四处打量的熟人。   楼子溪瞧见她回来,羞涩的抿起笑意来:“夏姨娘,总算又见着你了。”   “楼小姐,你怎么来了。”夏娆没见着迎春,阿蛮又病着,便笑道:“先到暖阁坐着,我给你们泡茶来。”   “奴婢来泡茶吧。”小贝立即笑着道。   夏娆也不客气的应下了,坐在后头凳子上正皱着眉打量的宁婉婉却道:“你好歹也是个姨娘,虽只算半个主子,可怎么连个使唤的下人都没有?”   楼子溪略有些尴尬,转头拉起宁婉婉:“宁姐姐,我们去暖阁坐着吧。”   宁婉婉倒也不是特意来找茬的,挤出个笑来,就往里间去了。   楼子溪歉意的看看夏娆,低声把宁婉婉与她的关系说了,才道:“她非要跟来。”   “无妨。”夏娆知道楼子溪没恶意,至于这宁婉婉,与她也是八竿子打不着,夏娆就只当她是空气了。   等到了暖阁,夏娆先把包袱放到里间去,才看到小贝已经泡好茶,并将她们带来的七八样点心全摆出来了。   小贝瞧着她笑道:“夏姨娘,阿蛮在哪儿,奴婢可以去找她说话吗?”   “阿蛮受了伤在房间休息,你去吧。”夏娆弯起眼眸,小贝这才笑盈盈跟楼子溪行了礼,出去了。   她走时,宁婉婉还特意嘱咐:“这里可是世子爷的院子,你别瞎跑失了规矩。”   小贝暗自撇嘴:“奴婢知道了。”   宁婉婉不满她的态度,又不好呵斥什么,只拉着楼子溪故意道:“子溪,你可别太娇惯手底下的人了,省得养出个奴大欺主的来,回头哭都没地方哭去。”   “这点心是楼小姐亲手做的吗?”夏娆开口,岔开宁婉婉的话。   楼子溪这才忙接了她的话,笑着点点头:“我平素就喜欢鼓捣些点心,你瞧瞧,都是我自己研究着做的,外面可没有。”楼子溪骄傲的介绍着每一样点心,夏娆一一尝过,也暗自竖起大拇指,心里也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若是拉楼子溪入伙,不止研发点心这事儿有着落了,照应店铺的事儿也靠谱了。   宁婉婉看她们两说得忘我,简直忽略了她的存在,暗暗抿着唇,干脆只气鼓鼓的朝着屋子四处看去。   夏娆用了什么样的熏香,泡的什么茶,擦的什么胭脂,摆的什么盆栽,她都暗暗记在了心里。   “听闻今儿世子入宫,要求娶南烟公主了?”宁婉婉全都打量完了,这才问。   夏娆眨眨眼,她今儿一直忙着,倒是没曾注意。   宁婉婉看她不出声,以为戳到她的痛处,才笑着挑起小拇指捻起茶盖,优雅的拨了拨,惋惜道:“我觉得,夏姨娘可比南烟公主好多了,虽然南烟公主身份尊贵,可也不及夏姨娘你清清白白。”   楼子溪暗示宁婉婉别说了,夏娆倒是对凌南烟的事情感兴趣,顺着宁婉婉的话道:“南烟公主可是皇室的人,宁小姐可别胡乱说。”   “胡乱说?这是全北燕都知道的事儿,当年公主跟敌国质子私奔,那质子摄于咱们北燕的威势,几次要把她送回来,她都不肯回来。”宁婉婉虽然鄙夷,可声音也不敢太大。   夏娆想起初见凌南烟时她腹中的那个孩子,难道就是那质子的?   “她如今被人抛弃了,灰溜溜的回来就罢了,如今竟还让世子去求亲。”宁婉婉轻嗤,眼神一转,又看向夏娆,微笑:“所以说,她还不如夏姨娘你干净呢。”   “妾身清清白白出身,宁小姐今儿若是拐弯抹角来骂人的,这儿是燕王府,您还是请回吧。”夏娆可懒得惯着她,直接朝她笑道。   宁婉婉脸色一僵,才紧着嗓子高声道:“我又没骂你,你怎自己心虚了?我只是心疼世子爷,不过这等事情,想来夏姨娘乡下来的也不懂的。”   楼子溪虽然不太想提这件事,却也还是悄悄跟夏娆道:“我听爹爹说,世子爷这次求亲,是百害而无一利,虽然其中原因我也不懂,不过夏姨娘,这件事你还是别管了。”   “我只是个妾,自然管不了。”夏娆笑嘻嘻的。   “夏姨娘能明白就好。”楼子溪看她心胸开阔,就越发放松了,从衣袖里抽出一张请帖来给她,笑道:“正月十五夏姨娘应该不必参加王府的家宴吧,要不要来跟我一起赏花灯?爹爹晚上已经包下十五晚上天香楼最好的雅间,咱们不仅可以看花灯游船,还能听琴赏曲呢。”   宁婉婉撇撇嘴,虽然她不乐意,但到底楼子溪才是骠骑将军府的正经小姐。   夏娆留她们一起用了午膳,因为她瘸腿,不便带她们满院子走,就干脆窝在房间里一起用梅花合着药做香丸。   宁婉婉倒是一直兴致缺缺,直到外面终于传来消息,说燕诀回来了,她才精神起来,拖着楼子溪一起出去行礼了。   燕诀刚进院子不远,就看到了朝这儿而来的她们二人,和后面瘸着腿慢慢往这儿挪的夏娆。   “臣女楼子溪。”   “臣女宁婉婉,见过世子爷。”二人齐声行礼,宁婉婉则是忍不住抬起眼眸看着距离自己只有两步之遥的燕诀,北风从他身侧传来,她仿佛都能嗅到他身上那股幽冷的香气。   燕诀脚步微微停住,淡淡看了眼她们二人,嗯了一声,便提步走了。   宁婉婉不甘心他就这么走了,忙跟上道:“世子,臣女……”   话未说完,跑得太急的宁婉婉不小心踩到自己的裙角,整个人就往前跌了去了。   在她幻想里,燕诀一定回身接她,就如同那日瞬间替夏娆挡住那滚烫开水时的模样,但直到她的脸正面埋到雪里,燕诀都只冷静的站在原地。   “何事?”燕诀冷淡看着她。   “臣女……”宁婉婉又羞又委屈,抬起头来,眼泪已经是滚滚落下。   燕诀拧眉,他完全不明白,为何宁婉婉要不言不语的就望着他哭,记忆里,他不曾对她做过什么才是。   夏娆终于瘸着脚赶来,想去拿自己的手帕,发现她来得及没带手帕,直到燕诀修长白皙的手,托着一块叠的整齐规整的锦帕,递到她面前。   “谢谢。”夏娆忙拿过,递给了哭得要冒鼻涕泡的宁婉婉。   宁婉婉看到燕诀的手帕,再抬头看着面前一身锦袍面如冠玉的燕诀,一颗心又激动的跳了起来。   “世子爷……”   还未说完,外面就有人匆匆走了过来:“爷,宫里圣旨到了。”   燕诀垂在长袖中的手微微紧了紧,一言未发的又往外去了。   夏娆看着他匆忙离去的背影,不知为何,心底有一块,觉得空落落的。   “宁姐姐,你没事吧?”楼子溪忙扶起宁婉婉,又替她拍干净身上的雪道。   “没事,我们去看看是什么圣旨,走。”宁婉婉说着,又满面幸福的看了看手里的锦帕,这才如宝贝似的收在怀里,理了理衣襟发髻,往外跟去了。   楼子溪无法,只得回头跟夏娆道:“夏姨娘,我下次绝不带她来了。不过十五元宵,你可一定要出来啊,到时候我来接你。”   夏娆微笑应下。   小贝也赶紧出来行礼告辞。   脑袋缠着绷带的阿蛮出来,瞧了瞧夏娆,道:“姨娘,我听小贝说,江家第二批宅子甩卖,正是十五呢。”   “那好,咱们十五就出去花钱。”夏娆笑盈盈道。   “您没事吧。”阿蛮总觉得她的笑容有点儿假。   夏娆挑眉:“我能有什么事儿。”   说着,一直晕到现在才醒过来的迎春这才从外面哭着回来了。   夏娆看着居然被堆死人骨头吓成这样的迎春,歉疚极了,连忙把她带到暖烘烘的暖阁,又给她倒了茶,安慰了好一会儿,迎春才终于稳定了下来。   夏娆琢磨了下,这才问她:“迎春,你知不知道这王府,有哪个死了的女人,名字里带一个‘芸’字?”   “芸?”迎春坐在小板凳上抱着双膝,委屈屈的看着夏娆。   夏娆忙拍着胸脯保证:“你放心,我就是好奇问问,没有要你再去碰那些东西的意思。”   迎春这才努力回忆了下,道:“府里好像曾有过一个叫芸娘的姨娘,不过多的奴婢就不记得了,回头奴婢去跟厨房的妈妈们打听下。”   “好,要悄悄的,别叫人发现了。”夏娆叮嘱,既然燕王要悄悄把东西给她,说明他不想把这件事张扬开去。   迎春抽抽鼻子,乖乖点头。   阿蛮看着瘸腿的夏娆,再往铜镜里看着白绷带缠头的自己,再看吓傻的迎春,撇撇嘴:“姨娘,您老实说,您是不是灾星转世来着。”   夏娆已经习惯来自阿蛮的打击了,等外面传来确切消息,皇上已经赐婚燕诀和凌南烟后,夏娆就开始专心琢磨元宝药铺和点心铺子的事了。   天色渐晚,燕王妃的落梅院里。   肌肤胜雪的少女唇瓣掀起好看的弧度,看着仿佛病了般躺在暖榻上的燕王妃,道:“母妃,您还在记挂着枯井的事吗?”   “珺儿。”燕王妃望着不论什么方面都出类拔萃的女儿,叹息不已:“你若是男子,母妃何至于要受一个小小姨娘的气,她还只是燕诀的妾。”   “母妃何必忧愁,您还有大哥呢。”燕珺儿声音如黄莺般婉转,让燕王妃浮躁的心也跟着宁静不少。   但提起大公子,燕王妃更是忧愁:“你回来这么久,可曾去见过他了?”   燕珺儿摇头。   燕王妃这才叹息道:“自从这次冲喜的事儿后,他就谁也不肯见了,每日送去的药也没喝,母妃真的担心……”说着说着,燕王妃的眼泪就流了出来。   燕珺儿拉着她的手,轻笑着安抚:“母妃放心,您这样心疼大哥,大哥心里一定知道的,珺儿听闻天山雪莲有续命之效,待明儿,珺儿就去信给九皇子十皇子,请他们去求雪莲来。”   “真的能求来吗?听闻宫里也就一朵。”燕王妃立即紧紧抓着燕珺儿道。   秦妈妈看到燕珺儿白嫩的手都被燕王妃抓红了,燕珺儿却眼皮都没闪一下,立即提醒了下燕王妃。   燕王妃这才忙松开手,只急迫的朝燕珺儿道:“你若是能要来这雪莲,你大哥就有救了,珺儿,母妃全靠你了。”   “母妃放心,不过父王这次好像十分生气我的嬷嬷们对夏姨娘下了手,若是父王罚了她们,太后必要生气……”   燕珺儿为难的说着,燕王妃立即笑着道:“你放心,这件事母妃自会替你扛下的,你只管盯着雪莲的事儿就好。”   “是。”   “还有……”燕王妃歉意的看着她,道:“如今京中的男人们都为了你趋之若鹜,母妃知道你如今年纪也不小了,你若是轻易选了人家,母妃要办很多事就不方便了。”   燕珺儿体谅的温柔一笑:“母妃放心,直到大哥身体恢复以前,珺儿都不会轻易决定要嫁谁的。”   燕王妃看她如此的大度孝顺,安慰极了,怜惜的叫秦妈妈去把她珍藏的珠宝拿了好些来给了燕珺儿。   燕珺儿也都一一收下了,又亲自服侍着燕王妃洗漱歇下了,才行礼退下了。   秦妈妈替燕王妃剪了剪房间里蜡烛的烛心,一边剪一边笑道:“王妃当真是好福气,有珺儿小姐这样孝顺又体贴的女儿,虽然十多年不在身边养着,可到底是母女连心,回来了,还是与您这样亲。”   “她若是个男子就好了,女儿再好,又有什么用,到底是要嫁出去的。”燕王妃嘴角抿起笑,又可惜一叹。   秦妈妈看了看她,想说什么,但燕王妃已经在嘱咐她关于大公子的事了,一会儿还要安排几个替死鬼认下昨儿推夏娆下井的事,秦妈妈便也没再说什么了。   很快,燕王妃院子里几个婆子便以偷盗的罪名,重重挨了一顿板子,卖去偏远的地方做苦活了。   文姨娘院子里。   江郁一边拨弄着盘子里的珍珠,一边不解的问文姨娘:“燕王妃竟会自己认了这桩事,还真是稀奇。”   “她不过是替人受过。”文姨娘站在铜镜前,看着眼角又生出了几根细纹,皱皱眉朝红缨道:“回头再多拿些珍珠粉来。”说完,她便想起夏娆说过的话,说她自己会做丹丸,吃了以后便肌肤细嫩。   想了想,文姨娘才道:“王爷之前也给夏姨娘送了珍珠和锦缎去?”   “是,还是照着小姐们的份例送的。”红缨道。   江郁撇嘴:“王爷还真是高看她。”   文姨娘想了想,道:“去咱们库房,挑些药材拿去给夏娆,顺带探探她的口风,问问她养颜的丹丸,还有没有。”   红缨立即会意的退下了。   江郁想说什么,文姨娘却只道:“在后宅当中,不仅要拿得起,也要放得下,大家都贴着张假脸,不论何时,表面上的和谐还是要维持的,你性子这样冲,小心叫人利用了去。”   江郁想反驳,想想自己的身份,又忍了下来,只小意的哄着文姨娘,说起十五元宵的事儿来:“姨娘,这次十五元宵,您是不是要跟王爷提提,早些把我和小公子的婚事办了,燕世子和南烟公主婚事定在一年后,小公子做弟弟的,若是此时不提前完婚,怕真要等到一年后了。”   “嗯。这件事也的确该早些说说了。”文姨娘笑着应下。   江郁这才高兴的去找燕朗了,不过刚到燕朗房间,就看到了正叫人抬着担架把他往外挪的燕朗。   江郁一看就知道他是要去找夏娆,一时气不过,上前就掀翻了他的担架。   燕朗疼得嗷呜一嗓子:“你要杀了我不成?”   “与其让你被人蛊惑,倒不如杀了你!”江郁气道五官都要扭曲,不过脑的喊了句,就气呼呼的走了,压根不知道,这句话已经落到了有心人的耳朵里。 第49章 小女子爱财,取之有道   清晖园里。   对于红缨的再次到来,阿蛮表现的十分不欢迎。   “我家姨娘腿瘸脑子笨,怕是帮不上文姨娘什么忙了。”   红缨听着其中讽刺,面色丝毫不变,只笑道:“夏姨娘误会了,奴婢这次来,是替我家姨娘送东西来的。”说着,她身后几个丫环便拿了个红漆锦盒来。   锦盒打开,里面躺着两支老山参。   阿蛮扭头看向夏娆,夏娆笑着道:“文姨娘太客气了,不过我这儿不缺药,倒是姨娘身子虚,这些拿回去给她补补吧。”   红缨知道她有所忌惮,又笑着行了礼:“这两支山参,一是为了谢谢夏姨娘救了我家小公子,二来,是我家姨娘想跟夏姨娘讨两丸养颜的丹丸吃吃。”   夏娆见她们竟是为了这丹丸而来,心思就活泛了起来。   “这丹丸药材简单,看做起来却是麻烦,如今我这儿也就剩下两三颗了。”夏娆笑着,从里间的阁子里拿出个白瓷瓶来,递给红缨,道:“这药要入夜时服下,三日一颗。”   红缨接过时,还暗自打量了下夏娆的皮肤,的确通透雪白,一颗小斑点都没有。   等从清晖园出来,红缨忍不住打开药瓶闻了闻,那沁入心脾的花香,更是让她陶醉。   “红缨姐姐,你怎么了?”一侧丫环问。   “没事。”红缨忙合上药瓶,又不舍的瞧了瞧,这才赶忙往文姨娘院儿里去了。   她这厢一走,阿蛮便道:“姨娘莫不是还想从文姨娘身上挣钱?”   夏娆捧着热乎乎的茶喝了口,才狡黠笑道:“她身上也没金山银山,钱自然要从那些个有金山银山的贵人们手里挣。”   主仆两说了会儿话,就见迎春回来了。   迎春将提来的食盒放在一侧,才歉疚朝夏娆道:“姨娘,奴婢没打探到关于芸娘的消息,那些个妈妈们,一听奴婢问起芸娘,就都不吱声了。”   “看来其中有问题。”阿蛮将食盒里的菜一一拿出来摆在暖榻的小几子上,道:“迟些奴婢再想法子去问问。”   “也好,此事不可操之过急。”夏娆盘膝坐在暖榻上,瞧见今儿饭菜格外丰富,忍不住道:“今儿厨房的妈妈们怎么给我这么丰盛的菜?”   迎春解了披风,又掸去身上的雪,才笑着过来道:“是王爷身边的流疆大人过来交代的,往后府里不论是姨娘还是庶出公子小姐们的份例,都跟主母和嫡出一样。”   夏娆挑挑眉,燕王爷打在燕王妃脸上的这一巴掌,倒是结结实实了。   “既然饭菜这样多,你们坐过来一起吃吧。”夏娆往里边挪了挪。   “奴婢不敢。”迎春忙跪下。   阿蛮皱皱眉,也没迎春反应那么大,却只跟夏娆道:“主子们心疼奴婢,但规矩就是规矩,叫管事的知道了,奴婢们可是要挨板子的。”   夏娆闻言,干脆拿了个空碟子给自己拨了两样菜,又盛了碗汤,才笑着道:“那你们搬个桌子坐我边上。”   迎春还要拒绝,阿蛮则笑着拿了个小几子放在脚踏边上,端了饭菜来拉着迎春一起吃了。   烛火幽幽晃晃,闪着温暖的光芒,主仆三人的笑语声也透过窗子传到了外头来,刚回来的燕诀停下脚步,静静朝这儿看来。   青云跟在他身侧,轻声道:“爷可要过去?”   燕诀想了想,才淡淡道:“不去了。之前让你查关于她的事,都查清楚了吗?”   青云点头:“跟之前调查的情况一样,夏姨娘是半年前落水后,性情大变的,在此之前,她守着重病的生母受尽欺凌,奴才想,这也许是她性情转变的原因。”   “夏家人已经入京了?”燕诀问。   “还没,夏家那两夫妇一个虚伪贪婪,一个刻薄自私,来的路上冲撞了微服私访的钦差,吃了几天牢饭。”青云道。   燕诀只朝着映在窗子上那笑得开心的人影看了看,转身回了房间。   青云本想跟进去伺候,暗处的人影便出来挡了他的路,并笑道:“今儿开始,爷的内务就由我来打理了,外面的事,还请青云管家多多费心。”   青云脚步微微僵住,看着面前的男人,沉声道:“你不是一直在暗处伺候吗,现在转到明处来,会替爷惹来麻烦的。”   男人微笑:“爷都有一个更会惹麻烦的夏姨娘了,我又算得了什么?”   青云语塞,只紧绷着脸又朝里间看了看,见燕诀已然到里间去了,这才转身走了。   走时,男人还笑道:“对了,爷吩咐,南烟公主的事,你往后少插手。”   青云皱皱眉,没说什么。   等青云出去,澜沧这才笑着回到里间,给燕诀行了礼:“这次属下擅自做主,还请爷责罚。”   “无妨。”燕诀回到书案后,打开才收到的密信,一一扫过,神色才愈发冷淡了些:“查清楚了那日的事吗?”   “查清楚了,那日的确是南燕公主自己邀请江小姐去藏书楼的。”澜沧道。   澜沧话落,燕诀拿着信纸的手微微一动,幽冷的寒气渐渐溢了出来。   澜沧见状,道:“要不要属下派人日夜盯着南烟公主?”   “不必。”燕诀将信纸烧毁,才轻声道:“派人盯着清晖园,别让夏姨娘现在就死了。”   “属下明白。”澜沧想起夏娆,笑得眼角的皱纹都挤在了一起。   燕诀被赐婚后,燕王府表面的宁静都被打破了。   第二天开始,邀请夏娆去喝茶的帖子更是如雪花一般的飞了进来,好礼更是一件接着一件。   夏娆望着堆积如山的东西,都叫阿蛮一样一样退回去了。   她怎么会不明白,这些都不是送给她的,而是用来讨好燕诀的。虽然燕诀要娶一个名声败坏的公主,那也是皇上赐婚,联的也是皇室的亲,这就意味着,皇上是真把他当自家人了。   但不义之财不可取这个道理,夏娆还是懂的。   如此几日,直到了十五元宵的,夏娆确定燕朗平安无事,这才收拾收拾准备去赴楼子溪的约了。   出去前,夏娆特意来给燕诀报备。   “爷,妾去去就回来,绝不多逗留,也不给您丢颜面。”夏娆乖巧的屈膝着。   “嗯。”   燕诀从里间出来,淡淡应了声,却没有越过她而去,而是在她跟前停下了。   夏娆看着他的衣摆,月白底合靛青色的锦绣华服,腰上是月牙白的锦缎,挂着一块靛青色络子的羊脂玉佩,长身玉立……   还不等她想完,就觉得发髻动了动。   她抬手一摸,便摸到头上多了只簪子。   “别再弄丢了。”他冷冷淡淡的说完,就径直越过她走了。   夏娆连忙回身,却只看到他刚好提步出门的背影。寒风吹起他身上神色的披风,还能看到他冷峻的侧脸。   夏娆抿抿唇角,听阿蛮来传说楼子溪已经到了,这才揣紧了暖手炉出府去了。   文姨娘院里。   文姨娘刚换好今儿的衣裳,一条近乎大红色的刺绣长裙,搭配上赤金的头面,描上大红的胭脂,可谓光彩夺目,更甚至,她发现她的肌肤状态,比刚刚敷过珍珠粉那会儿还好。   “姨娘今儿当真是漂亮。”红缨殷勤的道。   文姨娘自己也很满意,美眸轻转,又拿起那白瓷瓶,笑道:“夏娆这药,的确有效,可惜只有三丸。”   红缨眯了眯眼,上前低声道:“奴婢最近听人说了件事儿,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什么事儿?”   “奴婢一个远房亲戚,就在京城里做些小本生意,据他说,有一次瞧见咱们府上有人,悄悄买下了一处名叫元宝药铺的铺子。这段时间,这铺子里都在装修呢,怕是不日就要开张。”红缨垂眸道。   文姨娘抚着发髻的手微微一顿,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你倒是殷勤,还去打听这个?”   红缨知道瞒不过夏姨娘,这才连忙笑道:“奴婢原也是瞧着这丹丸好,想着私下里再给姨娘多买些来,这件事也是意外打听到的。”   文姨娘也不多追究,转头从妆奁匣子里拿了支金簪来,给红缨戴上,才道:“你如今年纪也大了,到了快要议亲的时候,爱惜自己也是寻常。迟些,你就替我出府好好打听打听,若这铺子是夏姨娘的,以后就有用不完的丹丸了。”   “何止是丹丸呢?”红缨深深一笑。   文姨娘这才转过身,瞧了眼外头又气冲冲从燕朗那儿被赶回来的江郁,笑意略淡了几分:“朗儿越发的没有分寸了。”说罢,这才叫人拿了刚暖好的暖手炉给了江郁,亲昵的带着她一起往前院去了。   这厢。   夏娆坐在楼子溪的马车上,楼子溪就迫不及待的跟她说起今儿街上会出现的热闹来,说到高兴的地方,她脸都是红彤彤的。   夏娆虽也有兴趣,但倒不如她这般的兴奋,在现代她也算什么热闹都瞧过的人了,她现在一心只想赚钱。   “你知道这次我怎么没让宁姐姐跟来的吗?”楼子溪掩唇轻笑道。   夏娆笑着看她,楼子溪便笑道:“宁姐姐家的父母,想将宁姐姐许给燕王府的小公子,宁姐姐怕真的被小公子看上,这才不敢来了。”   “小公子?”夏娆不解:“可江家不是没跟燕王府解除婚事吗?”   “之前江家出事,按照京城里的惯例,都是要解除婚约撇清关系的,不过文姨娘倒是个仁厚的,不仅没有解除婚约,我听宁姐姐说,甚至还有五品官员家的夫人,相中燕小公子一表人才,想要主动求亲的,结果文姨娘都拒绝了。”楼子溪道。   夏娆眼睛眨巴眨,在她看来,文姨娘可不是什么重情义的人,否则,她当年也不会明明燕王妃的娘家待她有养育之恩,她竟会爬上姐夫的床了,还跟燕王妃斗了这么多年了。   想起文姨娘对燕朗,和对江郁的态度,夏娆心里冒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马车停下,楼子溪这才又变得乖巧文静起来,还朝夏娆眨眨眼,道:“在我爹爹面前,我一向都很文弱的。”   话落,就见个身材高大长相粗犷的男子出现在了马车边,他那气势汹汹的,夏娆都禁不住停滞了呼吸,直到他满眼怜爱的飞奔到楼子溪身边,语气轻轻的哄着问:“溪儿,坐马车累不累?爹爹给你泡好了你爱喝的茶,现在水温应当刚刚好了……”   楼子溪似乎习惯了,笑盈盈的朝他轻声细气的道:“多谢爹爹。”说完,又介绍了夏娆。   楼敬转头一瞧,瞧见也是娇娇小小文文静静的夏娆,也笑起来:“早闻夏姨娘大名,请楼上坐吧。”   夏娆看他还是正常的,这才笑着下了马车,随他们父女上楼去了,只不过楼敬是时时刻刻黏着楼子溪,嘘寒问暖,那当真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楼子溪一个眼神,他就乖乖听话照办去了。   夏娆有些羡慕,回想起穿越之前,也就师父那个糟老头子待她好些,而所谓的父母至亲,早都已经模糊了。   就在夏娆要跟着她们父女进房间之前,一道熟悉的笑声传来。   夏娆回头,就看到了对面房间里正与人说话的凌北墨。   凌北墨还是那般的风流倜傥,一身大红色的广袖长袍越发衬得他邪气,他就那样懒懒的倚在宽大的椅子上喝着酒,而他身边,或站或跪着七八个衣着轻薄姿容妖艳的女子正笑着伺候。   很快,那道门就被从里头出来的侍从关上了,夏娆也收回了目光。   “姨娘。”阿蛮看了看她,皱皱眉道:“贵人们三妻四妾,也是很正常的,不过奴婢看着,十三皇子对您……”   “说什么傻话,他是天上云,我是地底泥,本就八竿子打不着。”夏娆倒是没有觉得伤心难过,只是一想到这古代男子都将三妻四妾当做寻常,就有些失望而已。   说着,就进房间去了。   而凌北墨,端着酒杯的手却微微紧了几分。   坐在他对面的人见状,深深笑起来:“难道真如外面传言,十三皇子是真的看上了燕诀的妾?”   “看上她,也只是因为她是燕诀的妾而已,世上美人这么多,谁会那么傻,把一颗心都放在一个女人身上。”凌北墨笑着说完,便有女子贴到了他怀里开始敬酒了。   凌北墨哈哈笑着,搂着女子就到垂着帘账的里间去了,不一会儿,笑闹声就传了出来。   而坐在他对面的人,却是阴沉沉的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才朝里间笑道:“在下相信十三殿下是个可靠的人,您放心,这次您要的东西,很快在下就会送到殿下府上。”   说罢,满意的带着人离去了。   而里间内,那已经被扒得香肩半露的女子见凌北墨动作停住了,忍不住往他身上一缠,笑道:“殿下怎么了,莫不是还想着那妾……”   凌北墨嘴角笑容一寒,直接掐着这女人的脖子将她提起来抵到了推开的窗户边,微笑:“爷在想什么,还轮不到你来猜。”   “殿下,奴家只是……”   不等那女人说完,凌北墨已经径直从二楼,将她扔了下去。   屋子里的其他女子似乎都被吓住了,凌北墨却邪气一笑:“都愣着做什么,还不来给爷敬酒?今儿可是元宵,若是不把爷哄开心了,爷就把你们都买回去做奴婢!”   众人见他还在开玩笑,这才放心的继续玩乐起来。   隔壁。   夏娆看着在楼敬面前乖得像只小白兔似的楼子溪,找了个借口,就带着阿蛮下了楼。   出来后,夏娆又领着她快步去找了间成衣铺子,买了两件半旧的男装换上,这才先往元宝药铺去了。   元宝药铺已经装修完毕了,阿蛮拿钥匙开了门,瞧见里面已经大变了样,才道:“看起来还不错。”   “想夸我就大声的夸。”夏娆满意的看了看,笑道:“这药铺到时候,全部用来做贵人们的生意,卖的全是美容养颜的药、茶和药膳,回头你再帮我招两个听话的大夫来就行。”   “您这么好的医术,不给人看病,真是浪费了。”阿蛮淡淡说着,倒也没有强迫的意思,她只是想,当初她娘亲若是有人给好好看病,也不至于活活病死。   夏娆看了看她,笑着没说话,医者仁心,悬壶济世,她没有那么大的能耐那么大的心,但也会力所能及的攒一攒善缘。   等确定元宝药铺没问题,二人这才开始今儿真正的目的,去拍卖江家的产业了。   拍卖行就在离元宝药铺三条街外的一处地方,因为江家乃是被贬黜的朝廷命官,家产自然卖不上高价,而且好东西也早就有关系的人拿走了,剩下的都是些鸡肋。   可鸡肋也有鸡肋的好处。   夏娆听到上面开始拍卖一处城郊边上的大宅子时,立即举起了手。   “您听清楚了,那宅子就两间屋子,剩下的都是杂草丛生的荒地,也就有堵墙围起来了而已,您买这个,还不如去乡下买块地呢。”阿蛮提醒她。   周围的人也都笑起来,觉得这都要买的,必然是个傻子。   夏娆不理他们,笑嘻嘻的看上头拍卖的人,笑道:“那地方,当真只要二百两银子?”   “您说的没错,二百两银子,一共一百亩左右的面积,您要是要买,咱们这儿当面银货两讫,童叟无欺。”那人看冤大头般看着夏娆。   夏娆也笑眯眯的,立即拿着银子就去办了。   接下来,那人又开始拍卖了:“剩下的这处地方可是块好地方,不仅北边还临着府衙,还右边通着街市,绝对的可以夜不闭户,安安全全,还是一处四进的大宅子,只卖五百两!”   说完,场下又安静极了。   阿蛮还想去打听打听,谁曾想夏娆又举起了手。   场下所有人又都捂着嘴笑起来。   阿蛮凑到夏娆身边,提醒:“这宅子肯定有问题。”   “这样的宅子只卖五百两,还是四进的,没问题才怪了。”夏娆笑盈盈的,拿着银子就去办事了。   阿蛮:“……”   没多久,阿蛮就知道那宅子的秘密了,宅子倒是好的,也不亏,就是邪性,听闻当年江家为了拿下那处宅子,逼死了住在里头的一家八口,上至八十岁老人,下至三岁小儿,无一不剩的全部服毒自尽在里头,死状极其惨烈,就连过路算命的都说里面邪气重。   接下来,夏娆又买下了江家七八个个无依无靠只得等着被卖的仆人和十匹马八匹骡子,马和骡子倒是实惠价,就是老马老骡子,都没人竞价她就轻松拿下了。   “这位公子,这是您的票据和钥匙,请您收好。”   夏娆离开时,这拍卖行的掌柜可是亲自来送她这个冤大头。   夏娆依旧笑盈盈的,出了门,就瞧见那七八个下人一脸死气沉沉的等在外头。她一来,那些人就都纷纷跪下喊了主子。   “你们都擅长做什么?”夏娆瞧着时辰不早,问道。   众人面面相觑,里面一个看起来年约五十的婆子这才先走了出来,规规矩矩行了礼,道:“奴婢们原本都是最下等的下人,没在主子近前伺候过,这里有两个曾在厨房帮忙,有一个是马房的,剩下的基本都是看门的。奴婢在江府的时间最长,一直管着洗衣房的事。”   夏娆看了看她,眉眼平和,衣裳整齐干净,发髻也一丝不乱,虽也带着几分惶惶之色,方才吐字却清晰镇定。洗衣房是府里最辛苦的地方,她既是管事,还这么温和,可见是以德服人才管得下那一帮天天做苦活的人。   “妈妈怎么称呼?”夏娆笑问她。   婆子见她如此和颜悦色,意外的抬抬头,又忙垂眸应下:“奴婢姓张。”   “张妈妈,你们可怕鬼神之事?”夏娆又问。   其他人似乎有些迟疑,却听张妈妈沉静着道:“奴婢不怕,奴婢死活就一个人,对鬼神虽有敬畏之心,却也不会畏惧到不敢直视的地步。”   其他人一听,也跟着冷静下来,上前附和。   夏娆这才拿出一串钥匙给了张妈妈,又让阿蛮拿了一锭银子来给她,道:“既如此,你们暂且去府衙边上的那处宅子住着,等我处理好了手头上的事,我自会来告诉你们接下来该做什么。”   张妈妈望着钥匙和银子,怔了下,这才忍不住抬头望着夏娆:“奴婢……”   “我信得过我自己,我觉得张妈妈能替我管好的。”夏娆笑着道。   张妈妈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感觉,她们被扔在拍卖行,被人像猪狗一般呼来喝去已经好多天了,她曾还盘算着,要么就一根绳子吊死算了,从未想过,新主子会待她们好,还这般信任她们。   张妈妈掩起眼底的情绪,带着众人跪在地上,给夏娆了磕头:“奴婢们等着主子过来。”   夏娆弯起眼眸,这才带着阿蛮赶往天香楼去了。   等去成衣铺子换好衣裳,急匆匆往天香楼里走时,就见到了醉醺醺一身酒气的凌北墨忽然出现在了她面前,不由分说的揽着她的腰,径直飞入了黑夜里。 第50章 真是无耻至极   风呼呼的往脸上吹,还伴着凌北墨身上的酒气。   等好容易停下来,夏娆还没来得及问他发什么疯,他就将她抵在了墙边,俯身吻了下来。   夏娆现在被冷风吹得头脑冷静极了,任他帅过吴彦祖,也在他的呼吸垂落脸上之前,抓着他手肘处的穴位狠狠一摁,便将他推开了去。   “十三殿下若是想女人了,回皇子府去要多少有多少,何必如此作践妾身。”夏娆方才不得已推开他,但面前这人,说到底,是可以杀了她都不用负责的人,所以她虽生气,语气也尽量平和。   寒风一吹,凌北墨这才激灵一下,从醉意中清醒了过来,又侧身看看带着几分怯意的她,唇角勾起:“害怕了?”   “……”天底下哪有那么多不怕死的。   “殿下若是没有别的事,妾身先告辞了。”夏娆裹紧了斗篷,转身就要往巷子口走,凌北墨的身影却堵了上来。   夏娆抬头看他,他却邪气一笑,揽着她的腰便飞身上了屋顶,才道:“你放心,我不会勉强你的,今晚你就陪着我说说话。”   说罢,他便解下自己的斗篷铺好,绅士的请夏娆先坐。   夏娆捉摸不透他在想什么,但对于凌北墨,她只想敬而远之。   “既是元宵,若没有美酒,这景赏着岂不是毫无趣味?”夏娆想了想,乖顺的坐下。   凌北墨瞧着笑盈盈的她,仿佛软绵绵的一团……肉包子,娇憨可爱,让心绪繁杂的他,也起了暂时抛开一切好好歇一晚的心思。   “那你等着,我去买。”凌北墨笑。   “要吃城南那家的酱牛肉!”夏娆生怕他走的不够远,特意说了间离这儿老远的铺子。   “你倒是敢使唤起本皇子了?”凌北墨微笑,走之前,认认真真盯着夏娆的眼睛,道:“你好好在这儿等我,若是敢逃了,下次我可不会这样轻易饶了你了。”   夏娆看着他狐狸般的长眸凝着几分捉摸不透的深意,只连连点头应下,但她若是不逃,楼子溪见自己总不回去,事情肯定会闹到燕王府去,到时候可不是凌北墨饶不饶她的问题了。   等夏娆确定凌北墨离开了,便小心翼翼的起身在屋檐四处看了看,见屋檐一侧有个干草垛子,这才攀着屋檐的边缘跳了下去,又到街边雇了辆马车,飞快的往天香楼去了。   凌北墨回来时,看到孤零零铺着的斗篷,提着酒坛的手无力往身侧一垂,淡淡的笑:“小娆儿,你当真骗了我。”   说罢,他也未离开,而是兀自坐了下来,一个人将酒喝了。   天香楼。   夏娆刚下马车,就看到了正沉着脸在门口等着的阿蛮。   “阿蛮……”   “姨娘没事吗?”   夏娆话未说完,阿蛮就匆忙跑了过来,湿润的眼底满是愧疚。   夏娆还是第一次见她这般,连忙朝她笑道:“瞧,头发丝儿都没断一根。时辰不早了,咱们赶紧上楼去吧。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阿蛮看她还是活蹦乱跳的,这才点点头,指着被她扔在一边的好些个油纸包。   夏娆见万事妥当,便与她一起上楼去了。   到时,楼子溪也在琢磨着要不要派人去找她,见她过来了,才欣喜道:“夏姨娘,马上就要放烟火了。爹爹叫了楼里十八道招牌菜,咱们边吃边瞧。”   夏娆将带来的东西给她,笑道:“这些都是用来做点心时可以放进去的香料。”   楼子溪笑弯了眼睛,刚好外面放烟花的声音想起,她便拉着她去窗边看烟花了。   街上已经是人头攒动,漂亮的元宵花灯挂满了整条街,璀璨的烟火照亮漆黑的天空,就连护城河里的水都变得斑斓起来。   天香楼的饭菜也格外的可口,吃过饭,她们又由楼敬陪着出来看戏法猜字谜,一直到亥时初,楼子溪才依依不舍的送了夏娆回王府。   从侧门进府,府里请来唱戏的戏班子都还没停。   “说是老太妃喜欢听戏,主子们便都陪着。”迎春一边替夏娆解了斗篷,一边笑道:“而且今儿王爷高兴,又给各房赏了不少的吃食来,奴婢想着您也吃不上,到明儿就浪费了,便自己做主,给院子里的下人们分了。”   “你下次也给你自己留些。”夏娆瞧着脸蛋红扑扑的迎春,坐在火炉子边喝了盅热茶,待手脚都暖和了,这才瞧着带回来的小兔子花灯,问道:“世子爷也在看戏?”   迎春摇头:“世子爷中午家宴吃过饭,就出府替老太妃卖下面县城的馄饨去了。”   迎春说着说着,又叹了口气:“不过往年世子爷也一直是这样,老太妃不喜世子爷,不承认他是王府的子嗣,不仅正宗的宗庙祭祀不许他参加,便是过年过节的,也会找借口让他离开。”   “王爷不管吗?”夏娆瞧着,燕王爷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   “王爷是孝子,从不忤逆老太妃。”迎春说着,便去外头打热水准备伺候夏娆洗漱了。   夏娆撑着下巴想了想,这才提着小兔子花灯出去了。   等到燕诀快马加鞭亲自买了馄饨回来时,已经到了寅时末了。   刚进清晖园,就发现院子各处挂满了五彩的花灯。   “是姨娘命人布置的,说今儿元宵,也该热热闹闹的。”澜沧跟上来浅笑道。   燕诀望着这些明亮的灯,清寒的长眸终是浮上了抹异色。   第二天天刚亮,夏娆就被阿蛮摇醒了。   “一大早怎么了?”夏娆懒洋洋的坐起身打着哈欠伸着懒腰,还挠了挠后背,挠不着又噘着嘴扭过背喊迎春:“快来帮我挠挠。”   说完,发现房间没声响,她这才掀开了眼皮,瞧见了低着头站在一侧的抿唇偷笑阿蛮和迎春,还有坐在一旁捧着本书的的燕诀。   夏娆赶忙捋了捋自己的头发,又搓了搓睡僵的脸,笑着道:“爷怎么来了?”   “出来用早膳。”燕诀想着她方才懒散自由的样子,嘴角抿起丝笑意,便去隔间了。   夏娆不敢耽搁,连忙招呼迎春阿蛮过来服侍更衣了,一边更衣还一边问:“爷来了多久了?”   “寅时末就来了,那会儿奴婢想叫您,谁知您砸吧嘴喊着要吃馄饨,爷就命奴婢们热馄饨去了。爷好像就一直在这屋里看书,也没休息。”迎春战战兢兢的道。   夏娆努力让自己不觉得尴尬,反正都是一起睡过觉的人了,也不讲究那些个了。   赶忙收拾妥当出来,燕诀才兀自拿起白瓷的勺子,开始用早膳了。   一桌八样点心外加两碗馄饨,夏娆才来,馄饨的香味儿就传了过来,清亮的撒着葱花的汤,里面十几个半透明状的小馄饨,夏娆一勺子一个,不一会儿一碗馄饨就已经下肚。   “你父母昨夜已经到京城。”   燕诀见她放下碗筷,这才道。   夏娆想起厚颜无耻的夏家人来,皱了皱眉。   “我已经让人盯着了,他们暂时还不会闹出什么事来,不过此番入京,他们似乎带上了你的弟弟。”燕诀又道。   夏娆眼底更沉,夏家这两不要脸的,连小孩子也不放过么。   “往后清晖园的事,由澜沧负责,你若是有什么需要,找他便是。”燕诀说完,澜沧已经进来,说上朝的轿子已经安排好,燕诀这起身才走了。   “爷似乎对姨娘越发上心了?”迎春来收拾碗碟的时候,忍不住笑道。   夏娆捻了块点心塞嘴里,鼓着腮帮子没说话,燕诀这人阴晴不定的,谁知道他怎么想呢。   用过早膳,夏娆准备去看看燕朗,毕竟听迎春说,昨儿晚上他因为跟江郁的婚事,又大闹了一场,撕裂了伤口疼得晕死了过去。   不过刚走过湖上那道桥,就瞧见了迎面而来的红缨。   红缨脚步匆忙,似乎有什么急事,瞧见了她,这才舒了口气般赶忙迎上来,道:“奴婢正要去找夏姨娘呢。”   “可是为了小公子的事儿?”夏娆问。   红缨摇摇头,又警惕的四下看了看,这才小心翼翼的凑到夏娆跟前道:“奴婢是为了您来的,今儿一早,奴婢随姨娘去给王妃请安,正巧见到角门的婆子来告状,说有人看到夏姨娘您悄悄在府外买了处药铺,好像叫什么元宝药铺。”   夏娆皱皱眉,没想到文姨娘这都察觉到了。   红缨看她似有忧虑,这才又道:“原本姨娘买个铺子也正常,但不该是这处铺子。”   “这铺子闹鬼不成?”阿蛮问。   “倒是不闹鬼,但这铺子原本是一年前因谋反之罪而被满门抄斩的一位官员家的产业,王爷早就三令五申,不许王府的人沾这家人的东西,之前府里有人不懂事想沾手,结果直接被王爷赶出了府。如今王爷若是知道夏姨娘您居然买下了这铺子,只怕……”   红缨说起来,都是一副惊惧之态。   可夏娆分明记得那掌柜的说过,那是他经营了多年的铺子。   夏娆嘴角微微勾起些,才故意问红缨:“文姨娘让你来,可是有什么法子?”   “这……”红缨一副为难的模样,看了看夏娆,道:“我们姨娘若不是看在夏姨娘您屡次救了小公子,也不想沾手,但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您赶紧跟这处铺子撇开关系。您才入府不久,王爷不会心慈手软的,至于那处铺子,奴婢倒是有一个良籍的大哥,您若是不介意,暂时把房契上的名字,改成他的。”   说完,红缨又立即补充:“您放心,奴婢们一辈子在王府伺候,定不会真的吞了您这铺子。”   夏娆倒是不担心他们吞这么铺子,五十两的地方,文姨娘还不知小气到如此。   他们的真正目的,应该是拿着这个不能说的把柄,永永远远的威胁她吧。   “办法是个好办法,可惜了。”夏娆叹气。   红缨不解,夏娆这才惋惜的看着她,道:“可惜我压根没买什么铺子,不需要用上这么好的办法了。”当初她让阿蛮买下铺子时,就特意叮嘱不要用真名,只要那掌柜的不吱声,府衙的官员花点钱贿赂下睁只眼闭只眼,很利落就办好了。   红缨张张嘴,才青着脸看着夏娆质问:“姨娘方才是拿奴婢逗闷子呢,铺子要不是您的,您早说不就完了!”   夏娆看着气急败坏的她,微笑:“我就是想看看,你们打的什么主意。”   “你——!”   “对了,我昨儿出去赏灯,瞧见个灯谜,始终猜不出后半句,还请文姨娘帮忙看看。”夏娆目光幽寒起来,盯着红缨道:“这谜面儿只有五个字,叫狸猫换太子。”   红缨听不懂她说什么,气呼呼的回去,便把话儿跟文姨娘说了,还道:“这夏姨娘还真把自己当根葱了,也不照照镜子看看她算什么东西,乡下来的无知村妇,也就是个一辈子下不了蛋的野鸡……”   红缨话未说完,脸上就狠狠挨了文姨娘一个巴掌。   红缨捂着被打肿的脸,又羞又怕的看着文姨娘,不解道:“姨娘,奴婢做错了什么……”   “从今往后,不许再去招惹那夏娆!”文姨娘脸色微微白着,等呵斥完,已然是腿软的跌在了一侧的软塌上。   这厢,夏娆一边往前走,阿蛮一边问:“姨娘,谜底是什么?”   夏娆笑起来:“狸猫换太子,以假充真。这么有名的戏曲你没听过?”   阿蛮眯起眼睛看她:“都有‘太子’二字了,谁这么胆大包天敢唱这个?”   夏娆这才反应过来,嘿嘿笑着敷衍了过去。   阿蛮又问起了昨儿买下的江家的宅子,道:“幸好那里也是用假名字买的,否则叫文姨娘查出来,还不知惹多少是非。不过奴婢还是不明白,一片荒地您买了做什么?。”   “你可听说过一种名叫长生草的药材?”夏娆问阿蛮。   阿蛮摇头,夏娆这才笑盈盈的道:“江家那处荒院子里,种的正是此类药材。这药材算不上罕有,却也绝对名贵,只是生长周期短则三四年,长则七八年,全看气候,而且这药粗糙,只要一块没人踩踏的地,就能自己生长。”这些,可全都是之前夏家为了讨好江家时,打探出来的。   阿蛮这才恍然大悟:“听说江家在出事前,大管事都跑了,这宅子这么久无人打理,大家怕是都忘了里面种着什么了。”   夏娆点点头,阿蛮还要继续问问另一处宅子的事儿,就见到了此时正在路中央等着的熟人。   看到来人,阿蛮的脸都黑了。   香莲只抬头看了看夏娆,又垂眸侧开了身子,冷淡道:“公主在湖心亭等您,请吧。”   阿蛮立即拉住夏娆。   香莲见状,又道:“公主已经知会过王爷王妃了,现在夏姨娘不必去做任何事,只需要好好陪着公主。”   阿蛮不放心,却也知道夏娆没得选,毕竟她现在,也只是一个商户之女,一个妾罢了。   走过湖边的转角,踏上那条铺的平整的小路,夏娆就看到了此刻正坐在湖心亭里憔悴病弱的凌南烟。   凌南烟也发现了她,只是瞧见她走过来的一瞬,手里的茶碗都没抓稳,砰的一声摔碎在了地上。   “公主殿下。”夏娆瞧见凌南烟几乎咬破的唇角,垂眸行了礼。   “夏妹妹怎么还与我这样客气。”凌南烟说完,看了眼香莲,香莲便立即惊惶的跪下来收拾地上的碎瓷片了。   夏娆瞥见香莲俯身时,脖颈上那触目惊心的淤青,再看看面前柔柔弱弱仿佛风都能吹散的凌南烟,抿起浅笑:“公主身份尊贵,妾不过平民,怎么敢跟公主无礼。”   “你这样说,便是与我见外了。”凌南烟咳嗽了几声,才起了身来,走到凉亭边自嘲的笑道:“我虽有公主之名,却早已是皇室的污点,如今,又差点害了世子。夏妹妹,我是真的羡慕你,虽然身份低微,却能得世子的宠爱。”   凌南烟说完,侧身看着面前的夏娆,凄凄道:“你说,我是不是该死了算了?”   “公主殿下福寿无双……”   “你也一定希望我死了算了吧。”凌南烟微笑打断她的话,看着她那漂亮白皙的小脸,声音越来越压抑扭曲:“我一死,世子爷就不必背负我这个污点了,你也不必担心有人跟你争宠了。”   这都哪跟哪啊?   夏娆还没想出如何安抚,就见凌南烟抬脚往湖里跳下去了。   夏娆的心都跳到了嗓子眼,飞身扑过来,才终于勉强抓住了她的胳膊,朝身后大喊:“快去找人来!”   “是!”阿蛮赶忙转身就走了。   夏娆这才望着一心求死的凌南烟道:“公主殿下,您何必这样想不开,世子喜欢你,可从没把你当做负担啊!”   凌南烟半截身子已经浸入了冰冷刺骨的湖水里,她眼睛里含着泪,哽咽的望着夏娆:“你说的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世子爷待您的真心,我们都看得到。”夏娆觉得自己胳膊都要脱臼了:“公主殿下,您别松手,我这就拉你……”   夏娆话未说完,后背一阵钝痛狠狠传来。   她扭头,就看到了一边流泪,一边拿着手臂粗的木棍狠狠往她后腰和腿上打去的香莲。   夏娆也是不明白了,自己还拉着凌南烟呢,她莫不是想凌南烟死?   “香莲,你在做什么!”夏娆立即朝香莲喊道。   可香莲只是哭,一边哭,一边毫不留情的击打着夏娆毫无防备的后背。   夏娆疼得浑身都快失力了,只得朝凌南烟道:“公主,你先抓着亭子的边缘,我先解决香莲……”   “你想要我死吗?”凌南烟死死抓着她的胳膊不放。   夏娆皱眉:“我不是要你死,但现在你若是不松手,我们都得死。”   说完,夏娆就发现凌南烟笑了起来。她苍白的脸上,嘴唇却意外的艳红,此刻更犹如吃人的女鬼般狰狞可怕。   夏娆终于想明白了,凌南烟哪是想要自杀,她是要用这种办法,让香莲这个废棋杀了自己!   夏娆想明白这一点,立即想要甩开凌南烟。   但凌南烟只是将指甲深深抠入夏娆手臂的肌肤里,还笑着问她:“甩开我,你这白嫩的手臂就要废了。”   夏娆真是气不过这神经病,就在她拔下发簪打算先让凌南烟松手时,凌南烟忽然惊恐大喊起来:“夏姨娘,我把世子妃的位置让给你就是,你不要杀我,求求你……”   夏娆察觉不对劲,立即回头看去,就见以燕诀为首的王府之人全都来了。   而这时,还紧抓着她不放的凌南烟忽然松手,往湖底沉了去。   燕诀当即跟着跳了下去,阿蛮赶来扶住夏娆,香莲就跪在地上哭了起来:“王爷王妃,你们救救公主,夏姨娘她非要把公主推下去淹死。”   “她真是放肆!”燕王妃睨了眼夏娆,立即呵斥着身边的人:“还愣着做什么,胆敢谋害公主性命,立即把她拉下去乱棍打死!”   话落,四五个婆子上前便用力押住了夏娆的胳膊。   夏娆现在后背和双腿疼得几乎没知觉了,她们一过来,她便无力的跌在了地上。   “王爷,奴婢去叫人之前,明明看到是公主自己往湖里跳的,我家姨娘只是拉住了公主。”阿蛮看到后面沉着脸的燕王,立即跪在了地上。   燕王妃轻嗤:“你们主仆打的什么主意,本妃岂会不知道?夏娆心胸狭窄,见不得世子将迎娶公主,便趁机要置公主于死地,一个小小的妾,竟如此不知规矩心狠手辣,不说王府,就是一般的家族也容不下。”说罢,燕王妃又立即让人将阿蛮也押了起来。   争执间,燕诀已经抱着浑身湿透的凌南烟出来了。   不过凌南烟本就病着,如今凉水一浸,本就苍白的皮肤如今都变成了乌青色。   夏娆看着燕诀黑沉可怕的脸,微微咬着唇,轻声道:“世子,妾身不曾害公主……”   夏娆话未说完,燕诀那带着恨意和薄凉的目光已经看了过来。   夏娆冷静下来,安分的垂下眼帘,轻声道:“公主危在旦夕,妾身先给她……”   “不必了。”燕诀冷淡拒绝完,也没理燕王妃,只看向澜沧:“立即将她们主仆扔去柴房关押,公主若是有失,立即让她们二人陪葬!”   燕王妃皱眉,明明她都可以直接用这个理由彻底除去夏娆。   “世子,这件事……”   “公主昏迷,儿子就多留了。”燕诀冷淡的说罢,便抱着凌南烟走了。   燕王妃不甘心这么好的机会就这样浪费了,直到澜沧中气十足的声音呵斥来:“还愣着做什么,还不把夏姨娘主仆押下去!”   说罢,澜沧看到香莲身侧那根沾满了血的棍子,又看看虽然顺从着,但眼底却清明到近乎冷漠的夏娆,暗自皱皱眉。 第51章 打翻醋坛子   潮湿的柴房里,夏娆和阿蛮一起被扔了进来。   阿蛮连忙去扶夏娆,柴房的门也在这会儿砰的一声关上了,还带起一股冷风,冻得夏娆打了个哆嗦。   “姨娘……”   “我没事,阿蛮,先生火吧。”夏娆从衣袖里摸出一支火折子给她。   阿蛮看她眼眶湿都没湿,忍不住问她:“姨娘不觉得委屈吗?”   “委屈什么。”夏娆又捡了手边的两块干木柴给她。   “世子爷居然这样不信任你,明明今儿还那般高兴的跟您一起用早膳。”阿蛮道。   夏娆的手顿了顿,这才扬起嘴角:“他就没信任过我,而且迟早我们要离开,去过我们逍遥日子的,他信不信任也无所谓了。”   阿蛮见她能想得开,也才暗自松了口气。她见过太多女子为了男人要死要活的了,就连尊贵如南烟公主,也能使出这么下作的手段来。   主仆两生了火,这才倚靠在木柴堆边歇了下来。   就是过了晚膳的点,外面也没有送饭来的意思。   “夏姨娘?”   忽的,窗外传来声响。   阿蛮忙起身走过去,警惕问道:“是谁?”   “是我啊。”燕朗站直了些,却扯到背后的伤口,疼得他差点眼泪都出来了。   阿蛮回头看看夏娆,见夏娆点头,这才拉开了窗户。   窗户一打开,燕朗就递了个食盒进来,朝里头道:“这里有饭菜,还有迎春准备的药,夏姨娘你放心,我一定会去三哥那儿给你求情的。”   夏娆瞧着猫在外头冻得直哆嗦的他,心底终是漫起暖意,但还没道谢,就听燕朗道:“你当时下手就该更狠些的,这个南烟公主,我瞧着也不顺眼,淹死她得了。”   夏娆:“……”他还真以为自己要杀凌南烟呢。   “公主现在怎么样了?”夏娆问道。   “她还在王府里呢,三哥把手边的事儿都放下了就照顾着她,可真是个麻烦的女人,不过好在母妃派人去请太医,被三哥给拦下了,不然你现在就得被宫里那些人给杀头。”燕朗不满的咕哝着。   话未说完,外面便传来了动静,吓得燕朗在外放风的小厮连忙跑来,拉着他又翻墙走了。   阿蛮也将窗户关好,将食盒藏了起来,不一会儿,就见柴房们被打开,青云走了进来。   青云身边的人立即将阿蛮带了下去,只留了夏娆在屋子里。   “青云管家又是为了合作的事而来?”夏娆拨了拨火堆。   “姨娘是聪明人。而且这一次您也该看出来了,南烟公主心机深沉且手段狠毒,这样的人若是进了门,您不会有好日子过的。”   夏娆扬起小脸笑看着他:“青云管家高看我了,我没有别的想法,只想本分的留在世子爷身边,至于世子爷喜欢谁宠爱谁,都与我无关。”   青云暗自皱眉,他不明白,明明只要跟自己合作,就可以压制住凌南烟,甚至过得更好,为何夏娆还要屡屡拒绝?   “夏姨娘不怕公主根本容不下你吗?”   “那也是一年以后的事了。”夏娆微笑,一年以后,她一定会离开这个鬼地方的,所以她可不想卷进更大的麻烦里。   青云见她果真是冥顽不灵,也没有继续再劝,只是语气冷淡了些:“既如此,奴才就不打搅姨娘了,不过姨娘要记住,这是最后一次机会。”   “我还伤着,就不送了。”夏娆依旧笑着。   青云既佩服夏娆能如此坚定,却也可惜,毕竟若是她再不肯合作,怕是见不到明儿的太阳了。   前院内。   燕王妃亲自守在凌南烟所歇着的房间外,而燕诀则留在里间,被凌南烟紧紧拉着,一步也不得离开。   大夫看过以后,面色凝重的摇摇头:“公主本就大病未愈,如今寒毒入体,就算此番能好,往后怕也要留下病根。”   凌南烟苍白的脸上泪珠连连,楚楚可怜的望着燕诀,哽咽:“世子,既如此,不如就让我死了罢了。”   燕诀自然不会让她死:“我立即让人去请太医。”   “不必了。”凌南烟拉着他的手,凄凄的笑:“夏姨娘已经恨我至此,便是这次活了,下一次,她也不会放过我。我知道世子喜欢她,既如此,倒不如让我死了,也不叫世子为难。”   燕诀明白凌南烟的意思,她要夏娆死。就算今晚他不杀夏娆,明日消息传到宫里,皇上一样容不下夏娆。   等到凌南烟哭哭啼啼的歇下,已经是到了后半夜。   燕诀出来时,昏昏欲睡的燕王妃立即叫住了他。   “世子,这次的事情不止下人们,就连我们都是有目共睹。你专宠妾室无妨,可如今她竟然恃宠而骄到敢对皇室公主下杀手,若是你不早点做决定,明日这罪,怕是王府也扛不起。”燕王妃目光凛凛,已是非要逼燕诀下杀了夏娆的模样。   “多谢母妃关心。”   燕诀说罢,提步便出去了。   燕王妃气急,还要再跟上去,好歹被秦妈妈拉住。   秦妈妈看着迫不及待的燕王妃,轻声劝道:“这件事,最好的办法,便是王妃您明儿一早入宫去。”   “入宫?”   “是。”秦妈妈点点头,阴冷一笑:“您是王妃,自然要为了王爷、为了王府考虑,如今出了这等事,是世子爷不听劝,你只管大义灭亲就是,便是传出去了,也没人敢说您一个不是。”   燕王妃心思一动,会意过来,赞许的看了看秦妈妈,就带着她回去准备更衣入宫了。   燕诀一路回了清晖园,才看到了等候的澜沧。   澜沧上前一步,行了礼:“属下问过盯着南烟公主的人了,今日之事,的确与夏姨娘无关,是南烟公主自己的主意。”   “王妃明日一早会入宫,你想办法拦下来。”燕诀目光阴沉了几分。   “那南烟公主那里如何交代?”   燕诀回身在书案边坐下,似乎在沉凝着,修长的手指缓缓的叩在椅边,直到半晌后,燕诀才终于望着这漆黑的夜,做了决定。   一大早,夏娆还未睡醒,就被人一盆凉水浇了个透。   “世子爷吩咐,今儿开始,夏姨娘便是公主的奴婢,要当牛做马的伺候,公主何时消了气儿,夏姨娘何时再回清晖园伺候。”   吊着嗓子的婆子冷笑着说罢,一把抓着夏娆的头发就把她往前院拖去了。   夏娆疼得忙捂着头皮,趔趄着跟着这婆子边走边道:“您轻点儿,万一我秃了,公主瞧着也不高兴不是?”   “呵,您还怕秃呢?”婆子手下越发用力了些,夏娆觉得她肯定都拽下自己一大把的头发了。   等好容易被带到了前院,刚进房,夏娆就被婆子一把推在了地上。   凌南烟正由人服侍着喝药,瞧见如此狼狈的夏娆时,立即咳嗽起来,顺势推了把那服侍汤药的丫环。   丫环手下不稳,滚烫的汤药往后一翻,便径直夏娆的前襟,烫的她脸都白了。   “奴婢……”侍女吓得赶跪下来直哆嗦。   坐在一侧的燕诀,却只看着烫到眼泪直流,但却哼都没哼一声的夏娆,淡淡开口:“公主仁善,留你在此伺候,还不谢恩?”   “是。”夏娆疼得声音都微微颤着,跪伏在地,给凌南烟磕了头。   凌南烟咬着唇角,虽然这并不不是她的意思,但方才如此折磨夏娆燕诀都没吭声,她心底的确舒坦了些。   “世子不是还要去上早朝吗,这儿有夏姨娘伺候就行了。”凌南烟咳嗽了几声,虚弱又体贴的道。   燕诀看着始终低眉顺眼在一侧的夏娆,总觉得心里有些闷堵。   “夏娆。”   “妾身在。”夏娆跪着挪了挪。   燕诀看着她还这般的冷静,眉心才微微拧起,起身便走了。   燕诀一走,便凌南烟将侍女都打发了下去,睨着夏娆,浅笑:“夏妹妹方才怎么不告状呢,说是我故意陷害你的。”   “世子爱慕公主,怎么会信我这妾的三言两语。”夏娆淡淡应答。   “也是,毕竟世子爷爱慕的是我,所以你这个妾留着,也只是碍眼。”凌南烟说完,瞧了瞧一旁烧的正旺的炭火,嘴角勾起,扯落手腕上那串由一颗颗细小的琉璃珠子串成的手链扯断,直接扔到了炭火盆里。   夏娆皱眉。   凌南烟却只道:“怎么,瞎了吗,还不去捡起来?”   夏娆手心紧握着,认真抬头看着凌南烟,道:“公主当真要妾身这么做吗?”   “怎么,妹妹这就要违背我的意思了吗?”   “妾身不敢,妾身只是提醒公主,公主昨儿寒气入里,伤了肺腑,如今这京城里,除了我,只怕找不出第二个能完全治愈你的人。”夏娆淡淡看她。   凌南烟嘴角勾起,盯着夏娆一字一顿道:“这珠子若是烧坏了一颗,我便让你的侍女吃下一块炭。若是全部烧坏了,我便将她扔到炭火里,烧成灰烬,碾在汤药里喝,到时候,这病一定能好。”   夏娆牙关紧紧咬着,她曾还以为凌南烟只是纵然矫情做作了些,也是可怜之人。可现在看来,她根本就是个自作自受又扭曲的疯子!   夏娆望着那烧的红彤彤的炭火,立即伸手进去扒拉了起来,可那珠子太小,不等她拿出来,她便烫的双手发颤根本拿不住了。   凌南烟似乎高兴起来,躺在床上看着发髻凌乱浑身还被脏兮兮血污染着的夏娆,笑声如银铃一般的传出来。   直到房门忽然被人一把推开。   “世子?”   凌南烟看着忽然折返回来的燕诀,立即白着脸要解释。   燕诀却只望着烫的满手泡还不断往火盆里翻着什么的夏娆,面色阴寒:“夏娆!”   夏娆没理他,她要快点找珠子,不然凌南烟这疯子肯定会杀了阿蛮。   燕诀看她不吱声,拳头紧握,上前将抓住她的胳膊便将她扯了出去。   “世子!”   凌南烟急急喊燕诀,可燕诀头都没回,直到她从床上狠狠跌下来,留给她的也只有燕诀冷然离去的背影。   夏娆被燕诀拉着,一路趔趔趄趄的被他拉到清晖园,他才终于松手。   “为什么?”燕诀看着她烫得可怕的手,冷冷问她。   “爷在问什么?”   燕诀看着她发红的眼底,语气终究是软了几分:“为何不求饶,你不是最怕死吗,打你几板子都哭得要死要活,如今怎么不吭声了?”   夏娆见他是为着这个生气,浅笑着道:“妾身怕太聒噪,惹了爷不高兴。”求饶?昨儿不就求过了么,他根本不信自己,还要怎么求,哭得一脸鼻涕眼泪的求吗?那样他只会更加看不起吧。   澜沧在外小心的提醒:“爷,再不去上早朝,就来不及……”   话未说完,燕诀手一挥,一股强风便啪的摔上了门,吓得澜沧也赶紧闭了嘴。   夏娆见他竟这样生气,越发乖顺了些:“妾身求世子,饶了妾的婢子一命,她跟这件事无关,南烟公主受伤,全是因为……”   “够了。”燕诀看着就知道惹他生气的夏娆,看着她蓬乱的头发和满身的血污,抿直了嘴角扯着她就往里间而去。   夏娆痛的嘤咛一声,燕诀这才停住脚步,皱皱眉:“如今倒是娇贵了。”   “妾身……”   “去洗干净,而后随我入宫请罪。”燕诀冷淡说罢,兀自坐在了一侧。   夏娆瞧了瞧近在眼前的浴池,再看看燕诀,燕诀却只危险又阴沉的眯起了眼睛。   夏娆不敢再说,到底是解了衣裳泡到了热水里。   燕诀看到她的后背连着腿几乎没一块好肉时,浑身的阴鸷才溢了出来。   夏娆瞧着阴沉沉的燕诀,心底也是疑惑,他到底想做什么?   “爷。”夏娆忍不住喊他。   燕诀冷淡睨着她:“何事?”   “要是公主实在不喜欢妾身,要不然您就给妾一封休书吧。”夏娆提议。   “想去投奔十三皇子?”   “不是……”夏娆哑然,他怎么能联想到凌北墨,凌南烟是他亲姐,有这么个凶残的大姑姐,她情愿守寡。   不过现在就要一封休书,似乎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夏娆小心翼翼的趴到浴池旁,道:“爷,妾身已经想好了,即便爷让妾身离开,妾身也绝不会有所怨言,一定会爷守一辈子清白,绝不会……”   “不必。”燕诀仿佛看穿了她一般:“你就给我在王府好生呆着,只要我不杀你,这世上谁也杀不了你。”   夏娆喉咙梗住,抱大腿抱得太过,竟让他不舍得了。   洗漱完,夏娆起身涂药更衣,燕诀也没有半点回避的意思,甚至目光还略带着几分评判,直到夏娆穿好衣裳,燕诀才起身往外去了。   拉开门,侯在门口的澜沧便小心的道:“方才宫里来人传话,说宸皇贵妃娘娘召见夏姨娘。”   “可说了何事?”燕诀问。   “说是宸皇贵妃娘娘身体不适,想请夏姨娘过去给瞧瞧。”澜沧说罢,见燕诀没有反对的意思,这才更加小心的道:“南烟公主已经在准备回宫了,您看,是不是让她跟您一道入宫?”   夏娆立即上前道:“妾身一个人坐马车去宫里就行。”她怎么敢再跟凌南烟‘争宠’。   但她话说完,燕诀却只冷冷睨了她一眼:“随我入宫。”说罢,就兀自往院外去了,分毫没有管凌南烟的意思。   夏娆幽叹,只得忍着浑身上下的痛,慢慢跟了上去。   去皇宫的路上,燕诀只翻看着一摞奏章,夏娆瞄了一眼,都是御史们参奏燕诀的,言辞激烈,还大有抓着他是阉人这一点而大肆攻击的。   夏娆看过,都觉得这些个言官未免也太无聊了些,居然搞人身攻击,但燕诀却只是神色如常的扫过,就扔在了一旁开始闭目养神了。   不多久,马车到宫门口停下,就有个面目和蔼的嬷嬷朝夏娆迎了过来。   “宸皇贵妃与世无争,最是和善,你不必害怕。”下马车前,燕诀淡淡留下一句,仿佛是安慰一般。   夏娆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这个男人,好起来比谁都好,好到让人心动,可坏起来,就像是会拿刀剜人的心一般,让人恨不得这辈子都别再跟他有瓜葛。   “您便是夏姨娘吧。”瑞嬷嬷迎过来。   夏娆朝她行了礼,微笑:“妾身便是,不知嬷嬷怎么称呼?”   瑞嬷嬷早已将她手上和脖颈的伤收在了眼底,垂眸笑道:“您称奴婢一声瑞嬷嬷便是,娘娘在殿内等您,请您随奴婢来。”   夏娆乖巧应下,这才随她一道往宫里去了。   去的路上,瑞嬷嬷一直在打量她,见她第一次来皇宫,居然也是目不斜视不急不躁的往前走着,心底浮起一丝满意来。   不多会儿,到了一处名叫栖梧宫的地方,夏娆才见到了这位传闻和善的宸皇贵妃。   宸皇贵妃约莫四十多岁的样子,兴许是心性平和的缘故,眉目看起来都极为亲和,眼角纵有皱纹,却也只给人感觉温和而睿智。   夏娆刚来,就听她声音柔和的笑道:“不必行礼了,坐本妃身边儿来。”   夏娆还是第一次见到真正活的皇贵妃,看她一身明黄刺绣的宽大宫裙,不止气度仪容高了燕王妃几倍,就是身这股尊贵的气势,也非燕王妃能比的,这是久居上位者才有的从容。   “妾身第一次入宫,若是不周全处,还请娘娘体谅。”夏娆得体的行了礼,才往一侧的暖榻边坐了来。   “无妨,本就是我突然叫你来的。”皇贵妃看了看她的手,没有佯装看不见,而是吩咐沈嬷嬷道:“去将我那瓶药拿来,治烫伤是最好。”   “多谢娘娘。”夏娆一边小心着礼仪,一边也在心底忖度着。以皇贵妃的本事,不可能不知道昨儿在王府发生了什么,她却这个时辰把自己叫来,又拿药给自己,这是明显的袒护之态。   可她为何要袒护非亲非故身份地位的自己?   夏娆想,若不是为了讨好极得皇帝信任的燕诀,那就是想借机敲打凌南烟的生母杨嫔。   皇贵妃让人给她上了药,又留了她说了好一会儿话,直到快到午时,宫女来传说皇上一会儿要来用膳,宸皇贵妃这才让夏娆给把了脉。   “娘娘身子康健,并无大碍。”夏娆浅笑。   皇贵妃也笑盈盈的,又打赏了好些朱钗首饰,才让人送她出了宫。   出宫的路上,夏娆心里都在琢磨宫里这些弯弯绕绕,还未走出宫门,就见迎面而来的九皇子和十皇子。   夏娆赶忙要躲开,十皇子却大喊一声:“站住,谁让你跑了!”   夏娆皱眉。   “我当是谁这么大胆,原来是燕世子的贱妾啊。”十皇子走过来,瞧着规规矩矩行着礼的夏娆,冷哼:“见着皇子,还不下跪行礼,你是要反了不成?”   夏娆暗叹倒霉,就听见不远处的花园内传来一阵呵斥声。   “你们赶紧的把这些马蜂窝捅了,不然到春天,蜇了贵人,你们一个个的都得掉脑袋!”   夏娆眉梢挑了挑,立即委屈的咬着唇抬起头,看着不远处的九皇子道:“妾身第一次入宫,胆小又害怕,又见两位皇子威武高大,一时慌了神,所以才……”   九皇子看到她的脸,立刻就认出她来:“是你?”   九皇子望着夏娆这十分对他胃口的小模样,心里痒痒的厉害,故作风流的上前两步,道:“你初次入宫,惊吓着了,也是情有可原,但是……”   “殿下真是大度体贴,妾身感激不尽。”夏娆又屈膝行了礼,却趔趄着往前一步,扯下他的玉佩扔去了草丛。   不等十皇子发怒,夏娆立即道:“妾身这就给殿下捡回来。”   九皇子只当她是故意投怀送抱的小心机,拉住了十皇子,还把胸膛挺了挺,理了理发髻。   不多会儿,夏娆就把玉佩送回来了,就是她一靠近,十皇子就闻到了一股香香甜甜又难以言喻的味道。   九皇子接过玉佩,还打算摆弄摆弄他的‘英俊潇洒’,就听得一阵嗡嗡声传来。   “哎哟,疼……”   十皇子脖子一缩,就看到四五个太监举着网兜扑了过来,不等他大骂,夏娆抓着其中一个网兜,一兜套在了十皇子头上,朝九皇子大喊起来:“殿下快跑,有马蜂!”   九皇子看到如此关心他的夏娆,简直都来不及想别的,感动的就拉着十皇子一起跑了,边跑还边纳闷,怎么这大冬天的,马蜂就追着他两蜇。   夏娆看着他们跑远了,这才笑眯眯的抽出帕子,小心的擦了擦染了青汁的手,扭头准备去找燕诀报备一下,省得这两兄弟回头再找麻烦。   却刚扭头,就看到了迎面而来眼眶红肿的凌南烟。 第52章 不可小觑   看到凌南烟,夏娆半点轻松的心思也没了,立即要行礼,却不想在她之前,凌南烟先朝她屈膝行了礼。   “昨日的误会,还请夏姨娘原谅,是我见世子爷那般宠爱你,一时被嫉妒冲昏了头脑。”凌南烟哽咽着,却字字清晰的说出了道歉的话。   夏娆可半点胜利的感觉都没有,让堂堂公主在皇宫内给她这个妾行礼,那不是要她的命么?   “妾身不敢让公主行礼,还请公主……”   “不过你记住了。”凌南烟望着她,紧紧咬着唇角,血珠都沁了出来,才道:“这次我是为了不叫世子为难,才让这一步的,你若是再敢在世子面前胡说八道,我绝不会放过你!”   说罢,凌南烟便晕倒在了地上。   夏娆站在原地,看着宫女太监们一涌而来将她扶起,大喊着传太医的模样,目光也变得凝重起来。   身边宸皇贵妃的宫女只垂着眼眸轻声道:“夏姨娘,奴婢送您出宫。”   “嗯。”夏娆应下,侧身站在宫墙边,等凌南烟被抬走了,才出宫去了。   刚出宫,澜沧就迎了过来。   “姨娘,奴才先命人送您回宫吧,世子被留在了养心殿,一时半会怕是出不来。”澜沧道。   “皇上会因为这件事罚世子爷吗?”夏娆问澜沧。   澜沧微笑看她:“世子自会有办法的,夏姨娘只要回去好生休息就是。”   夏娆想着凌南烟,忍不住偷偷问澜沧:“爷跟公主是不是青梅竹马长大的?”   澜沧想了想最近手段狠毒的凌南烟,会意到夏娆在说什么,没忍住笑出声,这才道:“姨娘放心,只要你好生伺候世子,世子爷不会真的让公主把您杀了的。”   夏娆微笑,与其跟凌南烟同一屋檐下,还不如杀了她呢。   等夏娆离开,澜沧也禁不住叹了口气,连他都不知道世子既将迎娶所爱,到底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了。   养心殿内,低眉顺眼的太监躬着腰轻声回着话:“回禀皇上,公主是因为给夏娆行礼道歉后,才晕过去的。”   “看来公主为了你,当真是受委屈了。”皇帝的棋子一落,淡笑看向棋盘对面的燕诀。   燕诀要起身赔罪,皇帝只是摆摆手:“罢了,难得你有了喜欢的女子。不过女人嘛,都是不能太惯着的,你若一直惯着,她们就会给你惹是生非。”   “是。”   “对了,前两日听闻镇北侯夫人身体不适,宫里的太医都请去了四五趟,朕听闻你这妾室会些医术,明儿打发了她去镇北侯府瞧瞧吧。”皇帝说着,就有太监来提醒,到了用午膳的时候了。   燕诀目光微沉,皇帝只是放下棋子笑着起了身,才拍拍他的肩膀:“你放心,朕不会叫她去送死的,你想法子,早些把镇北侯府的事情处理干净了,这件事朕也就不追究了。”   “微臣明白。”   “至于南烟,到底是朕的女儿,你不可太薄待了,等立了春,朕再召你们去行宫春游,你到时候好好哄哄便行了。”皇帝笑着说罢,便往宸皇贵妃的栖梧宫去了。   澜沧从宫里出来,就见燕诀浑身都笼罩着一股寒气。   这跟往常一样,每次皇帝找他谈话之后,他都是一身阴鸷,因为那又意味着,皇帝又派下抄家灭族的任务了。   “爷,回府吗?”澜沧问。   “去别院。”燕诀想罢,眸光也转为幽寒:“准备一份礼物,送去公主宫里,另外再传一封信出去,那个人,也是时候回京了。”   “奴才明白。”澜沧立即应下,驾着马往别院去了。   夏娆刚回到王府,就迫不及待的趴在暖榻上叫迎春给她上药了。   迎春看着她后背连着大腿一整片的淤青,抽抽搭搭哭得不行,一边给她抹药一边道:“姨娘,万一这伤留下了疤痕怎么办?”   “放心,不会留疤的。”夏娆对自己的药还是有自信的:“阿蛮呢?”   “奴婢在呢。”   阿蛮掀了帘子进来,捧着刚热好的汤给她,才道:“这是小公子悄悄送来的,王妃下了令,说您以下犯上,要饿您三天。”   夏娆捧着热乎乎的汤喝了,才长舒口气,还好只是饿三天,要是再被拉去打一顿,她可真就小命休矣。不过宫里应该也不会这般轻易饶过她吧……   想到这里,夏娆觉得离开王府的事儿,简直是刻不容缓。   “对了。”阿蛮帮着迎春给她上好药,又给她穿上里衣,才道:“奴婢听小公子说,香莲好像上吊自尽了,就在昨儿晚上,在咱们王府的下人房里。”   夏娆早就料到了,上次燕诀中春药一事,凌南烟肯定会怪罪香莲办事不利,而这一次,香莲若是不死,后面燕诀查起来,必然露馅。   “小公子可还好?”夏娆随口问道。   “小公子没事,倒是他那只鹦鹉昨儿晚上也忽然死了。”阿蛮道。   “鹦鹉?”   还不等夏娆细想,外面就传来消息,说楼子溪来探望了。   迎春连忙去外面打起帘子,看到果真来了的楼子溪,连忙迎进了屋子。   “这么冷的天儿,奴婢给楼小姐去泡热茶。”迎春立即道。   “姨娘可还好?”楼子溪拉着她问。   迎春眼眶红红的,楼子溪见状,这才松开了她。   待小贝替楼子溪解了斗篷,又掸干净了裙角的水渍,主仆二人这才到了里间。   刚来,楼子溪就看到了趴在床上脸色苍白的夏娆。   “夏姨娘。”楼子溪上前来,小贝就拉着阿蛮出去了。   “我没什么大碍,楼小姐这会儿来,可是有什么要事吗?”夏娆问她,不然这个时候过来,岂不是叫人误会她跟自己是同党?   就算不是同党,坏了皇室颜面,众人肯定也都是避之不及的。   可楼子溪只是坐在床边的绣凳上,望着她认真道:“我相信姨娘决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来。”   夏娆鼻尖儿微酸,想不到最后无条件相信自己的,居然会是娇娇小姐楼子溪。   楼子溪问了问夏娆的伤势,确定没有大碍,才压低了声音,道:“我今儿来,还有另外一件事。”   “何事?”   “夏姨娘还记得你上次送我做点心的香料吗?”楼子溪抿唇偷笑起来。   夏娆点点头。   楼子溪有些紧张的道:“我上次用那些香料做了点心分送给来府上的小姐们,结果她们很喜欢,都问我是哪儿买的。”   说着,楼子溪顿了顿,才小心翼翼的问夏娆:“夏姨娘,小贝听阿蛮说,你最近很缺银子?”   不等夏娆开口,楼子溪便脸绯红着,道:“我想过了,我娘过世前,曾给了我一些房契,里面就有一户早点铺子,虽然门面不大,但咱们可以先试试,等能行了,再换大铺子。铺子的事情你也不必操心,小贝的哥嫂刚生了个三胞胎,正愁没好活儿干呢。”   夏娆看着她越说越亮的眼睛,眨巴眼,这个楼子溪,还真是不可小觑啊。   好一会儿,楼子溪终于把她的计划说完,才喝了口茶,羞涩又紧张的问夏娆:“夏姨娘,你只管给我调配香料,其他的我来负责,然后利润的话,我想分给小贝哥嫂两成,两成留下用作日常运转,剩下的咱们平分。”   “我三你七。”夏娆微笑。   “那可不行,这铺子我就是想着你缺银子,才开的。”楼子溪见她同意,就放下心来,道:“夏姨娘你放心,你救我一命,我一直想着该怎么报答你,现在能帮你做点儿事,我也很开心。”   夏娆趴在床上,看着一时精明,一时又娇憨害羞的楼子溪,心想,这古代也不算太坏,起码有一个虽傻但赤诚的燕朗,还有一个单纯的楼子溪。   一直到下午,将军府派人来催,楼子溪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迎春回来时,夏娆已经疲惫的睡着了。   迎春蹑手蹑脚的从房间出来,笑着跟阿蛮道:“你在这儿伺候着,我去厨房拿晚膳,姨娘一整天没吃东西了,咱们的饭菜虽然粗糙些,总也比没有的好。”   “嗯。”阿蛮点点头,迎春这才往厨房去了。   她在厨房也算熟人了,可她今日过来拿饭菜,厨房的婆子们却都面带为难。   “迎春,你就在这儿吃了走吧。”   厨房管事的曹妈妈拉着她在长桌旁坐下,又给她拿了两个菜来。   迎春忙道:“我还是带回去……”   “别给脸不要脸!”   一道呵斥传来,迎春转头就看到了厨房的二把手柳家媳妇。   柳家媳妇的婆婆是燕王妃身边伺候的,所以她年纪轻轻就能成为油水最多的厨房的二把手,就连曹妈妈平素也不敢吩咐她什么。   柳家媳妇一来,瞥了眼迎春的菜,立即变了脸瞪着曹妈妈:“你这狼心狗肺的,这么好的菜给她个下等的下人吃,你当王府的银子都是白捡来的不是?”   “一直是这个份例……”   曹妈妈还没辩解完,柳家媳妇抬手便将迎春面前的菜扫落在了地上。   柳家媳妇当着厨房众人的面,这么不给曹妈妈面子,曹妈妈气到脸都青了。   柳家媳妇却故意般,朝众人呵斥:“看什么看,没活儿干是不是,小心我告诉王妃,把你们这些吃里扒外的狗东西全赶出府去!”   迎春看着地上泼洒的饭菜,眼底盈满了泪,哽咽着道:“这不关曹妈妈的事儿,是我……”   “你还有脸说?真是什么样的主子养什么样的奴才,你要不想吃,今儿也没得吃了,快滚吧,别耽误我们干活儿。”柳家媳妇喷着口水骂道。   曹妈妈看着吓傻的迎春,瞪了眼柳家媳妇,就忙把迎春拉出来了。   出来后,曹妈妈才歉疚道:“迎春,你回去吧,明儿早些来,避开这泼妇。”   “可是……”   “我知道你想把吃的带给夏姨娘。”曹妈妈压低了声音,将她拉到一边,低声道:“王爷身边的人也过来交代过,夏姨娘这次得罪的是公主,关乎的是皇家的颜面,这个罪她必须得受了。”   曹妈妈才嘱咐完,柳家媳妇就把方才泼洒的那些饭菜扫了出来,故意当着迎春的面开始喂她养的那只肥猫了,边喂还边阴阳怪气的道:“这人有时候就是不如畜生,来,你多吃些,省得那些个下作东西来抢。”   迎春脸皮薄,被她羞得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也只能忍气吞声的回去了。   到清晖园外,迎春还特意擦干净了眼泪才进去的。   但刚到房里,睡醒了的夏娆看了一眼,就看出来了。   “楼小姐拿了不少点心来呢。”夏娆笑着道。   “姨娘……”   “而且还有好酒好菜。”夏娆笑眯眯的,示意她来扶自己。   迎春这才赶忙拿了外衣来替她穿上,看她动一下就疼得皱眉,忙道:“姨娘,您还是好好休息吧。”   “休息也不顶饿啊,还是得起来吃东西。”夏娆说完,迎春就听到外面有响动,赶忙跑了过去,就看到被人用担架抬来的燕朗了,不过跟以往不同的是,燕朗这担架……似乎十分的沉呐。   等燕朗抬进房,阿蛮也裹着斗篷回来了,刚来,就从斗篷里掏出个大大的锅子和四个碗。   迎春:“……”   热腾腾的锅子架起来,倒上熬了一天的高汤,再温上一壶小酒,密不透风的屋子里只剩下美味的香气。   “我们在边塞,倒是常见这种吃法。”燕朗盘膝坐暖榻上,一边夹着涮好的肉放嘴里,一边道:“本来今儿我都要替我的小宝贝守灵的,不过这羊肉太香了。”   “鹦鹉怎么死的?”夏娆看着自在的阿蛮和局促的迎春,将涮好的菜夹了一大盘地给她们,才边吃边问道。   “可能是冻死的吧,昨儿我回房,发现那些个粗心的婢子竟然没关窗。”燕朗想起爱鸟的死,叹息起来。   夏娆皱皱眉,鹦鹉怎么可能乖乖站在寒窗前活活冻死?   “他的吃食你检查过吗?”夏娆又问。   “当然检查了,我还怀疑是江郁毒死了我的鹦鹉呢,可惜鹦鹉的吃食没问题。”燕朗道。   “江小姐昨晚去了你那儿?”夏娆看他。   燕朗觉察出不对劲来,放下筷子问夏娆:“夏姨娘,你是不是在怀疑什么?”   夏娆也说不准,只是死了只鸟,也许仅仅是她多疑了而已。   但刚想完,夏娆就看到了他腰上新挂的香囊,挑眉:“香囊给我瞧瞧。”   燕朗看她一脸严肃,也不敢耽搁,立即取了香囊递给她,还道:“这是前几日府里分发的,你应该也收到了吧,小宝贝可喜欢这个香囊了,一直围着啄来啄去……”   夏娆从他的香囊里,倒出四五颗豌豆大小的黑色植物,抬头看着还活蹦乱跳的燕朗,暗叹真是傻人有傻福。   “你去把你家小宝贝的肚子破开看看,一定有不下十颗这种东西。”夏娆道。   “这是什么……”燕朗伸手要来碰,夏娆立即收了回来,睨着他:“这叫羊角子,平素的确可以当香料用,但它还有一个作用,那气味就是跟芙蓉叶的混合后,会使伤口无法结痂。你所涂的金疮药中便有大量芙蓉叶的成分,你这般好动的性子,不出半个月,就会因为伤口溃烂感染而死。”   燕朗的手僵住,惊愕的张着嘴看着夏娆,半晌才道:“会不会是巧合?”   阿蛮已经把给夏娆的香囊拿来了,夏娆打开,她的香囊里,却一粒羊角子也没有。   “不管是不是巧合,你都要把这件事告诉王爷。”夏娆也不敢细想,如若这是四小姐的计划,那她心思也太深太可怕了些,甚至可能都算到了凌南烟这一闹。   如若不是鹦鹉正好吃了燕朗的羊角子,如若不是燕朗嘴馋来找自己,那么等自己伤好能去看燕朗了,燕朗也无力回天了。   接下来,燕朗已经食之无味了,夏娆安抚了会儿,就让他回去了。   “姨娘,这府里怎么会有人想害小公子呢?”迎春服侍夏娆洗漱的时候,还后怕不已。   “自然是为了利益。”夏娆淡淡说完,问她:“爷回来了吗?”   迎春摇头,夏娆也只得去睡了,丝毫不知夜色里,有人在知道她发现羊角子后,露出了满意的冷笑。   第二天快到晌午燕诀才回来,一到府便让澜沧来传了消息。   “让姨娘一个人去镇北侯府看病?”阿蛮质问出声。   “这是爷的意思。爷吩咐了,姨娘可以今儿先准备一番,明日再去。”澜沧道。   阿蛮垂下眼:“姨娘这个妾当得比大夫都忙。”   澜沧听着阿蛮的埋怨,暗替燕诀叹息,他知道这肯定是皇上的意思,但燕诀却不能透露出来,因为他不仅要做皇帝最快的刀,还要替皇帝背下所有黑锅。   “既是做准备,那我下午得去买些药,提前做些药丸。”夏娆趁机道。   “姨娘要买什么,奴才去就是。”澜沧道。   夏娆忙道:“那不行,你买不好我的药,若有差池,可是要出人命的。”   澜沧看着她,轻咳了两声,才略俯身凑近了些:“姨娘莫不是想趁机逃了吧?”   “怎么可能呢。”夏娆坦荡的笑,她只是去为跑路做准备而已。   “那奴才去请示下爷。”澜沧笑着说罢,就回去找燕诀了。   夏娆深感这个澜沧可比青云好说话多了,没多久,燕诀就允了她出府的事,只派了四个小厮跟着。   夏娆出了王府后,一路直奔京城最大的药铺,进了药铺,就跟阿蛮对换了衣裳,悄悄走药铺后门出去了。   王府的小厮们都仔细盯着,偶尔伸长了脖子往对面京兆衙门里看看热闹,殊不知这会儿的夏娆,已经绕过府衙,到了府衙隔壁的院子。   院子上还挂着曾经主人的牌匾,但门口已经清理的十分干净了。   夏娆敲敲门,不一会儿就有人小跑着过来拉开了门。   “张妈妈。”   夏娆看着面前的张妈妈,微笑:“时间紧迫,我有要紧的事安排。”   张妈妈看着她的女装,早就猜到了,如今也只笑着立即扶了她进来,待嗅到她身上混着血腥气的药香,才忍不住问道:“主子受伤了?”   “嗯,先不提这些,其他人呢?”夏娆看着前院都已经被收拾的干干净净,满意道。   “都在收拾各处的厢房,奴婢把她们叫来……”   “不必,事儿我与你说就行。现在我有三件事交代妈妈去办,妈妈一定要想法子办好。”到了穿堂,夏娆就忍不住疼,干脆在廊边坐了下来。   张妈妈立即规矩站好,应下。   “第一件,这个宅子还没去办新的房契,当时我用了李时珍这个名字,我需要你用这个名字,先去办一个户口。”说着,夏娆从袖子里抽出两张五百两的银票来给她,道:“因为没有这个人,所以办起来麻烦些,你只说此人常年在外经商,不常回来就是。”   夏娆办这个户口,一来为了开铺子方便,二来,也想着日后若是夏家人不同意她自立门户,她就嫁给这个‘李时珍’,也算另一种方式的自立门户了。   张妈妈看着她毫无迟疑的就将这么大一笔银子给自己,迟疑了下,但很快接了过来,沉静道:“奴婢会想法子办好。”   夏娆见她果真是个冷静可靠的,这才说起第二件事:“张妈妈替我试试你带着的那两个在厨房做过活儿的丫环,一来试试她们的心思,二来试试她们的手艺,若是都合格,妈妈去燕王府后角门,只说是丫环阿蛮的亲戚,要见她就是。”   “奴婢明白。”   “这第三件,也是最重要的一件事。”夏娆沉沉呼了口气,才道:“我买下的另外一处宅子,你让两个可靠的人去日夜盯着,一旦里面紫皮直长的植物整株变成了紫红色,立即来报我,半个时辰也耽误不得,并且里面的东西也不许透露出去半点风声。”   夏娆说到这里,心底都有些激动,若是这东西能顺利收成,就不差银子了!   张妈妈一一记下,说完,看着夏娆嘴唇都有些苍白,忙道:“主子,您要不要去歇会儿?”   “我没事,辛苦张妈妈了。”夏娆瞧了瞧时辰不早,笑着说罢,就立即出去了。   只是这厢刚到大街上,就见一侧的酒楼里出来了一道窈窕的人影。   夏娆看到她,立即捂住脸低下头去,直到酒楼里出来另一个人。   “蒹葭娘子,您在看什么?”侍女问道。   那一身绯色长衫的貌美女子瞧着那遮遮掩掩捂着脸的少女,嘴角抿起笑意:“没事。”   侍女这才笑道:“那咱们赶紧走吧,王爷已经等了许久了。”   蒹葭淡淡嗯了声,深深看了眼夏娆,才转身坐上那辆梨花木的华丽马车离开了。   夏娆听到马蹄声,这才松了口气抬起头来,却发现蒹葭居然掀开了车帘朝这儿看着。   夏娆囧住,蒹葭却乐出了声来。   侍女瞧见蒹葭难得笑得这么开心,忍不住问她:“娘子,您是不是看到什么有趣的事儿了?”   “事儿没有,有趣的人倒是见着一个。”蒹葭瞧见夏娆那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抿唇一笑,悠悠坐回了马车里:“那人儿与我打了赌,说要是再出现在我面前,就要给我当徒弟。”   “想当娘子徒弟的人,都排到边塞去了,这人还不乐意呢?”侍女掩唇轻笑。   蒹葭眼角的黑痣随着她的笑也微微扬起,透出丝狡黠:“是啊,她不乐意呢,这次,我看她还往哪儿逃。”   阿蛮瞧见夏娆回来时,垂头丧气的,问她:“姨娘把事儿办砸了?”   “乌鸦嘴。”   夏娆换了衣服,拿了药,才兴致缺缺的往外走。别人不知道这位蒹葭娘子的变态,她可是知道,给她当徒弟,还不如给燕诀当妾……   就在她懒懒散散往药铺外走时,一匹快马飞速而至。   马上的男人握着镇北侯府的腰牌,一脸横肉满是杀气:“你就是夏姨娘?”   “何事?”阿蛮问。   “立即随我去镇北侯府,我已经请示过燕世子了。”说着,那男人就要来抓夏娆。   阿蛮立即拍开他的手,皱眉看向夏娆。   夏娆想,这人拿着镇北侯府的腰牌,应该不至于骗自己,便道:“我坐马车去。”   男人不满,可对面就是京兆府,他不好闹出动静来,只得应下。   但等夏娆上了马车,这男人便径直跳了过来,飞速的赶着马车往镇北侯府去了。   夏娆觉得自己就是搅拌机里的驴打滚,里里外外都裹上香甜的面粉了。   马车好不容易停下,那男人几乎是一路念叨着把夏娆给念叨进镇北侯夫人房间的。   刚到,沈娡就红着眼睛冲了过来。   “现在还闹什么闹,不要你娘的命了吗?”   夏娆先她一步呵斥。   沈娡被呵得愣住,手僵在半空中,又看看比她还凶的夏娆,到底把手收了回去,才道:“我警告你,我娘要是出了事儿,我要你陪葬!”   “所有人都想拉着我陪葬,看来我们只能合葬在个大墓里了。”夏娆说罢,就兀自往里间去了。   沈娡还要闹,到底是被人给拉了下来。   等到了里间,夏娆看到手脚关节肿得老大的镇北侯夫人,问一侧的婆子:“你们给夫人吃什么药了?”   “是太医开的驱寒的药……”   “以后别吃了。”夏娆说罢,让阿蛮将刚带来的药给婆子,道:“拿下去煎药,煎完后拿药渣敷在侯夫人肿痛处,再把这个给她吃了。”   说着,夏娆从袖子里摸出个小药瓶来,递给婆子。   婆子犹豫的回头朝沈娡看了看,沈娡看着一脸淡定的夏娆,虽然不愿意这般信她,可现在已经是死马当活马医的时候了。   等众人照夏娆吩咐给镇北侯夫人喂敷了药,镇北侯夫人果真觉得不那么痛了,但一阵浓浓的困意却席卷而来,让她都不及说什么,就沉沉睡了过去。   “你对我娘做了什么!”沈娡大喝。   “你天天这么大嗓门,会嫁不出去的。”夏娆友情提醒。   “你——!”沈娡吼到一半,咬咬牙,音量减了一半:“我娘要是出事,我绝不会让你踏出侯府的门半步!”   夏娆认真的打量打量她,沈娡被她这眼神看着都心虚了,忍不住摸摸自己的脸,不满:“又怎么了?”   “你看看你这剥了壳的鸡蛋脸,总是生气,都长皱纹了。”夏娆认真道。   “当真?”沈娡惊恐不已,见周围丫环们都不敢吱声,她转身就跑到里间照镜子去了。   夏娆笑笑,这个沈娡,也不是没有可爱的时候嘛,就是心肠太坏了。   “你们照此方子,每隔两个时辰换一次药,到明儿一早症状就能缓解了,接下来只需要好生休息……”夏娆看了看,这屋子阴冷的厉害,连个炭火盆子也没有,不由道:“屋子里也要暖和些。”   婆子皱皱眉:“夫人不喜欢炭火的味道。”   夏娆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好,就因为不喜欢,结果在这儿疼得要死要活的,北燕的冬天可比现代那会儿的冬天冷多了,又冷又潮,不得病才怪。   不等夏娆说话,就见珠帘一动,屋子里的人齐齐行礼,喊着‘侯爷’,夏娆也跟着行了礼,这才见个瘦高的男人走了进来。   这男人不似燕王那般的威严和气势,反而显出几分文人之气,留着短短的黑色胡子,嘴角一直往下拉着弧线。   刚进来,镇北侯就冷冷扫了眼夏娆。   夏娆能感受到到他的不喜,也不去讨没趣,只道:“侯夫人已无大碍,妾身这就告辞……”   “本侯让你走了吗?”   带着嫌恶的冷然声音传来,夏娆的心便沉了沉。   “世子只是吩咐妾身来给侯夫人看病……”   “夫人痊愈之前,就劳请夏姨娘在这里伺候着吧。这是皇上的意思,想来燕世子也不会反对。”镇北侯说完,便吩咐屋子里的人:“你们好生守着,她若是踏出这里一步,本侯绝不轻饶。”   屋子里的下人们战战兢兢的应下,沈娡这会儿也从屋里出来了。   不过就连刁蛮如沈娡,见到镇北侯也像老鼠见了猫。   夏娆一想到这竟是皇上的意思,觉得自己就算不死,只怕也要脱层皮了。   可她又不是卖皮的,哪有这么多皮可脱?   夏娆睨着又从屋外走进来,还一脸阴邪的沈易奇,眼睛微微眯起,很好,另一个卖皮的人来了! 第53章 呸,小人得志   镇北侯离开时,特意看了眼沈娡:“你出来,我有话问你。”   沈娡眼底带着惊恐,扭捏的抓着手里的帕子不敢出去。   直到镇北侯阴恻恻的‘嗯’了一声,夏娆几乎都看到沈娡脖颈处竖起的汗毛了,她才咬着牙应下,随着镇北侯出去了。   夏娆不解,就算是严父,沈娡也不必怕成这样吧。   夏娆再看看沈易奇那落在沈娡身上似笑非笑的目光,总觉得这对父女奇怪的很。   但镇北侯一走,她也没空多想了,因为要扒皮的人已经跃跃欲试了。   “既然皇上叫夏姨娘来侯府看病,正好,本公子的伤势也未痊愈,也劳请夏姨娘给看看吧?”沈易奇阴邪的勾着唇角,他跟镇北侯长得很像,都是长脸细眼,而沈易奇则更清瘦一些,在这晦暗不明的房间里松松垮垮的站着,就越发显得獐头鼠目。   说罢,沈易奇身后的两个丫环立即上前拨开了隔间的帘子。   沈易奇朝帘子内扬扬下巴:“夏姨娘,请吧?”   阿蛮拉住夏娆,朝沈易奇道:“小侯爷要看病,在这儿把脉就是。”   “我侯府几时轮到你个婢子在这儿插嘴了?”沈易奇冷声一句,只挑衅的望着夏娆:“怎么,夏姨娘是要抗旨不尊吗?既如此,那我现在就可以替皇上好好教训你!”   “小侯爷急什么。”夏娆拉开阿蛮,吩咐道:“你就在这儿替我守着侯夫人,这屋子里邪气重,我担心侯夫人刚吃了药,体内又侵入邪气,会引起痉挛。”   阿蛮望着她的眼睛,会意过来。虽然还是担心,但现在似乎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奴婢明白。”阿蛮垂下眼帘。   沈易奇只朝屋内的几个婆子们扫了眼,又白了眼阿蛮:“你们都好生伺候着,我娘若是痉挛了,我把你们都拉出去砍了。”   众人齐齐行礼应下,阿蛮的手心也紧了几分。   沈易奇瞧见她这般模样,这才轻嗤一声,这么点雕虫小技,也想吓住他?燕诀因为这贱妾而毁了他一条胳膊,他今儿不好好报这个仇,他就不叫沈易奇!   穿过珠帘,侍女们特意点上一盏带着香气的蜡烛,就退守到帘子外去了,房间里只剩下夏娆和沈易奇。   “小侯爷既要看肩膀上的旧伤,是不是得先脱了外衫?”夏娆笑问。   沈易奇见她还如此镇定,只当她不知自己厉害,身体跟软了似的往太师椅里一坐,讽刺看她:“夏姨娘这么懂,不如夏姨娘你来替我脱衣?”   他的话故意说得下流,夏娆却不生气,笑盈盈的应下,就上前解开了他的前襟。   沈易奇在她靠近时,嗅到她身上那一缕幽香,深吸一口,才叹:“可惜啊,你虽有一张不错的脸,却是个阉人玩过的残花败……”   “败什么?”夏娆掐着他肩膀上那处刚结痂的窟窿眼狠狠掐了下去,沈易奇当即疼得脸色全白脱了力。   “我杀了你!”   沈易奇呵斥着就单手抓住了夏娆的胳膊。   夏娆也疼得直发抖,看着他阴狠的瞪着自己想要朝外喊人,夏娆眼睛一眯,膝盖往上抬去,便将他张开的下颌狠狠撞了回去。   不等沈易奇再开口,她便紧紧抓住了他的两片嘴。   沈易奇都被抓懵了,连忙要张嘴喊人,夏娆却越发抓的紧了些。   沈易奇气急,忍着痛起身就把夏娆扑倒在了地上。   帘子外的侍女们听到这声响,还以为是沈易奇事成了,都悄悄掩唇笑了起来。   阿蛮立即要去把侯夫人弄醒,却被那几个伺候的婆子直接拦住了。   “你们好大的胆子,侯夫人就在此,你们居然敢纵容小侯爷……”   阿蛮话未说完,那几个婆子就上前捂住了她的嘴。   阿蛮气血上涌,也顾不上那么多,当即跟这几个婆子扭打了起来。   外间这么大的响动,帘子内的响动,自然就没人顾得上了,殊不知现在沈易奇不但被夏娆捏着嘴,还被她的剪刀腿狠狠锁了喉。   “不要脸……”   沈易奇想喊,却喊不出声。   夏娆额头沁出细汗,她也不想跟沈易奇打架的,谁知这家伙还挺有劲,被按出左肩的伤口和颈下的麻穴居然还能再打,这也算是她失策了,不知道古代的习武之人居然这般强悍。   夏娆眼看着沈易奇的脸越来越白,终于,他两眼一翻,她才赶忙松了手脚,扯下沈易奇的鞋塞在了他嘴里,转而又将他绑了起来。   等侍女们察觉不对劲,连喊了几声不没得到沈易奇回应时,这才敢斗胆掀开帘子往里头看来。   可帘子一掀,除了微微喘着气衣衫整齐坐在椅子边喝茶的夏娆,就只见手脚都齐齐捆在后背如同只简陋摇摇马的沈易奇了。   侍女们大惊:“你对我们小侯爷做了什么,你不想活了是不是!”   夏娆喝了口茶,才叹息的看她们:“你们知道什么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吗?我可是给你们小侯爷治病呢,用我祖传的分筋错骨手,给他全身的筋脉大调整,如此到了明天,保准他活蹦乱跳。”   侍女们皱皱眉,什么分筋错骨手,她们也不懂,可小侯爷根本不是要她看病,而是……   “哦,对了,你们侯夫人也该醒了,把你们小侯爷抬到侯夫人这儿来,我要一并盯着。”夏娆说完,又特意叮嘱道:“中途可能松开绳子哦,否则明儿你们小侯爷浑身筋脉断了,我可不负责。”   说罢,夏娆这才优雅的起身抻抻衣衫,到外间来了。   她出来,瞧见跟三个婆子扭打在一处也不吃亏的阿蛮,轻咳了声。   阿蛮这才赶忙松开了手来。   夏娆走到床边,看着熟睡的侯夫人,抽出银针来,从她人中扎了下去。   屋子里没有懂医术的,不知道夏娆只是在强行叫醒侯夫人而已。   侯夫人吃疼,不一会儿便皱着眉睁开了眼睛来。   “侯夫人醒了,妾身正好有些话想跟您说。”夏娆朝她行了礼。   “这里是怎么了?”侯夫人感觉到浑身关节都不那么疼了,呼了口气,却瞧见伺候的婆子各个发髻凌乱,脸带抓痕。   阿蛮也没好多少,一打三,她头发都被揪下来一把。   婆子们尴尬的低着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正好侍女们把沈易奇也给拖了出来。   沈易奇这会儿已经缓过那阵疼,慢慢醒了过来。   他一睁开眼瞧见夏娆,就像炸药着了火:“夏姨娘,你好大的胆子……”   “噗呲。”   阿蛮看着他嘴巴周围一圈的淤青,张张合合像鸭子似的吐字都不清晰了,实在是没忍住。   屋子里的婆子们也都因为憋笑而使肩膀快速抖动起来。   沈易奇气急,因为太气太急想要动,结果身体就如同小孩儿玩的摇摇马一般摇了起来,有人的甚至心里已经唱起了童谣。   “你们好大的胆子,还不给爷松绑,爷杀了你们……”   沈易奇难堪又愤怒的挣扎起来,婆子们终于忍不住捂着嘴眼泪都笑了出来。   夏娆这才微笑的看向侯夫人,道:“小侯爷执意要妾身给他看病,妾身已经给小侯爷看过了,他筋脉错乱已久,若是再不正位,只怕哪次骑马或是剧烈运动,就要折了胳膊腿。所以妾身才照小侯爷的吩咐,在隔间里单独给他用了祖传的分筋错骨手。”   旁人没听出什么,侯夫人是人际场上的人精了,哪里会听不出重点?   单独在隔间里,她自己生的儿子这是要做什么,她一听就明白。   侯夫人唇角含着薄怒,却佯装没听出夏娆的话外之音,只道:“那就多谢夏姨娘了,来人,送小侯爷回去休息。”   夏娆牙关微紧:“先不急,侯爷说,世子爷把我送来,是皇上的意思。既然皇上让我来治病,我怎么能让病人没好就离开?”   “先把小侯爷送走……”   “侯夫人要抗旨?”夏娆立即问她。   屋子里的气氛立即冷凝下来。   沈易奇冷笑:“夏姨娘,你别拿着根鸡毛当令箭……”   “啪——!”   夏娆反身一个巴掌便扇在了他脸上。   沈易奇脸色一青,大骂:“你找死是不是,你算个什么东西敢打小爷,我今天就弄死你……。”   “那你就试试。”夏娆嘴角勾起:“大不了,你们杀了我,不过世子爷肯定会善待我的家人,顺便以欺君罔上的罪名,把镇北侯府的人全抓了。以我一条命,为世子爷办成这大事儿,我觉得值了。”   夏娆垂在长袖里的手微微颤着,其实她也拿不准燕诀是不是真的要除掉镇北侯府,但现在若是不借机离开这鬼地方,谁知道那镇北侯和这莽撞又狠毒的沈易奇会不会真的杀了她?   就算不杀她,沈易奇这般歹毒要毁了她清白,她一个现代来的,不至于要死要活,可这里的规矩礼制,怕是也不容许她活下去。   夏娆说完,屋子里已经安静到连根针落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到了。   侯夫人急促的呼吸着想要起身,却只能勉强半撑起身子。   沈易奇回过神来,又要大骂,这次却被侯夫人喝住了。   沈易奇不解的看向侯夫人:“娘,难道你还真的怕了她小小一个妾不成?儿子就不信他燕诀敢这么明目张胆……”   沈易奇一直不把燕诀放在眼里,可侯夫人怎么会不知其中利害?正因为夏娆是个妾,没读过什么书没见过什么世面,所以她这些话是胡诌的可能性极小。   所以十有八九,燕诀是真要借这个妾的性命,摧毁侯府!   侯夫人不敢再细想,立即吩咐婆子;“来人,去准备车马,我跟小侯爷已无大碍,立即送夏姨娘回府。”   说完,侯夫人又补充道:“派侯爷的亲卫队护送,不可有失!”   沈易奇还要再嚷,却被平素极其文雅的侯夫人一个眼神给瞪了回去。   “既如此,那妾身就告辞了。”夏娆垂眸行礼,这才带着阿蛮走了。   “侯爷呢?”侯夫人气息还在起伏着,由人扶着靠在了床头。   “侯爷带小姐出去了。”婆子道。   侯夫人一听,无奈的合着眼叹了口气,又看向沈易奇,才道:“把小侯爷先关起来,今晚的事,谁敢透露出去半个字,家法伺候!”   “是。”   “另外,去准备我的衣裳,清点我的嫁妆。”侯夫人面色凝重,若是真的到了那一步,那她能做的,只有先保住自己和两个孩子了。   夏娆出来时,隐约闻到一阵阵寺庙里才有的檀香香味,但她分明记得,白天来的时候并不曾闻到。   送她出来的婆子见她脚步似有停驻,忙道:“夏姨娘,奴婢送您出府吧。”   “府里有人供奉着菩萨吗?”夏娆问。   “嗯,算是。”婆子模棱两可的回答完,就闭着嘴低着头,再不肯多说一个字了。   夏娆也不好多问,毕竟这种时候,还是先离开要紧。   夏娆回王府时,都已经快到丑时了。   角门的婆子揉揉眼睛看到是她,都惊讶不已:“姨娘怎么这会儿回来了,侯府还传来消息,说您夜里不回呢。”   “侯夫人已经无碍,我便回了。”夏娆浅笑。   婆子瞧了瞧送她回来的那些护卫们衣着上乘,腰间还挂着佩刀,这明显是镇北侯的护卫了。   等瞧着夏娆走了,婆子想了想,立即就把消息往落梅院传了去,只是这个时辰王府的人都歇下了,燕王妃就算要知道,也得到第二天了。   夏娆跟阿蛮两个人往清晖园走,确定无人盯着了,阿蛮才问夏娆:“姨娘觉得世子真的会为了你,拿整个镇北侯府问罪吗?”   “不会吧。”夏娆笑笑:“我就是吓唬他们的,谁让他们搬出皇上来压我?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阿蛮赞许的看她一眼。   快要到清晖园时,夏娆脚步停住,摸摸肚子,道:“咱们明儿还得饿一天吧?”   “小公子会来送吃的。”阿蛮淡定道。   “那可不一定,王妃肯定都知道上次他偷偷送吃的来了。”夏娆今儿晚上跟沈易奇打了一架,又担惊受怕到现在,肚子早就咕咕叫了。   阿蛮看她已经开始琢磨起来,这才道:“走吧,奴婢知道厨房的路,不过大半夜,厨房里的食物肯定也凉了。”   “没关系,咱们拿锅子在炭火上热热,迎春喜欢吃糯米鸡,咱们再带一只糯米鸡。对了,上次吃的虾饺也不错,还有糖醋鱼和溜鸡丝……”   很快,主仆两就从厨房里顺利的拿了菜出来。   夏娆也不贪多,六个大大的油纸包,她跟阿蛮一人三包揣在怀里就顺利翻墙出去了。   回去的路上,夏娆还在跟阿蛮猜迎春会是什么反应,两人说说笑笑的还没到清晖园,就瞧见前边儿有人提着灯笼往这边儿来了。   而不巧的是,转角另一条路上,也晃荡着灯笼的光。   “姨娘,咱们先躲躲。”阿蛮提议。   夏娆瞧了瞧,这个转角边,除了扎人的矮灌木,就只剩下旁边这个看起来十分废旧的院子能藏人了。   这个院子院墙不高,夏娆跟阿蛮对视一眼,齐齐翻了过去。   不多会儿,外面就传来了问候声。   “四小姐这么晚了,这是要去哪儿,奴婢给您掌灯吧。”   婆子殷勤道。   接着,一道细细柔柔的声音传来:“我想去见见大哥,妈妈若是不忙,就劳烦您了。”   说完,几人就又走了。   夏娆皱皱眉,四小姐么,她到现在还是只闻其声未见其人,而且她嘴里的大哥,就是那个没几年好活的病秧子大公子吧。   “姨娘,这里有人。”   阿蛮忽然扯了扯她的衣襟。   夏娆顺着她的手往黑暗中看去,这才看到了飘动的白衣朝这边而来。   夏娆喉咙梗住,难道是鬼?   可她也是鬼,还是女鬼,她才不怕!   “你是什么人?”夏娆气势十足的问他。   对面的白衣微微停住,带着几分笑意的声音传来:“还是第一次有闯入我的宅院,还质问我是谁的人。”   他的声音悠悠淡淡,好像不是属于这个世界的人声一般,却也听不出恶意。   “这是你的院子啊,我们这就走。”夏娆听到外面的脚步声远了,这才拉着阿蛮要出去,斗篷里的油纸包却滚落一个,咕咚咕咚滚到了白衣的脚边。   夏娆皱皱眉:“阿蛮,要不你……”   “你自己去。”阿蛮站的笔直,手却在发抖。   夏娆明白过来,原来天不怕地不怕神仙都敢打架的阿蛮,怕鬼呐。   夏娆看着那白衣,试探道:“我们捡了东西,马上就走。”   白衣不出声。   夏娆当他是默认了,上前捡了油纸包,也不敢看他的脸,转身就拉着脚步都有些僵的阿蛮翻墙跑了。   白衣始终没动,只是看着她跳上跑下满是活力的背影,眼底生出几分笑意,而后才轻轻咳嗽着,转身回去了。   夏娆主仆一路回到清晖园,阿蛮的呼吸才正常了起来。   “迎春估摸着也没吃上东西,你去把她叫来。”夏娆一边翻出上次留下来的锅子,一边道。   阿蛮迟疑了下,夏娆眨眨眼看向阿蛮,她想,若是她告诉阿蛮她也是个鬼,阿蛮会不会吓到当场去世?   夏娆笑着让她准备吃的,这才去把迎春从被窝里拉了出来,三个人关在房间里,悄咪咪的开始了晚餐。   燕诀房里。   燕诀刚处理完手上的事情,就听澜沧来报,说夏娆不但回来了,还在房间里好吃好喝了起来。   燕诀望着哑然的澜沧,一时竟也无话。   “把她扔在阴曹地府,她都能问阎王爷要碗饭吃。”燕诀又好气又好笑。   “这说明姨娘本事大。”澜沧忍不住笑道:“不过侯府那边,一直盯着的人也回来了,说夏姨娘今晚让侯府又热闹了一番。”   燕诀就知道会是如此。   他看着面前桌案上放着的只红木盒子,终是往前一推:“明日送进宫去。”   澜沧讶异:“可这不是您准备送给夏姨娘……”   “不必了。”燕诀目光复杂的看着这盒子,似有犹豫,却还是道:“有件事,我想确认一下。”   澜沧闻言,只得将盒子收了起来。   等到第二天一早,燕王妃眼睛刚睁开,就接到了夏娆昨夜平安回府的消息,和厨房失窃的消息。   燕王妃神色不愉,起身洗漱更衣后,看到来回话的柳家媳妇,更是没好脸色:“厨房怎么会丢了东西,都丢了些什么?”   “这……”柳家媳妇也面有难堪:“也没丢什么要紧的东西,就是丢了只糯米鸡,一盘虾饺……”   不等她说完,燕王妃便黑了脸。   秦妈妈会意上前,呵斥:“这些明显是有人偷吃了,你还有脸报上来,必是厨房的人下的手,你怎么不先查查,管事的曹妈妈呢?”   柳家媳妇哪里不知是有人偷吃了?可今儿一早,她养的猫,和她那七八岁的儿子就被曹妈妈抓到在厨房偷吃。   虽然她也知道一人一猫吃不了那么多,但到底她们也是偷了。   “王妃,这次是奴婢疏忽,还请您恕罪。往后奴婢一定更加尽心尽力,绝不会再叫这样的事发生了。”柳家媳妇忙跪在地上恳求道。   燕王妃瞧了眼身边伺候的另外一个婆子,看在柳家媳妇到底算是她的人的份上,到底是摆摆手:“罢了,这次本妃也懒得追究了,刚出十五,你们都太懒散了,若是再有这样的事,本妃便将你们都撵了出去。”   柳家媳妇这才千恩万谢的出来了,心想,燕王妃还是给她几分薄面的。   等她走了,燕王妃才揉揉眉心,问秦妈妈:“四小姐呢,她要的天山雪莲怎么还没要来?”   “四小姐一早就让人送了信出去,王妃别急。”秦妈妈笑着说罢,又道:“对了,这两日夏家那一家子到京城了,夏家那位继夫人已经派人来过几趟了,说是想给您请安问好,门房的那些个婆子们都拿了她不少的银子。”   “也是该见见了。”燕王妃想到什么般,脸上终是有了笑意:“你叫她来后,先别来见我,先去见见她的好女儿。把女儿管教好了,再来我这儿请安。”   秦妈妈会意一笑,立即传人去请夏家夫人了。   夏娆早起换了药后,还特意问了问迎春昨儿那废弃院子的事,迎春只说里面曾有个下人吊死过,王府就废弃了那处本就偏僻的小院子,也就逢年过节才会有人进去打扫收拾。   听迎春说完,夏娆也觉得邪乎,干脆也不再多想了。   起身更好衣,夏娆就去给燕诀请安了。   “姨娘稍候,奴才这就去通传。”澜沧让夏娆在门厅里稍等,就往里间去了。   夏娆还有些不放心,毕竟昨儿她可是拿燕诀当挡箭牌的。   “让她进来。”   不一会儿,里面传来燕诀的声音,夏娆这才解了斗篷放下手炉,规规矩矩往里间去了。   不过燕诀房里也极少点炭火,房间里都是冷冷清清的,虽然出了十五,天儿已经暖和些了,夏娆还是冻得恨不得缩起脖子。   “妾身给爷请安。”夏娆行礼。   “听人说,昨儿沈家小侯爷被打下不了地了。”燕诀由人服侍着穿好衣衫,才淡淡看向她,却看她一身素兰色窄袖长裙,乌黑的长发编成鞭子全部盘起,只簪着两朵珠花和一支步摇,配着她那张婴儿肥未退的白嫩小脸,倒是清新可爱。   燕诀看她似乎有些心虚,眼珠动了动,长长的睫毛也跟着颤了颤,才听她道:“妾身那是分筋错骨手,替他治病呢。”   “撒谎越来越顺畅了。”燕诀屈起手指,便在她头上敲了下去。   夏娆疼得捂住头,看他要往外走,才忙跟上,道:“爷,妾身知道错了,往后绝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谁召都不见,谁来都不理,再不给您惹是生非。不过镇北侯府那儿,妾身是真的不能再去了。”要再去,以沈易奇的手段,肯定二话不说先一剑捅死她。   “你还有自知之明?”燕诀睨她。   “那是,妾身虽笨,可跟在爷这般的聪明人身边久了,总也要变的聪明些。”夏娆笑。   燕诀早对她的马屁免疫了,等用过了早膳,才跟她道:“每年开春的第二个月,皇上都会携诸位皇子公主及年轻朝臣们去行宫春宴,届时,你若能有哄皇上或公主开心的办法,我便替你了了镇北侯府之事。”   夏娆哑然,她要是有这本事,还能叫凌南烟使出这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计策来?   夏娆打量着燕诀,今天的他不那么阴气沉沉的他,似乎更帅了,把他洗白白送给凌南烟的话……   燕诀似乎察觉到她在想什么,冷淡看了她一眼,便起身去书房了。   今儿休沐,他不必去上朝。平素休沐日,他都会去别院,今日也不知怎么的,就觉得王府甚好。   “阿蛮,你说是不是讨好皇上更加容易?”夏娆问。她穿越来这大半年,以为自己肯定跟高高在上的皇帝八竿子打不着,也未曾打探过关于他的消息,如今燕诀却给她出了这么个难题。   但她才问完,阿蛮便语气冷淡道:“皇帝阴险胜过世子百倍,且以把人玩弄在鼓掌为乐,姨娘最好不要让他记住你。”   夏娆听出阿蛮警告的意味,看了看她,她却只黯淡的垂下了眼眸去藏住了情绪。   上午夏娆又调配了些药出来,能让伤势好的快一点。   药还没做完,就见迎春高兴的进了来:“姨娘,您快去前院吧,夏夫人来王府看您了,还带着夏府的小公子。”   夏娆眉头立即紧锁起来,夏家那个势利眼的继母来了就罢了,怎么还带着弟弟夏嘉宁来了。   迎春见她仿佛不高兴,小心着道:“姨娘,您不想去见吗?”   “上次宸皇贵妃赏赐的首饰全给我戴上。”夏娆眸底微黯,她倒要看看燕王妃把夏家人全找来,要做些什么!   夏娆刚到前院时,就看到了一身打眼的大红色锦袍满头珠翠的妇人,正端坐在厅里挑着小拇指喝茶。   她身边的婆子刘桂花远远瞧见夏娆,立即就跟那妇人道:“夫人您瞧,咱们小姐可神气呢,上次她可是当着王府下人的面,打了奴婢的脸。奴婢是代表您来的,她打了奴婢,岂不是打了您的脸?”   “这小蹄子……”妇人眼珠子一瞪,眼角厚厚的脂粉都快掉了下来。   等夏娆一进来,妇人故意扭过了头去佯装没看见她,等着她给自己行礼。   夏娆却只瞧着坐在她身侧才六岁的小男孩夏嘉宁。   夏嘉宁的生母在去世前,就已经把他教得乖巧有礼了,而且他的模样完全继承了父母的优点,生的可爱漂亮不说,一双眼睛更如明珠般的好看。   “姐姐……”   夏嘉宁一看到夏娆,就伸着手朝她跑了过来。   夏娆心底终于溢出暖意,要去接他,他却被刘桂花一把扯了回去,还呵斥:“这里是王府,不许这么没规矩!”   夏嘉宁只觉得疼,眼底溢满了泪开始哭了起来。   但他越哭,刘桂花就掐他掐得越狠。   夏娆脸色微青:“你放肆!”   “是你放肆。”继室刘氏将茶盏重重往桌上一放:“见到母亲不知行礼,难怪王妃说你不知规矩,传出去,还当我夏家没好好教养你!”   夏娆只冷冷盯着刘桂花:“你放不放手!”   刘氏那涂着厚厚脂粉的丰腴脸上露出一笑,吩咐刘桂花:“松手吧。这不听话的,回去再收拾。”   这话就是故意说给夏娆听的。   夏嘉宁哭着要姐姐,刘桂花却死死拦着他,还目光凶狠的吓唬他,他便吓得只敢闷闷的抽噎不敢出声了。   夏娆气到手都在发抖。   刘氏见她学乖了,这才跟刘桂花道:“把他带出去玩儿吧,王妃吩咐了,可以让他在王府转转。”   “是,奴婢这就去。”刘桂花故意连拉带扯的将夏嘉宁拉走了。   “姨娘,要不要奴婢……”   “你快去盯着。”夏娆说罢,淡漠望着刘氏:“我早就警告过你的,你竟还故意带着宁宁来威胁我,我也告诉你,今儿刘桂花这条命,我要定了!”   “你放肆……”   刘氏看她还敢这么说话,气得一拍桌子,可她一拍,夏娆更加用力的往她身边一拍。   砰的一声,吓得刘氏差点弹起来。   夏娆咬着牙瞪着她:“怎么,你没听人说,世子爷很是宠我吗?我现在可今非昔比,之前在夏家的事,我说过,你待宁宁好,我便既往不咎,你要不知趣,我就拉你一起死!”   刘氏是知道夏娆变了的,当时夏娆出嫁就跟她放过狠话,只是那时候她以为夏娆是虚张声势。   可现在刘氏不这么想了,她感受得到近在咫尺的杀气。夏娆那冰冷冷的眼神,就如刀子似的插进她心底,令人胆寒。   刘氏微微咽了咽口水,才道:“我若是死了,夏嘉宁就会过上生不如死的日子,他一个傻子,你以为没我这个主母护着,底下的下人会待他好吗?不给他喂猪食当狗养都不错了,有我在,最起码我会念着你爹的面子,给他小公子的体面。”   “你今儿来,到底有什么事?”   夏娆闷着一口气,到底收起了那股子杀气。   刘氏以为她妥协了,露出几分得意来,重新拿捏起主母的架子,这才道:“倒也没旁的事,就是我们此番上京,遇着个人,原本我跟你爹爹是看不上,谁曾想你那傻妹妹竟瞧上了,我们这才想着,让王妃来给说个媒。”   夏娆心底冷笑,她和夏父看不上,还会请燕王妃来做媒?   “所以,你们到底是看上了谁?”夏娆问她。   “我们还没问清楚身份,但他身上挂着块玉佩,上面有一个‘凌’字。”刘氏一副仿佛这男子高攀了她夏家的模样。   夏娆闻言,暗自鼓掌,这夏家倒是挺能攀的呀,把她送到了堂堂王府不说,如今更是妄图攀附皇室。   夏娆打量着这刘氏,心底一个大胆的想法冒了出来。   燕王妃想给她添堵,那她就叫燕王妃尝尝,什么叫请神容易送神难!   但这厢,阿蛮才找过来,就看到了独自往回走的刘桂花。   阿蛮上前拦住她:“小公子呢?”   刘桂花还记得是阿蛮掌了她的嘴,闻言,下巴一挑:“我们夏府的公子,你管得着吗?”   阿蛮看她一脸小人得志,知道夏嘉宁多半出事了,也没空跟她周旋,提着裙子就飞快往前跑去。   等她跑过前面转角,就看到了倒在地上惊恐大哭的夏嘉宁,和那脏兮兮不断用尖利的爪子往他脸上抓挠的野猫。   “小公子!”   阿蛮立即要过去,澜沧的身影忽然而至,一脚便将那野猫踢飞了。   “怎么回事?”   燕诀从后面走来,刚问完,夏嘉宁便惊恐的哭着起身抱住了他的腿:“姐姐救宁宁,姐姐救宁宁……”   阿蛮看着燕诀干净的衣裳被蹭脏,赶忙要去拉夏嘉宁。   可夏嘉宁吓坏了,阿蛮一靠近,他就吓得直发抖。   “世子问你话,到底怎么了?”澜沧问阿蛮道。   阿蛮见燕诀没有生气也没有把夏嘉宁踢开,这才咽下喉咙的酸涩,将刘氏和刘桂花的事儿说了。   燕诀看着依赖抱着他的夏嘉宁,和他白净的小脸上那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口子,眸色幽寒:“那婆子冲撞本世子,拉出去杖毙。”   “世子,这到底是燕王妃……”澜沧觉得不妥,燕诀却一言未发,拉着夏嘉宁的手往前院去了。 第54章 宁宁争夺战   刘桂花这厢还得意呢,那猫儿也不是她招来的,被抓伤了可关不着她什么事儿。   刘桂花回了前厅,瞧见还在跟刘氏说话的夏娆,特意轻咳了两声彰显自己的存在。   等夏娆回头瞧见她了,她这才将双手并在腹前,斜睨着夏娆提步走了过去,道:“夫人,都怪奴婢不好,小公子闹着要与王府的猫玩,一眨眼功夫,就跑不见了。”   “你再说一遍?”夏娆知道刘桂花是个蠢妇,却没想过她蠢到敢在王府对夏嘉宁下手。   “奴婢不是说了吗,是小公子自己要娶追那猫儿的,奴婢年纪大了,眼睛不好腿脚也不便,怎么追的上?”   刘桂花就刘氏不吭气,还特意往刘氏身边站了站,才拔高了嗓门,道:“奴婢也是一心一意伺候主子的,可大家都知道,小公子是个蠢物……”   “立即带我去找他。”夏娆死死咬着牙,怕自己忍不住,真暴打了这蠢货就耽误找夏嘉宁了。   刘桂花还想犟着,在她看来,夏娆再得宠,那就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妾。做妾的,哪个不是夹着尾巴做人,夏娆还敢当着刘氏的面打她不成?   “奴婢不记得路了。”刘桂花得意一哼,却见夏娆砰的一声砸了刘氏手旁的茶壶,拎着块锋利的瓷片就在她老脸上划了一道。   夏娆紧紧攥着那瓷片,阴沉睨着她:“下一次,我剜出的就是你这双没用的眼珠子了!”   刘桂花感觉到温热的液体都顺着脸流下来,才知道夏娆是来真的。   但等她刚要带着夏娆出去,澜沧便带着四个孔武有力的婆子来了。   “将这冲撞世子的刁婆子抓起来,就地杖毙!”   澜沧一声呵斥,那四个婆子上前就擒住刘桂花的手脚,将她拖到庭院中利落的绑在了长凳上。   刘桂花都吓蒙了,等回过神来,手臂粗的棍子已经狠狠落在了她身上,她这才喊了起来:“哎哟喂,奴婢可没得罪世子爷呀,奴婢哪有这个胆子……哎哟,夫人,救救奴婢啊……”   刘氏也下懵逼了,连忙站起身拉着夏娆问:“娆儿,这是怎么回事啊?”   夏娆瞧见澜沧朝自己点点头,明白过来,多半是这刘桂花想对宁宁下手,结果遇上了今儿休沐在府的燕诀。   刘桂花的叫声越来越惨,刘氏的脸色也越来越白,刘氏眼睁睁看着那棍子都沾上了血还在不断往刘桂花后腰招呼,手脚都发麻。   几十棍子下去,刘桂花已经快要喊不出声了。   夏娆这才冷淡问刘氏:“现在知道燕王府是什么样儿的人家了吗?”   刘氏家里是开杂货铺子的,当初她只是嫁给夏父做妾,后来夏夫人死了,她才扶正做继室的。   可就连扶正做继室夫人,都算她高攀了。如今只是燕王妃一直写信邀她入京,她才飘了,直到现在才看到什么叫高门大户里的规矩。   “我跟你说过,世子爷极疼我,若是我告诉他,你拿宁宁威胁我,他会怎么想?”夏娆又问。   刘氏嘴巴干干的张了张,看向虾肉啊已是带着畏惧:“我会照顾好宁宁的,我一直没亏待他……”   “我要你想办法,说服父亲把宁宁交给我照顾。”夏娆忽然道。   “你?”刘氏不傻,夏嘉宁就是夏娆最大的软肋,只有牢牢抓住这根软肋,才能要挟夏娆。   “你放心,夏家的家财,我们姐弟一个铜子儿也不要,而且我还帮你女儿说一门好亲。”夏娆嘴角勾起,并跟澜沧道:“先停下吧。”   澜沧瞧了瞧她,挥手示意行刑的婆子们停下了。   刘氏见这王府的人当真听夏娆的,心底掂量掂量,才看她:“你当真能说成那桩亲事?”   “就算攀不上皇子,这京城的权贵们也是遍地走,而且……”夏娆看着她,笑容变得灿烂:“妹妹国色天香,配了一般人,我都觉得委屈了,至少也该是燕王爷那样英勇神武的才行。”   刘氏心动起来,京城的权贵们动动小拇指,也够夏家这等商贾之家风光无限了。   刘氏心里盘算着,道:“你说的燕王爷,就是这燕王府的主人?”   “那是自然,燕王爷正值壮年,手握雄兵几十万,就连皇子们都敬他三分,而且若是妹妹入府,我与她也有个照应,总比她孤苦伶仃一个人去什么皇子府的好。当然了,这全凭你的选择。”   夏娆说罢,门口燕诀已经带着夏嘉宁进来了。   夏嘉宁脸上的血都止住了,但似乎吓坏了,缩着脑袋紧紧抓着燕诀的衣袖跟在他身侧,连哭都不敢哭了。   刘氏看到燕诀,心虚不已。   夏娆面色沉了沉,暗自扫了眼半死不活的刘桂花,这才上前两步朝燕诀行了礼。   夏嘉宁听出她的声音,立即就跑着扑进了她怀里,软软的喊了声‘姐姐’。   “乖。”夏娆颤抖的小小身子,心疼不已。   “爷。”夏娆忍住心底的愤怒,抬头看向燕诀:“妾身有一个不情之请,刘桂花是乡下来的,不懂规矩冲撞了爷,但她到底是妾身的娘家人,所以……”   刘桂花和刘氏都以为夏娆必然还是顾着娘家的体面,会求燕诀饶了刘桂花一命,却听夏娆道:“请爷把这个蠢妇交给妾身处置,也省得脏了爷的手。”   刘氏眼看刘桂花还要张口,分奔着上前就捂住了她的嘴。   燕诀望着极力隐忍着愤怒的夏娆,淡淡嗯了一声,便看也不曾看刘氏主仆一眼,转身走了。   澜沧连忙叫婆子们解开了刘桂花身上的绳子,又故意当着刘氏的面,给夏娆行着礼,问:“姨娘,您可还有旁的吩咐?”   夏娆感激的看眼澜沧,抿唇浅笑:“好生伺候着世子爷便是。”   澜沧恭谨的应下:“是,奴才们遵命。”   说罢,这才带着人追着燕诀的脚步去了。   刘氏瞧见这阵仗,心底五味杂陈。   “你若是答应我的要求,你现在就把刘桂花带回去,若是不答应,我就替她找一块地埋了。”夏娆牵着夏嘉宁的手,冷淡看着刘氏。   “可是王妃那里……”   “王妃那里自有我去交差。但有一件事我要提醒你,王妃不喜欢没有分寸没有规矩的人,今儿的事必然已经传到她耳朵里了,你若是执意要见她,我也不拦你。”夏娆威胁。   刘氏被刘桂花这一顿打,早吓得腿软了,听夏娆这样一说,哪里还敢贸然去见燕王妃?   而且夏娆提的条件,的确诱人。若是她的女儿能嫁给比燕诀还高的权贵,肯定比现在的夏娆还威风。   想到这里,刘氏这才道:“既如此,我就先回去与你父亲商量商量。”说罢,便要过来拉夏嘉宁。   夏嘉宁吓得往夏娆怀里躲了躲,夏娆也没有放手的意思。   刘氏却笑起来:“你放心,宁宁到底是你爹的亲生骨肉,我绝不会再让他出事的。而且今儿忽然把他留在王府,也不妥吧?”   夏娆当然知道不妥,但看到刘桂花这蠢妇以后,她就算相信刘氏不会这么蠢,可也不想再让夏嘉宁冒这种险了。亏吃过一次,就足够了。   “宁宁就留在我这儿。而且他在这里,你不是就有了借口带着妹妹时常来王府了么?”夏娆感受到夏嘉宁软软的小手紧紧拉着他,要留下他的心也越发坚定。   刘桂花趴在一旁的凳子上,见刘氏似要答应,阴沉着老眼就龇牙咧嘴的朝刘氏喊过来:“夫人,你别听她的,要是没了小公子,她肯定……”   不等刘桂花说完,阿蛮一脚就将她从凳子上踹翻了,疼得刘桂花又鬼哭狼嚎起来。   刘氏咬咬牙:“好,我答应你,但你若是食言,你也该知道,我们做父母的,随时可以带走宁宁,就是燕王府也无权阻止。”   夏娆默认,等到刘氏带着刘桂花离府了,阿蛮才气得又踹了那凳子两脚:“真是个狗奴才!”   “刘桂花活不过今晚了。”夏娆拍干净手心的药粉,又看看不敢吱声的夏嘉宁,这才带着他回去见燕诀了。   她到底只是一个妾,夏嘉宁能不能暂时住下来,还得燕诀同意才行。   夏娆这厢一走,躲在角落的柳家媳妇才抱着自己奄奄一息的猫,往落梅院去了。   燕王妃还等着那刘氏拿着继母的架子,好好教训一番夏娆,哪想刘氏竟然灰溜溜的走了?   “王妃,奴婢是亲眼瞧见的,夏姨娘把她那个傻子弟弟,护得跟心肝宝贝似的,还有世子爷也是,奴婢的猫儿不过是去跟那傻子玩闹了下,就差点被世子爷一脚踢死。”   柳家媳妇说起来,语气都带着几分哽咽。   秦妈妈瞥她一眼,看着她干干的眼角,哪里不知道这柳家媳妇是仗着在王妃面前有几分体面,如今猫儿被踹了觉得面子挂不住?   “你还听见什么了?”秦妈妈问她。   “别的倒是没听到什么,隔得太远了。”柳家媳妇眼珠子一转,躬着身凑近了道:“不过夏姨娘好像打算把这傻子留在府里,王妃,咱们王府可没有妾能不经过主母同意,就留家眷在府上的惯例,若是真让夏姨娘开了这个头,那还得了?”   燕王妃何尝觉得好受,但柳家媳妇在这儿添油加醋的告状,更加让她心烦。   “你先回去,今儿夏娆还得饿一天,她身边丫环的伙食也不许给了。”燕王妃说罢,就将聒噪的柳家媳妇打发了下去。   待柳家媳妇走了,秦妈妈才道:“奴婢倒是觉得,这柳家媳妇儿说的也不无道理。这夏娆在咱们王府闹的事儿已经够多了,外面已经在传您治家不严的话儿了,若是再叫她开了这个先例,往后府里大大小小的姨娘们怕是更不好管教了。”   “依妈妈的意思,这事儿怎么办才好?”燕王妃说着,气得茶也喝不下了:“王爷上次怨我薄待了府里众人,文姨娘可时时刻刻盯着我,若是我此刻又去罚夏娆,只怕又要惹得王爷不高兴。”   “王妃尽管放心,这件事,交给奴婢来办就是。”秦妈妈俯身一笑:“奴婢会让夏姨娘,亲自把那小傻子送走的。”   清晖园里。   燕朗听说夏娆有个弟弟来了,立即就飞奔着来了,刚来,就瞧见迎春在给夏嘉宁脸上涂药。   “夏姨娘,他这是怎么了?”燕朗过来,瞧见微微怯怯但生的白嫩可爱的夏嘉宁,立即提起手里的笼子朝他示意:“喜不喜欢小兔子?”   夏嘉宁性格单纯,目光一下子被可爱的灰色兔子吸引住,乖巧点点头。   燕朗过去与他玩闹起来,但玩了会儿,就发现夏嘉宁与普通小孩的不同了,到了六岁,夏嘉宁说话都还是断断续续不成句子,也不能理解他话的意思。   燕朗皱皱眉,要起身来,手却被软绵绵的小手拉住。   燕朗回头,就见夏嘉宁露出小白牙冲他笑着:“哥哥,吃糖……”   说着,夏嘉宁便伸出另一只小手来,手心还抓着之前迎春给他的白糖糕。白糖糕都化了,粘在他的手心里。   迎春怕燕朗生气,立即要拉着夏嘉宁,谁知燕朗笑着就拿过夏嘉宁手里的糖糕塞到嘴里,还笑眯眯道:“真甜。”   夏嘉宁便咯咯的笑了起来。   “姨娘。”   阿蛮从外间进来,跟坐在一侧思考着什么的夏娆,低声道:“奴婢方才见秦妈妈来见了世子爷,听澜沧的意思,秦妈妈似乎是来提议,要把小公子接到落梅院住。”   夏娆想过燕王妃肯定会在此事上刁难,倒是没想到她会想出这一招,以为说要把夏嘉宁接去落梅院,她就会把夏嘉宁送走么?   “我让你去传的话,传了吗?”夏娆问阿蛮。   “已经传了。”阿蛮道。   夏娆这才安心下来,瞧着跟燕朗玩得正欢的夏嘉宁,微微弯起了眼睛。   这厢,秦妈妈从燕诀这儿出来后,脸色有些古怪。   等她出了清晖园,才有人问她:“妈妈,世子爷可答应将那夏家小公子送到王妃身边住着?”   秦妈妈眉心拧了拧,都不知怎么开这个口。   等回了落梅院,见到了歪在暖榻边小憩的燕王妃,也没敢将她叫醒,只是闷闷想着。   直到外间婆子匆忙跑进来,低声着道:“秦妈妈,您快叫醒王妃吧。”   “又怎么了?”秦妈妈问。   “是夏姨娘,哎……”婆子也不知怎么说才好:“这个夏姨娘可真是能折腾,方才居然遣人去王爷的管事那儿问咱们王爷是不是打算纳妾,还说什么,这是王妃暗示给夏家那位继夫人的意思,要纳了夏家的另一位小姐入府。”   秦妈妈也惊愕的说不出话来,往里间瞧着正熟睡的燕王妃,哪里敢把这话儿告诉她?   “这事儿传开了没?”秦妈妈立即问。   “还没呢,奴婢正巧见那管事的想去跟王爷回话,所幸王爷一早出府去了,奴婢这才给拦下了,现在就是想请王妃给拿个主意。”婆子急着道。   秦妈妈立即就恍然大悟过来,这哪里是夏娆要搞事情,这是夏娆在跟她们谈条件呢,要么留下那夏嘉宁,要么她就搅得王妃不得安生!   “她这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秦妈妈自认勾心斗角是把好手,可却是第一次遇到夏娆这样不按常理出牌瞎搞胡搞的。   “行了,你下去,该出钱打点就打点,这儿万不能传到王爷耳朵里,谁敢乱嚼舌根子,一律板子伺候。”秦妈妈闷闷说完,打发了婆子下去,就在里间候着了。   等燕王妃醒来,秦妈妈也没立即提纳妾的事儿,只道:“奴婢请示过世子爷了,世子爷的意思是,如若王妃觉得喜欢夏嘉宁这孩子,想要接到落梅院来照顾,便将夏姨娘一并接来,他们姐弟两都一样讨人喜欢。”   秦妈妈说完,自己也觉得起鸡皮疙瘩。   “妈妈难道没有别的法子了?”燕王妃问。   “奴婢觉得……其实留下那个傻子,也不是不可以,还可彰显王妃仁善之心。”秦妈妈道。   燕王妃掌家这么多年,因为后院的姨娘们都安分,心机深沉的文姨娘又不在身边,所以她想得也并不深。   听秦妈妈这样一说,她觉得有几分道理,只是依旧闷气难消:“但夏娆还是太不知道规矩了些,若是不惩罚,王府的规矩何在?”   “奴婢明白,您放心,现在天儿暖和了,王府里除了猫猫狗狗的,蛇虫鼠蚁可多着呢,那夏嘉宁不过是个傻子,不小心被这些畜生们咬了撞了的,可关不着咱们的事儿。”秦妈妈轻笑。   燕王妃听着,心里这才舒坦了些。   到了下午,夏嘉宁玩累去睡觉了,夏娆才有机会问一问燕朗的事。   “羊角子的事,你跟王爷说过了吗?”夏娆问。   “说过了,不过父王也觉得是巧合。”燕朗无所谓的说完,才跟夏娆道:“宁宁以后就跟着我混了,你放心,有我在,我看哪个刁奴敢欺负他。”   燕朗咧着一口大白牙,拍着胸脯跟她保证。   夏娆倒也信他,但他周围还危机四伏呢,她可不敢把宁宁交给她。   如此安稳又过了七八日,墙角的积雪都全部化开的那天下午,张妈妈可算带来了好消息。   “这是新办好的房契,张妈妈还说,因着他们就住在府衙隔壁,给她办事的人也十分好说话,虽花费了些银两,但总算没有后顾之忧了。”   阿蛮将新房契交给正在满院子转悠的夏娆,道。   夏娆让她收起来,瞧见什么,拿着小铲子往竹林边上拨了拨,才笑道:“她还说了什么?”   “她还说,您让盯着的那两个丫环,厨艺都不错,但有一个似乎在外找了男人,心思不定,剩下的倒是老实本分,手艺也行。至另一处宅子,她也安排好人盯着了,让您放心。”阿蛮道。   夏娆听着,也算是松了口气,那么接下来,就是安排好元宝药铺的生意了。   夏娆回头瞧了瞧正坐在廊下跟迎春逗兔子玩的夏嘉宁,嘴角也抿起几分笑意。   “姐姐……”   宁宁见她看过来,立即软软的喊了声,就飞奔着扑到了她怀里,拿小脸软软的往她手上蹭着。   夏娆心都软了,揉揉他的小脑袋,道:“姐姐今晚准备了好菜,咱们回去吃好吃的。”   “好吃的。”夏嘉宁重复着她的话,笑着露出小白牙。   姐弟两刚往房间走,就见门口人影一晃,燕诀已经下朝回来了。   燕诀还是平素那般的冷淡模样,大步往步道上走着,但这一次他还没走到房间,就被飞奔而来的夏嘉宁拉住了。   “好吃的。”   夏嘉宁拉住了燕诀的手,将他往夏娆的房间带。   夏娆扶额,她这个弟弟最大的优点就是单纯,谁对他好他就喜欢谁。夏娆想,他肯定还记着上次燕诀救他的事。   夏娆刚要上前去行礼,就见紧随其后,一道令她意外的人影跟了进来。   镇北侯进来时,目光立即就落在了夏娆身上,但那眼神却不是不喜,而是一股说不清道不明,却叫人毛骨悚然的笑意,就好像找到了心仪猎物的鹰隼一般。   “把他带回去。”燕诀跟夏娆说罢,看着笑嘻嘻望着他的夏嘉宁,眸色深了几分,提步便回了屋。   镇北侯跟上前,却问夏娆:“夏姨娘的生辰八字,乃是极阴?”   夏娆觉得他那双眼睛总在粗鲁的探究什么,令她不适。   “这似乎不是侯爷该问的话。”夏娆冷淡说罢,让阿蛮抱着夏嘉宁就转身回房去了。   直到了房间里,那股令人不适的目光好像还如芒在背,令她指尖发凉。   “世子怎么会带镇北侯来这里?一般谈事,不是都去书房吗?”阿蛮不解的朝屋外看了看,发现镇北侯还朝着这边在看,她便立即缩回了脖子来。   “或许是出了什么变故。”夏娆一想到镇北侯那个眼神,总觉得不能安心。   等安排好夏嘉宁,夏娆便收拾收拾,出了清晖园,她想,燕王府里的那个人一定知道,燕诀和镇北侯发生了什么事! 第55章 夏姨娘你要多努力   出了清晖园,夏娆一路往前走,直走到临着前院院墙的一排房子口才停下,瞧见门房边有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在踢毽子,便笑着问她:“青云可在屋里?”   小女孩没见过她,只见她穿着绫罗,便笑道:“在呢,奴婢这就去给您叫来。”   说着就往里去了,不一会儿,便见一身青色长布衣的青云走了出来。   青云瞧见来找他的是夏娆,不算太意外。   “姨娘来,可是为了镇北侯府的事?”   “你果然知道发生了什么。”夏娆将那日在侯府闻到檀香的事儿与他说了,才道:“镇北侯府没有谁在家设了佛堂,那么浓郁的檀香味,必是在家里做法事,可那几日,也不曾听闻侯府有请人登门做法。”   青云心底暗自赞许夏娆这敏锐的观察力,但只淡淡笑道:“姨娘需要知道这件事做什么?请恕奴才所知不详,不敢胡乱说给姨娘听。”   夏娆从衣袖里摸出一个白瓷瓶子来,递给他。   青云看着这东西,不解。   夏娆浅笑:“之前你来我这儿时,身上就带着一股药味,若是我所料不错,你那日所见的那位女子必然是每月定时会小腹酸痛。她吃药虽能缓解,但一定还是疼到下不了地,我这里的药丸,却可以完全止痛。”   虽然不知道青云见的这位女子是谁,但一定跟他关系密切。   青云连忙轻咳了几声,看夏娆,都怀疑她是不是长了个狗鼻子。   “当真有效?”青云脸上浮起些许尴尬的红云。   “那是自然,我是女子,对于这样的事,自然比那些个男大夫们了解。”夏娆自信道。   青云想了想,到底是接下了这瓶药,才道:“有没有效,用过才知道,若是无效,夏姨娘,你可就得罪最不该得罪的人了。”   说罢,青云便与她说了镇北侯的事。却原来镇北侯一身的邪气,果然不是在做好事。   “镇北侯早在十年前就开始跟妖道们有牵扯了,但爷查到他用女子炼药的事,也是最近,因为他似乎打算拿自己的亲生女儿下手,只是未曾成功。”青云说完,特意看了看夏娆。   夏娆回想起镇北侯之前看她的那个眼神,到现在都觉得毛骨悚然。   “他今儿随世子爷回来,难道是皇上的意思?”夏娆问。   “嗯。因为他自称修炼的乃是长生不老的丹丸,皇上起了兴致,可镇北侯却借机称世子爷身边萦绕阴邪之气,要世子爷协助他炼药。”青云说到这里,便不再继续往下说了。   夏娆明白,再说下去,就涉及皇帝了,饶是燕诀,也不敢轻易违背吧。   从青云处离开,夏娆的心上就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等回到清晖园时,才知道镇北侯已经离开了。   房间里,夏嘉宁玩了一天,已经睡着了。   阿蛮瞧见她神色略带着几分凝重,道:“方才澜沧来过,见您不在,又回去了。”   “我去见世子。”夏娆说罢,又出去了。   阿蛮看她这般模样,看了看手心里的一方小小的铜鉴,跟忙着伺候夏嘉宁睡下的迎春道:“我出去一趟。”   迎春以为她是出房间一趟,笑着点头:“你去吧,这儿有我呢。”   阿蛮没说什么,只回房换了衣裳,就小心的潜入了黑夜里。   夏娆来见燕诀时,燕诀正在写着什么。   夏娆只见他笔走龙蛇,也不敢问,就静静站着,直到好一会儿,他终于停下笔。   “爷……”   “看看。”燕诀将写好的东西递给她:“这些东西可有问题。”   夏娆接过他递来的纸,看着上面列的居然是一副丹方。   夏娆会意过来,这必是镇北侯献给皇上的长寿之方,心底生出几分希望来:“这丹方里好几味药,都是长期服用会死人的,比如这一味丹砂。”丹砂一经加热就会分解出水银来,长期服食,肯定是要死人的。   “但自古炼丹,都会用到丹砂……”   “所以那些长期服用丹丸的人,最后都不会寿终正寝。”夏娆坦白,但她想,她就是把丹砂变成水银的化学原理跟燕诀讲了,他这般聪明的古代人,也不一定能接受,便干脆道:“爷若是不信,可以去挖一挖那些长期服用丹丸的坟墓,他们的尸骨一定是呈现中毒而亡的黑色,而非正常死人的白色……”   燕诀的眼神变得危险起来,她不但精通医术,对死人骨头也这么清楚。   夏娆回过神来,咳了两声,才道:“妾身也是在医书上看过的。”   “退下吧。”燕诀说着,便去书架上找书了。   夏娆要走,走了两步又忍不住回头,抿着唇角望着他道:“爷,妾身觉得跟您生活了这么长一段时间,挺开心的。”   “不必急着说遗言。”燕诀看她眼珠子往哪儿转,就知道她在打什么鬼主意。   夏娆喉咙一梗,忙道:“爷不会让妾身死?”   燕诀终于找到他要的书,乃是厚厚的一本医典,夏娆看他这样子,是打算自己来研究着丹砂的事儿了。但丹术和医术,都非一朝一夕能弄明白的,他打算一夜之间搞清楚其中原理?   “我说过,我不要你的命,那就谁也要不了。”燕诀冷淡说完,指着房门口:“出去。”   虽然他还是一副冷漠无情谁都不爱的样子,可夏娆还是觉得有那么一丝丝感动。   从燕诀房里退出来,夏娆心情好了些,却也没闲着,让迎春准备好了蜡烛,将方才的丹方默写出来,开始琢磨着,搞点儿事了。   第二天的夏娆是在燕朗的笑声里醒来的,她睁开眼,发现昨晚竟然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身上还盖着薄被。   “姨娘,您醒了,先来喝点儿热粥吧。”迎春将门帘挂在两边,外面的风透进来,带着些春日青草的香气。   夏娆伸了个懒腰,瞧见正在外头追着玩闹的燕朗和夏嘉宁,才笑着道:“爷可起了?”   昨儿熬了一夜,她总算琢磨出了一张虽然不能让人长生不老,但也在容颜焕发上颇有功效的方子出来了。   迎春将粥给她,又去打了热水来,才笑道:“爷昨儿一夜没睡,现在刚用了早膳,准备去书房呢。”   夏娆一听,赶忙抓着药方就飞奔出去了,迎春都来不及提醒她脸上沾上的墨水。   燕诀刚出门,就看到风一般跑过来的夏娆。   燕诀瞥见她嘴角连着左脸上那滑稽的墨迹,眉梢微动。   “妾身给爷请安。”   “昨夜泡在墨缸里了?”燕诀问她。   夏娆没明白为什么他要这么问,但想着小命要紧,立即奉上了手里的方子,道:“这一副药方,还请爷呈给皇上,这方子不仅令人年轻十岁,还延年益寿,可比那丹方靠谱。”   燕诀看着她倦意未退的模样,发髻都有些散乱着,心底实在是疑惑,夏家虽是商户,可她这随性慵懒的性子,到底是怎么养出来的?   燕诀尚未开口,夏嘉宁便跑了过来,扑在了燕诀怀里。   燕朗也笑盈盈的跑了过来:“三哥,宁宁说他最喜欢你了。”   夏嘉宁咯咯的笑,也不说话,就紧紧抱着燕诀。   “宁宁,到姐姐这儿来。”夏娆立即喊夏嘉宁。   夏嘉宁乖乖的松开燕诀,又转身扑到了夏娆怀里,却牢牢拉住了燕诀的手。   夏娆见状,立即去拉宁宁的手,宁宁却嘻嘻笑着,又扑回到了燕诀怀里。   夏娆看他把这当成是游戏了,哭笑不得,燕朗却笑起来:“你们怎么像是一家三口,反倒把我扔在一边了,我不干,宁宁,走,哥哥带你去看小兔子。”   “兔子。”   宁宁眼睛发亮,立即就跟着燕朗跑了。   夏娆扶额,却未发现燕诀望着她的目光都深了几分。   一直到出了府,燕诀都在思考着,等上了马车,才迟疑了一下,跟澜沧道:“回头,找几本生孩子的书来。”   澜沧以为自己听错了:“生孩子的书?”那不就是姑娘们出嫁时压箱底的小人册子?   但在燕诀的想法里,生孩子,应该是跟树结果,鸡生蛋一般的自然规律,他也跟夏娆行过房了,他想接下来,就看夏娆的了。   就在澜沧胡思乱想的时候,燕诀淡定的‘嗯’了一声,还补充:“书找全一些。”说完,他还忍不住看了看被夏嘉宁抓过的手,那感觉软软绵绵,又像张白纸般的纯真可爱。   似乎……让夏娆给他生个孩子,也不错。   夏娆坐在廊下看着燕朗和宁宁玩了许久,才发现阿蛮不见了。   但不等阿蛮回来,燕朗倒是笑着跑来跟夏娆道:“你说是不是报应,听说九皇子被马蜂蜇了以后,就鬼附身了,非得天山雪莲才能救命。”   “鬼附身?”夏娆眨眨眼,她也算是鬼附身吧。   “是啊,刚刚我的长随们听来的消息,说九皇子变得神神道道的,还不敢见光,皇上给他请了法师驱邪都没用,这几日都用去好几花瓣天山雪莲了。”燕朗说完,想起自己到现在还不能太剧烈的动,每晚还得趴着睡,就恨不得九皇子身上的鬼一辈子别走。   夏娆倒是一笑而过,只想着会不会是被马蜂给蜇傻了。   到了下午,她见阿蛮还没回来,还打算去找找,就见燕王爷院里来了人,说要见她。   燕王爷忽然召见,夏娆有些忐忑是不是因为夏家的事,等到了燕王爷的书房,才发现还有一个肌肤雪白眉眼温和如天仙般的姑娘也坐在一侧。   夏娆朝燕王爷行了礼,才听那天仙似的人儿柔声道:“你便是夏姨娘,早就听说你的事儿了,我一直不曾去三哥那儿请安,竟一直没见到你。如今见着,才知夏姨娘果真是国色天香。”   夏娆一听,便知这位就是燕王府神通广大的四小姐燕珺儿了。   “妾身见过四小姐。”   “姨娘客气了。”燕珺儿毫不掩饰眼底的打量,却也不会显得无礼,打量完,才起了身朝燕王道:“既然父王的事情问完了,那珺儿这就告退了。”   “嗯。”燕王爷对这个女儿不不算亲近,淡淡应下一句便打发她走了。   只是燕珺儿走时,夏娆瞥见了她腰上那只水蓝色的荷包,荷包里散发出一阵幽淡的异香,是天山雪莲。   难道九皇子求来的天山雪莲,竟是给了燕珺儿?毕竟天山雪莲极为珍贵,百年开花,百年结果,诺大的雪山上百年间怕也长不出几朵来。   “夏姨娘。”   燕珺儿出去了,燕王才开口。   夏娆不动声色的应下,燕王这才道:“你之前所说的羊角子,本王这几日已经查过,与珺儿无关,本王想让你继续查查朗儿身边的东西,以防此类事情再次发生。”   燕朗不是说燕王也觉得是巧合吗?果真是个腹黑的,竟然悄悄在查。   “妾身会尽力。”   “本王最近会离京一段时间,顾不上王府之事,本王便将朗儿交给你了。”燕王望着她道。   夏娆满头问号,什么叫把燕朗交给她?燕朗今年也十六了,又不是父母双亡举目无亲……   “妾身会请世子爷多关照小公子的。”夏娆尽力撇清关系。   “嗯。”燕王见她知晓分寸,紧绷的脸上这才露出一丝笑意,打发了她出来。   夏娆觉得跟这些人打交道可真累,有什么话不能直说,非要拐弯抹角的,还钓鱼执法。   “夏姨娘。”   夏娆刚过垂花门,就瞧见了正在小鱼池旁喂锦鲤的燕珺儿。   燕珺儿身量高挑,五官继承了燕王妃的精致,但又气质清冷,今儿一身梨花白的束腰长裙,越发显得仙气。   夏娆看出她是在等自己,脚步也停了下来。   燕珺儿从锦鲤们身上挪过目光来,笑看着她,道:“你还没查到吗,那日进出朗儿房间的,只有一个江小姐,江小姐曾专门派人出府问过德济堂的大夫,羊角子放多少在香囊里,才既让伤口溃烂,又不让人死去。”   “这是德济堂的大夫,开给江小姐的方子,里面便有大量的羊角子。”燕珺儿身侧的丫环递了张药方来,又道:“奴婢去大厨房小厨房都查问过,江小姐最近不曾服药。”   夏娆知道燕珺儿的意思,一开始给燕朗下药的,就是江郁。   江郁不算聪明,所以这件事肯定是文姨娘在背后唆使,而文姨娘这么做,肯定是因为夏娆发现了文姨娘的秘密,文姨娘妄图挑起她和燕珺儿的矛盾,借燕珺儿的手,杀了夏娆。   “文姨娘唯一算错了一点。”燕珺儿见夏娆想明白了,才轻声道:“那就是我不会杀了你,漂亮的金丝雀,我都是愿意养起来的。”   “那就多谢四小姐了。”夏娆垂眸。   “明儿我与母妃要去普济寺上香,夏姨娘随我一起去吧。”燕珺儿忽然道:“上山也无非是相看那些个公子们,实在无趣,我想有你在,总该好玩些。”   夏娆想要拒绝,燕珺儿却已经转身走了,霸道的跟燕诀似的。   到了晚上,阿蛮依旧不曾回来,倒是澜沧让人抬了个大箱子来。   “这是什么?”夏娆问澜沧。   “这是爷送给姨娘的,还吩咐了,让姨娘好生研究,早点给他一个结果。”澜沧目光古怪的说完,想了想,忍不住道:“世子爷自从出事后,夫妻之间的事,便无人敢在他面前提及,所以……夏姨娘,你就多努力。”   夏娆满头的问号。   迎春已经哄着夏嘉宁去睡觉了,夏娆一个人琢磨着这箱子,到底是打开来瞧了瞧。   但等瞧见里面一册册大胆的小人儿,饶是她也懵了。   燕诀这是要要她研究什么,努力什么?   “姨娘,您在看什么?”迎春进来,见她捧着本册子一脸深沉,笑着凑了过来,可等她刚瞥见那册子上的东西,就如同煮熟了的虾子似的,气都只剩出的没有进的了。   夏娆想解释,迎春已经捂着脸就跑出去了。   夏娆:“……”她可真是比窦娥还冤了。   到了第二天早上,夏娆吃过早膳,便想去找燕诀说燕珺儿要她一起去普济寺的事,可燕诀昨晚一夜未归,没法子,她只得把夏嘉宁交给燕朗和迎春,独自跟燕珺儿和燕王妃一起上山去了。   一路到普济寺上了香,燕王妃都意外的没有挑她的刺。   等上过香后,燕王妃便被一同来上香的各家夫人们簇拥着去厢房说话了,夏娆则老老实实的跟着燕珺儿一起,去了普济寺后边那片草坡。   太阳一出来,就感觉得到浓浓春意了。   草坡上已经生长出了一大片鲜嫩的绿草,偶尔见几朵红色早开的小花。这附近有一片僧人们修行的瀑布,所以除了世家贵族的公子小姐们,旁人是进不来这里的。   燕珺儿一来,在这儿三三两两说话的小姐们便慢慢以她为中心聚了过来。   夏娆识趣的往后退,一直退到左侧那凉亭边,瞧见桌子上摆着没人动过的寺院佛饼,便进去拿了一个尝尝,竟意外的松软好吃。   夏娆想,这寺庙里必然藏着个会做点心的厨子,有机会她的去厨房瞧瞧才行。   想罢,两块佛饼已下肚。   夏娆优哉游哉的准备去瀑布边,找找有没有只有湿润的岩石边才生长的龙鳞草,这新鲜的龙鳞草对于肺病引起的咳嗽和一些关节炎引起的风痛极为有效。   刚到岩石边,夏娆就看到了有一片龙鳞草已经长了出来,嘴角扬起便要去摘。   却刚俯身,就看到水面倒影出了悄悄走到她身后妄图把她往水里推的人影。   夏娆眸色微紧,在身后之人下手的一瞬间,她立即往旁边挪去,身后那人扑了个空,扑通一声就栽在了水里。   所幸春日的瀑布只剩下涓涓细流,这条小溪也干的很,那人扑下去,水都没漫过她的脚踝。   “你好大的胆子,你可知道我家小姐是谁!”   那人的丫环气得跳脚,连忙扶起自己小姐,指着夏娆骂道。   夏娆挑眉:“我也想知道你家小姐是谁,为何要往水里跳呢?”   “你——!”   那丫环也不好说她家小姐是要推夏娆,一时无话,那扑在水里浑身湿漉漉的小姐却坐起了身,不怀好意的瞪了眼夏娆,故意大哭起来。   这一哭,自然招来了附近的人。   众人都围过来,瞧见她,无不关切的问起来:“杨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夏娆挑眉,杨小姐,难道是杨将军府的人,是凌南烟的表姐妹?   杨莹擦了擦眼泪,指着夏娆便哭诉道:“我也不知几时招惹了这位姑娘,她忽然便将我推到了水里。”   “这不是夏姨娘吗?”   人堆里挤出个人来,瞧见夏娆和杨莹,殷切的上前便将杨莹扶起,道:“杨小姐,夏姨娘必然不是故意的,虽然她与南烟公主有过节,但我是知道她的,她绝不是这样心胸狭隘无法无天的人。”   夏娆瞧着故意跑来火上浇油的宁婉婉,嘴角掠过一丝讥诮,往后退了两步,指着地上被踩坏的浅薄青苔,道:“杨小姐且看看地上的青苔,上面你我的脚印还清清楚楚,你既从我身后而来,我如何将你推到水里?”   杨莹喉咙梗了梗,青苔什么的,她还真没注意。   杨莹尴尬的准备起身,宁婉婉则是立即殷勤的去扶她。   不远处,站在另一侧的燕珺儿,正好清晰的看到宁婉婉的衣袖里,有一条红色的小蛇爬了出来,慢慢往杨莹的手腕缠去。   “小姐,要不要提醒一下?”燕珺儿的丫环也看到了。   但燕珺儿只是看了眼临危不乱的夏娆,淡淡扬起唇瓣:“那个人,今儿也上山来了么。”   “来了。”   “那就好。”燕珺儿看着开始尖叫的杨莹,和徒手要去抓蛇的夏娆,嘴角浅浅扬起:“夏姨娘这般的聪慧狡黠,这般的美貌动人,一定是他喜欢的类型。”   燕珺儿说罢,要走时,却被两个正在玩闹的孩子撞到了。   丫环立即要上前,燕珺儿却拦住了,反而俯身温柔的问那两个孩子:“你们是兄妹吗?”   小女孩怯生生的,小男孩立即护着小女孩,点点头。   燕珺儿看着她们,笑意终于化开了眼底的寒冰,直到他们笑闹着跑开了去,才喃喃自语道:“只要不杀了夏娆,三哥就不会怨怪我了吧。” 第56章 好一位风韵公子   水花四溅间,众人只见夏娆那素白的小手往水里一抓,一条细长的红色毒蛇,便直接被她捏着七寸给拎了起来。   蛇尾还在扭曲着,妄图缠到夏娆的手臂上去。红色的蛇信子吐出,淬着毒液的毒牙似乎都泛着寒芒。   在场的众位千金小姐们哪里见过这阵仗,当即吓得花容失色纷纷跑开了去。   夏娆这才故意拎着蛇往吓得吱哇乱叫的杨莹跟前晃荡,边晃荡边问道:“杨小姐,我瞧你这体质不但招小人,还招蛇啊。”   “拿开拿开呜呜呜……”杨莹哭喊着,那乱动的蛇尾却又触碰到她的脸,那冰凉的触感,杨莹当即两眼一翻。   夏娆忙道:“你若是晕了,小心水里还有蛇啊。”   杨莹一听,浑身都打了个激灵,晕都不敢晕便手脚并用的从小溪里爬了出来,也顾不上什么优雅体面,狼狈的就哭着跑了。   她的丫环自然也连忙跟了上去。   宁婉婉见状,暗自咬着牙也打算离开,却听夏娆道:“宁小姐的蛇,不要了吗?”   “我听不明白夏姨娘这话的意思。”   “听不明白那就算了。”夏娆没打算与她撕破脸,只将蛇完好无缺的扔到了她身上,看那小蛇熟练的爬回她的袖子,才浅笑:“我虽然亲眼看见了,但也没打算揭穿。”   宁婉婉略有些紧张的咬着牙,强撑着看着夏娆:“我就是跟杨小姐开个玩笑,而且我也是在帮你。若是你跟子溪关系好,我才不会帮你……”   “打住。”夏娆笑笑,眸底却是冰凉:“现在也没旁人,咱们也不需要表面客气,这一次,我是郑重的警告你,下次再敢往我身上耍这样的小心机,我可不会再如此轻易的放过你。”   说完,夏娆便转身走了。   宁婉婉气不过,朝她的背影道:“你神气什么,一个妾而已,世子爷宠着你,你才算个人。若是世子爷哪一日不宠着你了,你就是最下贱的奴才!”   夏娆脚步一顿,冷冷回身盯着她。   宁婉婉看她浑身杀气凛凛,立即怂的咬着唇低下了头。   夏娆这才嘴角勾起,浑身杀气也消失殆尽,只无所谓的道:“就算是奴才,那我也是燕王府的奴才,是世子爷的奴才,可惜了宁小姐生的花容月貌,却出生在平凡人家,你就是巴结楼家上了天,也做不成楼家的小姐。”   宁婉婉被戳到痛处,脸蹭的铁青。   “宁小姐,看在楼小姐的份上,我最后奉劝你一句,得饶人处且饶人。”夏娆说罢,这才踱着步子慢慢走了。   夏娆不觉得宁婉婉能对她有多少的威胁,只是今儿看到宁婉婉居然如此阴险,并且对身份地位如此在乎以后,她只担心,宁婉婉会不会对楼子溪做什么了。   从草坡走出来,夏娆都没瞧见燕珺儿,也不去其他地方找,径直往大雄宝殿的方向去了,她想,燕珺儿这样的聪明人,方才一定是故意走掉的。   为了让自己出丑,还是她不想与杨家小姐结怨?   夏娆一边想着,余光一边打量着四周,直到前面一阵动人的笛声传来。   夏娆眉梢微挑,朝前看去,便见一个白衣飘飘玉树临风的男人,正手执长笛,合着眼眸深情吹奏着。   大白天在寺庙里吹笛子,莫不是看破了红尘要出家?   夏娆想,她还是不去打搅别人的仙缘了。   想罢,她就脚步一停,转了道。   吹笛子的男人还是头一次见到听见他的笛声,居然扭头就走的。   他立即放下笛子,重重咳了几声。   夏娆佯装没听见,快步走,直到那男人咳得快要死了,她才终于忍不住回头,道:“你嗓子不舒服,就不要在外头吹凉风了。”早点儿剃度出家,了断凡尘,岂不是更好?   “多谢姑娘关心。”云染漂亮的凤眼微微一动,朝夏娆笑起来。   他天生的一副好皮囊,漂亮的丹凤眼一挑,竟是有万种风情流动,是雌雄莫辨的好看,若不是脸庞的轮廓分明,喉结又十分清晰,夏娆怕都一时难以分辨出他是男是女了。   “我不是关心你。”夏娆淡定道:“是你咳嗽的太刻意了。”   云染凤眸一闪,俨然没想到痴痴望着自己的小姑娘,居然转眼就如此冷静的说出这样扫兴的话。   云染握着笛子的手负在身后,浅笑着走近,目光专注的落在她身上,笑道:“你是我见过最特别的女子,敢问姑娘芳名?”   夏娆嗅着他身上袭来的香风,眯起眼睛,还以一笑:“你也是我见过最有风韵的男人。”   云染嘴角的笑容有些僵,风韵这词,可形容女子的。   夏娆见他没话说了,也懒得再与他周旋,转身就走了。   直到她走远了,云染才笑意深深,朝某处道:“这小妮子倒是聪明又标致,性子却也太野了。”   “你不是正喜欢吗?”燕珺儿自一侧走出来。   云染却望着她,深深一笑:“我不是早与你说过,只要你肯嫁我,我立即撇开所有女人,与你厮守一生。”   燕珺儿淡淡看他一眼,一言未发便走了。   云染挑挑眉,转了转手里的长笛,一脸势在必得的朝夏娆离开的方向而去。   这厢,夏娆刚到大雄宝殿,没见到燕珺儿,倒是见到了正虔诚拜菩萨的楼子溪。   “是夏姨娘,您怎么也来了!”小贝瞧见她,立即高兴的轻呼出声。   “楼小姐这是怎么了?”夏娆瞧见楼子溪一动不动嘴里还念念有词的模样,忍不住问道。   说起这个,小贝都跟着脸红了红,才压低了声音道:“奴婢跟您说了,您可千万别与外人讲。我家小姐今儿呀,遇着他命中注定的公子了。”   “是吗,是哪家公子?”   “还不知道是哪家的呢。”小贝兴致勃勃的跟夏娆形容着今儿楼子溪上山时,在寺院后山偶遇的那吹笛子的俊美公子:“您不知道,那公子一身素白的衣裳,飘然若仙,吹奏的笛音更是世间绝妙,奴婢跟小姐都听得痴了。后来小姐的手帕被风吹落到那公子脚边,那公子不但亲自送还回来,对我们家小姐,好像也是一见钟情了。”   夏娆越听,越觉得这男人耳熟。   夏娆拉着小贝到一边,问她:“那男人手里拿着的长笛,是不是垂着紫色的玉穗,挂着块小小的小鸟模样的玉?”   小贝诧异:“您怎么知道。”   “那就对了,我就觉得这个男人跟传闻一样。”夏娆眼神幽深起来,她曾去蒹葭那儿时,听蒹葭说过,江湖上有一位风流成性四处猎艳的锦鸳公子,吹得一手好笛,且钟爱白衫,看来今儿这个到处深情告白的男人,就是这个以猎艳为乐趣的锦鸳公子了!   小贝还不知所谓,夏娆则是干脆的拉了楼子溪到隔间里,把她所想的跟楼子溪说了。   楼子溪呆立在原地,眼眶都涩了。   夏娆见她这样,担心道:“你若是真的动了心,要不干脆让你爹逼他入赘?他若再敢拈花惹草,便一根链子把他锁在家里。”   “不。”楼子溪擦了擦眼泪,又深吸了口气,语气便平静了下来:“那个男人,配不上我,就是可惜了我一方手帕,竟叫他碰过了。”   楼子溪说罢,立即抽出袖子里四五条帕子,全部扔了。   两人正说着,小贝便跑了进来,还高兴的道:“小姐,那位公子朝这边来了。”   楼子溪委屈的抿着唇角,又羞恼又尴尬,眼泪竟又涌了出来。   夏娆也觉得那什么锦鸳公子害人不浅,仗着自己有张好脸,就到处欺骗无知少女。   “对了。”   夏娆想到什么,拉着楼子溪附耳低语一番。   说罢,楼子溪便羞涩的咬着唇,重重点了点头:“我知道哪儿有我们要的东西。”说着,楼子溪就飞快跑出去了。   不一会儿,她便拿了块紫青色的方帕来,交给夏娆,道:“这是统管六部的尚书令家谢夫人的帕子。”   楼子溪说完,见夏娆没什么反应,补充道:“谢夫人是京城里出了名的母老虎。”   夏娆看着蔫坏的楼子溪,朝她竖了个大拇指,便叫了小贝过来,如此这般的吩咐后,就拉着楼子溪准备去找这位谢夫人。   可皇天不负有心人,说曹操,曹操就带着她的姐妹们绕过转角往这儿来了。   夏娆赶忙拉着楼子溪在隔间躲着等着看热闹了。   云染刚追随着夏娆的脚步而来,便见小贝飞快从大殿里跑了出来,一头就撞到了他怀里。   “原来是公子,对不起,奴婢正急着给我家小姐送帕子去呢。”小贝立即行着礼歉意道。   “被你这样可爱的小丫鬟撞了,不妨事。”云染手里的长笛一转,负在身后,端的是漂亮。   小贝小脸羞红,朝他柔柔一福礼,就提着裙子跑了。   云染笑意盈满了眼睛,准备踏入殿中,却见一方紫青色的锦帕正好落在他跟前。   “难道这就是那位小美人儿的帕子?”云染勾起唇角,俯身捡起帕子瞧了瞧,还忍不住放到鼻尖深嗅一口香气,感慨:“芙蓉不及美人妆,水殿风来珠翠香,”   他话落,已经走到台阶下的诸位夫人们一听,却是青了脸,且不说这话轻浮,更有人直接认出了那帕子来:“那不是谢夫人供奉在佛前,预备拿回去擦拭香案的锦帕吗?”   云染听到声响,回过头来。   刚回头,就见个四十多岁的夫人黑着脸瞪着他,叱骂:“哪里来的腌臜东西,看你样貌堂堂,怎做出这等龌龊不齿之事?”   云染瞧见谢夫人手里捏着的那锦帕的颜色,立即就反应过来,他这是被人给算计了。   “在下……”   “还不滚开去,这里佛门清净地,容不得你这样的宵小之辈。来人,给我将这无耻之徒叉出去!”谢夫人见他还紧攥着自己的帕子,一张脸青到发黑。   旁边的众夫人们也不敢吱声,云染还是第一次发现自己的美男计居然半点用处都没有,连忙还了帕子,才自己离开了。   隔间里,楼子溪都要笑疯了,等到众位夫人们安慰着谢夫人离开,夏娆才连忙拉着楼子溪,去找着寺庙里做佛饼的大厨了,只可惜无缘得见。   众人中午在庙里吃过素斋,又听着夫人们商业互夸了一阵,夏娆才随燕王妃的马车回了燕王府。   直到回府,夏娆都没曾想过,这个四处猎艳的锦鸳公子,会是燕珺儿找来的。   回来时,太阳西垂,已经是到了酉时二刻了。   夏娆回清晖园,燕诀依旧没回来,夏娆去厢房看了看睡熟的夏嘉宁,这才回房了。   不过镇北侯的事情一日没解决,她就一日不能安心,万一皇帝真的下令让镇北侯把她拿去炼丹药,她怕是真就活不成了。   “迎春,阿蛮可回来了?”夏娆问。   “回了,比您早一刻回来,说给您带了东西,奴婢现在去叫她来?”迎春将晚膳放在暖榻的矮桌上,才问道。   夏娆点点头,她也想问问,阿蛮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不一会儿,阿蛮便来了。   夏娆看她眼底布满红血丝,黑眼圈也格外严重,示意她坐下,才问她:“你这几日抓鬼去啦?”   “查到个人。”阿蛮让迎春去外面守着,这才从衣襟里掏出一张纸来:“有一个名叫张天师的,就是跟镇北侯来往密切的妖道,他们一直在拿年轻女子炼丹药,听说之前都是用处子之血。后来发现无用,便改成了生辰八字极阴的女子。”   夏娆看了看纸上的笔迹,这不是阿蛮的。   “这张天师最近才开始当道士?”夏娆看到最后,诧异。   “没错,奴婢估计就连镇北侯自己也被他蒙蔽了。因为此张天师,非彼张天师。真正的张天师,几年前就因为误用自己的丹药中毒死了,他们道门的人怕事情传出去坏了生意,这才找到了如今跟老张天师模样相似的假冒张天师。而且您可知道,这假张天师曾经做什么的?”阿蛮问。   夏娆看她这神秘兮兮的模样,道:“难道是杀猪的?”   “差不多。”阿蛮讽刺笑笑:“他是菜市口专门杀头的刽子手。”   “这倒是有趣,曾经斩首的刽子手,转头给皇上做起长生不老的丹丸来了。”夏娆想了想,若是把这张天师的事情散播出去,皇帝是聪明人,势必会派人去查,到时候肯定能查的清楚。   这样一来,炼丹的事儿,岂不是就不成立了?   夏娆想了想,便要去找燕诀商议,可燕诀还没回来。   “别等世子爷了,他若是知道了,估计会直接杀了那张天师,毕竟他可是要维护皇上,维护朝廷的颜面。”阿蛮不咸不淡的道。   夏娆放下手里的纸,冷静下来,望着阿蛮,道:“阿蛮,我很感激你帮我去查来这些。”   阿蛮也察觉到夏娆意识到了什么,立即收起了情绪,低下了头。   “但是我希望你明白。”夏娆语气轻轻,却十分的坚决:“我现在靠着燕诀,若是燕诀不好过,我也会不好过,所以我不会扯他的后腿。”阿蛮一定还有什么事瞒着没说,但若是这件事真的有损皇帝颜面,负责此事的燕诀必然会受牵连。   阿蛮立即起身:“是奴婢疏忽。”   “你不是疏忽,我一直都知道你很聪明,你只是固执。”夏娆说罢,看着她隐忍不住难过的眼神,才放软了语气,道:“这件事,我会与世子商议后再决定怎么做的。你也乏了,回去歇着吧。”   阿蛮看了看夏娆,紧握的拳头终于是松开了。   用过晚膳,夏娆躺在床上想了好久。才终于睡着了,却在第二天天都没亮的时候,被迎春急急叫了起来。   “怎么了?”夏娆现在警醒多了,确定燕诀不在房间里,才问道。   “是镇北侯府的侯夫人来了,还带着沈小姐,沈小姐是由人抱着来的,奴婢看那样子,怕是……死了。”   迎春哆嗦着。   夏娆一边起身穿衣裳,一边问具体的情况。   迎春也说不清,只说看到侯夫人哭得两眼红肿,不断的在说着后悔之类的话。   等夏娆穿好衣裳到前院,这才看到了果真脸色发青仿佛没了呼吸的沈娡。   “夏姨娘,你一定要救救我的娡儿。”侯夫人声音沙哑着,诚恳的望着过来的夏娆。   “她怎么了?”夏娆上前探了探脉,忍不住抬头看向侯夫人:“是不是……”   “那个畜生。”   一向优雅得体的侯夫人都忍不住脱口而出,却又反应过来,立即哽咽着道:“此事与旁人无关,夏姨娘只要你能救娡儿的性命,我一定不会忘记这份恩情。”   “迎春……”   夏娆准备让迎春去拿自己的药来,就见角门的婆子来,朝她行着礼,道:“姨娘,夏夫人求见。”   夏娆以为刘氏是为着攀亲的事儿来的,便道:“先请她们进院子喝茶,我迟些再去见她。”   “可是夏夫人说,她现在就要带走小公子,说是夏家宗族里出了事儿,要小公子回去。”婆子为难道。   夏娆眸色也跟着沉了下来,刘氏怎么忽然要带走夏嘉宁,难道是没说服夏父吗?应该不可能,刘氏是个十分能拿捏得住夏父的人,她又一门心思想着攀高枝儿,不可能在自己抛出了橄榄枝的时候,把橄榄枝丢掉。   除非,另有一个比自己更令她鬼迷心窍的人出现。   侯夫人瞧见夏娆的迟疑,也会意过来,道:“夏姨娘若是不嫌弃,我认得一位孀居多年无亲无族的贵人,正想收养一位义子承欢膝下。”   夏娆明白侯夫人的意思,若是有贵人肯认夏嘉宁做义子,夏家肯定上赶着把夏嘉宁送去。   这样一来,夏嘉宁也算有个真正可靠的倚仗了。   “到时候,就麻烦侯夫人了。”夏娆说罢,睨了眼那婆子,婆子立即会意就去跟刘氏回话了。   刘氏听到的时候,眉眼都张开了:“这当真是侯夫人说的?”   婆子笑着恭喜。   刘氏的心思却转了七八道弯,与其让贵人认了小傻子夏嘉宁,还不如认了她的女儿呢。   刘氏立即有塞了块银子给婆子,笑问道:“不知妈妈可否再通传一声,我要求见侯夫人呢?”   “侯夫人现在怕是不得空,侯夫人的千金现在危在旦夕呢。”婆子看在银子的面子上,笑着道。   “危在旦夕?”刘氏心里有了主意,立即就回头上了马车,飞快的往回去了。   这厢。   夏娆给沈娡吃了好多的药丸,用了好多的药粉,才总算把沈娡从鬼门关给拉回来了。   侯夫人走的时候,暗示她要跟镇北侯和离了。   夏娆知道侯夫人与镇北侯和离,意味着什么。镇北侯当年只是个清贫的空有爵位却无半亩私产的勋贵,若不是侯夫人财大气粗的娘家扶持,哪有今日的地位?   而且镇北侯这么多年也不长进,若是侯夫人一走,镇北侯就是脱了水的鱼,没几日好活了。   想到这里,夏娆立即就去找青云,逼着他带自己去找燕诀了。   而燕诀这会儿正与人在天香楼谈事。   青云带着夏娆过来时,与燕诀谈事的人都是一怔,却是笑道:“这位就是夏姨娘啊,果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实在是国色天香……”   “爷,妾身有十分要紧的事跟您说。”夏娆等不及与这些人虚伪的寒暄,朝燕诀道。   燕诀知道青云行事稳重,夏娆也是个聪明人,朝众人道:“诸位也乏了,回去休息吧。”   众人见燕诀为了姨娘一句话,就打发他们走,心中暗叹外面传言是真,临走时,更是连夏娆的头发丝儿都打量仔细了。   待人都出去了,燕诀才略带着几分疲倦的靠在了椅子上,揉揉眉心,声音带着几分沙哑的问:“说吧,你又惹了什么事儿。”   夏娆把青云也赶出去了,这才将阿蛮的事,和侯夫人预备和离的事儿都说了。   说罢,夏娆看着燕诀微微沉凝的面色,垂着眼眸,轻声道:“爷若是为难,妾身倒是有一个两全其美的好法子。”   燕诀掀开眼皮略显慵懒的睨她,夏娆这才狡黠一笑,朝他道:“最近京城里,来了一位锦鸳公子……” 第57章 奸臣   二月初,夜半一场春雨过后,天气愈发的暖和了起来。   京郊的某片林子里,云染正吹奏完一曲,看到那和着自己乐曲翩翩起舞的漂亮小姐,眼底都泛着愉悦的光。   “姑娘当真特别,不知可否请教芳名?”云染声音魅惑,长发从雪白的衣衫上被夹杂着春雨湿润的风吹起,雌雄莫辨的脸越发显得美貌。   杨莹痴痴望着他,浑身的骨头都几乎软了去,羞羞答答的报了自己名字后,就转身要走。   云染故意拉住她的方帕,杨莹越发的心动害羞,水盈盈的眼睛朝他一眨,便将帕子送给了他,含羞带怯的走了。   直到她的背影消失不见了,云染才抓着她的香帕往鼻尖一嗅,香气萦绕叫人沉醉。   “他在这儿,快来人,给我把这采花大盗抓起来!”   忽的,林外一声呵斥,就见个捕头带着一群差役们凶神恶煞的冲了过来。   云染听到‘采花大盗’几个字时,就觉得不对劲,被他们围住了,才悠悠笑道:“本公子可不是你们嘴里的采花大盗,你们要抓人,最好别浪费时间,赶紧去找真正的采花大盗吧。”   领头的捕头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轻浮放浪,又看到他手里粉色的帕子,更是鄙夷轻哼:“少废话,是不是,也跟我们回衙门回了话再说,带走!”   云染哑然,他倒是想逃走算了,但转念一想,反正也无聊,不如跟去看看说自己是采花大盗的到底是谁。   而等他到了府衙,却发现来找采花大盗的,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   “大人,您一定要为我们做主啊,我们女儿前阵子来城里买胭脂,就再没回去过。”一对肤色黝黑满身贫苦的夫妻哭着道。   旁边立即有个穿着一身洗的发白的灰布薄衫,头发花白的老者哽咽:“大人,我孙女儿也是,半年前,说要去亲戚家住两日,结果却遭了采花大盗掳走了。”   一时间,公堂里乱成一片。   京兆尹也觉得非常奇怪,这些年轻女子失踪的案子,府衙根本不曾接到过报案,可这两日却陆陆续续,至少来了有十几个。   但虽然案报的奇怪,但他也一定会一查到底!   云染想开口解释自己不曾掳走人,但才开口,就见人群里有个人指着他就哭喊起来:“我记得他,我侄女儿失踪的那日,曾有个道士来我家暂住,此人便与那道士相熟,而后我侄女儿失踪了,他和那道士也没了踪影!”   说起道士,来告状的人也都纷纷七嘴八舌的说起自家女儿失踪前后,也曾见过有道士在他村子附近出现。   府衙外,转角停靠的马车里,夏娆扒开帘子瞧见里边的状况,终是松了口气。   “这次算这个锦鸳公子倒霉了,不过凭他的本事,这小小牢房怕是困不住他。”阿蛮转而问夏娆:“姨娘,这样做就能让京兆尹查到镇北侯吗?”   “就算他能查到,我也不能让他往镇北侯身上查,我只要他查到张天师身上就行。”夏娆说罢,想起前几日她去找燕诀,也多亏燕诀居然愿意用她的办法。   阿蛮朝公堂里看了看,黯然道:“这些老百姓都是住在偏远山沟里的,家里孩子失踪了,连报案都不敢,也亏得世子爷居然能查出这些人来。”   “回去等着吧,很快那个张天师,就要显出原形了。”夏娆语气微凉的说罢,就叫人驾着马车回王府去了。   此时燕诀的书房内。   澜沧看着一直在写着什么的燕诀,试探道:“爷,此次将这件事全部交给姨娘,是不是太过草率了些?”   “且等着便是。”燕诀淡淡说罢,放下墨笔,将东西交给了澜沧:“送去府衙。”   澜沧看了眼,燕诀写的是关于他所查到的关于张天师的事。   澜沧皱眉:“您现在送这些过去,的确可以让京兆尹早些揭露那张天师,但也同时暴露了您。万一京兆尹最后参您一本,说您是故意鼓动民意以报私仇可如何是好?”   “爷,王爷请您去一趟书房,说有事相商。”   外面有人来传话。   燕诀应了声,便提步出去了,仿佛根本没听到澜沧的提醒一般。   澜沧也知道,他不是没听到,只是不在乎而已。天底下的恶名,他身上早已落了一大半了。   燕诀出来不久,就看到了刚回来的夏娆。   夏娆没瞧见刚好被竹林挡住的他,只跟阿蛮边往回走边说着话。春风吹过,似乎还有些冷,她缩了缩脖子,却笑起来,道:“等天儿再暖和些,咱们去买几只风筝吧。”   “您还有心情放风筝,现在您不是前有狼后有虎么?”阿蛮看着她道。   “那些算什么狼和虎?”夏娆负着手淡淡的道:“咱们世子爷那样的,才叫狼,还是来自北方的一匹孤狼。”   阿蛮挑挑眉:“那其他的算恶狗吧,恶狗姨娘也不怕?”   “怕有什么用,该来的总是要来的,活鱼逆流而上,死鱼才随波逐流,怕解决不了问题,就干脆不怕。”夏娆裹着斗篷幽幽往前走,丝毫不知道她这几句话,全叫燕诀听见了。   燕诀看着夏娆离开,却越发怀疑,夏娆到底是什么人,这样巧合的到他身边来,是不是也带着特殊的目的。   她觉得他是孤狼么?   他并不是一开始,就想做孤狼的。   很快张天师就被京兆尹给查到了,这位张天师只是披着老张天师的壳子而已,实际上却是个被道观操纵的傀儡,刚被抓,就崩溃全招了。   可就在京兆尹准备出门去找镇北侯时,被澜沧给拦下了。   “接下来的事情,世子爷会全权处理,那些女子,世子爷也会全部放出来。”澜沧看着一脸大无畏的京兆尹,无奈道:“你若是不听世子爷的,那些被抓的女子,一个也活不成!”   “你们到底想做什么!”京兆尹脸色微青:“燕世子弄权乱政,本官管不着,但人命关天,你们怎可如此丧尽天良,拿无辜女子的性命做玩弄权术的筹码!”   澜沧倒是想解释,可若是一解释,皇帝的遮羞布就得被揭开了,到时候燕诀是不必背黑锅了,可皇帝的刀就该向着他了。   澜沧没搭理京兆尹,转身就走了,只是走时提醒了他:“张天师之后的事,大人若是泄露出去半个字,十几条无辜性命,可就由你亲手葬送了。”   说罢,径直驾马而去。   京兆尹站在寒风中半晌,才愤怒的骂了一句奸臣当道,到底是没带人往镇北侯府去了。   两日后,侯夫人有背后家族撑腰,顺利与镇北侯和离,带着沈娡和沈易奇直接搬离了侯府,回了娘家。   镇北侯府上,夏娆再次过来的时候,侯府的下人们都已经散了一大半了,剩下的也都躲着懒不出来。   她跟澜沧一起见到镇北侯时,镇北侯还在烟熏火燎的炼丹房,准备炼制最后一炉丹药,之后再跟皇上启奏,拿夏娆的血祭丹。   “侯爷,世子爷府上的人求见。”   有人进来。   镇北侯脸色青灰一片,自从张天师被抓,侯夫人又跟他和,他就开始不眠不休的炼丹药了。   “本侯现在谁也不见!”镇北侯暴躁的道。   那小厮还要说什么,却被澜沧拦住。   澜沧示意夏娆先进去,才朝镇北侯道:“世子爷让属下来,给侯爷传几句话。”   镇北侯冷笑:“别以为我不知道,就是他在算计我,他要害死我!别以为他能得逞,现在皇上还等着我的长生不老药,他若是敢杀我,他也活不成!”   “世子爷巴不得您好好活着。”夏娆开口。   听到夏娆的声音,镇北侯的手才微微一僵,扭头就看到了裹着斗篷而来的她。   镇北侯看着看着,笑容又阴邪起来:“你也别急,很快,你就要祭我这一炉丹了。”   夏娆回以一笑:“我送你点血又何妨,不过便是将我的血全洒在里面,这一炉也是假的长生药,现在世子爷已经入宫,准备呈报你炼假药妄图毒害圣上,以达到自己修炼成仙的目的了。你以为没有侯夫人娘家的背景支撑,皇上还会留您这位有弑君之心的镇北侯多久?”   “胡说八道,我不曾有谋害皇上的意思……”   镇北侯大怒,夏娆却是不疾不徐的笑看着他:“是吗?那为何张天师说,你就是这个意思呢?也不知道皇上是会信你,还是信张天师?”   “你——!”   镇北侯想否认,可话到了嘴边,自己却都说不出口了。   皇上是个明君,却也是个眼底揉不得沙子的人,赏赐从不吝啬,惩罚也从不手软,甚至还有宁肯错杀一千,也绝不放过一个的狠心。   澜沧暗暗看了眼诡辩的夏娆,识趣的等着她先说完。   夏娆只看着镇北侯的防备慢慢开始崩溃,才道:“不过侯爷放心,世子爷此番来,并非要取你性命。你只要做一件事,便可保命。”   镇北侯不出声,望着自己将要炼成的丹药,仍然在犹豫。   “现在的张天师是假的,侯爷想必已经知道了吧。老张天师或许几分本事炼成长寿丹,可惜他被自己的丹丸毒死了。新的这位张天师,若是有几分本事,便也罢了,偏生他是个刽子手,大字不识几个。他们二人教你做出来的丹药,侯爷觉得有可能令人长生不老吗?”夏娆问他。   镇北侯的遮羞布终于被夏娆全部揭开,他这才缓缓从丹药上挪开了目光,阴狠看着夏娆:“所以世子爷要我怎么做?”   “简单。”夏娆淡淡勾起唇角:“如今被关押在大牢里的,还有一位采花大盗,江湖人称锦鸳公子,你只要告诉皇上,所有事情都是此人背后操纵并欺骗了你,张天师之事也是他所为便是,是他唯利是图杀了老张天师,妄图独占长生药。而且,侯爷切不可说长生药有假。”   否则说长生药有假,妄图服用长生药的皇帝,就成了被人耍弄的傻子了。   以皇帝自负的性格,到时只怕不但容不下镇北侯,就连揭露此事让他丢了颜面的燕诀,也逃不过严惩。   这一点镇北侯也想得明白。   他冷冷一笑:“是世子爷也怕死……”   “他当然怕死,人谁不怕死呢?不过他还有燕王爷和边塞几十万大军撑腰,大不了流放千里,而侯爷您呢?这世上折磨人的酷刑可不下上百种,以我的医术,我想我能保证您活着把每一种都尝遍了再死。”夏娆微笑,小小的身上,散发的却是强大的威势。   镇北侯看着镇定自若把酷刑挂在嘴边的她,忍不住问:“夏姨娘,你到底是什么人?”   “侯爷不是称我为夏姨娘吗,自然是世子爷的妾。”夏娆笑笑:“侯爷是聪明人,到底该怎么做,想必心里已然有了主意。”   “我可以答应你们。”镇北侯看着一句句把他逼入绝境的夏娆,眼神变得阴沉:“但我有一个条件,若是世子不答应,我就是死,也要拖着他一起下地狱,想必朝中盼着他死的,已经不下十个了吧。”   夏娆隐隐觉得他是要针对自己,手心微紧。   果然,澜沧刚问出口,他便指着夏娆,冷笑:“我要世子爷把她送给我!”   澜沧没有立即拒绝,而是沉凝了起来。   “这件事……我要先回禀世子爷……”   不等澜沧把话说完,夏娆直接对着镇北侯洒出袖子里的药粉。   镇北侯躲避不及,吸入一口,才忙捂着嘴:“夏娆,你想做什么!”   镇北侯刚问完,夏娆已经提着裙子,上前一脚踢翻了他的丹炉。   等迷药生效,夏娆转头又朝着镇北侯的脸狠狠扇了七八个连环巴掌,手掌打麻了,才忍不住在镇北侯腿上狠踢了一脚,这才气喘吁吁又决绝的看着愣住的澜沧,道:“你们若把我送给他,我便是死路一条。如今我先报了他杀我之仇,现在你直接动手杀了我吧,这样一来,你们还能以谋杀世子妾室的罪名,治他的罪!”   澜沧倒是没想过还有这个办法,不过看看老脸高高肿起发髻都乱了的镇北侯,不得不佩服夏娆,可真狠呐!   镇北侯也疼清醒了,咬着牙:“你放肆……”   “是你不想活了,我成全你。”夏娆回头又抬起了手,镇北侯却下意识的往后缩了缩。   等他回过神,夏娆这才收起了手,冷冷睨着他道:“现在入宫去,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我就是死,也要拉着你一起死!”   反正她一个光脚的,可不怕穿鞋的。   镇北侯也是没见过她这么横的女人,分明是她们有求于他,她却比自己还狠!   可她不怕死,他却不想死。镇北侯府是祖上传下来的爵位,如果亡在了他手里,他就是死了,也无法去地下见列祖列宗。   “我随你们入宫。”镇北侯终于松口,看向夏娆:“给我解药。”   “就请侯爷在马车上睡一觉吧,一会儿药效就过了。”也不是夏娆不想给他解药,实在是她袖子里的手还在微微发抖。天知道她方才暴打镇北侯时,除了生气,更多的是叫镇北侯和澜沧看到她不怕死的决心,否则镇北侯不会轻易松口,澜沧说不定也真打算答应镇北侯。   所以如今她若是露出了怯意,这两个人精,一定会改变主意。   镇北侯咬牙瞪她,澜沧已经命在外面候着的人进来搀扶了。   等镇北侯离开,澜沧回头,才看到了瘫坐在凳子上的夏娆。   澜沧看着微微白着脸紧抿着唇角的夏娆,笑:“姨娘这么不信任世子爷吗?”   “怎么会呢。”夏娆微笑。   澜沧知道她没说实话,却也不问了。   夏娆坐着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出门了。   出来到镇北侯府门口时,京兆尹果真还是带着差役们赶来了。夏娆想,还好她不放心跟着澜沧一起来了,否则澜沧与镇北侯讨论利益得失,还不知道要讨论多久。   “姨娘。”阿蛮见她出来,立即过来,低声道:“这位京兆尹大人好像也想入宫去。”   阿蛮刚说完,暗处一道利箭便飞了出来,正中京兆尹马车的马和两个车夫。   马儿受伤跑不了,车夫也纷纷伤了肩膀。   京兆尹气得脸都黑了:“奸臣当道,以为如此本官就入不了宫吗!”说着,就一副要走进宫的架势。   夏娆知道京兆尹这次肯定把张天师和十几个少女的事算在燕诀的头上了,她直接上前道:“大人,我要报案。”   “报案?”京兆尹一眼认出她来。   “没错,报我明儿投水自尽的案子。”夏娆道。   京兆尹立时反应过来,看向夏娆的目光已经冷了不少:“我原以为夏姨娘与燕世子不同,是个明白事理心中仁慈的。”   “妾身只是个求保全小命的妇人,若是今儿妾拦不住大人,明儿妾就该带着两个丫环投水自尽了,所以这案子,大人接是不接?”夏娆浅笑。   京兆尹气得胡子都要翘起来,又担心夏娆真的被燕诀心狠手辣给杀死,终究是绷着一张脸,道:“就算本官今日不入宫,明日也是要入宫的!”   “那明儿妾就不用自尽了。”夏娆朝他行礼。   “你可真是……”京兆尹都不知说她什么好,沉着脸看她半晌,终究是一甩袖回去了。   夏娆也不想与京兆尹为难,他是个好官,可惜这件事只能如此处置!   看着京兆尹确实走了,夏娆这才回去等消息了。   直等到后半夜,春雷乍响,天空落下倾盆大雨来,澜沧才传来消息,说皇上将镇北侯以贪污之罪,贬为了庶民,发回老家,并承诺只要沈易奇立下大功,便将爵位给沈易奇。   “世子爷呢?”夏娆问道。   “世子……”澜沧欲言又止,似乎发生了十分不好的事。   夏娆见状,大致也猜到了,皇帝是以贪污之罪治的镇北侯,这贪污证据肯定是燕诀找来,或是‘伪造’来,只为给皇帝泄‘假丹药’之愤当借口的。可群臣不会知道,百姓也不会知道,他们只会觉得是燕诀不择手段的弄权,谋害忠良。   “夜深了,我先……”   “姨娘,跟我去一趟别院吧。”澜沧终于开口。   夏娆不想去,她不想再了解燕诀了,她怕了解的越深,无谓的同情就会越多,这对她没有好处。   夏娆径直关了门。   澜沧看着紧闭的门,皱皱眉。却在他要离开之间,房门再次拉开了。   他回头,就看到已经换好衣裳的夏娆撑着伞出来了。   “夏姨娘……”   “我跟你一样,都是爷的狗腿子,所以我能做的也不多。”夏娆提前道。   澜沧微笑:“那姨娘,属下得罪了。”   不等夏娆想完,他便直接拎着娇小的她,直接飞入了夜色了。   等冷冷的冰雨胡乱的快要把夏娆的小脸拍肿时,可算到了别院。   夏娆被扔到燕诀的湖上小筑,冻得瑟瑟发抖犹豫寒雨里的小鸡仔,反观燕诀,衣着得体的坐在书案后安静的看书,俊美的不像话。   夏娆恨不得掐死澜沧这个小人。   “有事吗?”燕诀问夏娆。   “妾身想淋淋雨。”夏娆回想起偶像剧的女主角,微笑:“妾身从小就最喜欢雨了。”   “所以脑子里才淋了这么多雨?”燕诀问她。   夏娆:“……”   “你知道浴池在何处,洗干净了再出来回话。”燕诀淡淡说罢,就继续望着自己的书了。   可夏娆走了许久,他的书都不曾再翻动过一页,眼底幽寒的冰,也好似终于散开了一些。   “爷,救我。”   不多会儿,浴间传来闷得一声响,燕诀这才想起,今儿来打扫的下人打扫到一半就被他赶走了,浴池边防滑的垫子也被撤走了还没换上新的来。   想到这儿,燕诀合着书便到了浴池门口来,刚掀开帘子,就看到了裹着条轻纱后仰着摔在地上,歪着脖子瞪着眼睛的夏娆。   夏娆想到自己现在的模样,脸都红了,却动不了,只能瞧见惊愕望着她的燕诀,哽咽:“爷,我脖子和胳膊都扭着了,动不了。”   “嗯。”   燕诀看着她红着脸恨不得藏起来却又一动不得的动的模样,薄凉的嘴角终是抿起笑意,上前扯过她褪下的衣裳,便将她裹住,打横往房间抱去了。   夏娆落在他微凉的怀里,他嘴角那丝笑她就看得更加清楚了,她干脆装死闭上眼,却听燕诀用她从未听过的温柔语气,道:“娆儿,要好好留在我身边。”不管你带着什么目的靠近我,都没关系。   顿了顿,他才略带着几分敏感和偏执的望着她,轻声:“否则,我会亲手,杀了你。” 第58章 要不要她这张老脸   雨打在屋檐上的声音很清晰,一声一声,如同夏娆此时砰砰直跳的心。   可他这样固执的要自己留下,是因为喜欢,还是只把自己当成一只有趣的金丝雀?夏娆觉得是后者。   喜欢时就逗弄,不喜欢时就扔在一旁。   燕诀将她放在榻上,俯下的身子并没有立即抬起。   夏娆都能看清他幽黑眼底倒影的自己,他生的真是好看,长眉入鬓,鼻梁高挺,薄凉的唇角抿着似乎在犹豫什么,如此冷峻的五官,偏生一双桃花眼让他平添了几分柔和俊逸。   看着看着,夏娆就看到他的脸忽然放大,而后唇便被他噙住了。   “唔……”夏娆被他轻轻咬了下嘴唇,疼得蹙眉,他却缓缓起了身来,喃喃:“原来是这样的感觉。”   说罢,燕诀才看着略带着几分生气的她,道:“孩子何时能生?”   夏娆:“???”   燕诀见她不解,道:“我不是让澜沧送去书给你了,你不曾看吗?”   夏娆看着眼底不带任何邪欲的他,终是信了,杀人不眨眼的世子爷,当真不知道夫妻之事。   “爷,您知道京城西街二十三号巷子吗?”夏娆问他。   “烟花柳巷,寻欢作乐之地。”   夏娆又问:“那爷觉得,那些男人们,是寻什么乐?”   燕诀眸色一凉,睨着夏娆。   夏娆忙解释:“妾身是听人说的,您也知道,夏家是商户人家,小地方的奴仆们自然粗鄙,我偶然听到过。”   燕诀这才道:“男人们自然是去寻那些愚蠢的原始之乐。”   “孩子就是那么生出来的。这就跟赵括只知道纸上谈兵所以打不了胜仗,是一个道理,得有丰富的实战经验才行。”夏娆轻声着道。   燕诀眼睫颤了颤,终于明白过来,夏娆是什么意思,他眸色黯然了几分,一言未发,起身便走了。   夏娆极少见他出现这样低落的情绪,可她就是故意逼他走的。她看得出方才他渐渐有敞开心怀的意思,可她却怕她这只金丝雀知道的越多,笼子就越牢固,死的就越早。   歇息一夜,第二天天不亮夏娆就听到外面似乎有刀剑破空之声。   她察觉脖颈和胳膊已经不怎么疼了,勉强起了身,踮脚小心跑到了窗户边,这才瞧见雾蒙蒙的湖面上,一道黑色的身影正在习武。   男人身姿潇洒,长剑游走间,似有千钧之力。   这就是古代的功夫吗?   夏娆好奇的一直看到他收回长剑稳稳立住,这才发现这个穿着黑色窄袖一身英武利落的男人,竟是燕诀!   燕诀似乎也看到了她,但也仅仅是看了一眼,就回了屋子,自己拿了换洗的衣裳去浴房了。   夏娆赶忙换好了衣服,不多久就见洗漱好的燕诀出来了。   刚洗漱完的他,只穿着套素白的里衣,浑身都透着一股皂夷的清香。   “我昨晚想了一夜。”燕诀在她面前停下。   夏娆以为他是要自己服侍更衣,立即就要去拿他的衣裳,谁知转过身去,就被他抓着胳膊往回一拉,跌在了他怀里。   夏娆感受着他胸膛处有力的心跳声,心道不好。   下一秒,他便将她径直抱起,往房间去了。   燕诀想了一夜,越想,他越觉得他也变成了个俗人,俗到只想与她寻欢作乐。   半晌之后,夏娆才感觉狂风骤浪停了下来。   燕诀拥着软绵绵的像只小兔子般的她,已然确认,他的病,已经被她医好了。   直到澜沧过来,燕诀才起身离开了。   夏娆孤单单的裹着被子,看着什么都没说就走了的燕诀,干脆闷在被子又睡了过去。   直到下午饿醒了,她才发现不知何时已经被人换好了衣裳,躺在了清晖园的房间里。   “姨娘醒了,这是世子爷命人送来的羹汤。”   迎春从外面进来,小脸通红看着还有些迷茫的她,道:“您忘了,您睡着了,是世子爷一路抱着您回来的,满府上下的人都看到了。”   夏娆是隐约记得睡得迷糊之间,好像嗅到了燕诀身上的香味。   “看来金丝雀,只能住在指定的笼子里。”夏娆挑挑眉,便问迎春:“爷现在在哪儿?”   迎春听不懂她说什么雀呀笼子的,只笑着扶着她起身,道:“爷被王爷叫去了,说是明儿行宫春宴,有事儿要准备。”   夏娆刚下床,腿脚发软,差点又跌了回去。   “姨娘,您这是怎么了?”迎春吓坏了。   “没事。”夏娆轻咳两声,直起发软的腿赶紧换了衣裳。   只是这衣裳才换好,外头就传来了嘈杂的说话声。   迎春拉着她在梳妆台前坐下,才说起外面的事儿,原来是燕诀抱着夏娆回府的事传开后,宫里就传来消息,说凌南烟打算婚后不住公主府,所以派人来提前收拾她一年后在王府的住所了。   “按照咱们北燕的规矩,待嫁并且远嫁的女儿,的确会提前半年到一个月,将嫁妆搬入夫家,不过像南烟公主这样的,奴婢还是第一次瞧见。”迎春替夏娆将发髻全部盘上去,簪上两朵雪白的珠花,合着一只桃花样式点红宝石的金簪,才满意的笑了起来。   “公主往后也住清晖园?”夏娆问。   “自然不是,王爷已经划拨出了西苑来给她,面积跟咱们清晖园一样大,而且还独处一处,安静雅致。”迎春说完,朝外瞧了瞧,道:“是公主的下人们这会儿在清晖园,说要寻爷商量布置的事儿。奴婢听说,这次跟着嫁妆一起来的宫女太监就有二十个。”   夏娆听着,照这架势,这凌南烟只怕不等出嫁就会住进来。   头疼。   “对了,迎春,你让阿蛮悄悄出去,买这几味药来。”夏娆写了张方子给迎春。   迎春以为是补身的药,笑着应下了。   夏嘉宁被燕朗带去他院子里玩了,夏娆不便再多往燕朗院里去,便只在天黑前,叫阿蛮去把人接了回来。   迎春带玩得满头汗的夏嘉宁去洗漱,阿蛮便走到夏娆身边,道:“姨娘,奴婢发现宁宁小公子有点儿奇怪。”   “怎么了?”夏娆问。   “奴婢亲眼瞧见,宁宁小公子,偷偷将糕点藏在衣袖里。”阿蛮严肃道。   夏娆皱眉,阿蛮的意思是,宁宁偷东西了吗?   不会的,宁宁虽然不聪明,可他很听过世母亲的话,母亲教过他不拿别人的东西,曾在夏府有一次侍女忘了叫他吃饭,他生生饿到晚上也没偷吃。所以他绝不会主动偷东西的,除非有人教唆。   夏娆看向阿蛮,道:“你去查查看,这几日在燕朗院子里,都是谁在照顾宁宁。”   “是。”   晚饭的时候,夏娆还特意想问问宁宁,但宁宁一见她,就高兴的拉着她回了房间,指着他从燕朗房里‘偷’的点心,天真笑道:“姐姐吃。”   夏娆瞧着那两块点心,俯身温柔的问夏嘉宁:“宁宁,是谁教你把点心拿回来送给姐姐的?”   但她刚问完,夏嘉宁便伸手圈住了她的脖子,白嫩的小脸亲昵的往夏娆脸边蹭,还软软道:“宁宁最喜欢姐姐。”   夏娆心中一软,将他拥到了怀里。   当晚阿蛮便查出来了,这几日燕朗一直是让一个名叫‘阿欢’的丫环照顾夏嘉宁,燕朗有时候出去,都是阿欢在陪着。   “奴婢查过了,这个阿欢,就是当初咱们在假山边见过,跟江小姐的小厮混在一处的丫环。”阿蛮道。   “没想到是她。”夏娆心思沉了沉,才转头跟迎春道:“明日开始,不许宁宁再出清晖园了。迎春,你明儿不必伺候我了,只管跟着宁宁,寸步不离。”   迎春见她面色凝重,立即就应下了。   夜色稍沉时,燕诀才从燕王爷处回来。   燕诀本想去夏娆房间,只是刚进门,就见澜沧迎了来,低声道:“爷,南烟公主来了,在您房间。”   “她何时来的?”   “刚来不久,是悄悄来的,说一定要见您。”澜沧道。   燕诀朝不远处夏娆的房间看了看,神色略沉了几分,才转身回房了。   房门推开,就看到了孤单一人站在窗边的凌南烟。   夜风从外面吹进来,凌南烟身子太弱,咳了好几声,苍白的小脸都浮起了一丝病态的潮红。   “夜里凉,公主怎么此时过来?”燕诀亲自上前关上了窗子。   “我想你了。”凌南烟泪眼蒙蒙:“你几日都不来见我,我担心你厌倦了我。”   凌南烟说完,见燕诀略有松动,这才径直上前环住他的腰,将脸贴在了他的胸口。   燕诀身子微僵,想要将她推开,却又听她隐忍着悲伤的轻声啜泣:“我知道我令你失望了,可那些全都是因为我太在乎你了。即便你现在已经爱上了别的女子,我也不介意,我只要能守在你身边,就心满意足了。”   “我先送你回宫。”   “咳咳……”   燕诀话未说完,凌南烟便难受的咳嗽起来,身子也一点点软了下去。   燕诀终是伸手将她扶住,见她脸色苍白的厉害,才朝外道:“立即传太医。”   “不,太医们治不好我。世子,我今晚只想和你在一起。你不要让我离开好吗?”凌南烟眼泪滑落,说罢,人便往后无力跌了去。   燕诀当即将她抱起准备放到软塌上,房门却在这时被人推开了。   夏娆进来时,刚好瞧见燕诀打横抱起凌南烟。   夏娆赶忙道:“方才有人说爷着急要见我,所以我才……”   “世子。”凌南烟嘤咛一声,紧紧抱住了燕诀的脖子。   “那妾身不打搅世子爷了。”夏娆略一屈膝,人便赶忙出来了,丝毫没看到燕诀望向她时的紧紧拧起的眉头。   廊下,阿蛮看着低着头不知想着什么往这儿走的夏娆,问道:“姨娘,您怎么了?”   “没事,药煎好了吗?”夏娆敛起眼眸里的情绪,抬头问她。   “药铺的大夫说,这药是避子汤。”阿蛮将药给她之前,特意道。   “我是大夫,自然知道。”夏娆淡淡勾着唇角,没有丝毫犹豫的便将药全部喝下去了,并用剩下的药做了个避子的香囊随身带着了。   第二天一清早,燕诀就出门去参加今年的行宫春宴了,燕珺儿和燕朗也要随行。   早起用过早膳,夏娆琢磨着该去见见张妈妈安排下元宝药铺的事儿,就见外头来了消息,说镇北侯夫人要请她过府一趟。   这正合夏娆心意,她要让侯夫人尽快兑现她的承诺!   侯夫人娘家姓金,曾经也是京城一等的勋贵,只是后来爵位传了三代撤掉了,却也没影响金家在京城的地位,毕竟当初镇北侯那妹妹能入宫做皇妃,也全仰仗着金家的帮扶。   金家一撒手,莫说镇北侯,就连那位皇妃,也一并失了恩宠。   夏娆是由人一顶小轿子从角门抬入金府的,入府后走了好一会儿,才到了一处房间。   “夫人吩咐,您且在这儿坐着,期间不论听到什么,都不必出声,等时候到了,夫人自会请您出来。”接她进来的婆子规矩的道。   “我明白了。”夏娆瞧了瞧这房间,窗明几净,虽不明白侯夫人的意思,但夏娆知道侯夫人要体面,讲规矩,势必不会做出那等下三滥的事来。   不多会儿,外间便传出了声响。   夏娆隔着前头黄花梨的绢纱屏风一看,那穿红戴绿高高昂着头的妇人,不正是她的继母刘氏吗?   刘氏还不知道夏娆居然也在,只笑着跟坐在上首的侯夫人道:“不瞒夫人您说,宁宁这孩子,自小就命不好。他出生的那两年,外公外婆就都发病死了,没几年,他娘亲也被他克死了。民妇还特意请大师算过,大师都说他命硬,刑克亲人。后来若不是民妇的女儿命好,能降得住他,只怕我夏家早散了。”   侯夫人让她坐下,才垂着眼眸拨弄着茶盏,笑:“如此说来,倒是夏府的二小姐命好些。”   “也不是民妇自夸,但事实就是如此。”刘氏眼珠子转着,精光根本遮掩不住:“民妇听闻您打算给宁宁认一个养母时,就担心您介绍的这位夫人,万一知道宁宁命硬刑克亲人,她势必就要误会了您是要害她不是?”   侯夫人没说话,若是夏嘉宁当真刑克亲人,倒的确是个麻烦。但这刘氏,她一眼就看得出来她心底那些小算计。   刘氏见侯夫人不吱声,又道:“夏家也不是不识抬举的人家,也不敢枉费了夫人您一番好意,所以想着,若是您的那位贵人膝下寂寞,民妇愿意让二女儿去认了这个养母,承欢膝下,细心侍奉,您看如何?”   “夏夫人倒是想的周到。”侯夫人淡淡讥讽她。   刘氏没听出来,只当她是夸赞,越发殷勤:“原本民妇也舍不得,不瞒您说,民妇这位女儿天生丽质,就连世子爷和燕王爷,都曾暗示要纳了她,虽然夏娆也是个标致的,可她到底不干净,她娘生下她之前,就跟人不清不楚……”   侯夫人看她越说越离谱,忍不住打断了她的话,道:“夏夫人到底是长辈,这些话不该你说出口。”   “是。”刘氏也会意过来,只谄媚笑着坐在了一侧,问:“那您看,什么时候您方便,民妇这就带女儿去认了养母,这样也早些叫那位贵人享受天伦之乐。”   侯夫人看着她自己就拿定了主意的模样,心中不悦,态度也冷淡了些:“这件事到底是我与夏姨娘约定的,是不是要改换人,还要看夏姨娘的意思。”   “您问她做什么,民妇是她母亲,这些事她自然都听父母的。”夏夫人忙道。   侯夫人看她连自己要送客的弦外之音都听不出来,干脆也不讲究这份客套了,跟一侧婆子道:“时辰也不早了,先送夏夫人回去吧。”   刘氏这才听出送客的意思来,但走时,刘氏还忍不住提醒了一番夏嘉宁刑克又是个傻子,以及夏娆只是个嫁妆银子都没有的妾的事。   等刘氏走了,夏娆才从屏风后面出来。   侯夫人本以为夏娆至少要气得跳脚,却没想到她却异常的平静。   “夏姨娘方才也听到,这件事只怕难办了。”侯夫人抿了口茶,朝她道。侯夫人的意思很明显,她不想帮这个忙了。   夏娆浅笑,态度却强硬:“不难办。压根没有刑克之事,宁宁虽不比同龄的孩子聪明,却跟同龄的孩子一样乖巧可爱,侯夫人一言既出,妾身就只等侯夫人践行承诺了。”   “既如此,夏姨娘且等着,我很快就会安排好的,只要你父母答应……”   “等到了那个时候他们自然会答应。”夏娆打断她推脱的话。   侯夫人看着如此不退让的夏娆,停顿半晌,到底是没找出什么理由来,只得应下,打发了人送她回去了。   夏娆离开的时候,眼底一直都是寒凉的,她早知道刘氏又贪婪又蠢,如今亲耳听到她为了利益这样诋毁一个单纯无辜的孩子,也算是彻底凉了心。   马车一路回到燕王府,夏娆刚盘算好要怎么让刘氏长点儿教训,就见府里的人在议论纷纷。   下人们瞧见是她来,都纷纷避开了去,倒是有心软的,悄悄跟她道:“夏姨娘,您可算回来了,赶紧去王妃院里看看吧。”   夏娆看着她有些同情的眼神,想到什么,二话不说,提着裙子便飞快的往落梅院跑了去。   刚到,就看到了跪在地上被人打得脸颊满是血的迎春,和惊恐哭着却被个婆子死死往后拧着两条胳膊的夏嘉宁。   夏娆看到坐在上首优雅喝茶的燕王妃,还未上前去,秦妈妈便上前一步,故意狠狠一个巴掌抽在了夏嘉宁脸上,并朝夏嘉宁大声叱骂:“无耻的小贼,不许再哭闹!”   “宁宁害怕……”   夏嘉宁并不能理解发生了什么,他只知道他可能做错事了,所以她们要骂他,要打他,他很疼,很害怕。   夏娆气血涌上心头,秦妈妈却早已料到般,转而睨着她:“夏姨娘,这是在王府,在王妃面前,你一个妾室若敢放肆,奴婢们可是不会客气的。”   抓着夏嘉宁的婆子这时也故意往夏嘉宁的后背上一掐,疼得夏嘉宁尖叫起来。   稚嫩的声音,听在夏娆耳朵里,就像一把尖刀直剜她的心。   “敢问秦妈妈,妾身的弟弟和丫环,到底犯了什么错,值得你们如此大动干戈?”夏娆紧握的手心微微松开,语气也凉了下来。   “他偷了小公子院儿里贵重的东西,丫环都告到王妃这儿来了,王妃当然要管。日防夜防家贼难防,若是王妃这次不好好教训,往后府里的下人都有样学样,还成何体统?”秦妈妈挺直着背,不屑的睨了眼夏嘉宁和夏娆姐弟,便提步要回到燕王妃身边去。   却刚迈脚,就踩到了个什么坚硬的东西。   秦妈妈退步一看,脚下这桃花样式的簪子,不正是夏娆头上的么?   秦妈妈微微抬着下巴,故意装没看见的又一次踩了上去,还道:“燕王府可不是那等下等家族,不讲究规矩……”   “啪——!”   秦妈妈话未说完,就被夏娆狠狠踢了一脚,直踢得她连连往旁边跌了几步,才扶着桌子勉强站稳。   屋子里的都怔住了,夏娆却没有收敛的意思,红着眼睛咬着牙,上前又挥起了巴掌,方才秦妈妈用多大的力打夏嘉宁,她就用多大的力往下抽。   夏娆只抽的秦妈妈那张老皮发青,才被回过神的众人给拉住了。   秦妈妈都气疯了:“夏姨娘莫不是发了疯?奴婢可没有得罪您,在王妃面前您都敢如此刁蛮无礼,莫不是这巴掌还想打到王妃脸上去?”   夏娆冷冷一笑:“你敢把宸皇贵妃赏赐的簪子故意踩在脚底下,亵渎了宸皇贵妃,我若是不打你,岂不是害了王妃?”   秦妈妈喉咙梗住,那簪子竟是宸皇贵妃赏赐的?   燕王妃终于放下了手里的茶盏,不满的看着居然敢在她面前横行霸道的夏娆,冷声:“秦妈妈并不知道那是宸皇贵妃之物,不知者不罪,但你明知簪子是皇贵妃的,还不好生保管,如今更不知规矩体统在此打人,你该当何罪!”   夏娆冷寒的眼底藏着杀气,红唇却勾了起来,她等的就是燕王妃这句话。   不知者不罪吗?今儿她倒要看看,燕王妃还要不要她这张老脸! 第59章 要定你了   夏娆任由那些婆子们拉住她,人也出奇的冷静下来。   “王妃方才说,不知者不罪。”夏娆问燕王妃。   燕王妃看着她这般模样,总觉得这话是一个陷阱。可陷阱又如何,夏娆今儿无人撑腰,任凭她有再大的本事,也折腾不到天上去。   “是又如何?”燕王妃也跟着镇定下来,眼角的细纹挤在一处,斜睨着下首的夏娆。   “既然是……”夏娆微笑:“那妾身就要问问王妃,宁宁不过一个六岁的孩子,他如何知道燕朗房里什么东西能拿,什么东西不能拿?这也算不算不知者不罪?”   燕王妃面色一僵,轻哼:“他是故意偷盗,你难道还要纵容不成?”   夏娆眼底寒意更甚:“秦妈妈也是故意踩宸皇贵妃的簪子,王妃难道也要纵容不成?”   燕王妃气得站起身,秦妈妈似乎意识到夏娆的目的,想要拦住燕王妃,可燕王妃已经在盛怒之中,大喝出了声:“你放肆!今儿秦妈妈就是踩了宸皇贵妃的簪子又如何,那也就是只簪子而已,何来大不敬!”   秦妈妈见她说出这样的话,终是无奈的抚了抚额,燕王妃的性子就是如此,一旦觉得颜面受损,就会头脑发热说出一些不经大脑的话来。   夏娆看着盛怒的燕王妃,唇瓣噙着冷笑:“如此说来,在王妃眼里,偷了小公子的簪子,是要折辱打骂的大罪,而踩了宸皇贵妃的簪子,是踩了就踩了。妾身明白了,宁宁和迎春,王妃想怎么打,就怎么打,妾身自知管束不严之罪,及保管宸皇贵妃赏赐之物不当之罪,这就入宫请求责罚。”   说罢,她行了礼就往外走去,似乎真的不管夏嘉宁了。   燕王妃看夏娆竟敢如此说,手心的帕子都几乎要攥烂了,冲着夏娆的背影道:“好,来人,把迎春的脸给本妃打烂,还有这小偷,给我打断他的手!”   迎春脑袋都打蒙了,什么都听不到,夏嘉宁只看到夏娆要走,不断的哭着朝她伸手要抱抱。   夏娆忍着泪,不敢回头,一旦回头,她的计划就失败了!   燕王妃是个糊涂人,可秦妈妈却不是。   秦妈妈看燕王妃这么说,夏娆都没有妥协的意思,才赶忙肿着脸,拉着燕王妃低声道:“王妃,不可再动手了。”   “为何不可?本妃难道还要被她小小一个妾挟制不成!”燕王妃提起‘妾’这个字,都恨得牙痒痒:“前有一个文姨娘,后又来一个夏姨娘,本妃若是再不好好管着,这个王府都要被两个上不得台面的妾给搅得没规矩了!”   燕王妃气得胸口都不断的起伏着,秦妈妈看着马上就要走出落梅院的夏娆,低声道:“王妃,您今儿要么打死了夏娆,不让她离开这落梅院。要么,就先放了这孩子和那婢子吧。”秦妈妈算是知道了,若是真让夏娆把这番诡辩说出去,燕王妃没事,她这个婆子肯定要被燕王一刀砍了!   燕王妃青着脸瞪着秦妈妈,故意当着夏娆的面折磨她这傻子弟弟的主意,可是秦妈妈出的,为的就是让夏娆知道害怕,怎么如今竟是她秦妈妈怕了?   秦妈妈赶忙解释道:“王妃不担心宸皇贵妃当真怪罪下来吗?”   “皇贵妃与世无争,如何会因为一支簪子就怪罪本妃?”燕王妃不信。   “皇贵妃虽与世无争,可是因为皇上处处顾惜宸皇贵妃,最近王爷经常往宫里去,听闻是军务上的事,受了不少责备,若是皇上再因为此事责问王爷,王爷会怎么想?”   秦妈妈搬出燕王来,燕王妃可能不那么怕温和的宸皇贵妃,却怕燕王出事。   秦妈妈看燕王妃迟疑起来,气也消了不少,这才道:“今儿这孩子和婢女罪也受了,不如先把他们送回去,再从长计议,反正日后,有的是机会。”   燕王妃看看秦妈妈,再看看那浑身是伤的夏嘉宁,到底是松了口。   夏娆不敢走太快,耳朵紧紧听着身后的声音,在传来夏嘉宁的呼声时,她才终于松出那一口气来。   “夏姨娘,今儿的事,王妃说,您闹也闹了,王妃只是按规矩处罚而已,您就不必闹到皇贵妃面前去丢人现眼了,省得怪罪下来,您也不好受。”来送迎春和夏嘉宁的婆子道。   夏娆自然应下。   等那婆子满意的走了,夏娆眼底才寒芒闪过。她自认不是心狠手辣的性子,但不是所有的欺负,她都会忍!   “姐姐。”   夏嘉宁怯怯的抱着她,眼泪都不敢再流。   “没事了,姐姐带你回去。”夏娆喉咙嘶哑着,将他还在发抖的小小身体抱在怀里,歉意看着迎春:“我们先回去吧。”   迎春几乎张不了口,哽咽着点点头,主仆三人就这样狼狈的留着泪回了清晖园。   刚回到清晖园门口,才见阿蛮匆忙赶了回来,身后跟着的却是凌北墨。   阿蛮瞧见她们三人的模样,这才忙上前道:“奴婢想去金府找姨娘,却被出来的夏夫人给拦住了。后来奴婢想再去找世子爷,结果遇上了十三皇子。”   夏娆看向一身朝服风尘仆仆的凌北墨,这才想起这段时间他好似被皇帝派出去巡查州县了,她没想到,第一个赶来的,竟又是他。   “我已经传了太医,你们先回屋,燕王妃那里,我会去解决。”凌北墨望着眼眶红红的夏娆,心底涌上怜惜,他早就知道,遇上她,他的恩赐,他的劫,都来了。   “多谢殿下。”   “不是与你说过,多试着依赖我,我不会叫你失望的。”凌北墨说罢,叫阿蛮送她们主仆回去,径直便往燕王妃处去了。   夏娆看着凌北墨离开,也明白了,古代这些个贵族们,有时候,权力是真的大的可怕的,没有地位没有背景的性命,她们甚至不需要多么冠冕堂皇的借口,就能随手取了。   夏娆亲自给夏嘉宁和迎春上了药,不过夏嘉宁吓坏了,一步也不想离开夏娆身边,夏娆便干脆留在他身边,一直哄着他睡着,才跟阿蛮道:“去取纸笔来。”   阿蛮看着沉静的好似变了个人的夏娆,不敢多言,立即去取了纸笔。   夏娆只瞧着睡着了还时不时惊恐喊着‘姐姐’的夏嘉宁,红着眼睛,便去写了信。   信一共有三封,一封是送到宫里给宸皇贵妃的请罪信,一封是给京兆尹,请求他来府上调查的信,剩下一封,夏娆送去给了温太医,请他借药的信。   “十三殿下已然请了太医,您还要送信给温太医吗?”阿蛮问她。   “这是让他报恩的信。”夏娆也不想做出挟恩求报的事,可她必须在燕王妃还没回过神的时候,打她个措手不及,这样才能不让这件事就这样被人压下来。   阿蛮看她如此笃定,也不再多问,立即就转身出府去了。   等阿蛮走了不久,凌北墨便从燕王妃处回来了。   凌北墨是外人,不便进他们的房间,便在院子里等。   春天到了,花圃里的各类花木都抽出了新叶,凌北墨看着挂在那老槐树下掉着几片落叶的秋千,似乎都能想象得到夏娆晃荡着腿荡秋千的样子。   “殿下。”   夏娆的声音传来,凌北墨回过身,就看到了已经收拾好情绪的她。   眼眶红彤彤的,明明那样的委屈,这会儿竟也优雅得体,半点没有哭着求依靠的意思。   “我问过燕王妃了,这些事端,全都因为燕朗院子里的一个丫环而起,这个丫环我已经替你要来了。”凌北墨浅笑说罢,就有人绑着堵了嘴一脸惊恐的阿欢来了。   “要打要杀,任你处置。”凌北墨道。   夏娆手心紧了几分,这个丫环她自然不会放过。   “多谢殿下。”   “你被吓到只会说这一句话了吗?”凌北墨浅笑着俯身靠近,看了看她的眼睛,嘴角轻扬:“下次有事别如此害怕,尽管去找我。”   夏娆鼻尖一酸,眼泪就控制不住的涌了出来。   “今日之恩,夏娆不敢忘,日后定会报答殿下。”夏娆屈膝。   “不必了,你欠我的恩,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凌北墨不等夏娆回过神来,便抬手替她擦去了眼角的泪,才狐狸般的狡猾的笑:“不过你要答应我,等你欠我的恩再有个十次八次的时候,就改嫁给我怎么样?虽给不了你要的皇子妃之位,但侧妃之位一定是你的。”   夏娆看他看似说笑,却极其认真的眼睛,皱了皱眉。   凌北墨并没有逼着她立即答应,不多会儿,便有人传说太医已经来了,凌北墨这才笑着拍拍夏娆的小脑袋,道:“我还有事要去一趟宫里,今晚去参加宫宴的人都不会回来,我晚上来找你。”   这一句话他说得极其小声,不等夏娆回应,他便转身走了。   春风吹过,掠起他大红色的衣袍,却第一次,让夏娆觉得那么吊儿郎当的他,如此可靠。   “唔……”   阿欢看凌北墨走了,便挣扎着想跑,夏娆连追都没追,只在她背后幽幽道:“回去告诉你的主子,这件事,我会让她付出十倍的代价。”   阿欢听着她的声音,吓得汗毛都竖起来了,头都不敢回,就这样一路跑到了文姨娘的院子里。   下午,听闻凌北墨居然这时候来替夏娆撑腰时,江郁便手下一用力,直接扯断了正在弹的琴弦。   文姨娘看到她手指被扯开条口子不断的冒血,立即命红缨取了伤药来,才劝道:“只是一计不成而已,别担心,以夏娆的脾气势必不会善罢甘休。”   “那又如何,燕王妃根本没用,连个小小的妾都拿捏不住,平时燕世子在也就罢了,可他如今都不在,她竟也没法子!”江郁气得心尖又刺痛起来。   “我已经派人去找夏夫人了,夏夫人现在有绝佳的借口带走那小傻子,到时候这小傻子一死,你觉得夏夫人会怎么做?”文姨娘问江郁。   江郁皱皱眉,看向文姨娘。   文姨娘这才美眸轻转,红唇微扬:“这位夏夫人,出自商户,最是会精打细算,若是夏嘉宁死了,她肯定会以此来找燕王妃换取利益的。至于夏娆,她那么疼爱的亲弟弟死了,你觉得她能多好过?到时候父母还在吸着她的血往上爬,她只会更加生不如死。”   江郁一思虑,好像是这个道理,怒气这才慢慢平息了下来。   不过不多会儿,阿欢就吓得满脸鼻涕眼泪的跑回来。   江郁见到阿欢,还觉得是夏娆心慈手软不敢下杀手,文姨娘却是心思沉下来。   等打发了阿欢下去后,文姨娘便跟红缨道:“阿欢家里可还有别的亲人?”   “还有一个好吃懒做的父亲和哥哥。”红缨道。   “很好。”文姨娘拨弄了下刚染好蔻丹的指甲,漂亮的眼眸微微一暗:“今晚,你亲手将她解决了,他父亲应该会很高兴有一笔银子送去的。”   红缨眼睫微微一颤,虽然早就了解文姨娘宁杀一千,不留一个的狠毒,但到了要动手的时候,还是禁不住寒了心。   红缨将阿欢安置在下人房后,便准备去拿要用的砒霜了。   刚走过转角的步道,就看到了似乎早已等候多时的夏娆。   看到夏娆的一瞬,红缨转头就要走,却听夏娆道:“你若不甘心一辈子当一个小丫环,我们谈一笔交易如何?”   夏娆看她脚步停住了,知道自己是猜中了红缨的心思。在上次红缨打着养颜丹的主意时,她就知道了,红缨肯定不甘心日后配了个小厮,做一辈子的奴婢。   “我虽是个妾,却也看得到你蕙质兰心,况且你样貌清丽,去小门户做正妻也是做得的。可若是做妾,生便还是个奴才,若是配了小厮,那就更加不必说了。”夏娆望着她,拿出一个白色的瓷瓶来:“你若是甘心做妾,或是配了小厮,可以现在就去找文姨娘告诉她我的话。”   红缨紧紧咬着唇角,望着面前生的绝色,但因为是个妾,却还被人这样算计的夏娆,终于开口:“奴婢不甘心做妾。”   “那你觉得文姨娘给你配一个正经人家,让你做正室的可能性大吗?”夏娆又问。   永远也不可能。   红缨心里明白,文姨娘是个心气极高的人,这么多年了,她都没有放弃过争夺燕王妃的位置。   而文姨娘如今自己还只是个妾,怎么可能放她这个婢女去做正室夫人,不是打文姨娘的脸么?   “夏姨娘想让奴婢做什么?”红缨当即问道。   “不需要你背叛文姨娘。”夏娆眸底幽寒,面上却只淡淡:“我只要阿欢不死。”   红缨讶异:“姨娘早知文姨娘会杀她灭口?”那这么说,阿欢看似能逃回来,根本就是夏娆安排的了?   红缨再看她晦暗不明的神色,心底已经不止是惊讶了,她从未想过,这个看起来只是有些小聪明的夏姨娘,居然会有这样谋算。   “奴婢会留下阿欢的性命。”红缨接过夏娆的瓷瓶,只担心道:“但这件事肯定瞒不了多久,若是被文姨娘发现的话……”   “你放心,接下来的事情,我早已安排妥当。”夏娆看她答应,浅浅扬起唇角,接下来,文姨娘和江郁也该尝尝,什么叫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了!   燕王府的消息传到行宫时,天色已经黑了。   漆黑的房间里,燕诀一身素黑长衫,眉目染着凉意,淡漠问来回话的青云:“是何人阻拦你?”   “奴才也不知道,而且也不明白这些人为何阻拦奴才来此。所幸夏姨娘及时赶回去,王妃并没有真的打死迎春和夏嘉宁。”青云回答,看了看燕诀,略犹豫了下,才道:“而且十三皇子今日回京了,直接去了咱们王府。”   燕诀长眸微敛,淡淡转过了身去。   青云虽然看不到他的神色,却也能感觉到他身上溢出的冷意。   不多会儿,澜沧从外面进来,道:“爷,晚宴快要开始了,南烟公主方才派人来,似乎身子有些不适了,希望您可以赶紧过去看看。”   提起南烟公主,青云便沉了面色,他想,燕诀必然是要去看凌南烟了。   夜色稍晚时,夏娆哄着夏嘉宁喝了些稀饭,才陪在他身边,直到他睡熟了,这才出来。   刚出来,就见阿蛮来传,说凌北墨在前院等她。   “殿下是悄悄来的,王府守卫森严,他靠近不了清晖园,说有要事让您一定出去一趟。”阿蛮低声道。   夏娆没想到他真的来了,想想他白天到底帮上了忙,这才叮嘱阿蛮:“你在这儿守着,我去去就来。”   “奴婢明白。”阿蛮应下,夏娆便独自往前院去了。   前院临近院墙边,有一条紫藤花长廊,几十米长的木质廊架上,爬满了紫藤的枝叶,入口处又有一片长得茂盛的竹林,这里倒是极为隐僻幽静。   夏娆刚提着灯笼过来,身旁便人影一晃,转眼她就被人揽着腰,快速掠过长廊,踩着围墙飞了出去。   “殿下!”夏娆气急,凌北墨只邪气的勾着唇瓣,在离王府多远处的一间三层阁楼的楼顶停了下来,也立即松开了她,还笑道:“放心,我可不是那般放浪的人,不会趁机占你便宜的。”   夏娆:“……”这话就跟青楼里的姑娘们说只卖艺不卖身般。   “小娆儿,快看。”   不等夏娆开口,凌北墨便高兴的指着天空。   夏娆下意识看过去,就被漫天腾空飞起的孔明灯美的怔住了。   弯月当空,洒下银色的辉光,一盏盏四四方方的孔明灯,幽幽燃着烛火,好似要与明月相会般齐齐往明月的方向而去。   从这里,还可看到京城的万家灯火,却也及不上此刻漫天的幽光。   凌北墨悄悄侧目看着眼底终于流露笑意的她,抿起了唇角。   “娆儿……”   “殿下的心意,妾身心领了。”夏娆虽然感动于这番美景,却很清楚,感情的事,若不快刀斩乱麻,就会一团乱:“这辈子,妾身都绝不会高攀殿下。”   凌北墨看她如此决绝,只藏起眼底的失落,微笑:“那本殿下也告诉你,这辈子,本殿下要定你了!”   夏娆被凌北墨送回王府时,他也不再像曾经一般,说那些轻浮的话,只是送了她一只还未点燃的孔明灯,就回去了。   夏娆拿着孔明灯,提着灯笼往回走。   她看着月光拉长了她的影子,白日里沉闷的心情也终于放松了下来,数着地上青砖的数目,就这样回来了。   只是刚回到房间,就察觉阿蛮神色不对劲。   夏娆见状,心头一跳,难道是燕诀回来了?不可能吧,他应该很享受跟南烟公主难得的户外度假,怎么可能这时候回来,还来了自己这儿?   “还不进来?”   燕诀漠然的声音忽的从里间响起。   阿蛮立即低声道:“爷半个时辰前就回来了,一直在这儿等您。”   夏娆看了看黑漆漆的房间,将手里的东西交给阿蛮拿着,这才独自进了里间。   “妾身将房间里的灯点上吧。”   夏娆行了礼,刚转身准备去点灯,便感觉燕诀幽寒无情的目光落在了她身上,听他道:“明日将夏嘉宁送走,你再去王妃面前赔礼道歉。”   夏娆面色微紧,看着他黑暗中清冷的身影,小心道:“爷,宁宁还受着伤,可不可以等过几日……”   “你还想让十三皇子来保护你姐弟吗?”燕诀走过来,略显阴鸷的捏住她的下巴,寒声道:“你既然爬上了本世子的床,这辈子都休想离开。便是死,我也会让你埋骨在此。”   夏娆见他竟是因为凌北墨而来,心底无奈叹了口气,只黯然垂眸,道:“妾身明儿一早,就会送宁宁离开。”   燕诀见她如此乖顺,心底戾气更重,却连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何他今晚分明是因为担心她而来,如今却会如此待她。   他终是松开了手,一言未发便走了。   阿蛮进来,点了屋子里的灯,才看到一个人静静站在一侧似乎想着什么的夏娆,担心道:“姨娘,您没事吧。”   夏娆只眼眸微微动了下,轻声道:“明日,你去别院找一趟张妈妈,让她后日来见我,我有事吩咐。另外,明日我会送宁宁回夏府。”   “是。”   “将之前宸皇贵妃和世子爷赏赐的所有东西拿个匣子收起来,我要一并带去。”夏娆静静的说罢,便在阿蛮愕然的目光中,去洗漱睡觉了。   明儿燕王妃还想让她去道歉?   夏娆目光微凉,那且看看明儿燕王妃还有没有精力和时间,顾得上听她的道歉。 第60章 一个都不放过   漆黑的房间里,燕诀独自坐在书案后,静静合着眼睛,仿佛睡着了一般。   黑色的夜都犹如一汪水,要将他吞没了进去。   “爷。”   澜沧极少见他这般模样,有些担心。   燕诀眼睫微动,好一会儿,才听他声音略有些喑哑:“将燕朗叫回来。”   澜沧讶异:“您打算对文姨娘动手了吗?”燕诀容忍文姨娘早已忍了十几年,如今忽然要动手,竟是因为夏姨娘的弟弟被打?   燕诀狭长的眼睛略略掀开,淡漠的看了他一眼。   澜沧心中微惊,立即低下头:“奴才明白,这就去安排。”   “明日夏姨娘出府,你暗中跟着。”燕诀又道:“若是她要趁机跟十三殿下走,不必拦着。”   “爷的意思,竟是要放了夏姨娘……”   “只有这一次机会。”燕诀目光复杂的看向窗外,银白的月光洒在窗棂,清清冷冷的,一如他曾经一个人被抛弃在角落时的月光一样。   夏娆安静睡着,第二天天不亮,她就一个人去厨房了。   等阿蛮察觉到过来时,夏娆已经亲手做好了早膳,虽然是简单的几样点心外加厨房昨夜就备好只等着上笼蒸熟的灌汤包。   阿蛮看着色香味俱全的几道菜,赞许看她:“君子远庖厨,姨娘已经实实在在不做君子了。”   “姨娘我只是个女子。”夏娆一边忙活,一边道:“等明儿张妈妈来之后,之前你擅自出府去查镇北侯的事,我希望你给我一个解释。”   阿蛮以为她这么久不提,是不打算提了,没想到……   “还有你昨儿那么巧遇上十三皇子,原因我也想知道。”夏娆将做好的菜放在食盒里提着了,才认真看了看阿蛮,提步往燕诀房里去了。   夏娆原本不打算过问阿蛮私事的,可一次两次,给她带来的麻烦,已经威胁到她将来的计划了,所以她必须让她说出来。   阿蛮也早知道有这一天,却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   她静静看着夏娆离开的背影,眼中也终是露出几分歉意。   夏娆这厢刚到燕诀房门口,就听到燕诀让人伺候茶水进去。   夏娆看房间里没人,瞧见一侧还有刚提来的热茶,心想伺候的小厮约莫有事出去了,便将食盒放在一侧,亲自倒了热茶送了进去。   燕诀刚坐起身来,似乎昨夜没睡好,半撑着坐在床边合着眼睛揉着眉心。   他的发髻散开了去,松松的散落在身后,白色的里衣松垮的半敞着,胸膛上那道疤痕十分刺目。   “茶。”燕诀略带着几分不耐。   “爷,小心烫。”夏娆上前递上茶。   燕诀眉心一动,睁开眼,就看到了还如平日一般乖巧可爱的夏娆。今儿她特意打扮过,月白色绣着淡蓝花纹的长裙,腰间束着条海棠色的缨带,如今倾身站着,白皙的脖颈顺着往下,还能见到胸前鼓鼓。   燕诀看到这里,眸光微动,挪开了眼接过了茶,浅浅抿了口,才问她:“伺候的小厮呢?”   “妾身见他不在,所以擅自进来了。”夏娆将他递来的茶盏放到一旁,又见他起了身来,便去拿了他的衣裳来,预备服侍他更衣。   燕诀瞧见她这般温柔小意的模样,没有拒绝她,而是淡淡张开手臂,由她服侍了。   服侍人更衣,夏娆早就跟迎春学过了,如今很是利落的就服侍燕诀穿好了。   燕诀看着她略带着几分自我欣赏的满意,冷硬的嘴角终是抿起丝笑意,转身坐在了一侧的圆凳上,等着她来给他绾发。   夏娆为难起来,她还没学怎么给男子绾发。   “怎么了?”燕诀侧目睨着她。   “妾身还不怎么会绾发。”夏娆老实道,说完,见他似打算起身去叫人,这才又道;“但妾身可以试试。”不管怎么说,昨夜她的确不该去见凌北墨,燕诀生气也是应该的。   而且往后去,夏嘉宁能不能平平安安找个靠山,她能不能顺顺利利在燕王府活到离开,都得仰仗他。   说罢,燕诀便等着她上来了。   就是没一会儿,燕诀就知道夏娆说的‘不怎么会’,是真的不怎么会。   燕诀一直熬到头发都被她扯下一小把,才暗自松了口气,起身要出去。   夏娆大惊失色:“爷,您等等,妾身还是叫人重新给您绾发吧。”   “不了。”燕诀饿了。   心情一变好,就容易饿。   燕诀径直走到暖阁来,只是刚出来,匆匆回来的小厮们看到他,就吓得白了脸。   玉树临风的爷,头上那个歪歪扭扭乱七八糟的发髻,是个什么鬼?   “布菜。”燕诀在饭桌边坐下,冷冷睨了眼那小厮。   小厮看到紧跟着燕诀而来死死低着头的夏娆,明白过来,赶忙就将夏娆提来的菜摆了上来。   小厮瞧了瞧:“爷,这些会不会太清淡了,奴才这就去……”   “不必。”燕诀已经拿起玉箸了。   夏娆看着心情已经变好的燕决,暗暗松了口气,这个人看着阴鸷可怕,倒也好哄。   就是这发髻……他若是顶着这个头出去,会不会回头就扭断她的脖子?   燕诀眼角的余光瞥见夏娆踌躇的模样,自然知道她做这一切是为了什么,却等用完早膳了,才开口:“夏嘉宁留在燕王府不是长久之计,迟早要送走,且此番你的三封信,必然会惹怒王妃,夏嘉宁留在王府,只会比昨日更惨。”   夏娆抬眸看他,他竟是全部知道了了么?   所以昨儿他不是因为生气,才让自己送夏嘉宁走的。   “妾身明白了。”   “十三皇子于你,并非良人。”   燕诀顿了顿,才略带着几分生硬的说出这句话来,说罢,就叫了小厮进屋重新梳理发髻了。   夏娆绾的发髻难看,他不必照镜子也知道。   夏娆见他心情变好,原本该觉得轻松的,可此刻却更加沉重了。原来自己做的这么隐蔽的事,全部都在他的掌握之中,那么元宝药铺和张妈妈的一举一动,他肯定也清楚了。   收拾好东西,带着夏嘉宁上了回夏府的马车,夏娆还没能从这份犹如一丝不挂般被人盯着的不安中回过神来,直到夏嘉宁软糯糯的抱着她的脖子,亲昵的蹭着她的脸,她才终于清醒过来。   “宁宁最喜欢姐姐了。”夏嘉宁仿佛已经忘了昨日的恐惧,轻轻笑着。   夏娆就算不是他的亲姐姐,心内也柔软了,紧紧将他抱住了:“姐姐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夏嘉宁甜甜的笑,露出可爱的酒窝,将夏娆内心的浮躁不安,全部都抚慰了下来。   马车到了夏府停下,夏娆刚下马车,就看到了正在门口等候的中年男人,那便是夏娆和夏嘉宁的父亲,夏康。   夏康虽是个商人,可入赘之前,却也考上了秀才。   夏娆穿越来那半年也曾听人说过,夏康年轻时一表人才,又会写些文章自诩才子,之所以会入赘,全是因为家里太穷,已经没钱进京赶考,才入赘了当时已经只剩下一个女儿的叶家。   后来叶家两位老人加叶夫人全死了,他又屡次不得高中,这才安心经商。   “女儿见过父亲。”夏娆带着夏嘉宁上前行礼。   “听说你和嘉宁都给王府添了不少麻烦?”夏康语气带着不悦,这架势,竟是要在门口当着众人的面训斥女儿了。   夏嘉宁有些害怕,软软的上前去拉夏康的手,却被夏康直接拍开了。   夏娆拉回夏嘉宁,才淡淡道:“都是误会罢了,有什么话,父亲不如屋里说罢,世子爷让我亲自送宁宁回来,正是为了让我们一家团聚,父亲总不好驳了世子爷这番好意。”   “这便是你在王府伺候公婆的态度?”夏康居高临下的睨着她。   夏娆看他只知道跟自己摆父亲的谱,妄图当着外人的面给她这个女儿难堪,嘴角泛起丝薄凉:“女儿是妾,侍奉不到王爷王妃跟前去。父亲既然不肯去屋里回话,那女儿也不耽误父亲的时间,有什么话,女儿就在这儿问了。”   “什么话?”   “我记得,当年父亲入赘时,外祖父就曾要你立下过字据,一旦娘亲去世,叶家所有家产,半数归我,半数归宁宁。如今宁宁由你照顾着,敢问父亲,我的那一半,你何时给我?”夏娆问他。   夏康最不喜欢听到的就是‘入赘’二字,这也是为何叶氏一死,他就将叶府所有的招牌都改成了夏府的原因。   他没想到,他这个最一无是处,最胆小怕事的女儿,居然敢跟他说出这样的话来!   “夏娆,你真是放肆。是我这个做爹的没教养好你,不敢再把你送去王府丢人现眼了。来人,把她给我押住,送去祠堂,好好学学什么是本分。”夏康负在身后的拳头收紧,强忍着怒气摆出上流家族大老爷的姿态吩咐。   夏娆却没打算给他这个面子:“夏家不过商户,我纵然是妾,也已轮不到夏府来教什么是本分。”   夏娆话落,跟着马车而来的几个护卫立即提着剑围了过来。   夏府的人哪里见过这阵仗,都吓得不敢动。   围观的人也越来越多了,夏康这样要面子的人,哪里还经受得住旁人的指指点点?   “你这是要对我这个父亲动手吗?”夏康恼羞成怒。   “女儿不敢,女儿只是提醒父亲,若是宁宁在夏府再受点欺负,我不仅要拿回我那一半的家产,我还要去官府告你当年宠妾灭妻。”   当年叶氏是病死的,夏娆已经无从得知叶氏真正的死因,但肯定跟夏康这个自诩文人自觉委屈却又挥霍着叶家家产纳妾的男人有关!   夏府内转角,刘氏暗自看着就连夏康也镇不住夏娆,只得推了推身边的婆子:“行了,先去叫老爷回来吧。”   “夫人,您怎么不自己去?”   “让你去你就去!”刘氏没好气的说罢,才紧盯着府外。她昨晚就接到燕王妃消息了,说今儿夏娆回来,她这才唆使了夏康,让他好好灭灭夏娆的威风,这样也好讨好燕王妃,谁知竟是这个结果。   夏娆看到刘氏的人出来时,就知道刘氏肯定在府里。但她今儿没这么多时间在这里跟夏家人耗。   “这里有皇贵妃和世子爷赏赐的首饰,就当是此番回府,送给母亲的吧。”夏娆目光明确望着刘氏的婆子说罢,就将这次带来的红木盒子给了她。   婆子尴尬着不敢接,围观的议论越来越难听,夏康终是扛不住,这才黑着脸亲自上前抱起夏嘉宁回去了,婆子自然也接了那红木匣子。   夏娆回到马车许久,脑海里都还挥散不去夏嘉宁那满眼蓄着泪望着她不敢哭出声的模样。   马车颠簸着,就在夏娆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的时候,马车外却忽然传来了凌北墨的声音。   “小娆儿,我刚买了云桂坊的点心,你可要尝尝?”凌北墨驾着马在她的马车边笑问。   暗处,澜沧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夏娆面色紧了紧:“我咬了舌头,吃不了点心。”   凌北墨挑挑眉,又道:“我刚得了本医术古籍,回头我拿来给你……”   “我这几日眼睛疼,看不得书。”   “以后再看……”   “以后眼睛也疼,怕是要瞎了。十三殿下,妾身还急着回去伺候世子爷,告辞了。”夏娆说罢,便掀开帘子跟不识趣的车夫道:“我肚子疼,快马加鞭赶回去。”   车夫一听,哪敢耽搁,鞭子狠狠一抽,马儿便狂奔起来。   凌北墨见状,终是笑起来,勒住了缰绳倒也没跟上去。   一侧有人跟了上来,低声道:“殿下,暗处有人在跟着夏姨娘。”   “难道她是知道有人盯着么?”凌北墨浅浅一笑,阳光下他那微微眯起的眼眸里,竟也藏着深不可测的寒意:“继续盯着,若是我没猜错,燕诀是真的爱上小娆儿了。我要在他自己察觉之前,让她自己亲手把她推开。”   夏娆见凌北墨没跟上来,也暗自松了口气,可刚回头,马车里又多了个人影。   这人没白了之前玉树临风之态,反而一身素的长衫脏兮兮的,漂亮的黑发上也插满了枯草。   夏娆看着忽然出现的云染,眸色一紧,就听他用低哑而磁性的声音,勾引着夏娆,道:“这位小姐,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夏娆见他没认出自己来,又见外面一群衙役正在往这个方向追来,心思微动,原来云染已经从大牢里跑出来了,看他这模样,似乎也没吃什么苦。   “那是什么!”   夏娆惊讶的指着马车外。   云染下意识的转过身朝外看去,却刚转身,就被夏娆一脚从马车里给踹了出来。   澜沧本还打算悄悄靠近的,瞧见忽的又从马车里圆润翻滚出来的云染,差点笑出声。   这番颠簸,夏娆可算平安回到了燕王府,澜沧一颗随时准备阻止她跟人私奔的心,也终于安定了下来。   不过夏娆这厢进府不远,便遇上要出来的京兆尹。   京兆尹见到她,也停下脚步,道:“本官本欲来查姨娘所报的偷窃一按,但燕王爷说,此案已经了结,本官想问夏姨娘,是否如此?”   夏娆还未开口,跟来的流疆就朝夏娆咳了咳。   京兆尹不为所动,继续道:“夏姨娘放心,本官有案必查,听闻夏姨娘幼弟和婢女差点因为此事被活活打死,本官绝不会含糊过去。”   流疆见夏娆不松口,连忙道:“夏姨娘,王爷正在后院内等您,此事就不必劳烦京兆尹了。”   夏娆看着流疆紧张的模样,知道燕王势必重视这件事了,这才感激的朝京兆尹行了礼:“此事妾身相信王爷会还妾身一个公道。劳烦您亲自登门,妾身无以为报,听闻最近大人母亲卧病在床,若是大人不嫌弃,可命人将老夫人的脉案送来,妾身若是能帮忙,必会尽全力。”   京兆尹对于她临时撤案虽有不满,但也能理解,大家族都讲究个家丑不能外扬,夏娆区区一个妾,为求自保也是寻常。   “姨娘既然决定撤销报案,那本官便告辞了。”京兆尹并不相信夏娆的医术,淡淡说罢,便直接走了。   夏娆也没有耽搁,转身便去了燕王爷处,路上还碰到了气冲冲的燕朗,但燕朗看见她,一句话也没说,就闷头走了。   燕朗先夏娆一步到燕王的院子,此时文姨娘和江郁已经来了。   江郁心中有些惴惴不安,但一想到阿欢已经死了,便也不那么担心了,只静静的等着。她瞧见燕朗终于从春宴上回来,还分外的高兴,起身便要上前相迎。   可燕朗一来,便不由分说的狠狠打了她一个巴掌。   江郁还是头一次挨燕朗的打,捂着脸委屈不已;“小公子,我又有什么惹你不高兴的地方,你要如此羞辱我。”   燕朗气得不行,反手又要打下去,却立即被文姨娘喝止住了:“朗儿,你这是做什么!”   燕朗看看文姨娘,到底放下手来,才指着江郁道:“这个毒妇,她的小厮挑唆我的丫环污蔑宁宁偷东西,惹得母妃差点打死宁宁,她如此狠毒心肠,我不该打她吗?”   江郁见他居然发现了,怯怯看向文姨娘,文姨娘当即便冷着脸朝燕朗道:“你在诨说些什么。”   “我没有诨说,这些都是真的……”   “你给我闭嘴!”文姨娘不满呵斥。   燕朗看文姨娘如此护着江郁,他一想到迎春的脸被打成那样子,那么小的宁宁被人欺负到现在不得不送走,他就气急了,也不管文姨娘,指着江郁便道:“你这蛇蝎毒妇,真是可怕极了,我还好没娶你,否则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江郁从未受过如此的羞辱,尤其还是被燕朗当众如此辱骂,心口当即刺痛起来,白着脸就倒在了地上。   燕朗还要再说,文姨娘气得脑子嗡的一声响,一个巴掌便狠狠打在了燕朗的脸上。   这一巴掌,不止把燕朗打蒙了,屋子里的人也都惊住了。   当初文姨娘一定要留下江郁,众人觉得她可能只是真的喜欢这个未来儿媳,可如今为了江郁当众打骂自己的亲生儿子,这也太奇怪了。   燕王妃忽然想起什么来,欣喜几乎藏不住,看了看燕王,才坐直了些,道:“文姨娘,朗儿还小,你不必如此生气。看你如此维护江小姐,不知道的,还以为江小姐才是你亲生的。”   文姨娘瞬间反应过来,再看不可置信望着她的燕朗,勉强收起怒意,软了声音:“朗儿,姨娘方才也是太着急了,你看郁儿,她身子不好,不能受气……”   “若是如此,就更不该让她嫁给朗儿了。他们性子不合,万一朗儿以后再犯浑,岂不是害了江小姐?”燕王妃又问。   文姨娘看着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的燕王妃,喉咙噎住,一时竟不敢再开口。   直到夏娆进来。   夏娆刚来,就看到了坐在屋子里的人,燕诀不在。   “妾身见过王爷。”   “不必多礼了,夏嘉宁的伤势如何了,怎么如此急着送回去?”燕王问她。   夏娆垂眸道:“王妃念着宁宁是个六岁的孩子,所以下手不算太重,劳烦王爷挂记了。”   燕王妃面色紧绷起来,饶是燕王都忍不住看了看夏娆,她还真是个得理不饶人的。   文姨娘见状,趁机道:“王妃都已经动手了,想必已经铁证如山了,夏姨娘怎么还不依不饶?”   燕王妃也不满道;“你既然不满,与本妃或是王爷直说便是,昨儿十三皇子都为你的事来问过本妃了,你今儿竟还找了京兆尹来,实在是太不把王府的规矩放在眼里!”   “夏姨娘此番的确荒唐。不过王妃处处讲规矩,今儿干脆将那铁证拿出来,也好让夏姨娘心服口服。”文姨娘已经冷静下来,让人扶起江郁坐在一侧,抿了口茶,才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模样看着燕王妃。   燕王妃果然黑了面色:“昨儿那指证的婢子叫十三皇子带走了。”   “哦,是吗,如此说来,王妃就是没有证据了?”文姨娘淡笑:“妾身自然是相信王妃的,就是不知道夏姨娘相不相信。夏姨娘,你说呢?”   燕王爷看向夏娆,却见夏娆抬起头来,一双黝黑发亮的眼眸直直的望着文姨娘:“既如此,那就让丫环阿欢过来,好好说说,昨儿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夏娆说罢,看着文姨娘紧握着茶盏的手一颤,嘴角才微微扬起来。   文姨娘到了这个时候,还想着利用自己来对付燕王妃么?   可惜了,燕王妃和文姨娘,她一个都没打算放过。 第61章 做错就该受罚   文姨娘看着夏娆那笃定的眼神,心道不好,只强自镇定道:“那就叫阿欢上来吧。”   说罢,文姨娘还特意看了看红缨。   红缨也一副惊恐的模样,转眼,阿欢就被人绑着从外面带了进来。   阿欢进来时,看起来并未受过拷问,只是有点六神无主的模样。   文姨娘见阿欢当真还活着,心就已经跌入了谷底,只率先开口道:“阿欢,今儿王爷王妃都在这里,你有什么便说什么,绝不可以有半句隐瞒,否则我可轻饶不了你!”   阿欢听到文姨娘的威胁,脸越发白了几分。   夏娆只淡淡扫了眼文姨娘,跟上首的燕王道:“阿欢是妾身昨儿从湖边捡回来的,她说有人要将她推到水里淹死,幸亏她会游水,这才保住一命。”   “谁要杀你?”燕朗立即问阿欢。   燕王的神色不大好看,他早知道燕王妃跟文姨娘不合,才会去边塞也把文姨娘带着,却没想到,如今她们竟然会拿个小孩子作伐,来互相争斗。   阿欢跪在地上哭了出来:“奴婢都是受……”   “阿欢,话一定要想清楚了再回答!”文姨娘再次威胁。   “是要想清楚。”   燕王爷面容冷峻的看了眼文姨娘,才跟阿欢道:“若是敢有一字欺瞒,本王便叫你生不如死!”   文姨娘心中一骇,嘴唇嗫嚅了几下,终是无话的低下头来。   “夏府的小公子根本没有偷东西,是江小姐指使的奴婢,让奴婢教夏小公子偷些东西,但这夏小公子除了拿几块点心,说什么也不肯拿贵重之物。”阿欢一想到文姨娘要杀她灭口,便什么都说了出来:“奴婢原本回了江小姐,不肯再教坏夏小公子了,是江小姐说,若是他不肯偷,就诬陷他偷……”   “你个狗奴才!”   燕朗气得手都在发抖,抬脚就把阿欢给踹倒在地。   文姨娘立即起身,跟燕王道:“王爷,阿欢这丫环必是受人唆使才说出这样的话来,郁儿自从来了王府,就与妾身在一处,不曾见过这丫环。”   阿欢哽咽着看向文姨娘,道:“既是如此,姨娘昨儿为何还要杀奴婢灭口?这也不是江小姐第一次挑事儿了,上次往小公子香囊里放羊角子的也是她,奴婢那会儿正好在隔间,全都看见了。”   文姨娘气得脸色发白。   燕朗就不是生气了,而是暴怒,他没想到,江郁居然会真的要杀他!   燕王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事,他方才本打算,夏嘉宁的事说出来,叫江郁道歉也就罢了,却没想过,她竟然要谋害自己的儿子!   “你胡说八道!”   江郁此时已经清醒过来,捂着起伏的胸口指着阿欢大骂,骂完,又瞪着夏娆:“是你教唆她的对不对,肯定是你对我怀恨在心,所以才用了这么恶毒的计策来害我,夏娆,你真是蛇蝎心肠……”   “你给我滚出去!”燕朗朝江郁大喝。   江郁吓得一抖,才红着眼睛满眼是泪的看着他,委屈不已:“小公子,我是真心喜欢你的,我们都已经定亲了,我怎么会害你呢?”   “我现在就跟你退婚,谁要娶你?你给我滚,立即滚!”燕朗说完,还朝外喊:“来人,立即把这毒妇给我轰出燕王府去,我与她的婚约就此解除!”   江郁想去拉燕朗,却被燕朗一把推开了去。   文姨娘想要上前扶住江郁,可看了看一直盯着她的燕王妃,手又收了回来,只隐忍着怒气盯着燕朗:“够了,你父王在此,你还在胡闹什么。”   燕王也被吵得头都大了,终于他看了看站在一侧不动声色的夏娆,道:“这件事你想怎么处置?”   众人也都安静下来,齐齐看向夏娆,尤其是察觉到被文姨娘利用了的燕王妃。   夏娆淡淡垂下眼眸来:“妾身身份卑微,不敢要求什么,只求王爷主持公道。”   燕王爷嘴角抽了抽,这还叫不敢要求什么?若是真要主持公道,不止江郁不能留,就是文姨娘和燕王妃全部都要责罚。   燕王爷看着夏娆半晌,见她半点改口的意思也没有,略有些不悦她的得理不饶人,但也没说什么,只沉声道:“江小姐既然不喜欢我燕王府的人,今日开始,就搬出燕王府吧。”   “父王,儿子要与这毒妇解除婚约!”燕朗立即道。   “朗儿……”   文姨娘还要劝,燕王妃只故意问她:“难道在文姨娘眼里,朗儿的生命安全,还比不得一个与你毫无关系的江小姐吗?”   江郁还在哀求文姨娘,文姨娘死死咬着牙,紧盯着燕王妃,终究是半句话也没说出来。   “解除婚约便是,今日便派人送江小姐离开。”燕王沉声道。   江郁心口又刺痛起来,文姨娘怕她当真气死在这儿,才忙跟燕王爷道:“妾身先送江小姐回去收拾东西吧。”   “嗯。”   燕王看她的目光,也凝重起来。   文姨娘送江郁离开,燕王爷也跟着起了身:“王妃此番未曾核实证据,就打骂世子院里的人,难辞其咎,今日开始,王府的庶务,暂时交由赵姨娘和管家打理,王妃好好反省一下吧。”   燕王妃到底还是这家的女主人,燕王不可能罚她太过分,但燕王妃屡屡不知分寸,饶是燕王爷也觉得头疼,也是该给她点警告了。   燕王说完,便皱着眉便走了。   燕王爷出来,就看到了似乎来了一会儿的燕决,看他,便负着手略有些不满道:“你这个姨娘还真是能惹麻烦。”   “多谢父王秉公处理。”燕决行礼。   燕王喉咙噎住,看了看他,气得差点笑起来:“你们还真是一个臭脾气,你们只小心着,别把我的王府给掀了就是。”说罢,就摇摇头,负着手走了。   燕决神色淡淡,瞧见里头一个人小身板站的笔直要替弟弟讨公道的夏娆,心思深了些。   “夏娆。”   燕王妃扶着一侧秦妈妈的手才勉强站起身来,脸上布满了阴翳,方才燕王这一罚,她好似所有的精气神都给抽走了般,分明才四十多岁,这会儿竟显出六七十的老态来。   夏娆淡定的准备接受燕王妃的怒气,但还不等她开口,就听屋外燕诀的声音传来。   “还不给母妃赔礼道歉?”   “今日是妾身鲁莽,还请王妃见谅。”   夏娆看着缓步而来的他,垂下眼眸,朝燕王妃行了礼。   “一句见谅,就能了结你今日惹出的事端吗?”燕王妃见燕诀有意罚夏娆,也硬气起来。   “妾身……”   秦妈妈瞧夏娆一到燕诀面前,就乖得跟兔子似的,老眼暗了几分,故意打断她的话,道:“事已至此,夏姨娘口头几句道歉,也改变不了什么了,王妃不过是按着规矩处理家务,就受你这样折辱,甚至闹到了王爷跟前来。都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明儿京城里的人还不知道要怎么议论王妃。”   “那依秦妈妈的意思,妾身如何赔罪才好?”夏娆凉凉的问秦妈妈。   秦妈妈看她这样,不由想起她扇自己的那一巴掌来,脸到现在都还隐隐作痛,只略往燕王妃身后瑟缩了下,才道:“若是夏姨娘真要道歉,不如跪下来磕几个头,也算是孝敬王妃了。”   燕王妃对于秦妈妈这番话很满意,也只冷淡看着夏娆。   燕诀看着垂着小脸眼睫一动不动的夏娆,开口:“你既是我的妾,给母妃磕头,也磕得。”   夏娆手心微紧了几分,应下。   但她才跪下,便听燕诀语气幽凉的道:“既然夏娆也认了错,母妃是不是也该昨儿动手的那几个下人交给我处置了?”   夏娆眨眨眼,燕王妃也怔住。   “我何时说过……”   “做错了事,就该受到惩罚,这是母妃的规矩。如今夏娆既已认错,母妃还要为了几个下人,而坏了规矩吗?”燕诀冷淡的问燕王妃。   燕王妃这才会意过来,为何燕诀会忽然要夏娆跟自己认错,原来竟是为了这番话!   燕朗一听,也赞同起来:“母妃,三哥说的没错,那几个下人您叫交出来吧。”   “王妃,这……”   “头一个就要交这腌臜的老东西!”燕朗瞪着秦妈妈骂道。   秦妈妈脸色发白,赶忙低下头。   燕王妃看着堵着门口的燕决,终是冷笑起来:“好,我没想到不近人情的世子,终于也知道袒护人了,这是好事。今日之事,本妃会亲自禀告老太妃,想必老太妃也会十分欣慰。”   “那就劳烦母妃了。”燕诀依旧没有半分惧怕的模样。   燕朗也趁机指着秦妈妈喊道:“还愣着做什么,把这老东西给我抓起来!”   燕王妃见此,这才紧绷着脸带着人径直往老太妃的院子去了。   等燕王妃一走,燕朗就把夏娆拉了起来,还笑道:“今儿咱们可以好好出了这口气了!”   “不可把人打死。”燕诀睨着夏娆:“你今日敢把京兆尹都叫来,实在胆大包天,现在就给我跪到父王的书房门口去,他何时许你起来,你何时才能起来。”   “三哥,父王又没怪罪夏姨娘。”燕朗想求情,燕诀只睨着夏娆。   夏娆知道,京兆尹为了燕王府后宅的事登门,自己若是不受罚,往后府内的人都学着自己这么做,王府就真的乱了套了。   “妾身明白了。”   “这些下人怎么处置,你交代澜沧替你去办。”燕诀说罢,看着还愤愤不平的燕朗,目光复杂了几分,才道:“随我来书房。”   燕诀说完就转身走了,夏娆似乎意识到他要说什么,瞧着还在安慰自己的燕朗,生出几分同情来。他若是知道,一直抚养他的母亲,只是拿他当棋子,会怎么想?   “夏姨娘你放心,一会儿我就去父王那儿替你求情,毕竟是我害了宁宁和迎春。”燕朗歉疚的道。   “小公子……”夏娆看着他,轻声道:“若是迟些你觉得心里不痛快,可以来找我,我知道爷偷偷藏了几坛陈年的花雕在哪儿。”   燕朗听得满头雾水,不过还是挠挠头,笑着应下了。   等他也走了,澜沧这才上前了来。   夏娆看了眼一侧的秦妈妈,眼底微凉:“将秦妈妈和剩下那些个婆子全部带下去,互相掌嘴,一人掌嘴一百,若是有一个巴掌轻了,全部重数。”   既然不能杀也不能赶出去,那就叫她们没脸出来见人。反正都是些连孩子都能往死里打的人,她也不必客气!   澜沧还觉得这招太过温和了,直到看到其中一个婆子率先打了另一个婆子后,那个婆子瞬间红了眼狠狠反打了回去,若不是有澜沧盯着,澜沧都怕她们互殴起来。   燕王府的闹剧,在这儿算是暂时告一段落。   文姨娘这厢送江郁出府时,眼泪都差点没忍住。   “文姨娘,我该怎么办?”江郁哭着拉着文姨娘的手,哀求的眼神也变得怨毒起来:“都怪那夏娆,不知给小公子吃了什么迷魂药!”   “放心,我一定会让燕朗娶了你,会让你做燕王府的儿媳妇。”文姨娘温柔安慰着,又将自己的一大包银子全部给了她,道:“你们先去找个地方住下来,你大哥不是还在京城吗,你去找他。”   “文姨娘,你可一定要早点儿接我回来啊。”江郁抽噎着。   “乖孩子,让你受苦了。”文姨娘流着泪要来抱她,江郁到这时才忍不住嫌恶的皱皱眉。   好在文姨娘没看见,她抱过以后,外面来接江郁的马车边已经到了,江郁这才哭哭啼啼的上了马车走了。   等江郁一走,文姨娘便擦了眼泪,回头一巴掌就抓烂了红缨的脸。   红缨捂着满是血的脸,连忙跪在了地上,惊慌道:“姨娘,奴婢昨儿是真的将阿欢推到水里了的,不知她怎么还活着……”   “不是让你下毒吗,谁让你擅自改了主意!”文姨娘质问她。   红缨见她还没察觉自己已经受了夏娆收买,心安了一半,这才忙道:“奴婢本想去拿药,可半路上又想,若是阿欢被毒死,她们还能循着毒药这条线索来查,所以奴婢才……”   文姨娘皱皱眉,倒也不再怀疑她,毕竟红缨跟她可是跟了十几年了。   “燕朗那个逆子呢?”文姨娘说起燕朗,就仿佛说起了仇人一般。   等燕朗脚步虚浮的从燕诀的书房出来时,阴云聚集的天空已经开始飘起细雨了。   他一个人跌跌撞撞的往回走,直到路前方,出现文姨娘的影子。   “姨娘。”燕朗鼻尖一酸,委屈的看向文姨娘。   可文姨娘这一次却没有如以前一般,温柔的问他发生什么事了,上来便狠狠一巴掌打在了他脸上。   燕朗蒙住,文姨娘回手又打了一巴掌,她才愤恨的盯着他:“你这不孝子,我不是与你说过不许对郁儿动手,我的话,你全部都忘了不成!”   “可是……”   “可是什么!”文姨娘恨恨盯着他。   燕朗忍住眼底的泪,想要问她的话,终究没有问出口。   文姨娘看他不说话,才紧绷着脸,冷淡道:“过几日,你便跟你父王说,你之前说要解除婚约的话都是开玩笑的,让王爷把郁儿接回来。另外……”文姨娘眉心拧了拧:“你给我离夏娆远一些,燕诀的世子爷之位迟早是你的,你不必再对他唯唯诺诺当他的跟屁虫,你也给我拿出点世子爷的样子!”   文姨娘发泄完怒气,看着燕朗一副失望的样子,心里也觉得闷烦不已,扭头就走了。   雨越下越大了。   夏娆跪在燕王爷的院子前已经两个时辰,可燕王爷依旧没有让她起身的消息,直到燕诀撑着伞过来。   “知道错了吗?”燕诀看着冻得瑟瑟发抖的她,问。   “妾身知道了。”夏娆答。   燕诀看她答得这么快,就知道她根本不知道错。他有时候也在想,到底是什么样的家族,才会养出她这般好惹事不服软的性格,明明最是惜命,又常常做出不要命的事。   “等着。”燕诀留下一句,便又独自撑着伞进去了。   夏娆哑然,穿越果然不是偶像剧,毕竟要是偶像古装剧,燕诀好歹也要把伞和外套留给她呀。   春天的雨和风,可真冷啊。   “冷死了。”   墙根处遮不住雨的屋檐下,一身脏兮兮的云染似乎已经发起高烧了,下午被夏娆一脚踹下来后,他就被个轻功极高的人给点了穴,扔在这角落淋了几个时辰的雨,才终于用内力冲开穴道,却也冷到口齿不清了。   “小姐,你看他?”   小贝跟楼子溪刚从点心铺子回来,她们今儿本来打算去燕王府看看的,谁知半路马车坏了,楼子溪要带去给夏娆的东西全洒了,回府叫马车的小厮又迟迟不来,主仆两这才不得一路慢慢走回来。   刚到楼府附近,就看到变成小乞丐的云染。   楼子溪一见云染,便生气的皱起眉头。   可往前走了几步,到底是不忍心,回头道:“小贝,你去府里叫人来。”   “小姐,您当真要救这个人啊?”小贝噘着嘴,她一想到这臭男人欺骗她家小姐,就生气。   “小仙女……”   云染现在耳朵里还嗡嗡的响,人也烧的糊里糊涂了,只看得到撑着伞正往这儿瞧的女子。   这女子好美啊,浅粉色的花折伞下,她娇婉清秀的脸上好似陇上了一层柔光,长发从削肩垂下,耳朵上那莹绿色的圆圆耳坠子,当真是漂亮极了。   还有她粉色的唇瓣轻轻张合,似乎在唤他,还有那眼睛,也温柔极了……   “小仙女。”云染笑了笑,就晕过去了。   楼子溪替他撑着伞,见状,只催促着小贝去叫家丁了。   天色全黑时,雷声轰隆了一下,仿佛要将这天也劈开一般。   等到燕诀再出来时,夏娆的脸也泛起不正常的潮红,像是染了风寒。   “爷。”夏娆看到他出来,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起来吧。”燕诀道。   夏娆点点头,但刚站起身,寒风一吹,她便觉得眼前一黑,人趔趄着差点倒了下去。   燕诀瞧见她这般样子,终是将手里的伞给了她:“还有力气撑伞吗?”   “嗯。”   夏娆接过伞就打算自己走,燕诀摸了摸她的额头,果真烫的厉害,这才上前一步,将她打横抱起,往房间去了。   夏娆似乎习惯了他这样抱着,顺从的蜷缩在他怀里,撑着伞。   雨滴答滴答落在伞面上,燕诀踩在青石板上,也发出声响,还有风吹动叶子的声音,夏娆觉得这一个晚上,安稳的不像话。   直到第二天她醒来,梦里都是昨晚的风雨,和燕诀温暖的怀抱。   “姨娘终于醒了,宫里方才来了赏赐。”阿蛮端了汤药来,才道:“赏赐是宸皇贵妃娘娘赏赐下来的,是一支簪子。”   “一支簪子。”夏娆嘴角珉起笑意,果然呐,宸皇贵妃的确是与世无争,但不代表她会容人践踏,从上次她有意压制杨嫔就能看得出来了。   夏娆坐起身来,看着欲言又止的阿蛮,浅笑问她:“可想清楚了?”   “奴婢……”   “姨娘,外头来了人下帖子,说是柔福长公主邀您今儿下午到长公主府做客。长公主还说了,您也可以带上夏家的小公子。”那丫环道。   夏娆闻言,心底的大石头终于是落了地,看来温太医这个恩,还是有用的。   阿蛮看夏娆立即要起身,道:“世子爷吩咐您今日休息……”   “无妨,替我更衣,我要去给长公主请安。”夏娆现在可顾不上休息,这位真正的贵人就要露面了,柔福长公主可是当今皇帝唯一一个亲自抚养长大到十八岁的公主。   传闻这位柔福公主,就是要天上的星星,皇帝都给她摘下来,如今虽然寡居在府,却依旧是皇帝最心爱的女儿,只是丈夫死后,就再没出过公主府,也没见过公主府外的人了。   但夏娆想,这位长公主如此得皇帝宠爱,宁宁的事,她应该有法子解决吧。   夏娆收拾好,就径直出门了。   只不过这厢刚出门,就迎面遇上了正往这里来的凌南烟。   “听闻夏姨娘要去见柔福皇姐?”凌南烟娇怜的脸上泛着淡淡的凉意,一双盈盈温柔的眼眸,此刻看着夏娆也是冷硬的。   “是。”   “正好。”凌南烟眼底划过抹异色,下巴微微扬了扬:“正好我也许多年不曾见过柔福皇姐了,今日我们便一起去。” 第62章 新的靠山   去柔福公主府的马车上,夏娆安静的跟凌南烟坐在同一辆马车里,是燕诀常用的马车,凌南烟非要跟上来的。   马车不算拥挤,如果不是凌南烟一直冷冷看着夏娆的话,夏娆倒想靠在这软软的垫子上,想想一会儿见到长公主该说什么。   好不容易熬到马车停下,夏娆本想等着凌南烟先下去,但看她一动也不动,便抬手去掀车帘。   夏娆刚掀开车帘,就听凌南烟身边的新宫女香穗道:“夏姨娘也该好生学学规矩,就算咱们公主现在还没出嫁,那也是公主,夏姨娘怎生这也不懂?”   香穗声音不小,柔福长公主府的人全部都听到了。   凌南烟淡雅的扶着宫女的手下了马车,才淡淡道:“罢了,夏姨娘毕竟是妾,不知规矩也是寻常。”   真是大度又得体的模样。   夏娆挑挑眉,跟着下了马车,也不急着往前去,就安安分分跟在凌南烟身后,却等到了门口时,香穗又斜挑着眼皮,睨着夏娆,道:“你怎么回事,你只是妾,不得走正门,这个道理也不明白吗?”   “是。”   “真是愚笨,难怪有个傻子弟弟。”香穗轻哼一声,便要扶着凌南烟从正门进去。   夏娆脸上的笑容却淡了下来。   今儿她原本想着,第一次见长公主,也得给她留个好印象,却没想过凌南烟主仆会拿宁宁说事。   “公主且慢。”夏娆转过身来,朝着凌南烟得体的笑。   凌南烟脚步停住,回身看她,这才听她道:“今儿长公主下的帖子,邀请的是妾身和妾身的弟弟,妾身方才只顾着过来,忘记去接弟弟了,妾身这就先告辞了。”   说罢,夏娆从一侧收请帖的婆子手里,又抽回了自己的请帖,转身就上了马车往夏府去了。   凌南烟怔住,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抓着华服,才隐忍起不满,转身要继续府内去。   可这会儿,一直在内门看着的婆子才走了出来,恭敬道:“奴婢见过公主。”   凌南烟见到她,心思就沉了下来。   柔福长公主多年不肯见外人,皇室的人也一样,没有她的帖子,除了皇上,谁也进不去这里。   “于嬷嬷,我是来给皇姐请安的。”凌南烟柔柔说着。   “请公主恕罪。”于嬷嬷低眉顺眼的笑着,浑身却透着生疏和冷淡。   于嬷嬷是当年皇帝身边最得力的掌事嬷嬷,柔福长公主出嫁,才作为给长公主的恩赐一起搬来的公主府,饶是皇后见了,都要给几分薄面,更别说凌南烟了。   香穗见状,才忙道:“于嬷嬷,我家公主是随夏姨娘一起来见长公主的,有要紧的事。”   “夏姨娘不是不在吗?”于嬷嬷问香穗。   “她一会儿就来,而且长公主都愿意见她一个小小的妾……”   香穗话未说完,于嬷嬷便有些冷淡的抬起了头,朝凌南烟行了礼,道:“奴婢还要去长公主身边儿伺候,就不多陪了。”说罢,径直就走了。   香穗跺跺脚:“她神气什么,也不过一个下人而已……”   香穗话未说完,于嬷嬷脚步一停,吓得香穗差点闪到自己的舌头,这才听于嬷嬷吩咐身边的人:“你们小心伺候着些,若是南烟公主一直在门口等,你们也要端些茶水。”   凌南烟尴尬的脸色发青。   于嬷嬷却只回头恭敬的又朝她行了礼,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这一次,香穗一个字废话也不敢说了。   于嬷嬷独自穿过公主府内一大片含苞待放的花园,才到了一处四面敞开亭子里,见到了一身素衣,拿着个木瓢在舀水浇花的女子,将方才的事说了。   说罢,那浇花女子神色依旧浅浅淡淡的:“原来是个硬气的。”   “奴婢想,若是这位夏姨娘当真如温太医所言一般,有起死回生的医术,或许可以让她试一试,毕竟也只剩下两年了。”于嬷嬷道。   “等她来了,再说吧。”   “那南烟公主……”   “她太过荒唐,不必见她了。”女子说罢,便自己提着小木桶去附近的井里打了一桶水,轻松提过来继续浇花了。   这厢,夏娆刚到夏府。   夏府的人一看到世子爷的马车,心肝就颤了颤,等到夏娆下马车来,众人更是如临大敌。   “老爷夫人可在府上?”夏娆看他们连通传都忘了,干脆问道。   “不……不在……”门口的小厮大栓子是认得夏娆的,他一瞧见夏娆那双黑漆漆的眼睛眨巴眨巴,他就觉得要坏事,说话都结巴起来。   夏娆弯起眼睛:“那小公子在不在?”   “这这这……”大栓子舌头打结,结还没打完,夏娆就兀自往府里去了。   府门口的人哆哆嗦嗦想去拦,可夏娆就像没看见似的大步流星往前走,这群人拦着拦着,就拦到了夏嘉宁的房门口。   夏嘉宁正被丫环训斥着只许站在她画的一个小圈圈里不许动,瞧见夏娆一来,木然的神色立即活了起来,伸着小手往外跑:“姐姐。”   那丫环背对着门口,不知夏娆真的来了,瞧见夏嘉宁居然动了,气得抓起一旁的藤条就往夏嘉宁身上抽去。   “什么姐姐不姐姐,你姐姐早死了,你再不给我安分点,我让你也死……”   “谁死了?”   夏娆问她。   丫环怔了怔,这才赶忙抬起头来,瞧见了刚到门口站定的夏娆。   丫环赶忙行礼:“奴婢不知小姐您回来,方才是跟小公子开玩笑呢,奴婢没曾想真的打小公子的。”   夏娆看着软软抱着她笑的夏嘉宁,牵着他的手,才跟那丫环道:“你出来。”   丫环缩了下脖子,壮着胆子道:“奴婢也是听夫人吩咐……”   “你怕什么,我又不会打骂你。”夏娆看到夏嘉宁小小的胳膊上已经有了三四条藤条痕,微笑。   丫环见她这般笑盈盈,稍微安心了些。心想,夏娆一个嫁出去的女儿,终究不敢罚家里的下人。   等一路跟着夏娆出了夏府,夏娆这才停下脚步,转头笑道:“把你手里的藤条举起来。”   丫环怔了怔:“小姐……”   “我让你举起来,没听到吗?”夏娆目光陡然变寒,语气变得冷漠起来。她们当真以为,自己怕了她们不成!   “是。”丫环被她吓得面色一白,赶紧单手举起了藤条。   夏娆这才转头看着大栓子,道:“你给我盯着她,今儿晚上亥时之前,但凡她举着藤条的手弯了半分,我就求世子爷将她许给你当妾!”   大栓子都惊了,他当守门的差当了二十多年了,也没攒下个娶媳妇的银子,他长得又太有创意,以至于去勾栏院人家都得临时涨价,如今竟白给他个水灵灵的丫环当妾?   “是,奴才一定给您看仔细了。”大栓子咧嘴一笑,嘿,更丑了。   丫环当即哭出声来:“小姐,奴婢知道错了,奴婢再也不打小公子了,您饶了奴婢吧。”   这个丫环是一直照顾夏嘉宁的,夏嘉宁看她哭,眼底也蓄起泪来,上前拉着她的衣襟安慰:“姐姐别哭。”   “小公子,您救救奴婢……”   丫环还想找夏嘉宁求救,夏娆不过一个眼神,她便吓得住了嘴。   夏娆这才牵着夏嘉宁,浅笑安慰:“她在做游戏呢,宁宁别担心,跟姐姐去玩好不好?”   夏嘉宁懵懵懂懂,转头扑倒夏娆怀里,夏娆这才牵着他上了马车。   一直快到柔福长公主府,夏嘉宁才软软的抱着夏娆,问她:“姐姐是不是不开心?”   “宁宁怎么知道?”夏娆笑着问他。   “因为宁宁觉得这里不舒服。”夏嘉宁摸摸自己的胸口,眨巴眼望着夏娆,糯糯的道:“宁宁喜欢姐姐,宁宁要姐姐开心。”   夏娆心中微暖,轻轻抚着他的小脑袋,笑道:“姐姐很开心。”   “真的吗?”夏嘉宁问她。   夏娆点点头,夏嘉宁这才笑着拥住了她,随他一起下了马车。   两人下了马车时,凌南烟居然还在,就是看脸色,似乎有些站不住了。   夏娆刚来,香穗就冲了上来,怒不可遏:“夏姨娘,你也太无礼了,你怎么能……”   “麻烦让让,我要跟我弟弟一起去给长公主请安了,我们得走侧门呢。”夏娆微笑着将请帖交给了一门口的婆子,这才牵着夏嘉宁走侧门进府了。   凌南烟本就病弱苍白的脸,这会儿都隐隐透出股青色了。   “公主,咱们进去吗?”香穗看她如此,胆怯问道。   “当然要进去。”凌南烟想到她的目的,咬咬牙,转头就跟着夏娆姐弟一起走侧门进去了。   这一次,没人拦她了。   夏娆刚进来,于嬷嬷就过来了。   于嬷嬷再见夏娆时,依旧忍不住心里感慨,这般女子,若是有野心,足够当个红颜祸水了,偏生夏娆眼神纯净清明,还带着一股子倔强。   “夏姨娘和夏小公子,长公主正在前面,奴婢引您过去。”于嬷嬷依旧疏离着,语气却比之前对凌南烟温和了不少。   “是。”夏娆应声,却发现于嬷嬷目光落在夏嘉宁身上,浅笑:“这是妾身弟弟,自小离了魂魄,但心性单纯乖巧。”   于嬷嬷这才收回目光来,朝夏娆露出几分意味深长的笑容:“夏姨娘是有福之人,这边请吧。”   夏娆虽不明白她这话的意思,但还是带着夏嘉宁往前去了。   凌南烟也要跟上,于嬷嬷这才上前一步,拦着道:“长公主知道您此番来的目的,长公主吩咐了,请您回去吧,您所求的事,长公主爱莫能助。”   “可是……”   “奴婢还要伺候公主,就不远送了。”于嬷嬷淡淡说罢,就走了。   凌南烟见柔福始终不肯见她,却终究忍不住黑着脸甩袖走了。   这厢。   夏娆过来时,柔福长公主刚好浇完最后一片花圃的花。   夏娆不解,昨儿才下过雨,为何她还要来浇水?   “姐姐,有小虫子。”   夏嘉宁看到什么,圆乎乎的小脸便已经凑了过去,出神的看了起来。   柔福过来时,正好看到夏嘉宁聚精会神的模样,神色都恍惚了一下,太像了,这个孩子,与她那个随着丈夫的死而早夭的孩子,实在太像了。   夏娆察觉出柔福的不对劲来,上前拉回夏嘉宁,朝柔福行了礼:“妾身夏娆,参见长公主。”   柔福回过神来,克制的看了看夏娆,才淡然的越过她,往前边的凉亭去了。   去时,只轻声吩咐:“过来坐吧。”   缥缈的声音,带着几分看透世事的释然。   夏娆记得这位公主好似今年也就三十出头的样子,但看她如今挽起的长发只缀这一根银簪子,浑身上下便再无装饰,比庙里的师太都素淡。   夏娆牵着夏嘉宁跟上去,等到了凉亭坐下,才瞧见一边竟还用个炉子在煮药材。   夏娆闻了闻药材的味道,杂七杂八,她竟不知道是用来治什么病的。   “闻出来有哪些药了吗?”柔福问她:“温太医说,你一定能闻得出来。若是你闻不出来,或是有差错,他就输我十年俸禄。”   夏娆哑然,原来温太医竟是用了这么个法子。   “里面有白石英两钱,夏枯草一两,附子三钱……”夏娆淡定的将药材都说了出来,不仅说出了名字,剂量也说了。   于嬷嬷连忙去查看抓药的药材单子,柔福嘴角却是泛起了笑意,看着面前这个年纪轻轻俏生生的小姑娘,也生出几分兴致:“那你且说说,这药是治疗什么病的?”   “什么病也治不了,公主您在哪儿胡乱抓了一把吧。”夏娆问她。   “还真是。”于嬷嬷也忍不住笑起来。   柔福这才坐下,示意夏娆过来替她把脉。   夏娆也不惧,上前探了她的脉,嘴角扬起,这个柔福长公主,传闻仿佛是一个寡居在府性格乖戾的人,如今瞧着,竟是个有趣的。   “长公主若是不把左腋下夹着的圆球拿出来,那么您这脉,便是喜脉。若是您拿出来,那您身体康健,除了忧思过重导致的心脉虚弱以外,并无其他病症。”夏娆垂首答道。   柔福是真的惊讶了,她见过医术最好的,也就是曾经那位燕王府的芸娘。   “你难不成是芸娘的徒弟?”柔福收回手来,利落的收起胳膊下的一枚木香丸,淡笑。   “公主知道芸娘?”夏娆正愁芸娘身份,就连阿蛮都查不到,可见芸娘身份是被人有意隐藏过的。   柔福见她竟然不知道,只浅浅而笑,不再多提。   “温太医于我有恩,这次我答应见你,便是打算替她报答你,我已经递了张折子给父皇,请他给你赐封,可能封赏不多,但燕王府的人往后也不会那般轻视你。”柔福说完,就起身叫于嬷嬷打发她们走了。   于嬷嬷看了看乖乖坐在一边吃点心的夏嘉宁,轻声道:“公主,左右夏姨娘也无事,不如留他们下来用膳吧。”   柔福知道于嬷嬷的用意,只黯然垂下眼眸:“不必了。”   “可是……”   “送他们走吧。”柔福说完,就一个人踏进雨幕里走了。   身影凄凄,形单影只。   吧嗒吃着点心的夏嘉宁看着她的背影,忽然高兴起来,朝她大喊:“娘亲。”   “宁宁,那是长公主,不是娘亲。”   “是娘亲……”   不等夏娆来拉他,夏嘉宁便已跳下石凳,往柔福的方向跑了过去,紧紧的抱住了柔福,还带着哭腔道:“娘亲,宁宁乖,娘亲不走了。”   夏娆脑海里的记忆涌上来,那是当初叶氏去世时,原主夏娆骗夏嘉宁,告诉他,只要他乖乖听话,娘亲就会回来。   夏娆要上前去,于嬷嬷却上前一步,低声跟夏娆道:“夏姨娘不是一直想为小公子找个依靠吗?”   夏娆脚步微顿。   “长公主看似乖僻不喜与人相处,但内里最是柔和。”于嬷嬷垂眸说罢,眼眶都隐隐泛起了红色。   夏娆面色沉了沉,望着于嬷嬷,认真道:“恐怕宁宁做不了长公主孩子的替代品。他无法满足长公主的那些期待,他一辈子,都只能这样。”   于嬷嬷看向夏娆:“可让他留在这里陪着公主,总好过他回夏家。”   “嬷嬷早就查过了吗?”夏娆问。   “公主不喜欢与人接触,但凡要见的人,奴婢们都会力所能及的去打探一些消息。夏家的事,并不算难打听。”于嬷嬷答。   夏娆朝前面看去,柔福已经将宁宁拥在了怀里,红着眼睛低泣起来。   丧志之痛,夏娆想,那一定要去了她半条命吧。   “妾身人微言轻,但宁宁是妾身必须要保护的人。”夏娆垂着眉眼,语气也显得强硬起来。   于嬷嬷笑起来:“夏姨娘敢把燕王府闹得天翻地覆,奴婢便知道您的性子的。”   夏娆望着她的笑,莫名囧了一下,她在燕王府也没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吧……   等到用过午膳出来,夏娆原定还要去金府见侯夫人的,如今也不必去了,只陪着于嬷嬷,带着长公主府的一堆赏赐去了趟夏府,夏康和刘氏便高兴的答应夏嘉宁暂住长公主府的事。   夏娆知道夏康和刘氏又开始谋算什么了,也不担心,有于嬷嬷那样的宫斗老手在,刘氏那点伎俩只怕都登不上台面就胎死腹中了。   等忙活完夏嘉宁的事,夏娆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她想,只要夏嘉宁暂时没事,她就能放开手脚,安排挣钱跑路的事儿了。   回到燕王府,夏娆刚踏进门,阿蛮便过来,说张妈妈已经来了。   后角门处,阿蛮塞了块碎银子给那看门的婆子,婆子便鬼鬼祟祟开了门,放了夏娆和阿蛮出去。   后角门这儿正对着条巷子,平素只有到清早才会有送新鲜菜蔬的过来,偶尔也有下人们花钱来此见见家人,便无旁人了。   夏娆才出来,就见到了穿着条藏青色麻布夹衣的张妈妈,依旧是干净利落的模样。   张妈妈见她过来,便上前行了礼,叫了声姑娘。   夏娆莞尔:“此番叫妈妈过来,是需要妈妈安排着,如今已经到春日,咱们元宝铺子也该开张了。”   “奴婢正是为此而来,您写下的那些个药膳方子,奴婢已经叫人学好了,但铺子里除了要请擅长妇人科的大夫,还要请个掌柜的。奴婢识字不多,怕是做不好这掌柜的,剩下的几个仆人也能打杂帮忙,却也不会记账。”张妈妈道。   夏娆想想,这用来招揽生意的掌柜的的确难寻,按夏娆心里想的,必要找个诚实可靠的,还要是个八面玲珑能去各个贵妇人的钱袋子里把钱掏出来的……   思来想去,夏娆也没人选,便道:“那便先请个做账的先生,掌柜的我到时候再看看如何办。铺子开张宜早不宜迟,春日里夫人们各个娇贵,又爱出门走动,势必需要补补的。”   夏娆微笑。   张妈妈也跟着笑了笑:“那奴婢这就去办了。”   “还有一件事,要劳烦妈妈。”夏娆说着,眼底的轻松便退去了些,低低在张妈妈耳边吩咐道:“你安排好元宝药铺的事后,秘密去一趟江南,找一个清静之地,再置办块地,买一处庄子,造一个身份。”   夏娆原本打算,就算离开燕王府,也要暂时先留在京城生活的,京城是北燕最发达繁华的城市,在这儿生活,起码能保证她能在对整个古代有全面的了解之前,过着舒适安定的生活,但是如今看来,她若是不彻底离开燕诀的眼皮子底下,悠闲安逸的日子怕是别想了。   张妈妈虽然不明白夏娆的用意,还是应下了。   等她离开,夏娆才显得轻松的往清晖园走去,阿蛮的紧张她看在眼里,却也没有松口,因为她这次,一定要阿蛮把事说出来。   不过主仆两这厢刚回来,就看到了瘫坐在夏娆房门口喝得烂醉如泥的燕朗。   夏娆脚步停下,看着如此模样的他,还未开口,就听他打了个嗝,道:“夏姨娘,你别赶我走,我心里有好多话,憋得难受,你就听我说说吧。”   夏娆看着他死死忍着眼泪不哭的模样,轻轻叹了口气,转身往庭院那边的竹子走了过去,边走还边道:“还不过来挖你三哥埋的陈年花雕?”   暗处藏着的澜沧差点一个趔趄摔下来,爷的花雕怎么也叫夏姨娘也发现了?   澜沧都顾不得盯着燕朗,只看着夏娆一铲子下去,便命也不要的飞快去书房找燕诀了。   若是那两坛子酒没了,爷不杀了夏娆,自己只怕也要一命呜呼了! 第63章 留不住她   竹林下,夏娆深挖了几铲子,可算闻到了那浓郁的酒香。   那日她闲着无事,便满院子找有没有春笋,却嗅到了这酒香。   接下来,夏娆就停手了,回头招呼还沉浸在悲伤里的燕朗,道:“小公子,极品的陈年花雕,过了这坑,可就没这酒了,想喝自己来搬。”   “花雕……”   燕朗打了个酒嗝,走了过来一瞧,果真是浓郁的酒香。   灰扑扑的天空又下起了细雨来,这厢,燕诀踏着细雨,刚走到院子里,就看到了抱着酒坛坐在竹林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燕朗,和指着酒责备的夏娆。   端听夏娆那清亮的声音道:“谁在这儿放的酒,不知道小公子身体刚好,不宜多喝吗?”   燕诀长眉微挑,她挖了他的陈年花雕,竟还贼喊捉贼?   “三哥呜呜呜……”   燕朗看到燕诀,哭得更厉害了,细雨合着眼泪流了满脸。   燕诀离他三步远,就停了下来,睨了眼澜沧。   澜沧会意,直接上前去取了他的酒坛子,还安慰道:“小公子,时辰不早了,奴才送您早些回去歇着吧。”   “不,我不回去,我要三哥。”燕朗哭哭啼啼的,像个孩子似的可怜巴巴望着燕诀:“三哥……”   夏娆安静的看他们兄弟情深,心底满意,就算燕诀对挖了他的酒不满,对于他这个可怜的亲弟弟,他总不会大发雷霆吧。   但燕诀目光一扫,瞧见燕朗沾满泥巴的手,铲子还放在他手边,反倒是夏娆,手脚干干净净的,一副乖巧柔顺的模样。   “来人。”燕诀开口。   “爷有何吩咐?”澜沧立即问。   燕诀看着一脸淡定的夏娆,道:“给夏姨娘换一把好铲子来,今儿她挖不出一个长七尺,宽三尺,深五尺的坑来,不许她回屋。”   夏娆眉心一跳,这个长宽深,妈耶,他是要埋了燕朗不成?   “爷,妾身觉得吧,小公子虽然喝了点酒,但也罪不至死。”夏娆于心不忍,却见燕诀凉凉看了她一眼,就带着燕朗走了。   夏娆喉咙梗住,搞半天,他是要活埋了自己啊?   “爷,妾身知道错了。”夏娆哽咽。   燕诀头也没回,就特意叫人搬了把凳子放在夏娆屋前的廊下,一副要监工的模样。   “夏姨娘,那两坛子酒,是皇上埋在这儿的,连爷也不得动。”澜沧友情提醒。   夏娆只凉凉看着他:“是你去告的状?”   澜沧轻咳了两声,摸摸鼻子就一手拎着酒坛子,一手拎着燕朗走了。说实话,这酒倒也不重要,再灌点进去就是了,他吧,就是想让爷多跟姨娘说说话,清晖园可许久不曾这样热闹了啊。   夏娆挖坑自然是以失败结束,因为夏娆早早给燕朗吃下了解酒丸,半个时辰不到,他就清醒了,一哭二闹三上吊之下,救下了拿着铲子磨洋工的夏娆。   但燕朗哭了出来,心底的悲伤也好似随着眼泪流走了,人也变得轻松起来。   晚上,夏娆裹在了暖和的被窝里,才呼出一口气来。   “姨娘。”阿蛮心神恍惚了一整天,这会儿,才终于定下了心神来。   “说罢,我听着。”夏娆道。   阿蛮直接就跪了下来。   夏娆也坐起身来:“你跟你娘亲,应该都不是普通人吧?曾经是在十三皇子手下做事吗?”   阿蛮诧异的看了她,才黯然的低下了头,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奴婢的父亲原是锦麟卫,专门负责暗中收集各路消息汇报给主子,可一年前出任务时,意外死了。我娘担心我也会跟我父亲落得同一个下场,便带我逃了出来,结果被人出卖,消息泄露,不止主子要杀我们母女,就连各路人马也想要得到我们嘴里关于主子的消息。而十三皇子,曾经在锦麟卫见过奴婢。”   阿蛮细细说着,夏娆也听过锦麟卫的名声,与锦衣卫不同,锦麟卫乃是皇帝唯一胞弟,如今住在封底不许回京的秦王的亲卫。   “他可是威胁了你?”夏娆问阿蛮。   阿蛮见她居然不讶异锦麟卫,反而问起凌北墨,摇摇头:“十三皇子并未威胁奴婢,只是提醒奴婢,再过不久,秦王殿下就要入京了,让奴婢小心些。”   “你上次查出镇北侯的事,是借助了锦麟卫的力量吗?”夏娆问她。   阿蛮点点头,说起这件事,她仍有悔意:“那时候奴婢昏了头,锦麟卫在各个地方都设有暗阁,暗阁里会放着各种消息,奴婢没想到会给姨娘带来这么大的麻烦。”   夏娆看着她半晌,终是没说什么,只是提醒她:“你既然离开了锦麟卫,那就带着你娘亲的希望,好好活下去。日后我需要的消息,我会自己想办法查探,你不需要再冒这样的险了。”   阿蛮看着她没说话。   夏娆知道她不信自己,忍不住笑了笑:“放心,姨娘我又不是来称霸燕王府后宅的,目前已有的信息,够我们保命了,安心睡吧。”   阿蛮见她如此自信,倒也安下心来。   只是等阿蛮走了之后,夏娆才望着账顶想了许久,现在燕王妃恨不得她死,文姨娘因为江郁的事也跟她结了大仇,还有一个心机深沉不知目的的四小姐在暗处盯着,她若是再不小心些,怕是真的护不住她这条小命了。   接下来几日,夏娆都过得风平浪静,毕竟夏嘉宁刚刚得了柔福长公主的青睐,没人敢在这个时候找她麻烦,她也趁着这个时间,去看了元宝铺子的开张,反响不错,只是一直没找到合意的掌柜。   直到月底,燕诀忽然让人送了几只风筝过来。   “爷说,这两日他休沐,今儿下午要带您去春游。”阿蛮将风筝拿回来,和煦的春风伴着阳光从门口吹进来,夏娆挂在窗台下的小小风铃也跟着响了起来。   迎春脸上的伤,用了夏娆的药后,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一点儿疤痕也没留下,倒是听说燕王妃那几个妈妈,老脸至今还青肿着,燕王妃看着她们就气得吃不下饭,已是好久不带她们出门了。   “今儿是天气这样好,去春游的人必然不少,说不定楼小姐也会去。”迎春瞧了瞧这风筝,小白兔的,还有燕子和蝴蝶的,都好看极了。   夏娆喜欢那只威武的老鹰风筝,爱不释手,只是拿着这风筝反复看时,眼底染上了丝愁绪。   燕诀绝对是有时间也不愿意闲逛的人,他居然主动邀自己一起去放风筝,若不是忽然转了性子,就是想借此掩人耳目做些什么。   “夏姨娘,我一会儿就去长公主府接宁宁,我们一起去放风筝。”燕朗从外头进来,他左眼的绷带前两日拆掉的,已经完全好了,这下子,夏娆的神医之名,可算是广传了出去,燕朗的狐朋狗友都不知道问过多少次想请夏娆去看诊了。   夏娆感激的看了眼燕朗,就回去收拾准备了。   刚用过午膳,夏娆就跟燕诀一起坐上了马车,往城外去了。   后院某处鹅卵石铺成的小道上,燕珺儿手拿着鱼食,慢慢的喂着湖边的锦鲤,轻声道:“她们已经出发了吗?”   “是的。小姐,九皇子和十皇子也送了帖子来,说想邀您一起去春游,您看可是回绝了?”丫环问道。   燕珺儿喂鱼食的手微微停了下来,目光抬起,看着满园关不住的春色,道:“去备马车。”   丫环见她竟是答应了,道:“要不要跟王妃说一声?”   “告诉她,我是为了大哥而去的便是。”燕珺儿目光黯淡了几分,便不再多说了。   燕王府的马车就这样一辆接着一辆出去了,燕王妃得知燕珺儿是为了大公子出府的,安慰的点点头,就去老太妃那儿请安说话了。   唯独仿佛彻底失了宠的文姨娘,再也没有心思往脸上涂珍珠粉,用花瓣来染指甲了。   “抓紧去办,不要叫人发现了。”   文姨娘嘱咐另一个丫环。   刚从外面的红缨回来,瞧见文姨娘鬼鬼祟祟的模样,隐约觉得不对,要进门去,文姨娘便立即打发了那丫环离开了。   “姨娘,您可是有什么事儿要办吗?”红缨将文姨娘特意要的蜂蜜拿了来。   “你怎么回来的这么快?”文姨娘挑了些蜂蜜放到茶里,才淡淡问她。   红缨浅笑:“也是巧了,奴婢刚要出去,就见管家拿了蜂蜜来,说是宫里赏给王爷的,王爷吩咐,各个院儿里都分一些。您看,王爷还是记着您的,就是太忙了,不得空过来。”   文姨娘脸色不大好看,曾经王爷每日都会见她,就算不留下来歇着,也一定会与她一起吃饭,就像是一对普通夫妻一般。可自从上次夏嘉宁的事后,燕王几乎再不曾见过她,就连她主动往燕王的院子去,都被挡了回来。   “我乏了,你退下吧。”文姨娘顿了顿,又道:“今儿下午不必你伺候了。”   “奴婢遵命。”红缨知道文姨娘肯定在计划着什么不想让她知道的事。   出了文姨娘的院子来,红缨就看到了方才在屋里听吩咐的那个丫环如儿。   如儿一副惶恐的模样,瞧见红缨,就迎了上来,道:“红缨姐姐,这次你可一定得帮帮我。”   “怎么了?”红缨问她。   “是姨娘,方才吩咐奴婢,要奴婢去……”   “等等!”红缨立即打断了她的话,只微微笑道:“姨娘方才明明是秘密吩咐你的,便是不想让你告诉其他人,连我也不能告诉。你若是觉得办不好,这就回去回了姨娘的话吧。”   说完,红缨就走了。   如儿见她就这么离开,脸上的焦急也这样散了去,转身便回了院子。   红缨转过身看到她进院子的背影,捂着胸口长舒一口气。她就知道,文姨娘是在试探她,她跟了文姨娘这么多年,上次阿欢的事后她就开始怀疑自己了,她怎么会不知道?   但这一次,文姨娘肯定还想做什么。   红缨心里一番挣扎,到底是决定暗暗跟上去。   夏娆这厢坐着马车,直走了半个时辰,才终于在郊外一处小山坡边停了下来。   这个山坡看起来不小,绿草如茵,各色的小花一簇簇开着,前边不远是一排白杨树,树下便是一条大约到人膝盖深的小溪。   溪水潺潺,鸟语花香,倒是个极不错的地方。   “爷,这里……”   夏娆笑着回身,就见燕诀已经独自往山坡上走去了。   夏娆了然挑眉,他拉着自己出来,果然只是障眼法。   “阿蛮迎春,我们去放风筝!”夏娆见燕朗还未带着夏嘉宁过来,就高兴的拉着她威武的老鹰风筝跑了起来。   迎春被感染,也高兴的牵着白兔风筝,唯独阿蛮,了无兴趣的带着马儿去吃草了。   风筝越飞越高,迎春高兴到小脸通红:“奴婢只在小时候玩过,姨娘,放风筝真好玩。”   夏娆看她一眼,她才不过十五岁呢,在现代,也还是个孩子。   刚想完,啪的一声,夏娆飞得老高老高的雄鹰竟然断了线掉下去了。   “我的老鹰。”夏娆瞧见老鹰是落在前边的方向,可惜不已,只嘱咐迎春继续在这儿玩,她自己便拿着风筝线往前找去了。   往前面走了不远,就看到了挂在那棵枝叶茂密的大树上的风筝,夏娆四下瞧了瞧,不见有人过来,这才拎着裙子,利落的上了树。   就在她努力够着风筝的时候,一道熟悉的哭声便从树下传了过来,夏娆俯身看去,便看到了哭哭啼啼的沈娡,和一脸淡漠负着手背对着她的凌北墨。   夏娆想了想,干脆小心的藏着,没有下去,这才听沈娡抽噎着道:“殿下若是不要我,我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我不是早就与你说过吗,我还不想娶皇子妃。”凌北墨淡淡说着,身上尽是迷人的邪气。   “我不奢求殿下娶我做皇子妃了,做侧妃可以,如今我的清白已经给了殿下,若是殿下再不娶我,我娘发现我清白被毁,一定会为了名誉,叫我自尽的。”沈娡卑微的哀求道。   凌北墨听到这番话,眉心却拧了起来:“这就是你千方百计要我来见你的理由吗?”   沈娡眼圈微红,她早知道凌北墨不喜欢她,却没想到自己的性命在他眼里,也不足以当见他的理由。   可偏偏沈娡却爱惨了他。   “殿下,这次是我不好,可我只是想服侍你,想陪在你身边,求求你……”   沈娡要去抱凌北墨,却直接被凌北墨给推开了。   凌北墨冷漠的抽出袖子里的手帕,擦了擦方才碰她的手,才将帕子扔了,眸色淡漠的道:“你既然好话不肯听,那我便告诉你,你便是现在就死了,我也不会要你。”   “殿下……”   “我现在不想看到你,滚出我的视线。”凌北墨眼眸深寒。   沈娡哭得不能自已:“殿下就这么厌恶娡儿吗?”   凌北墨没回答,他对任何一个女子,都能言笑晏晏,风流自在,却唯独面对哭得可怜的沈娡无动于衷。   沈娡泣不成声,终是转身跑了。   夏娆瞧着沈娡离开的背影,她还是第一次见要强又霸道的沈娡,变成这么卑微的模样。   春风吹过,树梢晃动,夏娆看着凌北墨似乎也要走了,才沉下心来,准备一会儿下去。   但凌北墨还未走出三步远,就察觉到了身后的异动,回身便将脚下的石子朝树上的人影踢去。   夏娆瞬间被击中膝盖,脚下一软,便从这近两米高的树上摔了下来。   完了。   夏娆想,她这一摔,肯定得摔断腿。   可就在她以为会亲密接触地面时,腰上一紧,人便被凌北墨环着落下了。   “原来是你啊小娆儿,方才的话,都听到了吗?”凌北墨神色微动,浅浅勾起唇角,抱着她稳稳落地。   “我不是有意偷听的。”夏娆只想跟这个人划清界限,她挣扎了下要下来,凌北墨却似故意般,将她抱紧了些。   夏娆皱眉:“殿下……”   “臣的爱妾又惹祸了吗?”   忽的,燕诀微凉的声音从一侧传来,带着些许的杀气。   夏娆皱眉,抬起手肘狠狠往凌北墨胸口撞下去,撞得凌北墨疼得眉头都打结了。   “小娆儿,我只是怕你贸贸然站下去会腿疼,你这是要杀了我呀。”凌北墨将她放下,捂着胸口,无奈笑起来。   夏娆才不信他,不过膝盖被他的石子打中这一下,是真的疼。   夏娆感觉到后背那道凉凉的眼神,不敢耽搁,转身就朝燕决行了礼,把风筝断了线,以及她爬上树,又摔下来的事儿说了,只是略过了凌北墨跟沈娡的事。   燕决看着低眉顺眼乖得跟只兔子似的夏娆,抬手。   夏娆以为他要动手,缩了缩脖子,可燕诀只是抓着她的肩膀,用另一只手摘掉了插在她头发里的树叶。   燕诀看到她瑟缩的那一刻,目光便复杂了几分,又看了看她的老鹰风筝,道:“女儿家,怎么放老鹰的风筝。”   “威武。”   “嗯?”   “因为老鹰风筝很威武,跟爷一样。”所以喜欢把它放的远远的。   凌北墨望着乖乖巧巧站在燕诀跟前的夏娆,负在身后的手略紧了紧,才笑道:“前面不少小姐们也来了,楼小姐也在,好像是为了来找你的,小娆儿,去玩儿吧,我与世子有话要说。”   夏娆小心的抬起眼睛看了看燕决,燕诀看她的心早飞了,还装小白兔的模样,眼底不觉中泛起丝温柔来:“去吧,不许再闹事。”   “是。”夏娆屈膝行了礼,这才保持着优雅的瘸着脚走了。   待她走远了,凌北墨才微笑望着燕诀,道:“看来世子很喜欢她?”   燕诀只冷淡望着凌北墨:“殿下是有雄心抱负的人,不该把心思浪费在女子身上。微臣不一样,微臣最近喜欢上了热闹的生活。”   凌北墨眸色微寒,却只笑:“可娆儿是个很独立,也很有主见的人,若是她打定主意要另寻一个舒适之处,世子爷拦不住吧。”   燕诀沉默下来。   夏娆这厢往前走了不远,就看到了找过来的迎春和楼子溪。   楼子溪今儿换了条粉白色的裙子,文雅娴静,就连走路都是迈着小步子,裙摆都不会被踢起。   夏娆见她如此,朝她身后看了看,果然,她爹也在。   “夏姨娘。”楼子溪温温柔柔的笑着,走近了,才压低了声音道:“这儿没有躲避我爹的地方,咱们就散散步摘摘花吧。”   “楼大人怎么也来了?”夏娆忍不住笑问她。   楼子溪苦着小脸:“是因为点心铺子的事儿,我总出府,叫我爹爹发现了,结果他以为我受了外面男人的蛊惑,最近一直盯着我,要揪出这个男人是谁呢。”   夏娆乐得扬起大大的笑,看她一脸忧愁的模样,才安慰道:“你爹爹也是担心你罢了,别操心。”   楼子溪苦笑,不过两人说着话儿,倒是很快又开心起来,只是走出不远,就迎面撞见了牵着风筝高兴往这儿跑过来的宫女香穗。   夏娆见状,利落的拉着楼子溪往旁边一闪,香穗只顾着看风筝,啪的一下就撞树上了。   在场众人纷纷笑了起来,楼子溪也忍不住珉唇直笑。   夏娆淡淡勾着唇角,瞧见不远处小坡上冷冷睨着自己的凌南烟和站在她身侧的九皇子跟十皇子,悄悄跟楼子溪道:“我们还是去别处吧。”   “好。”楼子溪也看到了凌南烟,她也不想跟凌南烟这样的人相交,即便宁婉婉跑过来,略显激动拉着她要过去,楼子溪也只婉言拒绝了。   宁婉婉不高兴,难得有这样的机会可以接近公主,她可不想放弃。   想罢,暗暗看了眼夏娆,就整整衣裙,快步往凌南烟的方向去了。   “我们别管她了。”楼子溪拉着夏娆道。   “宁小姐要在你家住多久?”夏娆问楼子溪。   楼子溪没开口,小贝抢先道:“说是暂住几日,可奴婢瞧着表小姐带来的行李,那可是一年四季的衣裳都齐备了,只怕不在京城找个如意郎君,是不会走了。”   楼子溪也点点头,问夏娆:“夏姨娘,你看人最准了,是不是觉得表姐不对劲?”   “你也察觉了?”夏娆问她。   “嗯。”楼子溪点点头,朝宁婉婉看去,见她已经跟凌南烟搭上话,并时不时朝这儿看来,就道:“她最近跟杨家那位小姐来往很是密切,而且还瞒着爹爹,私下里去参加那些个不避讳男子的茶会,京城里已经有风言风语传出来了。”   “你们要多防着些,她入京来,要的怕不仅仅是一个如意郎君呢。”夏娆回过头去,刚好对上宁婉婉不怀好意看过来的目光。 第64章 爷不打算当赵括   “姐姐——!”   怔忪间,夏嘉宁清脆的声音传了过来,夏娆这才收回放在宁婉婉身上的目光,瞧见了刚抱着宁宁从马车上下来的燕朗。   燕朗阔步走来,夏嘉宁已经伸着手要夏娆抱了。   楼子溪还是第一次见夏嘉宁,瞧见他圆嘟嘟的小脸白嫩可爱,喜欢的不行,等夏娆抱到了怀里,她就从随身的荷包里拿出了两块绿色的点心给他,还道:“宁宁,我是溪姐姐。”   宁宁只管抱着夏娆。   燕朗忍不住道:“我还是一次见有小姐荷包里装点心的。”   楼子溪小脸一红,她平时容易饿,所以随身总是带些点心,方才瞧见夏嘉宁太开心,一时竟忘了形,在众人面前拿出来了。   夏娆放下夏嘉宁来,瞧着一双眼睛紧紧盯着楼子溪的燕朗,咳了咳,妄图提醒他今儿爱女如命的楼将军也在,她想,楼将军全京城的青年才俊都瞧不上,燕朗这个小霸王就更别提了。   果然,燕朗打算去拿楼子溪手里的点心,这厢才抬手呢,就感觉后背凉风嗖嗖的:“夏姨娘,我怎么觉得好像有人盯着我似的。”   “是啊。”夏娆笑着露出口小白牙。   燕朗收回手,挠挠头回头看去,一眼就看到了阴沉着脸仿佛跟他有什么深仇大恨的楼敬。   楼子溪有些不好意思道:“那是我爹爹,我先过去一趟。”   楼子溪怕再不过去,他爹会杀过来。   “哟,这不是夏姨娘吗,咱们真是有缘啊,又见着面了。”九皇子似笑非笑的声音忽然传来,连带着燕朗都跟着眉心跳了跳。   “哎哟,燕王府的小公子也在?今儿可真是巧了,本皇子今年又是被狗咬,又是被马蜂蜇,转头还挨了顿打,可都是拜你们两所赐啊。”九皇子讽刺的笑。   “不敢当不敢当。”燕朗跟着笑。   夏娆:“……”燕朗这脑子长着,只是为了显高吧。   九皇子也被燕朗这一句‘不敢当’憋得脸色发青:“你以为本皇子夸你呢?”   燕朗眉梢挑起,难道不是?   九皇子是懒得跟燕朗说话了,讽刺他他也听不懂,自己还白生气,干脆看向一侧的夏娆。   九皇子一见夏娆,这心就荡漾了起来,鹅蛋脸柳叶眉,水灵灵的大眼睛忽闪忽闪仿佛会说话,分明清纯可人,偏她看来时,那眼神又像是在勾人。   “夏姨娘,本皇子来,也不是与你计较的。”九皇子笑眯眯的看着她道:“只是本皇子这会儿有些不舒服,你既然会医术……”   “夏姨娘刚摔了胳膊,把不得脉,殿下不舒服,叫太医吧。”燕朗往前一步,拦住九皇子的视线。   九皇子偏要看夏娆,燕朗就偏要拦,气得九皇子够呛,又怕燕朗犯浑,当着众人的面再打他一顿,只得作罢。   这会儿,十皇子才跟凌南烟和宁婉婉一起走了过来。   宁婉婉一来,便俯身问夏嘉宁:“想不想骑大马呀?”   夏娆将夏嘉宁拉了拉,但很快便有人牵了一匹黑色的骏马来。   马儿打着响鼻,甩着漂亮的尾巴,夏嘉宁只看一眼,就喜欢上了。   “大马……”他学着宁婉婉的话。   “来学学吧,这是十殿下的宝马,最是温顺听话了。”宁婉婉说着,就要来抱夏嘉宁,夏娆只略带着几分警告道:“宁宁现在住在长公主府,长公主不喜欢宁宁身上沾着马的气味。”   搬出柔福长公主来,宁婉婉的手便僵住了。   九皇子十皇子均是有所忌惮,唯独凌南烟美眸轻佻,望着这马儿道:“夏姨娘难道不知道,大皇姐在出嫁之前,最爱的就是马儿吗?当初在行宫里,可是有一处专门为她为建造的马场,她怎么会不喜欢马的气味呢?”   夏娆当然知道,但那也是十几年前的事了。自柔福出嫁,她便温婉贤惠,再不肯碰马,也是事实。   可不等夏娆开口,十皇子便跟燕朗道:“怎么,燕王府是瞧不上我的马儿?这马儿可是父皇御赐的宝马,如今我是看夏小公子可爱,这才将马儿借给他玩的。还是说,燕朗你在边塞十几年,却是个连马都不敢骑的?”   话落,周遭便响起一片笑声。   燕朗最经不得激怒,轻哼一声:“我自然敢骑这马儿,宁宁还小,他就不碰了……”   “你是怕带着这个孩子就骑不好了吧?”十皇子轻蔑的笑。   燕朗刚要反驳,夏娆只牵着夏嘉宁,道:“时辰不早了,妾身便不打搅公主皇子们的雅兴了。”   凌南烟眼神一寒,宁婉婉立即拦着夏娆,笑道:“夏姨娘,您干嘛这般扫兴,十皇子不过是喜欢宁宁……”   “宁宁福分薄,担不起十殿下的厚爱。”夏娆冷冷看着拉着她不放的宁婉婉,道:“请宁小姐松手。”   “夏姨娘,你何必这样,本来今儿都是出来玩的,你这样闹得大家都不开心……”   “你们开不开心,与我何干?”夏娆反问她。   宁婉婉梗住,一时竟接不下夏娆这句话。   夏娆撇开她的手,拉着夏嘉宁就往前走去。   可就这一会儿,十皇子忽然上前一把抢走了夏嘉宁放上了马,还笑道:“父皇御赐的马儿,甚是乖巧,夏姨娘如此担心,不如也跟着骑上去好了。”   夏娆听他反复提着马儿乃是御赐而且乖顺,就知道肯定有问题,却没想过他敢明目张胆的来抢孩子。   夏娆要上千去拉夏嘉宁,却被宁婉婉死死拉住。   夏娆气急,转身抓着宁宁的手肘,又抬脚踢在她的膝盖处,将她瞬间压得跪在了地上,但这会儿马儿已经跑了起来。   “姐姐……”   “宁宁——!”夏娆转头就见燕朗拉住了缰绳,可还来不及松口气,十皇子一匕首刺在马身上,马儿瞬间发狂跑了起来。   夏娆想都没想,踩着宁婉婉刚爬起来的身子往前一跃,勉强扑在了马背上,她现在都顾不上害怕,只能咬着牙忍着颠簸爬上去,才紧紧拉住了差点摔下去夏嘉宁。   可问题来了,她不会骑马!   “夏姨娘,快抱住马脖子!”燕朗被缰绳拖在地上,朝夏娆大喊。   夏娆瞧见前面不远就是块大石头,朝他道:“我把宁宁扔给你,你松手!”   “可是……”   “少废话!”夏娆都顾不上安慰夏嘉宁,顺着颠簸,立即将人扔给了燕朗。   燕朗会些功夫,接住夏嘉宁不难。   但刚接住夏嘉宁,夏娆便独自趴在疯了的马儿身上飞快往前而去。   “夏姨娘——!”   燕朗大喊,等燕诀和凌北墨听到声音出来时,那匹黑马已经跑向了前面的山坡。而山坡的另一面,是荆棘丛生的石坡,一旦夏娆跌下来,身上这张皮就别想要了。   凌北墨远远看了眼脸上泛着冷意的凌南烟,便心知肚明了,立即抢了楼敬要骑的马,就飞快往前追了去。   凌南烟看到凌北墨居然去追夏娆,脸色微沉,转瞬就听宁婉婉轻呼:“是世子爷!”   众人都惊愕极了,平素见燕诀,都是运筹帷幄优雅矜贵的样子,谁曾见过他骑马?   而且骑术还如此之好。   一侧树木后,燕珺儿冷静的看着燕诀离去的背影,神色也淡了下来。   “小娆儿,把手给我!”   凌北墨率先追上夏娆,朝她伸着手大喊。   夏娆咬着牙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可看着这不断颠簸的马儿,她根本不敢松手,否则她一定会马上从马背上摔下去。   “相信我!”   凌北墨看着她苍白的小脸,语气坚定道:“我不会让你受伤的,把手伸过来。”   夏娆手心紧了紧,试图松开了手,可马儿猛地一颠,她差点就摔了下去。   从这里摔下去,夏娆觉得自己可能真的会死。   凌北墨眼看着前面便是石坡了,语气也急了起来:“娆儿,别害怕,快把手给我!”   “可是我的手……”夏娆眼底微湿,到底咬着牙松开手,再次试着去抓住他,偏生这次马儿脚下打滑,她整个人就这样被甩了出去。   “娆儿——!”   凌北墨勒住缰绳,准备飞身出去接她。   却在这一瞬间,燕诀黑色的身影犹如暗影一般,踩着他飞驰而来的马往前一跃,紧紧将夏娆拥在怀里,稳稳的落在了那片荆棘里。   燕诀看着睁着眼睛蓄着泪的夏娆,心底莫名柔软了几分。   “没事了。”燕诀轻声。   “爷……”夏娆方才是真的被吓到了,她怕夏嘉宁真的活活摔死在她面前,也怕自己摔成个四肢残废,再听他这么温柔的安慰,忍不住抱着燕诀的脖子抽噎出声。   燕诀听着她压抑的哭声,心思深了深,她表面再坚强,也只是个寻常女子,被吓到也会哭。   众人齐齐赶来时,凌北墨才从夏娆身上收回目光,将手指放唇边吹了声口哨,那原本安静的御赐黑色骏马,扭头就飞奔着朝众人跑来。   十皇子连忙要躲开,凌北墨手心的玉石飞出,直接击中十皇子的膝盖。   十皇子往前一跌,顺势拉着九皇子两人排排摔,飞驰的马儿便一蹄子踩着他们的胳膊和腿跑走了。   “快来人,送两位殿下回宫!”楼敬跟过来,吩咐道。   “表舅舅。”宁婉婉此刻也哭哭啼啼的过来了,还道:“那夏姨娘居然如此对我,您一定要替我主持公道啊。”   “我看的清楚,分明是表姐拉着夏姨娘不放。”楼子溪瞧见她狼狈的样子,抿唇道。   宁婉婉见她胳膊肘还外拐,不甘心的咬咬牙,只哭着跟楼敬道:“表舅舅,子溪误会我了,子溪跟夏姨娘要好,可我是真的……”   楼敬本来本觉得什么,一听她还怪到楼子溪身上来了,当即脸色一沉:“子溪从来不曾冤枉任何人,你若觉得委屈,就先回府去歇着。”   “表舅舅。”宁婉婉哽咽着,可怜道:“婉婉没有责怪子溪的意思,婉婉只是挂念母亲了,若是母亲在……”   “那我明儿就安排人送你回去。”楼敬不给面子的说完,又看了眼那两个鬼哭狼嚎的草包皇子,也是挑眉,吩咐身边的亲卫:“还愣着做什么,还不把皇上御赐十皇子的乖顺爱马找回来?”   十皇子总觉得楼敬暗戳戳的扇了他个大耳光子,可惜他没证据。   等燕诀上来,凌南烟便眼中含泪的迎了上来:“世子怎么忽然骑这么快的马,万一伤着了怎么办?”   “我无妨。”   “还说无妨,你看你的手都被缰绳勒出血了。”凌南烟道。   夏娆这会儿也准备松开燕诀,谁知人还没下来,就听香穗尖声道:“夏姨娘,您顾不顾廉耻,还叫世子爷抱着你,你知不知道你今儿的莽撞,差点害死世子爷?你死了也就罢了,连累了世子爷受伤,我们公主该多伤心?”   凌南烟也只泪光盈盈看着燕诀。   楼子溪有些不高兴,方才隔那么远,她都看到了,分明是十皇子故意抢了宁宁,夏姨娘才是勇气可嘉。   她禁不住要上前去,香穗却忽然被人往后头狠狠一撞,人趔趄着往前走了几步才勉强停下。   “谁如此不长眼……”   香穗忍不住扭头,就见燕朗朝她怒斥:“你没长眼睛吗,在这儿挡什么路!”   香穗脸色铁青,要反驳,凌南烟却一个冷眼扫了过来。   燕朗是跟燕诀最亲近的弟弟,她怎么会让她得罪了燕朗?   燕朗故意大声道:“夏姨娘,宁宁没事,你受了惊吓,就让我三哥抱着吧,反正你们是正当夫妻,也没什么羞人的。”   凌南烟深吸两口气,才勉强压下心底那股羞愤。   “世子爷,我的马车就在这儿,你们先坐我的马车,先回府王府吧。”凌南烟抿着唇,含着几分委屈的看向燕诀。   “不必了。”   燕诀直接拒绝,他自己也有些意外,如今再见她这般委屈的模样,心里的波动竟还不如方才夏娆有危险时的波动大。   澜沧过来说马车已经备好了,燕诀便直接当着众人的面,就这样抱着夏娆走了。   “不是说燕世子最不喜欢接触女子吗?”   “对啊,没想到他竟如此宠爱这位夏姨娘啊。”   有人议论起来,时不时还瞄一眼凌南烟,低声道:“听说世子爷就喜欢一个南烟公主,现在看来,恐是传言有误。”   立即有人附和点头。   宁婉婉闻言,赶忙出去替凌南烟呵斥了那些议论的人,谄媚讨好之意,就差写在脸上了。   但不但凌南烟没领情,楼敬也看不上眼,当天回去,就让人给宁婉婉的父母写了让她们来接走宁婉婉的信。   人群散开,凌南烟还要跟着去燕王府,这才被凌北墨拉住。   “皇姐适可而止吧。”   “你什么意思?”凌南烟回过身,就看到了眸色幽冷的凌北墨,皱眉:“你是不是也被那夏姨娘迷惑了?你忘了你要做的事吗?”   “是皇姐你忘了我们要做的事,你不会真的爱上燕诀了吧。”凌北墨冷淡问她。   凌南烟手心紧握。   清风吹起树叶来,沙沙作响,空气也仿佛凝固起来。   凌北墨抬手接住飞落的一片树叶,垂眸看了看,才冷淡望着她:“皇姐的时间不多了,若是再办不好,到时候两头空,可不要怪我没提醒你。”   说罢,凌北墨便走了,只留下凌南烟沉着脸,一个人站在原地。   回到马车,夏娆才看到了由迎春抱着,已经哄睡着了的夏嘉宁。   “夏姨娘,对不起,这次我又没保护好宁宁。”燕朗在一侧歉疚不已。   夏娆看着他后脖颈上那刺目的伤,安慰道:“不怪你,只怪我太粗心大意,这种时候,本不该带宁宁出来的,一会儿劳你将他送去公主府。”   夏娆说完,确定夏嘉宁并无大碍后,便跳下了马车。   “你不跟我们一起去吗?”燕朗问。   “我想去看看世子。”夏娆道,燕诀那般奋不顾身驾着马来救她,她的心不是石头做的,怎么可能不感动。而且他也受伤了,她既想去看看,也有话要跟他说。   燕朗会意,明朗的笑起来:“你放心吧,我保证平安把宁宁送去公主府。”   夏娆感激的看了看他,这才提步往燕诀的马车走去了。   但还没走到,就看到了从一侧而来的凌北墨。   “娆儿,下次得空,我教你骑马吧。”凌北墨浅笑。   夏娆看见他垂在身侧的手,还有血顺着手指滴落,眉心拧了下:“妾身身份微贱,当不得殿下如此厚爱。”   “我只不过是生在了帝王家,喜怒哀乐与你一样,何来当得当不得?”凌北墨看着她惊恐未消的小脸,勾起唇角:“回去吧,好好歇着,今儿的事不必多想,你不欠谁的。”   可他越是这样说,夏娆便越觉得歉疚。   想了想,夏娆从衣袖里拿出一个白玉瓶子递给他:“里面的药粉可以止血。”   凌北墨看着她小脸认真的看着自己,笑着接下,但刚接住瓶子,夏娆便走了。   凌北墨不想要这瓶子,他想要她。   可她转身时,风只将她的青丝吹起,从他指尖划过,他什么也抓不住。   夏娆上了燕诀的马车来,燕诀的神色依旧冷淡着,合着眼睛仿佛没有看到方才她跟凌北墨说话般。   夏娆上前拿起他的手,白皙的手心果真勒出深深的血口子了。   “不疼,不必担心。”燕诀要将手收回去,夏娆却紧紧抓着他的手开始小心的替他清理起了伤口。   燕诀手指微微动了下,想要再次收回来,就听夏娆道:“爷又不是钢筋铁骨木头做的,受了伤就会疼,您说不疼,妾身又不是傻子,怎会信你。”   燕诀看她脾气还挺大,干脆也不动了。   马车动起来,他看着她耳后的青丝从肩头滑落,这会儿他才察觉,她的肩膀居然这么窄,这么小,小到仿佛他一用力,就能捏碎了。   清理好伤口,夏娆才终于松了口气,燕诀却忽然叫了她一声。   “嗯?”夏然下意识回头看他,忽的马车一颠簸,她不受控制的往前倾去,燕诀的手不知何时绕到她的后背轻轻把她往前一揽,夏娆便就这样吻了上来。   燕诀眼睫动了下,看着她。   夏娆忙要起身来,他却噙住了她的唇。   依旧生涩,却已经变得霸道又温柔,直到夏娆觉得电流慢慢袭遍她的全身时,马车才在外停下了。   “爷,是京兆府的人拦住了马车,说有要事求见姨娘。”   澜沧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夏娆忙推开燕诀,却见燕诀抬起手,轻轻抚了下她的唇瓣。   “还害怕吗?”燕诀问她。   夏娆耳根一热,眯起盯着他:“爷方才不是在安慰妾身吧。”   那根本是有意的勾引!   燕诀饶有兴致的挑眉,深邃不见底的桃花眼盯着她,声音也微微低哑:“你说赵括会失败,是因为纸上谈兵,没有实战经验,我不打算当赵括。”   夏娆觉得心里的小鹿就要跳出来了,他这是哪里学的骚话。   夏娆暗自咬着牙,勉强抓着最后一丝理智跳转身下了马车,便道:“京兆尹大人必是有要事,妾身去去就回。”   说罢,就带着阿蛮和两个护卫跟京兆府的人走了。   燕诀只是望着她略显慌乱的背影,心思沉下,她当真会离开吗?   “澜沧。”   “爷。”   “跟着她。”燕诀身上散发出一丝漂浮不定的杀气,声音也变得幽寒。   澜沧握剑的手紧了紧,他知道燕诀是什么意思,这次十三皇子表现的也太明显了,若是夏姨娘真的对十三皇子动了心……   也是,十三皇子不仅待女子温柔体贴,生得也俊美,身份又尊贵,夏姨娘不动心才怪。   想到这儿,澜沧忍不住看了看分明心里不舍,面上却硬邦邦的燕决,心中喟叹,爷就是一个人生活太多年了,都不知道何为温柔。看来他得去找一本《男人如何变温柔》,以及《女人变心为哪般》的书来给爷研究研究才行。   澜沧等燕诀的马车离开,转身便要去追夏娆,可他刚转身,周围四五个杀手便冲了出来。   澜沧想到燕诀方才的交代,心道不好,但燕诀的马车已经走远,他只能拔出剑,期望等他杀出一条血路的时候,夏娆还好好在京兆府里等着了! 第65章 刺客   夏娆尚不知道澜沧出事,跟着京兆府来的小厮出来后,她便慢慢冷静了下来。   走过前面转角不远,就是京兆府衙门了。   京兆尹是个清贫节俭的,带着老母亲住在衙门附属的一个小院子里,妻女也在,一家子四口,就请了一个粗使的丫环加一个做饭的婆子。   夏娆过来时,看到院子里都种着菜,华丽的装饰自然不必说肯定是没有了,夏娆看到院子角落还辟出了一小块地立了个鸡圈,就知道这个京兆尹大人,是当真赤贫了。   “是夏姨娘吗?”   正想着,屋子里走出个身材纤瘦的妇人来,妇人面色苍白,眼角泪痕未干,看起来是刚哭过。   夏娆浅笑应下:“您便是聂夫人吗?”   妇人点点头,瞧见夏娆穿着绫罗头戴金钗,有些拘谨起来:“我们这儿平素少有客人来,简陋了些,夏姨娘请勿见怪。”   夏娆莞尔,自己一个妾,聂夫人好歹也是四品的京兆尹夫人,还对自己如此客气,可见是身心质朴了。   “是妾身身份卑微,倒叫夫人客气了,聂大人现在何处?”夏娆问。   “方才十三皇子过来了,说是有事要问,老爷便过去了。”聂夫人看着眉眼温和的夏娆,也慢慢放松了些,又道:“夏姨娘,老夫人在屋子里,你现在若是方便的话……”   “自然。”夏娆立即应下,便随着她一起到了里屋。   听闻聂老夫人生病的事儿,其实也算是一个巧合,有一次张妈妈到京兆府办事,顺耳听来的,只说老夫人吃不下睡不好,但具体的症状也还要看了才知道。   聂夫人掀起帘账,迎了夏娆入内,刚进来,饶是阿蛮都皱了皱鼻子。   屋子里弥漫着一股近乎食物腐烂的酸腐味道,狭小的房间里门窗都紧闭着,虽然现在还算是白天,但这房间里几乎都看不清什么了。   聂夫人有些尴尬,轻声解释道:“母亲身子虚,大夫来说,母亲不宜吹风,如今正值春日风大的时候,所以我便将门窗都关起来了。”   夏娆神色淡定,只道无妨,便走到了床边,看到了半睁着眼形容枯槁的聂老夫人。   夏娆轻声唤她:“老夫人,您口渴吗?”   聂老夫人望着眉眼干净的她,神色动了动,才嘶哑着嗓子,道:“我渴,可水喝下去,也解不了我这渴。姑娘便是正儿说的夏姨娘吧,劳你过来了,我一把老骨头,不折腾了。”   夏娆探了探她的脉,抿唇笑起来:“老夫人这是说的哪儿的话,您身体康健着呢,您这病也不是什么大毛病,三五贴药下去,我保管您药到病除。”   夏娆说完,聂夫人怔了怔,欣喜的问夏娆:“夏姨娘,这是真的吗?”   夏娆朝她点点头,道:“老夫人不过是胃阴消灼而引起的消渴,不是什么大病。”但京兆尹肯定没请太医来,不然这等病症,一般的大夫容易看走眼,太医们都是万里挑一选出来的,肯定不会看不出来。   聂夫人很高兴,哽咽着不知该怎么感谢才好。   夏娆只浅笑道:“不过这屋子还是得通风,老夫人的确体虚,却是营养不良引起的,每日要多吃些肉和蛋类,若是有羊奶牛奶之类的,也可以喝一些,但人参之类的补品就不用了,老夫人会虚不受补。”   聂夫人连忙高兴应下:“今儿我就叫人杀只鸡。”   阿蛮将窗子都推开了去,清风往屋子里一吹,那股酸腐之味立即就散开了去,夏娆这也才看清,老夫人房里最贵重的,怕就是桌案边放着的那一个煮熟了还没吃的白鸡蛋了。   聂老夫人半坐起身来,直直望着在前边桌案上写药方的夏娆,问聂夫人:“这位姑娘,怕是老天爷派下来的。”   就连大夫进来她这屋子,都不愿意多待半刻,她竟是面不改色温言细语,不是老天爷派来的,还有哪个大家族的贵人,肯受这份罪?   聂夫人也忍不住笑起来,可夏娆药方开了来,却开了两份。   聂夫人不解:“这是……”   “夫人您怀孕已有近三个月,也当多注意着身子,平素要多吃些有营养的东西。”夏娆看着她微笑。   聂夫人怔住,聂老夫人也怔住了。   婆媳两个对视一眼,都不可思议的盯着夏娆:“这……当真是……”   “恭喜聂夫人了。”夏娆笑着转身,将药方给了阿蛮,道:“你去抓药,再买些补身子的鱼肉来,就当是我给聂老夫人和聂夫人的见面礼了。”   “这使不得……”   “聂夫人,你看我多小气,初次见你,不过是给你买点鱼肉而已。”夏娆自己先乐得笑出声来。   聂老夫人和聂夫人一听,到了嘴边拒绝的话,又都停了下来。   聂大人公正廉明,可一年上头的俸禄也就一百三十多两,禄米一百三十斛,原本这些银子也够她们一家四口加两个仆人过个温饱了,但京兆尹是京官,是京官就有人情往来,京兆尹再耿直也有三五好友,再加上老夫人时常生病,京兆尹时不时还要贴补衙门里的开支,这一家子就过得十分艰难了。   聂夫人红着眼圈,抿着嘴角,到底是没说出拒绝的话来。   夏娆没有刻意的去安慰什么,替她和她今年刚八岁的女儿把了脉,确定一家子只是营养不良,倒也安心了。   不过这厢阿蛮还没把东西买回来,就见京兆尹跟凌北墨一同往这里走了来。   “妾身参见殿下。”夏娆正好站在门外边,便立即行了礼。   凌北墨望着她笑了起来:“娆儿怎么在此。”   “是下官劳请夏姨娘登门的。”京兆尹有些不好意思。   夏娆看着他眉眼间的忧愁,笑着道:“老夫人没什么大碍,倒是聂夫人……”   京兆尹面色一紧:“夫人她怎么了?”   “夫人有孕了,要多多休息才好。”夏娆回头看去,聂夫人刚好端着茶从厨房出来,听到这话,脸当即羞红一片。   聂大人听闻母亲没事,媳妇儿又怀孕了,严肃如他,也禁不住露出了笑容来。   凌北墨只是抿着笑默默看着一侧跟着开心的夏娆,眸色微深,这样的小娆儿,让他如何能不喜欢,如何能不要,若是身边有她,以后的日子,也一定不会那般无趣吧。   聂大人高兴的去扶聂夫人,夫妻两凑到一起说话,看得夏娆打心底的羡慕。   但她还没羡慕完,就听得身后忽然一道破空之声传来。   她下意识的往身侧避开去,才看一个一身黑衣的男人直接朝着她杀了来。   京兆尹立即大喝,可那黑衣人却没有半分收敛的意思。   夏娆动作再快,也快不过这训练有素的杀手。   “娆儿,快避开!”   凌北墨大喊。   夏娆却只能看着那朝自己刺来的剑,连连往后退,一直退到墙边,才往身边一闪,可那利剑却径直挑破了她肩上的衣服。   凌北墨直接上前与那黑衣人缠斗起来,可凌北墨也处在了下风。   夏娆抽出袖子里的药粉,朝凌北墨喊:“殿下,你闪开!”   凌北墨回头看了她一眼,会意,飞身往上,那黑衣人却避之不及,直接被夏娆的药粉撒中了,当即便觉得头晕起来。   他摇晃了一下,凌北墨趁机便要来揭他的面纱,可暗处却又冒出个黑衣人来,悄无声息的朝着夏娆的后背刺来。   聂夫人惊恐的大喊:“夏姨娘,后面!”   夏娆惊愕转过身,就见利剑已经近在咫尺,避无可避。   ‘噗呲——’   利剑入肉的声音传来,在场众人都愣住了。   那黑衣人也明显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握剑的手都僵了一下。   夏娆看着紧紧抱住自己,替自己挡下那一剑的凌北墨,手心微颤:“殿下……”   “我没事。”凌北墨紧紧拥着她,轻声道:“抱紧我,这周围还藏着人,是冲着你来的,我先带你离开。”   “可是……”   夏娆还未说完,凌北墨便在她耳畔轻笑起来:“就相信我这一次,好不好?”   夏娆觉得喉咙有几分干涩,到底没有再开口。黑衣人既然是冲着她来的,那她留下,也只会连累了聂大人一家。   想到这里,她也伸手圈住了他的腰。   凌北墨染着血的唇瓣扬起,等身后的人抽回剑,他便揽着夏娆,迅速飞跃围墙离开了。   “还不把他们拿下!”   京兆尹冲着赶来的衙役们大喊。   衙役们总算回过神来,但剑上带血的黑衣人,瞬间就带着另一个已经晕倒在地的黑衣人逃走了。   “老爷,这可怎么办,夏姨娘她是个好人,不能叫她出事。”聂夫人忍不住哭起来。   京兆尹自然知道,让人扶着聂夫人回房,就亲自带着人追了出去。   夏娆现在只听得到耳旁风呼呼刮过的声音,天气已经暗了下来,凌北墨的呼吸也越来越重,但身后的人似乎还在追。   “殿下,我们去燕王府吧!”   夏娆道,燕王府的防卫和高手,都比京兆府高太多了,而且燕王府还有燕诀在。   凌北墨闻言,轻轻看了看她,便揽着她迅速落在了一处看起来许久不曾有人住的人家院子里。   院子里荒草丛生,凌北墨拉着她小心的藏在一间门都没了的房间角落,轻声道:“再等等,等追来的人走了,我便送你回王府。”   浓烈的血腥味袭来,夏娆借着屋外微弱的光,便看到了他衣襟上染上的一大片鲜红。   “我没事。”凌北墨拉着她笑道:“好久不曾这样逃过了,今儿倒是难得。”   夏娆可没心情跟他开这样的玩笑。   她在他衣袖摸了摸,果真找到了之前给他的药瓶,他还没用这药。   夏娆朝着破窗子外看了看,瞧见两个黑影鬼鬼祟祟的只在院子里转了一圈走了,似乎是有人在叫他们。   见他们走远了,夏娆这才回过身来,跟凌北墨道:“殿下把外衫脱了,我给你上药。等上好药,殿下在此等我,我去找人来接你。”   凌北墨以为她在开玩笑:“娆儿平素要我脱衣裳,我一定很开心,这会儿怕是没力气了……”   夏娆可懒得与他说这些,她将他扶着坐起,便直接朝他的腰带伸了过去:“在大夫眼里,病人不分男女,殿下将我当做一般的大夫就行了。”   “娆儿就是娆儿,不能把你当任何人。”凌北墨看她利落的揭开自己的衣裳,还与她打趣:“看看,我身材好吧。”   夏娆看着他因为失血过多而开始有些模糊的意识和苍白的唇角,面色微沉:“殿下不要再说话了。”说罢,她便将药粉洒了上去,又干脆扯了凌北墨的衣襟才勉强将他的伤口缠了起来。   但他这道伤口,从后背贯穿到前腹,若是不小心处理,他这条命就没了。   “娆儿,我若是死了,你还会不会记得我。”凌北墨问她。   “殿下休息会儿吧。”夏娆替他缠好了伤口,才发现他年纪轻轻,身上居然也如燕诀一般全是疤痕。但他的疤痕与燕诀的而不同,燕诀的是明显的刀剑伤,而他的,更像是鞭子一条条抽破皮肤后留下的长长的疤。   凌北墨也察觉到她注意到了这些伤口,似乎并不在意,笑道:“这些都是小时候的伤,母妃在我小时候有一段时间将我交给了皇后娘娘抚养,皇后娘娘是个严肃的人,我总是调皮,她便会罚我。”   夏娆皱眉,这样的鞭痕,哪里是母亲对于孩子的惩罚,分明是虐打。   给凌北墨穿好衣裳后,她便打算起身去外面看看,凌北墨却顺势半倚靠在了她怀里,语气虚弱的笑道:“娆儿,就让我靠一小会儿。”   “我还是去叫人……”   “就一小会儿,外面的人肯定还没走。聂大人现在一定通知王府了,你放心,我不会辱了你的名声的。”凌北墨的语气带着几分哀求,神情凄凉着,就像是受了欺负的小兽一般蜷缩着。   “你知道吗?”凌北墨一动不动,轻声着道:“其实我自小就很羡慕,也和喜欢燕世子。他自小就封了世子,谁也不敢靠近他,也谁都不敢欺负他,就连燕王妃也惧他三分。”   夏娆不懂,既是如此,为何她总觉得凌北墨和燕诀,更加像是对手,而非朋友呢?   “小娆儿,你也很惧怕燕世子是不是?”凌北墨笑:“我曾经也很害怕他,可他后来有了你,我才发现,他并不是那样可怕的人。”   夏娆没出声,她也说不准她是不是害怕燕诀,她只是不敢靠他太近,因为燕诀身上那股笼罩身心的孤独和悲伤,让她觉得畏惧。   “娆儿,若是你在他身边累了,就来找我吧,我会好好保护你的。”凌北墨又道。   夏娆的心微微动了一下,看着奋不顾身保护自己的他,明知道不合适,还是问了出来:“殿下是不是也想要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   凌北墨明显也没想到她会问出这个问题,嘴角高高扬起:“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娆儿觉得不好吗?”   “好。”夏娆微笑,方才的那一分心动,也释然了:“只是我想要的,刚好与殿下背道而驰。世间有无数的美人,殿下一定能找到很多个。”   凌北墨狭长的眼眸略闪了下,一时竟犹豫起来。   就在他犹豫的空隙,外面已经传来了澜沧的声音。   “夏姨娘——!”   夏娆一听他的声音,心便定了下来,立即朝外道:“澜沧,我在这里。”   澜沧闻言,身形一闪,便到了屋子里,待看到平安的夏娆,和腹部衣襟全部染得鲜红的凌北墨,皱皱眉:“姨娘,京兆府和皇子府的人已经找来了,您不能再留在这里。”   夏娆当然知道,若是被人发现她们孤男寡女在这里,肯定要坏事。   “我们先藏起来。”夏娆道。   澜沧知道夏娆是想要看到凌北墨平安,开始有些担心,夏娆是不是真的对凌北墨动心了,尤其是现在凌北墨居然还靠在她怀里,若是叫世子知道,世子肯定会生气。   “姨娘,我们先走吧,万一……”   “我们就藏在这里,等人先把殿下接走我们再走。”夏娆语气坚定。凌北墨才救了她,她不可能把他扔在这里,万一京兆府的人来迟了,或是那些刺客先来,凌北墨就是死路一条。   澜沧皱眉,想来硬的,夏娆也语气强硬起来:“你敢强行带我走,我就告诉世子今晚的事,反正都是死,你不救我也可以。”   “姨娘你——!”   澜沧看着她这犟脾气,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眼看着外面就要来人了,澜沧无法,只得妥协。   夏娆这才将凌北墨放在了地上,转身跟澜沧走了。   凌北墨虚弱的撑不起身子来,只能看到夏娆走了几步后担心的回头。   凌北墨望着她担心的模样,嘴角便泛起了笑意:“不必担心我,而且你要的,到时候,我一定能给你。”   他的声音很虚弱,最后一句话夏娆还是听清了,澜沧当然也听清了。   澜沧一想到世子爷才交代他看住夏姨娘,转头夏姨娘的魂儿就被勾走了,就觉得他会被燕诀拉去万箭穿心。   皇子府的人赶来时,凌北墨已经十分虚弱了,却还是告诉了跟来的聂大人,夏娆在一开始,就被他藏在了京兆府,现在已经回王府去了。   今夜如此大的动静,算是惊动了半个京城。   夏娆回到燕王府时,已经是后半夜了,可清晖园里还是灯火通明着,直到她出现,迎春才哭着跑了过来,但等迎春看到她浅色的衣裙被血染透大半时,差点没当场晕厥过去。   阿蛮眼睛红肿的厉害:“姨娘,世子爷在房间里等您,小公子是天黑之后被撵回去的,奴婢这就去给他报个信儿省得他担心。”   “去吧,我没事,这血不是我的。”夏娆浅笑着安慰罢,朝亮着烛火的房间看了看,他也很担心吗?   回到房间,夏娆便看到了独自一人坐在桌边面色沉沉的燕诀,燕诀手上缠着的布巾还是夏娆之前绑上的一直没换,周身都笼罩着一股阴翳之气,似乎随时都会杀人一般。   夏娆垂下眼眸,小心的上前行了礼。   燕诀眼皮抬了抬:“先去洗漱。”   夏娆见他居然不责备,倒有些不自在了。   “洗漱完,我还有话要问。”燕诀沉凝着说罢,就起身回自己房间去了。   等他走了,迎春才哽咽着凑上来,道;“姨娘,爷自听说您被人刺杀后,就一直是这样,还好您回来了。”   夏娆看着燕诀的背影离开,这才跟迎春道:“府里没有其他事吧?”   迎春摇摇头:“王妃要派人去找您,被世子爷压下了,王爷说一切交给世子爷安排,倒是没旁的事了……哦,对了,今儿下午红缨来过,说是有紧要的事要当面跟您说,不肯先告诉奴婢,也不知道是什么事。”   既是红缨来,定是文姨娘的事了。江郁刚被赶走,文姨娘的秘密约莫也被燕王妃察觉到了,文姨娘应该是要存心报复了。   夏娆嗅着满身的血腥味,时辰又这么晚,也无法去做什么了,只道:“明儿天一亮,你就去文姨娘院里,说我新做了几味丹丸,问她要不要,若是要便遣人来取。”   迎春应下,夏娆这才独自去洗漱了。   泡在热水里时,凌北墨那番‘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的话还不住的在夏娆脑海里浮现,等到出来,看到已经坐在床边的燕诀,夏娆才噎住了。   燕诀面色沉沉:“还不过来?”   “那妾叫人再抱一床被子来。”夏娆说着就要去叫迎春,燕诀却只淡淡睨着她:“今儿不必睡地上。”   那睡哪儿?   夏娆回过头,看着只穿着里衣坐在床边,等着她去伺候的燕诀,纠结了一下,莫不是天气凉了,他需要个暖被窝的?   夏娆走到床边,铺好被子。   见燕诀不出声,又乖乖的爬到了里边儿,钻进被窝躺下,才轻咳了声,道:“爷,其实今天,妾身跟十三皇子……”   还没说完,燕诀手轻轻一抬,房间的蜡烛便灭了。   耳鬓厮磨间,夏娆才听到燕诀低哑的声音:“你这辈子,也休想逃出我的手掌心!” 第66章 都想搞事情   夜色将一切都小心的遮掩了起来。   凌北墨被送回皇子府时,之前那样脆弱的模样便全都消失了。   书房里,杨忠望着他被血染红的衣裳,看小一侧小厮:“还愣着做什么,还不找几个丫环来替殿下换药?”   “舅舅怎么来了?”凌北墨仿若无人般解了衣衫,往书房内侧的浴房而去。   “这次的事是我疏忽了,竟让你受了这样重的伤,那两个刺客我已经叫人解决了。”杨忠站在珠帘外道。   凌北墨侧身看了他一眼,戏谑的笑笑:“不妨事,只要下一次,舅舅不会真的杀了我就好了。”   杨忠尴尬了一下。   凌北墨泡在温热的水里,便想起了之前靠在夏娆怀里,她身上似乎有一股令人安定的气息,靠在她身边,心底那些杂念便不会冒出来了。   很快,美貌的侍女接连进了来,端了药,小心的替凌北墨处置着伤口。   杨忠远远瞥见凌北墨那样狰狞的伤口居然早早的止住了血,心底暗自惊叹这夏娆果真有几分本事,止血药居然能这么好用,若是换做一般的止血药,凌北墨这会儿怕是早就昏迷不醒了。   “舅舅来这儿,不会就是为了说你两个手下如何失误的吧?”凌北墨一边由那些侍女们擦拭着伤口,一边笑问。   杨忠面色紧了紧,问他:“沈小姐的事,殿下打算怎么处置?她昨儿被殿下羞辱一番回去后,似乎闹着要自杀,现在金家的人已经知道了她已经跟殿下有夫妻之实的事。”   杨忠话音刚落,替凌北墨擦拭伤口的侍女便瞬间被凌北墨一把推开了去。   侍女跌在地上,瞧见凌北墨黑沉的面色,赶忙慌张跪伏了下来,屋子里也一时变得格外安静。   “舅舅非要这个时候来拿这件事恶心我吗?”凌北墨语气不善的问杨忠。   “我知道沈小姐给殿下下药才导致如此结果,但是……”杨忠皱眉,他也不愿意提此事,可谁让凌北墨一向风流惯了,终日打鸟,谁曾想也有反被鸟啄的一日?   凌北墨沉着脸倚在浴池旁,人似乎已经冷静下来,兀自从浴池里起身,拿了外袍松松穿上,才走出来淡漠望着杨忠:“舅舅的意思是,金家还有可利用之处。”   杨忠应下。   “金家有一个在山西做总督的二房,还有一个做两淮盐运使的三房,虽然大房在京城只是一个从四品的翰林院侍读,但金家根基深厚,且不论财力京城少有人能相提并论,便是金家盘根错节的官员网络,也够为殿下作用了。”   杨忠说罢,瞥了眼那几个侍女,侍女们便会意连忙退出去了。   杨忠这才道:“沈娡也不过是个女人而已,殿下日后如成大事,这样的女人不知还要娶多少个,殿下只管扔在后院便罢了。”   凌北墨站在书案前,看着书案上摆着的一封封各地送来的关于请求拨款的密函,凌北墨终是沉沉呼了口气:“若要娶她,只可为侧妃。”   “这是自然,镇北侯被贬,沈家公子又负伤在家,沈小姐虽有金家撑腰,但到底也是外孙女,没有让她做正妻的道理。”杨忠道。   “那就去办吧,越快越好。”凌北墨冷淡说罢,便将杨忠打发出去了。   等杨忠走后,凌北墨回到书案后,打开抽屉,看到里面还放着的朱钗,嘴角扬起。   第二天天不亮,夏娆就醒来了。   她做了场噩梦,梦里尽是原主小时候的事。   可等她完全清醒过来,才发现她竟紧紧贴在燕诀的怀里。   燕诀的手臂有力的揽着她,她的头也枕在他的另一条胳膊上,问题是,她的腿还缠他身上……   夏娆悄悄抬头看了看燕诀,他好像还闭着眼睛似乎睡得很熟。   夏娆试着从他的怀抱里出来,但她一动,燕诀便也跟着动了下,似乎要醒来的样子,夏娆便立即不动了。   但刚做了噩梦,她又睡不着。   她抬起头,正好看到他的脖子,突出的喉结,修长的脖颈,往上,便是轮廓分明的下巴。   天还没亮,他的五官也变得朦朦胧胧,但这个角度,却能很清晰的看清他长长的睫毛,分明那样冰冷的一双眼睛,这睫毛却比女孩子还要秀气漂亮。   就在夏娆忍不住抬手要去摸一下的时候,燕诀却抬手将她的脸贴到了他的颈窝里,喃喃:“再让我睡一会儿。”   他的语气慵懒随性,说这话时,似乎还有那么一点点……撒娇的意味……   夏娆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便又动了动。   燕诀的意识早就清醒了,他只是想看看她要做什么而已,但她也太不安分了,像只小虫子似的动来动去,温热的呼吸和青丝还总是落在他的脖颈。   直到夏娆怎么调整都不舒服,打算干脆翻过身去时,燕诀却直接擒住了她的手。   夏娆怔了下,看向他:“是不是打搅到爷了?”   “你说呢?”燕诀眯着眼睛,看着这刚睡醒的小懒猫儿,心下一软,便径直倾身而来。   直到天亮,外面澜沧来请。   澜沧其实小半刻以前就来了,还多亏了他,才拦下了要进去伺候的迎春和阿蛮。   迎春犯嘀咕:“奴婢们真的不用进去伺候吗?”   “不用。”澜沧打包票。   “可是姨娘不会绾发,怕是伺候不好爷。”迎春担心。   “姨娘一定能伺候好的。”澜沧忍不住开腔,迎春忽然意识到什么,小脸唰的通红。   澜沧见她如此,笑得不行:“你怎么脸红的跟熟透的虾子似的。”   迎春的脸更红。   阿蛮倒是镇定许多,上前道:“澜沧管家看着年岁也不小了,又这么懂内房之事,一定有家室了吧,不知道夫人是不是也这般容易害羞?”   澜沧被阿蛮一噎,说起来,他也快四十了,一直做暗卫,哪有功夫想女人的事儿,倒是年轻的时候……   澜沧忍不住回想曾经那段辉煌的岁月,阿蛮却直接打破了他的幻想,非常浮于表面的惊讶道:“澜沧管家该不会没有娶妻吧?可不是都说男人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五十都该知天命了吗?您看着都快花甲了,怎么还没娶妻呢?”   澜沧噎住。   迎春知道阿蛮是在替自己报仇,忙拉了拉阿蛮,阿蛮这才继续端着热水等着里面传唤了。   不多会儿,就听屋里传来燕诀的声音。   迎春推了门进去了,进门时,澜沧还摸了摸鼻子,低声问阿蛮:“姑娘家嘴巴这么厉害,会嫁不出去的。”   “原来如此,多谢提醒。”阿蛮踏进屋的一只脚往回收了来,道:“姨娘常说要尊老爱幼,您先请。”   澜沧算是明白了,夏姨娘是个厉害的,这丫头也随了主子,一样的厉害。   燕诀老早听到外面的对话了,等洗漱完,才看了眼身侧已经梳妆打扮完面色红润的夏娆,道:“今日不可惹事。”   “妾身知道了。”夏娆笑着应下。   燕诀看了看她,这话他就当没说。   因着耽搁了些时辰,燕诀便没留下用早膳,直接走了。   上了马车后,燕诀就看到马车上放着几本书,有什么《博之与我娘二三事》,《博之那些不得不说的故事》以及《与妻妾相处的艺术之博之传》。   “博之?”燕诀睨着澜沧。   “这些都是今年要参加春闱的那些个才子们写的,博之是才子们给今年的考试主审官私下取的名字,夸他博学多才,这些书虽说都是些溜须拍马之作,但奴才瞧着,写得还不错。”澜沧笑道。   燕诀翻了翻这几本书,又看了眼殷勤望着自己的澜沧,淡淡道:“你都到了花甲之年,也该娶一房妻妾了。”说罢,便从他手里扯下车帘,往皇宫去了。   澜沧望着马车,暗叹人生艰难。   这厢,夏娆扶着酸软的腰,喝下阿蛮煎好的避子汤后,便打发迎春去文姨娘那儿了。   但不多会儿,文姨娘就派人来说,不需要丹丸了。   “那红缨呢?”夏娆问。   “奴婢问了,文姨娘院里的人说,红缨因为昨儿偷了姨娘的一串珠子,挨了十个板子,正关在房里思过。”迎春道。   阿蛮看向夏娆,夏娆心里明白,定是红缨发现了什么对她不利的事,又想来通风报信结果被文姨娘给发现了。   夏娆拿出些碎银子来给迎春,道:“今儿你早些去厨房拿午膳,曹妈妈一直关照着你,这个你拿去,就说让她买点儿酒喝。”   “奴婢知道了。”迎春明白夏娆的意思,立即应下便去了。   “奴婢也去问问吧,奴婢最近与后角门的那些个婆子们熟悉了起来,府里的下人们没事儿便喜欢嚼舌根自,想必她们知道些事情。”阿蛮也道。   夏娆点点头:“小心些。”   阿蛮应下。   夏娆打算去院子里转转,今儿天气好,她想着之前买下的江府别院里的长生草能长好些,若是能早些长成就好了。   琢磨着琢磨着,就听人来传,说楼子溪来了。   楼子溪来时,小贝又带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楼子溪见到夏娆一个人在院子里踱步,还仔仔细细打量了半晌,确定她没受伤,才松口气。   “昨儿夜里听说此刻的事儿,我们小姐一夜都没怎么睡,幸亏夏姨娘您没事儿。”小贝抢着道。   夏娆朝她一笑,她便立即小脸绯红,扭扭捏捏的道:“夏姨娘,奴婢能不能求您一件事儿?”   “当然。”   “就是奴婢的小姐妹们,听说夏姨娘十分擅长医术,就有些小问题想请教夏姨娘。”小贝咬着唇角,指了指左边脸上冒出的个红疙瘩,道:“最近也不知是怎么了,府里的好些丫环,都生了这个东西。大夫说是体内虚火旺盛导致的,开了些药,却总也不见效。”   夏娆凑近瞧了瞧,安慰道:“你们最近的伙食是不是比较好?”   小贝讶异,还以为是自己长胖了,连忙摸了摸自己的肉。   楼子溪坐在一旁的秋千上,探索般小心翼翼的荡了荡,才笑起来:“爹爹最近迷上了打猎,且猎物不少,我吃的清淡,平素那些个饭菜都赏赐了她们,难道是那猎物有毒?”   “自然没毒,她们只要注意饮食清淡便好了,大夫说你们虚火旺盛也没错。”夏娆想了想,回头去拿了一盒她自己做的简易护肤膏给小贝,道:“你们回去拿着个涂在疙瘩处便可。”   小贝瞧了瞧这小小的盒子,打开来,里面也只是普通的白色油膏状的东西,也没什么气味。   “谢谢夏姨娘。”   小贝虽然觉得简陋,但她想,既是夏娆给的,那肯定就没问题了。   楼子溪荡了会儿秋千,外头便又有人来传,说聂夫人也登门来了。   “聂夫人?”楼子溪问夏娆:“难道是京兆府的聂夫人吗?”   “是她,你认识?”夏娆打发了人去请,才问楼子溪。   楼子溪掩唇笑起来:“爹爹很欣赏聂大人的正直,所以曾几次想要请她们一家子到将军府做客,可聂大人都拒绝了,聂夫人也极少会参加京城里的茶话会交际圈,所以我见她主动来找你,还真是惊讶。”   夏娆想想,聂夫人那般质朴,怕也跟那群讲究体面优雅的贵妇人们也相处不来吧。   不多会儿,就见聂夫人过来了。   聂夫人换了身衣裳,半旧蓝色布料的绸缎长裙,头上也簪着两支银簪和一支普通的玉簪,看起来也是精心打扮过了。   聂夫人瞧见夏娆有客人在,更加拘谨起来,紧张的扯了扯衣袖,显得局促不安。   夏娆正要主动开口,就见她身侧的小女孩脆生生的道:“茹苏见过夏姨娘,我跟我娘今儿是特意来看你的,这儿还有我们家攒的土鸡蛋,希望你不嫌弃。”   聂夫人白皙的脸也羞得通红,旁人登门,不是绫罗绸缎,也是人参燕窝,偏生她这个四品夫人,拿得出手的,只有自家的土鸡蛋。   夏娆弯起眼眸:“我昨儿还在念叨府里没有好吃的鸡蛋羹,今儿可就到了,聂夫人可真是我的福星,立马就解了我的馋。”   小贝帮着上前接过了鸡蛋来,楼子溪也跟着上前行礼,笑道:“子溪见过聂夫人。”   “小姐不必多礼。”聂夫人连忙道。   “聂夫人,我们屋里坐吧,老太太今儿如何了?”夏娆问道。   提起聂老夫人,聂夫人多少放松了些,夏娆瞧着大大方方满眼灵气的聂茹苏,指了指一侧的小贝和附近的秋千。   聂茹苏会意,便问聂夫人:“娘,我可以自己玩会儿吗?”   聂夫人看向夏娆,夏娆笑道:“正好爷上朝去了,这儿没外人,你随便玩儿吧。”   “真是不好意思,我们来看夏姨娘,竟还给你添麻烦。”聂夫人不好意思道。   夏娆反而开心,她心里想着,宁宁来京城后,还没有同龄的玩伴,倒是这个聂小姐,聪明可爱,又跟聂大人一般浑身透着股正气,让宁宁与她做朋友,是最合适不过了。   等几人进了屋来,楼子溪便将今儿从点心铺子带来的点心全部拿了出来,都是精致的点心,聂夫人瞧了瞧,又紧张的攥紧了膝上的手,低下了头去。   楼子溪也察觉到了,只道:“这些都是我铺子里的点心,今儿来,我正要说这事儿呢。”   楼子溪一声轻叹。   “怎么了?”夏娆问她。   楼子溪这才说起,昨儿回府后,楼敬便发现了点心铺子的事,虽然不是极力反对,但一个满腔爱意的父亲,谆谆教诲,父爱如山,楼子溪哪里扛得住?   “我今儿来,便是想着,将铺子都给你。”楼子溪跟夏娆道。   “这铺子可是你的心血。”夏娆望着楼子溪。   楼子溪也是无奈:“可现在父亲管着我,小贝的哥嫂虽能干,但也只是做点心可以,管着铺子的事儿一窍不通,里头也没个主事的人,况且现在铺子里还得定期派人去看着。”   “若说管事儿的,我倒是认识个人,或许可以帮忙。”聂夫人轻声道。   说完,见夏娆和楼子溪都朝她看过来,这才略羞涩道:“是我以前认识的一个家仆,后来家里开不出工钱,不得不让他出府了,但他老实肯干,是个踏实聪明的,以前一直协助老爷打理衙门里的账。”   楼子溪一听,这肯定合适啊,让聂夫人都看重的人,必然不差。   “就是不知道他现在在哪儿当差?”楼子溪问。   “他没有差事,自从老爷让他离开后,他就带着一家老小四处找活计,之前老爷替他找了个掌柜的事儿,可他不小心得罪了贵人,所以……”聂夫人纯粹是好心,但想着自己推荐的人也毕竟年纪大了,说着说着,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夏娆却是一琢磨,道:“既如此,子溪,不如叫聂夫人入伙吧,你的利润不必分,将我的分给聂夫人便好,左右我也没帮上什么忙。反倒是说出去,这铺子有聂夫人的股,那些个周边的小商铺也不敢打歪主意。”   “这怎么行。”聂夫人连忙拒绝,楼子溪却听着也觉得可行:“的确好,那铺子离京兆府也不算远,聂夫人若是得闲,去看看也好,而且那不过是个小铺面,咱们三个人合伙,谁也指摘不出什么来。”   聂夫人还是不安心,一来聂大人廉洁,从不收人半个铜板,她怎么能白白要人的铺子?二来,自己什么也没做,也受不得这恩惠。   聂夫人还要再说,夏娆只问她:“聂夫人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孩子想想。你怀着孩子,老夫人年纪大了,茹苏也需要为以后攒些嫁妆,一家人捉襟见肘,何况您还怀着孩子?而且咱们这些股份也不是白送您的,您不止要负担掌柜的事儿,还得替我们盯着铺子,里里外外少不得忙活。这算是您以能力入股,跟我一样,反正大老板是子溪,咱们就是分点儿小钱。”   楼子溪会意夏娆的意思,也跟着道:“没错,聂夫人若是当真不愿意,我这大老板也当不成了,铺子必要关门大吉了。”   “这……”   聂夫人捂着小腹,想着里面即将出来的小生命,再想想如今清贫的日子,红了眼圈。   其实她也不是吃不得苦,聂大人就是苦出身,走了几十年才走到这个位置,她也吃了几十年苦了,但为了孩子,她似乎不得不答应。   聂夫人起了身来,郑重的朝夏娆和楼子溪行着礼道:“我真是不知如何感谢二位。”   “是我们托了您的福气。”楼子溪连忙扶起她。   聂夫人走时,聂茹苏还问夏娆:“听说姨娘有个六岁的弟弟,在哪儿呢,下次能见着吗?”   夏娆笑起来:“下次我带他去找你玩。”   “好,一定要来啊!”聂茹苏扬起大大的笑容,临走时,还回头看了看夏娆。   命运有是有就是这样,时常捉弄人,也时常给人惊喜,只是这时候的聂茹苏还不知道罢了。   楼子溪留下来吃了午膳,燕朗也赖在这儿蹭了饭,下午楼子溪要回去,燕朗立即殷勤着就亲自送她出去了。   等屋子里都空了,阿蛮才说起了她的发现。   “奴婢听那妈妈说,夏老爷是入夜的时候来王府后角门的,没进来,文姨娘在这角门边见的他,不知说了什么,但角门的婆子们都瞧见了他们在说话。”阿蛮道。   “文姨娘让人瞧见,约莫也是担心燕王妃趁机以此挑事,但她要见我爹,估摸着又要给我挖什么陷阱了。”夏娆无奈叹息。   “要不要奴婢再去查查?”阿蛮问。   夏娆点点头,这次她可不能再被文姨娘给算计了。但她老是这么纠缠不休也不是个办法,看样子,她还得找个机会,好好跟文姨娘聊一聊。   刚想完,迎春便回来了,依着夏娆的意思,提了满满两个食盒来。   夏娆看向阿蛮:“你将这些送去京兆府吧,悄悄的带去,别叫人发现了,若是聂大人不肯收……”   “奴婢便说反正他不要,这菜也凉了不能吃,只能扔掉了。聂大人是选择给老夫人和夫人补补身子,还是暴殄天物,就看他自己了。”阿蛮接话。   夏娆真是放心,阿蛮这张嘴,可真是伶俐。   阿蛮提着食盒出去了,迎春这才道:“奴婢跟了曹妈妈大半天,曹妈妈才肯悄悄告诉奴婢,说昨儿文姨娘院里的下人厨房拿吃食时,都在议论着关于您的事儿,不过她们很是小声,曹妈妈也就听到了一两句。”   “什么话?”   “什么青梅竹马,相好之类的。”迎春担忧的望着夏娆,道:“姨娘当真有过这样的事吗?”   夏娆皱皱眉,仔细回忆了一下最近老是做的噩梦,每次噩梦之时,的确好似有一道十分温柔的声音响起,但那似乎好久远的事儿了,原主脑海里也没有这个人的模样,更别提什么青梅竹马私相授受了。   但夏康既然见过文姨娘,以他只想往上爬又虚伪狭隘的性格,在自己这里吃了瘪,肯定会帮着文姨娘做点儿什么。   但自己好歹是他亲生的,他应该也不至于糊涂到要毁了自己的名声,毕竟那样夏家也跟着要出事。   思来想去,夏娆也想不出文姨娘会用什么法子。   等到夜里阿蛮回来,查探到的信息也不多,倒是顺手带回来个消息,说过两日,燕王妃要在府上举办个茶话会。   京城的贵族圈里,各家夫人每年都会轮流举办茶话会,一来互相交际,各位夫人们也趁机相看各家的公子小姐,二来,也是众位主母们互相攀比的时候,比谁家的园子大,谁又得了件珍贵的首饰,谁持家的本事好……等等之类,夏娆看来,都是些无趣的事。   “我就是个妾,不必参加吧。”晚上洗漱过后,夏娆坐在梳妆台前问。   迎春替她解了发髻细细梳理她的头发,迎春道:“应该不必,不过到时候人来人往的,您还是别出清晖园的好。”   夏娆也这么觉得,可谁知第二天一早,燕珺儿就亲自过来邀请了夏娆,还带来了夏娆最不想听的消息。   燕珺儿一袭雪青色的长裙,青丝如瀑布般垂在身后,清冷而美,坐在绣凳上,姿态仪容更是一丝不苟,就好像千万次的练习过一般。   “这件事我也是听十皇子身边的人说的。”燕珺儿瞧着虽然坐态优雅,但浑身都透着股闲适的夏娆,淡淡道:“杨嫔娘娘已经请求皇后娘娘好些次了,只怕皇后娘娘挨不住,很快就会答应杨嫔娘娘将你接入宫,陪侍南烟公主。”   夏娆抿着笑,凌南烟寒疾发了现在病倒在床生死一线?骗鬼吧,前几日春游,明显见她气色不错,可见太医还是想了些法子暂时压住了她的寒毒。   “我一个妾,如何能得这样的荣幸陪侍南烟公主。”   “是南烟公主自己说的,她与你交情甚好,如今病了,希望你这个最好的朋友陪伴左右。”燕珺儿看她还忍得住,这才淡淡道。   夏娆觉得自己可真是见了鬼了。   “不过你放心,我会让母妃入宫替你推拒此事的,只要明日的茶话会,你能出来。”燕珺儿淡淡看向她。   夏娆不解,她要帮自己?   燕珺儿看出她的疑惑,虽然不屑于解释,却还是道:“我说过,金丝雀,就该好好养在笼子里,给它食物,让她不被风吹雨淋。”   夏娆哑然。   燕珺儿见她如此,知道她是答应了,起了身便走了。   走时,还道:“我会让人送你要穿的衣裳首饰来,茶话会上,我希望你尽量表现的像一个有教养懂规矩的大家小姐,而非乡野村妇。”   夏娆看着燕珺儿走远了,才问迎春:“以前你们四小姐也有这样的习惯吗?”   迎春摇摇头。   夏娆眼底暗了几分,但总归是不必入宫了,否则她孤身一人去陪侍凌南烟,怕是不死也要掉层皮。   下午的时候燕诀回来了一趟,但他跟澜沧两人都面容严肃行色匆匆,回来好似拿了个什么东西以后,又急匆匆的走了。   直到晚些时候夏娆才听到消息,听闻是镇北侯在送回老家的途中,在一处小客栈里,上吊自杀了。   镇北侯自杀的消息传来,夏娆晚饭都没吃下去什么,心思沉沉直到第二天燕诀回来,夏娆才想要去问问,结果刚到燕诀书房门口,就见他和一个看起来四十来岁沉稳儒雅的男人一同走了过来。   跟在夏娆身后的阿蛮看到那男人,瞬间白了脸,低着头道:“姨娘,那位是秦王殿下。”   “秦王?”夏娆忙侧过身,挡住了阿蛮。   秦王瞧见夏娆站直了朝这儿看来时,忍不住笑起来:“那位就是人称混世魔王的夏姨娘?”   燕诀闷闷嗯了声。   秦王脸上笑容越发大了些。   夏娆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小心护着阿蛮,等人靠近了,才略略屈膝就站直了。   燕诀问她:“一早过来,可是有事?”   “没事,妾身散散步。”夏娆微笑的挡住秦王的视线。   散步?   澜沧才不信呢,澜沧看着躲躲藏藏的阿蛮,再看看夏娆,心下会意,上前一步也顺势挡在阿蛮身前,道:“王爷,爷,先到书房说话吧。”   燕诀看着古怪的夏娆和澜沧,淡淡跟秦王道:“上次王爷所说的事,微臣正好想跟王爷请教一下。”   秦王见燕诀都开口了,自然也就不去探究这位有名的夏姨娘了。   等着秦王和燕诀进了书房,澜沧才长舒了口气,扭头道:“夏姨娘,这次您可得谢奴才,下次再有事儿,您别为难奴才了。”   “一定。”夏娆笑着应下,想了想,问他道:“那位自尽的镇北侯……”   “嘘。”澜沧立即压下她的话,四下看了看,才严肃的道:“这件事皇上已经下令,谁也不许再提,此事牵涉甚广,已有御史以此为由开始参奏世子爷了,虽然那些御史吃饱了没事干,但这次金家恐怕也要搅和进来。姨娘是聪明人,且万事小心才好。”   “我明白了……”   “对了。”澜沧故意道:“奴才还听闻,十三皇子昨儿已经正式跟沈小姐定下了亲事,如今虽出了夏侯府这档子事,但有皇恩在,怕是不日便会将她迎娶进门了。” 第67章 威胁   回清晖园的路上,阿蛮还在沉凝:“兴许秦王殿下根本不认识奴婢。”   “你光是见他就那样紧张了,他就是不认识你,也一定会觉得奇怪,今天你就在院子里不要出来了。”夏娆叮嘱她道。   阿蛮点点头。   等主仆两回到清晖园,就见燕珺儿的贴身侍女刚好从院子里出来。   回到房间,夏娆便看到自己那张红木的圆桌上,几乎放满了红漆的托盘,盘子里叠着一套裙子,精致的成套簪子便有十几件,榴花的模样,中间都嵌着小小的红色鸡血石,看起来不算打眼,却是低调的奢华。   “姨娘,这是四小姐送来的,说一会儿夫人小姐们就该到府了,让您赶紧将衣裳换上。”迎春上前将裙子抖了开,藕荷色的梢纱长裙,是今年时兴的款式,配着一条月白色的挽袖,就连腰上该佩戴的水晶璎珞都准备好了。   夏娆瞧了瞧,吩咐迎春:“我今儿这身就挺好的。”   “可是……”   “一会儿给四小姐送回去吧。”夏娆淡淡而笑,燕珺儿准备的这套衣裳的确好看,也符合她现在的身份,但她却并不打算当燕珺儿的洋娃娃。   迎春想了想,也跟着笑起来:“咱们姨娘穿什么都好看。”   “我就喜欢听你说话。”夏娆嘻嘻的笑,逗得迎春乐得不行,饶是一侧的阿蛮也受到感染,凝重的心思也松散了些。   在清晖园等了约莫小半个时辰,燕珺儿的侍女便再次过来了。   侍女青青在见到夏娆居然还没换衣裳时,恭谨道:“奴婢在此等候姨娘,姨娘先去更衣吧。”   “不换了,我就穿着这身,挺好的。”夏娆瞧了瞧,自己这身也是府里的人做的,虽然不及燕珺儿拿来的拿套那样精细漂亮,但也舒适合身。   青青讶异的抬起头,又抿抿唇角,道:“今儿您要见的,都是各个府上的小姐,若是您穿着太寒酸,会被人笑话。”   “我若是穿得太富贵,也要被人议论。反正嘴长在她们身上,由着她们说罢。”夏娆坦荡荡的走出门来,示意她带路。   青青见她如此坚持,倒也没再说什么,只引着她往燕珺儿所在的地方去了。   夏娆并没有好好逛过燕王府的园子,听闻今儿设宴的地方,正好就在燕王妃最喜欢的东苑一处名叫留香园的地方。   留香园几乎可以说是燕王府最诗情画意的一处地方,楼台亭阁无一不是女性喜爱的精致柔婉,随便一处花枝映白墙,都是一副绝美的水墨画。   “奴婢也是第一次来,但听人说,光是这里,就配置了十来个婆子专门负责侍候花木。”迎春低声跟夏娆道。   夏娆瞧了瞧脚下踩过的一段不到半米的平直石桥,石桥下是鹅卵石铺就的一条窄窄的人工小溪,小溪溪水清澈,从花丛间蜿蜒而过,当真是精巧极了。   “那咱们以后可以时常来这儿走走。”夏娆笑。   “这可不行,这院子王爷不在府上时,除了王妃,便无人能进来。”迎春道。   夏娆暗叹可惜。   等走了不远,夏娆就看到了前面三三两两结伴逛园子的小姐夫人们。   看那些小姐夫人的模样,似乎对这里也很是满意。   青青在一侧长廊边停下,示意夏娆:“夏姨娘,小姐吩咐了,一会儿您不必说什么话,只坐着便是。”   夏娆挑眉,燕珺儿怕她连话也不会说?   穿过长廊,便看到那一排长长的竹林后,还掩藏着一个临湖的八角亭。   八角亭里此时已经坐了四五位小姐了,都不算面生,但她们瞧见夏娆来了,都互相看了看,一来暗叹夏娆模样生的好,且气质恬淡,看着笑盈盈的,眼底却没什么卑怯。   燕珺儿神色淡淡:“夏姨娘与我十分投缘,今儿我也想介绍她给诸位妹妹认识。”   众人当然给燕珺儿的面子,纷纷笑着说好。   夏娆顺势在燕珺儿身侧坐下,笑着不说话,只听着她们聊着燕珺儿跟在太后身边儿的趣事,以及京城里的胭脂水粉一类。   说着说着,其中一个瞧见夏娆时不时盯着桌上的点心看,故意道:“夏姨娘时不时饿了?若是饿了,便吃些吧,不必见外。”   “我还不饿。”夏娆微笑。   “是吗?”那小姐故意拿着帕子掩唇一笑,还特意看着旁人道:“可我分明瞧见你都看这块点心,少说也看了七八次了。”   众人一听,都跟着讥笑起来。   甚至有一个当即便捻起那块翠绿的点心塞进了嘴里,咽下去又优雅的喝了口茶,故作大方的道:“你瞧,我若是饿了,就直接吃了,都是大家小姐,何须生分呢?”   这话里话外,都在说着夏娆小家子气。   燕珺儿浅浅笑着,准备替夏娆说几句,就听夏娆微笑道:“原来如此,不过我方才盯着那块点心看,是因为看到只白色的虫子在里面,想来是春天粉虫多,我来时又瞧见这儿多杨树,这虫子该是下人端来时,风吹落在这上头的。”   夏娆话未说完,那吃下点心的小姐已经青着脸欲吐不吐。   夏娆见状,又友情的补充:“粉虫没有毒的,反正都是肉,我看这位小姐身形单薄,补补也好……”   在场众人都忍不住胃里的恶心来,吃下虫子的小姐更是红着眼睛,委屈的瞪了眼夏娆,就一边干呕一边跑了。   亭子里岁月静好的气氛,一下子就没有了。   众人散开去,燕珺儿淡定的喝了被子里的茶,才淡淡的看着伸手去拿点心的夏娆,问她:“你是故意的吗?”   “对啊。”夏娆就是饿了,虫子的事是她瞎编的。   燕珺儿淡淡瞥她一眼,才终于说出了今儿叫她出来的目的。   “京城里关于你的流言已经不少了,你名声败坏不要紧,但我不希望你连累了其他人。”燕珺儿起了身来,居高临下的望着她:“今天是个很好的机会,让人了解你是一个大家闺秀,而不是一个不知规矩礼节的无知商女。方才之事,我会去替你解释,但迟些会有小姐公子们聚在一起的诗会,你再不许出声了。”   夏娆优雅的抽出帕子擦擦嘴,微微颔首。   燕珺儿皱皱眉,又看了眼一侧憋着笑的青青,到底是走了。   等她离开了,迎春都跟着呼了口气。   “看不出来四小姐居然这么关心王府的名声。”迎春道:“或许是因为她还没出嫁,所以如此吧。”   夏娆总觉得不是,燕珺儿这个人,给她感觉都是奇奇怪怪的。   夏娆喝了茶准备在这漂亮的大园子里好好逛逛,刚起身,就见到了她……应该说是原主夏娆最不想见到的人,夏娆的继妹夏天真。   夏天真跟她的名字可以算是表里不如一了。外表完美的继承了父亲夏康和母亲刘氏的优点,一双小鹿似的眼睛眨巴眨吧,水汪汪一片的可爱天真,可性子却是豺狼一样的贪婪。   “姐姐,真儿可算见到你了。”   夏天真一见到夏娆,便热情的跑了上来,紧紧的抱住了她。   就在迎春为夏娆有这么一个可爱活泼的妹妹而高兴时,夏天真却只在夏娆耳边幽幽笑道:“娆儿姐姐,这么久不见,想我了吗?”   “太想了。”夏娆由她抱着,忍住原主心底那股酸涩难忍的痛楚,微笑。   “我还以为姐姐还在怪我呢。”夏天真松开她,拉着她的手撒着娇道:“当初我不是有意将你跟润亦哥哥的事儿告诉父亲的,若不是我,润亦哥哥就不会死了。”   润亦?   夏娆只是听到这个名字,头便剧烈的疼了起来,之前夜里总是会出现的噩梦也好似在脑海里浮现,可那道温柔的声音却慢慢的冒了出来,就好似有一双温柔又温暖的大手轻轻抚慰着她的心,让她如沐暖阳般的放松下来。   夏娆几乎是本能一般的,抬手便狠狠一个巴掌抽在了夏天真的脸上。   这一巴掌,打得夏天真一愣,夏娆也是一愣。   她方才没想打她,但这具身体,似乎还存着原主不甘的悲鸣。   夏康都愣住了,上前便猛地将夏娆往后一推,呵斥:“你疯了不成,天真是你的妹妹,你怎么敢打她!”   说罢,夏康便回身慈爱的问夏天真:“让爹爹看看,可打伤了?”   “爹爹,真儿没事,真儿就是担心娆姐姐,她怎么了,是不是不喜欢真儿了。”夏天真哽咽着,眼眸里蓄满了眼泪,可怜又无辜。   夏康脸色微青,回头狠狠盯着夏娆,语气不善:“若不是看在你是我生的的份上,我定饶不了你。”   “姨娘。”迎春忙扶住夏娆。   夏娆合着眼深呼一口气,才勉强压下这具身体里的愤怒和悲鸣,微微紧着手心,嫣然一笑:“你饶不了我试试。”   夏康看着眼眸忽然清寒的夏娆,皱眉:“今儿你也想发疯不成,在京城所有权贵们面前出丑,拉着燕王府和世子爷一起丢人吗?而且今儿来,我也实话告诉你,你当年与南润亦的事,已经有人发现了,这件事只要说出来,世子爷就算对你再宠爱,他也容不下你。是生是死,你自己决定。”   夏娆根本想不起南润亦这个人是谁,只是知道一听到这个名字,她就觉得难过。   难道原主真的跟这个叫南润亦的发生过什么不可告人的事?   “娆姐姐,你别生气了,爹爹只是心疼你,毕竟燕王府的那位文姨娘想要害你。”夏天真在一侧连忙道。   夏娆冷淡扫了她一眼,问夏康:“说吧,你们今儿来,是想要我做什么?”   夏康见她不敢放肆了,这才沉着脸轻哼了声:“别以为你做了个妾就多么了不起了,若是你不孝……”   “你若是来教训我的,我就不奉陪了,你若真要把我的事儿抖出来,那我就拉着你们一起死,谁也别想跑。”夏娆打断他的话。   夏康死死傲着的一家之主和父亲的威严,在夏娆眼里早就不当回事了。   夏康微青着脸,实在咽不下这口气,直到夏天真拉了拉他的衣袖。   “对你来说,也不算什么大事。我要你今儿想法子,让十三皇子答应迎娶真儿做侧妃。十三皇子我见过了,生得一表人才而且待人温和,真儿嫁给他是最好的。”夏康负着手侧过身去,一副他挑女婿的模样。   但就是迎春都觉得夸张。   若说九皇子十皇子这两个娘家没什么倚仗的也就罢了,可十三皇子不但娘家是一等的大将军,母妃还是受宠的杨嫔,哪会娶一个家底儿薄的商户女当侧妃?   “这件事对于娆姐姐来说应该不难吧,毕竟南烟公主便是未来的世子妃,只要娆姐姐跟世子爷说一声,世子爷再让南烟公主开口,就是小事一件了。”   夏天真说完,还看了看夏康,语气卑微的道:“其实这件事也不全是为了我,也是为了我们夏家,为了宁宁。只有夏家有了名望,姐姐在燕王府也有了倚仗不是?”   夏娆看着这对不要脸的父女,心里一琢磨,嘴角便扬起了笑。   “原来是这样的小事。”   “姐姐答应了?”夏天真连忙问她。   夏娆微笑,又细细打量了眼夏天真,芙蓉面水蛇腰,虽刚满十六,身段却已经长得极好,尤其是这楚楚可怜单纯无辜的气质,那就是长在九皇子的兴奋点上啊。   不错。   夏娆道:“我这就去找世子爷问问,今儿十三皇子说不定也会来园子里,妹妹便去四下看看,再者,今儿来府上的都是贵客,父亲在京城早有名声,若是趁此机会去结交几个,也是好事。”   夏康当然知道,要不然今儿燕王府茶话会,他也不会厚着脸皮让文姨娘给他弄两张请帖了。   “女儿家出嫁了,都是要帮扶娘家的,你到底还是姓夏,若是连娘家都不要了,可没人能给你倚靠。”夏康端着父亲的架子说罢,就轻哼着走了。   夏天真走时,还特意回头朝夏娆笑了笑:“方才那一巴掌可真疼,不过娆姐姐放心,只要侧妃的事儿成了,润亦哥哥的事儿,我们一定不会告诉文姨娘的。”   说罢,她这才端庄的跟着夏康走了。   迎春看了看夏娆,见她不知何时流了泪,连忙上前:“姨娘,您怎么了?”   “没事。”这眼泪是原主的,夏娆捂着心口,感受着心脏的跳动,轻轻叹了口气,道:“今儿九皇子和十皇子可曾来了?”   迎春点头,他们自然会来,都眼巴巴的想娶四小姐呢。   夏娆莞尔:“走,我们去前院。”   “可是四小姐吩咐,让您不许乱跑……”   “没关系,我们去去就回。”夏娆说罢,就快步往外去了,不过没走多远,夏娆就看到了迎面而来伸长了脖子到处瞧的燕朗。   夏娆肯定燕朗是来找她的,但现在她要做的事儿不能让燕朗发现。   “我们躲起来!”   说着,夏娆就赶忙拉着迎春往一侧一个虚掩着的木门过去了。   燕朗进来后,四处都不见夏娆的踪影,还挠挠头直犯嘀咕:“阿蛮不是说她来了么,怎么找不着?”   燕朗说着,又继续往前找去了。   夏娆躲在木门后,瞧见燕朗走了,这才笑了笑,准备离开,却忽然听身后一阵咳嗽传来。   夏娆立即回过身去,就看到了从前边那竹林掩映的幽暗廊后飘过的白色影子。   迎春胆子小,当即吓得捂住了嘴:“姨娘,有鬼!”   “大白天的,哪里来的鬼。”夏娆皱眉。   “可方才明明……”迎春的手都直哆嗦。   夏娆也的确看到了那白影,她自己也是鬼,所以大白天没有鬼这件事从根本上就被推翻了。   难道方才那飘过的,当真是鬼?   “姨娘,咱们赶紧走吧。”迎春忙道。   “好。”夏娆也不想久留,立即拉开木门要出去,谁曾想外头燕朗又折了回来,吓得夏娆赶紧又关上了门。   她四下看了看,这里的确阴森森的,除了前头那一片竹子,就是三面墙,像是故意隔开的一个地方一般。   夏娆瞧见在外头徘徊的燕朗,想了想,干脆拉着惊恐的迎春一道往那白影飘动的地方去了,她倒要看看,古代的鬼到底长了什么模样!   等她雄赳赳气昂昂的过来,这才瞧见这里竟是一个小小的门。   木门边的灯笼还在晃动,似乎才有人经过一般。   夏娆推开木门,往里头看了看,这儿竟是一个显得荒芜的院子。   地上落满了树叶无人打扫,倒是院子里的花草修剪的漂亮。   夏娆又试着往前走了几步,这才瞧见前边儿的凉亭桌上,还放着一张纸,上头是一首未曾写完的诗。   “姨娘,我们还是……”   “别怕,方才那的肯定是人。”夏娆让她瞧这墨水,还未干,肯定有人在这儿写过字。   但迎春四下看了看,却又不见人。   “姑娘怎么来了此处?”   蓦地,一道清润微哑的声音自墙壁另一侧传来。   夏娆想要过去,就听那男声低低咳了声,才道:“姑娘还是不过来的好,我怕吓到姑娘。”   迎春战战兢兢的问他:“你是人吗?”   隔墙那边的人明显愣了下,而后才泛着笑意道:“是。”   迎春这才长舒了口气,夏娆却隐隐想起来,这道声音,不正是她跟阿蛮去厨房偷吃的那晚,在不知名院子里碰见的那个白衣男‘鬼’吗?   “公子既不肯露面,想必有不为人知的隐情。我们只是不小心误闯进来的,找不到离开的路了,想问公子,这儿可还有路能出去?”夏娆问他。   “姑娘许是不想原路返回了,便从前面的竹林小径穿过去,再从右手边第一道木门过去即可。”男子轻声说完,又忍不住咳嗽了起来。   “公子生病了?”   “不妨事。”他答。   夏娆闻言,以为他不想自己的隐私被人发现,便只拉着迎春走了,走时,倒是将他留下的那句未写完的诗给补上了。   等夏娆走后,那抹白色的人影才走了出来,到凉亭边一瞧,总是凉薄的眼眸才终于弯了起来。   夏娆听那个男人的,顺利出来,这才瞧见人已经到了一处没人的角落。   “姨娘,您刚刚写了什么啊?”迎春忍不住好奇的问她。   “对了他一句诗。”夏娆微笑,见迎春已经不害怕了,这才道:“他上半句诗是‘蜉蝣撼大树’。”   “奴婢知道下半句,是‘可笑不自量,以前总听青云管家说这句话。”迎春笑:“姨娘您写的是这个吧。”   “不是。”夏娆一边走,一边笑。   迎春不解,夏娆只一本正经的道:“蜉蝣撼大树,那当是一动也不动咯。”   迎春还来不及咂摸这话,夏娆便忽然将她拉到了一边藏了起来。   迎春悄悄探出脑袋朝前头看着,这才看到了拄着拐杖瘸着腿的十皇子,和吊着胳膊断了手的九皇子两人齐齐朝这里走来,看他们那六亲不认的步伐,迎春古怪的皱起眉头,一侧的夏娆已经笑得眼泪水都快出来了。   这两个草包,倒是挺能自作自受的。   “十弟,你觉不觉得有人在骂我们?”九皇子觉得鼻子有点儿痒。   “九哥,应该不会吧,我们到底是皇子。”十皇子皱眉道。   九皇子想了想,撇撇嘴倒也不说什么。   等他们往前走了一段后,这才听到身后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   “哎,真是可惜了,你说真儿她怎么那般想不开?以她的姿色容貌,哪家公子不是抢着要娶,她怎么偏生看上了九皇子?”   夏娆的声音,九十皇子瞬间就听了出来。   十皇子阴沉着脸就要去找麻烦,好歹被九皇子拉住了,两人回头瞧着似乎没瞧见他们一般,站在转角跟丫鬟抱怨的夏娆,都静静的在一侧偷听起来。   夏娆又是一声叹:“九皇子其实也是个不错的人,英俊潇洒又身份尊贵,不过真儿这么害羞,嘴上肯定不会承认的,我跟九皇子又有了过节,怕是这辈子也没法让九皇子知道真儿的心意了。”   夏娆说完侧身往身后看了眼,见九皇子上钩,这才拉着迎春走了。   九皇子这会儿已经是心痒难耐,夏娆嘴里夸出花儿来的这个真儿,难道是她的妹妹夏天真?   “十哥,这个夏娆诡计多端,这事儿你还是慎重些。”十皇子提醒道。   “我当然知道,我都吃她那么多亏了。”九皇子说罢,才看着十皇子道:“我们就是去看看,你放心,我可不是谁都能糊弄的。”   说着就往留香园去了。   等他们这厢走远了,夏娆这才拉着迎春飞快的往留香园跑去了。   此时留香园门口。   燕朗左右不见夏娆,垂头丧气的准备去找狐朋狗友们喝酒,刚出园门,就瞧见正好过来的文姨娘。   燕朗一看到文姨娘,心就沉了下来。   “朗儿!”   文姨娘语气不悦的唤他。   燕朗心底挣扎了一下,还是上了前:“姨娘怎么来了?”   “我不是告诉过你,今日让你带郁儿来吗?”文姨娘皱着眉。这样的茶话会,她一个妾的确上不台面,但江郁到底还算是正经的官家小姐,能来结交是好事。   “我不想见她。”   “所以你就把郁儿一个人扔在府外?”文姨娘质问。   燕朗皱眉,但看了看文姨娘,又把话隐忍了下去。   燕王妃跟一群夫人们说着话过来时,远远就瞧见了文姨娘。   想起这段时间所受的气,燕王妃神色暗了几分,就听有人问到:“前面的那不是瑞儿吗?”   文姨娘闺名文瑞儿,这还是当年燕王妃生母,如今文家的老夫人给她取的名字,说她来了文府,是文府的祥瑞。   想到这里,燕王妃唇瓣生出些讥讽:“是啊,那便是文姨娘。”   开口的人正是如今尚书令家的谢夫人,谢夫人跟燕王妃是手帕交,自小认识,自然也认识被文府收养的文姨娘。   谢夫人在家凶悍,在外头却也是知晓这些弯弯绕绕的,闻言便笑起来:“许久不见了,一会儿也邀了她一起到园子里说话吧。”   其他的夫人们都只抿唇笑笑,一个妾如何上得了台面?还是抢了自己姐夫的妾。   说话间,她们已经到了文姨娘跟前,文姨娘想躲都来不及了。   “瑞儿,你我真是好久不见了,你从边塞回来,怎么也不邀我过来说话?”谢夫人故意羞文姨娘,文姨娘当年把事情闹得那么难看,文家养了她这只白眼狼也懊悔不已,她哪里还有脸回京,还来见她们这些老姐妹?   文姨娘手心紧握着,只当没听出她的讽刺般,笑道:“谢姐姐家务甚多,我怎么敢打搅……”   “我怎么敢当你的姐姐。”谢夫人打断她的话。   周围夫人们都会意过来,互相对视一眼,窃窃的笑起来。   当文姨娘的姐姐,难道是等着丈夫被抢走?   文姨娘被人如此羞辱,脸色已隐隐有些发白。   燕朗到底是看不下去,才上前一步跟燕王妃道:“母妃,珺儿姐姐在里头等了许久了,您先进院子逛逛吧。”   “文姨娘也一起来吧,难得姐妹几个聚首,不说说话怎么能行?”燕王妃看着蔫了的文姨娘,嘴角扬起些得意,这才跟谢夫人一起往里去了。   文姨娘死死咬着牙,气得浑身都在发颤了。   秦妈妈还不忘回头提醒:“姨娘请吧?”   “是。”文姨娘昂着头,攥紧了手里的帕子,看着那群穿着绫罗自恃正室的夫人们,这才冷着眼走了进去。   夏娆倒是没想到赶来还能看上这样一出戏。   迎春许是想到了夏娆,瞧着那样的文姨娘,还觉得挺可怜的,夏娆只提醒她:“不该有的怜悯,决不能有。”文姨娘这般的,若是对她太好,说不定反而被她咬下一块肉。   等文姨娘几人都进去了,夏娆才问迎春:“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姨娘放心吧。”迎春紧张的点点头,仿佛要去做什么惊天大事一般。   夏娆嘴角勾起,拍拍她的肩,这才带着她一道往里去了。   夏娆过来时,夏康正跟不知何时过来的凌北墨在一起说话,看起来春风得意,夏康侃侃而谈,瘦长的脸上都泛起了红光,似乎十分高兴。   而夏天真则已经跟一群小姐们说起了话来,气氛融洽。   俨然这一瞬间,夏家父子就从普通商户,摇身一变成了京城贵族了。   迎春跟夏娆对视一眼,点点头,这才悄悄的从夏娆身边离开,往园子某处去了。   待她走后,前边儿就热闹了起来,原来是今儿的上半段的诗会已经开始了,自觉才情满腹的公子小姐们,在开满鲜花的绿色草坪上摆上长桌,中间隔着屏风,由今儿设宴的主人家出题,然后两方来答诗。   答得上的,得一分,最后的赢家自然也会得到燕王府给出的彩头。   才子佳人们都跃跃欲试,各家的夫人们自然也都看着自己的孩子,顺便看看别人家的,以谋日后联姻。   夏娆瞧见夏天真已经被人拉了过去,九皇子也已经跃跃欲试了,嘴角勾起,转头瞧着一个人躲在角落闷闷不乐的燕朗,便走了过去,道:“小公子不去参加?”   “你这会儿倒是来了。”燕朗看着前头白着脸梗着脖子跟人斗法的文姨娘,蔫蔫道。   “我们也去玩吧,今儿拿下的彩头算你的。”夏娆笑。   燕朗叹气:“我可不会念那些酸腐诗句。”   “我会啊。”夏娆眼底掠过丝邪气。   夏家想攀皇子?行,她保管他们父女今儿心想事成!   秦王和燕诀过来时,澜沧正要去跟燕王妃回话,却被秦王叫住了。   秦王掠了眼在场的人,瞧见坐在上首的清冷美貌的燕珺儿,再看了眼负着手踱着步子一脸狡黠的夏娆,笑道:“本王也许久不曾看过热闹了,看来今儿,夏姨娘要准备一场好戏。”   燕诀睨了眼夏娆,就知道她要搞事情。   “让王爷见笑了。”   “怎么会呢,本王正是需要一个聪明狡黠的,既能讨好你,也能替本王入宫,讨好那个人。”秦王笑意不减,燕诀的神色却冷寒了下来。 第68章 被人盯上   春风吹,战鼓擂。   当燕朗昂首挺胸过来时,那群公子哥们差点没笑出声来,谁不知道燕朗是个胸无点墨的,他还来对诗?   “小公子,一会儿别对不上就动拳头吧。”有人调笑他。   “那不会,顶多谁笑话我,我打歪谁的嘴。”燕朗整整衣襟,就背着手往屏风这头站着了,夏娆就跟在他身侧。   众人瞧见夏娆,纷纷惊叹,这小娘子,当真是一等一的漂亮啊,虽说燕珺儿和对面的夏天真已经是绝美了,偏偏这小娘子身上,带着股恬淡可爱的气质,让人觉得亲近。   “这位小娘子是……”   “她便是夏姨娘,今儿代替我三哥来替我助阵的。”燕朗看他们的眼神,颇有几分骄傲。   众人一听是夏姨娘,目光又都变了。   原来这就是那个闹得燕王府家宅不宁,还让燕世子这阉人都独宠的小妖女啊。   夏娆知道他们那些眼神意味着什么,只淡淡望着夏天真不出声。   夏天真似乎也注意到了这里,但她的目光很快却是落在了燕朗身上。   燕王府的小公子,虽是庶出,却是燕王爷最疼爱的儿子。如今的燕世子是个阉人,势必无后,所以日后这王府的爵位,势必还得这位小公子来继承。   想到这儿,夏天真露出甜甜一笑,小鹿似的无辜眼眸朝燕朗一眨,眨得燕朗心神那个荡漾……   “诗会开始。”   站在燕珺儿身侧的青青开口,便有人拿了今儿的头彩上来,是燕王妃特意准备的一卷名士的书画,及一套十几年前就因为手艺断层而停产了的湖州金墨。   名画也就罢了,这金墨一拿出来,在场众人都忍不住发出轻叹来。   夏天真坐在众位小姐的最末位置,只看众人惊叹的模样,也猜到此物珍贵了,既如此,那她今儿必要拿到手。   “刚开始是简单的对诗,小姐们这边出上半句,公子们接下半句,接的上的,请往前一步。接不上的,便往后一步。”燕珺儿开口,声音清清冷冷,周遭立即安静下来。   “第一句。”燕珺儿扫了眼跃跃欲试的众人,道:“东边日出西边雨。”   “床头打架床尾和。”燕朗自信上前。   众人一脸问号,燕朗只幽幽道:“我的这句,对仗工整,完全接上了,没什么问题吧。”   燕珺儿看着窃窃私语的夏娆和燕朗,暗自皱眉,瞥见十分自信的夏天真,看了眼青青。   青青会意,道:“小公子此句尚可,下一句便请夏二小姐出句吧。”   夏天真被点名,有些意外,但十分得体的起身行礼应下了是。   燕珺儿以为由夏天真出面,夏娆应该不会胡闹了,根本不知夏娆今儿就是冲着夏天真来的。   夏天真抿着笑,声音如珠玉落盘般,甜甜道:“民女的上半句是‘西塞山前白鹭飞’”   夏娆立即在燕朗耳边耳语,燕朗马上复述:“东村河边爬乌龟。”   周围的小姐们立即掩唇笑起来,夏天真尴尬的红了脸。   九皇子见夏天真脸红的模样,越发的勾人了,便上前道:“夏小姐的上半句果真极富才情,虽然小公子的是狗尾续貂,但倒也算过得去,不如夏小姐再出几句,本皇子也想对对。”   皇子?   夏天真讶异了一下,她虽然看中的是十三皇子,却不介意多几个男人围着自己转。   “民女才疏学浅,怎敢在诸位小姐公子面前班门弄斧。”夏天真立即羞涩道。   “我见你是饱读诗书,对吧?”九皇子越发给夏天真捧场,周围的人自然是附和起来。   夏天真也不想错过这个一展她才华的机会,见十三皇子不在现场,这才盈盈朝九皇子福了礼:“那民女便献丑了,这次的上半句是‘穷则独善其身’。”   九皇子啪嗒单手打开折扇,准备做个风流才子,就听燕朗憨憨笑道:“富则妻妾成群。”   在场众人憋笑憋得实在辛苦。   九皇子一看脑袋不灵光的燕朗和跟在他身侧狡猾的像只小狐狸的夏娆,就气得牙痒痒,只看向夏天真道:“夏小姐,下一句。”   夏天真听着周围的讥笑,紧握的拳头微微发颤,看九皇子捧场,这才忍着羞辱,道:“天生我材必有用。”   “老鼠儿子会打洞!”燕朗答题迅速。   “身无彩凤双飞翼……”   “拔毛凤凰不如鸡!”燕朗膨胀了,看着夏天真气得那水汪汪的大眼睛,燕朗觉得夏娆真是太有才华了!   夏天真是欲哭无泪,世上怎么会有他这种人!   九皇子也气得够呛,但看夏天真这泪眼盈盈的样子,保护欲便被激起了,啐着燕朗,道:“小公子胸无点墨还能憋出这样的诗来,实在难得,可惜了夏小姐这些好诗。”   燕朗想辩驳,却被夏娆扯了扯衣袖。   夏娆瞧见九皇子那充满怜爱的眼神,嘴角勾起。   “小公子接的很好,是民女学识浅薄。”夏天真有九皇子这么一撑腰,眼底眼泪越发多了。   这我见犹怜的模样,九皇子更是心痒难耐,已经是动了势要把夏天真弄到手的心思了。   秦王远远看着眯着眼睛一脸满意的夏娆,跟燕诀道:“夏姨娘的确聪明。”   “有几分小聪明而已。”   “只是小聪明吗?”秦王淡淡而笑,提步便走了出去。   瞧见秦王过来,便是远远看戏的燕王妃都惊讶了,立即带着众人过来行了礼,在场的众位公子小姐自不必说,就是燕珺儿都谨慎了几分。   这位皇上唯一的胞弟秦王殿下,虽说是出了名的好脾气,可总归是统领封地几十万雄兵的人,封地几千顷,可以算是一方之皇了,而且秦王极少入京,更少与京城的人接触,如今会大张旗鼓出现在这里,已经是十分诡异。   秦王看着紧张的众人,温和笑起来:“你们继续玩吧,本王只是路过。”   燕王妃看了看一侧连秦王都能攀上的燕诀,心思沉了沉,只上前道:“秦王殿下请上座。”   “不必了,本王一会儿便走了,方才听诸位对诗有些意思,今儿我便也出个彩头吧。”秦王扫了眼不怎么感兴趣的夏娆,笑着道:“此番从北地过来,刚好得了两朵雪莲花,今儿得胜者,便赏雪莲一朵。”   此话一出,不止夏娆,便是燕王妃和燕珺儿也都齐齐看了过来。   雪莲花乃是稀世的珍品,今儿这般游玩兴致的茶话会,秦王竟舍得拿这个来做彩头?   “敢问王爷,做诗可有讲究?”有人忍不住问。   秦王淡笑:“没什么讲究,北地常年积雪,诸位只需以‘雪’为题,作诗一首即可,本王觉得高兴,便将这雪莲赠与。”   夏娆脑子里转过了无数关于雪的绝句,虽是先人之作,但现在拿来争这朵雪莲未尝不可。   夏娆还没琢磨出来,燕诀便凉凉的朝她看了过来。   “夏姨娘,你快做首诗给我。”燕朗凑过来低声道。   夏娆瞧了瞧燕诀带着几分警告的眼神,再看着跃跃欲试的夏天真,心思转了一番,这才跟燕朗低语了几句。   燕朗听罢,直接嘻嘻笑了起来。   夏娆这才乖乖走到燕诀身侧来,轻轻行了礼。   燕诀淡淡睨她:“在我身边呆着。”   “是。”夏娆瞧着已经上钩的九皇子,应下。   很快就有人做出了诗来,夏天真也做了诗,辞藻堆砌,华丽优美,比之在场的诸位公子都不差。   夏康似乎十分满意,又瞧见夏娆在跟燕诀窃窃私语,也禁不住走了过来,得体笑道:“草民见过世子爷,小女在燕王府给世子爷添了不少麻烦,草民在此替她向您赔罪了。”   “不必了。”燕诀看也不曾看他:“她犯的错,自有我兜着。”   “是。”夏康以为燕诀这般说,只是因为他性子冷,又暗暗警告似的看了眼夏娆,示意她替自己说几句好话。   夏娆佯装没看见:“爷,您觉不觉得这儿有些聒噪?”   夏康面色微青。   “娆儿,爹怎么交代你的,在世子爷面前,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这些规矩,自有我教她。”燕诀冷淡打断夏康的话。   夏康喉咙噎住,没想到燕诀会这么不给他这个老丈人面子,忍不住道:“世子爷,我作为父亲……”   “你把她卖给燕王府的时候,你便没资格提‘父亲’二字了。”燕诀睨了眼在一侧看戏的夏娆,径直牵起她的手,就往一侧走去了。   夏康额间青筋暴起,却愣是没敢再吭一个字,只庆幸还好周围的人都集中目光看着斗诗,没有注意自己。   唯独燕诀走后,秦王嘴角才掠起丝笑容,转过头看向了燕诀的背影。   “我也来!”   燕朗撸起袖子,挤到刚念完诗得到九皇子热烈捧场的夏天真跟前道。   九皇子讽刺一笑:“小公子就不要在王爷跟前丢人现眼了吧?”   燕朗轻哼一声,朝着秦王道念了起来:“天下一笼统,井上黑窟窿。”   众人一品,嘿,还有那么点儿意思,便有人问:“小公子,下面两句呢?”   燕朗嘿嘿一笑,略有几分得意的道:“黄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肿。”   话落,不知谁没忍住,噗呲一声,现场顿时笑做一片。   秦王也笑意渐深:“黄狗白狗身上落了白雪,一个发白,一个变肿,倒是极为形象。”   “怎么样,秦王殿下也夸我了。”燕朗好不得意,殊不知这首诗一出,秦王越发觉得夏娆是个可用之人了。   夏娆被燕诀拉着,提着裙子小跑着跟上他的大步子,直跑得喘气了,燕诀才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她。   许是跑得太急了,她耳旁的发髻略有些散了,殷红的嘴唇微微张着呼出白气,白雪都落在了她的睫毛上,化成了水珠,冷得她挤了下眼睛。   看着她这般模样,燕诀这才松开了她的手,道:“往后不可如此。”   “爷所说的不可如此是指……”   “不可如此抛头露面。”燕诀语气微沉。   夏娆闻言,愣了下,这才反应过来,燕诀到底是古代的男人,思想封建保守,怎么会喜欢自己的女人在一群少男少女里说说笑笑?   夏娆低下头来:“妾身知错。”   燕诀听她这样认错,剑眉却拧了下,他不喜欢她总是与自己这般生分,明明之前是她先来撩拨的自己,如今她却处处疏远着自己。   “夏娆。”燕诀喊她。   夏娆微微抬头,撞进了他深不见底的眼睛里。   “你好好留在院子里,过几日我带你出府,教你骑马。”燕诀道。   “真的吗?”夏娆高兴问他。   燕诀见她如同个孩子般好哄,唇瓣泛起笑意,嗯了一声,还道:“下次去别院,只有你和夏嘉宁。”   听到还有夏嘉宁,夏娆忍着激动,轻声问他:“那妾身可不可以邀请京兆府的小小姐和楼小姐一起去?”   “嗯。”燕诀眼底寒冰化开,负在身后的手指捻了捻,补充:“你若是喜欢,我每月都会带你出去。”   “喜欢,很喜欢!”夏娆高兴极了,她正愁没机会出府呢,虽说是去燕诀的别院,可那也保不准他一直有时间陪着自己,若是能有机会,那她就能取元宝铺子瞧瞧了。   燕诀只听着她这句话,心底好似被软绵绵的小兔子撞了一下,一股奇异的喜悦也从心底冒了出来。   暗处,凌北墨刚刚打发走不请自来的沈娡,就看到了大声说着喜欢的夏娆,和满眼宠溺的燕诀。   他们郎才女貌,站在一处,真是赏心悦目。   “好巧,竟在这儿遇见燕世子。”凌北墨走出来,笑着道:“我正想着届时皇姐嫁进来后,不知是不是也能常常逛一逛留香园,她一定很喜欢。”   燕诀神色寒了些,看向他:“殿下才受了伤,怎么就出来了?”   “我想来找夏姨娘拿一些药粉,上次她给我涂的那些药,效果极好。”凌北墨温柔的看向夏娆,夏娆只皱起了眉头。   那时候她亲自给他上药,是因为情况紧急,怎么这会儿从他嘴里说出来,倒带着几分暧昧?   燕诀负在身后的手微微收紧了些:“不巧,娆儿的药已经用完了,殿下寻太医拿吧。”   “是吗?”凌北墨只问夏娆:“既是没了,倒也无妨,不过上次夏姨娘一定吓着了吧,这几日可曾做噩梦了?”   这话越发逾矩,就好似夏娆跟凌北墨有什么一般。   燕诀神色冷寒起来,却不等他开口,便听夏娆垂着眼眸淡淡道:“那日的事情妾身已经忘了。”   凌北墨眨了下眼睛,掩起眼底的受伤,微笑:“忘了也好,我还担心吓着你,这几日都不曾安心。你胆子小,下次可要提防着些。”   “多谢殿下费心了。”燕诀牵起夏娆的手,便径直往留香园内去了。   临走时,夏娆想要回头,燕诀抓着她的手却紧了几分。   夏娆抬头看他,只见他微微抿着薄唇,不知是生气还是不甘,夏娆没敢问,只小心翼翼的跟紧了他的步伐,两人一路无话,到了园内,头彩已经定了,正是念了那首打油诗的燕朗。   秦王瞧见燕诀过来,笑了起来:“本王刚刚回京,秦王府内空寂许久,过几日本王也想让王府热闹一番,届时世子便带上姨娘和小公子一起来王府做客吧。”   燕诀想拒绝,秦王却先笑道:“有些事,不见得是坏事。”   夏娆不解,秦王这个意思,是要自己和燕朗做什么不成?   “妾身身份卑微,不敢去王爷府上打搅。”夏娆主动道。   “夏姨娘擅医术,通人情,何来卑微一说?”秦王毫不掩饰自己的赏识,微笑:“而且本王的王妃一定会喜欢你的。”   说罢,便负着手笑着走了,丝毫不给人拒绝的机会。   燕诀目光凝重着,看了眼这会儿才赶来的燕王,才跟夏娆道:“安心回去歇着。”剩下的事,自有他来周旋。   燕朗还乐呵呵的:“夏姨娘,那朵雪莲……”   “雪莲自然要给郁儿。”文姨娘不知何时来的,似乎在燕王妃那儿受了不少气,黑着脸走过来,一把拉着燕朗就走了。   夏天真看着夏娆面带担忧的样子,就知道秦王的邀请并非好事。   “真儿真是羡慕姐姐,不仅世子爷这般疼爱,还能得秦王殿下青睐。”夏天真忍下今儿处处被夏娆和燕朗为难的怒气,一脸羡慕的过来,亲昵拉着夏娆,在她耳旁轻声道:“姐姐今儿不乖哦,该办的事儿都没办好,爹爹要生气的话,真儿恐怕也劝不住呢。”   夏娆瞧着她这婊里婊气的样子,抿直了嘴角。   倒是周围的人,瞧见好看的夏姨娘,和天真可爱的夏天真,纷纷看了过来。   “姐姐不开心吗,是不是真儿说错什么话了?”夏天真故意问夏娆:“若是姐姐不高兴,再打真儿一巴掌吧。”   周围的人一听,均是低声议论起来。   “早就听说这夏姨娘霸道刁蛮,没想到连亲妹妹也这样对待?”   “她就是个乡野村妇,根本不知道半点规矩。”   夏娆看着朝自己眨巴眨巴大眼睛的夏天真,眼睛微微眯起,只瞥着这会儿已经朝她这里过来了的凌北墨,道:“那不是十三殿下吗?”   夏天真立即转过了身去,瞧见那一身红衣俊朗潇洒的凌北墨,立即抬手拢了拢耳旁的碎发,便随着众人齐齐屈膝行了礼。   但等她刚屈膝,夏娆便淡淡往前一步,将她往旁边挤了过去。   夏天真屈着膝,重心不稳,被夏娆这样一挤,人往一侧趔趄了好几步,直接跌在了一旁九皇子的怀里。   九皇子抱着身体娇软的夏天真,就舍不得撒手了,还故作深沉的朝她道:“真儿,你没事吧。”   “民女没事……”   夏天真连忙要起身,九皇子却不肯撒手,还道:“你一定扭着脚了吧,我这就送你回府。”   “殿下不必客气……”   “不妨事。”九皇子学着凌北墨的样子,邪气的勾起嘴角,单手扶着夏天真起了身,便示意她往外去。   夏天真暗暗咬着牙看向夏娆,夏娆只挑挑眉,回她:“真儿怎么了,姐姐做错了什么吗?”   夏天真见她竟然学自己,身侧的拳头紧紧握起。   九皇子还在一侧不断的散发着自己的男性魅力,用低沉微哑的嗓子,深情望着夏天真,问:“怎么了真儿,本皇子送你,你不喜欢吗?”   “不是。”夏天真哪里敢说不喜欢,只深吸了口气,才挤出个笑:“多谢殿下。”   说罢,夏天真才忍着心底的而不甘心,略带着几分挑衅的看着夏娆:“方才真儿见姐夫待姐姐十分温柔,想必他也会跟润亦哥哥一般温柔待真儿的。”   “欢迎你常来给世子爷请安。”夏娆微笑。   南润亦怎么待夏天真她不知道,但燕诀会怎么待夏天真,她觉得她能想到。一想到夏天真要来勾搭燕诀,夏娆甚至有点儿迫不及待。   夏天真看着油盐不进的夏娆,暗自咬咬牙,这才在九皇子的催促中,不甘的离开了。   “小娆儿……”   “四小姐,妾身乏了,想先行告辞。”夏娆打断凌北墨的话,朝往这儿走来的燕珺儿行礼。   燕珺儿目光冷淡了几分:“回去吧。”   “是。”   夏娆垂着眼眸,只朝着凌北墨行了礼便走了。   凌北墨的确待她有恩,但今儿他却想拿她的名声来对付燕诀。他的恩,她不会选择拿自己的命去报。   凌北墨见她如此避开自己,嘴角的笑容也淡了下来,她果真生气了么?   “十三皇子似乎很喜欢夏姨娘。”燕珺儿直接了当的问他。   “很明显吗?”凌北墨笑起来,笑意却不达眼底。   “在场的人都看得出来,但臣女劝殿下不必再在夏姨娘身上花费心思,她这只金丝雀,三哥不会放走,我也不会让你将她抢走。”燕珺儿冷淡道。   凌北墨看着她,俯身在她耳畔,低低的笑:“所有人都不知道冰清玉洁的四小姐的心思,但本殿下知道。”   燕珺儿神色微沉。   凌北墨看着周遭悄悄瞄来的神色,这才起了身,睨着她道:“小娆儿这只金丝雀,你们谁也关不住,迟早一日她会飞走的。”   “那就折断她的翅膀,让她永远也飞不起来。”燕珺儿冷傲的看着凌北墨。   这厢,夏娆刚出留香园不远,就看到了早已经在等着了的青青和燕珺儿从太后那儿带回来的几个嬷嬷。   嬷嬷们个个阴沉着脸,手里还抓着一捆麻绳。   青青朝她略一屈膝,便道:“姨娘请吧。”   夏娆没打算跟她们去,但刚一转身,就被跟着秦妈妈一起来的夏康给堵住了。   秦妈妈摸了摸自己才消肿的脸,朝着夏娆深深一笑:“姨娘放心,奴婢们今儿,绝不会伤您一根毫毛的,您若是不想您和青梅竹马的事儿被世子爷知道的话,就乖乖跟奴婢们走一趟吧!” 第69章 迟早是个祸害   从留香园出来,燕珺儿的的心都是浮躁的,自从回燕王府后,她就发觉,自己已经不如在太后身边时那般的冷静了。   她知道夏娆已经被带去了落梅园,本也要过去,可走了一段,却又转身,去了另外一处院子。   她来时,院子门口没有任何下人,推开虚掩着的门,也只看到满地未曾清扫的落叶,院落最里面的竹林下,才见一个抱琴的白衣男子。   “大哥。”燕珺儿轻轻唤了一声。   燕萧不曾回头,却仿佛已经猜到了她到来的原因。   “为何改了心意?你一开始,不是要杀她吗?”燕萧问她。   燕珺儿正是为此事而心烦意乱,她淡淡站在他身后,目光清寒:“大哥也觉得她必须死吗?”   “她若是死了,小诀会难过。”他素白修长的手指划过膝上的焦尾古琴,淡然笑着:“所以你是因为小诀,才改了主意。”   燕珺儿垂在身侧的手紧握起来。   燕萧的琴声空然,好似带着看破红尘俗世的超脱,燕珺儿看着他的背影,总觉得他即将羽化而去。   “大哥不见见母妃吗,她很担心你。”燕珺儿问他。   “不见了。”琴声戛然而止,燕萧微微侧过头看她,语气带着些叹息:“珺儿,这么多年,苦了你了。”   燕珺儿用冷漠伪装的盔甲终于有了裂缝,却是转过了身去。   她要离开时,才听得他道:“不要陷得太深了,遇到合适的人,便永远的离开吧。”   “晚了。”   燕珺儿静静的望着地上凋零的落叶,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当初她从树上凋落时,那个苦苦哀求的她,就已经黑黑暗永远的吞噬了,她也已经融入黑暗里了,这次回京,她会让所有的辜负,都化作地狱的哀嚎,谁也逃不掉。   燕萧的琴声复又响起,依旧那么空然,落在燕珺儿耳朵里,却只变成了悲鸣。   燕珺儿到落梅院时,她远远瞧见那孤零零立在花厅里,却没有丝毫脆弱的夏娆,眸色微动。   三哥好像,真的很喜欢夏娆,但夏娆就算要走,也只能是她燕珺儿送她走,而不是她自己飞走。   夏娆察觉到后背幽冷的目光时,回了头,便对上了燕珺儿的眼睛。   那一瞬间,燕珺儿眼底来不及收起的恨,瞬间被夏娆收在了眼底。   她恨什么?   “夏姨娘,奴婢方才的意思,您都明白了吗?”秦妈妈语气重了些,带着些警告。   夏娆看了眼被奉为座上宾坐在一侧的夏康,淡定道:“让我做世子爷身边的奸细是不可能的,至于父亲所说的南润亦的事情,我已经不记得了,你们要去跟世子爷抖露这件事,我就告诉爷你们要收买我的事,到时候咱们看看世子爷相信谁?”   秦妈妈皱眉,早知道夏娆是个会仗势的,但没想到她这般坦荡荡,仿佛真的与人没有苟且。   可这话是她生父夏康亲口所言,难道还能有假?   “夏姨娘,这些可都是夏老爷亲口……”   “那我爹一定是记错了。”夏娆看着为了夏天真一次两次出卖自己的夏康,庆幸还好这人不是她亲爹,不然她要被他活活气死。   夏康一想到在燕诀那儿受的气,便冷淡道:“我这样做,也是为了你的性命着想,已经有人打算拿这个把柄来害你了,你若是不识时务,不肯让王妃帮你,等世子爷知道了,你只有死路一条!”   “死又何惧,黄泉路上有父亲相伴,娆儿不怕。”夏娆微笑,一双眼眸却是清寒的厉害。   秦妈妈暗叹夏娆是个狠角色,拉着生父上黄泉这等大逆不道的话,也亏得她敢说!   “夏娆,你当真是无法无天了,在燕王妃这儿都敢如此放肆,可想你平素有多猖狂,你若是再敢无礼,休怪我将你逐出族谱!”夏康猛的一拍桌子,呵斥起来。   现在虽有燕王妃撑腰,可夏康一想到燕诀那浑身透着阴鸷的样子,便不敢轻易对夏娆动手。但逐出族谱,他就不信夏娆不怕。   被逐出族谱的人,都是六亲不认的大奸大恶之徒,是要被人一辈子戳着脊梁骨的!   可这番威胁不但没吓到夏娆,反而令她笑起来。   “那夏老爷一定要说到做到,对了,把我踢出族谱前,记得把夏家的家产分了,将我的那一份给我。”   “你——!”夏康眼看秦妈妈失望的样子,要面子的自尊心占了上风,起身就要朝夏娆打来。   “住手。”   燕珺儿开口。   秦妈妈皱皱眉,上前道:“小姐,这件事是夏家的家务事……”   “我自会跟母妃解释,你们都退下吧。”燕珺儿淡淡睨着秦妈妈。   秦妈妈并不敢招惹燕珺儿,虽然燕王妃并不重视这个女儿,但燕珺儿却是带着太后恩赏回来的,就连世家夫人们都得敬着她几分。   秦妈妈不甘心的退在一侧,夏康看着高贵优雅的燕珺儿,心里打起了别的主意。   他收起了怒气,带着几分文人儒雅的上前道:“四小姐,是草民教女无方,不过虽有这么个头疼的长女,次女天真却还算乖巧懂事。”   夏康的意思,饶是青青都明白,他想要让他的次女攀附四小姐。   青青心底一阵冷笑,夏姨娘也就罢了,好歹还算聪慧讨喜,但那位二小姐,今儿那点攀龙附凤的心思,所有人都看出来了,也就九皇子被美色迷了眼睛。   燕珺儿仿佛没听到夏康的话,只淡漠看着夏娆:“明日我会派个嬷嬷去教你规矩,你只要记住,你是燕世子的妾!”   夏娆听出燕珺儿话里有话,淡淡想着她,道:“四小姐的嬷嬷且自己留着吧,我即是妾,下次就不登什么大场面了,用不上那些规矩。若是没旁的事,我就告辞……”   “四小姐,夏老爷,前头出事儿了!”   有婆子快步从外面跑来。   夏康听说事关自己,想到被九皇子带走的夏天真,心道不好,立即问道:“是不是天真出事了?”   婆子面色古怪的看了他一眼,支支吾吾的,竟是憋红了脸,也只憋出一句道:“奴婢不敢乱说,您快去前头看看吧。”   夏康回头看了看秦妈妈,秦妈妈会意:“奴婢这就去请王妃。”   夏康放心了些,立即就要跑去,却发现本要跟来的燕珺儿被那传话婆子拦住了。   婆子尴尬的看看夏康,勉强笑道:“四小姐还待字闺中,知道了这事儿怕是不好。”   夏康一听,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不愤的瞪了眼夏娆,就赶忙往前院去了。   燕珺儿回头看夏娆时,发现她脸上一丝狡黠闪过,心思微深,难道夏天真出事,是她的手段?   “妾身告退。”夏娆淡定的对上燕珺儿探寻的目光,微微一笑,便也走了。   等走出落梅院,夏娆的面色才沉了下来。   那劳什子的南润亦到底是谁,跟曾经的夏娆又发生过什么?   之前听夏天真的意思,南润亦已经被她给害死了才对,而且夏娆也确定燕诀是她的第一个男人,那还能有什么事?   回到清晖园,迎春已经回来了,虽然还是胆小的不行,人却不似那般紧张了。   “姨娘,奴婢已经照您所说的,将那些东西悄悄洒在了那柳家媳妇养的猫儿身上了。”   迎春既有些紧张,又带着些兴奋。   阿蛮闻言,瞬间想起那只跟柳家媳妇一样刁钻的的猫儿来,不由道:“你怎么找着那猫儿的?”   迎春说起这事儿,便珉起唇角笑了起来:“柳家媳妇这猫儿出了名的又懒又馋,不过因为平素就喜欢歇在王府固定的几个角落,不会惊扰了主子们,王妃这才允许了柳家媳妇养的,柳家媳妇很是骄傲,经常挂嘴边说。这猫儿这几天喜欢歇在哪儿,又喜欢什么时候出来散步,曹妈妈便也当个笑话告诉奴婢了。”   阿蛮讶异,看着迎春问:“该不会这猫儿正巧方才去前院散步了吧?”   迎春羞涩的点点头,只是疑惑看着夏娆,问:“就是不知道姨娘让奴婢给猫儿抹得什么药了。”   “当然是好药。”夏娆弯眸浅笑,心里原主的恨意却在翻涌。   夏娆安抚了下心脏,才看向阿蛮,道:“去准备笔墨。”   阿蛮一看夏娆这般模样,就知道她要主动搞事情了。   这厢。   夏康刚到前院,看着围满了一圈的人,吓了一跳,立即扒开人群挤了进去,却只看到他引以为傲的女儿夏天真正姿势扭曲古怪的浑身抓挠着。   一旁的九皇子似乎被夏天真满脸的红疹子吓住了,楞在一侧一动也不敢动。   燕王妃还没敢来,现在这儿连个主事的人都没有,自然也无人去阻拦。   夏天真的意识是清醒的,她只是控制不住浑身的痒,那痒到骨髓里的感受,就好似要把衣裳全扯开了抓挠才舒服一般。   但她死死咬着牙,好歹忍住,可衣领已经忍不住扯开了,袖子也高高扯起,露出一节抓得狰狞的手臂。   她想跑开,可浑身的痒让她根本迈开一步都腿软的要跌在地上,莫说跑出去了。   “真儿,你怎么了!”夏康连忙问她。   “爹爹……”夏天真委屈的咬着唇,看着周围尽是带着讥讽的目光下,嗓子都哑得说不出话来,只半靠在一侧的树旁强忍着。   夏康想让人去请大夫,结果燕王府的人去了便不复返,他们父女被人当猴子观赏了半晌,送秦王离开的燕诀总算回来了。   “发生什么事了?”   燕诀微冷的声音,立即让围观的众人赶忙闪开了去。   等燕诀瞧见人群中央的是夏康父女时,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淡淡吩咐澜沧:“送他们离开。”   说罢,便提步往清晖园去了。   夏天真望着人人惧怕的燕诀,却痴了,她以为皇子就是最尊贵的,却没想到燕世子,竟比一侧九皇子有气势多了,而且还这般的俊朗,眉目若刀削般的精致,冷淡的眉眼更好似看不到底的深潭让人不禁沉迷。   有人赶忙提醒九皇子抢在燕诀前头英雄救美,九皇子回过神来,看着夏天真这模样,又是嫌恶,又不好做的太绝让人笑话,只道:“夏小姐,用本皇子的马车送你吧,来人,去传太医!”   说着,九皇子就解下自己的披风披在了夏天真身上,并亲自扶着她往外去了。   夏康见状,也只默默地闭上了嘴,暗自憋着一肚子的火气走了。   燕王府外,杨忠看到夏康出来时,才意外的挑挑眉。   “我还以为夏姨娘如此灵气聪明,一肚子心眼,其父必也是个人物,没曾想竟然只是个念过几句圣贤书就自命不凡的趋炎附势之徒,还这般无用。”   跟在一侧的杨大海却道:“将军也未免太看得起那夏姨娘了,也就是有点儿小聪敏的刁蛮之人罢了。”   “刁蛮也要看用在什么地方。”杨忠朝燕王府内看去,一双精于世故的老眼也露出几分警惕:“这么多次,我可没见她哪次吃过大亏。”   “那将军的意思,竟是要留着她了?”   “恰恰相反。”杨忠寒声道:“她若是只安心留在燕王府也就罢了,却偏偏勾搭上墨儿,墨儿因为这个妖女,已经浪费了不少机会,而且这妖女如今还对墨儿玩欲擒故纵的把戏,留着她,迟早是个祸害。”   杨大海十分认同:“但现在她在王府,有燕诀袒护,就连燕王妃都奈何不得她,我们怎么办?”   “杀鸡焉用宰牛刀,这个夏姨娘最近不是跟楼敬的女儿走的很近吗?楼敬是个爱女如命的,我正担心,楼敬一时糊涂,跟了燕诀呢。”杨忠冷冷一笑。   杨大海瞬间会意过来,若是让楼敬知道,夏娆害了那楼小姐,以楼敬的脾气,管他什么燕王世子爷,必亲手杀了夏娆,这样一来,也断了楼敬跟随燕诀的可能,一举两得。   “这就去安排此事。”杨大海桀桀一笑,便立马去办了。   夏娆这会儿才刚写好要阿蛮送出去的信,就见澜沧过来,说燕诀要见她。   这次夏娆再到燕诀的放门口,脚步停了停,特意问了句:“爷,妾身可以进来吗?”   燕诀想起上次凌南烟过来的事,皱了下眉头,才冷淡道:“进来。”   夏娆这才推门而入。   她瞧见坐在书案后写着什么的燕诀,静静站着等他的吩咐,但她想,应该是与秦王的邀请有关。   可燕诀不是皇帝的人么,怎么好似跟秦王也很熟?   “你觉得秦王此人如何。”燕诀头也没抬,只问她道。   “深藏不露。”夏娆答。   燕诀对这个答案有些意外,但也没格外说什么,只道:“再过三个月便是太后寿辰,皇上已经决定将太后从西山接回宫住一段时间。”   燕诀手里的笔停下,抬头看了看夏娆,目光凝重道:“秦王想收你为义女,到时候让你入宫陪侍太后。”   夏娆愕然,她虽想找个靠山,但秦王这明显是要拿她当棋子啊!虽然不知道伺候太后有什么风险,但看燕珺儿那古怪的脾气,她也觉得不靠谱了。   “你可愿意?”燕诀问她。   夏娆垂着眼眸,心中忐忑,面上却平静道:“若是爷让妾身去,妾身义不容辞。”   燕诀听她竟用义不容辞这样的词语,便知道她的心意了。   一想到她对于做秦王义女都能如此干脆的拒绝,燕诀觉得心情好了不少。   “这里有湖州金墨和一副画,你拿去吧。”燕诀继续垂眸写自己的东西。   夏娆听着,却是开心起来!绝版的湖州金墨啊,那得值多少银子,就是拿去贿赂那些个文官,应该也十分方便吧。   还有画,会是哪位名家的画呢,之前燕王妃拿出来的那一副,少说也值千两了,燕诀的也应该……   嗯?   夏娆打开画轴,看着画上抓老鹰风筝笑的满面春风的少女,这不是她自己吗?所以这画,是燕诀自己画的?   燕诀看到她失望的样子,眼底藏着笑,却只冷淡问她:“不喜欢?”   “没有没有,妾身喜欢的紧,妾身谢爷的赏。”夏娆行礼。   燕诀瞥着她强撑着笑的样子,眼底笑意更甚。   “后日休沐,你该请的人,早些写了帖子去请,即是诚心邀请,便不可失了礼数。”燕诀提醒。   夏娆拿着那副画,暗自叹息着应下。   回到屋子,夏娆问了问燕朗的情况,得知他被文姨娘叫去后,又被燕王妃给叫走了,心底只替他默哀了一下,看样子秦王送来的那朵天山雪莲,他怕是碰也碰不着了。   王府后角门处。   文姨娘脸色十分难看,今儿被一群正室夫人拿腔捏调的羞辱也就罢了,偏偏本该是她找来的夏康,竟然跑去投靠了燕王妃!   “夏家真是一家子粗鄙无信之人!”江郁替她骂道。   文姨娘冷哼:“我迟早要让他一家知道后果,区区低贱商户,也敢如此猖狂,我倒要看看他们能嚣张几日。”   江郁跟着她骂了一阵,才苦着脸哽咽道:“姨娘,我什么时候能回王府,我实在是想您了,也挂念小公子,小公子现在被夏娆迷了心神,我若是再不叫醒他,他就完了。”   文姨娘瞧着都消瘦了的她,一阵怜惜,才安慰道:“你放心,我很快就会让朗儿答应的,但我要先拿到他手里那朵天山雪莲,有了天山雪莲,你的病说不定就能治好了。”   江郁总觉得文姨娘似乎对自己这个未来儿媳太好了,有时候那股怜爱的眼神都让她觉得恶心,她一个正经嫡出小姐,可不想被她当成自家孩子。若不是因为燕朗,江郁早一脚将她踢开了。   “那我就等姨娘的好消息了。”江郁笑笑,这才走了。   等江郁离开后,文姨娘才神色阴沉了几分,往燕王的院子去了。   当晚,燕王妃就听说燕王歇在了文姨娘院里,气的燕王妃晚饭都没怎么吃。   夏娆听说的时候倒是不意外,燕王跟文姨娘在边塞共同生活十几年,没有半点感情肯定是假的,何况文姨娘还生的那般貌美如花。   迎春服侍了夏娆洗漱更衣,便退下去了。   夏娆刚要睡的时候,就听见房门吱呀一声响,燕诀便过来了。   房间里的蜡烛已经灭了,燕诀没有点灯,兀自过来,抱着夏娆就睡了。   夏娆倒也习惯了跟他一个被窝,她手脚容易冷,但他身上却很暖和。   夏娆见他没有攻城略地的想法,干脆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便睡下了。   隔日一早,阿蛮就去聂府和楼府下了帖子,她们都高兴的应下了,等阿蛮回来,顺便还带回来一个好消息。   “张妈妈说,好几位夫人吃了咱们的药膳后,都推荐了其他的夫人小姐们来,说是效果很好,让您不必担心。”阿蛮回道。   夏娆听着,心情愈发好了起来。只要赚到足够的钱,她再想法子让燕诀放她走。   但看现在的样子,燕诀似乎不会轻易放人……   夏娆想到什么般,微微眯起眼睛,跟阿蛮道:“你下次出去,再吩咐张妈妈,招两个小厮,最好是家里没有牵累且忠厚可靠的,这两个人不急着要,但最好能有。”   阿蛮知道夏娆是要培养人手了,点点头:“这事儿奴婢擅长,也会帮着姨娘一起的。”   “秦王此番怕是要住到太后寿宴以后再走,这段时间你要万分小心些!”夏娆提醒她。   阿蛮紧着小脸,点了点头。   很快,到了燕诀休沐的这日,燕朗一早就来了,还可劲儿的打听楼子溪是不是也会去,殊不知楼子溪现在已经愉快的准备出门了。   离开时,楼敬本打算亲自送楼子溪到燕诀的别院,却临时接到杨忠的消息,只得派了自己的心腹跟着。   宁婉婉是真厚着脸皮强行跟着楼子溪上的马车,在知道楼敬打算把她送走后她就决定了,一定要抓住所有的机会,牺牲掉楼子溪都可以,她一定要留在京城,嫁给燕诀!   小贝都只能对她的厚脸皮撇撇嘴,楼子溪也无法,只得跟她一道坐着马车出来了。   但没想到马车刚出城,就被一群黑衣人给劫持了下来,车夫瞬间就被杀了。   “啊——!”   宁婉婉看到溅在车帘上的鲜血,疯了一般的大叫起来:“救命,救命啊,谁来救救我!”   马儿因此受惊,忽然就载着她和楼子溪,疯狂的往前飞驰而去。 第70章 结发为夫妻   马车已经偏离官道,路面也变得颠簸起来。   宁婉婉疯了似的哭叫着,反倒是平素看着娇娇柔柔的楼子溪镇定的紧抓着马车边缘,小心盯着外面,安抚她:“姐姐别急,我们看着前头有水、或是柔软青草的地方跳下去,就不会有事的。”   “真的吗?”宁婉婉看不到侍卫追来,只能死死抓紧楼子溪的手问。   “嗯。”楼子溪坚定的朝她点点头。   宁婉婉见她这般,心里总算安定了一些。   二人紧张的看着外头,直到靠近楼子溪的一侧前方出现一个两尺见方的水坑,宁婉婉便擒着楼子溪的手狠声道:“子溪,对不起了!”   说罢,她将楼子溪猛地往马车内一推,便纵身跳了下去。   噗呲的一声,她顺利滚入那水坑里,既没摔断胳膊也没摔断腿,但还载着楼子溪的马车,却直直朝着前面那块大石头撞了过去。   宁婉婉知道,马车一旦撞上,楼子溪怕就活不下来了,这一瞬间,她甚至开始想,若是楼子溪死了,悲痛欲绝的楼敬会不会拿她做楼子溪的替身,像疼爱楼子溪一般将自己捧在掌心里。   可就是那瞬息之间,一道青色的人影凌空而来,踩着宁婉婉刚从那坑里探出来的头,以极快的速度飞向那马车,在马车砰的一声撞上那大石头之间,抱着楼子溪飞出来了。   楼子溪小脸惨白着,方才这一瞬,她早就吓得手脚都僵住了,直到被来人抱起。   她被他抱着慢慢落下,还以为是在做梦。   男人只邪魅的勾起了唇角,浅笑问她:“溪儿,你没事吧?”   楼子溪被他放稳在地上,许久才回过神来,这个人,竟是赖在她楼府罩房里混吃混喝的云染!   “你怎么在……”   楼子溪颤着声还没问完,燕诀的护卫便已经赶来了。   燕诀的马车停下,夏娆从马车里跳了出来,跑到楼子溪身边,看着她苍白着的不停颤抖着的身子,拉着她的手轻声安慰:“已经没事了。”   “夏姨娘……”楼子溪看到夏娆,便抱着她呜呜的哭了起来。   云染有些可惜,原本楼子溪该抱着他哭的。   楼子溪哭了哭,想起先前跳了马车的宁婉婉,问道:“夏姨娘,你们可瞧见我表姐了?”   “我来的时候瞧见了,她正在一个泥坑里泡澡呢。”云染摸了摸下巴,奇怪的问楼子溪:“她那是什么爱好?”   “泥坑?”澜沧挑挑眉:“这附近可没什么泥坑,只有专门埋马粪的坑。”   云染脸色僵住,不受控制的想起自己踩在宁婉婉那滑溜溜头上的一脚。   澜沧故意问云染:“你怎么了?”   “没什么事。”   刚说完,就有人来回禀,说宁婉婉已经被人拉起来了,不过她的哭声可谓嘹亮,在这儿云染都听到了,这让他更加无法摆脱回忆那滑溜溜的一脚。   青云过来时,面色有些凝重,瞥了眼脸色古怪的云染,跟燕诀道:“爷,那些黑衣人一见我们来,便都咬破嘴里的毒囊自尽了,奴才方才查过,他们身上干净的很,什么证据都没留下。”   “那将军府的护卫们呢?”楼子溪忙问。   “楼小姐放心,只是受了伤,没人死。”青云说着,楼府的人便来请罪了。   楼子溪当然不会责备他们,只打发了他们回去休息,留下了哭得死去活来的小贝。   小贝抽抽鼻子,哽咽:“小姐,会是谁要害您啊?”   楼子溪也不知道。   夏娆看向燕诀,燕诀只道:“你们先去别院,此事我会派人告知楼将军。”   有燕诀这句话,楼子溪便安心了。   这里已经距离燕诀的别院不远了,楼子溪不敢再坐马车,夏娆便要陪着她一路走过去,谁想燕诀也不打算坐马车了,拉着夏娆一起走在了前头。   云染是自己凑上来的,跟在楼子溪身侧,温柔道:“溪儿,要不要我为你吹奏一曲?”   楼子溪看了看他,想着方才贴在他胸口被他保护的样子,小脸微微红了些,但她也早就知道了云染的真面目。   “多谢公子,但不必了。”楼子溪拒绝道。   “为何,溪儿是嫌弃我笛声难听?”云染黯然的问。   楼子溪想了想,干脆停下脚步,认真的看他:“公子不必在我心上费心思了,你方才救我,就当是我们两清了。我不会再怪你当初戏耍于我,但现在我也不想与你说话,我的心和感情,以后只会留给我的夫君。”   云染没想到她会这么认真。   楼子溪见他无话,袖子里的手稍稍紧了些,才抿着嘴角跟着往前走了。   云染没有跟上来。   楼子溪进了燕诀的别院,忍不住回头看了眼,不见他的踪影,这才黯然的垂下眼眸准备进去。   哪想这厢刚进了院子,就听到了悠扬的笛声传来。   “小姐,那儿。”小贝指着前头那屋顶上长身玉立的云染,道。   楼子溪抬头,云染也朝她看来,笑容染上眼眸,伴着笛声,在春日的阳光下,就好似和煦的风吹过了心田。   夏娆看着对于云染居然只字不提的燕诀,奇怪极了:“爷觉得这位云公子如何?”   “并非良配。”燕诀淡淡道。   “爷是不是早就知道此人的真实身份?”夏娆问他。   “嗯。”燕诀淡淡应了声,吩咐澜沧去马厩将给夏娆准备的温和小母马牵来,才跟青云道:“去一趟秦王府,便说小郡王找到了。” 青云似乎不大认同燕诀这个决定,提醒道:“爷,这件事是不是从长计议?”   燕诀冷淡看眼青云,吩咐夏娆带走楼子溪,便转身往书房的一侧而去。   夏娆还无法消化‘小郡王’这个消息,小郡王是谁?云染那个浪荡子?   想到这儿,夏娆立即便去拉走了楼子溪。   云染停下笛声,看着那翩然而去的身影,愉快的将长笛一转,便要离开,却见燕诀的护卫已经在他身后等着了。   “爷在书房等公子。”   云染挑眉:“我跟燕世子又无交情。”   “爷说,小郡王若是不去,便由奴才们绑过去。”护卫淡定道。   云染一听‘小郡王’三个字,就知道坏事了。   楼子溪跟着夏娆一路出来,脸上的红色才算褪去了一些,等终于在临湖边的绿荫道下停下了,楼子溪才道:“夏姨娘,你觉得这个云公子,是不是跟传闻中的有些不一样?”   “有一点儿。”夏娆点头。但如若他真是秦王唯一的独子,当今的小郡王,那以他的身份,想要多少女人就有多少女人,何必扮做风流浪子到处沾花惹草?可见此人内心藏着事儿。   “那……”楼子溪揉着手里的帕子,羞涩的问:“姨娘觉得若是让他入赘将军府,怎么样?”   “小姐,您还真考虑了这个啊。”小贝诧异。   楼子溪只望着夏娆,夏娆觉得头大。若是在知道云染真实身份之前,这个计划当然可以啊,只要楼子溪高兴。   “子溪,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吊一棵树?”夏娆劝她。   刚劝完,就听到燕朗愉快的声音传来了。   “夏姨娘,子溪!”   几人齐齐看去,就见燕朗抱着笑得露出一口小白牙的夏嘉宁飞快的跑了过来,跟在后面一起跑来的,还有京兆府的小小姐聂茹苏。   今儿是燕朗主动请缨去接他们二人的,看这状态,三个人已经玩了一路了。   “你看……”夏娆想介绍一下燕朗,就见燕朗微微喘着气,笑得跟个二傻子似的瞧着楼子溪:“子溪,你脸怎么这么红,是不是见到我害羞了。”   夏娆喉咙一哏,跟楼子溪道:“这世上的歪脖子树还是挺多的,你可以多试试,一棵两棵的,就别放在心上了。”   “什么歪脖子树,这府里有歪脖子树吗?我怎么没瞧见?”燕朗说着,还回头瞧瞧聂茹苏。   聂茹苏眼睛眨巴眨,也跟着笑着摇头。   夏娆扶额。   她接过朝她伸手的夏嘉宁,见他身后不远,竟还跟着于嬷嬷,忍不住问燕朗:“于嬷嬷怎么也来了?”   “还不是因为上次的事。”燕朗道:“长公主说,这次不论如何,都要让于嬷嬷跟着。”   “也好。”夏娆揉揉夏嘉宁的头,夏嘉宁便软糯糯的贴在她怀里道:“宁宁想姐姐。”   “姐姐也想宁宁了。”夏娆轻轻拥着他,瞧见于嬷嬷已经走近了,才松开夏嘉宁,跟聂茹苏道:“这个院子很大,没有外人,你们去玩吧。”   聂茹苏心里通透,听夏娆这么说,便上前来道:“嘉宁,我们去玩吧。”   夏嘉宁舍不得离开夏娆,可他也喜欢聂茹苏,很快就把手交给了聂茹苏,跟她一起笑闹着跑去玩了。   等夏嘉宁走了,夏娆才起身朝于嬷嬷行了一礼。   “姨娘客气了,奴婢担当不起。”于嬷嬷浅笑着还了礼。   夏娆只是微笑:“让嬷嬷费心照顾宁宁,我这个做姐姐的必要道谢的。等过段时候,妾身还要去公主府,谢谢长公主。”   于嬷嬷笑看着夏娆,她这是在宣誓对夏嘉宁的主权吗?的确,今儿长公主让她一定要跟来时,她便察觉到,长公主是真的将夏嘉宁当故去儿子的事了,但她想,夏嘉宁跟在长公主身边,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吧。   “小公子要走远了,奴婢先告辞。”于嬷嬷笑着朝夏娆微微躬身,便提步走了。   待她走后,夏娆才拧了下眉头。   “夏姨娘,你不是要学骑马吗,我教你。”燕朗没察觉异常,放他出来玩,就似脱了缰的野马,径直拉着夏娆学骑马了。   学了半天,夏娆就基本掌握到要诀了,驾着那匹温顺的小母马在别院外的林子里跑也不会害怕了。   燕诀似乎中途有事,带着云染一起离开了。   楼敬在听说楼子溪出事后,也放下手里的事,很快赶了来将她给带走了。   夏娆看着趴在马背上垂着四肢、无聊到要睡着的燕朗,眼神一闪,道:“要不要去城里买云桂坊的点心?”   “现在?”   “对啊,我们驾着马,去去就回来。”夏娆道。   燕朗蠢蠢欲动,可又担心不安全。   夏娆笑着扯过一旁的帷纱帽戴上,道:“放心,没人认出咱们,不会有事的。”难得出来,她正好去元宝药铺瞧瞧那药膳做得怎么样。   说罢,夏娆驾着马就往前去了。   燕朗忍不住回头瞧了瞧,见澜沧还未发现,也干脆一咬牙跟着夏娆飞奔而去。   今儿太阳好,京城自然格外热闹。   夏娆入了城后,就下马牵着马儿走,边走边打量着周围的人。   “他燕诀算个什么东西,爷家里养的狗都比他像个男人。”   快到云桂坊不远,就听得有人骂了起来。   夏娆脚步一停,抬起头去。那站在二楼窗边口吐芬芳的人,不正是那不争气的沈易奇,还能有谁?   但夏娆想了想,不能惹事。   便摁住要进去挑事的燕朗往前走了。   “你们都给我等着,还有那劳什子的夏姨娘,成日在外搞破鞋,都不知给燕诀戴了几顶绿帽子了,什么世子爷,我呸。”   “那小狐狸精的滋味,爷可是尝过呢,啧啧……”   沈易奇越发的放肆了,周围似乎也无人敢劝。   燕朗气得几乎要爆炸,却看着身边越发沉默的夏娆,忍不住道;“夏姨娘,这你都不生气吗!”   “生气有什么用。”夏娆瞧见前面的小摊儿,眼睛一亮,将马交给了燕朗牵着,就上前去了。   等到过了午时,沈易奇才喝得醉醺醺的出来。   自从镇北侯府出事后,沈易奇身边那些个狐朋狗友就都不见了,今儿出来喝酒,也就金府派了个小厮跟着。   沈易奇醉醺醺的要往家里去,却见前头一道倩影独自晃过。   他皱皱眉:“那不是夏娆吗?”   他脚步虚晃了两下,瞧见那倩影又独自走进了一侧的巷子里,嘴角一扬:“她跑出来幽会情郎吗?果真是个狐狸精,看小爷我不抓她个现行!”   说着,就跌跌撞撞往那巷子里跑了去。   金府的小厮连忙要跟上,却忽的有人骑着马从后头撞了过来,吓得他赶忙躲开了去,再转眼,就不见沈易奇踪影了。   沈易奇这儿刚进巷子,就被人麻布袋一罩头,人便被人一脚踹在了地上。   燕朗可劲儿的揍这王八羔子,揍得沈易奇没动静了,燕朗才看向一侧过来的夏娆,嘘声问她:“现在怎么办?”   “当然是挣点银子买点心。”夏娆掂了掂刚去路边买来的东西,嘴角冷淡勾了起来,问燕朗:“小公子应该知道,京城里最有名的红楼是哪个?”   燕朗一听她说这个,差点被口水呛到:“姨娘,你想做什么,你可不能去啊。”   “放心,你我都不去,我们只是去谈笔生意,挣点儿小钱。”夏娆说着,就把手里的东西抖落来,一套粉色的漂亮裙子。   沈易奇身材偏瘦,骨架也小,娇生惯养出来的,自然肌肤也白皙细腻,加上压根儿没长两根胡子,如今裙子一穿,妆容一描,若不是被燕朗打得鼻青脸肿,恐怕燕朗都要误以为他是个女子了。   醉红楼的老鸨子见着被拖过来的他时,眉开眼笑的开了个五十两的价格。她们做这行生意的,一眼就看得出来这次带来的人不一般,可那又怎么样,她们这醉红楼背后靠着的,可也是大主儿。且进了她们这楼的,就没有一个能走出去的!   夏娆就喜欢这老鸨子的狠劲儿,微笑:“我们只要五两银子,不过今儿你得让他服侍一个特别的人。”   “姑娘且说,想让她服侍谁?”老鸨子腰肢一扭,笑眯眯问。   夏娆也跟着弯起了眼眸。   五两银子不多,但也够买不少的点心了。   回去的路上,夏娆骑着小母马,将腌制的梅干扔嘴里,瞧见燕朗酸的打了个颤,才笑弯了眼睛。   两个人优哉游哉回到别院,刚回来,就看到别院门口停了一辆华贵的马车。   “这好像是宫里来的马车。”燕朗刚说了句,燕诀就从别院里头出来了。   燕朗忙去藏买回来的点心,但夏娆看着跟在燕诀身侧那位又瘦又高一脸假笑盯着她的太监,就知道燕诀也来不及罚她们乱跑了。   “随我入宫。”燕诀看着夏娆说了句,就径直上了这马车。   夏娆应下,只觉得这太监阴恻恻盯着自己的目光瘆得慌,就立即跟了上去。   到了马车里,便听燕诀道:“宸皇贵妃昨日下午起,便觉身体不适,温太医开了药,却始终不见好,直到方才,皇贵妃忽然吐血晕倒,晕倒前,宣召要你入宫。”   燕诀简单解释了发生的事,夏娆听得眉心直跳,看样子,宫里必定是腥风血雨了。   燕诀看了她一眼,见她小脸凝重,安抚道:“你去后,能治就治,不能治也无妨。”   “妾身明白。”   夏娆虽是这样说,心里却还是担忧。若是宸皇贵妃是因为得罪了人才被害的,那自己救了她,岂非得罪了给她下毒的人?   但若是不救,她又于心不忍。   就在她纠结之时,燕诀已经将她的手握在了手心。   他很镇定,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一般,夏娆见状,也跟着安心下来。   很快,二人入了皇宫,几乎没有通传,就直接进到了宸皇贵妃的宫里,只是在见到宸皇贵妃之前,有一个宫女来给燕诀行了礼,并说了个名字——淑妃。   淑妃正是自尽的那位镇北侯的唯一妹妹,在后宫曾也得宠过,但年老色衰以后,皇帝几乎不再愿意见她。   难道这次是淑妃下的手?   夏娆揣度着这句话的意思,不多会儿,就有人请了夏娆到里间去了。   “夏姨娘,请您一定要救救皇贵妃。”一个嬷嬷过来,诚心恳求道。   “我会尽力的。”夏娆说罢,就看到了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宸皇贵妃。   她的脸色有些发青,嘴唇乌黑,这是明显的中毒之兆。   夏娆要到皇贵妃床边去,就听得一个宫女道:“请姨娘悬丝把脉……”   那宫女话未说完,就被方才的嬷嬷狠狠瞪了一眼。   “夏姨娘请!”嬷嬷直接上前。   “是。”夏娆应声上去,那宫女却红着眼咬着唇不甘心的瞪着她。   “你还不退下去!”嬷嬷呵斥,那宫女这才不情不愿的转身走了。   夏娆诧异那个宫女胆子这么大,才听着嬷嬷低声道:“这是皇后娘娘派来‘照顾’皇贵妃娘娘的。”   夏娆瞬间明白了,这又是一场勾心斗角,既如此,看来皇后也在警告自己了。   夏娆探上皇贵妃的脉,便知道是中了什么毒,但知道是什么毒不要紧,要紧的是解药。   “夏姨娘……”   “是一种名叫三日散的毒,此毒极难被察觉,也极难制作,需要上千只南疆的蛊虫才能提炼出这样一瓶毒来。且解药……”夏娆说着说着,就怔住了。   秦王不正是在北地吗?北地靠着南疆,这么说毒是他下的?   但不可能,秦王不会这么蠢,也不会为了杀个后妃而暴露自己。但这毒是南疆少有的,解药也唯有雪莲花,这两样,都只有秦王有,而他刚入京,宸皇贵妃就出事了。   那么这次下毒的人,其实是冲着秦王来的?   “夏姨娘?”嬷嬷提醒她。   “解药是雪莲花,算算时辰,若是皇贵妃半个时辰内,不能吃下整朵的雪莲花做的解药,大罗神仙也无能为力。”夏娆轻声道。   嬷嬷听罢,立即就吩咐了宫女出去了。   夏娆出来时,燕诀似乎已经知道怎么回事了:“皇上已经命人去秦王府拿雪莲了,不必担心。”   “这次的事情,是冲着秦王殿下来的。”夏娆用的是肯定句。   “那你可猜到是谁下的手了?”燕诀又问。   夏娆深吸一口气,极是无奈,方才她还怀疑是淑妃,是皇后,可在布满皇帝眼线的后宫里,唯一有能力同时操纵这二人,并有能力在短时间内找来三日散给宸皇贵妃下毒的人,除了皇上,还能有谁?   但……燕诀事先也不知道吗?皇帝这次是把他和她,都当成了对付秦王的棋子。   燕诀见她果真想到,心中微叹,她当真是聪明极了,可有时候太聪明,也并非是一件好事。   “皇上行事,极是公平,既利用了你,也会给你加倍的补偿。”燕诀留下一句,外面便来人传话,说秦王已经亲自送雪莲入宫了,而淑妃也畏罪自尽了。   夏娆亲自煎好解药,看着由人扶起慢慢喂着药的宸皇贵妃,又一次坚定了要离开的心。就连宸皇贵妃这般得得宠的人,外面甚至还传说她与皇帝是真正相濡以沫的夫妻,可到头来,也只是她命垂一线,独自在这里喝苦涩的药。   如果这就是所谓的夫妻的话,她情愿孤独终老。   “夏姨娘,皇上有请。”外面有人来传。   夏娆朝宸皇贵妃微微行了礼,便转身出来了。   燕诀察觉到她身上透出的冷漠,眉心微紧,她有时候单纯调皮的就像是被宠坏的孩子,可有的时候,却又发自内心的冷漠疏远,让人捉摸不透。   夏娆垂眸要跟着走时,只觉得手心一暖。   她抬起头,燕诀正淡淡望着前方的路,轻声道:“你若不喜欢皇宫,往后便不来了。”   夏娆瞧着他认真的样子,唇畔泛起笑意,可惜啊,燕诀只怕永远也不会理解她所谓的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吧。 第71章 一桩好事儿   夏娆随着燕诀到了皇帝的养心殿外。   穿着藏青色的长衫的太监示意二人稍等,便去里头回话了,须臾,便又回来轻声细气的请了二人入宫。   夏娆谨慎了些,太监走在一侧,引着她们二人在珠帘外停下了,才朝里头道:“皇上,人已经到了。”   “进来吧。”   一道含着淡笑的威严男声传来,太监拨开珠帘,燕诀提步先走了,夏娆这才跟上。   如今天气暖和了,窗子开了几扇,有风从外头吹进来,将那中间炉鼎的熏香吹乱,才显得这儿不那么严肃刻板。   “你就是夏娆?”   皇帝看着跟着燕诀进来的夏娆,谦卑却不卑微,眉眼格外的明媚,带着她这个年纪少女该有的活气,皇帝看着看着,笑容便多了些。   夏娆听他问话,上前一步福着礼:“妾身夏娆,参见皇上。”   “起身吧。”皇帝笑了笑,看向燕诀道:“爱卿身边有这样的妙人儿,也早该让朕知道,皇贵妃成日觉得后宫闷烦,若是夏姨娘能入宫相伴,她定然欢喜些。朕方才听闻,皇贵妃喝过药已经没事了?”   夏娆眉心紧了些,小心抬头看了眼,才看清皇帝的模样。   约莫五十上下的年纪,与秦王的五官有几分相似,但秦王清瘦儒雅,而皇帝则略胖,脸上含着笑,温和的老好人模样。   “皇贵妃还需多加休息。”燕诀没有回应皇帝的上半句话。   “朕的太医们都不堪大用,爱卿若是舍得留夏姨娘在后宫一段时间,想必皇贵妃会好的更快。正好,南烟也病了,杨嫔一直央着朕给她请了夏姨娘入宫来,今儿她左右已经来了,留下来,正是两全其美的事。”皇帝说罢,转头朝夏娆一笑:“想必夏姨娘也是愿意的。”   夏娆才不愿意,今儿她为救宸皇贵妃,已经得罪皇后了,不说还有一个凌南烟,她若是留下,那就是小绵羊入了狼圈。   “妾身一个妇道人家,不知规矩,妾身都听世子爷的。”夏娆垂眸。   她是没有权力拒绝皇帝的,唯有燕诀……   想到燕诀,夏娆的心又沉了沉,燕诀是皇帝的心腹,他怎么会拒绝呢?而且皇帝也不会容许他拒绝吧。   想罢,燕诀却牵住了她的手,道:“温太医医术出类拔萃,微臣相信有他在,一定能照顾好皇贵妃和公主。至于夏姨娘,她鲁莽又不知规矩,在后宫不出三日,必要掉了脑袋。请皇上谅解,微臣挺喜欢她的这颗脑袋的。”   夏娆喉咙微噎。   皇帝脸上的笑容大了些,眼角的皱纹也微微挤在一处,笑着道:“朕与你保证,不论她做什么,朕都留她一命。”   皇帝屡次三番的要求,燕诀若是再敢拒绝,皇帝势必要发怒了。   屋子里方才还抿嘴笑的宫人们,也都低下了头来,气氛也一下子变得凝重起来。   夏娆的手心隐隐出了汗,只觉得有一股迫人的威压笼罩在周身,令她呼吸也变得不顺畅起来,直到燕诀轻轻捏了下她的手心,才听他道:“微臣这几日一直在处置西南叛乱之事,每日晚上都得夏姨娘服侍左右,微臣才得安心,请皇上恕罪。”   皇帝看着燕诀,嘴角的笑容也慢慢染上了冷意。他这是在拿西南叛乱的五十万大军威胁自己?   “好一个燕世子。”皇帝冷笑一声。   他看了看吓得小脸微白的夏娆,却是瞬息之间,又变成了方才温和的模样:“朕没有看错人,你的能力,朕就是养十个丞相都比不上。既是西南之事,朕就将夏姨娘留给你吧。不过这一次,她救了皇贵妃有功,之前还帮了柔福,柔福请求册封的折子早就送来了,朕干脆就这这一次,一并赏了吧。”   说着,方才的太监便捧着一道圣旨过来了。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夏氏之女夏娆,聪慧敏捷,端庄淑睿,性资敏慧,率礼不越。着即册封为清平县君,钦此!”   夏娆眨巴眼,她知道县君这个封号,乃是正七品的封号,虽只是虚名,但对于她这个商户之女来说,已经从平民变成官家了。   但夏娆还是谨慎的朝燕诀看了看,见燕诀点头,这才接下了圣旨,道了谢。   皇帝只是看着她,微笑道:“朕知道南烟与你有些矛盾,但往后你们都是一家人,也当和睦相处才是。不过你也不必总是让着她,她虽是公主,却自小被朕惯坏了。”   夏娆哪里听不出来皇帝这根本是在替凌南烟告诫自己?   “妾身不敢与公主相争,日后必当恪守规矩,小心侍奉。”夏娆道。   皇帝听她这通透的话,眼神深了几分。   不过时辰不早了,掌灯的太监们进来点了蜡烛,皇后那边也派了人来问皇帝晚上在哪儿用膳,皇帝便也只起了身来,道:“清平果真是个聪慧的,难怪南烟在她面前,就显得如此愚钝了。”   夏娆眉心一跳,立即行着礼道:“妾身知罪。”   皇帝负着手看了看她,笑:“你何罪之有?是朕的女儿不争气,不得世子喜欢,与你无关。”   夏娆越听他的话,越是心惊肉跳。她一个小小的妾,敢让皇室的公主显得愚钝,岂不就是罪?皇帝如今还说‘不得世子喜欢’,是要连着燕诀一起敲打么?   皇帝见夏娆已经意会,便不再说她,只看着神色未变的燕诀,道:“世子,你说早些将南烟嫁去燕王府怎么样?”   “微臣不敢辱没皇室名声,皇上既已下了圣旨,微臣愿意等到明年。”燕诀答道。   换做以前,他兴许会觉得高兴,可现在他心内并没有很多的感觉。   皇帝意味深长的笑了笑,终是没再多说,径直提步走了。   夏娆跟着燕诀从养心殿出来,沿着朱红色的宫墙走了好一会儿,才忍不住抬头看他:“爷,你方才不害怕吗?”   “怕什么?”   “怕皇帝杀你的头。”夏娆问。   燕诀眉梢轻挑,亏她敢跟自己这么说话。   但似乎,他一直都不怕皇帝会杀他,因为他本来也没有夏娆那般拼了命也要活下去的信念,他活着,纯粹是因为答应过那个人而已。   夏娆看他不吱声,只得自己将话都闷在了心里。   宫墙沿路,都有大红的灯笼挂着,红色的烛光映照着这红墙绿瓦,有一股别样的古典美感,不知哪个宫里绿色的爬山虎斜垂了出来,风一吹,便晃动着它妖娆的身姿。   燕诀斜睨了眼身侧小脸凝重的夏娆,心底忽然觉得格外的平静。就像狂风暴雨之后,海上的船只看到了指路灯塔般的平静。   “不必害怕。”燕诀开口。   夏娆抬头看他,他只淡定的望着前路,眼底带着几分夏娆从未见过的野心:“我说过,这世上除了我,谁也杀不了你,就算是皇上,也不能。”   夏娆还未读懂他这句话背后的意思,一道熟悉的声音便从外传了来。   “秦王殿下在马车里,已经等候爷和夏姨娘半个多时辰了。”宫门口,澜沧见他们平安出来,便赶紧迎了过来。   夏娆想起今儿的事,说到底,要不是她救了宸皇贵妃,秦王殿下就不会被成功算计了。   夏娆朝前面那辆低调的青色马车看去,瞬间便感觉到里面一道似要将她看穿的目光也同时投了过来。   “你在此等候。”燕诀说罢,独自走了过去。   “夏姨娘,今儿宫里没发生什么大事儿吧。”澜沧凑过来问夏娆。   夏娆将册封的圣旨给了他,将事情简单的说了一遍,澜沧也拧起了眉头。   “好歹……往后没人能拿您的出身说事儿了。”澜沧安慰。   “是啊。”夏娆苦涩一笑。   不多会儿燕诀便回来了,夏娆这才随燕诀上了马车。   秦王瞧着夏娆离开,才笑了笑:“倒是本王没有这个福分收这个义女了。”   “王爷何不直接命令燕世子,想来他也不敢拒绝。”一侧护卫道。   秦王慢慢转动着手上的绿玉扳指,笑看了眼侍卫:“若是如此,你就太小看燕诀了。他年纪轻轻,就能得皇兄如此信任,内掌朝务,外掌军机,这般的人物,你以为他是仅凭着一点儿狠就能做得到的吗?”   护卫知道自己眼皮浅陋,立即拱手认错。   秦王也不怪他,这么多年在北地,京城的人和事,他就算有锦麟卫在,也不曾亲眼看到过,不相信也实属正常。   “回去吧,相信过几日,我们会和他们再见面的。”秦王笑了笑,就见外面来传,说刚被燕诀绑回来的小郡王云染,又跑得无影无踪了。   这厢,回燕王府的马车上,燕诀便告诉了夏娆过几日要去秦王府参加宴会的事。   “这次的宴会,秦王殿下是不是想结交京城里的人?”夏娆试探着问燕诀。   燕诀合着眼睛在休息,没理她。   夏娆知道他没睡,又试探着道:“妾身不去行不行?”   “阿蛮的身份,秦王已经知道了。”燕诀懒懒掀开眼皮睨她一眼,见她傻住,这才继续合着眼睛休息了。   夏娆沉默了下来。   一直到回燕王府,燕诀都顾不及用晚膳,就直接去找燕王了。   夏娆回来,迎春瞧见圣旨,虔诚又神圣的打开,等阿蛮念了圣旨以后,迎春都激动的哭了。   夏娆只心事重重吃过晚膳,打发了迎春去休息,这才跟阿蛮说了秦王的事。   “不过秦王殿下没说别的,应该是默认了你跟在我身边。”夏娆道。   “奴婢留在这儿,会不会给姨娘带来麻烦?”阿蛮的小眉头皱着,道。   夏娆笑:“你当时死活要来给我当牛做马,不就是来给我添麻烦的?”   阿蛮想想,也是,当时她也是图夏娆是个菩萨心肠不知世事的天真小姐,谁曾想这货会是个披着羊皮的大灰狼!   不过说到底,这次表面上来看,夏娆还是占着便宜了。   临睡之前,夏娆总觉得今儿忙忙碌碌的,好似忘了什么要紧的事儿……   什么事儿呢?   “哈哈哈……”   这会儿,燕朗趴在醉红楼对面的怡翠楼二楼的窗户边,瞧见对面房间里鸡飞狗跳的动静,笑得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了,他身后衣着单薄的可怜姑娘们想要贴他身上取暖,都被他一把推开了去。   “小公子,您既看上了醉红楼的姑娘,又何必来找奴家呢。”可怜的姑娘倒在地上幽怨垂泪,也没有博得燕朗回头一看。   可怜姑娘越想越委屈,她职业生涯七八年,还是第一次这么受挫,捂着脸就哭着出去找老鸨子告状去了。   怡翠楼的老鸨子一听,心里咯噔一下,难道醉红楼里来了个新头牌要抢生意?   这么一想,老鸨子立马派了奸细去对面打探消息了。   哪想老鸨子的奸细刚来,就看到了衣襟都被撕烂,哭着喊着从二楼直接跳下来的美貌姑娘,还恰好落在了他怀里。   来人一瞧,愣了愣,这不是他们怡翠楼的常客,小侯爷沈易奇吗?   “小侯爷,您这是……”   “小侯爷?”周遭看热闹的人都是一怔,齐齐朝他怀里的貌美女子瞧来,嘿,这胸一马平川的像是跑马场,再看这被眼泪洗花了的脸,不正是沈易奇是谁?   “我的小美人儿,别跑……”   话落,方才跟沈易奇在同一个房间玩游戏的男人就醉醺醺的跑了出来。   这人众人也认识,那是京城出了名的第一软饭男,皇后娘娘的亲妹夫曹弋阳啊!   话说这曹弋阳,生的是英俊美貌,也颇有几分才学,祖上也曾受过封赏,他现在仗着长辈积攒的皇恩,倒也混得个五品的闲差。   不过自从跟皇后的妹妹结为夫妻后,一直无所出,就连皇后都默认了他在外头鬼混了。   曹弋阳瞧见抱着沈易奇的男人,气得不行,上前就把沈易奇给拽了过来,还啐了那人一口:“今儿这小美人可是我的,今儿我就要替她赎身!”   对面的燕朗瞧见这动静,笑得肚子都疼了,直看到沈易奇被曹弋阳不由分说的塞到自己轿子里抬走,这才高高兴兴的回燕王府去了。   回去的路上,燕朗一边吹着口哨一边愉快的走,直快到燕王府了,才发现燕王府门口有个人影鬼鬼祟祟的。   燕朗瞧着,登时躲到一边盯着起来,不过夜色太暗,他也看不清那人是谁,只见着那那人影悄悄摸摸在燕王府门前的石狮子底下塞了个什么。   燕朗一直等到那人影跑开了,这才赶忙去石狮子附近找了找,一下子就找到了那封藏得十分明显的信。   信封上没有字,燕朗立即要打开,可关键时刻又停下了,几番思量,揣着信便入了王府。   夏娆是被阿蛮从被窝里挖出来的。   “姨娘,小公子说是要紧的事儿,您赶紧穿衣裳吧。”阿蛮拿了衣裳来。   “什么要紧的事儿?”夜里凉的紧,夏娆问阿蛮,万一是芝麻大的事儿,她就不起了。   阿蛮瞧着她死死裹着被子的模样,也是哭笑不得:“姨娘有的时候聪明利落的厉害,有时候又懒得厉害。”   夏娆心底幽叹,那你是不知道,如果可以,她真想这么优哉游哉的过一辈子,什么爱情?什么男人?不要,通通不要。   实在是没法子,夏娆还是起了身来,刚到暖阁,就瞧见了盘腿坐在榻上吃点心的燕朗。   “夏姨娘,你可算来了,你瞧瞧这信。”燕朗将还未开封的信给她,有几分自夸的笑道:“得亏我机灵,将信给拿来了。”   夏娆接过来,瞧见封口处只是用普通的米糊沾着的,信封也只是寻常的信封,应该不是什么大人物的信。   想罢,夏娆便将信封撕开了。   但信一抖落开,里面的内容倒是让夏娆认真了起来。   “里头写了什么?”燕朗问。   “小公子可还记得藏信的地方?”夏娆问燕朗。   燕朗点头,夏娆示意他稍等,转过身去,便写了一封,重新拿了个信封封好交给了燕朗。   “小公子现在这封信藏去原处,其他的不用管,今儿的事也千万别对人透露一个字。”夏娆叮嘱道。   燕朗见她神神秘秘的,很是好奇:“夏姨娘,这信里到底是什么呀。”   夏娆眸底微寒,却只淡淡勾起唇角:“到明儿你自然就知道了。”   燕朗撇撇嘴,不过想起今晚的事儿,又兴高采烈的道:“你不知道,那小王八羔子,今儿真的被那去喝话花酒的糊涂蛋看上了,都扛家里娶了,明儿咱们京城可是要热闹了。”   说起来,燕朗还乐得不行。   夏娆这才想起还有一个沈易奇来。   不过既然事情顺利,倒也罢了,只盼着沈易奇这次涨点教训。   等打发走了燕朗,夏娆才重新拿出了方才那封信来,看着上面的内容,沉沉想了会儿,便跟阿蛮道:“要想法子查查这南润亦是谁才好。”   “不是您的青梅竹马?”阿蛮问她。   夏娆未置可否,不知道是穿越过来时的记忆出现了偏差,还是这南润亦的存在本就有问题,她脑海里关于此人的画面少得可怜,其他事情就更加不记得了。   “这封信是以南润亦的口吻写来的,想必是夏家人的手笔,此番所幸小公子误打误撞瞧见了,下次就不好说了。”夏娆淡淡说着,便将信放到一侧点燃烧成了灰烬。   阿蛮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认真应下,才问她:“那夏家人您打算怎么办,到底是您的亲人……”   “不是了。”夏娆轻声而凉薄的道:“半年前就不是了。”   原本还晴朗的天气,第二天清晨便下起了微微细雨来。   一早去打扫的婆子,一眼就看到了放在那石狮子底下的信,转头就呈送给管家去了。   如今王府内,王爷吩咐赵姨娘掌家,可管家也不是个傻子,哪里敢不回燕王妃就把东西往赵姨娘那儿送?   但先送燕王妃,又得罪了赵姨娘。   所以他想了个折中的法子,直接送到燕王爷案头去了。   落梅院里。   燕王妃刚换好衣裳,一身新做的宝蓝色刺绣华服,乌黑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配上一套点翠的头面,华贵又端庄。   “王爷昨儿又歇了文姨娘那儿?”燕王妃扒着自己的眼角瞧了瞧,瞧见两条细纹,沉沉道。   “是的,不过夜里世子回来,请了王爷出来说话,后头王爷就没去文姨娘那儿。”秦妈妈服侍她描好妆,才令人传了早膳来。   燕王妃面色不愉,秦妈妈殷勤的笑道:“最近这京城里,出了一家名叫元宝坊的地方,专门做贵妇人的生意,回春的丹丸,养颜美容的药膳,那儿甚至还有专门给妇人看病的女大夫。奴婢听人说了,这地方卖的药膳很好,便是上次来咱们府上的马夫人张夫人,都在吃,听闻肌肤都变得白嫩不少。”   燕王妃往今儿的圆桌上一瞧,菜品果然与往日不同,便知是秦妈妈买了这元宝坊的药膳来,脸色终于好了些许。   “你有心了。”   燕王妃坐下,秦妈妈便亲自盛了一碗小米红枣药膳粥来,道:“也不知味道如何。”   燕王妃瞧着,这粥与王府做的也差不多模样,便尝了一口,粥到嘴里,才觉丝丝甜味,小米粒粒煮的软烂适中,还夹杂着一股别样的清香,半点没有药的苦涩。   燕王妃终是笑起来:“倒是不错,吃几日试试,若是有用,找人买了她们的方子来。”   秦妈妈眉心一跳,王妃可还不知就单单这几个菜,要多少银子呢。   不过药膳事小,王妃高兴才是大。   “王妃,奴婢其实还有一件事儿。”秦妈妈微笑道。   燕王妃会意,径直将屋里的人都打发了下去,这才问她:“什么事?”   “是关于那夏姨娘的,昨儿她册封了清平县君之后,夏家的夏夫人便来了,说起了夏姨娘老相好的事儿……”秦妈妈解释了那夏家藏在王府门口石狮子底下的信,才低声笑道:“不巧的是,今儿这信,刚好就由管家亲自送到王爷那儿去了,咱们的人可半点没沾手。”   燕王妃听罢,赞赏的看了眼秦妈妈,道:“现在就派人去把夏姨娘请到这儿来吧,她得了皇上的封赏,便是本妃,也该当面恭喜她一下!”   “是。”秦妈妈会意一笑,就立即自信的派人去请夏娆了。 第72章 我的娆儿   夏娆听说燕王妃来请,就知道是为了什么事儿了。   到了落梅院,刚进屋,夏娆就嗅到了屋子里药膳的味道,眼睛微亮。   “妾身参见王妃。”夏娆行礼。   “你既封了清平县君,本妃本不该过多苛责于你,但有些事,你还是要清楚。”燕王妃瞧见她眼睛亮晶晶的,就莫名觉得脑仁儿疼,说起话来都变得犹豫了些。   夏娆只是柔柔一福礼:“请王妃吩咐。”   燕王妃喝了口茶,理了理思绪,确定自己的话毫无破绽,这才睨着她道:“当初你父亲所说的事,本妃尚未告诉其他人。本妃也是为了王府的颜面着想,那人既然已经死了,那你们过去的事,你就埋在心底,再不要提了,否则再惹出口舌来,本妃可不会轻饶了你。”   “妾身明白了。”   夏娆应下。   她这样乖巧听话的模样,让秦妈妈也有些不习惯。   但秦妈妈想着,那封未开封的信,足矣说明夏娆曾跟别的男人有不正当的关系,王爷看到以后,一定会告诉世子,以世子的脾性,是绝对容不下这不干不净存了二心的女人吧。   秦妈妈想罢,就等着燕王爷那头传话来了。   但不多会儿,燕王爷的话没传来,他自己倒是先过来了。   燕王爷的脸色有些难看,嘴角冷硬的抿着,含着薄怒。   “王爷怎么这会儿过来了?”燕王妃朝秦妈妈看了看,微笑着就上前行了礼。   燕王爷只瞥了眼夏娆,才沉沉道:“我有事寻你,你的话若是问完了,就其他人都退下吧。”   燕王妃心想必是为了那信的事儿,但王爷为何不当着夏娆的面说?难道还要留她几分面子不成?   想到这儿,燕王妃便是道:“这儿没有外人,王爷有话直说吧。”   燕王面色古怪起来,甚至是有些生气的斥责燕王妃:“本王要与你说几句话,都非要旁人在场不可吗!”   “臣妾并非是这个意思……”燕王妃吓了一跳,看看秦妈妈,秦妈妈也不知所措,忙道:“那奴婢先退下了。”   夏娆也顺势行礼退下。   等人都出去了,燕王妃才忐忑不安的问燕王:“王爷,可是臣妾又做错了什么,惹您这样不高兴。”   “本王不是早与你说过,你只要好好守着王府就是,怎么生出这么多事来!”说着,燕王便将袖子里早被他揉成一团的信扔在了地上。   燕王妃委屈的眼眶发红,却又不敢多问,只俯身去将那纸团捡起,打开瞧了瞧,这才惊愕的捂着嘴,连忙辩解道:“王爷,臣妾不知这是怎么回事,臣妾从未跟那夏夫人说过,要将她的二女儿许配给您做妾啊!”   “你若是没说,为何刘氏要写信给你,还要如此感激你!”燕王问。   燕王妃也傻眼了,她哪里知道,秦妈妈分明说,安排刘氏送来的信,是那夏娆的那野男人曾给她写的露骨的信,怎么如今变成了如今这般?   燕王见燕王妃哑口无言了,这才猛地一拍桌子,气得大骂:“你还是出自文氏名门,是正正经经嫡出的大小姐,竟成日的想些勾心斗角的龌龊事,你羞耻不羞耻,一把年纪了,不知为儿女做榜样,我看你真是老糊涂了!”   燕王妃被打击的面无血色。   燕王发泄完,便一甩袖子走了,燕王妃却是两腿一软,直接跌在了地上。   秦妈妈瞧见燕王气冲冲出来,才忙回了房间,瞧见这样的燕王妃,连忙跪着过来,小声道:“王妃,您这是怎么了?”   “这就是你安排的信?”燕王妃将信给秦妈妈,咬着牙质问。   秦妈妈匆匆扫过那信,连忙摇头:“定是夏家人送错了。”   “我看夏家分明就是故意的,如今仗着自己女儿册封了县君,便自鸣得意了起来!”燕王妃知道秦妈妈肯定不会害她,要害她的,那就只剩下主动献出这一计策的夏家了。   秦妈妈的脸色沉了沉,道:“要不然奴婢去问问那刘氏……”   “不必了。敢如此戏耍本妃,本妃倒要看看他夏家有几斤几两敢跟本妃斗!”燕王妃说罢,想着燕王方才的话,紧着拳头道:“你今儿说的那元宝坊能养颜的方子去给我全买来。”   王爷居然说她老,燕王妃一想到这里,就心如刀绞。   秦妈妈面色僵了僵:“可那方子不便宜……”   “难道本妃还差这点儿银子不成?你再去问问,这元宝坊还想不想在京城做生意了,若是想,你看看他们还敢不敢漫天要价!”燕王妃不忿的说完,就打发秦妈妈出去了。   燕朗瞧着猫在墙角等着秦妈妈走过,便露出满意笑容的夏娆,好奇的问:“夏姨娘,你盯着秦妈妈笑什么?”   “没事。”夏娆说完,就背着手往回走。   走了一段,经过之前连着留园的那道门,忍不住问巴巴凑来的燕朗,道:“小公子,你知道这里头住着谁吗?”   “这里没住旁人吧。”燕朗迟疑道。   夏娆挑挑眉,燕朗这么多年一直生活在边塞,不知道也正常。   说着说着,夏娆忽然听到了里面一阵琴声传出来。   琴声很是悠扬悦耳,燕朗瞬间起了兴致,趴着菱花窗就朝里头瞧去,却没瞧见人影。   “夏姨娘,我们进去看看吧,兴许是府里哪个弟弟妹妹在弹琴呢。”燕王所出的庶子庶女不少,但能似他这般受宠的,却仅他一个,其他的几乎年满十四以后,男子就外出求学,女儿便束在闺阁从不出来。   夏娆谨记着燕诀的话,绝不惹麻烦。   “不去。”   “我可是听人说,这里曾经是芸娘住过的地方哦。”燕朗故意道。   夏娆脚步一停,眯起眼睛冷冷盯着他,燕朗吓得打了个哆嗦,才忙道:“是迎春有一次来打听,我偶然知道的,你放心,我没跟别人说。不过这儿当真是芸娘住过的地方,姨娘曾与我说过这个芸娘,说是个跟你一样,也擅长医术的,就是可惜红颜薄命。”   夏娆这才有些犹豫起来,流疆曾提示过,芸娘的身份可能不简单,这个院子里可能留着蛛丝马迹?   想了想,反正下午也没旁的事,夏娆这才跟燕朗一起翻上院墙,顺着院墙往那琴声处去了,直到透过那院墙一角青葱的树叶,依稀看到那拨琴的手。   那双手可真好看,白皙修长,他盘膝坐在那外间的木榻上,紫檀的古琴被他放在膝上,素手一扬,便如珠玉落盘。   燕朗一时听得痴了,琴声停了他都没反应过来,直到弹琴之人问话:“不知来者何人?”   燕朗没听出这声音是谁来,忙看了看夏娆,夏娆只笑道:“公子,我们又见面了。今儿我们并非故意打扰,只是来此找一些东西。公子继续弹琴吧,我们现在就走。”   燕萧听出她的声音来,垂着的眼眸微微抬了一下,才露出几分笑意来:“是你。”   “你们认识?”燕朗问。   “算是说过话了。”夏娆说着,就跳下了院墙。   燕萧瞧着跟在夏娆身后,稍显稚气但已显出俊朗模样的燕朗,一眼认了出来。   “你们要找什么,这里我很熟悉,兴许可以帮你们。”燕萧浅笑。   “你可知道芸娘吗?”   不等夏娆阻止,燕朗直接问了出来。   燕萧有些意外,却也只是笑道:“你们找她做什么?”   “我们想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她还有一样东西在我手里。”夏娆见他没有生气,这才说了出来。流疆说,芸娘的那片金叶子以后兴许有大用,夏娆想,若是能用得上,最好现在就用上,也省得她在燕王府这个泥坑里越陷越深。   燕萧狭长的凤眸微微回头看了眼,瞧见那穿着红衫的少女,浅笑起来:“姑娘下次来时,我会将她的身份告诉你。”   说罢,他便起了身,抱着琴走了。   燕朗伸长了脖子想去看他的脸长什么模样,可他却只留给他一个萧索的背影。   “他到底是谁啊,我们王府几时有这样一个人物,我怎么不知道?”燕朗奇怪的挠挠头。   “小公子回府后,可去见过大公子?”夏娆问燕朗。   燕朗一怔:“你的意思是,他是我大哥?”   夏娆起初还不敢确定,但现在看来,肯定是了。之前迎春说,留香园极少开放,却有一道木门连着留香园,木门内只有这位公子,那多半留香园平素不开放时,就是留给这位公子的。   这王府里,还能有哪个男子,能让燕王妃如此上心呢?怕是只有这位几乎不露面,且传言快死了的大公子了吧。   夏娆叮嘱了燕朗不许外传此事,便带着他从之前那道门离开了,丝毫未发现看似离开的燕萧,只是淡淡站在那门廊湖面,静静看着她们的背影。   燕珺儿过来时,燕萧才问她:“珺儿,小诀很喜欢夏姨娘吗?”   “嗯。”燕珺儿看着他干净到只有一水儿红木家具,没有任何摆件字画的房间,淡淡应了声:“若不是背后有人捣鬼,夏姨娘现在该是给大哥冲喜的夫人了。”   燕萧想起那个活泼的少女,心底好似有什么触动了一下,浅笑:“小诀能学会喜欢人,是件好事。”   燕珺儿垂在袖子里的手微微收紧。   她在燕萧对面坐下,看着他慢慢的擦拭他的琴,轻声道:“大哥打算一辈子也不走出这里了吗?即便母妃那般想见你……”   “不出去了。”燕萧温柔又包容的看向燕珺儿,道:“只要珺儿你能放下心底的恨,大哥将这条命交给你,都可以。”   燕珺儿的眼神清冷的可怕,就这样看着永远不对自己生气,也永远不会责怪自己的大哥,心底的愤懑却越来越多:“我会让大哥走出这个院子的,我想要的东西,我都会靠自己,一一得到,不需要你自以为是的牺牲来补偿。”   说罢,她便也转身走了。   燕萧看着她的背影,黯然的垂下了眼眸,若是十几年前,没有发生那件事,也许珺儿和小诀,都不会变成如今这般模样吧,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   绵绵细雨下了一整天,阿蛮去后角门见过张妈妈后,回来便告诉了夏娆一个喜忧参半的消息。   “张妈妈说,燕王妃要一次性买断所有的方子,但只肯出一千两的价格。”阿蛮在一侧道。   “张妈妈如何说?”夏娆合上正在看的书,问她。   “张妈妈觉得燕王妃这几乎是等于明抢,但咱们铺子没有背靠大树,万一得罪了燕王妃,怕是也没几天好日子过了。”阿蛮说着,都皱皱眉,她还真没见过燕王妃这般的人,真是一点儿大家夫人的体面也不要了。   夏娆早就想过类似的问题了,只是燕王妃主动撞上来她觉得有些意外。   夏娆去里间,将还剩下的几百两银票都给了阿蛮,道:“拿出去给张妈妈,告诉她,去买一支这个价格内最好的首饰,连着药膳一起送去金府。”   “金府?您莫不是要找那侯夫人……”阿蛮诧异,又旋即会意过来。   自从镇北侯府出事后,侯夫人跟燕王府的梁子算是结下了。   侯夫人虽然没了侯府,可金府也是不可小觑的,听张妈妈说,侯夫人也是元宝铺子的常客,若是让她知道燕王妃做出这样不体面的事儿,她势必不会放过这个打压的机会。   阿蛮会意,立即就将消息送出去了。   其实夏娆没告诉阿蛮,侯夫人现在估摸着也恨不得京城立即有个贵妇人再闹出点丑闻,好掩盖掉沈易奇的哪点儿事呢。   金府。   沈易奇被人抬回来时,已经是精疲力竭了。   侯夫人别说骂他了,就是来个小厮在他勉强晃一晃,他都能吓得口齿不清晕过去。   金家如今的家主,金家大房做翰林院侍读的老爷,瞧见亲自登门谢罪的曹弋阳,一张老脸气得是五颜六色,却愣是没敢将禽兽不如这四个字骂出口。   曹弋阳虽然说是来谢罪的,可态度却不像,他不断暧昧不清的说着喜欢沈易奇,要跟他做朋友之类的话,把侯夫人气得差点吐血。   等好不容易送走了曹弋阳,侯夫人才憋着气,沉沉回屋去了,直到张妈妈过来。   “听说是燕王妃打算强买了这小铺子的药膳方子,要出言威胁。”来回话的婆子试探着道:“夫人,您说这燕王妃,好歹也是出自名门,燕王府又是京城里出了名的富贵地儿,怎么就做出这样下作的事儿来?”   侯夫人听得心里一亮,立即就招人把张妈妈请进屋子回话了。   不过两日时间,京城沈易奇已经是人人疯传的笑柄了,而隔了没许久,燕王妃仗势欺人,欺负个升斗小民来敛财的事儿也飞速的传开,一时间,京城里的人看笑话都看不及,金府也瞬间轻松了许多。   沈娡带着几分得意的将侯夫人这番操作说出来时,凌北墨眼皮都没掀,倒是一旁的杨忠抓住了重点:“小侯爷到底是被何人算计的?”   沈娡嫌弃的皱皱眉:“我不知道,这样的事儿,也不是我一个女子该打听的,不过听那日跟着大哥去的小厮说,好似听到大哥喊了声夏娆的名字。”   凌北墨终于抬起了眼眸来,淡淡看她:“娆儿那日在燕世子的别院,下午便入了宫,如何会出现在京城?”   “这……”沈娡也说不上来,但她总觉得是夏娆害了沈易奇,撇撇嘴道:“都说她是个妖女了,说不定会什么分身术之类的。而且她竟还让皇上册封了她为县君,就连秦王殿下过几日的接风宴都要请她过去,她不是会妖术是什么?殿下,您也别被她的妖术……”   不等沈娡说完,凌北墨便冷淡的起身走了。   沈娡急吼吼的要跟上去,好歹是被杨忠给劝了下来。   杨忠提醒她道:“沈小姐方才说,秦王殿下邀请了夏姨娘去参加宴会?”   “是啊。”沈娡不满的应了声,见杨忠好似话里有话,立即问他:“难道这宴会上还有什么忌讳不成?”   杨忠看着她,微微一笑:“秦王殿下倒是没有,但届时去参加宴会的那个人的忌讳,却是连燕世子,也不会轻易冒犯的。”   下午的时候,夏娆借着她的宝贝风筝断线飞到府外去了的理由,到王府外的巷子里,见到了来回话的张妈妈。   “燕王妃的事儿已经妥当了,燕王妃似乎未曾察觉是奴婢去寻了侯夫人,如今已经拿了五千两银子,买断了咱们铺子的五个药膳方子。”张妈妈将银票交给夏娆。   夏娆这还是第一次摸到这么大额的银票。   夏娆留下一张,将剩下的四张都给了张妈妈,才道:“江南那边的事儿还需要银子。”   “不需要这么多。”张妈妈道。   “但我还需要更多的铺子,这样一个小铺子远远不够。”夏娆从衣袖里拿出了早就做好的回春丹,交给她:“明儿开始,这个回春丹全部免费送给来买药的夫人们,并且透露咱们要开大铺子,想要找人合伙的心思。”   张妈妈瞧着眼底泛着光的夏娆,心底大致也明白,她这个不同寻常的主子,要挣的怕是几十上百万了的银子,不过现在唯一的问题,还是只有一个,那就是去哪儿找一个八面玲珑的掌柜来。   之前夏娆还有些犹豫,但现在她心里却是有了一个最佳人选。   若论八面玲珑,若论才貌两全,这世界上,还有谁能比得上京城响当当的蒹葭娘子?   夏娆想起貌美如花的蒹葭娘子来,嘴角满意的勾起,回头就要出进府去,就见燕诀正好跟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往府里走。   燕诀面色不大好看,薄唇紧抿着,含着微微怒意,而跟在他身边的一身蓝黑色长衫的年轻男子正喋喋不休的说着什么。   燕诀忽然脚步一停,侧过身直直朝夏娆看来。   那年轻男子看到夏娆时,眼神瞬间暗了一下。   夏娆将他这抹异色收在眼底,快步上前行了礼:“爷,妾身出来捡风筝。”   夏娆话音刚落,那年轻男子便露出几许哂笑:“难怪京城盛传夏姨娘盛名,原来是个如此不羁于世俗常礼的,在下真是开了眼界……”   “你眼界窄,就去多看看书,没必要让我们知道,我们不感兴趣。”夏娆察觉燕诀的不悦,放心回了这自大男子。   男子牙关微紧,下巴一挑:“果真伶牙俐齿……”   “不及公子。”夏娆微笑。   男人可算是被死死噎着了,青着脸看向燕诀,燕诀这才缓缓介绍道:“这位乃是皇后娘娘的亲弟弟许公子。”   皇后的弟弟?   夏娆想起前儿才得罪了皇后,又算计了皇后的妹夫,如今皇后的弟弟也送上门了……   许尧这才轻轻朝夏娆哼了声,跟燕诀道:“燕世子,我们继续说方才的事吧,她一个小小姨娘,犯不着你驻足与她说话,我们停在这儿都是浪费时间。”   夏娆满头问号,这个人跟自己有什么仇怨,要这么嫌弃自己?   但燕诀眼底的不愉,夏娆却看得清楚。   “爷,妾身方才崴了脚,您送妾身回去好吗?”夏娆语气娇软起来。   许尧皱眉:“我方才见你的腿还好好的……”   夏娆挽着燕诀的手臂,睨了眼许尧:“公子第一次见妾身,就知道妾身姓甚名谁了,难道不知道妾身易崴脚的毛病?”   许尧傻了眼,他方才的确忘了警惕,第一次见夏娆就直接认了她出来。   夏娆也没打算跟他结怨,只跟燕诀道:“爷,咱们回府吧,外头凉。”   燕诀看了眼抱着自己胳膊软绵绵的夏娆,眼神深了深,只跟许尧道:“今儿我还有事,就不陪许公子了。”   许尧气不过,也想不通,忍不住道:“世子怎么糊涂了,一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女人罢了,女子都不过是些头发长见识短的无趣木头,哪里比得你我的事情重要!”   燕诀长眸微黯,冷淡睨着许尧:“我的娆儿,比任何事都重要。” 第73章 春风十里不如你   春风拂过,带着令人心动的甜蜜香气。   夏娆在那一瞬间,几乎要动摇了,直到这自大的许尧不信的轻笑:“世子,你当真被这妖女蒙了心智,你最重要的,难道不是皇上,不是南烟公主吗?”   燕诀感受到夏娆要退缩回去的手,径直将她握在手心,才淡漠睨着许尧:“今儿许公子的事,我帮不了你了。”   说罢,他便直接带着夏娆回府去了。   许尧瞧着夏娆完好无恙的脚,再看居然觉得自己不如一个妾重要的燕诀,气得跳脚。   他气冲冲的回到马车边,来回走了两圈,才不甘心的跟身边的侍卫道:“这如何是好,皇后娘娘让我一定要将他请到后宫去见一面的,如今他连我的话也听不进去几句。”   侍卫也是无话可说,只觉得皇后娘娘有这么个无能的弟弟,和曹弋阳那个只知道拈花惹草的妹夫,也是倒了霉了。   许尧自己喋喋不休的发泄了一通,回头瞧了瞧,见燕诀果真不把他这个小国舅放在眼里,这才闷着口气,愤愤的跟那侍卫道:“今儿你去好好查查这夏姨娘,我倒要瞧瞧她是有多大的本事。”   说着,就坐着马车走了。   这厢。   夏娆感受着燕诀手心的温热,想着他方才的话,心情有些复杂。   她很想问问他,他到底有多喜欢自己,可转念一想,喜欢又如何呢?他到底是要三妻四妾的人,都说色衰爱弛,她即便留下,也逃不过这个规律吧。   “娆儿。”   燕诀开口唤她。   夏娆抬起头,就见他正目光灼灼的看着自己。这样炙热而真挚的眼神,看得夏娆脑子里嗡的一声,警铃大作。   燕诀瞧着藏着几分怯意的她,神色松动几分,抬手轻抚住她的脸颊:“我……”   “爷,出事了,您快去看看吧!”   关键时刻,青云飞奔而来,额头都沁着汗。他似乎是从远处急急跑来的,急促的呼吸着,满脸的焦急。   燕诀会意到什么,眼神略暗了几分,提步就跟青云走了。   夏娆站在原地没动,捂着砰砰乱跳的心,直到燕朗的声音忽然传来,她才合着眼睛长舒了口气,还好,燕诀什么也没说,不然她都怕自己会控制不住这颗心。   “夏姨娘,你陪我去个地方吧。”燕朗瞧见她,就像是看到了救星一般,飞快的跑了过来。   夏娆都没问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就被他急急拖走了。   等夏娆跟着他一起顺着院墙爬上了燕王妃的屋顶,夏娆才黑了一张脸瞪着燕朗,他这哪里是要她帮忙,分明是要坑她。   “王妃有所不知,朗儿已经沾了郁儿的清白,这件事若是传出去,有损的是王府的颜面。”   文姨娘的声音传来。   夏娆这才顺着声音往下看了去,便见到了容光焕发的文姨娘,穿这条桃红色的裙子正优雅的说着话。   江郁就坐在文姨娘身侧,低低哭泣着,时不时拿帕子擦擦眼角。   瞧见这模样,夏娆狐疑的看了眼燕朗,燕朗连忙摆手,嘘声道:“我就以前牵过她的手,我没碰其他地方。”   夏娆看他一脸真诚,便继续往下看去。   燕王妃似乎十分不悦,一来好不容易斗倒的文姨娘又复宠了,二来若真传出燕朗毁了江郁清白,燕王府还不承认的事儿,那势必会影响燕珺儿的名誉,燕珺儿如今正在议亲,燕王妃可不容许出差错。   “可王爷对江小姐生了芥蒂,怕是不会答应这桩亲事了。”燕王妃不满的看了眼江郁,道。   “王爷那儿,妾身自会去说的,妾身相信王爷不会再怪郁儿了,毕竟谁没个年少轻狂做错事的时候呢?当初妾身不也是做错了事儿,如今才能跟姐姐一同在王府服侍的吗?”文姨娘巧笑倩兮。   燕王妃却气得差点站起身来。   她还有脸说!分明是文家好心收养了她,她却成了白眼狼,转头来抢她这个养姐的丈夫,这么多年更是与她勾心斗角,处处跟她过不去,她竟然还敢说!   “姐姐还是不肯答应吗?”文姨娘看她这样生气,笑容越发的大了些。   “只要王爷答应,本妃自然会答应!”燕王妃撇开脸去,是看也不想再看她。   文姨娘满意的笑着起身行了礼,带着江郁离开之前,还特意道:“妾身听王爷说,最近姐姐有些老了呢,姐姐平素也该少生气,女人最挨不得老了,这过了四十啊,都等于往棺材里迈进一条腿了。”   燕王妃差点没爆炸,好在文姨娘见好就收,领着江郁就走了。   屋顶上,夏娆看着气得红着眼睛又是拍桌子又是砸杯子的燕王妃,都不得不佩服文姨娘这张嘴,可真毒。   “夏姨娘,你得帮我想想法子,我可不想娶那蛇蝎回来。”燕朗苦恼道。   “文姨娘都拿江郁的清白说事儿了,除非燕王爷不同意,否则这人你怕是必须得娶了。”夏娆起了身,准备从屋顶下去,就听得身后忽然一声呵斥。   “谁在那儿鬼鬼祟祟!”   这冷冷的一声,吓得燕朗抓着夏娆就往一侧院墙上跳了下去。   燕王妃院里的人被惊动,护卫和婆子们立即朝这边赶了过来。   夏娆听着那嘈杂的脚步声,赶忙抓着给她当了肉垫子的燕朗,闪进了不远处的院子里。   “快找找,肯定是刺客!”   外面的护卫大喝,王府内一下子就草木皆兵起来。   夏娆隔着门缝朝外看了一眼,这附近已经被包围的严严实实,他们这一时半会怕是不能出去了,否则燕王妃瞧见燕朗这个惹事精,肯定会怀疑到他们身上。   “这是哪里啊,我怎么好像没来过?”燕朗问道。   夏娆看了看这院子的风格,地上落满枯叶,唯独花园里的花草修剪的整齐,眨眨眼:“这里不会是大公子的院子吧。”   燕朗一拍脑袋:“我怎么忘了,大哥的院子的确好似在这附近,还连着留香园那一边呢。”   夏娆摇摇头,提步往前面廊上走去,既然来了,怎么也得给主人家打个招呼。   但他们七弯八绕的,也不见大公子燕萧,这才放弃了。   “夏姨娘,你说我怎么办呢,我真是命苦。”燕朗叹气。   “当一个不知人间疾苦的公子倒是真好。”夏娆负着手,东边瞧瞧,西边看看,还发现了不少能入药的野草,嘿,等等,那蹦跶来蹦跶去的银色蟾蜍,那不是难得的毒药提取物雪蛤吗?这燕王府怎么会有雪蛤?   “小公子,帮我抓那只蛤蟆。”夏娆立即道。   燕朗立即躬身抬手,两人一人一个方向慢慢靠近,不等扑过去,那雪蛤就自己跳着走了。   夏娆提着裙子就开始追,燕朗也飞快的跟上,一时间,这院子沉寂多年的烟尘都飞了起来。   “快快,那边!”   夏娆瞧着前边已经停住的雪蛤,卯足了力气,咬着牙就飞快的往前跃去。   却不想燕萧刚好从转角出来,夏娆飞身往前一扑,就猛地磕在了他的胸口,将他径直压在了地上。   燕萧的脸色苍白着,因为方才这一撞,许是疼极了,脸上都掠起几许潮红来,青丝也这样散开在了地上,映衬出他眉如如画。   夏娆知道他身子不好,吓坏了,连忙去把他的脉搏,他却是温柔笑起来:“许久不曾这样动过了,不妨事。”   “可是你不是……”   “没事的。”燕萧瞧着额头都撞红了一片的夏娆,抬手轻轻抚了抚那处,才问她:“疼吗?”   夏娆看着他眼底发自内心的怜惜和温柔,紧张也慢慢散开了:“有一点点疼,但我怀疑大公子你的骨头都要被撞断了吧。”   夏娆顺势抓住他的手腕,扣住他的脉。   待察觉他的病症后,夏娆的心也沉了几分,若是抓到方才那只雪蛤,说不定有法子能让他多活几年。   “探完了吗?”燕萧察觉到她在把脉,也并未觉得冒犯,只是轻声笑问。   “嗯。”夏娆见他居然对死都能如此的平静,心底升起些钦佩,她见过无数的病人,知道自己大限将至后,无不是痛哭流涕,盼望能多活几日,多陪伴家人几日,尤其是那些年纪轻轻还有大好将来的人。   可燕萧,身为燕王府的长子,生的玉树临风,性格又温柔,琴也弹得极好,像他这样的人,未来应该更光明才对,可却只剩下两年的寿命,他竟也丝毫不难过。   “探完了,就扶我起来吧。”燕萧依旧得体而温柔的说着。   夏娆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起了身将他扶了起来。   等他站在身边,夏娆才察觉他身量很高,身子却很单薄孱弱,燕诀就是受了那样重伤的时候,都比他更强壮些。   “大哥。”   燕朗从另一边赶来,瞧见燕萧的脸,就认了出来,可他却有些怯了。   “是小朗吧。”燕萧笑看着他。   “嗯。大哥还记得我?”燕朗问。   燕萧微微点头:“小时候最调皮的便是你,如今长大了,调皮的性子不但没改,还交了一个跟你一般的朋友。”   夏娆尴尬的笑笑。   “大哥还是跟以前一样。”燕朗十分亲近燕诀,对于燕萧,却总是显得有那么些疏远。   外面的脚步声已经散去了,燕朗说完,就跟夏娆道:“夏姨娘,我们走吧。”   夏娆点点头,瞧了瞧燕萧,道:“这次就不跟大公子请教了,下次我再过来,大公子可以告诉我关于芸娘的事吗?”   “嗯。”燕萧想了想,跟燕朗也道:“院子里的湖上有小船,小时候你总吵着想去划船钓鱼,下次过来,我们一起去吧。”   燕朗看着他,眼神躲闪了一下,拉着夏娆匆匆走了。   出了院子,夏娆察觉出燕朗的不对劲,等他闷着头拉着她一路快走到清晖园,夏娆这才问他:“你当年是不是仗着受宠,欺负过你大哥了?”一看燕萧就是那种好欺负的性子。   燕朗这次不再像以前那样插科打诨了,只是郑重的看着夏娆,带着几丝告诫的味道,道:“下次,你别再去见他了,芸娘的事情我会帮你打听的。而且千万不要让人知道咱们去见了大哥,尤其是三哥,知道吗?”   夏娆看出他是想起了什么很不好的事情,她信任燕朗,自然也起了几分戒心:“我会小心的。”   但仅凭他几句不明不白的话,就让她彻底疏远一个人,她也做不到。   当初她还利用过大公子,虽然大公子可能并不知道,但她自己欠下的恩,她就得还,她一定会让他再多活几年的。   燕诀那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跟青云出去后,直到隔天早上才回来,而隔天,也正好就是要去秦王府参加宴会的时候了。   秦王此番邀请了不少人,燕王和燕王妃自然也在邀请之列。   夏娆身上穿着的,是前几日燕诀派了绣房的人来定做的衣裙,绯红色的梢纱合梨花白的窄袖长裙,腰间的配饰是燕诀给她的那块玉佩,迎春还给她戴上了编了两个小小银铃铛进去的璎珞坠子。   乌黑的墨发全部挽起,只在耳边挑出两缕刚好垂到下巴下的碎发,簪上三四支嵌小颗红色宝石的簪子,眉心点上一朵绯红的梅花,手腕上戴上两支攒花的银镯子,既显得少女活泼灵气,又不失体面优雅。   “姨娘,这个带不带?”迎春问夏娆平素总带在身边的香囊,道。   阿蛮立即道:“不能带。”那是避子的香囊,今儿若是带去秦王府,说不定会被人发现。   夏娆想了想,一日不带应该也没关系,便放着了。   燕诀来接她时,见她从屋子里出来,脑海里便不自觉浮现出一首诗来。   “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   “爷,妾身今儿这打扮会不会太寒酸了?”夏娆略屈了屈膝,才问他道。   燕诀瞧着她漆黑的眼眸朝自己看着,心都是紧的:“今儿不许这般看其他男人。”   夏娆不解,这跟她的问话有什么关系?   不等她问话,燕诀便转身往外走去了。   夏娆只得亦步亦趋的跟上,燕诀似故意一般,步子迈得很大,让夏娆不得不加快了脚步。   直到快到门口了,燕诀才故意瞬间停住,夏娆刹车不及,就这样撞在了他后背上。   燕诀嘴角抿起些笑意,斜睨着眼带哀怨的夏娆,道:“方才的话可记住了?”   “妾身记住了。”   燕诀这才满意的笑了起来。   府门口,燕珺儿看着居然有了心思跟夏娆逗乐的燕诀,清寒的眼眸略深了深,她还是第一次,见三哥有这样的闲情逸致。   燕诀察觉到燕珺儿的目光,看过去,燕珺儿却垂下了眼帘,避开了他的目光。   燕王爷和燕王妃看起来也像是才闹过矛盾一般,两个人谁也不想搭理谁,只等燕诀一到,就各自上了马车往秦王府去了。   夏娆跟燕诀坐在同一辆马车里,燕朗也在受邀之列,不过今儿一早他出门时衣裳被刮破了,只能等着绣娘将衣裳缝补好了再来。   夏娆坐在马车里,瞧了瞧燕诀,燕诀便朝她的脸伸过手来。   夏娆忽然想起上次燕诀的吻,耳根立时红了,可下一秒,燕诀却一脸淡然的拉开了她脸庞的暗格,从里面拿出了一盒点心。   “以为爷要亲你?”燕诀狭长的凤眸往上挑了挑,露出几分戏谑。   “没有。”夏娆知道他肯定是故意的,咬着牙就朝马车外看去。   燕诀笑,并打开了这小小的点心盒子。   夏娆嗅着那点心的香味,这香料的味道……他是从子溪的点心铺子里买的?   夏娆迟疑的转过头来,燕诀已经将点心递给了她:“多吃些。”   燕诀一看她吃东西,脑海里就总是浮现她承欢时,她那挂在他脖子上白乎乎的藕臂,白玉似的,那会儿的她也最是娇气,软绵绵的娇气包。   夏娆总觉得燕诀居心不良,但今儿一早她为了不给燕诀丢面子,几乎没吃东西就一直在让迎春打扮。   她试探的拿了一块,尝了尝。   “爷不尝尝?”   “嗯。”燕诀就这样看着她,那种看着自家猪猪茁壮成长的喜悦感,出现在了他眼里。   夏娆吃的憋屈,好容易挨到了秦王府,夏娆才立即下去了。   燕珺儿瞧见红着小脸从马车里出来的夏娆时,垂在袖子里的手微微收紧了几分,直到入了秦王府。   秦王府是曾经皇上还未登基时,先帝爷赐下来的宅子,传闻那时候先帝爷更属意年幼但更加聪明温厚的秦王登基,可不知为何,临死前,遗召上却成了如今皇上的名字。   所以这秦王宅子,当初先帝爷赐下来,本就是打算改做太子府的,比寻常的院子大了一倍不止。   夏娆见识过燕王妃留香园的精致,也见识过长公主府的大气和金府的辉煌,但秦王府如此的恢弘,她还真是第一次见。   秦王府直接分了东西两苑,仅仅东苑,就跟已经是富贵至极的燕王府一般大了,平素主子的日常都是在东苑。   而西苑则几乎没建什么屋子,从入口进去,依次便是看戏的园子,后面是一个比燕王府那个湖还要宽了五六倍的人工湖泊,湖中央有一道蜿蜒的廊桥连接两岸,湖面停泊着七八只小船,湖的另一头,还有人在打水秋千,高高的从水面荡起,洋溢着欢快的笑声,再往后去,便是各式精致的花园廊桥,亭台楼阁了。   燕王妃和燕王各自都被请了去说话,燕诀直接被秦王的人请走了,夏娆本打算一个人找个凉亭躲着等回府,就见前头楼子溪朝自己招手跑了过来。   “夏姨娘……不对,是清平县君。”楼子溪瞧着她今儿的模样,满眼的赞叹:“我见过无数的美人,清平县君这般模样的,还真是第一次见。”   夏娆也知道她今儿倍儿美,方才来时那一道道落在她身上各异的目光她就知道了。   “楼小姐还是直接称我夏姨娘吧。”夏娆笑道。   “我叫你夏姐姐吧。”楼子溪小脸绯红:“我以前就想这么称呼你,又怕给你招了麻烦,夏姐姐称呼我做溪儿便是。”   夏娆当然乐意,小姐姨娘的,总显得生分了。   两人一边说着上次楼子溪被楼敬带回去后那番堪称恐怖的保护,一边笑着往山坡上的凉亭走,但走了没多远,夏娆就听到一阵羞辱的笑声传来。   “什么第一娘子,在这儿也不就是个陪爷喝酒的?你若说不乐意,那就滚开去。”   男声充满羞辱的说着。   这声音夏娆认得,昨儿才见过的皇后的弟弟,当今的小国舅许尧。   许尧说罢,他旁边一道年老些的笑声才传来,道:“小国舅不必如此生气,蒹葭娘子是京城里有名的才女,有几分傲气,不愿意陪我这年老朽木喝酒说话,也是寻常的。”   夏娆看过去,这才瞧见那人竟是个两鬓都已经花白了的老头,而一袭蓝色锦缎长衫坐在一侧的蒹葭面色清寒,胸前的衣襟似乎已经湿了,还有些凌乱,这还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原本一直伺候着她的侍女,这会儿正跪在地上,不仅衣襟散乱,脸上还有清晰的巴掌印。   “那人是谁?”夏娆问楼子溪。   “应该是卫国公府的国公爷。”楼子溪道。   夏娆听过这个卫国公府,听闻也是皇帝宠幸的一家,但这些年来,贪赃枉法,强抢民女,各处搜刮民脂民膏的荒唐事不知道办了多少了,皇帝却每次都只是轻飘飘的斥责几句。   是以这卫国公府的人在京城,除了不敢明目张胆的招惹燕诀以外,几乎是横着走的,只是这卫国公府的人都擅于交际,大小官员也都受过他的恩惠,这才没落得跟燕诀一样的奸佞名声。   想罢,许尧忽然起身,狠狠一脚踹在了地上那哭着的侍女身上,踹得她连连从台阶上滚下去,又吐出两口血来,才叱骂:“都是些贱货,都当了婊子了,还立什么牌坊?爷今儿警告你,你若是不好好给爷伺候着国公爷,小爷我今儿就把你扒光了扔到秦王府门口去!什么玩意儿,低贱的戏子罢了,也敢在爷们面前装清高?”   许尧的声音不小,他就是故意的,要让众人看来看看,他是怎么贬损这个京城有名的蒹葭娘子。   平素蒹葭背后靠着的事秦王,所以无人敢招惹,但今儿不同,今儿可是秦王亲自留了蒹葭来陪卫国公喝酒说话的。   附近的人都慢慢围了过来。   蒹葭静静的坐在原地,等到周围的人都满了,才站起了身来,朝卫国公行了礼,道:“国公爷要喝酒,蒹葭自当奉陪。但蒹葭不是青楼里的女子,国公爷要想脱了蒹葭的衣裳,蒹葭便只有一死以求清白。”   周围的人顿时唏嘘起来。   许尧脸色一青,就要来动手,倒是卫国公笑了笑,阴鸷的看着蒹葭,道:“蒹葭娘子这样说,岂非是陷我于不义?本国公也非急色之辈,不过是要娘子喝两杯水酒,娘子便如此大的气性,如此,还是本国公来给娘子赔罪吧。”   说着,这卫国公就给自己倒了满满一碗酒。   蒹葭美眸微寒,卫国公这酒哪里是他喝的,分明是给她倒的,而且她还不能拒绝,否则玉兰肯定得死在这里。   “是蒹葭鲁莽了,这杯酒,该蒹葭喝。”蒹葭说完,瞧着那一大碗酒,便要去端。   玉兰瞧见,捂着肚子忍着疼哭道:“娘子,您不能喝啊……”那么大一碗酒,娘子喝下去,肯定醉了。   玉兰刚喊完,许尧便阴沉着脸,上前对着她的肚子又是一脚踢了下去。   玉兰疼得几乎要晕过去了,许尧才啐了口,丝毫不在意周围人的眼色的从地上抓了一把泥,故意洒在了蒹葭的酒碗里,冷笑:“还不赶紧喝?”   蒹葭神色未变,冷静的看着碗里的泥土,便要喝下去,却在这瞬间,许尧忽然尖叫一声,蒹葭就见他额头都被人砸破了,那带血的巴掌大的石头也滚落在了她脚边。   “是谁,谁敢砸爷,给爷滚出来!”许尧捂着额头怒极大喊。   假山里的夏娆自己拍干净了手里的泥,整整衣衫,从另一条路出去了,至于楼子溪嘛,自然是去找能治许尧的人去了。   夏娆从人群的另一头出来的时候,就只看着卫国公,道:“呀,这位大人今儿可是喝酒了?”   一听夏娆的声音,许尧就皱紧了眉头,然而卫国公却是看痴了,这样娇而不媚的小娘子,这娇滴滴的眼眸和好听的声音,怕是要把他的魂儿都勾走了。   “你是……”   “她是夏娆,把燕王府搅得鸡飞狗跳的那个妾!”许尧冷哼。   卫国公一听是燕诀的人,眼睛眯了眯,冷静了不少:“原来是夏姨娘,不过燕世子不在这里,我们这里还有事……”   “我不是来找世子爷的,我是来看你的,这位大人,你太阳穴处已经长出红色的斑点,可见体内湿毒深重,您的舌苔应该泛白厚重,且总是左边头痛,尤其是晚上时,甚至会痛醒,对吧。”夏娆认真的看着他道。   周围的人听着,都开始议论起来,夏娆的医术现在在京城是小有盛名的,前些日子更是治好了连太医都束手无策的宸皇贵妃,如今听她这样说,众人都有些激动,想看看她说的是不是真的。   “国公爷,你别听她胡说,一个女子,能认识几个字?”许尧讽刺。   “国公爷不信便罢,我还要去找世子爷呢,就不陪诸位了。”夏娆从始至终看都没看蒹葭一眼,转身便要走。   卫国公却是迟疑了一下,问她:“夏姨娘是觉得我喝了酒有何不妥吗?”   夏娆脚步停了停,看向许尧。   卫国公笑笑:“既是我的病,你尽管说就是。”   许尧脸色微青。   夏娆这才道:“这湿毒原本也没什么大碍,吃半个月药也就好了,可偏生最受不得风吹,若是吹久了,轻则偏瘫,重则致命。方才我问国公爷是不是喝了酒,就是担心,若是酒后吹风,这病情还要加重,怕是不出半日,就要致命,这才出言提醒……”   夏娆话未说完,在场的人都纷纷震惊的朝卫国公看来。   有些想讨好卫国公的,连忙道:“国公爷,夏姨娘的医术是有目共睹的,她最擅长疑难杂症,您要不还是先回府吧。”   “是啊,国公爷,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再说了,前阵子宸皇贵妃那毒……”   众人七嘴八舌的,卫国公原本存着几分怀疑,现在都已是深信了,况且夏娆的小神医之名,他也早就听人说过。   “正好本国公今儿也喝多了,既然夏姨娘如此说,那我就干脆回府休息去。”卫国公哈哈笑着就要走,哪里还管什么蒹葭娘子?   许尧被人砸了一砖头,却不肯咽下这口气,道:“国公爷,你休得听这妖女胡说八道……”   “小国舅,我是真的喝多了,今儿就不陪你了。”卫国公抬手摸着太阳穴处那微微凸起的几粒疙瘩,心里更是紧张,也不管许尧再说什么,提步就走了。   许尧无法,扭头就要找夏娆算账,但回过头,夏娆就不见人影儿了,连着蒹葭和方才那个小丫鬟也不见了。   许尧气急:“世上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咳咳——!”   许尧气得骂完,一道故意的咳嗽就传了来。   许尧回头,瞧见来人,立即傻了,怎么是她来了!   这厢,夏娆刚让阿蛮抱着玉兰,拉着蒹葭在一处假山洞里藏起来,才问蒹葭道:“娘子怎么在这儿?”   “没想到你也来了。”蒹葭淡淡笑着。   “可是秦王胁迫了娘子?”夏娆认识的蒹葭,是个清高自持的女子,绝不会甘心跟卫国公那等没涵养的老货虚与委蛇。   蒹葭闻言,眼神略闪了闪,才看向夏娆,道:“我若说我都是自愿的呢。”   夏娆沉默。   蒹葭确定玉兰没有性命之忧后,才跟夏娆道:“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你替我带着玉兰出府去吧,世子爷那处,我会去告诉他的。”   蒹葭说完,刚出去,就见许尧已经和七八个下人一起在外等着了,而许尧的眼睛,直接就落在了里头站着的夏娆身上。 第74章 是非的漩涡   夏娆不怕许尧,但此刻跟着许尧一道过来的雍容妇人,却叫她警惕,因为此人正是秦王的王妃。   这位王妃可不似一般女子般,都是仗着娘家的势力,这位秦王妃靠的全是自己手下亲自带出来的几十万的兵!   她当年跟随其父上马打仗,功名赫赫,是先帝爷盛赞的巾帼不让须眉,但也是出了名的暴烈性子,只有在秦王面前,她才会露出女儿家的贤淑之态。   “民女参见王妃。”蒹葭垂眸,朝着秦王妃行礼,但她刚屈膝,秦王妃便狠狠一个巴掌打在了她脸上。   夏娆立即走出来,秦王妃却也冷冷看向了她:“你就是夏姨娘?”   夏娆行礼:“妾身夏娆,见过……”   “不必多礼了,既是燕世子的人,你便退下吧,接下来的事,不必你操心了。”秦王妃冷淡说完,就只看着蒹葭,沉声道:“你随我来。”   蒹葭没有半点委屈的模样,柔顺应下,只等秦王妃转了声身,才回头跟夏娆道:“你想法子早些离开,我的事你不必担心,迟早,我还要去找你的。”   夏娆看她娇嫩的脸被打得微微红肿,竟还能笑得出来,眉心微拧:“娘子与秦王妃有什么过节吗?”   “你既已嫁人,你说呢?”蒹葭微笑。女人之间天生的矛盾,不就是争宠么。   “那我去寻秦王殿下。”夏娆一见秦王妃这杀气汹汹的样子,就知道蒹葭跟过去肯定凶多吉少,但却被蒹葭拦住了。   蒹葭看着她,语气带着些她自己都未察觉的凄凉:“我既然早已做了决定,这些都是我必要承受的,秦王殿下很尊重王妃,我不希望他因为我的事,而与王妃生了嫌隙。”   说完,蒹葭轻轻摸了摸夏娆的头,笑:“你还是个小姑娘,保护自己要紧。”   夏娆听得心凉,什么不愿意秦王与王妃生了嫌隙,秦王都让她出来任由卫国公那腌臜老头和许尧这样的毛头小子羞辱了,说明秦王根本就没把她放在心上,有可能一直在京城留着蒹葭,也只是把她当棋子而已!   蒹葭离去,玉兰便忍不住抽噎了起来。   方才在秦王妃身边如同捆嘴鸭子的许尧,终于舒了口气,讽刺看着夏娆,道:“都是一群只知道以色侍人的低贱之人,若是她死在秦王妃手里,算是便宜她了。”   玉兰气不过:“我家娘子才不会死,秦王殿下那般疼爱我家娘子……”   “秦王殿下若是真的疼爱她,会叫她来陪国公爷喝酒?”许尧直接戳破玉兰的幻想。   玉兰怔住,许尧就喜欢看女人痛苦绝望又脆弱的样子,他讽刺的勾着嘴角负着手就要往山洞里去,夏娆却忽然往他跟前一站。   许尧眯起眼睛盯着她:“夏姨娘,你是当真要与我过不去是怎么着?我方才还怀疑,暗中砸了我的人,就是你……”   “妾身怎么敢跟许公子过不去,妾身只是提醒许公子,世子爷就在前头,你敢动我一根手指头,我就敢告诉世子爷你轻薄于我。”   “你无耻!”   “彼此彼此。”夏娆冷冷对上他的目光。   许尧虽仗着背后有一个皇后姐姐,但他们许家自从出了这个皇后以后,就逐渐没落了,到如今,他连一分实权都握不到手里,是绝不敢明面上跟燕诀过不去的。   许尧被夏娆气得够呛,回头瞧了瞧,果真瞧见几个人影从廊桥那边过来了,这才狠狠瞪了眼夏娆:“咱们走着瞧。”   等许尧走后,那廊上的人才露出脸来,那根本不是燕诀,而是带着人往这儿找来的楼子溪。   楼子溪原本是去找尚书令谢夫人去了,等找了谢夫人,却发现许尧已经被秦王妃带走,这才急急忙忙独自赶了来。   “夏姐姐,你们见过秦王妃了吗?”楼子溪瞧见奄奄一息哭得可怜的玉兰,怜惜不已。   “见过了,子溪,我要先送玉兰离开。”夏娆道。   楼子溪点头:“我与你一起出去。”说着,就让小贝帮着阿蛮一起扶着玉兰往秦王府外去了。   而离这儿不远处的一丛竹子后头,闻讯而来的燕诀看着夏娆离开,吩咐身侧澜沧:“去查查姨娘与蒹葭娘子的关系。”   “是。”澜沧说罢,问燕诀:“那这位蒹葭娘子,爷觉得可要救?”   “她早有为秦王牺牲的觉悟,倒是娆儿太过心软了。”燕诀说罢,转身便往秦王处而去了。   夏娆顺利将玉兰送走后,才问了问楼子溪关于秦王妃的事。   因为楼敬也是将军,楼子溪倒是知道不少:“听爹爹说过,秦王妃是一位十分悍妒的女人,秦王殿下这么多年来,身边几乎没有姨娘,秦王殿下膝下唯一一个子嗣,还是当年秦王身边的侍女所生,不过生下小郡王不久,秦王妃便以私通的罪名,当众斩杀了那侍女。”   说着,楼子溪语气微微软了些。   “秦王殿下似乎因此而疏远了秦王妃好长一段时间,后来秦王妃有所收敛,这才重归于好,但这么多年过去,秦王殿下身边也无其他女人,那位小郡王听闻也一直是扔给奶娘在照顾。”   夏娆越听,越是心惊胆战。   直到身后一道人影悄然靠近,浅笑道:“你们想救人吗?”   夏娆瞧见来人,意外了一下:“小郡王不是逃了吗?”   “这里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何须用上一个‘逃’字?”云染仿佛没有听到她们方才的话般,嘴角勾起,只情意浓浓的望着一侧的楼子溪,道:“况且溪儿都在此处了,我自然也要过来。”   楼子溪脸色羞红,撇过小脸去,心里非但没有半分生气,反而生出几分怜悯,原来他便是那个可怜的小郡王。   “溪儿,你放心,我的心不会因为我的身份而改变。”云染含情脉脉的说着。   楼子溪听着他露骨的话,羞得咬牙瞪他,云染却只笑盈盈的受着,才转着手里的长笛,回头跟夏娆道:“我们去救人吧,再不去,可就迟了。”说罢,他便负手往前去了。   楼子溪看了看夏娆,夏娆点点头,二人这才跟着他一道而去。   凌北墨就站在不远处的廊桥上,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嘴角勾起,他觉得云染跟他是一样的人,可他觉得他跟云染最大的不同,便是他起码敢付出自己的真心。   “这个小郡王,就是秦王最大的软肋。”杨忠在一侧道。   “皇叔不会留给自己软肋的。”凌北墨淡漠一笑:“舅舅难道猜不到皇叔此番入京的目的吗?他若是真的有软肋,也一定会藏在最安全的地方。”   “殿下慧眼如炬,倒是我狭隘了。不过秦王已有拉拢燕诀之意,若是燕诀暗中倒戈秦王,殿下岂非可以一举同时除去这二人?”杨忠问。   “若是燕诀这般好对付,他也不会活到今日了。”凌北墨瞧着夏娆那抹绯红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转角,才终于露出几分温柔:“但毫无破绽的燕世子,如今已经一步一步走向深渊,与其杀了他,我倒是更想看他是如何在跌入深渊之时挣扎的。”   杨忠感受到凌北墨身上那股森寒的戾气,背脊都窜起了一股寒气。   都说燕诀此人阴险狡诈,可世上无人知晓,十三皇子的抱负与野心,也一样的强大,这也是为何他会甘愿冒着放弃杨家几代人荣耀的风险,来扶持他的原因。   夏娆跟着云染熟门熟路的穿过一个院子,到了院子东边的地方,云染才指了指附近高高的院墙。   “我们先从这儿看看情况,秦王妃擅武,我可以靠近,但你们却是靠近不得。”云染道。   夏娆会意,踩着菱花窗,便趴上了墙头。   而这厢,云染竟然直接揽着楼子溪一跃而上,稳稳的站在了围墙上。   楼子溪不会功夫,站在这样高的地方,吓得不得不紧紧抓着他的衣襟,又羞又恼:“你快放我下去。”   “溪儿放心,你尽管抱着我,我不会碰你的,你就当我是根木头好了。”云染摊开手,一脸正人君子的道。   “哪有你这样的木头。”楼子溪娇嗔着瞪他。   云染温柔一笑:“溪儿是不是怕一不小心,就会爱上我,所以才不敢接近我?”   “你诨说什么。”楼子溪羞得咬着牙要转身,脚下刚好踩到一块松动的瓦片,人直直往后仰着倒了下去。   却说时迟那时快,云染径直揽着她的腰,就将吓坏的她径直拉了回来,紧紧抱在了怀里。   夏娆瞧见云染这番操作,立即朝楼子溪道:“子溪,你不必盯着,下来在一侧等我便好。”   “好。”   楼子溪回过神来,小脸绯红着挣扎了一下,云染才松开手,将她抱着放了下来。   “小郡王。”   云染还要说什么,夏娆却是叫住了他。   云染将楼子溪放下,手收回来时,却故意碰了下她的耳垂,才转头走过来望着夏娆道:“夏姨娘还是不相信我?”   夏娆只是目光凝重的跟他道:“小郡王流连花丛阅人无数,但子溪与你以前接触过的女子都不同,我希望你不要伤害她。”   云染不以为意,跃身坐在她趴着的墙边,笑盈盈的看着她道:“你的担心是多余的,溪儿对我来说,也是特别的存在。”尤其是她方才提起素未谋面的小郡王时,不似旁人那般的嘲讽和自鸣得意的高高在上,而是那样温柔而小心的怜惜。   夏娆微微皱眉。   正想着,前头院子里就传来了动静。   夏娆立即看去,没看到旁人,却看到了从秦王妃院子里出来的燕诀,而燕诀身后由澜沧抱着的,正是脸颊被打得红肿,身上衣襟都带着些带血鞭痕的蒹葭。   “没想到是燕世子英雄救美,还真是难得一见。”云染幽幽道。   夏娆瞧见神色淡淡的燕诀,她敢肯定燕诀以前跟蒹葭没有交集,且燕诀也不是见色起意的人。   “我们去看看。”说着,夏娆便跳下了院墙,提着裙角拉着楼子溪飞快的走了。   云染也跳下了院墙打算离开,秦王身边的人却在此时过来了。   “小郡王,王爷要见您。”   “我与他没什么好说的。”云染看着来人,脸上的笑意陡然散去,径直飞身走了。   护卫没去追,而是转身朝一侧的小角门看去,含着温润笑意的秦王正站在那儿。   “王爷,小郡王似乎还未放下当初王妃杀了他生母这件事。”护卫道。   “放不下也是正常。”秦王看着云染离开的方向,眼神深了几许:“等他成了家,他自然就能安定下来了。”   “王爷觉得今儿来的诸位小姐,可有能配得上咱们小郡王的?”   “楼子溪。”秦王笑着:“楼敬这么多年,深得皇兄信任,如今既然染儿对这位楼小姐有意,便迎娶她入府吧。”   “可是楼敬爱女如命,京城的勋贵公子都被他嫌弃个遍,他不一定会答应……”   “只要楼小姐答应,楼敬也一定会答应的。”秦王想着方才楼子溪看云染时,那般含羞带怯的模样,温雅一笑。   护卫应下,又问起蒹葭的事。   蒹葭本该是要去拉拢卫国公的,如今却被燕诀带走。   “王爷,蒹葭娘子今儿得罪了小国舅和卫国公,就让她这样离开吗?”护卫问。   秦王转身往回走,也无生气之意,只带着几分怜惜的道:“就让蒹葭歇歇吧,她跟随本王这么多年,无名无分,本王刚回来,便要她做这样的事,有些为难她了。”   护卫笑笑,反正不管怎么样,蒹葭一定还会回到王爷身边来的。   此时的蒹葭刚被澜沧抱上马车,但她浑身的血,把澜沧的衣裳都染红了。   蒹葭看着赶来的夏娆,和站在不远处神色淡漠的燕诀,眼睫微动,笑道:“想不到传闻最是无情冷漠的世子爷,居然会为了你做到这般地步。”   夏娆心绪也有些复杂,只瞧着她这浑身的伤口,道:“娘子并非贪慕权势之人,不如此趁此机会离开京城一段时间,避开秦王妃的锋芒也好。”   “我不想离开王爷。”蒹葭自嘲的一笑,拉着夏娆,俯身轻轻的道:“你一定要告诉世子爷,要万分小心秦王爷。”   午后微热的风卷起,夏娆瞧着蒹葭含着泪的眼睛,手却觉得微冷。   蒹葭的意思是,秦王是打算拉着燕诀跟他一起谋反吗?   但历史上,争权夺位的叛逆者,大多都是下场凄惨,其党羽自然也不必说。   直到蒹葭的马车离开了,夏娆才回头看着站在台阶上长身玉立的燕诀。   他的脸色还是那样冷淡着,可曾经那双阴鸷的眼眸,此刻望着自己,却带着温度。   “世子爷,王爷请您和夏姨娘一道去主院用膳。”王府内有人出来。   燕诀瞧见夏娆那双带着些不忍的眼神,不解,但也没深想,只吩咐夏娆随他一道入府,就转身走了。   “夏姐姐,你没事吧?”楼子溪都察觉出了夏娆此刻的异常。   “没事。”夏娆回过神来,心里却有些空落落的。   她看得出来燕诀有野心,可她还能管他这么多吗?她已经打定主意要离开了,她若是要去劝他,他也不会听她的吧。   “子溪,你觉得小郡王怎么样?”夏娆问楼子溪。   楼子溪一提起云染,便羞涩起来,低着头绞着手里的帕子。   夏娆看她这个样子,还是郑重的提醒了她一句:“云染或许并非你的良人。”   “夏姐姐所言,我知道。”楼子溪紧抿着唇角,抬起头看着她,明媚的一笑:“可人总会改变的,对吗?就像世子爷为了夏姐姐,也改变了这么多,我觉得云染并非是坏人。”   夏娆瞧着她这般的模样,只能真心期盼,云染待楼子溪是真心,不会负了她。   去用膳时,楼敬和楼子溪也在邀请之列。   秦王和秦王妃坐在上首,凌北墨和燕王分别坐在两侧,夏娆安静的跟在燕诀身侧,是以今儿席上最惹眼的,就只剩下一身清冷的燕珺儿了。   秦王饮酒时,看了看气质若幽兰的燕珺儿,又看了看眼睛一笑就让人喜欢的夏娆,笑意微深。   吃罢午膳,众人已是带着些困倦,秦王也不强留众人,只是在宴席散去之时,特意问了问楼敬:“敢问楼将军的爱女,如今可许配了人家?”   秦王这一问,在场的人就都齐刷刷朝楼子溪看了去。   夏娆暗自皱眉。   “本王劣子如今还未婚配,不知楼将军能否看得上。”秦王笑问。   秦王当众提亲,任谁也不敢拒绝。   但楼敬不是一般人,且不说他根本不了解所谓的小郡王,单凭秦王府的这滩浑水,他也不想让楼子溪来趟。   “多谢王爷美意,但下官女儿年纪尚小,还不急着许配人家。时辰不早了,下官就不多打搅了。”说着,就直接带着楼子溪走了。   楼敬这般不给面子,旁人都忍不住替他捏把汗,秦王反而只是一笑。   从秦王府出来时,凌北墨叫住了燕诀。   “听闻皇祖母过段时间就要回京了,想必皇祖母会对夏姨娘十分感兴趣,到时候世子爷若是要送她入宫,不妨先与我说一声,多少我也能在宫里有所照应。”凌北墨望着燕诀,已不似之前那般的将喜欢夏娆的心掩藏了,而是明明白白的告诉燕诀,他要定了夏娆!   凌北墨说完,便看向了夏娆。   夏娆看着他,手却被燕诀牵住了。   “殿下若是得闲,也该多多侍奉皇上跟前。听闻皇上已有立储之意,不知殿下可有心争上一争?”燕诀眸色微寒的睨着他说罢,就带着夏娆走了。   凌北墨嘴角勾起,那个位置他当然要,但夏娆,他也要!   回王府的马车上,燕诀都在闭目想着什么。   夏娆没有打扰他,只是理着心里复杂的情绪,直到马车停下。   夏娆掀开车帘,发现这儿不是燕王府,而是到了别院,她回头看燕诀,燕诀这才解释道:“有人想见你,随我来。”   说这话时,他的周身都溢着丝寒气。   夏娆想起青云背后那个神神秘秘的主子,想着燕诀迟迟留着青云不除的原因,迟疑了一下:“爷,妾身是不是给你添了许多麻烦?”   “嗯。”燕诀冷淡应了声,才看着她,道:“所以你老实在我身边呆着,在我身边,任你惹多少麻烦,都没关系。”   夏娆心中微动。   跟着他一路进了别院,从侧边的抄手游廊一直往前,夏娆脑海里回荡的都是他方才的这句话,一直到感觉到燕诀身上的寒气加重了,才抬起了头来。   这儿的院门虚掩着,春光将树荫婆娑投在白色的墙上,树下,隐约可见一个坐在轮椅上穿着黑裙带着面纱的女子背影,而青云正站在她身边。   澜沧上前推开木门,燕诀这才走了进去。   那女子却头也没回,轻声着道:“诀儿,让我与她单独说会儿话吧。”   “母亲直说便是。”燕诀语气决绝的道。   夏娆听燕诀直呼她为母亲,才忍不住看了看燕诀。青云的存在,分明是监视加控制,这些肯定全都是燕诀生母授意的,但她为何要如此监视自己的儿子?   越姬闻言,不断抚摸着怀中黑猫的手微微停了下,才抬起头微笑起来:“诀儿当真动了真心了,母亲不是告诫过你,这世上最不可信的,就是女人吗?”   “母亲只是为了说这句话吗?”燕诀冷淡问她。   越姬微笑,慢慢转着轮椅转过了身来,那只仿佛被烈火吞噬过的左眼静静的看着夏娆,道:“母亲只是心疼你,我的诀儿,女子是这世上最狡猾的动物,她们不仅会欺骗你,还会将你拥有的一切都夺走。”   夏娆看着她狰狞的左脸,和仿若仙子一般完美的右脸,手心紧紧攥了起来。   越姬只是打量了她,见她眼底只是略有些震惊,这才轻笑起来:“果真有一副绝好的皮囊,你叫夏娆是吗?”   夏娆屈膝行礼。   越姬瞧着她,道:“你留在我的诀儿身边,一定很爱他吧。”   夏娆眉心微紧:“妾身……”   “她只需要留在我身边即可。”燕诀打断夏娆的话。   越姬闻言,神色顿了顿,笑看着燕诀:“我最是骄傲的儿子,如今面对这个女子,竟不自信了吗?你不信她爱你。”   燕诀的神色丝毫未变:“她爱不爱我,都是我的人,这辈子都改变不了。”   越姬笑意渐深,目光只直直凝望着夏娆:“今儿叫你来,是要你替我去办一件对逆来说十分简单,对我和诀儿也十分有利的事情。”   夏娆隐隐觉得自己好似已经被卷入到了更大的是非里。   越姬笑意越深,周身的杀气便也越重,她见夏娆意识到了什么,才幽幽的笑道:“听闻你医术十分了得,十三皇子也十分喜欢你,凭他这份喜欢,凭你出神入化的医术,要你悄无声息的杀了他,应该很容易吧。” 第75章 所谓亲人   空气凝滞起来。   夏娆看着越姬满是凉意却笑望着自己的眼睛,心慢慢跌入了谷底。   她不可能杀凌北墨的,且不说凌北墨与她无仇,单凭凌北墨屡次救她于危难,她也不可能杀他。   “怎么不说话了?”越姬问她:“该不会你心底一直喜欢的,是十三皇子吧。”   “自然不是。”   “不是?”越姬微笑:“我也是女人,女人最懂女人的心思,我就说我这个儿子有什么值得你看得上的,原来你心里当真藏着别的男人。十三皇子很好吧,出身尊贵,又生的俊朗,听青云说,他待你更是一心一意。”   夏娆不知道为何越姬要在燕诀面前说这样的话,分明燕诀是她的亲生儿子。   燕诀眸光敛了一下,要开口,就听夏娆冷冷盯着越姬道。   “夫人根本不懂我的心思,就不必以己度人了。世子爷和十三殿下,各有各的优秀,但妾身知道什么是三从四德,妾身既跟着爷,心底就不会有其他人。妾身不会去杀人的,十三殿下待我有救命之恩,恩将仇报的事我不会做。”夏娆说完,便抓住了燕诀的手,道:“爷,妾身帮不了你,甘愿受罚。”   燕诀看她这会儿倒是知道认怂了,方才训斥人的时候,怎么不见半点怯?   越姬还是头一次被个小辈这样训斥,她只是稍稍怔了下,便笑出了声来,抚摸着怀里的黑猫,笑道:“你原来是这样的性子,难怪能入得了诀儿的眼,物以类聚,你们是一样的异类,才能躲在一个角落取暖吧。”   夏娆当真觉得这个当娘的有毛病,这样贬损自己的儿子。   “夫人果真慧眼如炬。”夏娆看着越姬,冷冷道:“难怪夫人孤家寡人了。”   越姬眼神微寒。   青云身上也冒出丝杀起来:“夏姨娘,注意你的态度!”   “你才要注意态度!你是什么人,敢与我如此说话?”夏娆直接问青云。   青云语塞,看向燕诀。   可这一次,燕诀也没有出声。   越姬看着怀里的黑猫,紧绷的脸慢慢松懈下来,那烧伤的左脸上那几乎浑浊的眼珠子一转,幽幽盯着夏娆,微笑:“看来夏姨娘是不肯听话了。诀儿,不肯听话又见过我的棋子该怎么处置,你应该很熟悉了吧,毕竟你从十岁开始,就替我处置这样的人了,手起刀落割下她这颗漂亮的头颅来,就不需要为娘教你了吧。”   夏娆心中紧了紧,十岁?燕诀才十岁,越姬就叫他杀人了吗?   但夏娆相信燕诀不会杀了自己,正是有这份相信,方才她才敢说出这番话来。   “母亲乏了,该回去休息了,我就不多打搅了。”   燕诀望着越姬冷淡说完,径直牵着夏娆的手便走了。   越姬没有喊他,只握紧了手心,等燕诀离开后,她才阴冷一笑,扶抚摸着怀里的黑猫,跟青云道:“你说的没错,诀儿已经有软肋了,还是根不听话的反骨。”   青云其实有些舍不得夏娆死,他跟着燕诀这么多年,一路看着他受了多少的苦,才走到今天的。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夏姨娘能稍微打开他的心扉,他不敢相信夏娆死后,燕诀会变成什么样。   “夫人。”   “你想替她求情?”越姬幽幽的问。   青云皱眉:“我只是觉得留着她可能以后有用,而且她医术高超,说不定夫人您的腿……”   越姬只听到‘腿’这个字,便狠狠将怀里的猫掀了出去。   黑猫龇着牙尖利的叫了声,才一溜烟消失在了转角,青云的神经也在此刻紧紧绷了起来。   越姬这才微微一笑,望着他道:“我乏了,送我回去吧。”   青云再不敢说半句话,小心的送她走了。   夏娆跟着燕诀一路出来,发现他都是阴鸷着脸阴沉沉的样子,试探着道:“爷,您是不是生气了?”   “嗯。”   “那妾身下次再不来见夫人了吧,省得惹您和夫人都生气。”夏娆道。   燕诀听着她这机灵的话,就忍不住抬手在她头上狠狠敲了一下,疼得夏娆眼泪都快出来了,他才道:“你是不是不知道什么叫做卑躬屈膝?”   “妾身觉得爷不需要卑躬屈膝。爷这么优秀,夫人虽是您的生母,可她也不能这样贬损您,妾身觉得爷最棒了!”夏娆痕迹明显的拍着马屁。   但燕诀很受用。   燕诀瞧着她,不等她回过神来,便将她紧紧拥在了怀里。   夏娆闷得难受,努力往上蹭了蹭,才听他道:“下次再胡闹,我便将你的头拧下来。”   夏娆噎住,这种情意绵绵的时刻,你居然不说情话?   回燕王府的马车上,燕诀的情绪没什么太多变化,但夏娆明显感觉到,他没那么冷冰冰的了。   到了王府后,天色已经渐渐黑了下来。   燕诀也没有直接去书房,而是直接回了清晖园,到了夏娆的房间。   “爷,可要准备晚膳?”迎春战战兢兢的问。   “不用。”燕诀说完,大手一挥,门边关上了,因为他早有了可口的晚餐。   迎春依旧红着脸站在门外头,听到里面时不时传出来的声音,眼皮都不敢抬。   澜沧嘿嘿的笑,打算逗逗迎春,但一看到斜睨着他随时准备夸他年过花甲的阿蛮,又忍了下来,只问道:“你们猜姨娘什么时候能怀上孩子?”   迎春结结巴巴的说不出话。   阿蛮却飞快的皱了下眉,她想,姨娘可能永远也不会怀上世子的孩子吧。   但她这抹不自觉的异色,却叫澜沧收在了眼底。   约莫过了半个多时辰,屋子里才传来话,要迎春伺候沐浴的热水进去。   迎春进去没一会儿,又逃也似的跑出来了,脸红的仿佛要滴血,澜沧一瞧,就笑弯了眼睛。   “谁?”   正想着,澜沧忽然察觉到院外好似有人,他飞快的掠身而去,翻过围墙,却看到了独自靠在墙边的燕珺儿了。   “是四小姐。”澜沧赶忙行礼。   “我只是出来走走。”燕珺儿说了声,又道:“三哥歇下了吗?”   澜沧不知怎么跟未出阁的燕珺儿说这些,只问她:“四小姐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儿吗?”   燕珺儿沉默下来,说要紧,可能对于燕诀来说也不那么要紧。   “罢了。”燕珺儿说完,侍女已经找了过来,道:“四小姐,王妃已经等了您好一会儿了。”   “嗯。”燕珺儿清冷冷的应下,又回头看了眼,才提步走了。   澜沧看她奇奇怪怪的,想了想,暗中跟了上去。   燕珺儿一路到了燕王妃的房间里,澜沧便在屋顶掀了块小瓦片往下看。   燕王妃气色不错,已经不是今儿一早去秦王府时那样的难看了,瞧见燕珺儿来,便笑道:“秦王殿下能看上你,是你的福气。而且有秦王殿下帮忙,一定能请来那位不出世的神医,到时候你大哥就有救了。”   “母亲不觉得我嫁去秦王府做侧妃,有损王府的颜面吗?”燕珺儿轻柔的问她。   “怎么会,燕王府虽也是王爵,可只是皇上封赏的异姓王,无封地无拥军,但秦王殿下不同,秦王不但拥有近乎北燕三分之一的封地,还有数十万雄兵,更是皇室嫡传的血脉。你若是能嫁给秦王殿下,是我们王府的荣耀。”燕王妃一心只想着秦王的势力,因为秦王一定能请来神医救她的儿子。   燕珺儿看着她兴奋的模样,问她:“可秦王妃悍妒,秦王这么多年娶回去的妾室,没有一个能活过三年,就连生了小郡王的姨娘,也被秦王妃当众斩杀。”   “那是她们无用,母妃相信你,你是太后亲自调教出来的,你如今年轻貌美,难道还怕斗不过一个年老色衰的秦王妃吗?秦王妃虽然掌着兵不错,但咱们燕王府也一样手握大军。”燕王妃安慰道。   “母妃觉得父王会同意吗?秦王的年纪,跟父王差不了几岁……”   “你是不是不想嫁?”燕王妃的脸色一下子冷淡了下来。   燕珺儿沉默看她。   燕王妃见她果真不想嫁,面色更寒:“你是不是看上了谁?”   燕珺儿手心微紧,她心底的秘密,她许是到死,也不会告诉燕王妃。   可燕王妃却怒了,她沉沉盯着燕珺儿道:“不管你看上谁,都没用了,我明日就会跟你父王说,让他答应这桩婚事,你嫁给秦王,是最好的归宿。母妃这都是为了你和你大哥好,你总不希望看着你大哥就这么死了吧。”   “父王不会同意的。”   “他必须同意,你只说你已经爱上了秦王,已经委身于他了。”燕王妃生气的道。   燕珺儿眼眶微微湿润,浅笑而温柔的看着她认真的说着要自己自毁名节的话,轻轻开口:“在母妃眼里,珺儿始终都只是用来治好大哥的筹码,对吗?”   燕王妃看着她这般,只觉得有种谎言被戳破的羞愤,气得上前便狠狠一个巴掌打在了她脸上,才道:“你竟说这样的混账话,莫不是真以为跟在太后身边几年,就可以连我这个母妃的话都不听了?你自小就是如此,喜欢自作聪明,自以为是,你以为你是谁?若你不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你什么都不是!”   秦妈妈在一侧都觉得燕王妃说得太狠了,说到底,燕珺儿在她面前一直是百依百顺的,如今正值芳华,不想嫁一个年纪跟自己父亲一样大的男人,也是情有可原。   “四小姐,天色不早了,您不如早些回去歇着吧,别让王妃气坏了身子。”秦妈妈上前道。   燕王妃这才哼了一声。   燕珺儿挨了这一巴掌后,眼底方才还有的泪,这会儿全都消失了,整个人又变得清清冷冷的。   她转身离开后,燕王妃还在跟嘟囔着:“当真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若不是我肚子里爬出来的,早让她死了算了。”   燕珺儿眼眸微闪,眼泪面无表情的落下。   澜沧看到这一切,同情的看了眼燕珺儿的背影,才回清晖园去了。   到了后半夜时,忽然卷起了一阵大风,电闪雷鸣间,春雨便淅淅沥沥的落了下来。   夏娆实在是累坏了,在燕诀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就沉沉睡了过去,只朦胧听到雨滴落在窗台上,滴答滴答的声响。   第二天醒来,夏娆就听人说,燕珺儿昨夜急发了高烧,到现在还高热未退。   燕诀用早膳时,澜沧也没避讳夏娆,将昨晚听到的事说了。   “父王可同意了?”燕诀问。   “还没,听说今儿一早王爷便又发了一通脾气,让燕王妃很是难堪,但燕王妃若是坚持的话,只怕四小姐最终也会答应。”澜沧道。   燕诀知道燕王妃一心要救大公子燕萧,但传说中那位搅起江湖风云的神医早就不知所踪十多年了,他也曾派出数人去找过,但根本杳无音信,民间一度有流言传出,说这位神医只怕早就死了。   用罢早膳,燕诀嘱咐夏娆不要卷进这些事里,就出门去见燕王了。   等燕诀走了,阿蛮才敢端着悄悄煎好的避子汤来给了夏娆。   给她之前,还道:“姨娘,这药您打算喝到什么时候?”   “怎么了?”夏娆自然的将药全部喝下,又捻了块蜜饯在嘴里,才化开那满嘴的苦涩。   “奴婢只是在想,您留在世子爷身边,未必不好。”阿蛮道。   夏娆笑看着她,起身将避子香囊带在身边,朝她道:“难得听你说出这样的话,你不是一直不喜欢爷吗?”   阿蛮囧了下,以前不喜欢燕诀,是觉得他恶名在外,一定跟狗皇帝是一路货色,可是相处久了,才发现他虽然狠,但却根本不是自己所想的那种奸佞,相反,他甚至比那些自诩正义的道貌岸然之辈好多了。   燕朗去探望燕珺儿了,夏娆难得安静,便多写了几张药膳方子出来,没有回答阿蛮的话。   不过刚过了午时,夏娆还没吃口热饭,就看到夏府看门的大栓子哆哆嗦嗦的跑来了。   “小姐,您快去救救老爷夫人吧,他们都被抓到大牢里去了。”   “抓去大牢?”夏娆心想,这是好事儿啊。   但她还是冷静的道:“好好说说,他们犯了什么事儿?”   大栓子也说不清,只说是她们卖出去的药材吃死了人不说,夏家手底下的人居然还称是听夏家的命令,将吃死了人的那一家准备入京伸冤的人全给活活打死了。   “府里的其他人呢?”夏娆听到这里,心才微微沉了下来。   “其他人都被抓起来了,小的今儿刚好肚子疼一直蹲在茅房里,这才躲过了一劫。”大栓子焦急着道。   夏娆其实相信京兆尹,他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的,而且夏康和刘氏若是真的做了这样的恶事,判他们个斩立决也不算亏待了他们。   但偏生大栓子都知道找到燕王府来,夏康这两口子肯定也会咬上燕王府以求自保。   “阿蛮,世子爷可在书房?”夏娆问。   “世子爷上午便出去了,王爷今儿倒是在府上。”阿蛮道。   夏娆想了想,便简单收拾了下,带着大栓子去见燕王了。   燕王正因为秦王想娶燕珺儿的事而心烦着,见夏娆来,神色也是沉沉的。   夏娆只将大栓子的话复述了一遍,才道:“妾身原本该去求王妃拿个主意的,但听闻王妃一早头疼的厉害,妾身不敢打搅,只能来麻烦王爷了。”   燕王听着她这鬼话,忍不住笑了声,才睨着她:“跟本王就不必耍那些小心思了,你就是不想去见王妃,对吧?”   “话不能这么说。”夏娆道。   燕王瞧着她这坦诚的这样,心情稍微了好些了,才道:“你放心,这事儿我让流疆去办,必不会让你父母出事……”   “妾身更加不是这个意思。”夏娆忙打断他的话。   燕王眯起眼睛睨着她,夏娆知道他肯定是不高兴了,这才道:“妾身是完全信任京兆尹大人的,所以这件事,妾身希望由京兆尹大人去查,不论结果如何,王府都不要插手。尤其是世子爷不能插手,妾身已经给他添了许多麻烦了,不想再让人捏着这个把柄,说他徇私枉法,纵人行凶。”   燕王越听,眉梢挑的越高。   “那你过来,是想要本王做什么?”   “妾身想去大牢见见夏家人。”夏娆道。   燕王琢磨了下,也猜不透夏娆的真正目的。一般来说,要是父母都被抓紧大牢了,就是不为父母安危着想,也会考虑自己的面子。   若是王府肯出手,那就说明了王府对她的重视,她却拒绝了,还说了些冠冕堂皇的话。   “行,你去吧。不过你到底是个女儿家,一个人去,难免招惹流言,本王让流疆陪你去。”燕王微笑。   夏娆瞧着他这满脸写着想看热闹的样子,也是哑然。   不过好歹能出府了,就是得想法子甩了流疆。   出府时,夏娆特意去叫了燕朗一起来。   燕朗见夏娆主动邀请他出府玩耍,开心极了。   燕朗骑着马跟在夏娆的马车边,见她掀起车窗帘子,便俯身凑过来问:“夏姨娘,咱们一会儿去玩什么啊。”   “小公子想玩什么?”夏娆笑问。   “小爷我玩什么都可以,斗蛐蛐儿逗鸟儿,投壶下棋荡水秋千,哪都行啊!”燕朗拍着胸脯豪气干云的道。   夏娆微微笑:“那赛马呢?”   燕朗嘿嘿的笑:“你莫不是想骑马了,可你的小母马也不在,要不我回府去给你牵来?”   夏娆瞥着一侧骑着马的流疆,笑盈盈道的压低了声音跟燕朗道:“不,我想看小公子跟流疆赛马。”   “流疆可不是会跟我玩的人。”燕朗道。   “我有个办法……”夏娆招呼了他过来,耳语几句。   燕朗听得眼睛亮晶晶的,朝夏娆自信的挑挑眉,就骑着马到流疆身边去了。   流疆发现她们两鬼鬼祟祟的时候,就已经在提防着了,瞧见燕朗靠近,流疆也只警惕道:“小公子,你怎么了?”   “流疆,我们来赛马吧。”燕朗笑道。   “属下不……”   流疆还没拒绝,燕朗就一个跃身跳在了他身后,紧紧箍住了他的腰,大喊了声‘驾’,流疆的马儿便飞奔起来。   夏娆瞧着,这才笑了笑,让车夫在一侧停了马车,她带着阿蛮就穿过前面的巷子,到不远处的评堂居去了。   蒹葭是评堂居身份最高的评书娘子,所以有独立的休息间。   玉兰领着夏娆过来时,蒹葭正对镜梳妆,她换了身朱红色的束袖长裙,乌黑的墨发挽在身后,一颦一笑都是带着书墨味道的清雅。   “我知你回来,没想到这么快。”蒹葭描好眉,从一侧妆奁匣子里取了一支精致的牡丹发簪来,簪在了夏娆的发髻上,才望着她笑道:“今儿便算是正是传道受业了,小徒儿,往后见着我,可要唤一声师父。”   夏娆看她眉眼间不见丝毫愁色,也干脆不去问她跟秦王之间那笔算不清的鸳鸯债了,只道:“那师父可想过自己当掌柜的挣银子?”   蒹葭笑弯了眼睛,捏着团扇轻轻拍了下她的脑袋,才道:“你需要多少银子,还想着自己做掌柜了。”   “几十万两吧。”夏娆微笑。   这话一出,玉兰先是愣了愣,蒹葭才笑看着夏娆,问她:“你要这么多银子作甚么?”   夏娆眼底幽幽的笑着道:“自然是为了用,有钱能使鬼推磨。”   蒹葭认真看着她,半晌,才浅浅的笑着,道:“当初你念那首浔阳江头夜送客的诗,我便知道你是个离经叛道的。不过我不需要银子,但我的小徒儿却似乎是缺人手了,需要为师帮忙。”   夏娆见她半点不曾想过离开秦王,心底暗自哀叹。   外间这会儿也来了人,恭恭敬敬的道:“娘子,该您唱了,今儿秦王殿下也来了。”   蒹葭抿唇而笑,回头跟夏娆道:“你且回去吧,你要的人,我迟些便叫人给你送上门去。至于秦王殿下,那是我的冤家,我怕是只有到死了,才会离开他。”   蒹葭笑看着她眼底的惋惜,轻轻抚了抚她的额头,这才越过她出去了。   丝竹之声响起,蒹葭悦耳的声音传来。   夏娆走到廊上朝下看去,蒹葭站在那舞台上,光艳照人,而儒雅的秦王殿下,则独自坐在二楼处离舞台不远的雅间里。   夏娆朝秦王看去,秦王也正好朝她看来。   秦王见她的那一刻,便朝她露出了温和的笑,只是那个笑容,带着让夏娆不适的感觉。   夏娆立即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他的目光,又看了看满眼幸福的蒹葭,转身离开了。   从评堂居到府衙门口,夏娆一直在想蒹葭到底是以什么心态,这样甘愿放弃自由,放弃尊严,甚至放弃自我来爱着秦王的,直到气喘吁吁的燕朗被脸不红气不喘的流疆,夹在胳膊底下带回来。   “你们来的正巧,我正要进去呢。”夏娆朝流疆一笑。   流疆瞧着她这样子,将燕朗扔在了一侧,才道:“今儿的事,属下一定会告诉王爷的。”   夏娆弯眼笑笑:“那就辛苦了。”说罢,就去牢里找她那作死的爹娘了。 第76章 直道相思了无益   大牢里,夏康将自己的外衫脱了下来铺在地上,让夏天真坐着。   听到外面有脚步声传来,又听到差役跟夏娆说话的声音,这才起了身走到牢门边,等着夏娆走过来,便责备道:“你怎么现在才来?”   夏娆瞧见他这嫌恶的样子,顿了顿:“父亲若是不想我来,我这就走了。”   说着,夏娆就要离开。   夏康知道她变了,再不是曾经那个唯唯诺诺的女儿了,黑沉着脸咬着牙,到底是软了语调:“我们是一家人,夏家如今遭罪,你面上也无光,世子爷也不见得好过。”   夏娆脚步微停,见他果真想扯上燕诀,嘴角浮起丝冷意,道:“父亲是不是觉得,夏家犯了事,就等同于世子爷犯了事?”   夏康轻轻哼道:“就算我们否认,外人也会这样以为。谁让你是世子爷身边最受宠的姨娘?”   夏天真跟着起身补充道:“爹爹的意思是,夏家虽然不想拖累姐姐,但事情已经发生了,只能请姐姐多帮忙了。”说着,又娇弱的咳嗽了几声,惹得夏康好不怜惜。   夏康看向夏娆,是强压了内心的不满,才开的口:“你今儿来了,就先将真儿接出去,其他的事儿,你让世子爷慢慢办就是。”   夏娆看她们还真以为燕王府非救他们不可,嘴角淡淡扬了起来。   “敢问父亲,那人是不是吃了你的药死的,那一家子是不是被你授意活活打死的?”夏娆问。   夏康见她居然问起这件事,脸色由尴尬变得铁青。   “父亲既然不出声,那我便当做是默认了。”   “你今儿来,到底是什么目的?”夏康寒声问。   夏天真看着夏娆这般模样,也觉得她别有所图,只道:“姐姐若是想要什么,尽管说罢,爹爹一定会满足你的,不过真儿求姐姐看在我们是一家人的份上,不要伤了爹爹的心。”   夏娆现在没空搭理夏天真,从袖子里抽出一张纸来,递给夏康。   夏康起初还疑惑了下,等看完这张纸,二话没说便将纸揉成了一团,羞愤而怨毒的盯着面前夏娆:“你想让我将宁宁交给你?夏娆,你若是不救夏家,你就等着他跟我一起死……”   “他不会死的,他还有长公主护着,但夏家有什么护着?”夏娆冷淡的笑看着他:“夏家什么都没有,你妄图咬上燕王府,我也能要燕王府大义灭亲。父亲好好想想清楚,你若是肯签下这个字,我立即就去找京兆尹,让他公事公办,谁杀了人谁受罚,保证不牵连无辜。”   一路跟来的流疆见夏娆居然如此的决绝,也有些惊讶。   燕朗就更不必说了,他还以为夏娆过来,是为了安抚夏家人的呢,没想到竟是这样一场谈判。   夏康气得脸色发青,看着这个分明半年前就能随意指使,可如今却反过来压他一头的女儿,说语气不自觉拔高了起来:“你这个不孝女!”   “孝女在半年前被推到水里时就淹死了。”夏娆凉凉扫了眼夏天真。   夏天真看着夏娆,眉心紧了紧:“姐姐,那是意外……”   “是不是意外,你我心里清楚,不过真儿妹妹,你若是不想在大牢里闷得发臭,就劝劝父亲。你们何时答应了,我何时便去找聂大人,若是迟了,可就回天乏术了。”夏娆说完,就毫不犹豫的提步走了。   牢里的烛火幽幽暗暗的,伴着经年积累的潮湿腐臭,巴掌大的老鼠随处可见。   夏康气得狠狠锤着牢门,夏天真却是咬紧了嘴唇。   她才不要在这里发臭!   夏娆踏上台阶离开前,回头看了眼,见夏天真已经在劝说夏康了,挑挑眉,好心情的出来。   到了牢外,燕朗才凑过来,问她:“夏姨娘,你当真不救他们啊?”   “不救。”夏娆大步往外走。   “可他们到底是你的……”   “有些人是不能称为亲人的。”夏娆前世就明白这个道理。   燕朗挠挠头,不解的看向流疆,流疆只是目光深了些,没说话。   等回到燕王府后,流疆就直接去燕王跟前回了话。   燕王听罢,也有些惊讶:“她竟如此威胁她父亲?”   “是的。”流疆想了想,还是没跟燕王说夏娆中间离开的事。   燕王听着听着,竟是笑出了声来:“这个夏姨娘,还真是个奇怪的。也罢,她说不必管,便不管,你寻人盯着,别叫有心人利用了就是。”   流疆这才应下了。   夏娆回到清晖园,就让阿蛮送了消息去柔福长公主府,提醒她不要管夏家的事,便安心等着夏康答应了。   但刚回府不多久,燕珺儿身边的侍女青青便来了。   青青刚进门,话也没说,就跪在了夏娆跟前,哽咽道:“夏姨娘,奴婢求您救救我家小姐,以前都是奴婢不好,您要怎么打骂奴婢都可以,只求您救救小姐。”   “四小姐不是仅染了风寒么?”夏娆以为府里的大夫治个头疼脑热的应该没问题。   “是,可是小姐一直高热不退,府里的大夫也说没法子。奴婢去求王妃请太医,但今儿太医不知怎么了,都不得空过来。”青青擦了擦眼泪,望着夏娆:“夏姨娘,奴婢求求您了。”   夏娆看了看青青,叫迎春去收拾了下,就跟着往燕珺儿的房间去了。   燕珺儿的院子比夏娆所想的更加幽静,满院子高高的树木,却不见多少鲜花,清冷的犹如燕珺儿的性子一般。   夏娆来时,燕王妃不在,说是不得空过来看一看燕珺儿。   “夏姨娘,这边。”青青掀开帘子,迎了夏娆进来,进了屋,夏娆才惊讶了下,这满屋子的书,里里外外的都摆满了,跟燕诀那三层楼全是书的藏书楼有的一拼。   房间角落里金色小巧的香炉还在袅袅升着香烟,书案上还放着燕珺儿没写完的字。   “嬷嬷们呢?”夏娆问,当初燕珺儿来时,身边可是跟着不少太后派来的嬷嬷。有那些嬷嬷们在,请个太医来应该都不是问题。   青青黯然垂下眼眸:“王妃昨夜将这些嬷嬷们都叫走了,现在还没回来。”   夏娆瞧见青青这般模样,想起一早澜沧说的话,心底大致便猜到,燕王妃肯定是想借此给燕珺儿个教训,让她乖乖听话嫁给秦王吧。   “三哥……”   床幔内忽然传来燕珺儿虚弱的声音。   夏娆回过头去,燕珺儿眼角似乎还有未干的泪痕,脸上因为生病而泛起潮红,嘴唇也干涩的厉害。   青青见状,立即上前替燕珺儿换了块覆在额头的帕子。   燕珺儿似有所感,但感觉到的却不是青青。   “三哥,我好怕……”   燕珺儿喃喃着,眼角的泪又滑落了下来。   青青想遮掩,都遮掩不了。   夏娆没刻意说什么,上前探了燕珺儿的脉,直接到一侧书案边开了方子交给青青:“立即去抓药煎来,我会替你暂时照看四小姐。”   青青瞧见这方子,感激的点点头,提着裙子就飞快的跑出去了。   等她走了,迎春才上前体贴的照顾起燕珺儿来。   夏娆取了银针来,替燕珺儿扎过针,见她睡沉后,才略松了口气,这样就不会胡乱说梦话了。   不过这屋子里的书,大多数夏娆都在燕诀的书房里看过,而桌案上的那张未写完的纸上,还写着‘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这一行娟秀的簪花小楷。   即使相思完全没有什么好处,也不妨怀抱情痴惆怅终身。   夏娆回想起燕珺儿之前跟自己说过的那一句句奇怪的话,如今再看这诗,终是明白过来这其中的原因。   到了入夜时分,燕珺儿总算是高烧褪去,清醒了过来   燕珺儿睁开眼睛,看到坐在一侧喝茶的夏娆时,神色冷淡了几分:“今儿多谢夏姨娘了。”   “四小姐清醒了便好,妾身见四小姐屋子里放了不少书,不知可否有跟医书相关的古籍?”夏娆起了身来,笑问道。   燕珺儿以为她是要借书,道:“左边第三排的架子上有一本……”   “世子爷的架子上也恰好有一本古籍,我是瞧着四小姐这儿的书跟世子爷书房的几乎一样,这才想问一问的,没想到真的有。”夏娆笑着打断她的话,转身就去架子上拿了那本医书下来。   而刚半坐起身的燕珺儿却是僵住了。   夏娆拿了书以后,才回头朝她道:“今儿既然得了四小姐这么名贵的书,便算我欠四小姐的了,日后有机会,定然相报。”   夏娆微微笑罢,便拿着书走了。   青青听得糊涂,燕珺儿却是反应过来,急急起身,就看到了还摆在桌案上那首未写完的诗。   “小姐,地上凉。”青青连忙替她拿了披风来。   燕珺儿的脸微微白着,问青青;“她什么时候来的?我又说梦话了吗?”   青青如实回了,燕珺儿才腿脚一软,差点跌在地上。   “小姐,您怎么了,奴婢这就去叫夏姨娘回来……”   “不,不用了。”燕珺儿知道,夏娆方才那样说,一来是提醒她,二来,也是答应了她,不会将这件事说出去。   燕珺儿回到床边坐着,怔怔瞧着这些书架半晌,才深深合上了眼睛,吩咐道:“将所有的书全部都收起来吧。”   “可是这些都是您最宝贝的……”   “所以才要好好收起来。”燕珺儿面色苍白的说完,朝书案看了看,才又道:“这些书籍里,所有的医书全部给夏姨娘送过去。”   青青看着她黯然伤神的样子,不敢再问,只依言照办了。   书被送到夏娆房间来时,阿蛮还觉得奇怪:“四小姐最是古怪,姨娘还是要多提防着些。”   “嗯。”夏娆看着这些书,也觉得燕王府的这趟水越来越浑了。   燕诀是在晚上回来的,晚上又下了一场雨,他的衣襟都被淋湿了,进了夏娆的房间,就直接到里间更衣去了。   夏娆叫人去备了驱寒的姜茶来,到里间服侍他更衣,顺便道:“爷可听说夏家的事儿了?”   “嗯。”燕诀由着她服侍。   “那爷觉得怎么处置才好?”夏娆拿了一侧一条鸦青色绣银色暗纹的外衫伺候他穿上,才问他。   “你想如何处置?”   “我希望爷不要插手京兆府的事,由聂大人公事公办。”夏娆认真道。   “夏康雇凶杀人是事实,若是公事公办,他就算不丢命,也要流放三千里。”燕诀提醒。   夏娆高兴的想笑,又怕燕诀觉得自己太冷漠无情,便只垂着眼帘道:“杀人偿命,父亲既然犯了错,也该受罚,只请爷在他流放时,招呼一二,不叫他受太多苦。”   燕诀见她半点不想求自己去救夏康,淡淡嗯了声,就去外间用膳了。   用膳的时候,夏娆其实还想说说燕珺儿的事,但看燕诀似乎一直在想着其他事,又忍下了。   等到用完膳,燕诀又出门去了。   “爷冒着雨赶回来,竟只是为了陪姨娘吃顿饭?”迎春仿佛发现新大陆般的惊喜。   夏娆瞧着她这模样,摇摇头,自己解了发髻,去洗漱后,便捧着书去暖榻边坐着看了。   她算了算,若是张妈妈那边能顺利,不到年底,就有足够的银子赎了迎春。若是夏康出事,自己自立女户,也不必担心夏家的阻挠了。   现在剩下的问题,就是怎么让燕诀放自己走,和怎么安置宁宁了。   想着想着,夏娆就这样抱着书睡着了。   已是春末了,屋子里的炭火盆子早就撤了,只有蜡烛偶尔发出噼啪的一声。   燕诀后半夜回来时,夏娆睡得正香。   靠在暖榻边睡着的阿蛮警觉些,听到声响立即就站起了身来,瞧见燕诀,才忙要行礼,燕诀只淡淡示意她退下。   阿蛮会意,轻轻叫醒一样靠在暖榻边睡熟的迎春,齐齐退了出去。   等她们走了,燕诀这才在暖榻边坐了下来,看着夏娆熟睡的小脸,抬手轻轻抚了抚。   夏娆朦朦胧胧的睁开眼睛,看到是他,揉揉眼便坐起身来抱住了他。   燕诀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声,知道她还没睡醒,可她这样依赖自己,抱着自己的样子,足矣让他散去所有的怒气。   他知道她开了家元宝坊,知道她做了个假身份,也知道她的意图。   她想要走。   “娆儿。”   “嗯?”夏娆迷迷糊糊应他。   燕诀轻轻拥着她,语气幽凉:“你若是敢擅自离开,我一定会杀了你。”   瞬间,夏娆的眸色变得清明。   各怀心思的一夜过去,第二天又到了燕诀休沐的日子,夏娆醒来的时候,就听到花厅里有说话的声音。   阿蛮从外面进来,替夏娆拿了衣裳来,才低声道:“爷在跟流疆说话,听说今儿一早,四小姐答应了嫁入秦王府做侧妃的事。”   “答应了?”夏娆起身换好衣裳,梳妆出来时,就听到流疆的声音。   “王爷很生气,但四小姐和王妃都很坚持。而且王妃似乎是以小公子的婚事做了交换,王爷若答应四小姐的婚事,王妃就答应文姨娘,让小公子迎娶江小姐。”流疆的声音格外的低沉。   燕诀迟疑了片刻,问流疆:“父王是什么意思?”   “王爷的意思是,让您去劝劝四小姐。”流疆道。   燕诀薄唇抿直,径直往外去了。   等他走了不久,燕朗就哭着跑来了,跟他一起来的,还有格外得意的江郁。   燕朗一看到夏娆,就躲在了她身后,指着阴魂不散的江郁,道:“夏姨娘,你快把她赶走,鬼才要娶她!”   “鬼要娶我我还不嫁呢,小公子,我是真心喜欢你的,你娶我有什么不好。”江郁委屈的道。   “你哪里是喜欢我,你分明是要害死我!”燕朗气得直哼哼。   江郁也插着腰朝他哼了声:“随便你,反正你必须得娶我了,不然我就去吊死在你院子门口。”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   夏娆被她们吵得耳朵疼,瞧了瞧躲在身后的燕朗,道:“小公子,要不你们……”   “夏姨娘,你救救我,我就是死我也不娶这个蛇蝎泼妇。”燕朗哭丧着脸道。   “那你死了我就跟你结冥婚,反正你跑不掉。”江郁咬着牙说完,才满是愤恨的盯着夏娆,道:“还有你,别想在再唆使小公子了。我知道你们夏家现在犯事儿了,你要是不想丑事传得人尽皆知,就离小公子远一点。”   夏娆还没开口,燕朗便怒了起来:“你敢胡说八道试试!”   江郁见他又为了别人凶自己,便委屈的满眼是泪了:“小公子,我才是真心待你的人,你怎么处处维护她?”   燕朗撇过脸去:“谁稀罕你的真心,你若真是真心,就离我远远的,让我这辈子都瞧不见你。”   “不,我死也要跟你缠在一起!”江郁气哄哄的说完,瞪着夏娆:“你给我等着!”   夏娆瞧见她满是愤恨的走了,头疼不已,若是等着江郁真的进了燕王府的门,那她耳根子就别想清净了。   燕朗轻哼了声,这才跟夏娆道:“夏姨娘,你别理她,我可是绝对不会娶她的。”   “若是文姨娘以死相逼呢?”夏娆问他。   话刚问完,方才还斗志昂扬信誓旦旦的燕朗就蔫了。   燕朗坐在一侧,轻声问夏娆:“夏姨娘,你说我该怎么办?就连文姨娘自己都不知道,其实我是父王的骨血,而非她从路边捡来的孩子,她就算以死相逼,我若是去求父王,父王肯定也不会答应的。”   夏娆满头问号,原来其中还有这样的曲折?   燕朗话说到一半,就没往下说了,只是沉默了会儿,才抬头跟夏娆道:“今儿还出不出府,我随你一起去大牢吧,虽然我拿你当兄弟,但你到底是女子,大牢里阴气重,你肯定压不住,还得我这样响当当的男子汉才行。”   夏娆也正想去看看夏康是不是已经答应了,瞧见燕朗也想着出去透透气,便应下跟他一起出门去了。   不过两人刚到京兆府,聂茹苏就从门廊边跑了过来,笑着跟夏娆道:“夏姨娘,您也来了。”   “还有其他人来吗?”夏娆见她用了个‘也’字,笑问她。   “嗯,方才小国舅才去大牢呢。”聂茹苏笑盈盈的说完,回头看了看,又飞快的跑回去了。   夏娆瞧见她这般模样,心思微动,难道她是特意来报信的?   想到这儿,夏娆当即便拉着燕朗退出了府衙。   燕朗不解:“夏姨娘,我们躲起来做什么,被关押的可是你夏家的人。”   “这位小国舅跟夏家素无渊源,此刻找上来,必然有问题。”夏娆说罢,瞧见路边的正贼眉鼠眼准备随时偷一笔的小乞丐,上前道:“想不想赚二两银子?”   小乞丐打量了她一眼,见她年纪不大但穿着富贵,立即动起了歪心来。   夏娆一眼看穿,眸底幽寒:“若是打别的主意,我保证你死的很惨!”   小乞丐被她那含着笑意却阴寒森森的眼睛吓得一哆嗦,问她;“当真有二两?”   “自然。”   夏娆朝不远处的华丽马车看了眼,才冷淡带着这小乞丐往一侧巷子里去了。   不多会儿,许尧就从里面出来了,跟着他一道被放出来的还有夏天真母女。   许尧没有发现夏娆来过,到了京兆府外,才冷淡笑着跟刘氏道:“这件事,若是夏夫人办好了,我也绝不会亏待了你们。但若是办不好……”   “您放心,我们一定办好。”刘氏连忙应着。   夏天真水灵灵的眼眸眨巴一下,咬着唇楚楚可怜的朝许尧福了一礼,柔柔道:“真儿多谢小国舅相救……”   许尧看着她这般模样,直皱眉头:“你舌头捋直了再说话。”   夏天真怔了下,眼底盈出泪来,越发惹人垂帘的道:“真儿天生就是这般声音,若是惹了您不高兴,真儿就不说了……”   “那你还不闭嘴?”许尧真是不明白,这些个女子怎么动不动就喜欢哭,莫名惹人烦。   许尧不满的说完,又看了眼刘氏:“她有毛病就把她往屋子里关着,事情若是办砸了,可别怨我不讲情面。”说罢,就上了角落停着的那华丽大马车走了。   等许尧离开了,夏天真的脸才阴沉下来。   刘氏连忙怜爱的劝道:“真儿,你别担心,小国舅许是心里烦着才这般说话的,等咱们解决了他交代的事儿,他一定不会这样待你的。”   夏天真攥紧了手心,下巴才微微抬了抬:“不必他交代,这次我也不会放过夏娆的,但他既然做了安排,女儿自然会听他的。”说着说着,夏天真仿佛想起什么似的,勾起嘴角:“当初南润亦死的时候,夏娆可是哭得很伤心呢,好久不见她那样哭了,真是让人怀念。” 第77章 卫国公那个死老头   燕珺儿执伞出来,看到迎面而来的燕诀时,脚步便停住了。   蒙蒙细雨被春风吹斜去,打湿了她的衣角,也将她垂落身后的青丝吹起。   那一瞬间,她眼底的爱意是藏不住的。   燕诀在离她三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流疆会意的退下,只留下燕诀和燕珺儿。   燕珺儿抓着伞柄的手微微紧了几分,微白的唇角勾起笑,问他:“三哥如何肯来见我了。”   “你要嫁给秦王?”   “三哥想阻止我吗?”燕珺儿问他。   燕诀知道她心底肯定明白,嫁给秦王的后果是什么:“你不要再走错了路。”   “再走错了,三哥还会愿意来救我吗?”燕珺儿笑着问,眼底的清冷早已随着春风被吹走了,只剩下柔软,这样的她才有正当年华少女的气息。   燕诀静静看着她,风雨中,她撑伞的模样,看起来还像是十年前的那个小姑娘。   燕诀没有说话,燕珺儿所有卑微的期盼,也都重新埋在了心底,浅浅的垂着眼帘笑:“三哥若是肯说一句让我别嫁,那我这辈子都不会嫁。”   可话落,燕诀也未开口。   燕珺儿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收紧了几分,她心底有一个越发克制不住的欲望,将她的心意告诉他,也许……也许他知道以后,并不会把她当成怪物一般看待呢?也许他也愿意接受……   “三哥,珺儿一辈子不嫁,就永远做你的妹妹好不好?”燕珺儿鼓足勇气看向他。   “父王不希望你嫁给秦王,但还有许多青年才俊。”燕诀答她。   燕珺儿听出是拒绝,眼神闪了下,问他:“三哥明明知道我的意思。”   “我会当做没听到。”燕诀说罢,便转身走了。   他的背影很决绝,也很淡漠,这样的淡漠,就像是往燕珺儿心上插了一把刀,让她难堪,让她无地自容,让她厌弃自己。   燕珺儿扔下伞,想要快步的跑过去拉住燕诀,可脚下一崴,她却直接狼狈的摔在了地上。   冷冷的细雨落在她的身上,燕诀脚步微微停了停,却仍旧没有回头,径直走了。   燕珺儿是第一次如此狼狈,如此的不体面,如此的觉得自己肮脏又卑微。   “小姐。”   青青捡起伞过来时,燕珺儿紧咬着牙的低泣声才停止了。   她自己慢慢从地上爬起来,看着燕诀的身影终是消失在了这条小路的尽头,才深深合上眼,用不论她怎么努力也压制不住颤抖的声音,轻轻的道:“回去更衣。”   “那您还去见王爷吗?您一定要告诉王爷,您不嫁秦王……”   燕珺儿没说话,默默回头走了。   但她和燕诀,谁都没发现就在此处不远的转角后,文姨娘惊愕的捂住了嘴。   文姨娘一直觉得燕珺儿奇奇怪怪的,还对夏娆那么好,她还真的没想过,燕珺儿居然存着这样龌龊的情感!   “姨娘,这事儿咱们告诉王爷吧。”一侧丫环道。   “不。”文姨娘心思转了起来,旋即想到什么般,冷冷一笑:“我还在想要怎么对付夏娆,现在好了,一柄最锋利的刀自己就送到我手里来了。”   “文姨娘的意思是,利用四小姐来对付夏姨娘?”丫环惊喜的问。   “何止对付夏姨娘,我还要让夏娆,剜了燕诀的心呢,这样一来,世子之位就是朗儿的,郁儿嫁进来,就是名正言顺的世子妃!”   文姨娘说罢,确定周围无人,这才整整衣衫,冷笑着回去了。   夏娆还不知道府里文姨娘正在谋划着一个令所有人的命运都因此而的计划,只瞧着许尧走了,又看夏天真跟刘氏回去了,这才淡淡勾起唇角,跟一侧燕朗道:“小公子,快到午时了,咱们就在这儿用膳吧。”   “倒也行,那咱们就去这边的玲珑楼,如何?”燕朗指着不远处的气派酒楼问道。   “好。不过这会儿都快到饭点了,小公子你先去定个雅间,我瞧着前头有卖枣糕的,我去买一些。”夏娆笑着道。   燕朗不疑有他,立即应着去了。   等他走了,夏娆才闪身进了京兆府旁边的宅子。   张妈妈得知夏娆来府衙时,就早早在屋子里候着了,等夏娆一来,张妈妈就领着两个小厮来给夏娆行了礼。   “回禀主子,这两个人,一个叫小豆,一个叫华章,都是家里头遭了灾流落到京城来的。”张妈妈道。   夏娆想起之前让她找小厮的事儿,这才看着面前的两人。一个是身量不高,但虎头虎脑满眼精明的阿豆,和身材修长,一看就念过些书带着些书卷气的华章,浅笑:“你们今年多大了?”   阿豆看夏娆都看痴了,见她问话,才忙回过神来,行着礼道:“小的今年十六了,以前在庄子里给老爷们跑腿,老爷们都夸我机灵。后来老家遭了灾,我爹娘都在灾病里没了,老爷们嫌弃我命硬,就把我赶出了村子。小的跟着华章哥一起相伴讨饭到京城来,入了京就遇见了张妈妈。”   华章也立即垂下眼眸,敛起脸上的绯红,道:“小的今年已满二十,家里的情况跟阿豆一般。小的曾做过两年账房,也在书屋做过些替人誊抄书本之类的活计,识得几个字。”   夏娆满意极了。   “那现下,有一件事要你们替我想想法子。”   “请主子吩咐。”二人齐声道。   “等到大约年末之时,我要你们替我安排好,避人耳目离开京城的路线。”夏娆虽穿越来这么久,可碍于女子的身份,并不能四处闲逛,打听的消息也有限。燕诀的耳目遍布京城,她想,燕诀若是不肯放她离开,那她只能偷偷溜走了。   华章还在想夏娆这话里蕴含的深意,阿豆已经利落应下了,圆圆的脸上,一双圆圆的眼珠子溜溜发着光:“小的保准给主子安排妥当。”   华章想了想,也跟着应下了。   夏娆满意的打发了他们两下去,这才感激的看着张妈妈:“这段时日辛苦您了。”   张妈妈听着她发自真心的话,心中动容。   “您是主子,这些都是奴婢的分内之事。”   “张妈妈与我无需太过见外,我的目的想必妈妈也猜到一些,届时,妈妈想要自由身,我会留给妈妈一笔足矣安然度过下半生的银子。若是妈妈愿意跟着我,我也一定不会扔下你们。”夏娆轻声笑道。   张妈妈看了看她,从来不笑的嘴角,终是露出了丝笑意。   夏娆又将药膳方子留给了她,才问她:“之前放出话去,可有夫人们愿意入股咱们铺子的?”   说起这个,张妈妈转身从里间拿了好些的纸来,上面清晰的列着几位夫人们的名字及背景情况。   夏娆瞧见侯夫人喝燕王妃居然都在此列,挑挑眉,将她们两摘到一边,才在里面挑了挑,最后拿出一个名字给张妈妈,笑道:“就这家。”   “尚书令家的谢夫人?”张妈妈问。   “尚书令统管六部,谢夫人是个直脾气,又与京城各位夫人们关系都好,若是有她帮忙,咱们元宝坊不愁生意。而且更重要的一点是,谢夫人兄长,便是如今的户部侍郎,若是有这位户部侍郎的恩情在,要重新办几个户籍就简单多了。”夏娆微笑道。   张妈妈不解:“您还要重新办许多人的户籍吗?”   “嗯。”夏娆应下,起码阿蛮和迎春的都要新办,否则到时就算自己能逃走,她们不一定能逃得过燕诀的天罗地网。   “长生草生长得如何了?”夏娆问。   “奴婢隔两日便去看看,但还未见成熟之相。”张妈妈道。   夏娆有些担心,元宝坊虽能稳定下来,但一个小铺子赚贵妇人们的钱一年破了天约莫也就几万两,其中还要撇去成本以及跟谢夫人的分红,想要迅速扩张,甚至拿出银钱去办其他的事,实在为难。   吩咐好张妈妈的事,夏娆有种身有余粮心不慌的感觉,心底便安定了许多。   等出了府宅,夏娆这才准备去找燕朗。   但刚出门来,就听得前边一片热闹。   “哎哟,可惨了,说是直接从马车里被甩出来,一头栽进了那边的护城河啊。”   “死了吗?”有人问。   方才那一脸八卦的妇人摇摇头:“人没死,就是倒了霉了,那护城河边刚好有一排才砍了的竹子,小国舅是直接从竹子上滚过去的,怕是得休养好几个月。”   男人女人们三五成群聚在一起议论着,夏娆瞥见那朝自己招手的小乞丐,嘴角淡淡勾起,一锭二两的银子便朝他扔了过去。   小乞丐接着银子,立即往嘴里咬了咬,确定是真的,这才欣喜的跑了。   夏娆不担心他会去许府告状,毕竟这样的事儿,他若是说了,自己也难逃一死,夏娆不信他想不清楚,再者,方才那银子上的药,也足矣让他在敢背叛之时,叫他永远闭嘴了。   夏娆一路上了二楼,但走了不远,就见楼下某处,一个鬼祟的人影正跟端菜的小二啰啰嗦嗦说些什么。   这人夏娆认识,这不正是许尧的姐夫曹弋阳么。   他在这里做什么?   夏娆瞥见曹弋阳趁着那小二不注意,悄悄将手里的些药粉洒在饭菜里,眸色微寒。   但正想着,就见另外一张熟面孔进来了。   此人不是旁人,正是当初被夏娆下了药,而无法参加今年春闱的江季。   而江季身侧,则是菊花残满地伤的沈易奇,和沈娡。   沈易奇似乎已经没事儿了,走路时两腿很稳,面色还十分凶狠,谁敢多看他一眼,他上前就是一脚直接把人给踢翻,桌子都掀了。   瞬间,这酒楼的客人少了一大半。   这会儿,曹弋阳才笑着走过来朝江季和沈易奇笑了笑:“难得二位肯来我的赔罪宴,宴席就设在二楼,二位请吧,今儿楼上可还有特殊的客人呢。”   “曹大人最好言而有信,不然就算是皇后娘娘,十三殿下也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沈娡轻哼。   沈易奇也有了底气,一张脸阴沉沉的,看向曹弋阳时,只有满眼的杀气。若不是看在今儿是江季请他出来的份上,他才不会来见着曹弋阳,而且早晚一日,他要杀了这混账。   夏娆早已躲到二楼廊上去了,听不清他们说什么,但看那些酒菜似乎不是准备给旁人的,她也懒得管他们狗咬狗了。   但没想到才到燕朗定的雅间来,脚步便僵住了。   夏娆看着恭恭敬敬站在一侧的燕朗,和坐在上首捋着胡子毫不掩饰眼底笑意的卫国公,心也微微沉了下来,他怎么会在这里?   “夏姨娘,方才我刚来,就遇上了国公爷。国公爷说,看到了我们跟一个小乞丐说话。”燕朗压低了声音,慌张的道。   卫国公只道:“别担心,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是不会告诉旁人的,毕竟夏姨娘可是救过本国公性命的。”   卫国公控制不住的打量着夏娆,她今儿不似之前一袭红衣那般的明艳,但鹅黄夹着浅青色的齐胸襦裙也一样的清丽动人,两臂挽着条鹅黄的挽袖,长发全部挽起,越发露出她修长白皙的脖颈,俏丽清新,就像是清晨待采摘的鲜花。   卫国公从她的眼,看到她的唇,再往下,都禁不住咽了下口水。   “我一生阅人无数,像夏姨娘这般姿色的,还是第一次瞧见。”卫国公语气暧昧的挑弄着夏娆。   燕朗又羞恼,又担心卫国公将那小乞丐的事说出去,一时间气得竟不知该说什么。   反倒是被挑弄的夏娆只淡定的朝卫国公一笑:“我一生见人不少,国公爷这般敢挑衅世子爷的,也是第一次见。”   卫国公老眼微眯,正好曹弋阳也带着江季和沈易奇兄妹进来了。   三人瞧见夏娆居然在,那脸上的表情,瞬间精彩极了。   沈易奇是又怕又恨,江季便不用说了,江家如此下场,他连带着整个燕王府都恨。   至于沈娡,当即便冷笑出声:“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夏姨娘啊。夏姨娘怎么单独跟小公子在这儿私会?难不成你们两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不成?”   “照沈小姐的意思,国公爷竟不是个人了。”夏娆淡淡看她。   沈娡面色一僵,又忙道:“我哪里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夏娆反问:“孤男寡女是指我和小公子,卫国公算什么东西呢?”   “他不是个东西……”沈娡差点闪到舌头:“不是,我是说国公爷是个东西,不是……”   卫国公脸色冷淡些,笨嘴拙舌的,他可瞧不上。   曹弋阳是个嘴上机灵的,连忙道:“好了,不争论这个问题了,今儿来,遇上小公子和夏姨娘也是缘分,大家都是心胸宽阔之人,照国公爷的意思,咱们坐下来喝杯水酒,就算是尽释前仇了。”   燕朗才不想跟这群人喝酒,可小乞丐的事……   “那就喝一杯酒。”燕朗妥协。   曹弋阳连忙应下,倒了酒就递了过来。   燕朗接过,正要喝下去,却被夏娆叫住了。   夏娆亲自上前倒了杯酒来,笑看着卫国公,道:“既然这里有长辈在,自然是长辈先喝。”   说着,她亲自将酒敬给了卫国公。   卫国公当然知道这酒有问题,但夏娆就在眼前,她身上的香气似乎都在往自己身上飘来。   卫国公深吸了一口,才笑道:“既是夏姨娘敬酒,我岂有不喝的道理。”说完,就故意去抓住夏娆的手,却被夏娆巧妙躲过了。   沈娡瞧见卫国公这副急色的模样,冷笑睨着夏娆:“当真是个不要脸的贱蹄子。”   夏娆仿若没听见一般,慢慢的将袖子里的药粉洒出来,她隔了卫国公这么近,这老头还这么喜欢深呼吸,她想她这份痒痒粉大礼包,一定会让他欲仙欲死的。   可这死老头还没吸个够呢,燕朗就暴怒了起来。   他不知道夏娆正在下毒,只以为夏娆是在委曲求全,当即绿了脸跳上桌子,一拳头打了卫国公一个窝眼黑。   沈易奇看到,哪里有不加入的,跟着也跳了上来跟燕朗厮打起来。   江季到底是个文人,不会拳脚,曹弋阳个怂货就更不必说了,一时间,屋子里打做一团。   夏娆扶额,眼看卫国公气得站起身要出去喊人了,看着马上要处于弱势的燕朗,心下一狠,等卫国公过来时,干脆绊了他一脚,等他一个趔趄时,就把他猛地推在了桌子上,还大喊:“国公爷您小心啊,拳脚无情!”   这刚喊完,燕朗和沈易奇的拳脚都毫不意外的落在了忽然趴在桌子上的卫国公身上。   两人大战瞬间变成了三人混战。   江季瞧见夏娆拉偏架,眯着眼睛跟沈娡说了句什么,就飞快出门去了。   夏娆想去拦,沈娡趁机上前便抓住了夏娆的头发。   夏娆疼得皱眉:“你松手。”   “我不松,夏娆,你今儿死定了!”沈娡越发用力的抓她,还将蒹葭送给她的发簪扯下来踩在了脚下。   夏娆银牙一咬,这沈娡还真把她当娇滴滴的闺阁小姐不成?她虽不想这么粗鲁,可打不还手的事儿她也不会做!   “我死了,你也别想好过!”   夏娆咬着牙,回头也一把抓住沈娡的头发。   沈娡气急,什么脏话都从嘴里骂了出来,甚至还编排起了夏娆跟燕朗有私情的话。   别的夏娆还能忍,但这话她就怕真的传出去,原本没有的事儿,都要被人扯出闲话了,当即照着沈娡喋喋不休的嘴,啪啪扇了下来。   曹弋阳都吓傻了,想去拉卫国公,结果被沈易奇一脚踹中了心窝子。   想去拉沈娡,记过被沈娡那尖利的指甲往脸上一挠,留下了血淋淋的疤痕。   如此混战,直到一道呵斥传了来。   “还不住手,你们在做什么!”   燕诀原是来见聂大人商议事情的,听人说这楼里的小姐公子打做一团时,他心里就莫名有一种预感,在这里挑事的人必有夏娆。   没曾想刚上来,就看到了这满屋子鬼哭狼嚎的场景。   凌北墨也是刚到,不过他不同,他是接到了消息,说夏娆在这儿……   凌北墨一进来,沈娡就委屈的哇哇大哭起来:“殿下,救救娡儿,夏姨娘太凶了。”   “娆儿。”燕诀面色一寒,盯着骑在沈娡身上打得正欢的夏娆,沉沉开。   夏娆见沈娡说话都口齿不清了,这才起了身来,抚了抚歪了的发髻,整整情绪,嚼着泪,委屈的望着燕诀:“爷,妾身知错了。”   “次次都知错,没一次见你能改。”燕诀训斥,但看着她被人抓得散乱不堪的发髻,喝脸上脖子上那几道血淋淋的抓痕,又无奈。   燕朗也终于停下了手,肿着脸瘸着腿,跟一样两眼窝黑手脚发虚的沈易奇一起慢慢爬下了桌子。   凌北墨憋着笑,看了眼方才分明一脸狠劲儿,这会儿还装可怜的夏娆,又看着趴在桌子上浑身脚板印,似乎气都没剩下两口的卫国公,才禁不住道:“你们一个个好歹是名门出身,有两个还是大家闺秀,竟在此打群架,这话儿要是传出去,你们就别想站着从祠堂走出来了。”   沈娡哇哇大哭,捂着脸娇怜着道:“殿下,都是夏姨娘的错,是她跟小公子两个偷……”   “偷什么偷,再敢胡说八道我打歪你的嘴!”夏娆凶她。   沈娡的脸疼得发麻,看夏娆这么凶,吓得都缩了缩脖子,等反应过来,这才扑在凌北墨怀里痛哭了。   沈易奇也肿着脸道:“殿下,今儿就是这燕朗挑事儿,是他先动手打了国公爷的,我们都是为了保护国公爷。”   “若不是这色老头图谋不轨,我怎么会打他,打死他也是活该!”燕朗气哄哄的。   燕诀和凌北墨几乎是同时寒了神色。   卫国公只觉得周身都袭来一股子寒气,冻得他直哆嗦。   “国公府的事迟些再说,你们立即给我回府。”燕诀瞧着都不算吃亏的夏娆和燕朗,沉沉道。   “世子就这么放过她们吗,分明是他们……”   “他们如何?”燕诀冷冷睨着沈娡。   沈娡只觉得呼吸都好似窒住了:“可是……”   “你也对夏姨娘动了手,若是要罚,你们要一起罚。”凌北墨瞧着夏娆那娇嫩的小脸被划出这么多血口子,皱着眉直接拉开了沈娡。   夏娆知道燕诀会替她和燕朗兜着此事了,便也安了心,准备出去了。   要走时,燕诀一个爆栗子敲在她的额头,疼得她捂着头差点哭出来,才听燕诀道:“回府后立即回清晖园,在我回来之前,任何人叫你出去都别出去。”   夏娆知道他是担心燕王妃借机罚自己,心中感动,却又听他道:“要罚你,也只能是我来罚。”   得,当让她这颗心已经废了,没事儿喜欢瞎心动。   夏娆和燕朗离开后,燕诀睨着那老不死的卫国公,跟凌北墨道:“今儿到底是我燕王府不对,殿下若是不介意,由微臣亲自送国公爷回去如何?”   “自然。对了,刚好我的马车空着,十分的平稳,就让国公爷坐我的马车走吧。”凌北墨一样冷冷道。   燕诀应下,直接叫澜沧扛着气息奄奄的卫国公,去坐凌北墨‘十分平稳’的马车了。 第78章 陷害   澜沧将卫国公放到凌北墨的马车上,就见凌北墨的护卫手起刀落,将马车轮子豁出了道口子。   车轮每转一圈,就得颠簸一下,直颠得卫国公早饭都差点吐出来。   “还没到吗?”   卫国公心想,这处距离他的国公府,也就不到一刻钟的车程,怎么走了半个时辰了,还不见马车停下?   马车继续颠簸着,卫国公觉得自己心口闷闷的疼,是那种委屈的夹杂着愤怒的,类似小女儿家被情郎无情抛弃后的那种疼,不仅疼,还痒。   “来人啊……”卫国公喊。   可他声音虚弱,外面没人听得到,或者说是压根装听不到。   澜沧禁不住凑到燕诀的马车边,道:“爷,咱们都绕着这块地转了三个圈了,再绕下去,卫国公怕是真要一命呜呼了。”   “太医可都请了?”燕诀问。   “这会儿应该都在国公府里候着了,国公府上的其他几位老爷也都回府了,就等着您送国公爷回去了。”澜沧笑道。   燕诀这才冷淡的抬眸,叫人走正常的路,送卫国公回府了。   就是到国公府时,卫国公已经把自己抓挠的浑身冒血了。   这厢。   夏娆坐在马车上整整发髻理理衣衫,瞧见一侧揉着手腕的燕朗,问他:“疼不疼?”   “不疼,男子汉大丈夫……”   “你下次再这般冲动,小心把命都搭进去。”夏娆扬起手作势要打他,吓得燕朗都缩了缩脖子,夏娆这才收回了手来,轻哼着道:“而且你打人打得不对,用蛮力,怎么能赢?”   “难不成打脸?”燕朗出门时,是瞥见沈娡那高高肿起的脸了,能被打成那样,可见夏娆都凶猛。   夏娆斜睨他一副后怕的样子,作势又抬起时,看他直往后退,才忍不住笑了起来,在他手肘和腿部几个地方指了指,才道:“记住了,这些地方藏着穴位,下次往这儿使力气,高手你打不过,一个沈易奇绰绰有余了。”   燕朗笑起来:“行,下次我一定听你的……”   “停!下次你再冲动打人,我可不跟你出来了。”夏娆倒不是责备他,毕竟今儿他是为了自己好,但他这一点就炸的性子,实在太容易被人利用,也太容易招惹是非了。   等马车停了,夏娆掀了帘子要跳下去,就见燕王爷正站在王府门口,抱着胳膊一脸赞叹的看着他们二人,夸赞:“了不起啊。本王还以为朗儿已经是这世界上最能惹是生非的,没想到他还能遇上夏姨娘,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流疆答:“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对,天下谁人不识君,京城谁人不认识你们两啊。”燕王爷看着他们两道。   夏娆尴尬而又不失礼貌的微笑道:“妾身这就回院自省,再不给王府丢脸。”   燕朗也赶忙学着夏娆的模样,道:“孩儿也回去自省。”   “你自省个屁,在边塞十几年,本王真是惯坏你,好小子,你国公爷都敢打,前阵子还打了九皇子,你告诉父王,这京城你有谁不敢打的?”燕王语气一凉,便呵斥道。   燕朗还是畏惧燕王的,见他生气,立即便梗着脖子,往前一步,道:“父王要打要罚,孩儿绝不敢有怨言。”   “我谅你也不敢有。”燕王瞥见她们两这浑身是伤的样子,语气才稍微软了些,道:“夏姨娘,你先回去。”   夏娆知道燕王爷这是要做戏给人看,燕朗一次两次惹祸,若然不罚,还不知被有心人怎样编排。   夏娆同情的看了眼燕朗,再看了看流疆抓在手里的长鞭子,轻声着道:“今儿也并非小公子一人的错,今儿曹公子让他喝得酒里下了药,虽然我还未查清是什么药,但小公子便是喝过那药以后,才忽然动手的。王爷若是不信,尽管派人去查查。”   燕王爷面色一沉,那区区曹弋阳还敢给朗儿和夏姨娘下药?   燕王瞥了眼自己这莽撞的儿子,再看看冷静沉着的夏娆,吩咐流疆:“给我抽他两鞭子,再立即去查下药的事儿。若是那姓曹的真敢下药,本王倒是问问卫国公,他到底是什么居心!”   说罢,盯着流疆抽下那两鞭子,才沉着脸出门去了。   不过燕朗也算是逃过一劫了,就是还不及跟夏娆说几句话,就被哭哭啼啼赶来的江郁给强行拖走了。   夏娆也立即回了清晖园去。   梳洗完毕,迎春的眼睛还红的跟兔子似的,夏娆只是饿得肚子咕咕叫,听着迎春的唠叨也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只等着燕诀回来罚她。   谁想燕诀一夜未归,燕王爷也一夜未归,清晖园外有燕王妃的人盯着,夏娆也不便打发迎春和阿蛮去问问情况,就这样一直等到了第二天。   但第二天她才梳洗好准备用膳,一个令她措手不及的消息就传入了府里。   燕王妃几乎是青着脸冲到燕珺儿院子里来的,燕珺儿才要抱着琴准备去找燕萧,就被冲进来的燕王妃狠狠扇了一巴掌,琴也险些落在地上。   青青急忙扶住燕珺儿,惊愕的望着忽然间盛怒的燕王妃道:“王妃,您怎么了,四小姐可是什么也没做呀。”   “你给我滚出去!”燕王妃冷冷的道。   “王妃……”   “秦妈妈,把这蹄子给我拉出去杖毙!”燕王妃呵斥。   秦妈妈立即招呼着人上前去拉青青,燕珺儿冷漠的脸这才有了些神色。   “母妃有话不妨直说。青青的卖身契早已不在母妃手里,你若打死了她,父王那里只怕也不好交代。”   “你还敢威胁我?”燕王妃恨铁不成钢般看了眼燕珺儿,才瞥见缩着脖子躲在后头的青青,沉声道:“秦妈妈,还不把她给我拉下去?不打死,也要给我打烂她这张脸,再打断她的腿轰出府去!”   青青吓得哭起来,连忙朝燕珺儿求饶。   燕珺儿眉心微微拧起,盯着燕王妃,道:“母妃到底何事?”   秦妈妈上前捉住青青,直接堵了她的嘴就粗暴的将她拉扯出去了。   等院子里只剩下燕王妃和燕珺儿了,燕王妃才难以启齿的盯着燕珺儿,愤愤的问:“我之前问你是不是看上了别的男人,你现在再回答我,是不是?”   燕珺儿眸光微闪:“母妃不必再逼我嫁给秦王了,我已经想清楚……”   “那个男人……是不是燕诀!”燕王妃几乎是咬牙切齿,才挤出这几个字。   瞬间,燕珺儿犹如当头棒喝一般,怔忪在原地。   燕王妃见状,眼眶都红了,朝着燕珺儿的脸又是狠狠一巴掌,才骂起来:“你真是下贱,恶心,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不孝不贤的东西,若不是你,你大哥何至于自责这么多年不肯走出院子一步,若不是你,我何至于被区区一个文姨娘压制,如今你竟给我闹出这么下贱的笑话来!”   燕珺儿看着燕王妃那如同看什么脏污一般的盯着自己的眼神,听着她一句句剜心的话,手心微颤:“母妃哪里听来这样的话?”   燕王妃冷笑:“你去外面听听,京城已经传遍了。我已经派人去查了,很快就能查到是谁在散播这些流言。不过燕珺儿,你真是让我没想到,喜欢自己亲哥哥的事,你也做得出来!”   燕珺儿没出声,就这样静静的任由燕王妃羞辱。   直到燕王妃的人回来,道:“王妃,查到了。”   “说。”   “是从昨儿一个巷子里传出来的,那些人说,是听咱们王府的夏姨娘说的。”来人答道。   这下不止燕王妃怔住,燕珺儿也没想到,竟会是夏娆出卖了她!   “好一个夏姨娘,她这是要报复我,我就知道她不是什么善茬,这些贱妾们都不是什么善茬!”燕王妃气到语无伦次,带着人就往清晖园去了。   只等燕王妃走了,燕珺儿怀里的琴才砰的一声摔在了地上,头也晕了晕,勉强扶住门框才站稳。   竟是夏姨娘……   燕珺儿自嘲的笑起来,亏她竟还相信了夏娆,亏她还以为夏娆心底并不坏,亏她一开始还打算留她一条命。   燕王妃走后,秦妈妈就把青青送回来了,虽然三十多个板子打下去丢了半条命,但好歹还留着一口气。   秦妈妈过来时,替燕珺儿拾起了琴,才道:“这琴这样贵重,四小姐不应该如此糟蹋。好琴得配好人弹,才最是赏心悦目,您说对吗?”   燕珺儿知道秦妈妈的意思,她要自己答应嫁给秦王。   现在似乎只有这一条路可选了,她的心思传遍大街小巷,就算她否认,也不会有人敢登门提亲了。   过了今年,她就十八岁了,是老姑娘了,到时候流言蜚语,只会比现在更难听。   她不怕流言蜚语,只要三哥他愿意……   “多谢秦妈妈。”燕珺儿眼睫微动,看了眼秦妈妈,吩咐人抬青青下去,就往清晖园去了。   今儿的雨已经停了,院子里散发出泥土微微的清香气息。   夏娆去院里竹林边瞧了瞧,已经有不少春笋了,她动着心思,但还没寻人来挖竹笋,就瞧见了气势汹汹而来的燕王妃。   不过燕王妃一来,清晖园的小厮们也迅速使了眼色去报信儿了。   燕王妃知道他们是去跟燕诀通风报信了,今儿她也豁出去了,这么大的丑事被捅出去,她往后也难在京城抬起头来。   “来人,给我将她捆起来,直接拉去沉塘!”燕王妃沉声道。   “看来王妃是忘了,妾身虽是燕王府的妾,也是皇上赐封的七品县君。皇上的圣旨尚在屋内,王妃一个理由也没有便要杀了妾身,就不怕皇上问责吗?”夏娆也直接道。   虽然她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看燕王妃这恨极了的模样,也知道必是出大事了。   阿蛮见状,转头就去屋内把皇帝赐封的圣旨给捧了出来。   燕王妃瞧见这明晃晃的圣旨,到底是深吸一口气,才攥着拳头,问夏娆:“你散播谣言,毁我珺儿声誉,毁我王府名声,如今全京城都在议论王府的丑事,这大罪,判你个死罪又如何!”   燕珺儿的谣言?   夏娆心底咯噔一下,能让燕王妃如此震怒的,也只有燕珺儿对燕诀的那点儿心思了吧。   夏娆沉下心来,跟燕王妃道:“这件事并非妾身所为,还请王妃明察。”   “本妃就是明察查到了你身上……”   “那敢问王妃,这样做对妾身有何好处?”夏娆问燕王妃。   燕王妃面色一沉,一时间也说不上来,只冷嗤:“本妃早知你心机深沉,能言善辩,有什么好处,也必是藏在暗处了。”   夏娆哑然,又道:“王妃不觉得此事蹊跷?万一有人在背后设下圈套,想让我们鹬蚌相争呢?王妃设想一下,若是你今儿杀了我,世子爷必然会震怒,皇上说不定也会以为王府自恃功高,起了旁的心思。王爷若是受责备,也必然要迁怒于王妃。”   燕王妃逐渐冷静了一些,她承认夏娆这番话有道理,但夏娆诡计多端,谁知道这是不是她计划的下一步?   “你在威胁本妃?”燕王妃语气越发冷寒。   夏娆心里只叹息,谁想威胁你,还不是你脑子发热,轻易受了人挑唆?   但除了自己和燕诀,还有谁知道这件事?   这夏娆也不敢确定,毕竟燕珺儿的心意看似小心藏着,可真爱上一个人,那些心思都是藏不住的,说不定被哪个火眼金睛的给看出来了也不一定。   夏娆现在只盼着燕珺儿早点儿回来,但这会儿清晖园外,所有想去通风报信的人,都被青云给拦了下来。   青云不忍夏娆死,但也绝不会背叛越姬。   “要怪,就怪你没有选对主子。”青云朝院内瞧了一眼,远远看到燕珺儿过来了,才悄悄退开了去。   燕珺儿来后,第一件事,便是叫燕王妃将夏娆交给她处置。   燕王妃本又要出言羞辱,却听燕珺儿道:“此事之后,我便会答应嫁去秦王府。”   燕珺儿神色清清冷冷,脸上被打的红红的印子还在,但她仿佛察觉不到一般,半点也没有遮掩。   她只看着夏娆,看着她脸上的抓痕,看着她浑身坦荡的样子,暗自握紧了手心。   燕王妃见她愿意妥协了,这才答应了她。   外面的流言蜚语,就算青云拦着人去给燕诀说,燕诀自然也听到了。   “爷,要不要属下先回去看看?”澜沧轻声道。   而坐在燕诀对面的,正是这次他要见的几个重要的人。   燕诀略点了头:“你先去,我迟些便到。”   “是。”   澜沧转身要走,燕诀这才继续处理自己的事情了。   而这时的夏娆看着将她关在自己院子地牢里的燕珺儿,有些无奈:“这件事当真与我无关。”   “说完了吗?”燕珺儿静静望着她。   夏娆看她根本不信自己,道:“四小姐若是不信,可遣人去查查,一定还有其他人知道这件事……”   “你的意思是三哥说出去的吗?”燕珺儿望着她,嘴角终于溢出冷意:“三哥和你根本不是一路人,你不必用你那狭隘的心胸无端揣测他,他不会说出去的,我也不会说出去,只剩下一个你。”   “难道不会有其他人……”   “若是有其他人,我早就发现了。”燕珺儿已经不想再听她说任何话了:“你放心,我不会伤你的,只等三哥回来,我就会放了你。”   说罢,她便关上了门离开了。   夏娆看着过于自信的燕珺儿,再瞧着地牢里那盏幽幽暗暗的烛火,只得坐在墙角的草堆上撑着下巴思考起人生来,原来圣旨和册封,是拦不住脑子发热的人的。   无奈。   夏娆无聊的靠在墙角,等了不知道多久,眼皮子终于是打着架合上了。   燕诀回来时,已经是快到丑时末了。   他刚回府,澜沧便迎了来,道:“四小姐吩咐,若是您想要活着的夏姨娘的话,您便独自去她的院子。”   “可查到了到底怎么回事?”燕诀问澜沧。   澜沧皱眉:“我们查到了传流言的人,但那些人已经全部被灭口了,一点线索也没留下。”   “继续查。”燕诀沉沉留下一句,便径直往燕珺儿的院子去了。   到时,燕珺儿正独自坐在房间里看书。   桌上的蜡烛已经烧了一半,微凉的夜色下,燕珺儿的神色更显得冷淡。   燕诀过来了,她才轻轻合上书,问他:“三哥是为了夏姨娘而来吗?”   “她人在哪里?”   “三哥只要回答我的问题,她自然会出现。”燕珺儿轻轻的说着,见他还是距离自己那般远,才自嘲一笑:“三哥怎么避我如洪水猛兽,难道三哥也如母妃一般,觉得我肮脏龌龊吗?”   燕诀静静看着她:“你永远是我的妹妹。”   “我不想做你的妹妹。”燕珺儿忍不住打断他的话,抬眼问他:“这件事已经被传出来了,三哥你早知道你的身份,你并不是父王所出,你我并不是亲兄妹,对不对?”   “你知道了?”燕诀皱眉。   燕珺儿无力的看着他,又笑起来:“三哥,若是让你在我和夏姨娘之间选一个,你要选谁?”   燕诀眸色幽深。   燕珺儿抓着一侧的匕首,抵在自己的脖子上,道:“事情已经传出去了,我不想否认我的感情,十年了,三哥,我不想再隐藏了,我好累。有时候,我情愿死去也罢。”   “夏娆在哪儿?”燕诀问她。   燕珺儿手心微颤,锋利的匕首划破肌肤,怔怔望着他:“三哥选择了夏姨娘吗?”   燕诀素手轻抬,不过瞬间,便将她手里的匕首打落了出去。   “好好活着。”燕诀并不擅长安慰人,也不能理解女儿家那样细腻敏感的心思,他只知道,他不希望她们任何一个人死。   匕首落在地上的声音清亮而刺耳,燕诀却已经找到燕珺儿屋子里地牢的所在,这个地方,他曾经也来过,就在十年前。   燕诀打开地牢的门,夏娆趴在墙角睡得香甜。   燕诀瞧见她这般模样,眼底的寒冰才化开一些,走了过去叫了她一声:“娆儿。”   没动静。   燕诀见状,俯身将她抱在了怀里,走了出来。   “你若是就这样带着她离开这里,你一定会后悔的。”燕珺儿犹如溺水的人,用尽全力,也想抓住这块救命的浮木。   可燕诀只是停了停,便与她道:“这段时日,我会搬去别院,京中流言我亦会亲自解决,你不要死。”淡淡说罢,他便走了。   夜风潮湿又阴凉,夏娆忍不打了个寒噤。   她佯装朦胧睡醒,却被燕诀一句戳穿:“我还以为你要装睡到我将你抱回房间。”   夏娆僵住,想要自己下来走,燕诀只将她抱紧了些,冷淡着道:“这些账,我回去也要慢慢与你算的,你既然擅长认错,便好好想想,你犯了哪些错。说错一条,我便将你绑起来沉塘。”   “爷……”夏娆贴在他的胸口,抬起头刚好能看到了他长长的睫毛。   院墙便灯笼的微光洒下来,他眼睛里都似乎有了星星。   “何事?”   “你心疼四小姐,对吗?”夏娆察觉到了,他方才那些话,看着冷冰冰的,却是在生硬的安慰燕珺儿。旁人或许不知道,她可是了解他安慰人的方式,就是这么的插心窝子。   燕诀没理她。   夏娆见他并未否认,才抿起了笑意。不过有燕诀亲自来查,应该能查到到底是谁在背后捣鬼了吧。   燕珺儿望着已然空寂的院子,看着燕诀的背影慢慢的消失,才转身捡起了被打落在地上的匕首。   匕首上沾了血,艳红而可怕。   曾替燕珺儿将夏娆扔去枯井的韩嬷嬷从外间走了进来,瞧见燕珺儿,行了礼。   “太后娘娘何时到京城?”燕珺儿问。   “大约后日便到了。”韩嬷嬷答。   燕珺儿闻言,脸上露出了丝韩嬷嬷曾很熟悉,又许久不见的冷笑,听她道:“去备马车,明日我要出去,亲自去迎接太后娘娘。”   说罢,燕珺儿抬手便将这匕首,狠狠刺透了她方才所看的书。   带着血的匕首透着寒芒,竟是比这夜,更加寒凉刺骨了。 第79章 保全自己的办法   今夜最高兴的,莫过于设计了这番计划的文姨娘了,但最慌张的,也是文姨娘。   “怎么会被灭口,我不是叫你只打发了他们离开吗?”文姨娘问。   “奴婢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婆子也是满心慌张,今儿她听人说,那些个她们收买好栽赃夏娆的人,居然都被杀了的时候,就知道坏了事儿了。   文姨娘来回的在屋子里走着,美貌的脸都爬上了皱纹来,想了想,才道:“这件事你可有与别人说过?”   “奴婢一个字也不曾说过,就是奴婢的男人都不知道。”婆子拍着胸脯保证。   文姨娘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她,瞧见她当真不曾背叛自己,这沉着脸道:“看来是有人盯上了我。”   婆子连忙问她:“姨娘觉得会是谁?”   “不知道,但这个人莫名帮我,一定还会来找我的,等着吧。”文姨娘想了想,又问道:“红缨那贱婢现在何处?”   “红缨自从上次您将她禁足后,她就一直在自己房间里,不曾出去过。”婆子道。   文姨娘其实也没有明确的证据就能证明红缨背叛了自己,而且红缨跟在她身边多年,已经十分得她心意,办事也妥帖。   文姨娘想了想,道:“明儿叫她来伺候,另外,你仔细盯着清晖园的动静,燕诀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奴婢明白。”   婆子说着,就退下去了。   文姨娘只暗自恨燕珺儿心慈手软,竟没直接杀了夏娆这个祸害。   夏娆被燕诀抱回去后,只简单收拾了两件衣裳,就被燕诀带着坐上马车,往京城的某处别院去了。   燕诀名下别院甚多,这次他特意挑了一个离京兆府十分远的地方。   这次的院子不似京郊外的那么精致那么大,两进的小院落,却因为远离闹市,而格外的幽静,成片的桃花林都开了花,可谓是小桃灼灼柳鬖鬖,春色满庭院。   “爷方才吩咐,这院落便由您管着,有什么喜欢的不喜欢的,您吩咐下人便是。”澜沧恭谨道。   夏娆瞧了瞧这小院子,笑起来,日后她便要买一处这样的,设个药庐,每日看看病,闲暇出去踏青钓鱼,实在快活。   “你只管伺候爷吧,我自己在这儿便好。”夏娆笑道。   “爷吩咐了,奴才今儿不必去伺候,就在门口守着。”   澜沧说完,外面便来了不少帖子说要求见。   夏娆瞧见这些帖子上陌生的名字,知道她们定是来探问燕珺儿之事,也明白了燕诀的意思,会意的朝澜沧一笑;“那就劳烦你了。”   说罢,便转身往内院去了。   楼子溪是下午过来的,带着小贝一起,还跟着个云染。   云染俨然是真的爱上了楼子溪一般,尽心竭力的做着她的护花使者,楼子溪进门时,不过是有只的蝴蝶往她跟前飞了一下,都立即被云染给赶走了。   夏娆瞧见也似乎沦陷了的楼子溪,心底轻轻一叹,倒也没再说什么,只迎了他们在桃林坐下,又备了些青梅酒来。   “夏姐姐勿怪我这几日不来瞧你。”楼子溪真诚的望着她道。   小贝连忙补充:“我家小姐前些日子又着凉了,这才刚好。”   夏娆自然不怪她,还替她探了下脉,确定无碍了,才浅笑道:“我倒不希望你此番过来,省得卷入麻烦里。”   “我最不怕就是麻烦……”   楼子溪尚未说完,云染便勾着唇角,深情望着楼子溪道:“麻烦怕什么,还有我在呢,绝不会让溪儿受半点委屈的。”   云染看着楼子溪,爱意浓的化不开。   楼子溪小脸绯红着,少女娇憨的模样瞪了她一眼,才道:“小郡王再如此,我便不理你了。”   “溪儿太好看了,我舍不得挪开。”   “皮囊而已,总有老的一天。”楼子溪脸越发的红,与他气道。   云染却只眼睛一弯,满是真挚的道:“溪儿老了,也一定是一个迷人的老太太,我那时候便是个英俊的小老头,咱们老头老太在一块,一样羡煞旁人。”   楼子溪微微咬着唇,羞得说不出话,眼地里的笑意也都藏不住。   夏娆瞧着深情的云染,她想,也许是自己看错了,都说浪子回头金不换,云染虽然放荡,但也许真的爱上了,也会收敛吧。   楼子溪在这儿坐了不到一个时辰,就听人来传说楼府有事儿,便告辞回去了。   待楼子溪走后,阿蛮和迎春也差不多把清晖园的东西都搬过来了。   “奴婢离府时,听人说,四小姐今儿一早出京去了,许是去接太后娘娘。”阿蛮道。   提到太后,夏娆不得不防备起来。   秦王一开始打的主意,便是要让自己去陪侍太后。   “阿蛮,你一会儿出府一趟,告诉张妈妈,让她尽可能多的打听些关于太后的消息。”夏娆道。   “是。”阿蛮应着,便要出去,夏娆却叫住了她,又道:“还有一件事……”   夏娆想起这两日的事,她算是把皇后一派和卫国公满府都给得罪了各遍,若是再只想着明哲保身等年底离开,怕是这条小命都不保了。   夏娆写了张药方给阿蛮,道:“去把这些药买回来,我有用。”   阿蛮也不懂药,闻言,瞧见她忽然变得冷淡又严肃的模样,也跟着紧绷了起来:“奴婢这就去办!”   但燕王府出了这么大的事,不止坊间,就连皇宫都传遍了。   宸皇贵妃的宫里。   曹嬷嬷给宸皇贵妃端来药,便与她道:“奴婢方才听闻,燕王殿下查出那曹大人当真对燕家的小公子和夏姨娘下了药,这会儿已经到宫里要说法来了。”   “皇后娘娘怎么想的?”宸皇贵妃喝了药,苦的蹙了下眉。   嬷嬷立即端了蜂蜜水给她漱口,才又拿了些蜜饯来,才继续道:“听闻小国舅最近也从马车摔下来受了伤,皇后娘娘为着许家的事,就费了不少心,如今曹家惹上燕王爷,皇后娘娘今儿午膳都没怎么吃,就去养心殿了。”   宸皇贵妃淡淡笑着:“那燕王府四小姐的事儿,燕王可有交代?”   “说是四小姐早已答应嫁给秦王,这些流言都是有人故意加害的。”嬷嬷服侍着她又躺下了,才微微笑着道:“只是世子爷为了躲避流言,昨儿就带着夏姨娘搬去别院了。看来燕世子是当真疼爱这位夏姨娘。”   宸皇贵妃把玩着手里的一串玉坠子,听到嬷嬷这般说,眼底笑意深了些:“去传个话,就说本妃身子不适,请夏姨娘明儿入宫来瞧瞧,那些个珠翠,也再赏下去些。”   嬷嬷笑着应下。   等宸皇贵妃的口谕一传出来,本还吵得翻天的卫国公府就平静了下来。   宸皇贵妃这个时辰要请夏娆去看病,这不是给夏娆撑腰么?   卫国公膝下一共三个儿子两个女儿,如今全坐在卫国公的屋子里,屏气凝神的等他拿个主意。   “父亲,这次那燕王妃做得实在过分,燕诀居然想轻飘飘把这件事就这样带过去,我们国公府颜面何存?”卫国公的大儿子李柏沉沉道。   李柏今年也已经三十多了,平素办事最是心狠手辣,虽然不敢招惹燕诀,但挑衅燕诀的心由来已久。   卫国公一眼就能看穿他的心思,冷冷叮嘱:“这件事就此打住,任何人不许再提。”   “父亲难道怕了不成?”   “我若不是还存着几分畏惧之心,你以为我们李府还能平安活到现在?您看看那江府和镇北侯府,这就是前车之鉴。燕诀这还是只使了三成的力气,若是他全力来对付卫国公府,你以为你那鸡蛋大点儿的脑子能与他过几招?”卫国公虽然好色,但最是知道适可而止,也知道什么叫审时度势。   明显在燕诀还是最得皇上信任的,他现在跟燕诀过不去,那就是跟皇上过不去。   李柏气不过,可其他几人都更相信卫国公,也都不出声了。   不多会儿,就听人来传,说杨忠求见。   “他怎么来了?”卫国公听到杨忠的名字,就皱起了眉头。   来回话的管家道:“杨将军说是来探望的,奴才瞧见他带了两箱子的礼物过来。”   李柏冷哼:“算他识相,我还以为他就想着如何讨好燕诀呢。”   “不见,东西也别收,就说我不舒服,不想见人。”卫国公说着,就躺下了,因为扯着昨夜抓了一夜的破烂皮肤,疼得他这张老脸都皱成了灌汤包。   “父亲,为何不见,说不定这杨忠……”   “你给我安分些,若是叫我发现你敢跟燕诀过不去,我将你赶出家门!”卫国公哼了一声,就将她们都打发了出去。   出来时,其他几人还安慰李柏:“大哥,父亲说的有道理,咱们就忍一忍吧。”   李柏瞧见这几个不争气的弟弟妹妹,直接撇开了他们,冷了一声:“一群缩头乌龟,我们卫国公府半点不输燕王府,若不是父亲这懦弱的性子,早将他燕诀赶出京城了。”   说罢,就直接出去了。   但他不是出府去,而是叫住了被赶走的杨忠,请他一起去了天香楼。   卫国公还在琢磨着,杨忠跟十三皇子争储的心思越来越清晰,但皇上心思尚未定,他此刻若是去站队,万一站错了,那就是灭门之灾,所以他情愿先忍着。   至于那夏娆嘛……   卫国公冷笑,上次被她救走的蒹葭,和她之间,他总要得着一个!   夏娆得知因为曹弋阳,而连累皇后受了皇帝一顿训斥的时候,已经是入夜时分了。   “你明日当真想入宫?”燕诀问夏娆。   夏娆被他用这样眼神盯着问,有点儿心慌慌:“爷觉得妾身不该去吗?”她一直以来,都盼着燕诀能给她遮风挡雨,可时间久了,她才明白,燕诀的心不在后宅,她不能完完全全把自己的性命都交到他手上。   “皇后并不是一个大度的人,当年她坐上皇后这个位置,是以整个许家作为代价的。”燕诀淡淡敲打她,皇后若是真下起狠手来,是可以六亲不认的,莫说一个夏娆。   夏娆早就打听过这一点。   “妾身想着,宸皇贵妃能稳居后宫第二把交椅的原因,一定也不仅仅是因为皇上的宠爱吧。”夏娆道。   “所以呢?”   “所以妾身想,妾身若是得了宸皇贵妃的宠,就算不能帮爷,至少也不会拖了爷的后腿。”夏娆朝他笑道。   燕诀却没有半点笑意,只是这样淡淡望着她,直到外面阿蛮回来,燕诀才收回了目光,道:“你若是执意要去,便去吧。今晚我还有事,你自己用膳。”   说罢,便淡漠转身走了。   等他离开,夏娆脸上的笑容也落了下来,燕诀并不天真,她想他一定明白,若真的要离开他羽翼,外面的人势必会要把她吃得连骨头也不剩,而唯一能保全的办法,就是杀回去。   “姨娘,您怎么了?”迎春瞧见夏娆闷闷不乐的,担心不已。   “我没事,叫你看的那些书,你都看完了吗?”夏娆打起精神来,笑着问迎春。   迎春小脸绯红,羞涩道:“奴婢有些字不认识,所以看的慢,这才刚刚背下前面两篇。”   夏娆要她看的东西,都是她闲暇时,亲手写下的关于护理的基础知识。   夏娆见她竟是能背下来了,既意外,又高兴:“那你接着背。”   “是。”   迎春应下。   吃过晚膳,夏娆便去洗漱休息了,趁着迎春出去拿东西的空隙,阿蛮才道:“张妈妈方才便送了消息来,关于太后的消息,坊间传闻不少。”   “且说。”   “平常些的,便是些没有根据的佚事,倒是有一件十分奇怪,张妈妈说,她想法子探了探谢夫人的话,谢夫人才说起她曾无意看到过的尚书令收起的一份卷宗。那卷宗里说着,有个男人,在十年前被太后下令,行了最残酷的千刀万剐之刑罚,说是鼻子和嘴全部被人割去了,又将身上的肉一片一片全部都割下慢慢折磨死的。”阿蛮低声道。   夏娆听得直皱眉头。   “而后呢?”   “听说这个男人,是因为辱没皇室颜面而被处以极刑的。坊间也有传言,说此人曾与太后关系亲密,但亲密到何种程度,就无从得知了。谢夫人也极为避讳,张妈妈虽能大致猜到些,可也不敢明说。但太后的确是在此事之后,才搬离了皇宫去西山的。”阿蛮道。   夏娆闻言,知道其中必然藏着什么秘密。   但太后能以如此手段将人折磨致死,太后的性格可以窥见一斑。   “对了,那个时候,是不是正是太后说要带四小姐一起去西山的时候?”夏娆问阿蛮。   “姨娘竟是猜到了。听闻在凌迟那个男人之前,太后曾到过燕王府,那会儿是因为燕王殿下立了大功,皇上破例,与太后一起亲自到王府来给王爷封赏。”阿蛮道。   夏娆想起燕王府的种种,越发觉得燕王府这些人,跟太后之前暗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也难怪之前澜沧提醒她不要插手燕王府的事。   “这件事到此为止,只希望在年底之前,我们都不会搬回燕王府去吧。”夏娆越想,越觉得燕王府是一滩子浑水。   她独自睡了一夜,第二天天亮,才跟从书房过来的燕诀一起坐着马车入宫去了。   夏娆本以为燕诀生气了,不打算搭理她了,直到入了宫门口他要去上朝时,才留下一句:“今日我会留在养心殿,你从皇贵妃那儿离开后,便到养心殿外等我。”   夏娆闻言,立即安下了心来,往宸皇贵妃那儿去了。   夏娆到时,宸皇贵妃宫里正坐着她最不想见的人,凌南烟。   前几日阴雨连绵,凌南烟体内的寒毒似乎发作了,如今脸上敷了不少脂粉也掩饰不住那份病弱,但也正因为这分病弱,更有了几分西子病娇之态,愈发的惹人怜爱。   如果那双水盈盈的眼眸,不那么凶的盯着夏娆看的话。   夏娆上前行了礼,便听凌南烟道:“夏妹妹,我们好久不见了。你脸上是怎么了,怎么多了两条抓痕?难不成宫里传闻你在外头与人撕扯头发打做一团,竟是真的?”   “回禀公主,外面说得夸张了,妾身只是跟沈小姐产生了小摩擦。”夏娆羞涩的微笑。   上首的宸皇贵妃嘴角都溢出笑来,亏她敢说只是小摩擦,沈娡那张脸,听闻到现如今还没消肿,好几日粥都喝不下,哭闹得金府的人没个安生。   凌南烟见她竟半点不觉得羞耻,微微一笑:“原来如此,看来那沈小姐就是小题大做,只是小摩擦而已,她竟朝着宫里的太医轮番去金府看过她了。”   “沈小姐日后也是要做十三皇子侧妃的人,爱惜些容颜,也是应当的。”夏娆微笑,这话却让凌南烟原本想发泄在她身上的一口气,自己活生生给憋了回去。   宸皇贵妃见凌南烟吃了瘪,这才浅浅道:“清平,到本妃身边儿来。本妃这几日总是头晕眼花,也不知是不是又吃错了什么东西。”   宸皇贵妃这样的亲昵,夏娆不算太惊讶,因为她知道宸皇贵妃召她入宫,并非只是看病而已。   但凌南烟却不知道,只暗暗咬紧了牙关。   夏娆上前去,乖顺行了礼,又把了脉,才道:“娘娘许是劳累了,应当多歇息,妾身这就给娘娘开张药方。”   说着,一侧的曹嬷嬷便叫人端了笔墨纸砚来。   等写好了方子,夏娆才又道:“妾身还学过些按摩的法子,若是娘娘不介意,妾身这会儿便跟娘娘捏捏肩颈穴位,娘娘便会舒坦些。”   宸皇贵妃瞧着夏娆,今儿她头上已经戴上了她昨儿赏赐的簪子,衣裳也不似往日的素淡,一袭藕荷色的掐腰长裙,腰间还挂着串一走路便叮当悦耳的铃铛,既素雅清新,又不失体面,聪明的甚是得她心意。   “我这身子是一日不如一日了,你若是得空了,要时常入宫来才好,也好与我说说话,解解闷。”   夏娆才捏了会儿,宸皇贵妃便道。   这话的意思,不必往下说,凌南烟也明白了,宸皇贵妃是要护着夏娆了。   这就是宸皇贵妃一早请她来喝茶的目的?就是为了告诉她,往后她轻易动不得夏娆了么?   凌南烟手心略收紧了些,睨了眼身侧的宫女。   宫女会意,悄悄的退了下去。   宸皇贵妃看在眼底,只垂眸喝茶,与夏娆说着话。   夏娆分寸拿捏的极好,既不会过分谄媚,也不会太过棱角分明,宸皇贵妃与她说话,好几次笑出了声来,这令宸皇贵妃自己都意外起来。   不过这里轻松没多久,外面便来人传了话,说皇后娘娘驾到了。   夏娆停了手,预备往前去,宸皇贵妃却是微微一笑:“我的肩还酸着,清平,你继续捏吧。”   “是。”夏娆看着这是要跟皇后硬碰硬的宸皇贵妃,暗自垂下眸。   不多会儿,一袭深红色宫裙的华贵妇人,便从外进来了。   她刚来,夏娆就感觉到了那股盛气凌人的寒意,与宸皇贵妃刚好就像极了太极八卦阵,一个刚,一个柔,谁也压不住谁。   “什么风把皇后娘娘吹来了?”宸皇贵妃轻轻咳嗽着,才浅笑道。   “本宫正好也觉得有些不舒服,想着妹妹可能舍不得将清平县君借给本宫,便亲自过来了。”皇后目光凌厉的看着站在宸皇贵妃身后的夏娆,嫣红的唇瓣溢出丝冷笑,才睨着宸皇贵妃道:“妹妹的腿是断了吗,见到本宫,竟都不知道行礼问安了?”   宸皇贵妃依旧岿然不动,曹嬷嬷这才上前,朝皇后行礼道:“回禀皇后娘娘,我家娘娘不起身,也是为了皇后娘娘着想。皇上吩咐过了,娘娘身子虚弱,完全好起来之前,免去一切礼节。若是皇贵妃这会儿给娘娘行了礼,岂非是陷皇后娘娘于不义,让人揣测皇后娘娘竟高于皇上之令了?”   皇后面色微青。   宸皇贵妃这会儿才起了身,要来行礼,皇后才黑着脸冷淡道:“既如此,那就免了妹妹的礼吧。”   说着,这才凌厉的睨着站在宸皇贵妃身后的夏娆,嫣红的唇角泛起丝冷意:“清平,本宫都亲自过来了,你总不会这会儿无法给本宫把脉了吧?”   “妾身不敢。”   “那你便过来吧?”皇后在上首宸皇贵妃身侧的位置坐下了,才将手放在了一侧矮几上,眸色幽深道:“本宫听闻你医术奇佳,今儿倒要开开眼界,看看你当真是名正言顺的神医,还是个欺君罔上的庸医。”   夏娆眼睫微闪,抬眸看她,待看见她眼底已经跃跃欲出的杀气,知道这次不论她把脉得出什么病症,皇后一定都会否认的。   不过……今儿她夏娆可是有备而来的啊。 第80章 得不到爱,那就要钱   皇后发髻上的珠翠还在慢慢摇动着,周围的人也都紧紧朝这儿看来。   夏娆的手捏了捏腰边的荷包,犹如紧张到掌心出汗的程度,才将手搭在了皇后的脉上。   皇后隐隐感觉一阵轻微的刺痛,不由皱眉。   “娘娘可是觉得有刺痛之感?”夏娆问她,收回手,并顺利收起了夹在两指之间的银针。   皇后皱眉,朝自己的手腕看了眼,并不见有什么异样,才淡淡收回手来,道:“清平医术奇绝,方才可探出了病症?”   “妾身放才看看娘娘脸颊潮红,便怀疑娘娘是否有狭心症。”   “昨儿温太医才探脉说过,本宫并无狭心症……”皇后以为夏娆太过自大看错了,便要冷笑,却不想夏娆又道:“所以妾身方才把脉时,便知道不是了。”   皇后眸光微凝。   夏娆继续低眉顺眼着,恭谨道:“但妾身特意摁了一下娘娘的手腕处的穴位,若是所料不差,娘娘应该感受到了刺痛才是。”   “若是没有呢?”皇后问她。   “若是没有,那妾身便是医术不精,并未探测出娘娘的病情来。”夏娆道。   皇后见她竟然连自己这两日休息不好有些阴虚都没探出来,瞥了眼宸皇贵妃,才冷了声音:“如此说来,你就是沽名钓誉,打着神医幌子四处招摇撞骗之辈了,就连宸皇贵妃都吃过你的药,还不知那药里藏着什么样的毒。清平,若是本宫要重罚,判了你个死罪,你也不冤枉。”   皇后的声音极冷,音调也拖得长长的,让这屋子里都充满了一股子杀气。   凌南烟微微一笑,垂下眼眸去喝茶,她知道,皇后娘娘就算不杀了夏娆,这次一定也会借机好好敲打她一番!   但这茶才刚喝到嘴里,就听夏娆叹息着道:“妾身只庆幸方才娘娘并未感觉不适,既如此,娘娘就并非是得了那样可怕的病。但妾身学艺不精是事实,娘娘如何责罚妾身,妾身都无怨言。”   夏娆这话一出,凌南烟就急急抬了头去看皇后,果然,皇后的脸都黑了。   难道夏娆当真查出了什么病?   皇后也迟疑起来,但她昨儿才寻温太医把过脉,若是有病,温太医不可能发现不了才对。   越想,皇后越觉得有些不适起来,呼吸也有些急促,萦绕在周身若有似无的香味也令她隐隐有头晕的症状。   宸皇贵妃坐在一侧,瞧着在皇后眼皮子底下动手脚还能如此沉稳镇定的夏娆,目光深了深。   “娘娘怎么了,可是不适?”凌南烟急急起身问道。   “去传温太医来。”宸皇贵妃开口。   皇后觉得自己心跳也加速起来,她看了看刚喝了一口的茶,难道是宸皇贵妃在茶里下了药?   不可能,宸皇贵妃几十年来不曾用过这样低劣的手段,可夏娆方才也不曾碰过她的茶杯。   “你说说,你方才以为本宫是得了什么病?”皇后努力保持着端庄,问夏娆。   “是一种名叫‘内疽’的病症,就算经验老道的大夫也难查出来。此病症邪性,乃是有细如发丝的虫子侵入人体内,平素不会发作,但紧张亦或是激动时才会显现症状。”夏娆见皇后的手指微微颤抖起来,继续道:“而且一般得此病的人,都会在不知不觉中死去,死后体内繁育成群的虫子便会……”   “够了。”   皇后握紧了拳头,轻声呵斥。   夏娆乖乖闭嘴,不过一侧想要靠近皇后的凌南烟也止住了脚步。   皇后想着方才手腕上那一阵刺痛,再想着这几日阴虚不适,犹豫一番,还是问夏娆:“这病该如何治疗?”   “治疗之法倒是不难,就是需要新鲜的长生草。”夏娆轻声道:“若是娘娘对这个药方感兴趣,妾身可以将药方写给娘娘。”   皇后脸上浮现一丝尴尬,这个夏娆,方才说话不那么大喘气,哪里还有这事儿?如今她骑虎难下,也舍不下这张脸让她来治。   曹嬷嬷很快令人拿了笔墨来,夏娆唰唰写好药方交给了皇后,道:“此新鲜长生草,乃是妾身的秘方,普通治疗内疽,需要三个月乃至更长,妾身的秘方,只需要七天便可。”   夏娆也不算完全瞎掰,长生草药效奇特,若是用来治疗此症,的确事半功倍,只不过是晒干的喝新鲜的药效差不多罢了。   没多会儿,温太医便过来了,但皇后没有让温太医在这里把脉,省得查出来打了自己的脸,只起了身来:“宸妹妹身子不好,本宫就不在这儿打搅你休息了。清平是个懂事的,留她陪着妹妹,本宫也放心。”   凌南烟见皇后居然都拿夏娆没办法,只暗暗咬紧了牙,盘算着另想办法,就听宸皇贵妃道:“娘娘说的是,臣妾看南烟待娘娘一片孝心,即便人在我这儿,都还巴巴的去寻了皇后娘娘来,不如娘娘让她也跟着去凤仪宫说话吧,也别浪费了她一番心意。”   凌南烟被这软钉子刺的面色微青。   皇后的脸色也不好看,但不想再在这里纠缠,只回头看了眼依旧低垂着眉眼乖顺安静的夏娆一眼,带着几分疑惑的皱皱眉,就走了。   凌南烟自然也只能尴尬的行礼离开。   夏娆瞧见事情还算顺利,暗自松了口气,不过今儿的主要目的,还是宸皇贵妃。   “你很聪明。”宸皇贵妃慵懒的抬抬手,曹嬷嬷便将殿内其他宫女都打发了下去。   “妾身愚笨,幸得娘娘指点。”夏娆略略屈膝。   宸皇贵妃喜欢她知分寸的样子,微笑道:“听闻你在夏家的日子并不好过,你可曾想过逃离那个地方吗?”   夏娆目光微闪,抬眼看她,待看见她眼底的试探,才坦白一笑:“妾身不是已经嫁入王府,还成了清平县君了吗?夏家人说到底,再猖狂,也只是商户,妾身不理他们便是。”   “若是有朝一日,燕世子出了意外,你一个寡妇又被扫地出门,他们再逼你改嫁,你当如何?”宸皇贵妃又问。   夏娆见她竟预设了这么多条件,势必是将某人代入其中了。   这该怎么回答?   “你只管说你最真实的想法便是。”宸皇贵妃看着她,眼底笑意浓浓,将眼底那份试探都遮掩了过去。   “若是妾身。”夏娆浅笑:“妾身不会搭理他们的。”   宸皇贵妃对这个回答倒是意外,就连曹嬷嬷都抬起了头。   “出嫁从夫,夫死从父,你如何敢不应?”宸皇贵妃问她。   夏娆怕说出最真实的想法,定要吓着她。   为了避免被当做异类拖出去烧死,夏娆心思微转,道:“妾身乃是受皇恩封赏,君父君父,自然是先听皇上的,再听父亲的。”   “若是皇上也同意呢?”宸皇贵妃又问,并撇去了夏娆的一些可能性:“你若是选择嫁,便活命。若是选择不嫁,就是死路一条。”   夏娆这下明白,宸皇贵妃预设的人,应该是皇室中人了。   但她隐约记得,宸皇贵妃并没有这样的波折,皇室里,做了寡妇的人也不多……   夏娆想起那个人,忍住心中惊讶,这才道:“妾身愚钝。但若是妾身不愿意嫁,便是死也不嫁。不过妾身这么好一条命,死了可惜,总能想到办法活下来的。”   宸皇贵妃看着她眼底满是对活命的热情和信心,笑意才终于漫进了心底。   宸皇贵妃看了眼曹嬷嬷,曹嬷嬷会意,去了里间,不多会儿,便捧了一个巴掌大小的红木匣子来。   宸皇贵妃亲自打开这匣子,夏娆才瞧见里面躺着一块金制的平安锁。   小巧精致的平安锁上,正面刻着‘平安如意’四个大字,而后面,则刻着‘赠爱女’三个小字。   夏娆记得,宸皇贵妃并无所出……   “这是曾经柔福戴过的。”宸皇贵妃将平安锁拿在手心看着,身上涌出一股母亲才有的温暖来。   但她提起柔福,夏娆就确定了,她方才预设的人,就是柔福长公主。   难道皇上要把柔福给嫁了?可他不是最心疼这个女儿吗?   “清平,过来。”   宸皇贵妃见她已然想到什么,朝她道。   夏娆依言上前两步,宸皇贵妃才拉着她的手,笑问她:“你愿意做本妃的义女吗?”   “妾身……”   “本妃知道你如今处境艰难,也知道,区区一个清平县君的身份,压不住你身边那些人。做本妃的义女,本妃可以给你求一个公主的封号,虽不能改变你乃是妾室的身份,但至少燕王府再无人可以随意拿捏你。”宸皇贵妃打断她立即要回的话。   夏娆其实打算一口答应的,因为这就是她来的目的,也猜到了宸皇贵妃的目的,虽然她没想到宸皇贵妃会要收她做义女。   “妾身人微言轻,不一定能护住柔福公主。”   “只要你愿意去帮她就行。”宸皇贵妃赞赏的看着她:“柔福虽不是我所出,但她生母却待我有恩。当年柔福被迫出嫁,已是我欠她的,如今,我想让她有自己选择的余地。我不会让你直接对抗其他人,你只要替我帮帮柔福便可,我也一定会护你一份周全。”   夏娆越听,越觉得这话里的信息量大。不过宸皇贵妃和柔福长公主都不是有野心的人,夏娆倒也不用刻意去探寻这其中的真相了。   “妾身明白了。”夏娆应下。   宸皇贵妃见她应下,便将那平安锁放在了她手里,道:“这两日太后便要回宫了,你一定要万分小心,尤其要提醒燕世子提防些。”   宸皇贵妃说罢,就起了身回里屋休息去了。   夏娆行着礼,一直到宸皇贵妃的身影消失在那片珠帘之后,才缓缓起了身来。   曹嬷嬷在一侧浅浅笑道:“上次还没谢谢县君救我家娘娘。”   “本就是我应当做的事,嬷嬷无需言谢。”夏娆与她一边说着,一边往外走。   “娘娘收您为义女,您是不是很惊讶?”曹嬷嬷亲近的问她,却不等她回话,又自己说了起来:“娘娘久居深宫,曾经柔福公主的生母出事时,柔福公主被交给娘娘抚养过,一直长到二十岁下嫁。后来公主遭遇了那样的事情,便再不肯与宫里的人来往了,娘娘也伤心了许久。如今娘娘能与您有一段母女的缘分,这是您的福分,也是娘娘的福分。”   曹嬷嬷这番话说的诚恳,夏娆立即应下:“能得蒙娘娘垂青,我实在荣幸。”但,也惶恐。   这古代认个义父义母,可不是随便喊喊而已,是要有传承的。   宸皇贵妃此番忽然做出这样的决定,夏娆觉得不可能是深思熟虑的结果……更像是急急为柔福找一个可靠的帮手。   这么着急,是因为太后吗?   “嬷嬷,当年柔福公主的婚事,是谁定下的?”夏娆问。   “是太后娘娘定下的。”曹嬷嬷见她一下子问到了点子上,才意味深长的道:“太后娘娘当时有一位表亲,正好与驸马一家有些关系,而驸马又正好看上了公主。”   曹嬷嬷的声音压得很低,前头有一列宫人走来,曹嬷嬷便立即停下了,讳莫如深的低着头,直到把夏娆平安送到了养心殿外,才道:“娘娘都夸赞您聪明,奴婢便不敢在您面前搬弄了,您得空了,多来宫里跟娘娘说说话解解闷子吧。”   曹嬷嬷说完,便行了礼离开了。   夏娆看着她的背影,微微攥紧了手心,看来这个太后娘娘,还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等了约莫小半个时辰,燕诀就出来了。   不过他来的时候,身后还跟着仿佛霜打过的茄子一般的九皇子和十皇子。   他们两的腿脚现在还没好全,虽然不用系着绷带了,走路也还是一个瘸一个柺。   九皇子一见夏娆,就又是恨又是爱,心里头跟打翻了五味罐子似的,又瞥了眼方才还在父皇面前告状,害他们被臭骂一通的燕诀,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就故意跟夏娆道。   “我当日日夜夜到我梦里来,与我春宵一度的美人是谁,今儿见了夏姨娘,才知道,原来竟是……”   不等九皇子说完,夏娆便朝他微微笑:“妾身刚被皇贵妃收为义女,理论上来说,妾身算是殿下您的妹妹了,这等梦,您还是少做,不然传出什么流言蜚语,妾身身份微贱倒无妨,您一看就是日后要成大事的呀。”   九皇子尴尬了一下,又怀疑问她:“你说皇贵妃收你当义女?”他们这几个嫡亲的皇子想寄养到她名下,她都不答应呢,怎么会收一个身份低微的夏娆?   不过夏娆说他日后要成大事的,这倒没错,他觉得父皇立储,肯定得立他这个孝顺又听话的九皇子。   燕诀瞥了这揣着坏水没处使的二人,冷淡道:“二位殿下可是需要微臣送二位去校场演武?”   这是方才皇帝的惩罚,让他们日日都去校场习武,省得四处招摇。   九皇子可是见过燕诀那出吓人的功夫,让他送他们去,不是等于叫他去揍他们?   “不必了,我们这就去了。”   九皇子连忙一句,才撇撇嘴,拉着阴沉沉盯着夏娆的十皇子走了。   等他们二人走了,夏娆才察觉到燕诀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变冷了。   但燕诀只是扫了她一眼,就走了。   夏娆提步跟上,不过不敢离燕诀太近,他周身都冷冰冰的,让人畏惧。   一路无话,只等回到别院,夏娆才深吸了口气,小心翼翼的问他:“爷是不是气妾身还没有告诉您这件事,就擅自做了决定?”   燕诀的脸越发沉了。   夏娆见他不搭理自己,又凑上来,轻声着解释道:“妾身是觉得……”   “我原以为你并非贪慕虚荣之人。”燕诀脚步微顿,冷淡睨着她。   夏娆脚步停住,想要解释的心思也瞬间淡了下来。   燕诀并不喜欢她这般模样,他就希望她永远做个开心的夏姨娘,安安分分的在后宅等着他回去,惹是生非也好,调皮捣蛋也好,都无妨。   燕诀见她垂着眼眸不说话了,才沉沉皱了皱眉。   澜沧远远瞧见他们这般时,并不想来打搅的,可是意外来客却不是他能控制的。   “爷,秦王殿下来了,奴才让人迎了他去了书房。”澜沧小心道。   “嗯。”燕诀收回落在夏娆身上的目光来,负手便走了。   夏娆瞧见脚边的一枚小小的石子,抿着嘴角,抬脚便一脚踹到了灌木丛里去。   回到院子,才见燕朗竟是来了。   他来就来,偏还带了江郁这么个小尾巴,夏娆刚到门口,两人吵嚷的声音就差点吵聋了她的耳朵,夏娆干脆收回了脚步,一个人往后院角落散步去了。   后院白色的墙边,种了大片的青色竹子,弯弯曲曲的青石板小路在期间延伸往前。   夏娆就这么漫无目的的走着,直到一道笑声传来。   “小娆儿,这般愁眉苦脸,是不是在想我?”   “十三殿下?”夏娆抬头,就瞧见了一袭大红色华服,风流的斜躺在围墙上朝她笑的凌北墨。   他单手撑着头,乌黑的发丝倾洒下来,衬着他弯起如狐狸般的眼眸,当真是少年美如画。   夏娆瞧见他又变成了之前熟悉的放荡模样,笑着露出一口小白牙:“殿下的风姿越发叫人倾慕了。”   “那你想不想得到本殿下?”凌北墨朝她眨了下眼睛,笑得越发的不羁。   “殿下乃天上珍馐,我等凡人哪敢一尝?”夏娆笑。   凌北墨的笑容越发深了,不等夏娆会意过来,便如风一般卷了过来,将她揽在了怀里,脸也近在咫尺。   凌北墨深深望着她微微颤动的睫毛,和微微张着的嫣红樱唇,动了情的便要俯身吻下去,却在只差那一丝空隙的时刻,感受到了她眼角滑落的晶莹。   凌北墨顿住,抬头看到她眼底蓄满的晶莹,便立即收起了自己的风流之态,将她扶住站定后,才后退了一步,轻声道:“娆儿,我并非有意要轻薄你,我只是……”一时动了情,情难自控了。   “殿下下次不犯这样的糊涂便行了。”夏娆擦了眼泪。   她方才也不是因为他要轻薄自己才忽然涌出了泪,她只是在这一瞬间,想起了燕诀方才冷冰冰的,说她爱慕虚荣的话。   “夏姨娘,你在这儿吗?”   燕朗的声音传来。   夏娆瞧着面色凝重的凌北墨,想了想,还是道:“殿下回去吧,今日之事,妾身就当没发生过。”   “你除了跟医术相关的,还喜欢什么?”凌北墨浅笑着温柔问她。   “钱吧。”夏娆弯眼朝她笑,说她爱慕虚荣也没错,她爱钱,爱极了钱,她得不到的爱,全部都要用钱来补。   凌北墨见她如此直言不讳,嘴角笑意更大了些,才轻轻揉了揉她额前的碎发,在燕朗要转角过来时,转身消失在了院墙之后。   “夏姨娘,你方才是不是与人在说话?”燕朗奇怪的问。   “小公子听错了吧,你怎么寻到这儿来了?”夏娆问他。   燕朗撇撇嘴:“还不是那江郁,真是阴魂不散甩也甩不掉。”   说话间,江郁到处大喊着燕朗名字的声音就传了来。   燕朗愤愤的恨不得堵住耳朵,问夏娆:“夏姨娘你眼睛怎么红红的,你一个人躲到这里来哭了吗?”   “我来挖竹笋的,不小心有虫子飞到了眼睛里。”夏娆说罢,指着一侧那一根根手臂粗的竹林里冒出来的大堆的竹笋,笑道:“小公子吃过油焖春笋没?”   “笋都是穷人家吃的……”   夏娆:“……”上次看你吃鸡髓笋吃得还蛮开心。   “想不想尝尝?”夏娆问他。   燕朗看她这么兴致盎然,想了想,到底是点了头。   等江郁找过来,夏娆三言两语,忽悠着江郁也跟着燕朗一起挖笋去了。   等笋挖了两大筐,几乎等同把这地都刨了一遍,累得江郁再没半点声音吵嚷,燕朗才悄咪咪的给夏娆竖了个大拇指。   不过燕朗见燕诀总在书房不回来吃晚膳,便自告奋勇的打算去叫他。   结果去了没多久,就风一般的跑回来,抓着夏娆就到里间去了。   “小公子,你难道是把秦王揍了?”夏娆乐呵呵问他。   燕朗听到秦王两个字,脸色都白了,按了按自己颤抖的嘴巴,才跟夏娆道:“夏姨娘,我方才去找三哥,听到秦王殿下说,要三哥去杀九皇子。”   夏娆立即捂住耳朵;“我什么都没听到。”   “哎呀……”燕朗扒拉下她的手,道:“夏姨娘,我还听秦王说,若是他不答应,就要把九皇子的死栽赃给……”   夏娆打断他的话:“若是这么要紧的话,怎么可能会让你一个冒冒失失的人听到?”   “因为秦王是故意让他听到的。”   夏娆话刚落,燕诀便黑着脸走了进来。 第81章 既蠢又坏   听到果真是秦王的意思,夏娆就知道,燕诀这次是有难关要过了。   “秦王殿下让小公子听见,是想拿小公子威胁您吗?”夏娆问燕诀。   在一侧的燕朗也反应过来,愣了下,就咬紧了牙关:“若是如此,我拼死也要拉他一起下地狱去!”   燕诀瞥了眼还是毛毛躁躁的他,直接泼了他一盆冷水:“秦王说是一个你就能拉下地狱的,我也不必费心了。”   说着,外面便有人进来,说晚膳备好了。   燕朗生怕江郁闯进来,第一个先出去了,等夏娆也要跟着出去时,燕诀才拉住了她的手。   夏娆脚步微停,回头看他:“爷,怎么了?”   “没事。”燕诀冷冷淡淡说完,就转身出去了,夏娆这才发现他塞了个什么东西在自己手心里。   她抬起手一瞧,是他常用的手帕,里头好似包着什么。   夏娆将布巾打开,待瞧见里面竟是一块粉白色的四方糕点,才忍不住笑了起来,却又想起他骂自己爱慕虚荣,哼了声,才将点心塞嘴里吃了。   出来用膳的时候,江郁拘谨的厉害,一来刨了地没力气,而来,燕诀冷冰冰的,她实在不敢造次。   燕朗虽然烦秦王,但也没影响食欲,尤其是今儿他亲手挖的春笋,鲜嫩爽口,用热油淋上桂花蜜糖,佐以调料做出来的油焖春笋,吃到嘴里都满是春天的气息。   不过这春天,眨眼之间就要过去了。   夜里送了燕朗二人离开后,燕诀就去书房跟人商议事情了。   夏娆本不打算管,她只去见宸皇贵妃,燕诀都能有这般意见,若是她再插手这样的事,燕诀岂不把她当成妖怪?   但就在她悄悄琢磨着张妈妈手里攒了多少银子的时侯,燕诀却回来了。   夏娆洗漱完了,只穿着白色的里衣,松散着长发,盘膝坐在床上掐着手指在算什么。   “爷怎么这会儿就回来了?”夏娆立即跳下床来服侍他更衣。   “有事问你。”燕诀看着去了头饰以后,仿佛都不到自己下巴,还围着自己转来转去的夏娆,心底生出欢喜:“你可能做出假死药来?”   夏娆替他解开腰带的手停了停:“假死药?爷是想用在九皇子身上?”   “嗯,不过不是此时要用,所以你有时间可以慢慢做。”燕诀没有避讳直接告诉了她。   “倒是有一种药丸能让人达到假死的效果,不过药材都十分罕见,怕是得花点儿时间找找。”夏娆道。   燕诀应了声,垂眸看着她思索时表现出的沉着冷静,心思越发深了些。   澜沧说的没错,有时候她看起来并不像是普通的闺阁小姐,不但胆识过人,眼界和见识仿佛也非寻常人能比,还有她那些异于常人的想法和做法。   洗漱罢,燕诀便揽着她睡下了。   夏娆也习惯了,自己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就这样相拥而眠,直到第二天早上。   夏娆刚睁开眼睛,就看到燕诀正拿着她原本放在枕头底下的避子香囊在看。   “爷,怎么了?”夏娆的心都跳到了嗓子眼。   “你似乎十分喜欢这个香囊,总是随身带着。”燕诀淡淡道。   夏娆努力让自己的身子不要僵硬,让呼吸也慢慢平缓着,才道:“这香囊原是我娘给我的,我很珍惜,便一直带着。”   燕诀眸光闪烁了一下,没说什么,将香囊还给她便起身了。   “时辰还早,你再睡会儿,与你说的药,你列了单子交给澜沧,让他去寻就是。”燕诀说罢,自行穿好了衣裳,就出去叫人伺候着洗漱绾发了。   夏娆瞧见隔间被拨动的珠帘都慢慢恢复安静了,狂跳的心才终于定了下来。   燕诀是传统的大男子主义,若是知道自己一直在悄悄的避孕,他一定会大发雷霆吧。   夏娆看了看这香囊,也没心思睡了。   只等燕诀出门去上早朝,这才起了身来。   “姨娘,方才聂夫人使人送了信来,说是一会儿想来拜访您。”阿蛮服侍着夏娆用过早膳,便拿了聂夫人的帖子来。   夏娆想,多半是为了夏康的事,应下,才又吩咐阿蛮,道:“你今儿出去一趟,告诉张妈妈,宫里这两日应该会有人四处采买新鲜的长生草,让张妈妈想法子接下这笔单子。”   “可咱们的长生草长好了吗?”阿蛮问。   “应该快了吧,不过无妨。”反正皇后没得病,长生草就算没长成,每日吃一些,也够美容养颜了。   夏娆慢慢转动着手里的茶盏,才又看着阿蛮,道:“许家虽说没有有能力的当家人了,但许家家产颇丰,只是许尧这个混不吝的,一定不会想着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做正当买卖,你让张妈妈去寻谢夫人,告诉她,事情成了,分她五成的红利。”   “五成?”阿蛮觉得夏娆可真大方,谢夫人什么也不用做,就出个面,便白拿五成的利润。   夏娆微笑:“许家可比一般人家难缠,如今需要用药的,还是皇后,若是没谢夫人出面兜着,指不定许尧就能干出杀人抢药的事。而且这钱分给了她,日后京城里的生意她才会更上心,否则蝇头小利就想让谢夫人尽心尽力,也太异想天开了。”   阿蛮也是因为没银子而穷怕了,若不是当时被骗买了假药,没了银子,何至于她娘亲要活活被病给熬死呢?   但听夏娆这样说,心里又开阔了些:“奴婢明白了,奴婢这就去办。”   说着,她便利落的出去了。   阿蛮走后不久,聂夫人就登门了,与她一起登门的,还有一个让夏娆意向不到的夏天真。   看夏天真亲昵挽着聂夫人进门的模样,迎春都惊讶的说不出话。   “这二小姐怎么跟聂夫人这样熟了?”   “不知道。”夏娆微微一笑,提步走了过去:“没想到夫人会跟二妹一起过来。   “姐姐不高兴真儿来吗,真儿可想姐姐了,在大牢里那几日,真儿夜里都吓得睡不着,唯有想着姐姐会来救真儿,真儿这才能安心。”夏天真小跑着过来,一把抱住夏娆嘤嘤哽咽,一副姐妹情深的模样。   夏娆瞧见聂夫人脸上微微的尴尬,知道她并非与夏天真交了心,心底暗自松了口气,还好聂夫人没被这夏天真沾上。   “妹妹几时这样胆小了?难道是牢里的老鼠太大,钻妹妹衣裳里吓着你了?”夏娆问她。   夏天真见她故意吓自己,清纯的小脸泛起丝冷意,在她耳旁低声冷笑:“姐姐不必吓唬我,你装作不记得南润亦了也不要紧,但今儿你若是不好好待我,我就会将宁宁……”   不等夏天真说完,她忽然感觉后脖颈一凉,有什么东西滑溜溜的就从她后背肌肤落到她衣裳里了。   “啊——!”   夏天真吓了一跳,还不忘趁机去抓夏娆。   夏娆顺势擒着她的胳膊,直接往后一推,夏天真便不受控制的往后几步,撞上刚修剪好的矮灌木,整个人都栽了进去。   迎春悄悄掩唇偷笑。   聂夫人有些不知所措,夏娆这才道:“迎春,先请聂夫人去里边说话,我有事跟真儿妹妹谈谈。”   迎春脆声应了是,就请着聂夫人和聂茹苏一道往里去了。   聂茹苏走时,还望着夏娆,聂夫人是个老好人,她却看得清夏家二小姐不是个好相处的,她没想到,夏姨娘竟然一点儿也不会忍让,不喜欢,就直接推开了。   “茹苏,不可这么没礼貌。”聂夫人轻轻叮嘱她。   聂茹苏这才笑盈盈收回了目光,悄悄跟聂夫人道:“苏儿以后也要跟夏姨娘一样。”   聂夫人怔了怔,旋即笑起来:“这样的夏姨娘,怕是难出第二个了。”   夏娆没听到她们说什么,只瞧着夏天真从灌木丛里气急败坏的爬出来了,才双手抱胸,满脸邪气的笑看着她:“今儿来,是带着小国舅交给你的任务吧。”   夏天真面色一滞,她怎么知道?   对了,小国舅出事的那日,她也在京兆府附近,难道是她……   夏娆望着她又开始滴溜溜转的大眼珠子,道:“我给你最后一个机会。以前的事,你不再提,我也可以既往不咎,但你再敢伤害我身边的人一根毫毛,我保证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原主的愤恨在胸腔里咆哮,夏娆的目光也变得幽凉。   夏天真站在原地,那对柳叶似的眉毛,这会儿都拧成了麻花。   “要我送妹妹离开吗?”夏娆问她。   “你也别太得意,姐姐,你难道还不清楚你现在的处境吗?”夏天真冷笑:“你就算被封了县君又如何,你依旧只是在这权贵遍地走的京城里,一个任人搓扁揉圆的妾而已。”。   夏娆微微挑眉:“你难道还不知道?”   夏天真看她半点也不受挑拨,反而还一副惊讶的样子,抿着唇角问她:“知道什么?”   “我现在已经是宸皇贵妃的义女了呀。”夏娆微微笑:“我倒要看看,他一个小国舅,要怎么来把我搓扁揉园,你一个商户小姐,要怎么来踩着我往上爬。”   夏天真见她竟是如此猖狂,嗤笑了一声,才道:“你就如此得意吗?”   “对啊。”夏娆坦白。   夏天真当真是气死了,以前的夏娆是个软包子,任打任骂不还嘴。   现在的夏娆简直就是当初那个的极端反面,不但霸道蛮横,还一点儿也不讲究体面,这样狂妄的话她也敢说的这么坦荡荡!   夏娆看她一张可爱的小脸气得要扭曲的模样,这才收起那份玩闹之心,淡漠的笑道:“多行不义必自毙,这句话送给父亲,也送给妹妹。与我在这里争一时之气,不如好好想想,怎么遂了你娘亲的意,嫁一个如意郎君,富贵荣华的安度此身。”   夏娆是衷心告诫,本来刘氏入京,怀揣的就是这个目的。   可她刚要走,就听得夏天真哈哈的笑,笑过一阵,才听她满是不屑与鄙夷的道:“你还真把自己当长姐了,夏娆,就凭你这个胆小鬼,你配吗?我虽然年纪不如大,却样样都强过你,你永远都只是个躲在角落擦眼泪的可怜虫罢了,休在这里拿长姐的架子教训我!”   夏娆见她竟是一句也没听进去,懒得再与她废话,提步便走了。   夏天真气得直跺脚,直看着夏娆清冷冷的走远了,才恨得咬碎了一口银牙:“夏娆,你不必这么瞧不起我,有的是你后悔求我的时候!”   说罢,她这才愤愤然扭头走了。   等她真的走了,夏娆才微微顿住了脚步,朝一侧道:“澜沧,你可在?”   暗处盯着的澜沧见她竟是默认了自己的存在,尴尬的摸摸鼻子,从暗处飞跃到了她跟前来。   “姨娘可是要让我盯着夏天真?”   “她杀过人,这次又被小国舅利用,我担心她会坏了世子爷的事。”夏娆道。   澜沧虽然不信夏天真一个弱女子能做什么,但看夏娆这样担心,道:“那我派人盯着她。”   “辛苦了。”夏娆深深朝夏天真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眼底涌动着杀气。   夏天真,你若是再敢自己找死,我必将你处之而后快!   见到聂夫人,聂夫人才解释了夏天真跟她一起来的原因,原来是在快进别院时,夏天真才忽然出现的。   “二小姐说,正好要来见你,所以我才……”聂夫人解释。   “但我看她好似等了许久了,我们来时,她正一个人在院门口徘徊。”聂茹苏连忙道。   聂夫人看了眼聂茹苏,示意她不要插嘴。   夏娆看着聂茹苏机灵的样子,笑着道:“茹苏的观察倒是仔细。不过真儿年纪小,与聂夫人怕是也聊不到一去,夫人往后不必因为顾着我的面子与她往来。”   夏娆这话不算含蓄,聂夫人立即反应过来,夏娆让她提防夏天真。   “我明白了。”   “不过夫人今儿来,可是父亲在牢里出了事?”夏娆使人奉了茶来,瞧见聂茹苏拘束的时不时瞥着一侧放着的点心,笑着吩咐迎春:“你带聂小姐去隔间玩吧,正好小厨房做了不少点心,你们一起拿下去吃吧。”   迎春笑着应下,牵着聂茹苏就出去了。   聂夫人瞧见屋子里没外人了,这才压低了声音,道:“是夏老爷今儿呈了一份口供上来。老爷上午办差去了,不在府衙,是录了口供的师爷来告诉我的,说夏老爷的口供里,将世子爷牵扯了进去。”   夏娆眉心微拧,这个蠢货,还真是又蠢又坏,牵扯上燕诀,以为就能逃过一劫了么,那不过是遂了教唆他拉燕诀下水的人的意罢了。   “他怎么说?”夏娆问。   “他说,下令让他去杀人的,是世子爷。这件事,他也是秘密替世子爷办的,还说那一家人原本上京不是要状告他,而是要状告世子爷搜强占民田,还打算强占他家的女儿。”聂夫人说着,自己都觉得怕。   那一家人活生生的性命,可都没了,到头来,夏康竟然连半点愧疚没有,还能如此空口无凭说谎话。   “不过我也不懂其中蹊跷,才想着赶紧来告诉你。”聂夫人试探着问她;“夏姨娘,虽然老爷铁面无私,我也帮不上太多忙,但如果你想的话,我可以嘱咐那些个衙役们,平素多关照些夏老爷。”   “不必了。”夏娆听出她小心翼翼的试探,坚定地道:“若是聂大人手里已经铁证如山,证明是我父亲杀害了无辜的一家子性命,那按照律法,该怎么判,就怎么判,不止是我,燕王府也绝不会有半点的怨言。”   聂夫人听着她这番话,终于松了口气,她还担心因为这件事而令夏娆不高兴了。毕竟夏娆救了老夫人,按理说,老爷就是不要这颗脑袋,也该报此大恩的。   夏娆又与聂夫人说了会儿话,才送她走了。   等她走后,夏娆立即就叫澜沧去传消息给燕诀了。   可燕诀不知是不是被什么事情耽搁了,一下午都没消息,夏娆担心夏康这不要脸的还能想出更阴损的招儿,寻了澜沧来,道:“我现在要出府一趟……”   “世子爷吩咐,没他在,您不许出府半步。”   “那好,这件事儿你替我去办。”夏娆道。   澜沧看着她黑黝黝的眼珠子深深盯着自己,总觉得自己好似不知不觉就落入了她的陷阱一般。。   不多会儿,澜沧听她说完以后,都讶异的挑起了眉头,也不敢放任不管,这才飞快出了府门,往外而去了。   等澜沧离开后,夏娆也没闲着,立即写了信送去了柔福长公主府。   此时长公主府内。   于嬷嬷哄着玩了一天的夏嘉宁睡下了,瞧见这自从夏嘉宁来后,整个人都养得丰腴了些的柔福长公主,道:“夏姨娘是不是又说要见宁宁了?”   柔福看完夏娆的信,眸色凝了凝,直接吩咐于妈妈:“去伺候笔墨来。”   “公主要回信?”   “我要见父皇。”柔福道。   于嬷嬷怔了怔,自从驸马和小公子死后,公主许久都不曾踏出公主府了,更别说见将她推上这条路的皇上。   “公主,可是夏姨娘那儿遇上了解决不了的事情?”   “算是吧,毕竟是她父亲,她们打断骨头还连着筋。”柔福看了看已经睡着的夏嘉宁,满心的怜爱:“而且我也不想这件事牵扯到宁宁。”   于嬷嬷见她执意如此,只得应下。   柔福的信很快就送到了皇宫里,皇帝见到她忽然来信时,沉默了许久,才终于道:“让公主明日过来吧。”   “是。”范公公看皇帝面色凝重,劝道:“皇上,公主肯来见您,就是放下当年的芥蒂了,您该高兴才是。”   “高兴?”皇帝干干的笑了两声,想了想,又将柔福的信看了一遍,才道:“朕对不起这个女儿,如今又要再对不起她一次,她此时原谅朕,不是往朕的心上插了一把刀子吗?”   范公公连忙道:“公主是您看着长大的,她怎么会这样做呢?”   皇帝轻轻叹着:“朕自然知道她是无心的,而今太后的决定,她还不知道,朕只是自己难过去心里这道坎。都说朕无情,可朕的难处,谁又能体谅。”   范公公放轻了声音,面露哽咽之态:“谁让您是咱们北燕的支柱呢,奴才没读过几本书,却知道一句老话,‘舟大者任重,马骏者远驰’,能者多劳,咱们都是没您的本事,这才在您的荫蔽之下得以乘凉呢。”   皇帝闻言,笑起来,啐他:“就你一张嘴厉害,死的都能说成活的。”   “奴才这都是肺腑之言,奴才跟着皇上这么多年,皇上勤劳为民,居功至伟,旁人瞧不见所以编排那些个话,奴才可是真真切切看在眼底的。”范公公说着说着,眼泪都出来了,一副心疼至极的模样。   皇帝笑着看了看他,心底自然也好受了些:“亏得朕身边还有你这么个贴心的。得了,给柔福传话去吧。”   “是。”范公公这才应下出去了。   等他走了,皇帝的脸又沉了沉,回头就那样远远睨着柔福的信,皱起了眉头。   到了晚上,燕诀才从秦王府出来了。   澜沧听夏娆的吩咐,去办完她交代的事后,就来这儿等燕诀了,不过燕诀才掀开帘子准备上马车,又瞬间将车帘拉上了。   “爷,怎么了?”澜沧问。   “马车无人看守吗?”燕诀寒声质问。   守着马车的护卫这才忙上前道:“回禀爷,马车到王府后,便送去了王府的马厩,是由王府的人看着的,奴才们刚才才牵了马车出来。”   燕诀回过头去,秦王府的管家正好出来,了然般朝燕诀行了礼,浅笑:“这是王爷送给世子爷的礼物,世子爷只管收下,王爷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燕诀当然知道,秦王这是在给他下马威。   一个巴掌一颗甜枣,秦王当真是半点不马虎。   澜沧还想再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就听得马车里忽的传来了一声娇柔妩媚的嘤咛。   澜沧背脊寒毛一窜,瞬间反应过来,方才爷掀开车帘时,那一闪而过白花花的是什么了。   “爷,奴才立即给您寻别的马车来。”澜沧道。   但澜沧才说完,燕诀紧紧抓着马车的手一用力,马车瞬间四分五裂,里头那娇滴滴的白玉美人,就这么毫无遮掩的坐在了破碎的废墟堆里。   燕诀看了眼那管家,漠然道:“王爷的美意,微臣心领了,不过劳烦记得提醒王爷,不要再弄脏了微臣的东西。”   管家眼神微微闪了下,看着燕诀阴冷的模样,这才浅笑着应下了。   澜沧抿着嘴沉沉跟在燕诀身边,便是他,都没想到秦王会把人直接塞燕诀马车里。   不过才走了一段,更不要脸的人又贴上来了。 第82章 多行不义夏天真   夏天真忽然出现的时候,澜沧便立时警惕起来。   可他不是已经派人盯着这夏天真了么,怎么她出现在这里,他的人竟没提前来通知?难不成是出事了么?   “真儿见过姐夫。”   夏天真脆生生的唤了声。   今儿她穿着条浅紫色的掐腰束袖长裙,袖口绑着粉白色的绸带,脖颈上挂着一个银制的漂亮项圈。眼眸漆黑明亮,透着少女的纯真,尤其是这笑起来露出甜甜小酒窝的模样,更是叫人没有防备心。   但燕诀不同,只要是个女人,他都一视同仁的防备,除了夏娆。   燕诀脚步都没停,越过她就走了。   夏天真还是头一次被男人这样忽视,贝齿微微咬着红唇,跟上来道:“姐夫,你怎么不理真儿呀,真儿是特地来见你的。”   夏天真跟在他身边,心也扑通扑通在跳着。   她以前还嘲讽夏娆,如今却只羡慕她,竟然能得世子爷的宠爱,世子爷这般的人物,就犹如天神一般,让她仰望。   夏天真绯红着脸,见他不搭理自己,便悄悄的将手朝燕诀的手伸过去。   谁知才碰到他的衣襟,燕诀便反手一掌,打得她整个人都飞了起来,砰的一声摔在了地上,漂亮的紫色衣衫都被地上的石头刮破了。   “姐夫,真儿做错了什么吗?”夏天真忍住尴尬,眼底含着泪盈盈望着燕诀。   燕诀方才其实是下意识的一掌罢了,倒没想过这样对她。   但想了想,也懒得解释:“你从哪里来,便回哪里去。”   “姐夫就不想知道娆儿姐姐的秘密吗?”夏天真朝他喊。   燕诀脚步微微一顿,才淡漠看向了她:“她的秘密,不需要你来告诉我。”   “可若是我不说,姐夫永远也不会知道,姐姐她曾深爱过另一个男人,并且为那个男人许下诺言,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夏天真道。   燕诀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只看她眼睛里那迫不及待的算计,就明白她在打什么算盘了。   燕诀看了眼澜沧:“把她给我扔远些,下次若出现在我面前,我便拿你是问。”   说罢,新的马车刚好过来了,燕诀便径直上车走了。   夏天真没想到燕诀连被戴了绿帽子都不在乎,只咬了咬牙,又看向已经走到了面前来的澜沧,委屈咬着唇,凄凄道:“姐夫这是怎么了,我只是想好心提醒他,不要被娆儿姐姐的外表欺骗了,我对姐夫是真心……”   “二小姐,你的那点儿手段,在爷眼里,完全不够看,你也别装了。”澜沧好笑的看她。   夏天真面色一滞。   澜沧看她还不算太蠢,道:“你回去吧,往后别往爷跟前闯就是了。”   告诫完,澜沧就走了,丝毫不知道夏天真的心已经扭曲成了什么样子。   夏天真从地上爬起来,瞧见破了的衣裳,眼神一暗,抬手,便狠狠撕扯了一块下来。   “姐夫,我这么喜欢你,你怎么能不喜欢我呢?”跟你一样,只喜欢夏娆,不喜欢我的南润亦,可是被我杀了哦。   夏天真阴冷冷的又扯下自己的发簪,将发髻也弄乱了,又狠狠往自己的脖子上抓出三道血淋淋的口子来,才甜美的笑看着燕诀离开的方向,转身就往京兆府去了。   是夜,夏天真状告燕诀当街轻薄强辱于他的事,就顺着夜风,迅速传遍了整个京城。   消息刚传出来的时候,燕王妃都不信。   燕诀若是他要轻薄夏天真,有成千上万种办法让她闭嘴,怎么还会让她告到京兆府去?   燕王妃嗤笑了声,就要去安排燕珺儿出嫁的事,虽然才刚定下日子,可三媒六礼是一样不能少。   “王妃,四小姐回来了,说想见您。”   正说着,外面便来人传了话。   燕王妃不大想见燕珺儿,上次的事闹得不愉快后,她心底对这个女儿的芥蒂也越来越深。   “她迎太后回京辛苦了,让她先去歇着,有什么迟些再说吧。”燕王妃不耐烦道。   可门帘一挑,燕珺儿已经是自己走了进来。   今儿的燕珺儿与寻常明显不同,她不再穿燕王妃让人给她做的那些青色或是红色的衣裳,而是穿着一身乌色绣银色暗纹的长裙。   黑而呈青的颜色,异常的压抑,偏生落在她的高挑的身子上,带着股不怒自威的高贵。   她的脸上也不再伪装着温和,清清冷冷的眼眸一扫,饶是秦妈妈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尤其是她如今的妆容,不至于浓艳,却也半点不素淡,将她更偏清冷凌厉的五官都展现了出来。   燕王妃见她如此,有些不喜:“珺儿,你怎么打扮成这样?”   “我与母妃有话要说,其他人都退下。”燕珺儿冷淡睨着燕王妃。   燕王妃觉得她这目光陌生极了,令人不适,但想着她才从太后那儿回来,兴许太后有什么吩咐也说不定,便抬抬手,打发了旁人下去了,只留了秦妈妈。   等人都离开后,燕王妃才不悦问她:“说吧,有什么话非得私下里说不可……”   “母妃不是一直盼着燕诀死吗?”燕珺儿问她。   “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有我相助,你就不会次次狼狈落败,而且这世上,也只有我知道如何才能让权倾朝野的燕世子,跌落深渊!”燕珺儿明眸一转,已是带着十足的戾气和杀意:“当然,包括夏娆,也要一起死。”   夏天真在京兆府告状完之后,去见了见夏康,父女两对了一下计划,夏天真就谨慎的出了京兆府,准备去见许尧了。   可这厢出了京兆府不远,就被人一个黑麻袋一罩,直接扛着走了。   任凭她如何挣扎叫喊,那些人都无动于衷,甚至连声音也没一句,而后夏天真就发现自己被扔到了一个低贱的勾栏院里,被人绑了起来,眼睁睁看着那些恶心乌糟的男人,慢慢朝她爬了过来。   澜沧原本听到夏天真状告的消息,就要立刻来京兆府的,可半路却被一群莫名的刺客阻拦了。   他看着面前已经被他斩杀的十来个刺客,收回染血的剑,才吩咐身边的人:“别耽搁了,找到夏天真要紧。”若是旁的女人也就罢了,偏偏是夏姨娘的亲妹妹,若不是自己亲眼所见,又知道燕诀的为人,哪里能知道夏天真竟会拿自己的清白,来污蔑世子爷?   可耽搁了这一会儿,他连夏天真的影子也找不到了。   夏天真被折腾到后半夜,嗓子都哑了,眼泪也哭干了的时候,才见外面冲进一个人来。   “哎呀,这不是夏小姐么,你怎么在这儿?”   “救救我……”夏天真不认识他,但见他竟然认出了自己,立即哀求起来。   这男子立即赶走了其他人,又脱下了自己的外袍来将夏天真裹住,这才呵斥赶来的老鸨:“你真是吃了雄心豹子但了,什么人也敢掳来!”   老鸨立即喊冤:“这可不是我拐来的,是有人卖来的呀,还只卖了一文钱。”   男子一听,皱眉:“一文钱?难道竟是有人蓄意报复?”   夏天真听到这里,牙齿便咬得咔咔作响。   能使出这样手段来报复她的,除了今儿才放过狠话的夏娆,还能有谁!   “一定是她,我要杀了她!”   夏天真哭喊起来,什么理智,什么将来,今儿这半夜,全部都被折腾完了。   不远处阴暗里,燕珺儿淡漠的从窗口看到愤怒的夏天真,才睨着身侧的人,道:“接下来要怎么利用这把刀,就不必我教秦妈妈了吧。”   秦妈妈暗自咋舌燕珺儿的手段,对她再不敢有造次,立即应下。   此时别院里。   燕诀的手指缓缓的敲在桌案上,夏娆看着一侧不吱声的澜沧,也跟着不吱声,就是头低着久了,她实在脖子酸,便悄悄将头抬起来了些。   不过刚抬头,就对上了燕诀凉凉看过来的目光。   夏娆下意识的露出微笑。   燕诀眼神微微眯起:“很好笑?”   “不是。”   “那你笑什么?”燕诀冷冷问她。   “我娘说过,伸手不打笑脸人。”夏娆微笑。   澜沧抿唇偷笑,燕诀瞧着她笑盈盈的样子,实在是没脾气,一个眼刀甩给澜沧,澜沧这才赶忙止住了笑,认真道:“爷,这夏天真跟夏康父女两接连作妖,背后是不是除了小国舅,还有其他人在盯着?”   说到这里,燕诀才看了眼夏娆:“你且回去吧。”   夏娆应下,便退了出来。   等夏娆走后,燕诀才让青云进来回了话。   “回禀爷,指使夏康的不是别人,应该是卫国公府的大老爷李柏。而且李柏最近与杨忠往来甚密,虽然不知道是不是卫国公指使的,但俨然有交好之态。”青云回道。   澜沧不屑的挑眉一笑:“这李柏还真是愚蠢。卫国公拼了老命,不想卷入储位纷争里,他倒是一头扎了进去。就是不知道去指使夏康陷害咱们世子爷,是他自己的主意,还是被杨忠当了枪使。”   燕诀略想了想,吩咐青云:“夏康之事,暂时不必操心,你继续派人去找夏天真,她有可能会被人利用。”   “不如干脆将她……”青云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澜沧立即道:“那可不行,且不说她到底是夏姨娘的亲妹妹,就算不是,此时杀了她,众人肯定毫不怀疑认为是世子爷下的手。皇上最近提防秦王,也提防着爷,若是此时惹出事来,皇上说不定正好借机对爷动手。”   青云皱皱眉:“那爷打算怎么处置夏家人,留他们在,迟早是个麻烦,若按照我们以前的手段,这样的一家子,随便找个理由都能罚他们流放千里去。”   “夏姨娘……”澜沧还想说夏姨娘有法子,青云便黑了脸,道:“又是夏姨娘。爷难道真要让夏姨娘成了您的软肋,左右了您的行动不成?夫人说得对,这样把握不住的棋子,早些除掉为上。”   澜沧看着脸色越来越差的燕诀,再看看喋喋不休的青云,轻咳了声:“青云,外面还要人盯着,你先出去吧。”   青云也反应过来,看到燕诀不愉的面色,立即行了礼退下了。   走时,青云还欲言又止的模样。   却听燕诀淡漠道:“今晚开始,你不必再来我身边伺候了,只留在夫人身边便是。”   青云立即要回身,燕诀也已起了身来,漠然看着他:“顺便告诉夫人,她要求的事,我一定会替她达成,但她若不放过夏娆,我也不会放过她。”   青云知道他绝不是开玩笑,只得强压下心底的而不满,垂眸应下了。   一夜睡去。   第二天夏娆还未醒来,夏康果然又出幺蛾子了。   不过他这幺蛾子还没闹起来,一盆凉水就浇了过来。   “老爷,您救救真儿,救救夏家吧。”刘氏发髻都是散乱的,哭哭啼啼的跑过来,刚见着夏康,就哭了起来。   “这般不体面,你是要我休了你不成!”夏康瞧见她这模样,毫不掩饰嫌恶的呵斥过来。   刘氏哪里顾得上这些,只哭着道:“今儿一早,有一个自称是叶家旁支的人来,说不仅要状告老爷你宠妾灭妻害死了叶氏,还要将原本属于叶家的财产,全部要回去。”   叶氏,便是夏康的原配,夏娆的生母。   夏康一听,那瘦长干瘪的脸上立即露出几分戾气:“肯定是那夏娆在背后捣鬼,她知道我要拉世子爷下水,就开始给我四处点火,她以为如此,我就会放手了么?”   夏康虽然嘴硬,可心里却动摇起来。   因为叶氏的死的确与他有关,北燕的律法,入赘者,如敢宠妾灭妻,乃是十恶不赦的大罪,是要被斩首示众的,比如今他犯下的指使人去灭人满门的罪还要严重。   夏康这刚嘴硬完,刘氏便又咬着牙,瞧了瞧在不远处守着的差役,压低了声音哽咽道;“还有真儿,她昨晚被人掳去了勾栏院,被人给……”   “什么!”   夏康当即站起了身来,直冲到牢门边恶狠狠的瞪着刘氏:“你说真儿被人给……”   “老爷。”刘氏忙打断他的话,道:“真儿说,这事儿也是夏娆害她。真儿说,如今她背后有高人,会帮她对付夏娆,可现在发生了这些事,妾身实在是怕了。老爷,您赶紧想想法子吧,咱们不掺合这些事儿,咱们还回老家去,有钱有田,也没人敢惹咱们。”   刘氏是真的被吓到了。   她没想到夏娆真的变得这么无情,燕世子真的这么不把她们当回事,她怕再搅和进去,一家子的命都没了。   “你去把夏娆找来,就说我要见她!”夏康一张脸黑沉的可怕:“我倒要看看,她怕不怕夏嘉宁也跟她娘一样,一起死在她眼前!”   “不怕。”   别院里,夏娆喝了口茶,瞧着登门的楼子溪,淡淡挑眉,有柔福公主在,一个夏康还动不了宁宁。   正说着,前门就传来消息,说院门口乱了起来。   夏娆看了眼从外间快步过来的阿蛮,问她:“出了何事?”   “是二小姐,她现在在门口哭闹,说是您骗了她,才害她被世子爷轻薄的,现在她正闹着要在门口自尽。”阿蛮才道。   楼子溪都轻呼出声:“自尽?”   “嗯,而且奴婢听闻,她一早还去过御史家,写了一封血书,内容是姨娘您曾与一个男人不轨的事,她要请求皇上撤掉您的县君册封,并将您赶出燕王府。”阿蛮道。   夏娆眉心拧了拧,若是血书呈上去,皇上没有别的惩罚,仅仅是让她离开燕王府的话,那她还是蛮心动的。   不过嘛……皇帝的心眼多得跟筛子似的,他不趁机利用自己拿捏燕诀才怪了。   “我记得今儿卫国公这两日总去评堂居听书?”夏娆问阿蛮。   “对,张妈妈昨儿说的,听说卫国公为了去看蒹葭娘子,包了整个场。”阿蛮提起这卫国公便浑身的不适。   夏娆闻言,莞尔笑起来:“很好,你使人悄悄去透露个消息给卫国公,便说我今儿会独自一人回夏府。”   楼子溪微微掩了唇,连她都知道卫国公这色老头垂涎夏娆,闻言,忍不住轻声问她:“夏姨娘,你想做什么?”   “兑现我的诺言。”   夏娆幽幽转着手里的茶盏,她说过,夏天真再敢惹是生非,她绝不会再留情!   等夏娆到前门时,夏天真已经哭得两眼红肿了。   围观的人群不敢再随意对夏娆指指点点,但那一双双怨怪的眼神,也已经说明了一切。   阿蛮沉着脸,夏娆反倒显得闲适,只瞧着可怜兮兮的夏天真,微微一笑:“妹妹是不是忘了我昨儿告诫过你的话?”   “姐姐是指昨儿你威胁我,若是我将这些事儿说出来,你就要杀了我的话?”夏天真紧紧咬着唇冷笑:“姐姐既然仍旧半点不肯怜惜真儿,真儿活下去也没意义了,不如死了一了百了,反正你也不管爹娘死活,我一个妹妹又算得了什么呢?”   说着,夏天真就拔出了头上的发簪,狠狠朝自己的腹部刺了下去。   夏娆见状,非但不急,反而令人去搬凳子来。   夏天真见她这样,露出丝冷笑,可不等她的簪子刺下去,夏娆身后便寒芒一闪,一个穿着护卫衣裳的男子,提剑就朝夏天真刺了来。   夏娆面色微青,呵斥:“住手!”   可那男子仿佛没听到一般,利剑对准了夏天真的心脏。   夏天真也傻眼了,她没想到夏娆敢这么明目张胆的让人杀她……   眼看着那剑刃就要刺入夏天真的心口,几乎是那一瞬间,尾随楼子溪而来的云染从暗处飞来,一脚踢歪了那护卫的剑,又是一个回旋踢,将这男人踢倒并踩在了脚下。   利剑哐啷一声落在地上,夏天真才腿一软,也跟着跌在地上,而她腹部绑着的一包用牛皮做的血袋也随即滚落了出来,里头鲜血洒出,瞬时暴露在了众人眼前。   众人瞧见这一出戏,也是瞪大了眼睛。   云染都挑挑眉,可惜的瞧着夏天真这漂亮的小脸:“早知道我就不救你了。”   夏天真咬着唇,只质问夏娆:“姐姐就这么迫不及待要杀我吗?”   夏娆没理夏天真,几步走过来,捡起地上的剑,只抵在这面生护卫,冷冷问:“你不是王府的人,谁派你来的!”   那护卫嘴角还噙着血,辩驳道:“夏姨娘,不是你安排的我……”   夏娆提剑就刺入了他的左臂,半点没有怜惜:“我再问你一遍,谁派你来的,有什么目的,否则我挖了你的眼珠子喂狗!”   那护卫真真切切感受到左臂的刺痛,才吓住了,哆嗦着嘴唇,看着一脸戾气的夏娆,颤颤道:“是燕……”   不等他说完,暗处便飞来一支利箭。   云染立即回头去打那支利箭,这护卫趁机起身就要逃走,却被回过神来的夏天真一簪子刺中了心脏,当即瞪着眼断了气。   不止周围的人,夏娆也没想到夏天真这么敏捷,还这么狠!   夏天真阴冷的眼角一闪,才佯装吓坏了一般,哭着抱住了夏娆:“姐姐,我好害怕,我求求你别杀我,我再也不敢让世子爷对我负责了,姐姐你饶了我吧。”   夏娆嗅着萦绕在空气里的血腥味,听着她没有半点真害怕的声音,眼睫微颤,才听夏天真在她耳边,阴寒道:“夏娆,你以为你这次赢了吗?我告诉你,今儿不过才上了一道开胃菜呢。”   夏天真在夏娆的腰间狠狠拧了一下,想等着她吃疼时再栽赃她一把,却没想到夏然忽然掐着她的脖子,狠狠两个耳刮子打了下来。   夏天真被她打得一懵:“姐姐你……”   “你是不是被邪鬼附身了,你放心,姐姐这就救你!”夏娆说罢,又扇了她两巴掌。   夏天真但凡开口,夏娆就利落扇了上去。   直扇得夏天真脸肿得不能说话了,夏娆才将衣袖里的药粉洒在了夏天真身上,并吩咐阿蛮:“立即找人送真儿回府去,再请大师上门驱邪!”   围观的人也觉得夏天真肯定是被鬼附身了,不然她一个弱女子,怎么能当众杀人?   阿蛮利落的就把夏天真绑马车上去了。   夏娆亲自送夏天真上马车时,才冷冷问她:“你若是不想被人杀死,我给你最后一个机会,背后指使你的人是谁?”   “我才不会被杀死,反倒是你,夏娆,我绝对不会让你好过的!”夏天真阴毒的看着她道。   夏娆看她当真无药可救,也不再管她了,毕竟她要去送死,她也没理由拦。   但夏天真就算死了,这罪名也别想赖她头上!   等夏天真的马车走了,夏娆才跟云染道:“小郡王,你先送子溪回去吧,这件事你们不必插手。”夏娆道。   “可是……”楼子溪小脸煞白着,夏娆只安慰的浅笑:“放心吧,这件事世子爷会处置的。”   小贝也拉了拉楼子溪:“小姐,咱们在这儿也帮不上忙,还是先回去吧。”   楼子溪微微咬着牙,才坚定的道:“夏姐姐放心,我回去会与爹爹说这件事,这与你和世子爷都无关,爹爹会帮你们说话的。”   “多谢。”夏感激看她。   等楼子溪有云染保护着离开,夏娆这才回府去了。   刚回府,夏娆便立即安排了人去将消息传给燕诀,才换了衣裳,让阿蛮去租了辆小马车,走后角门悄悄出去了。   而此时的夏天真。   自从上了马车后,她就觉得有些昏昏沉沉的,直到她看了看自己的衣襟上居然洒着些白色的粉末。   “夏娆!”   她立即拍干净这些粉末,龇牙暗咒了一声:“当初把你推水里没死,是你命硬,我倒要看看,你如今命有多硬!”   等好不容易熬到了夏府,夏天真才撇开了要来扶她的大栓子的手,才一个人跌跌撞撞往自己院子去了,大栓子几次想告诉她今儿卫国公来了,都没能说出口。   直到夏天真脚步一晃,差点跌倒,才被一双手直接揽到了怀里。   “这不是二小姐吗,你这是怎么了?”等了好一会儿的卫国公闻讯而来,连忙揽着她。   夏天真这会儿脸虽肿了,可眼睛还是那样的楚楚动人,卫国公这两日在蒹葭那里吃了闭门羹,正愁无处发泄,正好夏天真还是夏娆的妹妹,说不定,燕诀都要感激他。   夏天真瞧见是他,想要推开去,却不想卫国公将她越发抱紧了些。   大栓子觉得不妥,胆怯的道:“国公爷,还是奴才来扶……”   “没事,就由本国公扶着吧。”卫国公可完全不把个小小夏家放在眼里,今儿他等不着夏娆,那就用夏天真代替!   卫国公这样高贵的身份,刘氏不在家,夏家竟是没一个人敢阻拦。   卫国公就这样顺利的抱起昏睡过去夏天真,往一侧房里间去了。   等刘氏从大牢回来的时候,卫国公刚穿好衣裳从夏天真房里出来。   刘氏看到胡子花白,年纪比她还大了一轮的卫国公,再看看房间里头衣裳都没穿的女儿,当即一声哀嚎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她是要自己的女儿去给贵人人当妾,可没想过给半截身子都埋到了土里还一屋子强势儿孙的卫国公当妾啊!   暗处,本要亲自来解决夏天真的秦妈妈,瞧见卫国公一脸满足的从夏府出来,还扬言要把夏天真带回去做妾,便傻了眼,赶忙就回去回了燕珺儿。   可秦妈妈却没发现,那停在角落的不起眼的小马车里,夏娆正看着这里。   夏娆也没想到竟然会是秦妈妈!   “姨娘,这背后的人居然是燕王妃……”   “燕王妃没这样的手段。”但能让秦妈妈听话的人,除了燕王妃,就只剩下一个燕珺儿了。   阿蛮也猜到了,看向她,道:“若是四小姐,四小姐背后还有太后撑腰,姨娘,咱们怎么办?”   夏娆眸色微黯:“既然背后的是她,那夏天真我们就不必担心了,她活不长了,剩下的,暂时交给世子爷处置吧。”燕珺儿若是因爱生恨,能直接解决她的,就只有燕诀了吧。   当夜,等燕诀从朝堂上御史们的口诛笔伐里回来时,夏娆已经准备好晚膳,安静在屋里等着了。   燕诀满身寒霜的走进来,见她并没有露出害怕,目光柔了些。   “今天的事,我会让人去处置,你不必操心。”燕诀坐下,看了看她,从衣袖里拿出个用他帕子小心裹着的点心,道:“宫里新做的样式,宫妃们都很喜欢。”   夏娆见他哄人的方式这么别致,也不忍拂了他的意,笑着捻起咬了一口。   但这点心才到嘴里,就听燕诀望着她幽幽道:“不过,你给夏天真下了什么药?”   “也罢,毒死她一了百了。”燕诀将茶盏推到噎住的夏娆跟前,才开始慢慢用膳了。   夏娆差点噎住,若真毒死她,所有人肯定第一个怀疑会医术的自己。   夏娆看他,他竟然派人盯着自己,那燕珺儿是幕后主使的事,他应该也知道了?   澜沧从外面进来,意味深长的看了看夏娆,才行了礼道:“回禀爷,方才夏府传出消息,说夏天真染上了突发性花柳病,人已经陷入了昏迷,据大夫的意思,这病就算能治愈,只怕她再也动弹不了了。”   燕诀也眯起了眼睛。   夏娆喝了口水将点心咽下,才解释道:“我给她用的,只是让她昏睡几日的药,并非花柳。”不过没想到夏天真竟染上了这病。   那今儿春宵一度卫国公岂不是……   燕诀问澜沧:“夏康解决了吗?”   “属下原本打算今晚解决夏康,但此时夏天真出事,若是夏康再出事的话……”   “以李柏的名义出手,让他认了罪,流放他三千里。对了……”燕诀顿了顿,才看向夏娆:“今日柔福公主请皇上做主,让夏嘉宁改了姓氏,往后他便是叶家唯一的嫡出了。”   听到柔福公主办成了这件事,夏娆算是放了心。   等到这顿晚膳吃完,燕诀留在宫里的耳目便传了消息来,说凌南烟已经求得皇上答应,要让燕诀休了夏娆了。 第83章 劲爆的皇家八卦   消息传来,燕诀却仿佛没听到一半,用过晚膳,就去洗漱休息了。   夏娆心底还是高兴的,这是一个可以名正言顺离开的办法,虽然时机还不是那么的成熟……   床上运动之后,夏娆微微沁着汗,问燕诀:“爷,宫里的事,您不担心吗?”   “何事?”   “皇上让您休了妾身的事。”夏娆道。   燕诀闻言,眼底含着几分笑意的问她:“你不想离开?”   当然不是。   “当然是。”夏娆口是心非。她想,她若是说了实话,燕诀一定会掐死她。   燕诀对这个回答十分满意,手搭在她的腰上,将她往怀里揽了揽,才略慵懒的道:“不会休了你的,尽管安心。”   “可是皇上的圣旨……”   “你不是给自己找了个靠山么,你以为你的靠山全然无用么。”燕诀懒懒说罢,便拥着她睡去了。   夏娆听着他均匀的呼吸声,和着胸有成竹的话,心底幽叹,皇帝的圣旨都没用呐。   一夜过去,第二天夏娆殷勤的跟燕诀一起起了身,服侍他更衣用膳后,才道:“爷,今儿妾身想去长公主府见见宁宁可以吗?”   “让澜沧与你一道去。”燕诀没有拒绝,用过早膳,刚好天亮。   他这才瞧了眼穿得简单的夏娆,吩咐澜沧:“宫里新赏了两匹鸳鸯锦,寻了珍绣坊的的绣娘来府上给夏姨娘做衣裳。”   “是。”澜沧瞧见连鸳鸯锦这样珍贵的衣料,燕诀都没想着留给凌南烟,而是全给了夏娆,又有些担心起来,毕竟日后凌南烟才是要嫁进来做世子妃的人。   澜沧没当着夏娆的面儿说,只送燕诀出府时,才提醒道:“爷,听闻这次宫里就得了八匹鸳鸯锦,皇后娘娘和宸皇贵妃那儿各两匹,剩下的才给贤妃和杨嫔那儿各一匹,您这儿两匹。您若是全给了夏姨娘,恐怕惹人非议。”   燕诀淡漠看了眼澜沧:“库房里还有其他的锦缎吗?”   澜沧以为他是改了主意,连忙笑道:“前阵子管家才拿过清单来,库存的蜀锦和杭绸各还有十匹,其他普通的也有三十来匹……”   “全都拿来给她。”燕诀说完,就都也没回的上了马车走了。   澜沧哑然,敢情爷还真是宠着夏姨娘啊,那凌南烟知道了,还不得气到七窍生烟去?   凌南烟当然气,何止是七窍生烟,这会儿寒毒都气发了。   杨嫔过来时,太医刚离开。   “南烟,你怎么了?”   “母妃。”凌南烟哭着看向杨嫔。   杨嫔对这个曾丢尽她颜面的女儿,虽不如以前那般疼爱,但好歹是自己的长女,是曾经捧在手心礼长大的,多少还是疼爱的。   杨嫔怜惜的坐到床边,瞧见她泫然欲泣的苍白小脸,道:“又是为了夏姨娘的事儿?”   “您知道了?”凌南烟问她,过来给杨嫔请安的凌北墨正好也进来了。   “夏姨娘如今已经是宸皇贵妃的义女,就算皇上有心帮你,总也不能不顾宸皇贵妃的面子。”杨嫔安慰道。   凌北墨坐在一侧,瞧见哭哭啼啼的凌南烟,眸色冷淡了几分。   凌南烟哽咽着拉着杨嫔,委屈道:“这还不止呢,今儿一早我还听人说,世子爷竟将那鸳鸯锦都拿去给夏娆做衣裳了。”   “几匹锦缎而已,皇姐怎生如此小家子气?”凌北墨淡淡问她。   凌南烟咬着唇,越发的委屈。   这哪里是她小气,原本父皇赐下两匹鸳鸯锦给燕诀时,怕就是让他转送给自己的,她甚至连绣娘都早就安排好了,没想到转头燕诀就这样打了她的脸。   杨嫔理解凌南烟,只安慰她:“行了,母妃那儿得了一匹,便给你吧。”   “母妃,女儿就是不甘心。”凌南烟撒着娇,还暗自看了眼凌北墨,道:“皇弟也是,胳膊肘也总是往夏姨娘哪儿拐,若是皇弟肯帮忙,我又何必如此费心?没了夏娆,世子爷早就听了我的,助他一臂之力了。”   “皇姐乃是人间绝色,以皇姐的手段和美貌,竟然拿捏不住一个燕诀,皇姐不如想想自己的问题出在何处。”凌北墨淡淡道。   凌南烟咬牙:“若不是那夏娆……”   “就算没有夏娆,难道就不会有李娆,王娆了吗?”凌北墨睨着她。   凌南烟沉下脸来。   杨嫔见状,又好一番安抚,这才带了凌北墨出来。   出来后,杨嫔瞧见眉目间仍旧带着几分凉意的凌北墨,温柔道:“墨儿,你与南烟到底是亲姐弟,如今若不是她暗中帮你拉拢临国势力,你跟你舅舅何来这底气能与其他皇子们一争储位?”   凌北墨当然知道这个道理,但他对凌南烟感情却并不深。当初她与质子私奔,闹出那些丑事后,凌北墨一度成为皇子里的笑话,外面那些狐朋狗友们虽然嘴上不说,但凌北墨也知道,他们背后依旧会议论。   “听闻父皇召集了大臣们长谈,恐怕已经在商议储位之事了,母妃放心,这段时间儿臣不会惹出事端来……”   “你只要远离夏姨娘即可。”杨嫔轻轻的道,声音依旧是温温柔柔的,可眸底却凉了:“你舅舅已经告诉我了,你的心思都放在了她身上,原本她于我有恩,我感激她,但她却蛊惑了你。”   凌北墨皱眉。   杨嫔却只望着前路,继续道:“她这样的女子,母妃在后宫多年,不是没见过,令男人神魂颠倒,擅于搬弄是非,到最后,迟早是要搭上性命的。你将来是要成大事的人,像她这样的女人,你要多少便有多少,何必拘泥于她,而坏了你的前程?”   凌北墨看着杨嫔仿佛早已将夏娆看透的模样,心底十分坚定。   凌南烟不了解夏娆,母妃也并不了解。   而且有再多貌美风流的女子,他都不想要,世间只有一个夏娆,他唯一想要的,也只有夏娆。   出了宫后,凌北墨从衣袖里拿出准备好的礼物,唇角勾起,他已经迫不及待,想看到她了。   别院,夏娆收拾好后,就带着迎春和澜沧出门了,至于阿蛮,她今儿还有要紧的事要办。   一路到柔福长公主府,因为提前递了消息,所以她刚到,于嬷嬷就亲自过来迎了她进去,澜沧自然是孤零零一个人留在了外头。   “宁宁最近总念叨着‘苏苏’二字,想来是想跟聂家的小姐玩了,长公主怕唐突了,今儿正好您来,奴婢便替公主问问,能否以您的名义,去请了聂小姐来?”于嬷嬷温和的道。   “自然,我这便让迎春随公主府的人去接人。”夏娆得体的回应。京兆尹铁面无私,在京城已是不知道得罪了多少的权贵,这些权贵们就像是毒蛇一般,潜藏在暗处蠢蠢欲动,若是聂家能与长公主府往来,那些个暗地里的毒蛇们,定也会有所忌惮,聂夫人一家子的日子想必也能好过些。   夏娆这般想着,走过不远,就瞧见了正坐在花坛边,教宁宁念书的长公主。   宁宁虽然智力比同龄人低些,可若是反复教他,他也能记住少许的。   长公主看起来很幸福,阳光从她身后投来,映照着她的侧脸,令她也带上了柔光。   “姐姐——!”   夏嘉宁一眼看到夏娆,扔了书就飞快的朝她跑了来。   夏娆俯身将他接到怀里,捏了捏他肉呼呼的小胳膊,笑起来:“宁宁想不想姐姐?”   “想。”宁宁亲昵的蹭着她的脸,语气软绵绵的,小胳膊更是紧紧抱着夏娆不肯撒手。   夏娆笑着又与他说了会儿话,才牵着他到了柔福跟前行了礼。   柔福看了看她,却并未过问昨儿别院发生的事,只吩咐于嬷嬷:“去搬个凳子来。”   “若是公主不介意,妾身坐公主边上便可。”夏娆浅笑,毕竟凳子可比这花坛高,她还没这般不识抬举,而且在柔福面前,她也不需要讲究那些个虚礼客套。   柔福满意的看了她一眼,应下。   夏嘉宁黏着夏娆不肯走,柔福只叫人去拿了点心来哄着夏嘉宁玩,等迎春把聂茹苏接来了,夏嘉宁才愉快的跟聂茹苏去玩了。   “今儿来,是为了夏家的事?”   “妾身来,是为了公主的事。”夏娆道。   于嬷嬷讶异,柔福公主无人敢惹,何须夏娆来操心?   夏娆看柔福也仿佛不知道宸皇贵妃说的那件事,这才从衣袖里,将宸皇贵妃给自己的那个平安锁拿了出来。   瞧见这平安锁,柔福立即会意过来,看了眼于嬷嬷。   于嬷嬷当即便打发着周围明里暗里守着的人,全部都退下去了。   “宸皇贵妃收妾身为义女,是觉得妾身在宫外,又有宁宁的关系,公主您会接受妾身的帮助。”夏娆道。   “你说话不七弯八绕,倒让我省心。”柔福接过这平安锁,指腹轻轻摩挲着,仿佛回忆起了什么:“是不是太后回京,又要对我做什么?”   夏娆听到这个‘又’字,心底暗叹古代即便高贵如公主,也逃脱不了命运。   “太后娘娘兴许,又冒出来了个需要迎娶公主的亲戚。”夏娆道。   这话一出,柔福怔怔看了看她,笑出了声来。   直笑了好一会儿,才道:“你这个人,嘴上还真是不饶人,那好歹是太后,亏得你也敢拿她打趣。”   “左右公主也不会去告状。”夏娆莞尔。   柔福瞧着她,笑了笑,才轻轻道:“当年她是给我下了药,又将我和驸马关在一个屋子里,我才不得不嫁的。如今她就算故技重施,我也不会再如了她的意,你且放心吧。”   夏娆眉心微跳,太后居然对自己的亲孙女这么狠?   “至于你嘴里的太后的亲戚,往后不可再提。那是太后的姘夫,若是话传到父皇耳朵里,燕诀都保不住你。”柔福眼底漠然的说完,将那平安锁又放到了夏娆手里:“既然是宸皇贵妃给你的,你就留着吧,没什么大用处,日后若是缺钱了,倒是能当几两银子。”   夏娆一边惊讶皇室八卦的劲爆,一边也不忘自己的任务。   看着起身要走的柔福,从衣袖里拿出一个白玉瓶子来,递给她道:“这是妾身自己做的解毒丸,除了见血封喉的药,一般的毒药就能解开,味道还是甜的,公主留着,当糖丸吃也可以。”   柔福脚步停住,侧过身看着笑盈盈没有半分害怕的她,微笑:“太后你也不怕?”   “妾身当然怕,不过妾身又不跟太后作对,妾身只是想尽力保护公主不再被这样下流的手段害了。”夏娆浅笑道:“而且受人之恩,便要忠人之事,妾身答应过皇贵妃。”   柔福看着她,眼神略闪了闪,伸手接过了她的药瓶。   “夏姨娘。”   “妾身在。”   “那我托你一件事,可以吗?”柔福说罢,从腰间解下了一块紫色的玉佩来,递给她:“这是先帝爷赐下的,虽是玉,却有先帝爷的召令,等同免死金牌,就连父皇也不得违背。”   夏娆没想到她随身带着的玉,竟这么珍贵。   可这样珍贵的嘱托,她不一定办得了,也没有余力去办。燕诀周围危机四伏,自己也成了不少人的猎物,她还要争取在年底离开……   “公主,妾身不过小小一个……”   “可你医术高明,我想若是找不到十年前的那位神医,那就只有你了。”柔福微微笑着,笑容里却带着些许难以言喻的忧伤。   夏娆看着她,心底好似有些么浮现了出来。   这满院子修剪整齐的鲜花,跟大公子燕萧那个落叶都无人清扫,花圃却打理干净的院落,那么的相似……   “治好燕萧……或是让他多活十年,都可以,而且不可以让他知道。”柔福没有避讳的说了出来,却也没有再说更多:“夏姨娘,受人之恩,忠人之事,我相信你这句话。”   夏娆压下心底的惊讶,望着被岁月磋磨,依旧温婉优雅的柔福,道:“我答应公主,不过这玉佩,公主留着吧。大公子也曾于我有恩,我本就是要救他的。”   柔福闻言,眼睛微弯:“旁人求都求不到这免死金牌,你倒好,竟不要。不过你的恩留着下次再还他吧,这是我欠他的。”   柔福将紫玉玉佩放到夏娆手里,便转身折了枝花圃里开得正好的虞美人,提步走了。   夏娆看着她略显得单薄寂寥的背影,想着一心等死的燕萧,抿起了唇角。   夏娆午膳前就从长公主府离开了,因为她还有别的事儿要办,至于聂茹苏,自然是留下,等着下午长公主府的人再送回去了,这样一来,旁人便正好看到聂府跟长公主府的关系。   回到别院,夏娆还没入府,就看到了也恰坐着马车而来的凌北墨。   凌北墨今儿朴素不少,墨青色的长衫,腰间挂着块上乘的羊脂玉佩,玉冠束发,邪气的少年郎,竟也显出几分浊世优雅的贵公子气息。   澜沧一见他,就皱起了眉,连忙提醒夏娆:“咱们爷今儿打扮得比十三皇子好看。”   夏娆扶额。   “小娆儿。”凌北墨负手走来,瞧见夏娆,扬起手:“小爷今儿这身如何?”   夏娆瞧见他这风流不羁的样子全部显露出来,只垂眸行了礼,道:“殿下可是来寻世子爷的?世子爷尚未回府。”   “我不见他,是上次答应了你的东西,如今来给你。”凌北墨笑着,便将一个小匣子给了夏娆。   澜沧听到凌北墨说什么‘上次’,立即上了前,道:“殿下许是误会了,姨娘怎么会跟殿下要东西?”   夏娆也没想到凌北墨会在府门口说这样的话,他是故意的吗?   夏娆见凌北墨看向澜沧时,略带着几分凉意的眼神,轻声道:“妾身虽救治过杨嫔娘娘,但妾身不敢邀功,这礼,还请殿下收回吧。”   夏娆把事情往杨嫔身上扯,这礼就显得不那么‘暧昧’了。   说完,夏娆径直就往院里走了去。   澜沧看夏娆并未为凌北墨的礼而心动,也稍稍安了心,故意吩咐门口的婆子:“爷一早吩咐让你们请绣娘来给姨娘量身的,人来了吗?”   “来了,在内院候着呢。”   “那就好。”澜沧应下,又回头朝凌北墨笑了笑:“殿下慢走。”   凌北墨瞧着手里的盒子,笑了笑,淡淡收回来:“听闻燕王殿下最近已经要交出兵权了,看来燕世子再往后去,日子会更加艰难了。”   澜沧听出他话里有话,只笑道:“奴才知道的不多,只听世子爷说过,想让殿下您接下这兵权。”   “是啊,托了皇姐的福。”凌北墨瞧着澜沧,道:“之前我跟燕世子要夏姨娘,他不舍,如今我似乎也只能要兵权了。”   澜沧眸色微沉。   这兵权哪里是世子爷一定要给他?不过是皇上暗地里的意思,几位皇子里,皇上的确很看好凌北墨,但也同时提防着凌北墨。   凌北墨之前屡次推拒,就是担心皇帝会怀疑他有争储夺位之心,但他如今居然主动说要接下这兵权,仅仅是因为夏姨娘么?   “转告小娆儿,答应她的事,我一定会做到的,让她再等等我。”凌北墨瞧见澜沧的脸色,微微一笑,就转身走了。   等他离开了,澜沧才沉着脸回后院去了。   夏娆刚到后院,绣娘就来量尺寸了。   迎春也不敢问方才是怎么回事,只瞧见夏娆自入府后,就仿佛心事重重的样子,殷勤的道:“姨娘,厨房的妈妈说,今儿她们采买了不少的春笋来,要变着法子给您做菜呢。”   夏娆对厨房的妈妈们十分亲近,打赏也大方,所以别院的人都十分喜欢她,愿意变着花样讨她开心。   “昨儿李妈妈还说最近头疼,你将这张药方拿去给她吧,吃两贴就好了。另外还有这些山楂丸,也拿去给她们当零嘴吃着玩。”夏娆浅笑着吩咐完,便独自到里间去了。   凌北墨今儿来说那样的话,她不信他不知道会惹人非议,可他还是那样做了。   “姨娘?”   不多会儿,阿蛮也从府外回来了。   瞧见她,夏娆才暂时放下了这档子事,问她;“如何了?”   “奴婢今儿特意候着从卫国公府里出来的大夫,买下了这张卫国公脉案来,您瞧瞧。”阿蛮将脉案递给她,又道:“听说今儿全京城稍有名气的大夫都给请过去了,就连太医也去了两个,也不知这病是不是这么容易治好。”   “那就看他的造化了。年轻小伙子身体好,若是症状轻又按时吃着好药,也就小半年的事儿,不过看着脉案……”夏娆挑挑眉,道:“卫国公这身体底子早就被掏空了,就看他能熬几日了。”   阿蛮一听,便长长舒了口气:“奴婢听闻,他这么些年,糟蹋了不少姑娘,如今染了这脏病,早些死了也罢。”   “谁不是这么希望的呢?”夏娆微微笑,将脉案烧了,才又问她:“张妈妈那儿可顺利?”   “嗯,您看这个。”阿蛮又从衣袖里拿出张纸来,是盖了章签了名的交易单:“这是谢夫人弄的,张妈妈说,谢夫人十分熟稔此事,没有亲自出面,却叫了府里的管事直接跟许府的管事谈的,其中还有些门道,张妈妈没细说,不过小国舅也没撒泼,这事儿便成了。”   “卖了一半的长生草。”夏娆微笑。   “因为跟皇后娘娘有往来的那些个宫妃们不知从哪里听到了消息,也害怕自己被传染,所以也跟着拿出了银子,一来是孝敬皇后娘娘,二来也给自己买个安心。”阿蛮笑道:“这些都是谢夫人促成的单子,一共是七万两银子,谢夫人分去一半,您还剩下三万五千两,加上元宝坊最近的营收和之前买铺子剩下的,共五千两,张妈妈给您分别存在了四大钱庄,各一万两。”   夏娆倒没想过,这些个宫妃的娘家人,都是这般有钱的人家。   “张妈妈办事心细,银子留给她支取,不必放在我这儿。”夏娆道。   阿蛮看着夏娆淡定的样子,暗自佩服她竟敢这么相信一个下人,不过她这样令人意外的事,也不是头一件了,阿蛮干脆也不问便应下了。   不过今儿出去,阿蛮办的这两件事,还不是夏娆交代的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夏府那些个不知死活的。   “叶家的那位旁支,奴婢今儿已经去见过了,他是个聪明人,一点就通,这两日就会上夏府去了。”阿蛮道。   夏娆想着自己凭着原主的记忆,找来的这个跟当初的叶家勉强沾亲带故的亲戚,嘴角微扬:“那就等着看戏吧。”   多行不义必自毙,说的就是如今的夏家三口了。   夏天真一病,夏康又被关在牢里无望,夏府的下人们,便悄悄偷了自己的卖身契和府里的财物,一夜之间跑了大半。   当然,大栓子还是忠心耿耿,因为夏娆许诺过,会给他娶一房媳妇儿的。   大栓子看着在府门口崩溃大骂的刘氏,忍不住劝她:“夫人,要不干脆去报官吧。”   “报什么官?”刘氏瞪了眼大栓子,若是叫夏康知道,她连家都守不住,还不得休了她?   刘氏气闷,又想到昏迷不醒还染了花柳的夏天真,知道夏天真是真的毁了。   秦妈妈来的时候,刘氏心底都存着那么几分的不待见。   虽然是燕珺儿的人在那晚将夏天真救出来的,可救出来有什么用,现在夏天真还不是死路一条?   想到这里,刘氏便哭嚎着说自己命苦。   秦妈妈听她哭得不耐烦了,才终于收起那分挤出来的好脸色,道:“夏夫人,现在不是哭的时候。”   “还能怎么办,你们还能救我的珺儿吗,四小姐要给我找太医来吗?”   “嘘——!”秦妈妈立即皱眉:“不许提及四小姐!”   刘氏被她吓住,只暗自咬着牙。   秦妈妈缓了缓,这才道:“实话跟夏夫人说了吧,四小姐也没想到夏小姐忽然会发病,而且据我所知,花柳这样的病,是不会一下子发出来的,要么就是有人给夏小姐动了手脚。”   “是夏娆?”刘氏眼神一狠。   “除了她,还有谁有这样的本事?而且是夏娆前阵子得罪了卫国公,卫国公与二小姐毫无交集,如今却出现在了夏府,这不也很奇怪吗?”秦妈妈引导着道。   刘氏拳头一紧,起了身就要往外冲,边冲还边发狠:“夏娆这妖女,我跟她拼了!”   秦妈妈见着刘氏当真是个榆木脑袋,暗自揉揉眉心,才拉住了她,道:“夏夫人,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难道四小姐会帮我报了这个仇?”刘氏咬牙切齿的问。   “说了不许提四小姐。”秦妈妈深吸口气,发现与她拐弯抹角,能把自己累死,干脆直接道:“我今儿来,就是助你一臂之力的,等你解决了夏娆,四小姐一定会想法子给你寻太医来的,她都已经是国公爷的人了,国公爷的正妻也早就亡故了,说不定四小姐还能让她给国公爷做了续弦。”   刘氏听着听着,心动起来。   做国公夫人,那她岂不是国公府的丈母娘了?那可是一等公爵国公府啊……   刘氏是做梦都没想过,自己还能有这样的造化。   “你们想让我做什么?”刘氏道。   “很简单。”秦妈妈阴冷冷的看着刘氏,微笑:“再过半月,便是太后的生辰。太后每年生辰之前,仪驾都会去往城外慈云寺小住几日,且皇上也会陪同,若是夏夫人敢告御状的话……”   听到要告御状,刘氏怯了怯。   秦妈妈立即道:“你放心,皇上和太后都是宽厚仁慈之人,且太后不喜燕世子已久,若是你出面状告的是燕世子纵容夏姨娘谋害亲父,戕害亲姐妹,太后势必震怒。”   刘氏看着言之凿凿的秦妈妈,也留了个心眼:“若是太后以为我是在说谎……”   “你放心,到时候,一定会有人替你出来作证的。”秦妈妈想起燕珺儿的安排,还真是一环扣一环,这一次,是要把夏娆和燕诀往悬崖上逼了。   刘氏心底的贪念,到底是大过了恐惧,一口应下了。   只等秦妈妈离开,她便收拾着准备去见一见夏康,结果人还没出府,那位叶家的旁支就登门了。   这叶家的旁支,名叫叶承安,曾在叶氏还在世的时候,上门打过秋风,所以原主夏娆的记忆里才会有关于他的信息,不过他与叶家的关系实在太远,后来叶氏一死,夏康刻意改了叶家的名号,叶承安便再没与夏家联系过了,直到最近春闱,他入京来考试。   叶承安今年刚过了四十岁,留着干净的小胡子,身上充满了市井气,脑子灵活,因为受过叶氏的恩,所以这次夏娆一派人找上他,他立即就应了这差事。   他刚来,刘氏就认出了他来。   “你来做什么?”   “我来提醒下夏夫人。”叶承安虽然穿着条洗的发白的青色布衣,身板却挺得笔直:“你若是现在带着夏天真和夏家的钱财,远离京城,我就不追究你们逼死叶家表妹的事了,倘若不应……”   刘氏想到背后有燕珺儿撑腰,扫了眼叶承安那还打着补丁的布鞋,不屑冷笑:“不应如何,你还能来抢不成?我告诉你,就算是夏娆也没这个本事。”   叶承安微笑,细长的眼睛露出精明:“你当年跟你表哥厮混的事,恐怕京城那些贵妇人们还不知道,夏天真到底是谁的种,我若说是你跟你表哥的,你觉得会怎么样?”   刘氏没想到他堂堂一个读书人,敢说这样的荤话:“亏你是个读书人……”   “读书人怎么了?书读来,就是用的,若是用不上,那就是白读书。”叶承安掸了掸自己的发白布衣,笑:“方才从这儿出去的,是燕王府的秦妈妈吧?我方才就是从燕王府回来了,我告诉燕王爷,秦妈妈这老婆子,唆使你谋夺我叶家家产,她来了这一次,下次可就出不来啦。”   刘氏看着他跟个地痞流氓似的,吼了声大栓子:“给我把他撵走!”   大栓子刚要上来,叶承安就笑问大栓子:“今儿我见着个姑娘,说看上了你,让我给做媒,怎么样大栓子,跟我去见见?”   “好啊好啊。”大栓子喜笑颜开,气得刘氏差点一脚踹他身上。   叶承安这才背着手笑着走了,走时,还不忘提醒刘氏:“我就给你三天时间,三天后你搬不走的家产,我可都接收了。”说完,就径直走了。   刘氏气得差点背过气去,直骂这叶承安跟夏娆一样是个怪物。   别院里,夏娆摸了摸忽然发痒的鼻子,才瞧着做沉思状一直盯着她的澜沧,微笑:“澜沧管家,要不我们回一趟燕王府吧。”   “爷吩咐你不能回去……”   “既如此,那就劳烦你替我去办吧。”夏娆道。   澜沧眯眼看她:“夏姨娘,这个套路似曾相识啊。”   “放心,咱们这次是去办好事。”夏娆想着燕萧院子里的那只雪蛤,她方才翻阅古籍才想起,雪蛤的毒液,才是最好做假死药的材料,而且说不定……一只就能做上两颗。 第84章 风雨欲来   澜沧静默的看着夏娆,心中带着怀疑:“这雪蛤乃是传说之物,姨娘,你一定是看错了。”   “我差点就捉到了,怎么会看错?”夏娆问他。   “可让属下去大公子院里,未免唐突。”澜沧犹犹豫豫还是不想去,大公子跟爷之间的关系,十分复杂,他若是要满院子去逮一只蛤蟆,不可能不叫大公子发现。   夏娆笑看着他:“要不然你悄悄带我去,我拖住大公子,你替我捉雪蛤?爷吩咐了,若是缺什么药材,只管寻你要的。”   澜沧当然知道,而且秦王交代的事,也已经时间紧迫了。   澜沧一番思虑,同意了夏娆的话。   下午,两人就坐了马车,悄悄往燕王府去了。   澜沧轻功极好,对王府又熟悉,所以没有任何人发现,他便顺利带着夏娆进入了燕萧的院子。   来时,燕萧正一个人坐在站在湖边,一身素白的长衫,静默站着,面上没有半分活气,像个木人似的。   “妾身见过大公子。”夏娆走到他身后,行了礼。   “你来了。”燕萧似乎没有很惊讶,如同对一个老朋友般的笑笑,望着阳光落在湖面波光粼粼,道:“想钓鱼吗?”   夏娆瞧见湖畔停着的一艘小舟,想着之前他还说要寻燕朗钓鱼来着,应下。   燕萧看似虚弱,但撑船的事儿,他也没让夏娆来做。   只等船飘到了湖中央,他才在夏娆对面坐下来,看着她微微的笑:“你的朋友大概需要多长时间?”   “大公子竟是知道?”夏娆问他,澜沧武艺高强,擅长屏息凝神,若是普通人,肯定无法察觉的。   “你往常跟朗儿来,动静都不小,如今却悄无声息,所以我想,带你进来的,不是朗儿吧。”燕萧微白的嘴角扬起笑意,看着端坐在面前充满了少女活力的夏娆,道:“我这几日总梦到过去,想起些芸娘的事,与你说说吧。”   “大公子……”   “芸娘其实是江湖中人。”燕萧说着,竟从衣袖里拿出了另外一片金叶子来:“而且她还是十年前在江湖消失的那位神医的唯一后人。因为她爱上了父王,做了父王的妾室,那神医才与她断绝了父女关系,再也不曾来见过她。”   夏娆接过他手里的金叶子,这才发现与之前自己的那一只是一对。   “这是芸娘赠我的,让我拿着它,去药谷寻她父亲,她父亲必然不会见死不救。”燕萧的语气依旧平淡着。   “那大公子可去寻过了?”夏娆问。   燕萧瞧见她的眼神,笑容黯淡了些,偏过头去望着湖面风光,声音清润的道:“她不知道,我并不想活。不过我不想让母妃太难过,所以一直活到而今,终于……只剩下一年多了。”   夏娆眉心拧起,手心紧攥着金叶子,道:“在这世上,大公子当真不曾有半分的眷恋了吗?”   “眷恋?”燕萧似乎想到什么,目光略闪了下,才淡笑看她:“有又如何,不过是罪孽而已。”   “公主不觉得是罪孽,公主的府里种满了虞美人,公主每日都在亲自打理这些花草,花圃里干净的一根杂草也不曾有,就如同大公子的花圃一样。”夏娆道。   燕萧面色微微一滞,转过头看她,便看到她坚定的目光。   燕萧问她:“夏姨娘,若是换做你,害自己的弟弟终身残废,害自己的妹妹背负自己犯的错误,一辈子活在痛苦的阴影当中,如此……你也想活下去吗?”   “想。”   夏娆瞬间联想到燕诀和燕珺儿,但还是没有半分犹豫的回答了他:“因为即便死了,错误还是错误,不会因为我的死而改变,我要活着,才能弥补。”   燕萧像是被什么击中了心脏一般,愣愣的看了夏娆许久,直到她面色古怪的站起身来。   夏娆本还在搜肠刮肚,找点沁人心脾的鸡汤,谁曾想鞋子都湿了。   她低头一瞧,这小木舟底下的水已经咕咚咕咚全冒了上来。   “这船……我有几年不曾划过了,没想到底下已经坏了。”燕萧依旧不疾不徐温文尔雅的说着,看着她笑:“而且我也没想到,今儿会唐突的与你说这些。”   夏娆看他这慢悠悠的脾气,再看了看距离这深湖边还有那么远的距离,只得道:“大公子,你不会游水吧。”   就他这要死不活的身子板,就算会游水,估计也没力气游到岸边去了。   “不会。”燕萧答。   “那大公子你来撑船!”夏娆哪还管什么鸡汤,立即将竹篙扔给他。   燕萧依旧慢慢悠悠的,看她开始把自己的裙角打成结束在小腿上,脸微微红了红,立即就站起了身来,背对着她开始撑船。   夏娆现在为了不让这病秧子死在湖里,只能弯着腰,飞快的把漏进来的水往外泼,边泼边希望澜沧快点儿发现这里的不对劲,否则她最后不得已只能大声呼救了。   只是到了那时候,惊动了燕王府的人……   夏娆不敢想象,她瞧见还跟刚才一样优雅矜贵的大公子,催促:“快划快划!”   燕萧还是头一次被人这样催,手下不禁多用了些力气,却忍不住回头看她。   见她累得小脸红扑扑的,玉白的小手不断将水掬出去,水珠在下午的阳光下,如同碎了的琉璃,美的好似梦幻一般。   “大公子你加点儿劲!”   “好。”燕萧心口微动,认真而快速的撑船起来。   两人就这样,一人撑船,一人掬水,终于在这小船大半都沉了到水里时,顺利到了岸边。   燕萧许久不曾用过力气了,如今撑了这一会儿,不仅脸色发白浑身冒汗,就连手脚都有些虚软起来。   夏娆见状,迅速跳上岸,将手帕搭在手心,才朝他伸手:“大公子,快上来!”   燕萧看了看还要搭救自己的夏娆,终是将手放在她手里,由她用力,顺利上了岸。   “大公子,你紧着些回去叫人煮姜茶,再泡个热水澡吧,驱驱寒气。”夏娆探过他的脉后,顺势将一个东西塞在了他手里。   燕萧垂眸看了一眼,是一个刻着‘平安如意’四个大字的平安锁,这个锁,他认得。   “大公子,你这里的鲜花开得好看,可否送我一捧?”夏娆笑问他:“下次我也会送你一捧。”   “夏姨娘。”燕萧瞧着放下裙角,将打湿的衣裳遮住的夏娆,轻轻唤她。   “嗯?”   “下次再来,我会告诉你剩下的事情。”燕萧轻轻的笑,灰暗的眼底也升起一丝光芒来,说罢,便转过身缓缓往自己的屋子去了。   夏娆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总觉得他要说一个十分难过的故事。   不多会儿,身上沾满了枯叶的澜沧就回来了,手里还提着个荷包,荷包里有什么东西在跳来跳去。   “夏姨娘,你说的雪蛤,就是这只白色的蛤蟆吧?”澜沧看着夏娆,满眼幽怨。   “对啊,怎么了?”夏娆问。   澜沧提起另一手来,是一条跟他的强壮手臂一般粗的巨型蟒蛇,不过无力的垂着,看样子是死了。   “这蛤蟆倒是厉害,还知道找条蛇保护自己,若不是属下耳听六路眼观八方,您怕是再也见不到属下了。”澜沧盯着她。   夏娆是真没听说过雪蛤会找保镖啊,不过瞧见澜沧并未受伤,也安心了些,笑道:“你上次寻我要的金疮药,我再做三瓶给你。”   澜沧这才满意。   临走时,夏娆采了几支开着浅蓝色小花朵的勿忘草,才跟澜沧一起离开了。   他们回到别院时,已经是夕阳西斜。夏娆将采来的勿忘草修剪了一下,便叫阿蛮送去柔福长公主府了。   于嬷嬷收到夏娆忽然送来的一捧勿忘草时,都有些不明所以,直到送到柔福跟前。   “不知夏姨娘是不是想提醒您什么,但奴婢试探过来送花的丫环,她并未留下什么话。”于嬷嬷道。   “勿忘草。”柔福接过这花,小心的抚了抚,是他种的花吗?   “要不要奴婢再使人去问一问?”于嬷嬷道。   柔福微微摇头,将花放在一侧原本用来盛放珍珠宝玉的白色广口小碗里,道:“去拿些水来。”   于嬷嬷见她如此小心,也猜到什么,脚步顿了顿,提醒她:“公主,已经过去的事情,多想无益,这些花,交给奴婢处置吧。”   “嬷嬷不是说都已经过去了吗?我也没有旁的念想了,只是这花儿鲜艳,我很喜欢。”柔福没有答应于嬷嬷,静静的望着这花说着。   于嬷嬷见状,倒也不再执着了:“公主,若是您不想真的害了他,就放弃这盆花吧。”   于嬷嬷是不忍心,再看到柔福自责到几乎要将整个人都葬送去的那般模样。她看着柔福长大的,虽有主仆之别,可柔福在她眼底,便跟嫡亲的孙女一般。   说罢,于嬷嬷就叹息着离开了。   柔福却是望着这盆勿忘草,露出了笑意。   夜里,燕诀回来时,夏天真的那封血书的事已经解决了,至于秦妈妈,因为有叶承安的告状,燕诀去时,燕王已经做主,直接下令抽了她五十鞭子,又训斥了一番燕王妃,燕王妃应当也不会再有动作了。   至于燕珺儿……   夏娆服侍燕诀用过晚膳,见他没有去书房的意思,问他:“爷今儿要早些休息?”   “我在在这儿处理事情,你就在这儿看书。”燕诀说罢,就往书案后坐下了。   澜沧将他要处理的东西都搬了来,夏娆见他不打算避讳自己要在这儿商量事情,立即道:“那妾身还是去里间吧,省得打搅爷。”   燕诀长眸一挑,睨着要逃避的她:“你不是很关心十三皇子吗,如今便要说他的事。”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酸意,澜沧感觉到夏娆瞪自己的目光,摸了摸鼻子,今儿本就是十三皇子把话说得那么暧昧,他肯定得上报呀。   “妾身关心十三皇子作甚,妾身只一心想着如何伺候好爷便是了。”夏娆道。   “如此说来,娆儿不曾对十三殿下动心了?”燕诀问。   夏娆立即点头:“当然不曾,若是爷不放心,妾身可以对天发誓,如有说谎,便……”   “行了。”燕诀打断他的话,起了身来跟澜沧道:“你下去吧。”   澜沧会意应下,顺带带走了阿蛮和迎春。   夏娆瞧着朝自己一步步靠近的燕诀,暗道不好,可转眼,就见站在自己跟前的燕诀闷闷的笑了起来。   夏娆极少听他这样笑,平素他觉得高兴,最多唇瓣泛起些笑意。   她抬起头来,刚好对上燕诀满是笑意的眼神。   “爷,你是不是哪儿不舒服?”夏娆问他。   燕诀看着她,含笑的眼睛,带着几分忖度和打量:“今日来宣扬佛法的大师们说,狡猾的狐狸,总是喜欢幻化成女子的模样,来引诱男人走入歧途。”   “爷觉得妾身是狐狸化的?”   “不是。”燕诀负着手淡定的看着她:“你虽偷走了我的心,但你却还留在我身边。”   夏娆的心脏砰砰直跳,这个燕诀,他这些情话,是发自内心,还是跟云染那厮学的呀。   燕诀并未露出云染那般的深情之态,只是一本正经的看着夏娆,道:“一日不见你,我便觉的心口是空的,我想我定是将心落在了你这里。虽不知你是什么妖邪,但无妨,我的心你只管好生留着,别扔了便是。”   夏娆后脑勺挂上三根黑线,搞半天,他还真以为自己是个妖怪。   但不等她再想,燕诀已经打横将她抱起,往房内去了。   快到五月的夜,已经开始有蛙叫了,和着虫鸣一起,让这夜显得不那么寂寞起来。   凌北墨一身黑衣,骑着骏马,轻易穿梭过城门,便见到了早已等候在城外的男人。   见到他,凌北墨笑起来:“你在此时来京城,可算是帮了我的大忙了。”   “为了南烟,为十三殿下当牛做马又如何?”男人微笑。   “那就辛苦了。”凌北墨笑着扔出手里的一块腰牌给他,微笑:“燕王的几十万大军,本皇子全都要!”   第二天夏娆醒来,燕诀已经走了。   她想去摸枕头底下的避子香囊,可怎么找都找不到了。   夏娆觉得奇怪,早膳过后,又让迎春去里里外外找了一遍,也都没找到,难道是丢了?   夏娆想着昨晚那折腾的一夜,吩咐阿蛮:“去煎药……”   “今儿怕是不行了。”阿蛮道:“昨儿半夜,厨房那儿着火了,虽没伤着人,但爷吩咐不许起火了,今儿的早膳都是澜沧管家一早外出买回来的,要等修缮好,怕还要些时候。”   夏娆闻言,心底便怀疑起来,难道燕诀知道自己在悄悄喝避子汤不成?   心事重重了一上午,到了下午时,卫国公府的人忽然就求上门来了。   来的人是卫国公府的长媳,也就是卫国公长子李柏的夫人。   李夫人穿着条保守的深蓝色长裙,脸上带着苦色,还看得出年轻时美貌的轮廓,但不知什么原因,她极为显老,说话时,声音也是沉闷的,不过见着夏娆,倒是露着笑意,话语也温和。   “原本这样的事儿,我不该来请夏姨娘一个妇道人家,但宫里的太医也没法子,只能来求夏姨娘了。”李夫人为难的说着。   “是为了国公爷的病?”夏娆问。   李夫人见她猜到了,越发显得尴尬了些,点点头。   夏娆早知道卫国公会求上门来,但她并不打算救,这样的死老头,埋土里,也就祸害几立方的土,若是让他活着还不知要害多少人。   “不瞒李夫人,我若是有法子能治,必定出手了。我家二妹如今也染病在床,我也无法医治。”夏娆道。   “当真半点法子也没有吗,譬如让他多活几日,减轻些痛苦也好……”李夫人微微倾身,似乎十分在意。   夏娆自然有法子,但有李柏唆使夏康害燕诀在前,自己贸然开药方,谁知道这李柏会不会拿药方做文章?   夏娆歉意的道:“请夫人恕罪。”   “不敢,不敢。”李夫人连忙道,可失望之意却溢于言表。   她又干巴巴坐了会儿,见夏娆半点不心软,这才不得不离开了。   待她走后,楼子溪就登门了,这次倒是不见云染这条尾巴了。   “夏姐姐,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来。”楼子溪笑着过来,就递给她一个黄杨木雕刻成的精致匣子。   匣子还未递过来,便溢出了丝丝药香。   夏娆看了看她:“是红景天?”红景天乃是世上罕有的药材,比百年人参的药效更佳,虽不似天山雪莲般能治一些奇病,但防病和抗衰老,是所有中药材里最好的。   楼子溪见她猜到,方才的热情一下子就被浇灭了。   小贝掩唇笑起来,道:“小姐得了这物什,开心得不得了,想着夏姨娘您擅长医术,一定会很惊喜这红景天呢。”   夏娆瞧见,笑起来:“我自然惊喜,红景天异常罕见且珍贵,不过我是学医之人,各类药材都在书里见过的,就不那么惊讶了。”   楼子溪闻言,这才笑起来,将匣子给了她:“我留着也无用,爹爹身子强壮着,我也不爱生病,夏姐姐便留着,说不定日后能救人呢。若是救下一两条命,也算是我积了功德。”   夏娆想了想,便不客气的收下了:“回头我用这个做红丸出来,给你备在身边。”   楼子溪还想推拒,夏娆问起这红景天的由来,她的脸便立时绯红成了一片。   小贝瞧见,满是促狭的道:“这是秦王殿下今儿上午使人送来的。”   “秦王?”听到这两个字,夏娆便警惕起来。   “是啊。”小贝一脸高兴的道:“还不止这些呢,绸缎布匹,金银朱钗,我看啊,我家小姐跟小郡王的喜事,怕是要近了。”   楼子溪的脸更红,也不扭捏,就是羞涩的低着头,眼底泛着光。   夏娆看得出来,楼子溪也喜欢云染。   云染那样的人物,风流潇洒,甜蜜的话又一说一箩筐,楼子溪这样未经世事的纯真闺阁小姐,不心动才怪。   “这是好事。”夏娆迎了楼子溪进屋坐下,就打发着小贝跟阿蛮和迎春去玩了。   等没外人了,楼子溪才问夏娆,道:“夏姐姐,嫁做人妇的感觉是什么样的?”   “有酸有甜,也算精彩吧。”夏娆撑着下巴,靠在矮几上道。   “那……”楼子溪也用双手撑着下巴,撑在矮几上,悄悄问她:“是甜的多,还是酸的多?”   于夏娆而言,自然是苦乐参半,最要紧的是,燕王府这样特殊的环境,自己又是从大公子的冲喜娘子,成为燕诀的妾的。   “你是不是在想日后的生活了?”夏娆笑嘻嘻问她。   楼子溪腼腆一笑,羞涩的说不出话来。   夏娆瞧见她这般憧憬的样子,安慰她:“只要你跟小郡王是相爱的,再多的酸,都能熬成甜的。”   楼子溪眼睛水盈盈的望着夏娆,满是幸福的点了点头。   送楼子溪离开时,夏娆还暗自期盼着云染与她能做一对神仙眷侣,就听澜沧在她身后幽幽道:“听说小郡王还不想娶妻。”   “你哪里听说的?”   “自然是听秦王身边的人说的。”澜沧想着之前无意偷听到的秦王跟云染的争执,含糊过听来这话的原因,道:“不过楼小姐温婉聪明,又是楼敬最疼的女儿,即便是嫁去秦王府,想必也不会过得太差。”   没有波澜的日子,就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让人明明不安,却也只能一点点让它悄无声息的流逝。   刘氏还未做出要不要听叶承安说的,带着家产跑路,牢里就传来了消息,说夏康在墙上留下了一封叱骂夏娆不孝,燕诀狠毒的血书,撞墙自杀了。   听到这个消息时,燕诀第一时间赶回了别院。   他本以为夏娆会难过,却见夏娆异常冷静的看着他,道:“他是被人杀死的,血书肯定不是他写的。”夏康能自杀,那才有鬼了。   但,是谁杀的?   是一直在背后谋划的燕珺儿,还是前阵子自己拒绝了的李柏?   亦或是……暗中那只她至今没察觉端倪的幕后黑手?   燕诀见她似乎在思考着什么,道:“牢里的事我会处置,你不必管。”   “妾身可以去看看吗?”夏娆想,也许去看看,能发现些线索也说不定。   “你留在府里便是。”   燕诀看着沉静的好似寒冰一般的她,终是上前去,将她拥在了怀里。   他的拥抱已经不生硬了,反而十分的温柔。   夏娆还想说什么,但燕诀觉得夏康的死状太狰狞,坚持没让夏娆跟去。   夏娆无法,只得令阿蛮去寻了张妈妈,尽量多打探一些消息,毕竟张妈妈就住在府衙边上,打探起来应当也更加方便些。   不过这会儿,刘氏已经崩溃了。   “老爷,老爷啊——!”   刘氏哭得瘫倒在府衙里,夏康的尸体被盖着白布抬出来的时候,她几乎都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燕诀刚来,胆小怕死的刘氏竟也敢指着燕诀骂了。   “你们不得好死,你们这么狠的心,夏娆那个不孝女呢,她竟逼死她亲爹啊……”   刘氏大骂着,周围的人瞧着燕诀,吓得不敢吱声。   唯独京兆尹觉得刘氏还算有几分忠贞,使人上前扶走了刘氏,才上前道:“世子,这刘氏也是伤心过度,还请世子不要介怀。”   “人并未非是我下的手,若是有人要利用夏康的死来对付我的话,这几日大人最好派人保护住刘氏母女。”燕诀并未在意,淡淡说罢,就去大牢了。   京兆尹听着他这番话,也会意过来,立即嘱咐师爷去安排人。   但刘氏却不知道,只凭着一股子恼怒冲上心头,回到夏府后,立即叫人将打包好的金银都搁下了。   “夫人,小姐醒来了。”   伺候夏天真的婆子跑了来道。   刘氏闻言,又是一番流泪,便去见了夏天真。   可夏天真见到她的第一眼,不是与她抱头痛哭,而是赤红着眼睛狰狞道:“你还没给我报仇,没给我杀了夏娆那贱人吗?”   “真儿,如今你爹爹都没了……”   “那你还不抓住这个机会,将夏娆那个贱人给我拉下水来,不是有人给你支招,让你去告御状吗!”夏天真气得狠狠拿拳头往刘氏身上捶打:“她自小处处压着我,什么都比我好,如今她还害我变成这个鬼样子,我也要她付出代价!”   刘氏万念俱灰,见夏天真恨成这般,又想着夏康的死,哽咽道:“好,娘听你的,这两日太后的仪驾便要出宫了,我去告御状!”   “我要夏娆死,我要她千刀万剐,永不超生!”   夏天真至今以为自己被人扔去勾栏院是夏娆所为,而夏娆也是在阿蛮悄悄带着乔妆后的张妈妈登门,才知道原来将夏天真送去勾栏院的,竟也是燕珺儿。   “是小豆亲眼瞧见,四小姐从哪勾栏院的后院,跟一个老嬷嬷一起出来,坐上燕王府马车离开的。”张妈妈道。   “是小豆发现的?”夏娆问。燕珺儿心思缜密,应该不至于随随便便叫人发现才对。   “这事说来也巧,小豆那日刚好知道个时常往京城和汴州两地跑的一个船工到了这地方去,便早早猫在后巷,打算等他出来,与他搭搭关系好安排日后的事,谁知竟瞧见了四小姐。”   张妈妈道:“原本那日小豆还未认出是四小姐来,是今儿夏老爷出事,小豆去看情况,又在衙门外瞧见了坐在马车里的四小姐,与人一打听,才知是她。”   “这件事,奴婢还以为您已经知道了,若不是今儿还听外人在传,是您害了夏小姐,也不会想到要与您来说。”张妈妈又道。   夏娆心思微深,燕诀肯定早就查到了,但他没有告诉自己。   夏娆不再往深想,只浅笑:“这次多亏了小豆,回头妈妈多赏他些钱吃肉,喝酒就算了,省得喝多坏事。”   张妈妈看她心里通透,也不再多劝,只应下了。   夏康的事,张妈妈这次来,倒是打探出一些情况来,说是看守的差役们当夜都睡得死沉,所以并没人看到什么。   “妈妈回去后,令小豆继续盯着。小豆机灵,只管再多加他二两工钱。”夏娆道。   “奴婢明白了。”   张妈妈担心夏娆伤心,只与她说了这些就走了。   送张妈妈离开后,阿蛮这才折回来,与她说了叶承安的事。   “奴婢让他先在客栈住着了,听闻今儿二小姐醒了,估摸着又要开始折腾了。”阿蛮说完,看了看夏娆,见她当真没有那种伤心欲绝的痛苦之态,也放心了许多。   对于刘氏母女的折腾,夏娆已经不多想了。折腾是肯定要折腾的,她只是在想,杀了夏康的幕后黑手,到底是谁。   今儿张妈妈说,小豆瞧见燕珺儿出现在了府衙门口,想必她对此事也是惊讶的,那么,是那李柏?   “阿蛮,去送个消息给爷。”夏娆道:“告诉他,让他派个人,这几日盯着李柏。”   “姨娘怀疑是他?”   “我怀疑有人要杀他。”夏娆面色微沉,她也是刚刚才反应过来。若是李柏要杀夏康,不会选择在刚好自己拒绝了李夫人的这个关口,这太容易让自己怀疑到他了。   一般人杀人还知道掩人耳目,李柏若不是急疯了非杀夏康不可,那就不可能是他。   杀夏康,留血书,最大的目的,还是为了对付自己和燕诀吧……可到底是谁?   就在夏娆没有头绪时,一封密信忽然又送入了别院。   “夏夫人要去太后跟前告御状?”迎春看着这信,不解的问夏娆:“这难道是大栓子传来的信?”   “大栓子要是有这文笔,不至于至今娶不上媳妇儿了。”阿蛮道。   夏娆瞧了瞧这纸张,是上等的宣纸,宣纸产量少,平素都是作为贡品上呈的,除了皇帝,只有少许贵族家里才有一些。   还有这半干的墨……   夏娆心底寒气掠起,她想,她或许知道是谁了! 第85章 暗箭难防   夏娆所住的别院门口,刚准备出去的小厮就被人给拦了下来。   小厮不解:“小的是遵了爷的命令,要去京兆府……”   “你不必去了。”夏娆从后面走来,淡淡看着这小厮。   小厮不算面生,以前应当一直是在燕王府伺候的,否则他不会在别院里走动,都无人怀疑。   小厮瞧见她和她捏在手里的纸,瞳孔紧缩了一下,问她:“夏姨娘,是您让人拦着奴才的吗?”   “方才就是你,接了所谓的‘密信’,送给姨娘的吧。”阿蛮问他。   “是奴才。”小厮如实回答。   夏娆看他半分慌张也没有,在他跟前站定,淡笑:“将你的手伸出来。”   “不知姨娘要看奴才的手做什么?奴才还要去给世子爷回话……”   “你不必去了,现在只需要将手伸出来便是。”夏娆说罢,阿蛮便示意门口的护卫将他的去路给封死了。   小厮见状,迟疑了一下,还是将双手给抬了起来。   他的手干干净净的,没有任何问题。   夏娆瞧见他坦然的眼神,稍稍往身后退了一步,才道:“将他拿下!”   小厮愣住,被护卫们压下之后,才不不解道:“夏姨娘,您这是做什么,奴才没做什么错事,您不能这样对待奴才,而且世子爷……”   “世子爷回来,知道你擅入他的书房,用他的笔墨给我写了这么一封信,一定会将你的手指一节一节剁下来,当着你的面喂狗。”夏娆睨着他衣袖上沾染的新墨,语气微凉。   方才她看到这封信时,就觉得奇怪了,能用宣纸之人必然也不是庸俗之辈,如何会拿这样暴露身份的纸来写所谓的密信?   所以写信之人,必然不认识这宣纸。   其二,信上墨迹半干。如今已是五月初的天气,写完的信,只需要放到阳光下稍晒一晒,再从别院外一路送来,早就该干了。   所以写信之人,多半就是在别院内写的。   根据这两点,找出这小厮来,也不是什么难事了。   但难的是,他背后的人,这么急着把这封信送给自己,是想要自己做什么?   夏娆想不通,也就只能想法子撬开面前这小厮的嘴了。   小厮见事情败露,第一时间要去咬舌自尽,被阿蛮眼疾手快直接卸了下巴。   而别院周围,则是布满了护卫,暗箭也不可能射来了。   “姨娘,接下来怎么办?”阿蛮问。   “听说厨房里还有两罐蜂蜜?”夏娆问她。   迎春点点头:“有呢,是极好的桂花蜜。”   夏娆瞧着愤愤瞪着自己的小厮,道:“去挖个坑,将他竖着埋进去,只留个脑袋,将蜂蜜抹在他的脸上,再去挖两个蚂蚁窝来伺候着。”   小厮光是听着,都手脚发麻了,但因为卸了下巴,嘴唇动了动,却因为囫囵的说不清话。   阿蛮问她:“姨娘,不先问问他愿不愿意说吗?”   “不问了,反正他肯定是要以死明志的,先折磨一番,再严加拷问。”夏娆说着要走。   小厮瞧见她们这半点转圜的余地都不留,这才囫囵道:“是殿下……十三殿下……”   夏娆脚步一僵。   阿蛮见状,立即合上了这小厮的下巴,问:“你再说一遍!”   “是十三殿下传来消息,说刘氏母女要害姨娘,让奴才传消息给您。奴才怕暴露了自己的身份,这才想出传密信这个法子,可小的罪不至死啊。”小厮哭着就要跪下来。   但夏娆却没有半分的同情,只冷漠的睨着他:“你既知你罪不至死,方才为何要咬舌自尽?”   “奴才……”小厮一犹豫,就没话可圆回去了。   “你既说是十三殿下,那夏康之死,也与十三殿下有关?”夏娆问。   小厮眼珠子略转了转:“兴许是吧。”   “先抽他十鞭子,再在他的伤口处涂上蜂蜜,绑在树上,挖了蚂蚁窝来。”夏娆说罢,还不忘补充一句:“把他下巴卸了。”   且不论这小厮说的对不对,但他别有用心是肯定的,至于是不是凌北墨……   夏娆眼神微微眯了眯,若真是他,事情或许就没这么复杂了。   当夜,燕诀便从大牢里出来,直接去了秦王府。   秦王府这几日十分热闹,因为秦王妃热衷于在府里举办宴会,每日酒宴到半夜才歇。   燕诀来时,来做客的夫人和官员们也才刚刚上了马车离去。   秦王妃听闻燕诀来时,态度冷冷淡淡的:“他来做什么,咱们王府清清白白,虽然王爷要用他,但也不必屡屡请他到家中来。”   “你先退下吧。”秦王淡淡一笑:“这几日送去楼府的礼别忘了,楼敬是个固执的,若是有半点差错,他必然不会同意这桩婚事。”   秦王妃的脸有些黑。   这些年来,云染这个妾生的儿子,一直是她心底的一根刺,可这么多年,秦王竟也就生了这么一个儿子,她也不能将他怎么样。   “妾身明白。”   说罢,秦王妃就出去了。   出来时,刚好遇上被请来的燕诀。   燕诀与她行礼,秦王妃淡淡看了他一眼,问他:“燕世子怎么这么晚过来了,难道是为了你那妾的事?”   “世子爷,王爷还在书房内等您。”   请人的小厮见气氛不对,连忙开口。   燕诀直起身来,看了眼自负的秦王妃,转身便走了。   秦王妃还想说什么,但外人面前,她要顾及秦王妃的体面,到底是忍下了那股冲动,不过走过垂花门口,越是忍,心底就越气。   “小郡王可在府里?”秦王妃问。   “在呢,被王爷用链子锁起来了,王爷说,等迎了楼小姐入门那日,再放他出来。”侍女说着,还悄悄掩唇笑道:“听闻小郡王很是生气,直嚷着说谁都不娶。”   秦王妃听着,嘴角冷冷勾起:“他就跟他娘那个贱婢一样,给她好的不要,非要自己找死。他既这么痛苦,那本妃还非要将这个楼小姐宠爱到天上去了。”   说着,就寻人去安排接下来要送去楼府的东西了。   这厢。   夏娆一直熬着没睡,今儿的事,她一定要问问清楚。   不过等燕诀回来,都到了第二天天亮了。   燕诀刚回府,就知道夏娆抓着了一个小厮的事,等回到房间,看到一脸困倦坐在暖榻边小憩的夏娆,语气放轻了些:“怎么不去床上歇着?”   “爷回来了,妾身有些事情想问问爷。”夏娆揉揉眼睛,起了身行了礼,又倒了茶奉给他。   “想问是不是十三皇子杀了你父亲?”燕诀接过茶,坐在一侧道。   夏娆摇摇头:“应当不是他。”若是凌北墨,夏娆想,夏康墙上留下的血书,不会责备自己。   但自己也被算计在内,若不是为了模糊幕后之人的身份,那么就是冲着自己和燕诀一起来的。   尤其是昨儿那蠢小厮出现后。   “那娆儿觉得是谁?”燕诀垂眸喝茶,心底却起了兴致。他倒要看看他的这个夏姨娘,到底有多大的本事。   “妾身困于内宅,眼界狭窄,不敢妄做判断。”夏娆道。   “但说无妨。”燕诀将茶放下,认真看着她。   夏娆看着他这般模样,将昨儿想了一夜的事情稍稍整理了一番,才望着他,道:“是夫人,或许……是夫人和另外某个人,比如怀揣着不纯目回京的秦王殿下。”   燕诀眼睫微动,这些事情,她都不曾出门,就能知道了?   夏娆看出他的讶异,补充道:“妾身也只是知道这几个人而已,妾身和爷一起是不是还得罪了其他人,就不得而知了。”   燕诀看着面前低眉顺眼乖乖站着的她,分明年纪不大,却胆大心细,训练有素的澜沧也不一定有她这样的警觉。   “你父亲的死,我会替你讨一个公道。”燕诀开口。   夏娆听到他并非否认自己的话,心便已经沉到了谷底。   她只是怀疑越姬而已,越姬曾表达过数次对自己的不喜,但她没想到,越姬当真要杀了她。   还有秦王……   自己难道什么地方,也碍着他了吗?还是他仅仅只是想以此事来敲打自己?   夏娆压下这些令人烦躁的想法,轻声道:“父亲死有余辜,爷不必太担心。”   燕诀就这样沉默看着她,竟觉得有些无措。是自己的生母,杀了她的生父,他情愿她哭闹撒娇,亦或是趁机要求什么都好,可她却表现的这样沉静。   沉静到,就好像又把自己推得远远的模样。   “刘氏母女,你想如何处置?”燕诀问。   “他们不是要闹吗?”夏娆眼神微闪,不敢让燕诀发现自己打着什么算盘,依旧低着头道:“就由着她们闹吧,爷只需要让京兆尹压下父亲真正死亡的原因,等他们闹过之后,再将证据拿出来。”   燕诀听到她这番话,眼底泛起丝笑意:“你想借此机会,让秦王吃点苦头。”   “妾身身份卑微,不敢有此想法。”夏娆行礼,她想,燕诀应该也是有此想法的。   但说罢,夏娆又转身,从一侧的多宝阁上,取了一个小小的玉瓶子来给他,道:“这是爷上次让妾身做的药。”药一共做了两颗,夏娆只给了他一颗。   燕诀看着这假死药,再看着一夜未眠的夏娆,嘴角泛起笑意,站起身来接过了她的药,才道:“你好生休息,接下来的事,我会处理好。”   夏娆看着他的背影离开,只觉得疲惫的厉害,只吩咐阿蛮去盯着些,才蒙头去睡了。   某处。   青云从院外进来,看到独自坐在树荫下的越姬,上前回了话。   “世子爷已经在着手办了,请夫人放心。”青云道。   “放心?”越姬讽刺一笑:“若不是这次我提醒他,他恐怕要围着个夏姨娘打转,早忘了正事。”   “还是夫人您有远见。”青云浅笑:“这次秦王估计还以为是他利用了您,不知道是您反利用了他。”   越姬讽刺的睨了眼青云,微笑:“你以为秦王跟你一样如此简单吗?”   青云怔了下,连忙低下头。   越姬这才冷淡笑道:“不过他还不知道,诀儿便是我的儿子。当年他跟那狗皇帝皇帝一起,设计杀我夫君,毁我一族,将我们逼到穷途末路时,若非老天爷保佑,我早已是地下亡魂。”   青云默默听着,感受着她浑身萦绕的犹如恶鬼一般的愤恨,不敢吱声。   直到越姬自己慢慢从过去那段回忆里挣扎出来,才冷静下来:“都五月份了,又到了太后过生辰的时候了,今年也该给太后奉上一份厚礼了。”   “夫人放心,该做的安排已经全部做好了,只等世子爷动手。”青云回答。   “明明还有一个夏姨娘没除,你瞎了吗?”越姬冷冷问他,说罢,自己倒也冷嗤一声:“想不到我的儿子,也有为情所困的一天,不过他很快就会看清这个女人的真面目!”   五月刚过了第二天,就下了一场暴雨。   夏初的雨总是来得急又去的快,天空堆着厚厚的乌云,大雨将街道都淋湿了以后,太后和皇帝的马车总算是从宫里出来了。   大街上,百姓们都要回避。   两列护卫从宫门一直排到城门口,威武严肃。   一早,夏娆在征询燕诀的同意后,就带着阿蛮迎春,到天香楼里包了个雅间,准备好看戏了。   等她瞧见猫在那墙根边,畏畏缩缩的刘氏,和她身后一个戴着黑色帷纱帽将全省都遮住的女子时,才淡淡扬起了笑意,打发了澜沧出去,命人请了张妈妈和小豆华章来。   张妈妈来时,只带着小豆。   小豆一瞧见夏娆,就连忙跪下磕头喊了声主子。   夏娆瞧着他这机灵的样子,笑起来:“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华章呢?”   “华章哥说约了今儿与那船工说话,咱们已经定下了他的船,他是跑私船的,而且熟悉水路,咱们若是要走,一日便能离开京城地界,任谁也找不着。”小豆道。   张妈妈瞧着夏娆,有些担心:“主子,您怎么这般着急了,不是说要等到年底吗?”   “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夏娆朝外看了看,正好刘氏扑了出来,高举着一张写满了冤屈的白布,拦住了太后和皇帝的车马。   刘氏这样一番举动,惊得护卫们立即要去将她拖开,刘氏却喊道:“太后,您寿辰将近,乃是天大的喜事,民妇不敢以小事冲撞了您,可民妇丈夫被女儿女婿害死,小女儿也被她们卖去了勾栏院,官官相护,民妇已经是死路一条,如今豁出这条性命,也要求太后还民妇一个公道啊。”   华丽的大马车里,太后眼眸锐利的看着那儿跪着的人,问一侧的嬷嬷:“那是谁?”   “回禀太后,她正是燕世子宠妾的继母,夏家的夫人刘氏。”嬷嬷恭谨回道。   一侧皇帝示意范公公将人带下去,太后身边的嬷嬷却出来了。   “太后吩咐,你有何冤屈,尽管陈述,太后必然为你主持公道。”嬷嬷瞧着刘氏道。   “是。”刘氏立即哭着磕了个头,才将夏娆是如何忘恩负义害了夏天真,燕诀又是如何害死夏康的事,添油加醋说了出来。   皇帝瞧着,饶有兴致的往后马车边靠了靠,跟范公公道:“有意思,燕诀居然能让她跑出来告御状,看来要么朕的燕爱卿是江郎才尽了,要么就是还有后招啊。”   范公公见皇帝还是站在燕诀这边的,连忙跟着应声。   可应下,就发现皇帝的眼神凉了凉。   刘氏哭诉完,终于说到了自己的目的:“臣妇自知卑贱,不敢要求堂堂世子爷偿命,只求太后下旨,能让娆儿这不孝女回到夏家,妾身要送她去庵堂里,剃度出家,为她自己恕罪。”   天香楼内,张妈妈听到这番话,才终于明白过来,夏娆说‘计划赶不上变化’的意思。   “皇帝是何意思?”太后使人去问皇帝。   皇帝自然知道燕诀有解决之法,便道:“一切听从母后安排。”   “既如此……”太后透过车帘的缝隙,看着刘氏,淡淡开口:“便令大理寺彻查燕诀,再令燕诀休了夏娆,让她剃度出家,以还罪孽。”   刘氏心中狂喜,暗道计划顺利。   但还不等她谢恩,也不等聂大人从人群里走出来澄清,暗处一只利箭倏忽的便从刘氏的身后射了过来。   “小心——!”   有护卫眼尖,但他们要保护的,是太后和皇上。   等刘氏反应过来,利箭立即直直朝刘氏射来。   但就在这瞬间,一道身影从暗处飞出,径直将那利箭往一侧提去,救下了刘氏,利箭也砰的一声,直直射入了太后的马车上!   “保护太后!”   原本只是安静的陈冤现场,一下子就变成了大乱的行刺之地。   可众人瞧见踢开箭支的人,这不是世子爷燕诀吗?   刘氏也傻眼了,她早过了当初见到夏康死时的愤慨状态,这会儿再见杀气凛凛的燕诀,双腿都开始发软,立即哭着就开始跟太后求救:“太后,救救民妇吧,救救民妇……”   太后本就不喜燕诀,如今看着死死钉入车窗边上,只差一点点就要刺入她心口的利箭,苍老但端庄严肃的脸瞬间黑了:“燕诀,你好大的胆子,竟要谋害哀家不成!”   周围的人瞧见太后发怒,都绷紧了神经,屏住了呼吸。   但燕诀依旧神色如常,只是淡淡道:“微臣不敢。”   太后见他轻飘飘一句,面色微沉,又睨着那刘氏,道:“你既然来了也好,哀家修行已久,本不该过问俗事,但你之妾室夏娆,太过顽劣狠毒,哀家令你将他休弃,你可有异议?”   “夏娆温良贤淑,乃是皇上御赐之言,臣不敢认为她顽劣狠毒。”燕诀开口。   皇帝微微一笑,这个燕诀,倒是知道把他拖下水。   但太后可就没这么好心情了。   太后看着如今声都不敢吱的刘氏,心思略沉了几分,又道:“那夏康之死,你如何解释?”   京兆尹上前一步,道:“微臣正是听闻夏夫人有所误解,这才赶来解释的,夏康之死,经查,与燕世子并无关系。”   聂大人出了名的谁的面子也不给,基本上他说得话,都被人认为是铁证。   有他来澄清,刘氏瞬间傻了眼。   “怎么可能,分明是……”   “若是世子爷下手,方才夏夫人你已经被人给杀死了。”京兆尹提醒她。   禁卫军也将太后马车上的利箭拔了下来,而这一次,利箭的箭头上刻着一个字,‘秦’。   箭呈到皇帝跟前时,他脸上的笑瞬间便成为了冰。   “那聂爱卿继续追查凶手。”皇帝说完,看向太后:“母后,时辰不早,我们早日上山吧。”   “嗯。”   太后看着燕诀,燕诀也冷冷淡淡看着她。   太后见状,脸上浮起丝笑:“总算都回到京城里了,十几年了,也该有个了结了。”   说罢,嬷嬷们便放下车帘,顺着马车走了。   夏娆见太后居然就这么走了,也会意过来,太后不是放过了燕诀,而是在酝酿着一个更大的计划。   等太后的仪驾离开后,夏娆便下了楼要去见燕诀。   但这厢刚下楼来,就见夏天真从巷子里冲了出来,拿着匕首狠狠朝燕诀的后背刺了下去。   “坏了!”   夏娆轻呼一声,下意识的飞快朝燕诀跑了过去。   她不是担心燕诀被杀,而是担心,燕诀会反手杀了这夏天真。   但夏娆才扑过来,暗处又是数支利箭飞来,燕诀揽住夏娆,飞快跃上房顶,便看到了自己事先安排好用来栽赃秦王的弓箭手已经被人取而代之了。   “何人派你来的?”燕诀冷淡问罢,不等那人开口回答,腰间软剑一闪,那人便当即断了气倒了下去。   但刘氏的哀嚎声也传了过来。   “真儿,真儿!”   刘氏抱着背部连中三箭的夏天真,痛哭起来。   澜沧护着京兆府的人,看到被射中的夏天真,也暗自皱起了眉头,爷不是还安排了人在后面保护的吗?   难道是青云……   澜沧刚刚想罢,就见那巷子口熟悉的人影一闪,果真是青云。   那这么说,杀了夏天真,逼迫世子爷放弃夏姨娘的,就是夫人了。   “爷。”   夏娆被燕诀抱着下了屋顶来,望着悲痛欲绝的刘氏,轻声跟燕诀道:“妾身留在您身边,只会给您带来麻烦,不如给妾身一封休书。”   话落,燕诀松开了她,人也沉默了下来。   夏娆以为他要答应了,还想继续再问,刘氏却已经哭着朝她喊来:“夏娆,我求求你救救真儿吧,我给你磕头,我给你赔罪,你要我的命都可以,我求求你……”   刘氏哭得撕心裂肺,她这个人市侩刻薄,可她却真的爱自己的女儿。   她朝夏娆磕头,一声声磕在地上,砰砰作响,额前一片血肉模糊,似乎也不知道疼,就这样磕着。   夏娆的心难受起来,是原主在难受。   夏娆看着趴在地上,嘴里不断吐着血,流着泪,还不忘瞪着她的夏天真,走了过去,才见她嘴唇也在嗫嚅着。   “为什么……”夏天真问夏娆,为什么你处处都比我好,处处比我耀眼,甚至还能得到所有人的喜欢,你却不喜欢我。   夏娆不傻,也没那么多烂好心,不觉得自己此时救了她一命,她们母女就会对她感激涕零。   但是此时的刘氏,却让她愿意再给她们母女一个机会。   夏娆从衣袖里拿出一粒药丸来,塞入夏天真嘴里,又取了药粉洒在她的伤口处,才看着发髻凌乱狼狈不堪的刘氏,冷淡道:“立即送她去医馆取箭。”   刘氏回过神来,瞧见夏天真伤口的血慢慢止住了,哭泣才终于变成了隐忍的抽噎。   “谢谢你……”   “不必谢我,你们惹上了不该惹的人,若是想活命,今日取了箭以后,就有多远走多远,否则过了今晚,大罗神仙也护不住你们,燕珺儿也不例外。”夏娆淡漠说完,见刘氏还犹犹豫豫坐不下决定,提醒道:“夏天真能不能活,全看她自己的命数了,而且就算暂时活下来,也恐怕活不了几年。往后你们母女隐姓埋名,不可能再过从前的好日子了,就当是为前半生赎罪吧。”   说完,夏娆便要走。   被扶起的夏天真只红着眼留着泪,问她:“为何姐姐你……自小就不喜欢我,我才是你的亲妹妹,这一切,都是因为我娘是妾吗?”   夏娆脑海里又浮现出大量的记忆来,年幼时总是仗着父亲疼爱,霸道不讲理还追着要跟夏娆玩的夏天真,一旦不如意又爱哭哭啼啼告状的夏天真……   夏娆回过头看夏天真,清寒的眸色从眼底褪去,却也只淡漠回她:“真正的夏娆已经死了,在你把她推到水里的那一天,这个问题,她永远也回答不了你了。”   夏天真听着她的回答,怔怔半晌,忽然就抱着刘氏嚎啕大哭起来。   狼狈的刘氏求了聂大人将夏天真送走后,夏娆深吸了口气,才慢慢平复了原主那些复杂的情绪。   可等她想再去找燕诀时,却已经不见了他的踪影。   屋檐下。   越姬看着赶来的燕诀,温柔一笑:“诀儿来见母亲,可是已经将事情处理好了?”   “这是最后一次。”燕诀淡漠看她。   “最后一次什么?”   “最后一次,我放过你。若还有下次……”   “她根本不爱你。”越姬讽刺他:“她在用避子香囊,每日与你行过房事后,还要喝避子汤,你竟不知?”   越姬说完,青云便将夏娆的避子香囊和避子汤的药渣都呈上来了,这是他买通了别院里相熟的丫环偷拿来的,那晚厨房的火,自然也是他放的。   燕诀冷冷看着青云,青云低下头,根本不敢回应。   越姬见他生气,微笑:“她既然根本不想留在你身边,你何不放她一条生路?”   “她不爱,是她的事。”燕诀淡漠望着越姬:“下次再来,我便要带走青云的首级了。”   燕诀说罢,人便走了。   越姬见他竟屡次为了夏娆而忤逆自己,整个人都阴沉下来。   “我绝不会让任何人,坏了我的事!”越姬说罢,看向青云:“你确定那个叫南润亦的没死?”   “已经查到了消息,兴许没死,但还要去看看才知道。”   “那你即日出发,若是找到,立即将他带回来!”越姬冷笑的望着燕诀的背影:“我就不信,他连绿帽子也能戴得安稳。”   燕诀从越姬处回到别院后,本要去见夏娆的脚步,却中途停了下来,转身回了书房。   “去查查,避子汤到底是怎么回事。”燕诀当初看到那个香囊时,只觉得有问题,但从未想过,她竟这样不想怀上自己的孩子。   暗处的人立即应下出去了。   燕诀想处理其他事情来分分心,却发现心根本静不下来,直到前门的小厮忽然又来回话,说十三皇子送了好几箱的礼物来给夏姨娘。   “十三殿下说,这些都是曾许诺过给夏姨娘的,还让爷您别介意。”小厮说完,感受着屋子里仿佛要杀死他的寒气,禁不住打了个哆嗦,才问:“要不然,小的全部退回去?”   燕诀眸色阴翳,整个人往后拢在黑暗里,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当天下午,夏娆便听说燕诀回院在书房呆了许久后,又莫名其妙气冲冲的出去了,、。   等到入夜时分,燕诀又浑身寒气的回来,也不顾满屋子的下人,直接抱起夏娆就进了房间。   夏娆瞧见他这般阴鸷的模样,谨慎了些:“爷,您怎么了?”   燕诀望着她漆黑的眼眸,眸色微紧,一言未发,便扯了她的衣襟。   “爷……”   夏娆觉得自己好像是漂浮在海浪上的小船,起起伏伏,只能努力的抓住这根救命的稻草才能安全。   如此不知折腾多久,等到夏娆终于精疲力竭,才听他道:“给我生个孩子。”   夏娆意识瞬间清醒了。   “爷……”   “不愿意吗?”燕诀语气阴寒,就好像一个陌生人一般。   夏娆见他如此,鼻尖微酸:“妾身并非不愿意……”   “那就好好把孩子生下来!”   燕诀在她脖颈上狠狠一咬,直咬得她眼泪都流下来,才将她独自扔在床上,扬长而去。 第86章 情深难寿,慧极必伤   倾盆大雨一下,就连着下了两三天。   燕诀自那日出去后,就不曾回来了,夏娆也没有离开别院,直到表叔叶承安传来消息,说刘氏母女出事了。   等夏娆赶回夏府时,夏天真已经断气许久,是被人一剑封喉而亡。   刘氏浑身的血,见夏娆出现,不断的瞪着眼睛想要说什么,也只是咕噜出几口血来,便不甘咽了气。   “是巡防营的人在巡城时,发现的她们母女,我带着大夫一起赶过去的时候,已经没救了。”叶承安道。   夏娆看着她们母女就这样死在自己眼前,心里说不出的复杂。   当初穿越而来,带着原主的恨,只恨不得这些人统统死掉,可如今她们母女已经要背负着罪孽和后悔,去过剩下的日子了,却就这样死了。   “好好安葬吧,她们也不算死得冤枉。”夏康估计做梦也不曾想过,他自以为机关算尽,权贵们碾死他却如碾死一只蚂蚁一般的简单。   从夏府出来,阿蛮给夏娆撑着伞。   正好瞧见不远处,楼子溪正扶着小贝的手跳下了马车。   楼子溪满是担心,都顾不上雨水,提着裙子小跑过来,便拉住了夏娆,担心道:“夏姐姐,你可还好?”   “我没事。”夏娆说着,瞧见了她手腕上新戴的一只翡翠镯子,这镯子她曾在秦王妃戴过。   “子溪,婚事定下了吗?”夏娆问她。   楼子溪见她一眼看出来了,也没瞒她,点点头:“父亲原本也是不同意的,后来秦王殿下又亲自来了府上一趟,父亲这才应了,而且婚期定的也近。”   楼子溪说到这儿,咬咬牙,跟夏娆道:“夏姐姐,我知道你才失去父母姐妹,我不该与你说这样的事,但我希望你不要生我的气,我希望到时候大婚,能见见你。”   “我自然会去的,只要你不嫌弃我晦气就好。”夏娆浅笑。   “不会,我绝不会嫌姐姐的,只要姐姐肯去就好了。”楼子溪忙道:“在京城,我也就姐姐一个合缘的姐妹了。”   夏娆又问了问婚期的日子,原来就定在了今年的十月份。   夏娆觉得这日子定的太急了,但秦王的意思是,云染和楼子溪的年纪都不小了,况且今年他们最多也只能在京城留到十一月份,所以最好是今年将婚礼办成。   夏娆总觉得秦王似乎还有其他目的,但她一时也说不清,又见楼子溪虽然表面还在紧张,可眼底心底全是浓郁坚定的爱,便又将这些想法按下了。   因为夏府要接连处置丧礼,夏娆没有与楼子溪多谈,而是去接了夏嘉宁,又跟叶承安一起去大牢接了夏康的尸体回夏府,办起了丧礼。   夏娆将丧礼办得低调,并不想因此而跟京城的贵族们有什么牵扯,除了登门的聂老夫人几人和楼子溪,其他的人,她几乎都回绝了。   棺材在夏府停了三日,夏娆就抱着夏嘉宁一起,扶棺送葬了。   人死万事休,夏娆除了将夏康的坟孤零零埋得远远的,倒是将刘氏母女葬在了一处。   “往后会不会害怕?”   凌北墨穿着一身鸦青色的长衫,看着一身孝服的夏娆牵着夏嘉宁的夏娆,轻声问她。   夏娆看着立着的三座坟,神色淡淡:“他们活着,也并未给我多少安慰,如今死去,也不会让我觉得害怕。”   凌北墨看着她的侧脸,睫毛长长的,沾着雨雾,仿佛将眼底的情绪都隐藏去了一半。   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面对父母去世居然能如此冷静,他想,一定是夏康夫妇待她太过薄凉了吧,否则她连丫环都紧紧护着的人,怎么可能如此无动于衷?   “你也不必害怕,不管什么时候,我都会帮你。”凌北墨浅浅笑着,解下了自己的披风给她披上,转头就俯身跟懵懵懂懂的夏嘉宁笑道:“宁宁,哥哥带你去吃糖葫芦好不好?”   宁宁对他也早已熟悉,点了点头。   凌北墨便一把将夏嘉宁抱在怀里,逗着他一路笑呵呵的往前去了。   叶承安过来时,瞧了眼跟个孩子一般逗着夏嘉宁玩的凌北墨,微笑:“这个十三殿下倒是有心了,这几日夏家的事,多亏了他使人帮着操持,不然你一个女儿家,我又不熟京城事物,只怕真的忙不过来。”   夏娆想着自上次之后,一直没再露面的燕诀,淡淡而笑;“表叔当真要走吗?”   “嗯,今年春闱又没考上,我也考乏了,回去县衙谋个师爷的小差也不错。”叶承安坦荡的笑。   “表叔是看到了官场的本质。”夏娆也跟着笑。   叶承安见她一眼看穿自己,忍不住笑她:“情深不寿,慧极必伤,你这小丫头有时候还是愚笨些好。你娘亲就是太聪明了,什么都看得透,才得了个英年早逝,你若是学了她,往后那么长的路可怎么走?”   叶承安对这个表侄女虽然不算亲近,可越是接触,便越是怜惜她身世可怜。   如今好容易出嫁了,却还是犹如浮萍,无依无靠。   “表叔觉得宁宁可乖巧?”夏娆问他。   叶承安瞧见跟自己那可怜表妹几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般的夏嘉宁,笑起来:“自然是可爱乖巧,若不是你将她交给了柔福公主,我都想将他带到身边。”   “若是日后有机会,恐怕就要辛苦表叔一阵子了。”夏娆笑起来。   叶承安不明白她的意思,夏娆也未曾多解释,回头瞧见等在马车边聂少夫人母女,这才走了过去行了礼。   “多谢夫人今日过来。”   “夏姨娘,你别伤心。”聂茹苏软着声调,小心的劝慰。   夏娆揉揉她的头,瞧着聂夫人,道:“事情已经处理完了,不日妾身定当登门道谢。”   聂夫人只怜爱的看着她,道:“夏姨娘要照顾好自己才是,不可太过伤心。”   夏娆一一应下,又与此番过来的其他人都道了谢,才带着夏嘉宁一起回别院去了。   不过凌北墨是一直坚持着送她的车马到了别院门口,看着她们姐弟平安入了府,这才离开的。   夏娆这厢刚进府来,就见澜沧过来。   “夏姨娘,王爷来了,在书房等您。”澜沧道。   “我换身衣裳就来。”夏娆浅笑着说罢,就要走。   澜沧忍不住道:“爷这几日没有回来,是因为在处理九皇子的事……这几日宫里应该就会传出消息了,爷受了伤,但没让奴才们告诉您。您一会儿,别惹爷生气。”   阿蛮皱皱眉。   不管怎么说,姨娘家人才刚去世,澜沧不仅不安慰,反倒让她别惹世子爷生气……   夏娆神色淡淡,似乎并不在意澜沧这句话,只道:“可给爷用了药了?”   “已经用过了,暂时没什么大碍。”澜沧道。   “那就好。”夏娆说着,就牵着夏嘉宁走了。   没等多久,夏娆就换了身梨花白的长裙,到了书房来。   来时,燕王爷正在跟燕诀说着什么,待夏娆进来后,燕王爷便停下了嘴里的话,跟夏娆道:“过几日太后宫宴,太后原本打算邀请你,你可想去?”   “妾身身份卑贱,不敢登辉煌之殿。”夏娆垂眸应答。   燕诀不喜欢她这般贬低自己,可她的身份又的确只是个妾。   “与我一道过去便是。”燕诀道。   “你若不想去便不去吧。”燕王瞧着半点眼力见没有的燕诀,道:“她如今刚父母双亡,让她此时入宫,少不得麻烦,与你去了,你多半要被南烟公主缠上,如何顾得上她?”   燕诀皱皱眉。   燕诀看了看夏娆,几日不见她了,那晚之后,也不见她再闹出什么事情来,听澜沧的回话,她安静的好似转了性子似的。   燕诀忽然有些后悔那日那样对她,可一想起她居然用避子药,便又怒气难消。   “也罢。”   燕诀淡漠一声,便不再看她。   夏娆始终低垂着眼眸,眼泪却不知怎么的,在眼底打转。   燕王也察觉出二人之间的异常来,不满的看着燕诀;“你不是受伤了吗,还不赶紧让夏姨娘看看?”   “不必了。”燕诀淡漠拒绝。   “夏姨娘的医术可比那些庸医厉害,她愿意给你看,是你的荣幸,别这般不知趣。”燕王脸一冷,便露出平日里那副威严的模样来。   燕诀面色微沉,夏娆立即行着礼,道:“妾身听澜沧说了,爷的伤势已经稳定了,普通的大夫小心伺候着便可。妾身今儿疲乏,若是王爷没有其他事情,妾身可否先行告退?”   “你倒是贴心。”燕王瞧着夏娆,眼神又软了些:“也得亏有你在诀儿身边伺候着,本王也才能安心些。听闻你已经见过越姬了,越姬是那样的脾气,你不必放在心上,有本王护着你,她胆敢动你一根手指头,本王绝不轻饶了她。”   “多谢王爷,妾身相信世子爷会保护好妾身的。”夏娆微笑着抬起头来,心中的情绪已经全部掩藏好了。   燕诀听到她这句话时,放在一侧的手,才终于微微收紧了起来。   燕王见她如此懂事贴心,也安心了不少,这才打发了她下去。   等夏娆离开时,还听得燕王在跟燕诀道:“本王瞧她,比凌南烟不知好了多少,你母亲那里,本王会替你去说情。”   走在抄手游廊里,灰蒙蒙天空中飘下来的细雨落在脸上,有些凉意。   院子角落的芭蕉叶,绿油油的,一侧的美人蕉也开得正艳,夏娆看着这芭蕉许久,才被迎面而来的人,打断了思绪。   燕珺儿会出现在这里,夏娆根本没想到。   “你这只金丝雀,还真是凉薄无情。”燕珺儿一身乌黑色的绣白色撒花的长裙,发髻上簪着白色的珠玉,眸色清冷。   她直直朝夏娆走来,带着迫人的压力。   可夏娆这一次,没有再逃避她。   “是你杀了刘氏母女。”夏娆问她。   “你不该感激我吗?”燕珺儿反问。   夏娆嘴角扬起薄凉的笑:“我一开始,以为你不过是为情所困,因爱生恨,却不知道你当真会让你的手沾上鲜血。”   燕珺儿嫣红的唇瓣讽刺勾起,幽幽走到她身侧,看着她,道:“你想不到的事,还有很多。”   “你恨我,仅仅是因为我得了世子爷的宠爱吗?”夏娆问她:“你把我当做了情敌,还是当做了对手?”   燕珺儿面色微寒。   夏娆见她不回答,只朝她微微行了礼,便走了。   “听闻你的好姐妹楼小姐很快就要嫁入秦王府了。”燕珺儿朝她道。   夏娆脚步微停,回头看她。   燕珺儿却只淡漠的笑:“下个月,我就会嫁入秦王府,成为秦王侧妃。夏娆,你还不配做我的对手,我也不屑将你当做我的对手,我只是要告诉你,背叛我的人,会得到什么样的下场。”   “四小姐至今都不知是谁将你的心思透露了出去,如此可悲,我也不会怨怪四小姐了。”夏娆回以一笑,径直而去,只留下燕珺儿独自愤懑。   回到院子,夏娆方才的气势就松了下来。   她独自坐在秋千上,晃晃荡荡。   夏嘉宁从远处跑过来,将手里的点心递给她:“姐姐,吃糖糖……”   看着夏嘉宁单纯的模样,夏娆呼了口气,才笑起来,将他一把搂在怀里,带着他一起荡起秋千来。   院墙外。   燕诀听到澜沧的消息,过来时,就听到了院子里的笑闹声,许久不曾见她笑得这样大声过了。   “爷,这次宴会的事,当真不与姨娘说吗?”澜沧问。   “不必告诉她。”燕诀道。   澜沧还想说什么,燕诀却转身走了。   澜沧无法,只得将话都咽了回去。   阿蛮远远瞧见燕诀的身影离开了,这才过来告诉了夏娆。   夏娆听后,也很平静,只是静静的问阿蛮:“养一批军队,最要紧的是不是粮草?”   “姨娘怎么忽然问这个。”阿蛮不解。   “因为我觉得有点儿生气。”夏娆浅浅的笑:“明儿一早,叫张妈妈领着小豆跟华章入府见我,我有事情吩咐。”   夜里,燕诀又出去了。   夏娆安静睡过一夜,第二天一早,就见了张妈妈。   小豆和华章知道夏娆的真实身份时,两人几乎一夜没睡,直到真的确定他们这个主子,真就是堂堂燕世子的那位宠妾。   “你们过来一下。”夏娆将做夜写下的纸,给了华章。   华章扫过,眼神缩了下,看向夏娆:“姨娘要我们拿出所有银子,去买断临靠近秦王封地的粮食?”   “秦王封地地处靠北,粮食产量极低,每年的粮草军需都要从南方采购,但南方的粮草,是一半由朝廷管着,另一半,则是挂着大将军杨忠的关系,秦王乃是谨慎之人,势必不会派人大批的屯运粮食,所以你们过去,只管出钱,不管是老百姓还是朝廷,一定都会乐意。”夏娆道。   “您要改行做粮食生意?”小豆问。   张妈妈想着最近京城发生的事,抬头看了看夏娆,轻声道:“姨娘是要让秦王不好过。”   “一年的粮食而已,还不足以让堂堂秦王殿下不好过。”夏娆靠在椅子边,略带着几分邪气的,道:“我是要逼秦王的人,出来闹事。”秦王不得安宁,燕珺儿也就别想闹起水花,这样,只要云染护着楼子溪,楼子溪就不会出事了吧?   华章仿佛明白了夏娆的意思,道“我曾听人说过,秦王手底下有一员猛将,也是整个北地秦军中,除了秦王妃以外,最受推崇和最有能力的将军,但此人除了行军打仗以外的事情,都十分难以容忍,时常发怒且蛮横。”   夏娆没想到华章也会关注这些,这些事情,其实还是当初她听蒹葭说的。   华章见自己没猜错,就更加知道夏娆的目的了,道:“主子放心,这件事,小的会办好。小的虽然当初只是在书铺里做活儿,可南来北往的都是客商,小的认识一些人,也知道他们做事的办法,您给小的一个月时间足矣。”   夏娆见华章主动接下这个活计,而且他还不似小豆和张妈妈一般的惊愕跟胆怯,反而十分的从容镇定。   夏娆想起来,初次见他的时候,他也是这样从容的。   “好,交给你去办。”   打发了张妈妈一行人离开,夏娆便嘱咐阿蛮,遣人去一趟小豆曾说的老家调查了。   因为夏家一家三口,忽然就这样亡故了,京城里要找夏娆麻烦的人,一时也没了机会,因为根本没有任何借口能请她出门了。   直到了太后寿宴这日。   沈娡早早换上了华丽的长裙,催促沈易奇:“大哥,你快些。”   “你急什么。”沈易奇在沈娡看不见的时候,悄悄将一柄匕首藏在了衣袖里,才走出来,道:“今儿又不是你生辰。”   沈娡不满撇撇嘴:“我知道,你不想入宫,是不想见那曹弋阳吧。他现在可威风不起来了,又被皇上训斥,卫国公如今又半死不活,今儿入宫去,咱们有十三殿下撑腰,你大可不必将他放在眼里。”   沈易奇眼底的光幽暗了些,不放在眼里?哼,今儿便是他的死期。   “你确定今儿夏娆也会入宫?”沈易奇问。   “会吧,燕世子那样疼她,宸皇贵妃又收了她做义女,她肯定是要入宫去的。”沈娡撇撇嘴。   沈易奇冷冷一笑,紧了紧袖子里的匕首,才冷笑:“那就好。”   夏娆今日本是不会入宫的,可临时接到宸皇贵妃的消息,说太后命令了柔福公主入宫,她才不得不临时改了主意。   坐上燕诀的马车,夏娆就连呼吸也是轻的。   夏娆瞧着合着眼睛不说话的燕诀,主动开口:“爷。”   等了会儿,燕诀才淡淡嗯了一声。   夏娆才又道:“九皇子要出事,会是在今日吗?”   燕诀停顿了下,才掀开眼皮看她:“怎么了?”   “妾身想,今日宫里会发生什么事,爷如果能告诉妾身,也许妾身就不会惹那么多祸。”夏娆小心的斟酌着,才与他道。   燕诀听到这番话,眉心便拧起了。   夏娆见状,又道:“除了极少数人以外,其他人对妾身都是存着捉弄的心态,妾身不能一直黏在爷身边,若是什么也不知道,怕是走入别人的陷阱,反而给爷添了麻烦。”   燕诀看着她这样谨慎的样子,心思才沉重下来。   “你不信我。”燕诀用的是肯定句。   “爷日理万机,并非时时刻刻都能顾上妾身。”夏娆心底幽叹,他见多了男人之间的阴谋阳谋,却不知道女人之间那些软刀子扎人,一样要命。   说完,夏娆就发现燕诀沉默了下来,周身也萦绕着寒气。   直到马车停下,燕诀才道:“今日宴会之后,我会送你去城外别院,往后你不需要再与任何外人接触了。”   燕诀心头是软的,可是他话到了嘴边,就变成了这样的生硬。   看着燕诀离开,夏娆只觉得平静。   下了马车俩,她本要直接入宫,却刚好听到众人请安的声音,她抬头看去,一东一南两个方向,柔福长公主刚下马车,跟在燕王妃身侧那清瘦颀长的身影,也跟着下了马车。   柔福和燕萧对望时,那一瞬间,空气都仿佛凝滞了一般。   可夏娆还未来得及上前去行礼,于嬷嬷便如临大敌般,飞快催促着柔福入宫了。   “今儿要坏事了。”澜沧在夏娆身后幽幽道。   夏娆远远看着面色不愉的燕王妃,和从另一辆马车里下来的燕珺儿,心思微沉,把燕萧请来,这只怕不是燕王妃和燕萧的意思,而是太后。   太后想做什么?像当年一样,再给这对鸳鸯当头一棒么?   柔福入了宫,燕萧便看到了夏娆。   夏娆朝他略略屈膝,燕萧也朝她一笑,笑容里带着感激,和决绝。   夏娆看着燕萧就这样入了皇宫,这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就好像即将要发生什么不好的事一般。   “姨娘,刺儿头来了。”阿蛮提醒夏娆。   夏娆刚侧过身,就看到了黑沉着脸闷头朝自己这儿走来的沈易奇和一脸等着看戏的沈娡。   夏娆眉梢一挑,朝沈易奇道:“沈公子最近这几日,是不是肠胃不大好?”   沈易奇猛地停下脚步,瞧着邪性的夏娆,总觉得靠近了她,都会被下毒一般。   “夏姨娘,上次的账,我还没跟你好好算呢,听闻今儿宫里贵人可多了,你可得小心些,别冲撞了谁,惹了杀身之祸……”   沈易奇还未说完,肚子忽然咕噜咕噜一阵响,让他眉毛都打了结。   “天干物燥……”夏娆瞥见他衣袖里沉甸甸的匕首,凉凉的笑:“要是不小心点了火,沈公子你可是要负责灭的。”否则引火烧身,今儿可谁都救不了你! 第87章 死结   院墙深深。   十皇子阴沉着脸而来时,看到正闲适的坐在廊下太师椅上的秦王,如毒蛇般的双眼阴暗了几分,才上前行了礼。   “皇叔今日不去给皇祖母贺寿吗?”十皇子问。   “自然要去的。”秦王微微笑着,看向他,道:“不过难得入宫见到母后,有一件事,本王想确认一下。”   “皇叔要确认什么?”   秦王虽然这么多年一直安分的待在封地,可皇上却一直防备着他,十皇子不是傻子,当然看得出来,皇上也觉得秦王心怀不轨,所以这次接到秦王密信邀请,也十分谨慎的带了不少的护卫在府外候着。   秦王见他如此,眼底欣赏更多:“本王是想确定,你是不是想成为储君,成为未来的皇上。”   十皇子惊了一下,眼睛眯起:“皇叔,这话可不能乱说。我知道我几斤几两,连皇叔的一半都比不上,哪里敢肖想这个位置?”   “原来十皇子不想。”秦王似乎可惜一般,幽幽一叹:“本王还以为,众位皇子里,只有十皇子最有帝王之相。你不但隐忍聪明,而且知道蛰伏,单凭你这番心性,也非其他皇子们能比的了。”   十皇子的防备松散了些。   这么些年,他还是第一次听人这么夸自己,他一直跟着九皇兄一起,是连父皇都懒得骂的草包,他原本还想着,老老实实跟着九皇兄,日后谋一个富贵贤王来当当,也就罢了。   “皇叔的意思是……”   “本王此番回京,正是来寻一个可靠之人帮扶的,既然你无意……”秦王似要改了主意,十皇子立即道:“不,皇叔误会了,身为皇族之人,谁会不想要那个位置,只是我母妃身份卑微,又不像十三皇弟那样有娘家倚仗。”   秦王笑着起身来,拍拍他的肩,和蔼的笑:“往后你有本王相助,不必忌惮那杨忠。不过现在有一件事,不知十皇子很不狠得下心,若是狠不下心,本王也不会勉强。”   “皇叔且说。”   “碍眼的人总是要除掉的。”秦王微笑:“北墨这么多年,资源和人脉早已在你之上,而且杨忠已经拉拢了卫国公府。”   “皇叔要除去十三皇弟?”十皇子说罢,阴冷一笑:“正好,我也看他很不顺眼了,不过现在的问题是,六部都有他们的人,就算栽赃,一般的小罪,父皇根本不可能对他怎么样,一旦一次没有铲除干净,那就是春风吹又生。”   “若是弑兄之罪呢?”秦王问。   十皇子面容僵住。   秦王却浑不在意般,朝他笑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九皇子与你亲如兄弟,即便是下了黄泉,也不会怨恨你的。不过我不会逼你,怎么选,全看你自己。”   说罢,秦王就出了府门,往皇宫去了。   十皇子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几乎没怎么挣扎,就做出了决定。   而此时皇宫内,也热闹了起来。   京城几乎叫得上名号的夫人小姐,全部都被请入了宫来,参加太后这场阔别十年的寿宴。   整个御花园都摆满了鲜花芳草,衣着华丽的夫人小姐们穿行其中,都温雅得体的说着话,而太后则坐在离御花园不是很远的晴芳殿里,身边围绕着后宫各妃和诸位公主。   夏娆本不想与这太后接触,可知道柔福和燕萧都在大殿时,才不得不也来了。   夏娆刚来,众人的眼神就齐刷刷的看向了她。   也不知是为了讨好太后,还是单纯为了羞辱夏娆,沈娡冷笑道:“夏姨娘身披重孝,如何敢这个时候入宫给太后贺寿?”   话落,旁人也跟着议论起来,多是对夏娆的指责。   燕珺儿坐在太后身侧,比公主皇后都离太后跟近些,瞧见太后冷淡看戏的脸色,也淡漠朝夏娆看了去。   夏娆只是行了礼,道:“妾身如何敢冲撞了太后,只是觉得,太后修行多年,福缘深厚,妾身即便身披重孝,只要靠近了太后,枉死的父母姐妹,必定会受到神佛感召,重新入了轮回。”   沈娡见她把这死得都要说成活的,咬着牙就要再说,却被侯夫人给按下了。   镇北侯也才死不久,她都没想到自己这春被女儿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在场众人自然是都捧着太后:“太后福缘深厚,今儿臣妇们也沾沾光。”   “只要太后不嫌弃,咱们都要日日来给太后请安才好,日后有了佛祖庇佑,还日日操心那劳什子的夫君孩子?”有人打趣,惹得其他人都跟着笑了起来。   方才那殿里的一丝冷气,也都随之散了去。   宸皇贵妃眼底淡淡含笑,垂眸喝茶。   太后也仿佛不在意一般,赐了坐,还特意赐在了燕王妃身侧。   燕王妃黑着脸,看都不愿意看眼夏娆,夏娆也不管她,只瞧见瞧着深情望着柔福的燕萧,和躲避着燕萧目光的柔福,暗自叹息。   她本想提醒一下燕萧,一会儿不管太后说什么,他都不可露面,却听太后道:“哀家的寿辰都不算什么,今儿哀家还有另外一件喜事要告诉各位。”   众人又是一番奉承,宸皇贵妃放在身前的手却是暗自收紧了。   “前些时候,蒙古的可汗来信,要求娶我北燕的公主。只要和亲之事一定,蒙古便承诺,再不对我北燕边境百姓侵犯,这岂不是好事一桩?”太后眼眸锐利的扫着在场一个个笑不出来的众人,微笑:“怎么,觉得哀家这个决定不好吗?”   “当然不是。”燕王妃第一个回道:“臣妇们只是心疼,不知哪位公主要做这么大的牺牲。”她其实是担心燕珺儿要被封了公主嫁去和亲。   蒙古那鬼地方,又穷又荒凉,听闻蒙古的可汗如今都快七十岁了,而且蒙古蛮族,暴戾且蛮横,北燕这些娇滴滴的小姐公主们若是嫁去,怕是活不过半年就得死。   燕王妃说完,其他夫人们也违心的附和起来,屋子里依旧和乐融融。   太后目光一转,就落在了安静垂眸坐在角落的柔福身上,笑:“柔福,你觉得如何?”   跟在柔福身后的于嬷嬷脸色当下一白,跪在地上便道:“太后,公主乃是守寡之身,如何能担当起和亲大任。”   “此乃蒙古可汗要求的。蒙古对女子的贞洁并非要求那般严厉,况且柔福擅骑射,乃是巾帼女子,只有她去,哀家才更加放心。”太后笑着,眼底却半分的慈爱怜惜也没有。   在场众人没有人敢反驳。   若不是当年那件事,太后只怕到现在都还把持着后宫。而且太后专横霸道,也不是一年两年的事了,就是皇上都得让她三分,她做下的决定,岂会有改?   众人虽同情柔福,可也都乖乖闭上了嘴。   夏娆看了眼宸皇贵妃,见宸皇贵妃暗暗摇头,夏娆才按捺下来,继续等着。   柔福起了身来,走到大殿中央,柔柔朝太后行了礼,才道:“皇祖母好意,柔福心领了。但柔福自夫君死后,便无意再嫁,还请皇祖母体谅。”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太后也原该收回话了。   却见太后淡淡一笑:“你当初要嫁给驸马时,不也是这般说的吗?女儿家,闹些脾气,哀家理解,但当年那些事,哀家已经不想记起来了,你不会逼哀家吧。”   柔福面色紧绷了几分。   夏娆回想起当初柔福所说,太后乃是给她下了药,坏了她的清白,才逼她下嫁给驸马的,如今再听太后这番话,只觉得恶心至极。   “公主忘了吗,您现在得了罕见的荨麻疹,若是吹了风,可是要丢命的。您还是吹吹院子里的风,蒙古的风便算了吧,您若处死,太后岂不心疼?”夏娆道。   柔福眼神微动,侧过身感激的看了看夏娆。   太后却是淡淡笑了起来,眼角满是皱纹的锐利老眼扫了眼夏娆,端着茶盏,缓缓的笑:“哀家早已听皇后说过夏姨娘的医术了,听闻出神入化,就连温太医也不及。既如此,哀家还要这温太医做什么,不如叫人拉出去砍了。”   太后这话看似在开玩笑,却已经带了几分威胁的意思。   温家的夫人听到这话,腿一软,连忙带着温家人齐齐跪伏在了地上。   “夏姨娘,你别强出头,反倒连累了无辜的人。”燕珺儿冷淡的提醒。   “温太医若是犯了错,当杀。”夏娆没理燕珺儿,只依旧淡定的垂着眼眸,浅笑:“不过因为比不上,就要得了个死罪,那莫说人世间,就是天上的菩萨,除了佛祖,也都该杀。妾身恳请太后娘娘下令,将这天底下的道观全毁了,庙也全拆了,人嘛……都言太后仁慈,太后若是高兴,就留一条命,不高兴,杀了便是。”   “你好大的胆子,敢如此跟太后说话!”皇后当即呵斥。   宸皇贵妃瞥见太后微僵的脸,嘴角抿起笑意,道:“皇后娘娘莫气,太后娘娘与我们开了个玩笑,清平便也学了个。若是个玩笑就要较真生气,也太显得狭隘了。”   皇后本想着仗着太后,耍耍威风,谁想被宸皇贵妃扎了把软刀子,紧绷着脸,生气也不是,不生气也不是,咬着牙当下无话。   太后幽幽瞧着夏娆,微微的笑:“好伶俐的一张嘴。”   “能讨了您高兴,妾身便高兴了。”夏娆行礼,但好在,太后没有再继续要将柔福远嫁的这个话题了。   但她想,今日这事儿也难以翻过篇去了,得想个法子才行。   从晴芳殿出来,宸皇贵妃直接就叫了柔福去她的内殿说话了,夏娆原本要跟去,就见燕王妃在私下里跟燕萧说着什么,想了想,决定还是先看看燕萧的想法,便找了个角落偷听起来。   燕王妃似乎对于今日太后叫燕诀入宫,也不满,站在被假山树木遮挡住的角落凉亭里,才黑着脸道:“当年分明是柔福不要脸,勾引了你,没想到太后如今还要将你叫出来羞辱于你!”   燕萧微微皱眉。   燕王妃说完,眼泪又流了出来,哭着跟燕萧道:“萧儿,都怪母妃没用,治不好你,还害你受这么多的委屈。当年若是母妃不带你入宫就好了,那样你永远也不会见到那个狐狸精!”   温文尔雅的燕萧,听燕王妃如此诋毁柔福,终于是黑了脸。   “公主并未勾引我。”燕萧沉声,语气里已经含着怒意,但他一辈子温和,从未与人发过脾气,所以即便如今,他也说不出狠话。   燕王妃却不信:“那时你才十五岁,可柔福都是个十七八还未嫁出去老女人了。你看看她,转头就跟那驸马在大殿里私通,如此不知羞耻的荡妇,幸亏她被人发现,不然你肯定要被她骗了去。”   燕王妃说着,又是伤心哭了起来。   燕萧气得黑着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看着哭得伤心的燕王妃,又觉得愧疚。   若非自己,燕王妃不会像个怨妇一样活了这十多年,还把父王也气走了……   燕萧终是深深叹了口气,才跟燕王妃道:“母妃,当年是我先爱上公主的,与公主无关。”   “你还维护她!”燕王妃气急,还威胁道:“这次你可别犯糊涂,别忘了她早就是个生过孩子的寡妇了,你若是犯了糊涂,母妃就死给你看!”   燕王妃说完,又是一阵伤心起来。   暗处,夏娆看着被燕王妃困在她的爱里痛不欲生的燕萧时,才转身离开了。   燕萧这里的结……好像早已经被打成了死结。   “夏娆,你看到我大哥没!”   正想着,鹅卵石铺好的小道上,沈娡急匆匆的跑了过来,十分不耐烦的问道。   夏娆想起沈易奇衣袖那把匕首,摇摇头。   沈娡咬着牙跺跺脚,又四下看了看,才暗自警告夏娆道:“你要是敢害我大哥,我跟你没完。”   夏娆:“???”分明是沈易奇图谋不轨好不好。   沈娡见她当真不知道沈易奇的下落,才愤愤的又跑了。   夏娆未曾在意沈易奇的失踪,却不知道今儿这风雨,就要从他身上开始搅动开了。   九皇子今儿特意换上新做的衣裳,预备在太后跟前出出风头,也让太后她老人家看看,自己这个孙子有多优秀。   但十皇子忽然使人叫他过来,他这才独自先到无人的廊桥这边来了。   廊桥上,十皇子正在等着,周围的人早被他调走了,所以十皇子过来,还奇怪周围怎么连个宫女都没有。   “老十,你这么匆匆叫我来,是要做什么?”九皇子问他。   “皇兄,我们是不是最好的兄弟?”十皇子瞧见憨憨的九皇子,其实有些于心不忍,他们兄弟二人,母妃同样出生卑微,所以互相倚靠,有错一起承担,有祸一起去闯,难兄难弟这么些年,他也不是完全无情。   九皇子一听,立即笑着拍他的肩膀:“那是自然,兄弟里,我就看好你些。十皇弟,你放心吧,日后等我登上皇位,我一定给你封一个跟秦王叔一样大的封地……”   九皇子的话,十皇子已经听不进去了,他只听到,九皇子对他,要如同父皇对秦王一般,发配的远远的,然后想办法弄死。   “既然如此。”十皇子面色一沉,不等九皇子再说话,一刀就扎进了九皇子的肚子里。   “十皇弟……”九皇子不可置信的看着十皇子,想开口,嘴里却不断的吐出了血来。   十皇子不忍心看,闭着眼睛,又狠狠对着他的肚子扎了两刀,才一把抱住他,留着泪,却无情道:“对不起九皇兄,你挡了我的帝王路,我只能杀了你。”   说罢,将瞪着眼的九皇子,径直推到了地上。   解决完九皇子,十皇子才回过头去,便看到了燕诀缓步而来,而他身边的澜沧,正带着被打晕的沈易奇。   当然,还有沈易奇准备用来杀曹弋阳,好嫁祸夏娆的匕首。   “剩下的事,不用微臣教殿下,殿下也该知道怎么做了?”燕诀问十皇子。   虽然十皇子对于燕诀会面不改色的看着自己杀了九皇子,并还要帮自己十分奇怪,但他想,这肯定都是秦王安排好的。   便拿过沈易奇的匕首,在自己的胳膊上狠狠捅了一刀,又将血抹在了沈易奇身上,这才微微勾起嘴角:“本皇子自然知道。”   “那微臣就不打搅殿下办事了。”燕诀看着十皇子手里紧握着的带血的刀,可倒在地上的九皇子,淡漠说罢,便走了。   十皇子看着他的背影离开,便阴暗了神色。能想到拿沈易奇来嫁祸十三皇子,不仅除去了九皇子这个碍眼的,还除了凌北墨这个挡路的,燕诀兵不血刃,自己倒叫他抓了把柄,他当真是足够阴险。   想到这里,十皇子冷漠一笑,等他坐上皇位,他第一个要除掉的,就是燕诀!   看着燕诀的背影消失,十皇子才捂着流血不止的胳膊,飞快的往宴会所在飞奔去了。   已经临近午时,寿宴马上就要开始了,太后的仪驾也从晴芳殿,直接到了举办寿宴的御花园。   夏娆瞧见花团锦簇的御花园时,还特意打量了下,发现曹弋阳还在这里,反而是九,十两位皇子不在,燕诀也不在。   “小娆儿,在看什么?”   凌北墨的身影翩然而至,将一朵粉白色的花飞快的簪在了她的发髻上,才走到她身侧,微笑:“是不是在想,为何我还没来?”   夏娆抬手取下头上的花来,往后退了步,才行着礼道:“妾身在想,世子爷为何还没回来。”   “世子爷公务繁忙,想是又去处理什么事儿了。”凌北墨瞧见她眼底隐隐的忧色,微笑:“你在担心柔福皇姐的事吧。”   夏娆没想到一下子叫他猜中了。   “皇上是当真要与蒙古和亲吗?”夏娆站起身来问他,燕诀也不与她说,这些事儿,跟一般人打听也打听不到,不如直接问凌北墨。   凌北墨抬手拿过她取下的花,重新给她戴上,眨眨眼,才望着她道:“你答应我不取下这花,我便告诉你。”   夏娆侧身瞧了瞧,太后已经在里头落座了,皇帝不多会儿应该也要过来。   到时候太后再一提起将柔福远嫁的事,皇帝当众答应,就真是无力回天了。   “好。”夏娆应他:“但我尚在丧期间,这花最多再戴一刻钟。”   凌北墨低低的笑出声来:“也就纵着你这么跟我讨价还价。父皇与蒙古的确是要联姻,这两年来,蒙古的势力越发壮大,若是不用联姻稳定住,他们联合起周边的蛮夷一起进攻的话,北燕损失会更大。至于柔福皇姐……蒙古并未指名要她,只是剩下的公主们不是已经出嫁,就是年龄太小,亦或是父皇舍不得,而蒙古要求不能将臣子之女封了公主送去,所以只剩下柔福皇姐。”   “如此说来,一开始,就没有解决的办法。”夏娆皱眉。   “有,让你家爷动一动西南那五十万大军,就什么都解决了。”凌北墨笑起来,刚说完,就见十皇子一身血的朝这儿猛地冲了过来。   夏娆立即退到一边去,十皇子却刻意在她跟前停了停,冷冷看了眼凌北墨,这才进去了。   十皇子的到来,立即让全场都屏住了呼吸,反应过来的立即大喊着太医,而十皇子在则是直接哭着跪在了地上,把他如何看见沈易奇亲手杀了九皇子,自己如何与沈易奇缠斗的过程,用隐忍和颤抖的声音说了一遍。   就连皇帝,都一时间没看出他有问题来。   侯夫人喘了口气,就直接晕了过去,沈娡更是梗着脖子道:“不可能,我大哥怎么可能杀九皇子!”   “那就要问问十三皇弟了。”十皇子回头,便盯住了凌北墨、   凌北墨这会儿,也收起了吊儿郎当的模样,悄声跟夏娆道:“你别过来,别替我作证。”说罢,便面色冷然的走了进来,镇定的跟皇帝道:“父皇,先安排人去找九皇兄吧。”   皇帝沉着脸,看着今日姗姗来迟的凌北墨,再看着平素跟九皇子一向很要好的十皇子,寒声道:“五皇子,你亲自带人去找!”吩咐完,皇帝立即问:“燕诀呢。”   “微臣在。”   原本不见身影的燕诀,忽然从一侧假山后面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个锦盒,看样子是去准备给太后的贺礼了。   可夏娆知道,九皇子的死,肯定跟沈易奇无关。   那么这次,是要把凌北墨拖下水了吗?   夏娆看着那个红衣猎猎浑身孤寒的少年,摘下发髻上的花,心也沉了下来。 第88章 风云起   “立即替朕,去彻查此事!”   皇帝盛怒,原本在众位皇子中,最是耀眼的人物凌北墨,瞬间便成为了众矢之的。   十皇子哭得伤心,他是真的难过九皇子死了,但一想到九皇子的死,将成全自己坐上那个最高的位置,心底又浮起了笑意来。   杨嫔想要起身来,却被凌北墨一个眼神制止住。   现在死的是皇子,不仅是父皇的亲儿子,还事关皇室的尊严,此时任何人出来求情,都会被父皇视为眼中钉。   杨忠也明白凌北墨的心思,坐在原地没动,直到之前被派出去的五皇子匆匆带着禁卫军回来,慌张道:“回禀父皇,儿臣将十皇弟所说的地方里外都找了一遍,只找到被打晕在地的沈易奇和一地的血,却并未见到九皇弟。”   夏娆看向燕诀,燕诀只是淡淡垂眸品茶,细密的睫毛将他的眼神遮掩住,让她什么都看不到。   十皇子也懵了:“怎么可能,我来始,九皇兄明明还……”   刚说完,就又有人来报,说在廊桥下的湖边,找到了已经断气的九皇子,想来是九皇子凭着最后一口气要跑,结果却掉落到了湖里活活淹死了。   十皇子傻了眼:“不可能,我走的时候,九皇兄已经死了。”十皇子察觉这事情越来越不对劲,立即回头跟皇帝道:“父皇,儿臣当真是确定九皇兄已死之后,才离开的。”   总是以温和示人的皇帝,如今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的跳着。   他一个儿子涉嫌杀了另一个儿子,还剩下一个蠢的,不知道自己皇兄还活着,就忙着回来告状!   十皇子忙朝坐在皇帝身侧的秦王看去,秦王却只暗暗朝他摇摇头,示意他暂时不要多说。   十皇子心底拿不定主意,干脆磕头求饶起来:“父皇,儿臣当真不知就会皇兄还活着,您饶了儿臣吧。”   皇帝听得心烦极了,寒声吩咐:“十皇子受惊,让他回皇子府好生休息。”   “父皇……”十皇子还想解释,皇帝却是面色一黑,呵斥:“给朕闭嘴,立即滚回去!”   枉费他们平时还一副兄弟情深的样子,如今竟当着百官的面,演出一场兄弟相杀的戏码,让他脸都丢完了!   十皇子被吓住,不敢再说,径直便被范公公找人给‘扶’走了。   夏娆瞧了瞧里头眼神幽幽还带着微微笑意的秦王,再看面前的十皇子,心想,他怕是时日无多了。   夺嫡的戏,是要从今日拉开帷幕吗?   “今日宴会到此为止,大理寺丞和燕诀留下,沈易奇押入天牢,待朕审问清楚后,再做决定!”皇帝阴冷的看了眼凌北墨,起身就走了。   太后的计划自然也被中断了,不过她离开时,还特意留了一句:“哀家最心疼的,便是柔福,日后也要多多入宫陪哀家说话。”   “是。”柔福应下。   太后看她乖顺,才微微浅笑,提步走了,仿佛刚死了一个孙儿,也丝毫无法触及她的内心半分一般。   宴会散去。   燕诀出来时,看到夏娆手里的花,面色沉沉:“离十三皇子远一些。”   “妾身这就回府。”   夏娆将手中的花握紧了些,凌北墨待她有恩,难道要眼睁睁看着他冤枉致死么?   燕诀见她如此,还想说些什么,凌南烟便来了。   凌南烟一双美眸里盛满了眼泪,似乎并不知道这是燕诀的计划,只是恳求的望着他,道:“世子,我能与你单独说会儿话吗?”   夏娆会意,行了礼:“妾身这就告退。”   说罢,便按着宫里的规矩,垂着眼眸倒退了几步,才转身走了。   燕诀看着她独自离开的背影,心思微紧了些,便听得凌南烟道:“求求世子,一定要帮帮皇弟,他一定不曾杀九皇弟的。”   “我会尽力。”燕诀说完,凌南烟便拉住了他的手,感激的轻泣起来。   燕诀被她拉住,尽管他极力回想着爱她的感觉,可还是没忍住抽开了手。   待看到凌南烟错愕的模样,燕诀才淡淡道:“皇上还在等着,公主且先回去休息吧。”说罢,径直往养心殿的方向而去。   凌南烟看着被他甩开的手,再看看他离开的背影,敛起了眼底的泪,轻声问身侧的人:“他们入京的事,安排好了吗?”   “公主放心,这个月一过,藩国太子便会带着贡品入京的。”一侧宫女道。   “那就好。”凌南烟微微咬着唇说罢,便转身走了,殊不知她刚走,燕珺儿和秦王一起,从宫门后走了出来。   秦王瞧见身边一身清冷的燕珺儿,温文尔雅的负着手,浅笑着:“本王没想到,你居然会愿意帮着本王一起,压制燕世子。”   “出嫁从夫,珺儿只是在做分内之事。”燕珺儿目光依旧清寒着,侧过身朝凌南烟的方向看了眼,寒意微转:“下次借刀杀人的计划,王爷觉得,用在南烟公主身上,如何?”   秦王一眼看穿她的心思,宠溺的笑着:“珺儿既然有了计划,本王当然会帮助你。”   “多谢王爷。”燕珺儿朝他行着礼,即便想到即将成为他的人,心底也再无波动。   夏娆从宫里离开后,直接回了别院。   别院内,燕朗带着夏嘉宁在玩,江郁也在。   夏娆刚回来,燕朗便凑了过来,问夏娆:“听闻九皇子十皇子出事了?”   “嗯。”夏娆应了声,江郁便冷笑的讽刺夏娆:“不会又是跟你有关才死的吧,夏娆,你可真是个灾星,走到哪儿哪儿就死人……”   “你再胡说八道,我把你绑起来扔出去!”燕朗训她。   江郁也叉着腰,道:“你扔啊,你扔我,我就去告诉燕王爷,说你欺负了我。”   燕朗看她如此不要脸,一时竟无话反驳。   夏娆被她们吵得耳朵疼,干脆抱着乖乖粘过来的夏嘉宁,回了房间去了。   燕朗和江郁还在院子里吵,江郁都被燕朗气哭了,可愣是不走。   “姨娘,宫里到底发生什么事儿了?”迎春见夏娆面色不大好,小心的捧了茶来,才问道。   “没事。”夏娆浅浅的笑,瞧着操心的迎春,打发了她带着夏嘉宁去里头玩,才吩咐阿蛮道:“你悄悄使人去给十三皇子送个消息。”   “您吩咐。”   “让他们一定要保护住沈易奇和十皇子。”阿蛮听出其中深意,立即应下,转头就往外去了。   不过阿蛮才出去,就被一路跟随而来的澜沧给拦下了。   澜沧早知道夏娆会悄悄帮凌北墨,只交代了阿蛮道:“告诉夏姨娘,若是不想惹爷不高兴的话,最好不要再管这件事。”   阿蛮将话如实回了夏娆,当天晚上,大牢就传出了消息,沈易奇自尽了,一根绳子吊死在大牢里,这个死法,似曾相识。   凌北墨知道消息后,没有立即去见杨忠,而是转头就到了夏娆的房间外来。   燕诀还在皇宫里,凌北墨来后,便悄悄敲了她的窗户。   “小娆儿?”   夏娆听到他的声音时,吓了一跳,连忙拉开窗子,就看到了一身黑衣而来的他。   “殿下如何来这里,这里守备森严……”   “想寻个人说说话,兴许明儿我就要去坐大牢了,小娆儿,难得有空,跟我一起去看看星星吧。”凌北墨笑着勾引她。   夏娆看他到现在还这般吊儿郎当,问他:“殿下不担心吗?”就算最后能证明人不是他所杀,但跟皇帝之间的芥蒂已经埋下了,而且听闻立储的事近在眼前,错失这个机会,兴许他日后都不会有机会了。   凌北墨瞧见她担心的样子,抬手轻轻刮了下她的小鼻子,才道:“放心,这天下纵然父皇不交给我,迟早也是我的囊中之物。”   夏娆眯起眼:“秦王殿下可也虎视眈眈呢。”   凌北墨并不多解释,只不由分说的拿自己的斗篷一把将她裹住,就抱着她身轻如燕的越过重重屋顶,径直往外飞去了。   等澜沧察觉时,房间里已经人去楼空。   澜沧懊恼不已,却又不敢轻易上报,只得蹲在夏娆的屋顶等着了。   夏娆被凌北墨直接带到了一处屋顶才放下。   他拿出早已准备好的酒喝点心,洒脱的坐着,看着京城星星点点的烛火,笑:“这江山很美,对吧?”   “嗯。”夏娆无奈,随他在一侧盘膝坐着,才问他:“殿下是什么时候开始,想要那个位置的?”   “从小。”凌北墨丝毫不曾瞒她,唇角邪气的勾着,眼底泛着光:“万万人之上,成为这天下的主人,不但如此,我还要比父皇更加勤勉,治理好这大好的河山,让百姓都能安居乐业。”   夏娆看着他充满希望的样子,生出欣赏来。   凌北墨喝了些酒,微醺之后,便将双臂往后枕着脑袋,躺在屋顶上,再看着满天的繁星,笑着道:“小娆儿,在你出现之前,我都不曾想过,要好好做一个明君的。我当时只是想着,要成为人上人,仅此而已。”   “妾身并不懂朝政。”   “可我想跟你过长长久久的美满日子,所以才想当一个明君。”凌北墨忽然望着她。   夏娆不经意撞入他满是深情的漆黑眼眸,心微微动了一下,可转眼,燕诀那张阴沉沉的脸忽然就闯进了脑海,让她立即撇开了眼去。   凌北墨并不勉强她,只是浅浅的笑:“我最擅长的便是等待了,小娆儿,你不需要有压力。”   “殿下可曾想象过一个自由的世界?”夏娆抱着小酒坛,笑着问他。   “自由的世界?”凌北墨听不懂她这话的意思。   夏娆莞尔:“一个没有君王,人人平等的世界。男人和女人们,没有那些授受不亲的规矩,到了合适的年纪以后,便自由相爱,组成只有彼此的家庭,过一辈子。”   凌北墨听着听着,轻笑出声:“难道是哪个痴狂人写的杂书不成?”   夏娆闻言,只是笑笑,又喝了些酒,才听他说起他的将来,他的向往起来。   等到天色将明时,凌北墨才将她送了回来。   但这一次,原本还在屋顶守着的澜沧,却已经紧张的在门口等着了,也不见了迎春和阿蛮的身影。   夏娆看着澜沧,心思紧了紧:“爷在房间?”   “迎春和阿蛮已经各打了三十个板子,被赶出府了。”澜沧皱着眉看了看她:“爷昨儿忙到半夜,特意赶回来的。”   夏娆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直接就往里间去了。   来时,燕诀似乎一夜未眠,脸色黑沉浑身如寒冰般的坐在上首。   夏娆刚来,他便阴鸷的抬起眼眸来:“跪下!”   夏娆顺从应下。   燕诀见她竟丝毫不解释,也不辩驳,拳头紧握起来,语气也变得格外阴翳:“不狡辩吗?”   “妾身与十三殿下并未有逾越之举,但妾身深夜与人出去,便是犯了七出之条,妾身甘愿受罚。”夏娆想到无端被自己连累的迎春和阿蛮,心便沉到了谷底。   “七出之条?”燕诀阴沉着脸,起了身来,缓缓走到她跟前,寒声道:“我是不会放你走的,我要你亲眼看着,凌北墨是怎么死的。”   夏娆眉心微拧,可想要请求,却似乎也没有立场,反而只会更加激怒燕诀。   夏娆沉凝着,燕诀见状,直接道:“来人,今日起,将夏姨娘扔到杂院关起来。”   说罢,燕诀还道:“你若是敢寻短见,不止迎春二人,包括夏嘉宁,我也会一并送去陪葬!”   夏娆还未说完,哭闹着的夏嘉宁就被个陌生的婆子强行从房里抱了出来。   夏嘉宁似乎吓坏了,大哭着喊姐姐。   “爷,宁宁与妾身的事无关……”   夏娆话未说完,外面忽然有人来报,说被赶出府的迎春和阿蛮刚被扔出去,就被疾驰而来的马车撞飞了。   夏娆腿脚发软,怔怔望着无情的燕诀,半晌,才咽下心间涌上的泪意,放软了语调:“妾身知道错了,还请爷放过阿蛮和迎春一马,妾身绝不会自尽。”   澜沧看着误会了的夏娆,心下着急,这肯定又是青云搞的鬼,爷从未说过要处死迎春和阿蛮。   澜沧想解释,燕诀却见她半分不曾信任自己,眸色微凉,抿着唇角径直走了。   关夏娆的杂院,是一个荒芜许久的小角落,院子里杂草丛生,破破烂烂的房间里也布满了灰尘。   不多久,就有下人搬来了一床旧棉被便匆匆走了,生怕与她产生联系一般。   一日,两日,外面始终没有消息,直到第三天,终于传来十皇子留下遗书,指认凌北墨乃是幕后元凶后便服毒自尽的消息。   凌北墨很快押入了天牢,原本还隐藏在平静表象之下的争储风波,就此也被摆到了明面上。   夜里,夏娆几次想翻墙出去找人问问阿蛮和迎春的情况,可这里的院墙是被加高过的,她每每费尽全力爬上去,都被暗处的人一颗石子击中,直接摔了下来。   书房里。   澜沧瞧见又变得阴冷狠绝的燕诀,回了话:“爷,杨忠和杨嫔似乎联系了藩国的人,藩国的太子这两日,就会入京了。”   “嗯。”燕诀并未表现出更多的关注。   澜沧暗自讶异,毕竟这位藩国太子,便是曾经在北燕,拐着南烟公主一起私奔的质子,是她的旧情人啊。   等到处理完公务,天色都快亮了,燕诀下意识的就要回房去休息,可走了一半,又沉着脸回了书房,在书房的隔间稍稍休息了会,就上朝去了。   等他走后,澜沧才忍不住靠近了杂院。   澜沧来时,正好瞧见送到杂院来的饭菜,一碗能数的清楚米粒的稀饭,和一个明显隔夜的馒头。   “混账东西,爷何时让你们不给姨娘吃的了?”澜沧瞧见,气急。   那婆子也是愣了下,忙道:“这是管家吩咐的,奴婢们也是奉命……”   “还在这里胡说八道,还不赶紧换了正常的饭菜来!”澜沧还奇怪,怎么最是会服软求饶的夏娆,被关了这么久,居然气也不吭了,没想到这些个下人们还在暗地里挑拨离间。   澜沧推开了院门走了进来,这才看到了刚刚自己浆洗完衣裳的夏娆。   夏娆这辈子哪里做过这样的事,夏日的水虽不冷,但她皮肤细嫩,手上还是被磨破了不少的皮肉。   “夏姨娘,你这是……”   “你总算来了。”夏娆见他迟迟不来,心一直悬着,担心阿蛮和迎春没救了,如今见过来,便问他:“阿蛮和迎春怎么样了?”   “嗯。”   澜沧看着她黑漆漆的眼睛,心虚的应了声,才道:“您就是操心太多了,只管着伺候爷不就行了,荣华富贵爷绝不会少了你的。”   “柔福公主如今怎么样?”被关了这么多天,夏娆连柔福和燕萧都顾不上了,但她想,九皇子十皇子刚死,太后应该不会这么着急将柔福公主给嫁出去吧。   可是才问完,澜沧便皱了下眉头。   “难道太后已经……”   “是大公子,王妃又挑了一个姑娘,想要来个双喜临门,只等四小姐出嫁的那日,便会替大公子迎了这姑娘入门。”澜沧道。   夏娆都不曾想过,燕王妃这样的不顾燕萧死活,燕萧才与公主相见,好容易升起一丝求生之心,她又把人往死里逼。   “什么时候的事?”   “昨儿刚刚决定的,而且王妃还故意将请帖送去了长公主府。”澜沧惋惜一叹,临走时,还是嘱咐夏娆:“不过这些事与姨娘无关,往后姨娘不要再插手了。女儿家,只要三从四德,相夫教子便是,爷身边需要的是一个体贴贤惠的女人。”   说白了,燕诀需要的,是一个每日操心他衣食住行喜怒哀乐,并逗他开心的附庸。   澜沧走后,夏娆在院子里坐了会儿,便打算想法子跟燕诀妥协了。她既答应过宸皇贵妃的事便要做到,她也担心阿蛮和迎春,还有凌北墨数次救她的恩,她也要还。   但没想到她还没去找澜沧,树荫一晃,她便直接被人一箭射入肩胛骨,整个人也随着箭支的力气,倒在了地上。   “澜沧!”   夏娆大声喊。   却不知这时候,别院的前门处,越姬忽然来了。   澜沧早已让别院里的下人们,不管是明处的还是暗处的,都紧急回避开去,所以她喊再大的声音,也无人能听到。   青云收起手里的弓走来,看着夏娆,带着几分歉意:“夏姨娘,对不住,你实在太狡猾了,奴才不得不用这样的法子。”   说完,青云便上前去抓夏娆,却在碰到她时,感觉手臂一阵刺痛,而后就看到了她手心里泛着青色光芒的银针。   青云皱眉,不等夏娆再动手,直接一掌狠狠将她打晕,而后才快速抱着她离开了。   燕王府正在如火如荼的准备着婚事,而柔福,又一次被太后请入了皇宫。   入宫之前,柔福吃下了夏娆曾给她的药丸,可于嬷嬷总觉得心内不安定。   此番太后不许于嬷嬷跟去,于嬷嬷便等柔福入宫后,立即去别院找夏娆了。   直到于嬷嬷下午找来,澜沧才发现夏娆失踪了。   幽暗的地牢里,只有一盏蜡烛在燃烧着。   潮湿的霉味涌来,偶尔可见几只硕大的老树吱吱着跑来跑去,而夏娆正躺在仅仅铺着些干草的潮湿地上。   脚步声伴着轮子滚动的声音,缓缓从黑暗里传来。   夏娆睁开眼睛,想要起身时,之前被射伤的肩膀便传来一阵刺痛。   她扭头,就看到一根明晃晃的铁链,赫然穿过了她之前被青云一箭射穿的肩胛骨,让她寸步难行。   “醒了?”   不怀好意的笑声,配着这地牢的阴森,叫人毛骨悚然。   夏娆略往后靠在了地牢边,只瞧着推着越姬而来的青云。   夏娆见他下意识躲闪自己的眼神,才扬起微白的唇角,看向越姬浅浅的笑:“夫人原来这样的不光明磊落。”   “光明磊落的我,早在几十年前就死了,今儿我是来杀你的,你还不害怕吗。”越姬淡笑看着她,被烧毁的那一半脸,在幽幽暗暗的烛光中,显得越发的瘆人。   “夫人若是要杀我,早杀了,将我囚在这里,必还是想拿捏着我,要挟世子爷吧。”夏娆浅笑着问。   越姬见她都猜到了,笑意更甚:“没错。”   可说完,越姬的却忽然一沉:“不过楚楚可怜的你,会比聪明狡猾的你,更加惹人怜爱。”说罢,她抓着那铁链的另一端,狠狠往回一扯,夏娆便疼得眼前一白,再次倒在了地上。   见她如此,越姬才淡漠一笑,跟青云道:“告诉我的好儿子,三日内,若是杀不死凌北墨,我便将夏娆扔去喂狗。” 第89章 利用   青云送越姬离开后,便折返了回来。   而原本看似晕过去的夏娆,也睁开了眼睛,从地上半撑着身子坐了起来。   “您知道奴才会折返回来?”青云问她。   “因为我给你下的毒,只有我能解。”这才是夏娆之前见他过来,会露出笑意的原因。   青云想起今日抓她时,被她扎的那一针,面色微沉:“姨娘不会想要奴才放您出去吧。”   夏娆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这铁链,发丝从耳际散落下来,遮掩住她的神色,只听她语气淡淡的道:“我便是这样想,你也不会这么做的。所以,我只要你做一件简单的事。”   青云没出声,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夏娆也没绕弯子,直接道:“我肩上的铁链若是不取下来,不出三日,我这条胳膊就要废了,兴许我都活不过三日。我若是死了,对你们也没用了吧。”   青云看了看她被铁链穿透的肩胛骨,看着她血迹斑斑的衣裳和干裂出血的唇角,道:“我会跟夫人说让她取下你的铁链,但她不一定会同意。”   “你能去说我就放心了,你中的毒乃是我新做的,解药还没做出来,你若是着急,去准备药材来便是。但我只有一条胳膊能动,不知何时才能给你做出来。”夏娆抬起头来,望着他浅浅的笑。   青云瞥了眼自己的左臂,被她扎了那一阵后,整条手臂几乎已经全部变得乌黑,而且还有慢慢扩散之势了。   他的手臂如今已经发麻刺痛,若不是凭着深厚的内力撑着,只怕早就自己砍了这条胳膊了。   “你不会还在想着耍什么花招?”青云试探的问。   “我都现在这个样子了,还有什么力气耍花招?”夏娆浅笑:“而且你忘了,我最怕死的,只要你们能留我一条命,我什么都听你们的。”   青云想想,好像的确是如此。   “那你且等着。”说罢,就转身出去了。   漆黑的地牢里,只剩下了夏娆。   夏娆半靠在墙壁上,衣袖里的药早就被他们给搜走了,但幸亏她早就担心会遭不测,将发簪做成了中空的,在里面藏了足够多的迷药,只等青云靠近……   她看过了,越姬身边伺候的人,只有一个青云,所以放倒青云就可以了,至于这铁链……恐怕只能生生忍着这疼,废了这一条胳膊了。   夏娆对燕诀已经不抱太多期待了,只安静的小憩,保存着体力等青云过来。   殊不知此时的燕诀,已然杀了过来。   越姬早知道他会来,不过她也拿捏住了燕诀。   “诀儿莫不是忘了我的话,我让你提了凌北墨的人头来见……”   越姬坐在轮椅中,看着忽然而至面色清寒的燕诀,语气微沉。   今夜月色清寒,落在燕诀身上更是如此。   青云察觉燕诀的情绪不太对劲,想要上前提醒越姬,奈何刚上前去,燕诀直接抽出了腰间软剑,当着越姬的面,斩下了青云的一条胳膊。   青云懵了一下,瞬间捂着流血不止的胳膊跪了下来,颤声:“爷,是奴才伤害了夏姨娘,与夫人无关,奴才任凭爷处置,但爷切不可乱了心智伤了夫人……”   青云话未说完,燕诀手里带血的剑已经冷淡抵在了越姬的喉咙处。   “她在何处。”燕诀情绪没有丝毫的波动,只是淡漠的问。   “原本我还想给你三日时间。”越姬微微的笑:“现在,你永远也见不到她了,不过你放心,会有‘喜欢’她的人,好生伺候她的。”   越姬话音刚落,燕诀手指一挑,剑刃微转,越姬用来遮住被烧毁的脸的面具便被斩成两半落了下来,而越姬的脸上,一道细微的剑痕也从额头到下巴,整齐的裂了开来。   “最后一次机会,她在何处。”   燕诀的眼眸如同含着万丈的寒冰,让人只是看上一眼,便遍体生寒。   青云看越姬似乎还不打算说,这才立即磕着头道:“夏姨娘没有被关在这里,她被关在原来镇北侯府的地牢里,夫人已经送了消息给沈娡,现在沈娡应该带着人往地牢去了。”   青云话音才落,越姬便黑了脸。   燕诀手起刀落,直接削下越姬耳侧的长发,语气阴寒:“她若死了,你便一起陪葬。”   “你想弑母!”   “弑母又如何?”燕诀脚步微停,侧过身漠然看着她,就好似看这个陌生人一般:“从你让我拿起刀染满鲜血的那一刻起,就该明白,我最后一个杀的人,一定是你。”   话落,燕诀手里的利剑飞出,直直刺入越姬的脚边。   剑刃沾着血,泛出瘆人的寒芒。   青云看到自己一侧落下的胳膊,又看了看一侧的越姬,忍着痛嘘声道:“夫人,奴才恐怕不能伺候您多久了。”   “一条胳膊而已,还死不了。”青云被砍断的是右臂,而左臂,被夏娆下了毒。他本打算天亮之后,去找夏娆调配解药,可是现在看来,一切都晚了。   夏娆还在等青云过来,听到牢门发出声响,才睁开眼睛,可这一次出现在她面前的,是沈娡。   沈娡眼睛哭得红肿,手里提着灯笼来时,故意往夏娆脸上一照,见果真是她,才吃吃的笑了起来。   “想不到,你也有落在我手里的一日。夏娆,自从遇见你,我的倒霉事就没断过,我真是迫不及待想看着你死的模样了。”   沈娡说罢,牢门打开,她却故意一脚踩在穿过夏娆肩膀的那条锁链上,疼得夏娆当即抽了口凉气,才勉强撑住没晕过去。   “不过简简单单杀了你,我又觉得不甘心。你知道吗,我以前最擅长的,就是折磨人了,将人的指甲一片一片生生拔掉,或是将她们的舌头生生拔下来看他们痛不欲生的样子……不过你嘛……”沈娡上前一步,狠狠一脚踩在她的肩膀上:“我决定对你温柔一些,毕竟南烟公主有交代。”   以沈娡的脾气,肯定是没有耐心跟夏娆废话的,但今儿她接到消息后,马上又告诉了凌南烟,若不是凌南烟一定要用这般的法子折磨一番,她早杀了夏娆了。   夏娆看到跟随沈娡而来的两个高大男人,眸光微闪,她的药粉只够给一个人用的,如今这里却有三个人……   “你若是杀了我,世子爷不会放过你的。”夏娆提醒她。   “没错,前提是他得知道是我杀了你。”沈娡俯下身来,挑起夏娆的脸,故意用尖利的手指在她娇嫩的小脸上狠狠抓了一把,才微笑道:“你这张脸真好看,可惜长在你的身上。不过等到明日,你不着寸缕的被人抛尸街头,你的身上会留满欢爱的痕迹,到时候你说世子爷会不会格外痛苦?”   夏娆手心紧握。   “这样一来,她身边一定需要有个人陪伴。那时候南烟公主就会是他的最爱,不,不对,南烟公主本就是他的最爱,是你这个狐狸精抢了燕世子的心,又夺走了十三殿下的心,你该死!”   沈娡忽然又发狂起来,气愤的狠狠扯了一把夏娆肩上的铁链,便吩咐那两个男人:“你们立即动手,完事之后,我有重赏!”   说罢,沈娡便后退了一步。   那两个男人看不清夏娆的脸,但听闻是燕世子最宠的妾,哪个不想尝尝滋味?   当即便抓着夏娆的脚踝,用力往后一拉,而后便是布帛被撕裂的声音。   沈娡看到那两个男人也开始宽衣时,皱皱眉,转身走了出去,走时,还道:“给我好好伺候着,别太怜香惜玉!”   “沈娡,你会后悔的。”   夏娆死死抓着手里的药粉,朝她大喊。   沈娡却是冷哼:“你死了,我只会高兴!”   ‘嘶啦——!’   又是布帛被撕裂的声响,夏娆感觉到肌肤一阵凉意,而后那肮脏的手便朝她伸了过来。   夏娆忍住肩胛骨的伤被人抠住的刺痛,瞧着面前二人,寒声道:“你们一定会被她灭口的!”   二人微微一怔。   “这样的事,你以为她敢走漏风声么,你们知道了我的身份,也知道了她的身份,你们以为她会放过你?”夏娆寒声问。   那二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个已经犹豫起来,略往后站了站,道:“大哥,这件事要不还是算了吧,燕世子不是我们能惹得起的。”   可他犹豫,另一个却是红了眼,看着苦苦挣扎的夏娆,手往她带着血的脸上微微划过,才冷冷一笑:“你以为这几句话就能唬住我们兄弟么,别天真了,等爷们宠爱了你,就连着那沈小姐一起宠爱了,我倒要看看,她敢不敢杀了我。”   说着,大手猛地将夏娆的最后一片布扯了来。   凉风袭来的瞬间,夏娆手里的药粉猛地往他脸上一撒。   男人还未张口,就愣怔的瞪着夏娆,径直倒在了一侧。   另一个男人吓傻了,赶忙要上前来,却听夏娆格外清寒道:“带我离开,我不止不杀你,还会给你五千两白银,放你离开!”   那男人傻住了,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夏娆只觉得自己快撑不住了,肩膀上的刺痛让她的头一阵一阵的发晕,浑身也早已没了力气,只怕这人就是来掐死她,她都没反抗的力气。   “我不会骗你的,因为我既不想你将今晚的事告诉世子,而且我也没有能力杀你,我只是个妾,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拿银子封住你的口,让你离开。而且,我若是真的死了,就算你们能过沈娡这一关,你们真以为你们还能逃得过世子爷的魔掌吗?”夏娆尽量放平了语气,小心的劝他。   男人摇摆的心,彻底偏向了夏娆这一边。   男人直接跪在了地上,又脱下自己的外衫给她盖好,才道:“我们兄弟也是走投无路才被沈小姐叫来的,夏姨娘,只要你肯给我银子,我们今晚就救你出去。”   “先将我肩膀上的铁链取下来。”夏娆道,主要是这根铁链束缚住了她,而她早就疼得没力气了,自己也很难将这链子活生生从自己的血肉里扯出来。   男人瞧见,点点头,却看着她苍白的脸,问道:“您当真忍得住吗?”   “没事。”夏娆紧紧咬住舌尖,她再疼,也不能晕过去,否则这个人若是出了什么变故,亦或是改了主意,就真是无力回天了。   男人见状,心底竟是生出几分敬佩来。普通男人被这样粗的铁链穿透肩胛骨,早疼晕了,她一个弱女子居然还能扛到现在!   想到这里,男人手下的力气越发小心了些,看着她整个已经乌青了的肩膀,微微一咬牙,便奋力将链子给抽了出来。   夏娆当即疼得喊出声,眼泪也不受控制的哗哗流了出来。   外面,沈娡还以为事成了。   她一边得意,一边按捺不住好奇心的探头朝里面看去。   可这一看,就看到了自己雇来的人,竟然要将夏娆抱出来。   沈娡直接抽出腰间鞭子,几步下来直接抽在了那男子脸上,呵斥:“你要找死是不是,事情办了吗!”   “沈小姐……”   “我可警告你,男人不差你一个,事情若是办不成,我就把你们全杀了!”沈娡威胁。   男人又开始动摇起来。   夏娆已经不剩下多少力气了,手无力的抓着男人的衣裳,虚弱道:“不要听她的,她迟早杀了你们。”   “想不到你还能说话,既然如此,那我就只能直接杀了你了。”沈娡看到夏娆到了这种时候,居然还能有翻云覆雨的本事,嘴角浮起丝冷笑来,也直接拔出了男人腰间的刀,冷笑:“夏娆,永别了!”   说罢,她手里的利刃便直接朝夏娆刺了过来。   夏娆瞧见那利刃刺来时,就知道她可能真的活不到第二天了。   伴随着利刃入肉的一道闷哼,夏娆睁开眼,湿润的眼眶却闪了下。   沈娡低下头,看着径直穿过了她腹部的带血利刃,不解的朝夏娆看了看,还想将手里的剑往夏娆身上刺去,却直接被人一剑斩断了胳膊。   她身后的人将利刃抽回,她这才倒下,看到了站在自己身后的如同恶魔一般的人影,正是燕诀。   “怎么可能……”   “将她拉下去,不许她死。”燕诀看到面前的夏娆,浑身的血,只裹着一件薄薄的衣衫,整张脸惨白到毫无血色,那双永远倔强的眼睛里,此刻也写满了恐惧和绝望。   抱着夏娆的男人立即反应过来,赶忙跪下行礼:“回禀世子,小的是想救夏姨娘……”   燕诀上前去,将夏娆接到怀里。   跟来的澜沧立即背过了身去,道:“爷,奴才这就去备马车。”   夏娆被燕诀抱住的时候,下意识的挣扎了一下,可她再也没有力气了。   “爷……”   夏娆轻轻唤了一声,便倒在他怀里,沉沉睡了过去。   燕诀觉得自己怀里的她,此刻就像是一个琉璃娃娃,若是稍稍用力,她都会被捏碎。   “是我来晚了。”燕诀小心将她抱起,就如同抱着什么珍宝似的,小心翼翼便起了身。   地上跪着的男人见状,又连忙解释道:“我们不曾对夏姨娘做什么,夏姨娘还是清白的,伤她的事都是沈小姐……”   “滚。”燕诀寒声道。   那男人见他不杀自己,就感恩戴德了,哪里还敢要什么赏钱,拔腿就跑了,根本顾不上牢里还躺着个大哥了。   等他跑走,里面那个男人似乎本能的察觉到危险,挣扎了一下,嘴里还骂骂咧咧的。   但不等他骂完,燕诀直接将地上的利剑往前踢去,正中他的下三寸。   那男人昏昏沉沉的,对疼痛都不是太敏感,只觉得有什么东西扎到了自己,但他不知道,接下来等着他的会是怎样的炼狱!   燕诀抱着夏娆,直接出了地牢,外面的护卫们也早已经自觉的背过了身去。   可等到燕诀要上马车时,原本安静到风都没有的夜里,忽然杀气涌现,数百支利箭齐齐朝着燕诀怀里的夏娆射了过来。   周围的护卫立即上前挑开了去,燕诀也被他们团团保护在了中间。   暗处,杨忠淡淡看着沈娡被澜沧押上了马车,才跟身侧的人道:“殿下,怕是伤不到燕诀。”   此时本该在大牢里的凌北墨看着燕诀怀中的人儿,直接杀气凛凛的搭起了弓箭,对准了沈娡。   杨忠提醒他:“殿下不要忘了我们的大计,儿女私情,日后总有机会能报的。”   “我当然知道。”凌北墨正是因为知道,所以才忍耐到燕诀赶来,让他抢先一步救下了夏娆。   “娆儿。”   凌北墨拉着弓对准了夏娆,锋利的弓弦直将他的手心都勒出了血来,他才终于松开了手,任由手里的利箭飞快的朝夏娆刺去。   这暗箭来得准而快,澜沧根本拦不住:“爷,小心——!”   澜沧刚喊完,燕诀已经飞快侧过了身,任由这利箭穿透他的后背,箭上的毒也瞬间将他的血染成了黑色,滴落下来。   “爷!”   众护卫立即开始主动迎击,凌北墨这才收回弓箭来,看着瞬间被毒侵蚀的燕诀,和晕过去的夏娆,柔声道:“这些都是他欠你的。”   “殿下,我们该撤离了。”杨忠见目的达到,笑道;“这乃是西域来的奇毒,他想要解药,就看他拿什么来交换了。”   说罢,杨忠迅速带着人撤退而去。   凌北墨回头看了看还能撑住的燕诀,嘴角淡漠勾起,迟早,我要你自己将她推开!   梦里好像都是鲜红色的,充斥着血腥味。   夏娆觉得自己的灵魂好似又在飘飘荡荡了,像要离开这具身体一般,也不知要飘去哪儿。   直到飘过了重重黑夜,听到了夏嘉宁的哭声。   醒来时,已经快到晌午了,外面的阳光也变得有些刺眼。   “姨娘,您醒了吗?”   陌生的声音在耳旁响起,夏娆睁开眼睛,看到的人影却是重重叠叠十分模糊的。   夏嘉宁稚嫩无助的哭声在耳边响起,夏娆稍稍合了眼,之前在地牢里发生的事,才终于如潮水一般,在脑海里涌现了出来。   “姐姐,姐姐……”   夏嘉宁哭得嗓子都哑了,守在她床边,旁人怎么劝也不肯走。   服侍的丫环连忙喊了大夫来,又是把脉,又是换药,折腾了好久,夏娆才感觉那飘飘荡荡的魂魄,终于安稳的附着在了这具身体里。   夏娆四下看了看,这里好像是燕诀在城外的拿处机关密布的别院,面前伺候的丫环是个面生的,想来迎春和阿蛮身体还不好。   “我睡了多久了?”夏娆开口,发现嗓子嘶哑到说话都快听不清。   “姨娘您睡了五天了。”丫环笑着过来:“得亏您今儿醒了,温太医说,您若是今儿还醒不来,只怕……”   丫环停下没再往下说,夏娆的心却是高高悬了起来。   睡了五天了,那凌北墨呢,是不是都斩立决了?大公子和柔福公主呢?   燕诀刚走到屋外,就听到里面夏娆担心的问:“十三殿下如何了?”   燕诀脚步僵住。   澜沧想去回话,燕诀却一言未发,又回头走了,只是走路的脚步有些虚浮。   夏娆晕了五天,燕诀也因为中毒,过了如同炼狱般的五天,用内力逼出毒素,最后放血,灌药,中了毒箭的那处伤口也一直无法愈合,便每日都要用刀生生将腐烂的肉刮去。   “爷,您不去见夏姨娘吗?她还不知道您也中毒了……”   “不怪她。”燕诀终于想明白了,夏娆在要求自己告诉他发生了什么时,那番欲言又止的意思。   她不是不相信自己,而是自己太轻视了她要面临的危险。   澜沧替燕诀不值:“可这也不怪您,夫人一心就想利用您,十三皇子也心怀鬼胎,甚至秦王和四小姐……”   “是我将她卷了进来。”燕诀淡淡说着,终于在走到书房之前,眼前一白,勉强扶住廊柱才站稳。   “今日十三殿下就要被放出来了吗?”燕诀问。   澜沧想起这件事,便黑了脸:“杨忠挑唆了金家,金家三位大人一起联名上奏要求彻查,结果查出个替死鬼来。皇上约莫也不想将皇室的丑闻公之于众,也认了这次的结果,十三殿下应该今天下午就会被放出来了。”   “沈娡在何处?”燕诀问。   “一直被关押在地牢里。”澜沧想起沈娡虐待夏娆的手段,阴沉道:“要同样的手段还回去吗?”   “嗯。”燕诀望着花园里盛开的鲜花,眸色幽暗:“百倍的还,而后,扔去皇子府后院。”   澜沧似乎猜到了他要做什么,嘴角珉起些许笑意:“不过夫人那边怎么办,听闻青云昨晚已经死了。”   “去备马车。”提到越姬,燕诀方才眼底的柔光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第90章 诸事因果   庭院里。   六月的阳光开始闷热,越姬坐在临水的湖畔,看着树影婆娑。   燕诀来时,她已经料到了:“你来的迟了些。”   “今日开始,会有其他人在你身边伺候。”燕诀说罢,一个利落干净的婆子便过来了。   越姬冷淡一笑:“我还以为你是要来连我一起杀了的,既然已经不将我这个母亲放在眼里,又何必还叫人来伺候?如不杀了痛快。”   “你忍辱负重这么多年的目的,只是为了与我逞口舌之快吗?”   燕诀淡漠走到她身后。   越姬只等他靠近些,便嗅到了他身上的血腥和药气,美眸一扬,讽刺:“原来是受伤了,没死算你命大,不过我看你是活不长了,早些把我的事办完,否则你死了,可就办不成了。”   澜沧虽然早已习惯越姬的无情,可如今听她这样说,还是不免心酸。   爷这么多年来,活得像她的杀人机器一般,她身为母亲,非但没有半分怜惜,却处处将自己的怨愤撒在爷身上。   越姬说完,燕诀便淡淡转身走了。   越姬还想再说些什么,那利落婆子直接点了她的哑穴,任她再怎么挣扎,也佯装没看到一般,直接推着她走了。   隔天,夏娆清醒了一些后,燕朗就跟楼子溪结伴过来了。   看到她们两来,夏娆还有些惊讶,毕竟这处别院,应该是燕诀十分隐秘的住所才是。   “你们怎么来了?”   “是三哥让我来的,夏姨娘,我都不知道你受了这么重的伤,是哪个混蛋王八羔子,这样心狠手辣!”燕朗一来,就闻到了满屋子的药味,再看躺在床上动弹不得的夏娆,气得额间青筋都冒出来了。   楼子溪眼眶红红的,生怕声音大了吓着夏娆一般,轻声道:“夏姐姐,我方才来时,听人说,你的肩胛骨都被人给……”   “没大碍,好好休息就好了。”夏娆浅笑着安慰她们。   夏嘉宁乖乖坐在床边,小贝悄悄擦了擦眼泪,上前道:“宁宁,我们去给夏姨娘摘些鲜花来好不好?”   夏嘉宁不肯走,夏娆也顺势道:“姐姐想看漂亮的花儿,宁宁去给姐姐摘来好吗?”   “嗯。”夏嘉宁听着她要花,小短腿溜下床,拉着小贝就飞快往外去了。   等他走了,夏娆问了问迎春和阿蛮,知道她们没大碍了,才问道:“大公子最近如何?”   燕朗提起燕萧来,目光黯淡了几分:“病情好像又重了,母妃请了好些太医来,都不见起效。”   “王妃不曾想过取消婚事?”夏娆问他。   燕朗摇摇头,搬了凳子坐在床边,跟她道:“母妃似乎是故意的,不仅给大哥娶妻,还四处宣扬,说柔福公主马上就要去蒙古和亲了之类的,这事儿传开了,太后便以柔福公主名声要紧,也定下了和亲之事,听闻蒙古的使臣下个月就会入京,接公主去蒙古了。”   夏娆听着,心都凉了,这个燕王妃,还真是为了害死自己的儿子不遗余力。   “对了,夏姨娘,这次来,大哥有一样东西让我交给你。”说着,燕朗将手里的一封未拆开的信交给了夏娆。   夏娆忽然想起燕萧曾说过,下次见面,会告诉她剩下的事情。   夏娆单单一只手能动,楼子溪便上前小心的将她扶起些,在她身后垫了两个软枕。   可只是这样的动作,都让夏娆疼得满头大汗了。   楼子溪没瞧见她肩膀到底伤成什么样,可看着她只是稍稍动弹,就疼成这般,泣不成声。   “我没事。”瞧着心软的楼子溪,夏娆压下这股疼好生安慰一番,才拿出信,仔细看了起来。   燕萧的字十分好看,笔锋也温和,只是这信的内容看罢,却叫夏娆遍体生寒。   “信里写了什么?”   燕朗见她如此,担心的问。   夏娆想了想,跟楼子溪道:“子溪,你可以帮我去叫大夫来吗,我觉得不大舒服。”   “好,你等着。”楼子溪不曾有疑,转身就跑了出去,待她走后,夏娆才看向燕朗,问他:“十多年前,是大公子撞破了太后与人有染,结果太后误以为是爷和四小姐,对吗?”   燕朗听她忽然说出这件事来,也立即明白了信里写的是什么,皱起了眉头。   “没想到大哥会跟你说这个。”   “大公子说,爷当年是被太后威胁,喂了某种药才导致他被人误以为是个阉人的,为何太后那时候没有直接杀了他们兄妹?”夏娆不解。   事后,太后连自己的情人都凌迟了,却留下了撞破她奸情的人。   推算时间,太后会去燕王府,应该是燕王刚刚立下大功,皇帝和太后一同去燕王府恭贺的时候。   夏娆看着不说话的燕朗,问他:“是不是那时候皇上和燕王殿下,也发现了这件事。”   “我知道的不多。”燕朗没有回避她的追问:“但的确是因为那件事发生后,太后才决定去西山的。当时太后要带上三哥和四姐,是父王说,要将世子之位传给三哥,太后才作罢的。”   “王妃一直不知道真相。”夏娆用的是肯定句了,燕王妃若是知道真相,只怕早就借机逼死燕诀了。   “嗯,而且四姐曾与她说不想跟太后去,可母妃为了攀附太后这份荣光,强行逼着四姐去的,父王一心顾着三哥和燕王府,也没顾上四姐。”   “大公子是因为此事,才生病的吗?”夏娆又问。   燕朗看着夏娆,似乎难以启齿。   夏娆又想起燕萧院子里忽然出现的雪蛤,皱眉:“他的病,是他自己故意吃了某种东西才造成的,对吗?”   “夏姨娘,你若是再问下去,燕王府的一点遮羞布全部被扯走了。”燕朗笑看着她:“王府里,每个人都不干净,包括大哥。当年若不是他不敢出来承认,太后不会折磨四姐到如今,三哥也不会被骂做阉人这么多年,甚至母妃还一直怪他抢走了世子之位。”   夏娆想了想,这燕王府的事,的确是复杂。可要说全是大公子的错,也好像并不全对,大公子这样温柔干净的人,撞见端庄高贵的太后在王府与男人偷欢,肯定也被吓住了。   错的,是太后。   “大公子与公主是怎么回事?”夏娆问他。   “这我就不清楚了,当时父王已经带着我和姨娘一起离开王府去边塞了,这也是皇上的要求,三哥虽然没有被太后带走,却自小被皇上的人盯着,吃的苦不比四姐少。”   燕朗说起来,还觉得愧疚:“我是最幸运的,平平安安活了这么多年,回来还尽给三哥添麻烦。”   夏娆看了看燕萧的信,他如今既然坦然说出这一切,柔福公主又已经因为他而在此遭受不幸,他这样敏感多愁的性格,会不会……   “不好,小公子,你赶紧回去找大公子。”想了想,夏娆道:“你先去我在京城的别院,别院架子上有一个黑色的瓶子,里面有一颗药丸。”那是她本打算留给自己的剩下的唯一一颗假死药。   燕朗瞧她如此着急,也不敢多留,飞快就走了。   而今日,正是燕珺儿出嫁的日子。   凤冠霞帔,喜烛红绸,一派喜乐之像。   临行前,一直在忙着给燕萧娶妻的燕王妃,才终于抽了空过来,可过来,也不像其他母亲嫁女儿那般哭哭啼啼满心不舍,而是道:“嫁过去以后,一定要催秦王早些把神医给找来给你大哥治病!”   燕珺儿隔着红盖头看她,目光微微动了动,嫣红的唇瓣才缓缓勾了起来:“母妃是不是从不曾爱过女儿?”   燕王妃面色微滞,带着几分不满看她:“大喜的日子,你说这些做什么!”   “母妃可曾后悔过,当年将我送走?”燕珺儿又问:“即便女儿多次写信回来,告诉母妃,女儿日日被折辱时,母妃可曾有过一丝的后悔。”   “你去太后身边,是你的福气。”燕王妃沉声道。   燕珺儿见她如此,漂亮的睫毛微微一动,尽数斩断了眼底的不舍。   “女儿明白了,从此往后,女儿便不再是王府中人,母妃万自珍重。”燕珺儿浅浅笑着说完,扶着喜娘的手,便毅然往府外而去。   燕王妃看着她的背影,手心紧了紧,忍不住追到了门边想要说什么,喉咙又干哑了几分,到底是没说出口。   直望着燕珺儿拜别父母,坐上秦王府来迎接的花轿,燕王妃才悄悄湿了眼眶,背过身去。   “王妃,新夫人要进府了。”   说着,又有喜娘笑盈盈的过来恭贺。   燕王妃赶忙擦了擦眼角,便又高高兴兴去安排儿子的婚事了。   殊不知此时的燕萧,一身雪白长衫,抱着琴坐在小舟之上。   琴声袅袅,湖光水色正好,只待他看着手里的平安锁微微一笑,才彻底倒在了木舟之上。   他想,他这个懦夫,也不配继续活着了。   燕诀来看夏娆时,夏娆已经睡下了。   一旁的侍女端了药来要替她更换,燕诀看着她肩上拆开的白布,看到她狰狞的伤口,眼神微紧,上前道:“我来吧。”   侍女惊讶了一下,见他坚持,还是将东西给了他。   燕诀处理伤口十分利落,因为以前总是处理自己的伤口。   夏娆睡得并不是很沉,他细心温柔的替她换药时,她都知道。   她不愿意睁开眼睛,心里只是在想,燕诀自小在这么多变态的折磨下长大,心理扭曲也不算奇怪了,不过他坏时,恨得人牙痒痒,好时,又惹得人爱不释手。   “娆儿。”   燕诀唤她。   夏娆心口一跳,他发现自己在装睡了?   还没等她心虚的睁开眼睛,便听他道:“留在我身边这么痛苦的话,我会放你离开。这世间太苦了,什么都是苦的,有了你,我才知道这世上还有东西是甜的。”   他似乎在喃喃自语,语气轻轻的,带着说不出的哀伤和压抑。   他抬起手来,轻轻抚着她的脸颊,眷恋又温柔。   夏娆能感觉到他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含着化不开的浓愁,跟平常的他,好似两个模样。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替她盖好被子,出去了。   等他走后,夏娆才睁开眼睛,看到床头放着一张纸,纸上的内容她亦看得清楚。   “凡为夫妇之因,前世三生结缘,始配今生之夫妇。”   “若结缘不合,比是冤家,故来相对。既以二心不同,难归一意,快会及诸亲,各还本道。”   “愿娘子相离之后,重梳蝉鬓,美扫娥眉,巧逞窈窕之姿,选聘高宫之主,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信上三个大字,和离书。   对妾,从来都只是休弃,他却用了给予正妻体面的和离书。   “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夏娆喃喃念着这句,眼泪便不受控制的往下掉,一想到真要和离,夏娆的心又似被人拿针扎似的疼,疼得她生气大骂:“燕诀你个混蛋,王八蛋,老娘倒了八辈子血霉碰见你,你给老娘爬远些!”   混蛋,混蛋,大混蛋!   夏娆气得直拿脚蹬床,不小心扯到了伤口,她才忙倒抽了口凉气,又呼呼哼哧半晌,才安静下来。   就在夏娆动摇的时候,却不知燕诀正坐在屋外廊下,听她骂够了,才淡淡勾起了唇角。   澜沧瞧着自家爷这手段,暗自佩服,什么叫欲擒故纵,什么叫温柔陷阱,爷还真是无师自通的天才。   “调集所有暗卫,盯着此处,任何人敢擅入,杀无赦。”燕诀幽冷道。   “是,可是爷,万一夏姨娘当真拿了这和离书跑了怎么办?”澜沧担心的问。   燕诀依旧淡定着:“无妨,由她疯闹够了,撒了气,再捉回来就是。”   澜沧:“……”夏姨娘,你道行还是太浅了。   不过今日注定不得安宁。   夜里,燕王妃见久久找不到燕萧来洞房花烛,才命人进了留香园四处搜寻,直到发现已经飘到岸边那草丛下的小船,和已经没了呼吸的燕萧。   一夜之间,喜事就变成了丧事。   凌北墨听闻燕萧竟然死了的时候,神色略显得沉重了些。   夏娆一直在关心柔福的事,若是燕萧死了,她必定伤心。   “没想到他竟然会懦弱到自尽,当真是无用!”杨大海讽刺一声:“不过柔福公主嫁去蒙古,对我们也只有百利而无一害,燕萧死了,倒是省得我们动手了。”   凌北墨不悦的看他一眼,才淡淡道:“当年皇祖母给柔福皇姐下药,让燕大公子误以为是他引狼入室害了皇姐,如今再次因为他那多事的母妃,柔福皇姐被迫要远嫁蒙古,他自尽除了悔恨,多半也是恨极了他那母妃。”   杨忠想着宫里这一段肮脏的往事,都直摇头:“若不是先帝懦弱,也不至于留下太后遗祸至今了,不过殿下,皇上对太后的一向孝顺,若是您能入得了太后的眼,也不必再为九、十两位皇子的事而担心皇上不将燕王的兵权交给你了。”   “舅舅放心。”凌北墨笑了笑,挑起的凤眸微扬:“只不过燕诀对我们的作用不大了,他已经投靠了秦王叔,还是杀了他,比较安全。”   杨忠不太同意这个决定,燕诀至少还是喜欢公主的,等他娶了公主,与凌北墨便是连襟,只是他们要挫挫燕诀的锐气罢了。他唯一觉得要杀的,便是计划之外的夏娆!   不过杨忠没跟凌北墨说,只是应下了。   夜色漆黑,燕王府的红绸,已经全部换成了白绸。   燕王妃几次哭得昏死过去,燕王也难掩悲恸,满府上下的人,也都低低哭着着,唯一高兴的,自然是文姨娘。   文姨娘院子里。   江郁瞧着闷闷坐在一侧不吱声的燕朗,道:“小公子,你别伤心了,大公子反正是要死的。”   “你少废话!”燕朗瞪她。   文姨娘黑脸:“朗儿,你少惹郁儿生气。”   燕朗嘴巴张了张,才起了身道:“我乏了,回去休息了。”   江郁以为他生气了,连忙上前赔着小心:“我不说就是了,小公子你别生气了。”   “你别出现在我眼前,我才能不生气,看到你就烦,我有什么好的,差点成了个独眼瞎子,如今又一事无成,还是个姨娘生的,你跟着我也没有出头之日。”燕朗朝她撒气。   江郁咬着唇,便道:“谁说我跟着你奔着出头之日去的。”   “你难道不是为了荣华富贵?”燕朗讽刺她。   江郁咬着牙,一时竟无言以对。   燕朗越发瞧不上她,甩开她的手就走了。   文姨娘不悦的要呵斥燕朗,江郁却阴沉着脸,道:“不许你再跟他乱发脾气。”   “郁儿……”   “我也要走了。”江郁只觉得文姨娘碰自己一下,都恶心,赶忙提步走了。   只等出了燕王府后院,瞧见在巷子里等她的大哥江季。   “燕萧当真死了?”江季问她。   “死了。”江郁蔫蔫的。   江季看她一眼,笑:“我们该高兴才是,很快十三皇子就会杀了燕诀,一连失去两个儿子,燕王说不定都要气疯。到时候,燕朗顺理成章的成为世子爷,你就是世子妃,咱们江家还可以重新回到京城。”   江郁听着这些她本该高兴的话,可一想到燕朗鄙夷讽刺的样子,又高兴不起来,只跟江季道:“大哥,我们回去吧。”   “回去?”江季瞧着自己花容月貌的妹妹,轻笑:“今晚,我要带你去见一个人。”   “谁?”   “能让你早些坐上世子妃之位的人。”江季说完,就带着她上了马车,径直往卫国公府去了。   夏娆在第二天,终于见到了迎春和阿蛮。   当初的三十板子打的重,后来又被撞飞,夏娆见她们一瘸一拐的勉强进来时,又是心疼,又是好笑:“现在咱们主仆三个,谁也没强过谁。”   迎春瞧见她还能开玩笑,流着泪都噗呲一下笑出声来。   阿蛮却是道:“奴婢们好歹还能走两步,姨娘也就嘴皮子能动了。”   “就不该让你来这儿。”夏娆瞧着不留情的阿蛮,撇撇嘴角,三人相视一眼,却都笑了起来。   笑过以后,阿蛮才说起那日的事。   原本燕诀是气急打了她们板子,但却是吩咐人送她们去医馆,忽然出来将她们撞飞的人,阿蛮也意外看到了,是青云。   夏娆怔了怔,原来竟是她误会了燕诀不成?   “对了姨娘,这段时日,奴婢们在医馆,张妈妈倒是时常能过来,说起了一件事。”阿蛮看了看周围。   夏娆示意旁人都退下了,阿蛮这才压低了声音道:“小豆借着给大理寺丞夫人送药膳的功夫,意外听到了大理寺丞跟人说话,沈易奇死的那晚,有人瞧见大将军杨忠的奴才杨大海从牢里出来。”   “杨大海?”   “嗯,不过看到杨大海的那个衙役,这两日已经在家中暴毙了,所以也没有确切的消息。”阿蛮低声道:“但小豆机灵,又去杨府外头转悠了几日,发现那杨大海时常去一家小酒馆吃酒,便也跟了几天,总听杨大海说一些沈家兄妹的坏话,可见他也不怎么待见这对兄妹。”   夏娆心思沉了沉,杨大海此人狂傲,只听杨忠的吩咐,若是他杀了沈易奇,那便是杨忠的意思。   可杨忠怎么会杀他陷害凌北墨?   “十三殿下已经平安出了大牢了?”夏娆问。   “非但如此,一直保持中立的金家,这次也都明确站队了。”阿蛮道。   夏娆不禁想起沈娡曾说过的那番话,她说自己被关在地牢的事,她曾告诉过凌南烟,那么凌南烟会不会也告诉了凌北墨?   沈易奇的死,表面看似害了凌北墨,却给他赢得了强有力的支持者。   “阿蛮,这封和离书,你好生替我收着。”夏娆将枕头下的和离书拿出来,交给阿蛮。   “是。”阿蛮想问,又见夏娆面色凝重,便只道:“姨娘,华章已经传了消息来,说一切顺利,张妈妈等着您的吩咐,您看接下来怎么办,还是照原计划进行吗?”   夏娆想了想,郑重的看着阿蛮道:“华章那里照计划进行,但先让小豆不必跟着杨大海了,让他去黑市找几个挖墓的,去城外候着等吩咐。”   “您想做什么?”   “救人一命。”夏娆想起凌北墨的目的和心机,心下微沉,旁的她管不了,但既然答应了要帮柔福,那么谁也别想送她去和亲! 第91章 你这小妒妇   听闻燕萧自尽了的消息,柔福便觉得还在跳动的心,都停了。   于嬷嬷看着坐在花坛边整整一夜了的她,终是不忍心的走过来,轻声的道:“公主,您歇会儿吧。”   柔福没说话,静静的坐着,手里拿着的是一捧勿忘草。   清晨的雾,被风慢慢吹散开去,柔福才哑着嗓子问于妈妈:“还有一个月的时间?”   于嬷嬷知道她指的是和亲的事。   于嬷嬷应下,柔福因为沾了雾水而被濡湿的睫毛才轻轻一颤,起了身来:“去备笔墨。”   “公主想做什么?”   “做我十年前就想做的事。”柔福柔弱的脸上,露出一丝坚毅,如今她什么都失去了,便什么也不怕了,鱼死网破么,太后也该尝尝这滋味。   而此时,燕王府内。   燕朗看着在灵堂上哭得死去活来的燕王妃,又有些心软,他担心自己一不小心走漏了风声,干脆找了借口打算离开王府去见夏娆,可刚从角门出来,就看到了落魄而来的江郁。   江郁还穿着昨晚的衣裳,发髻也梳得工整,就是脸上涂了厚厚的白粉,吓了燕朗一跳。   燕朗看她这模样,责备:“你做什么装鬼吓人!”   江郁眼底晶莹一动,泪珠便滚落了下来,而这次的她哭起来也不跟以前一般是因为无理取闹,反而像是转了性子一般,苦苦压抑着怒气。   燕朗知道她不能太生气,否则性命会不保,这才歉意的看了看她,道:“你别哭了,就当我胡说八道,你也知道我嘴上不容情的。”   “小公子……”   江郁见他转头温柔的安慰自己,再也忍不住,上前便抱着他嚎啕大哭起来。   燕朗也不知她有什么委屈,想推开她,又见她实在哭得伤心,便由她抱着一时都抽不出身去见夏娆。   不过夏娆早已确定他将药丸喂给了燕萧,否则以他的性格,昨夜就要哭哭啼啼寻来了。   不过就是燕诀,大中午都要特意赶回来替她换药,让她觉得古怪极了。   “爷,换药的事儿,您可以交给下人的。”夏娆提示他。   “嗯。”   淡淡一声,燕诀没有停手的意思。   得,当她没说。   不过燕诀的手很轻,由他换药,的确比侍女服侍更好些,就是每次上药,除了肩膀这一处的伤,其他地方的他也顺手给换了药。   每每靠近,温热的呼吸落在她的肌肤上,都令她面红耳赤,虽然看起来他并没有旁的意思。   换过药,燕诀看着干脆闭着眼不吱声的夏娆,眼底酝酿着笑意,却没叫她察觉,只替她盖好被子便离开了。   他刚出去,便有侍女端了各式各样好吃的上来,还将夏嘉宁抱了来,由着他们姐弟两自在的用膳。   “姐姐……”   夏嘉宁挤在夏娆没有受伤的手那边,认真抬着小脸,笑嘻嘻露出小酒窝:“哥哥最喜欢姐姐了。”   夏娆脑袋里缓缓冒出一个问号,这个哥哥又是谁?   “宁宁也喜欢哥哥。”夏嘉宁说完,吧嗒从衣袖里拿出块点心,塞到了嘴里,顺带将包着点心的手帕给落了出来,燕诀的。   夏娆:“……”   如此,对夏娆来说相对宁静的时光,很快便过去了几日,直到大公子出殡这日。   听闻燕王妃坚持要亲自送儿子下葬,夏日的大雨,说来就来,淋了她一身雨,等下葬之后,她回去就大病了一场。   当晚,小豆就带着人,小铲子伺候着,开始掘墓了。   澜沧将这些消息都回了燕诀时,还叹:“夏姨娘可真是大胆,竟然敢来这么一招偷天换日。”   “你只安排人暗中盯着,别出了变故。”燕诀淡淡说着,手指一下一下叩在桌案上,似乎在想着什么。   澜沧见他也是这样的态度,识趣不再多说。   夜深,轰隆隆的雷声中,一个撑着伞的青衣男人,缓缓走入了京城。   大雨之中,偶尔有人看到伞下的他,无不是惊叹一声他的模样,温润如玉,谦谦君子,说的便是他了。   灰色的油纸伞缓缓在雨幕中前行着,他开始刚入京城,却好似早已有了目的地一般,直到走到燕王府门前,唇瓣才些微勾起一丝笑意。   但他也只是稍作停留,便撑着伞,消失在了这雨幕之中。   夜里,夏娆做了个噩梦,是关于原主的。   漆黑的棺材里,躺着的是娘亲早已冰冷的尸体,刘桂花听了夏天真的,将她打晕后,塞到了棺材里。   吓坏了的夏娆疯了般的飞快往夏府外跑,一路踩着雨水,却迎面撞入了一个男人怀里。   男人的脸有些模糊,可他的声音却带着令她心安的力量。   “南哥哥……”   夏娆一番挣扎,终于在手被人捉住之时,睁开了眼睛。   “爷,您怎么在这儿?”夏娆瞧见面前只穿着一身里衣,衣襟都被打湿了的燕诀,又看了看外面还漆黑的夜色,忍不住问道。   燕诀听到了她的梦话,也看得出她的恐惧。   “你拼命的叫我,我自然在。”燕诀淡淡说完,顺势进了她的被窝。   夏娆眨眨眼,她记得她喊的,分明是南润亦的名字。   燕诀似乎有些生气,躺进来后合着眼也不说话,一副要睡觉的样子。   “爷。”夏娆唤他。   “爷乏了。”燕诀懒得看她,手却是拉住了她的手。   夏娆感受到他手心的温热,浅浅的抿着嘴角,微微歪着头,靠着他的肩膀,道:“爷,妾身是不是总惹您不高兴。”   燕诀没理她,夏娆便又道:“妾身小的时候,有人给妾身算过命,说妾身的夫君只能娶妾身一人,否则妾身就会暴毙而亡,所以等妾身养好了伤,就会离开的,绝不会脏了爷的地方。”   “妒妇。”   燕诀便凉凉打断了她的话,却侧过身,小心将她揽在了怀里。   她这番鬼话,燕诀一个字也不相信,但他没想到她竟想一个人独占他……算她有眼光。   夏娆语塞,她其实是想为日后的离开做个铺垫,也不叫他太没面子,这下好了,他八成又误以为自己爱他爱到疯魔了。   虽然她也的确喜欢他。   “你可曾听说过楚国?”   黑暗里,燕诀问夏娆。   他的声音低低沉沉的,好似要说一件压抑许久的事。   夏娆在原主的记忆里搜了一圈,隐约听过这个楚国:“楚国不是二十多年前就亡国了吗?”   “嗯。”燕诀的语气依旧平静的没有任何波动:“母亲曾是楚国的皇后,父皇与当今北燕皇上、秦王乃是关系亲近的朋友,直到我六岁那年,国破家亡,是父王以外室养子之名收养了我。”   夏娆没想到燕诀的身世会如此坎坷,她还以为他性格的扭曲,全然是因为当年太后那件事,却不想他还背负着国仇家恨。   那他如今是要做什么?亡了北燕来报仇?   “我会尽快处理完这里的事,娆儿,好好留在我身边。”燕诀轻轻拥着她,将自己心底最深的秘密,全部剖开了给她看,即便是血淋淋的真相,他也不曾隐藏。   夏娆面对他忽然而来的深情,有些不知所措。   她一开始,就是抱着目的接近他的,直到现在,她也只是想着离开他而已。   “若是我告诉爷,我当真是个妖怪,爷会不会烧死我?”夏娆问他。   “若要烧你,早就烧了,也会等到现在。”燕诀顿了顿,才道:“如若你告诉我你其实是个上千岁的老妖怪,我可能需要一个人静一静。”   夏娆噗呲笑起来,仰头刚好看到他含笑的唇角,轻轻往上一蹭,便蜻蜓点水的吻了他一下,才笑道:“我也有秘密,等到日后,我再告诉爷好不好?”   燕诀感受到唇瓣方才掠过的温热,看着她的眼神都点起了火,却只笑着将她拥住,淡淡嗯了声,便睡下了。   雨声滴滴答答的,澜沧半夜被人叫醒,说别院门口来了个陌生男人,澜沧才赶忙披着斗篷出来了。   待出来后,那执伞的青衣男人,只是交给他一串用漂亮的白色海螺穿成的风铃:“替我转交给卿儿。”   卿儿?   澜沧挑眉:“这里没有这个人,赶紧走吧。”   “或许称她为娆儿,你便知道了。”男子唇瓣微微勾起,乌黑的墨发与黑夜融为一体,伞檐稍稍抬起,澜沧才看清了他的脸,怔了怔,是他!   男人见澜沧认出了自己,留下风铃,浅笑着转身走了。   待他走后,一阵幽香传来,让本要提步跟上去的澜沧发现自己的内力瞬间都消失了,才知道方才那阵幽香,竟是化功散一类的邪物。   想到这里,澜沧又看了看手里的风铃,回身往府里去了。   夜雨阵阵,总是将最龌龊的东西都隐藏了去。   皇宫深处。   凌南烟娇媚的脸泛着绯红,承着身上之人给予的风浪。   耳鬓厮磨间,她自己都迷茫了,她深爱着的,究竟是面前的这个男人,还是燕诀。   风雨停罢,藩国太子慕容枭揽着她,因为常年习武而磨砺出的粗糙指间在她身上游走,看着她若有所思的神色,轻挑着她的黑发,笑问:“公主怎么了,莫不是已经嫌弃本宫了?”   “自然不是……”   “不是么?”慕容枭细长的眼梢一挑,让他本就更偏硬朗的脸都多出几分阴翳来。   凌南烟见他这般模样,才软了声调,翻过身娇柔的伏在他的身前,浅笑:“殿下既如此不信我,当初何必还与我演了这场戏,放我回来?”   “我自然信你,可北燕的诱惑太多,我担心公主殿下会如同当初对我一般,不仅失了心,还失了身。”慕容枭语气略显得低沉起来。   凌南烟眉心一拧,他便变得毫不怜香惜玉了。   事罢。   凌南烟就像是被人抛弃的破布娃娃一般,被独自扔在一侧,而慕容枭已经兀自更了衣。   离开前,慕容枭才冷冷挑了眉,回头笑看着她:“只要按着计划,助十三皇子登上北燕的皇位,才于我和公主最有利,公主生性风流,也无妨,只记着我们的目的便是了。”   说罢,他便扬长而去。   这番羞辱,凌南烟早已习惯,谁让自己早早委身于他,如今还一心想着借他的势力,扶凌北墨登上皇位?   只是分明六月的夜晚,她却觉得冷极了,卷着薄被缩成一团,身上也温暖不起来。   第二天清晨,雨便停了。   阳光透过鲜嫩的枝叶,从窗棂照进来。   风吹动窗棂旁浅色的轻纱,还可见那摇晃的树枝上,还有未全干的雨露,一滴滴的落下来,啪嗒一声,悦耳动人。   夏娆醒来,燕诀已经去上早朝了。   夏娆想着昨晚,心情好了些,他的爱她一直都看得到,而他那般轻易就接受了她的‘悍妒’,却在意料之外。   阳光洒在床幔上,夏娆抬手一捧,阳光便细碎的在床幔上动起来,让她的心情也格外好了。   只是早膳过后,澜沧忧心忡忡的送来一串小海螺做的风铃。   看到这风铃,夏娆的心,便不受她控制的激动起来。   “姨娘,这东西……”   “拿出去。”夏娆没有任何犹豫,可说了这番话后,心底却好似有另一道声音在哭喊。   夏娆知道是原主那点未散的执念,她紧紧捂着心口,感受着那撕心裂肺的酸楚,看着那被澜沧抓在手里晃荡着渐行渐远的风铃,闭上了眼睛。   “一定是他回来了,对吧。”夏娆捂着狂跳不止的心,轻轻的问心底原主的执念,终于,原主年少时,那段美好如阳春三月的记忆,如潮水般涌了来。   年少初识,原主还是个懵懂的少女,到后来生母病死,继母苛责,生父和妹妹欺凌,总是温暖陪伴她身侧的南润亦,便成了她心底的白月光。以至于夏娆穿越到她身上来,她都不曾肯让夏娆窥探这段记忆。   那样深的记忆,让夏娆都恍惚了一下,好似自己也真的深爱着她还素未谋面却无比熟悉了的男人。   夏娆皱眉,捂着心口道:“我有我的路要走,也有我的人要爱,对不起。”   心底的执念挣扎了一番,终于,还是没能敌过夏娆的意志,平息了下来。   “姨娘,您怎么了?”迎春从外面进来,有夏娆的特效金疮药,短短半月,两人的伤势便已经好了大半了,而且谁也不肯再休息,非要回来伺候着。   迎春端着药来时,就看到了夏娆苍白的脸。   “我没事。”夏娆虽是这样说着,却不禁担心起来,如今只是见到串风铃,原主那丝平日里几乎不出现的执念便到了如此地步,若是真的见到了南润亦,又当如何?   想了想,夏娆还是道:“阿蛮,你立即去查一个人。”   “姨娘要查谁?”   “南润亦。”夏娆眸色微动。   查南润亦的事,夏娆没有打算瞒燕诀,但燕诀自从一早入宫后,便一直到天黑都没回来。   直到澜沧忽然传来消息,说皇后遭遇蒙面人行刺,才扣留了当日入宫的所有人。   “今日去皇宫的有哪些人?”夏娆问澜沧。   “秦王夫妇都在,小国舅和曹大人也在,还有四小姐和藩国的太子慕容枭,和十三皇子。”澜沧道。   夏娆听着,这些个不安分的都凑一块了,皇后遇刺的事,只怕不是皇后自导自演,而是真的了。   夏娆看着澜沧那一脸担心的模样,知道燕诀肯定是成为了众矢之的。   “澜沧,有一个好法子,能顺利救爷出来,你信不信?”夏娆问。   澜沧眯眼看着她,浑身拒绝:“姨娘休得算计我,我可什么都不会听你的。”   夏娆微微笑:“很简单的,只需要你……”   夜色微深,昨夜的雨气已经被今晚灼热太阳炙烤过的闷热所代替了。   秦王府的护卫们都忍不住擦了擦额头的汗,咕咚咕咚灌下一口凉茶,才抱怨道:“京城的夏日可比咱们封地闷热许多。”   “谁不是这么说呢。”另一个护卫也抱怨着。   两人还在想,这天怎么越来越热了的时候,王府内忽然传来呼喊:“不好了,走水了!”   护卫们瞧去,不知何处飞来好些带火的箭,天干物燥的,直接就将秦王府给一把火烧了起来。   护卫们赶忙飞奔而去,救火的救火,抓刺客的抓刺客。   但秦王府这厢刚着了火,燕王府,十三皇子府,也全部都跟着着火起来,今日被牵涉进内宫刺杀一事的人中,唯一一处不曾着火的,便是国舅府。   曹弋阳和许尧听人来报时,两人还愣怔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   许尧嘴快,当即便道:“皇上,这大火与我们无关,定是天意……”   “天意?”   许尧不说这句话还好,说出来,皇帝便黑了脸:“你们的意思是,老天爷都在为皇后出气,而惩罚了除了许家以外的所有人,对吗?”   “皇后娘娘凤体,受老天爷庇佑也是应当……”   “咳咳!”曹弋阳恨不得捂住许尧这破嘴。   只有皇上是真龙天子,谁也不能比皇上更得上天眷顾,况且如今因为夺嫡一事,都死了两个皇子了,皇后虽无亲生嫡子,名下却也寄养着五皇子和八皇子,谁能说他们没有夺嫡之心?   况且今日的刺杀,皇后只是受了轻伤,刺客分明是冲着如今被千夫所指的燕诀来的。   燕诀是皇上的心腹,对付他,便是要暗中压制皇帝。   皇帝其实早已清楚有可能是秦王暗中下的手,但他也知道,一定抓不住秦王的把柄。   “此事蹊跷,明儿叫了内务府的人好生搜查。现在看来,跟燕爱卿是没多大关系了,时辰不早,朕也乏了,都退下吧。”   皇帝抓着这个借口,轻飘飘打发了众人,起身便走了。   虽然凌北墨觉得可惜,却也明白此时若纠缠不放,只会惹怒皇上。   秦王妃驰骋疆场,是个烈性的,见皇帝离开后,便一声毫不遮掩的轻嗤:“皇上还当真是宠着燕世子,燕世子不若换了这太监衣裳,入宫伺候罢了。”   燕珺儿一脸漠然,却是暗自攥紧了手心。   燕诀起了身来,看了眼秦王,才漠然睨着秦王妃:“王妃既不喜微臣,大可不必出现在微臣面前。”   此话狂傲,习惯了在男人中高高在上发号施令的秦王妃见她瞧不上的阉人,敢在自己面前如此狂傲,当即呵斥一声‘大胆’,便手握成拳,朝燕诀打了来!   秦王纹丝不动,优雅的淡笑着,他要看看燕诀会怎么接秦王妃这一招。   但就在众人眼看着秦王妃的拳头都快要碰到燕诀的脸时,燕诀才淡漠的一个闪身,还顺势踢了一脚旁边的凳子。   秦王妃没打到人,重心不稳,偏生脚下还扭了下,人瞬间狼狈往前边的凳子上摔了去,可因为燕诀把凳子踢开了,她这一屁股蹲直接坐在了地上。   砰的一声,她发髻上华丽的珠翠都噼里啪啦落了一地。   “你放肆——!”秦王妃恼羞成怒。   “皇宫不是王妃的战场,更不是秦王殿下的封地,放肆不放肆,这话是皇上说的,而非王妃你。”燕诀冷淡说罢,看向秦王:“莫非王爷已有取代皇上之意?”   凌北墨都眉心一跳,瞧见被反将一军的秦王,嘴角勾起。   秦王叔还真是在封地久了,不知道燕诀这第一大奸佞的名号是怎么来的了。   “本王怎敢有反心?”秦王浅笑放下茶盏,起了身来,朝皇帝离开的方向看了看,才笑看着燕诀:“今日不过是个小小玩笑,燕世子不必放在心上。”   “自然。”燕诀平视着他,秦王妃趁机还要对燕诀下手,燕诀察觉了,却没动。   秦王见状,负在身后的手略紧了几分,幽幽看了眼秦王妃。   秦王极少发怒,可若是惹了他生气,基本就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秦王妃虽然不甘心,到底是停了手,狠狠剜了眼站在秦王身侧的燕珺儿。   燕珺儿不过淡淡瞥了眼秦王妃,便看着明显处于上风的燕诀,道:“火烧京城,这不像是三哥的手段,倒像是喜欢瞎胡闹的夏姨娘的手法。想来,三哥迟迟不回去,她担心了吧?”   燕珺儿虽不知道是不是跟夏娆有关,但无妨,不是她的锅,也硬栽在她头上便是了。   燕诀眸底幽寒,秦王也会意过来。   “夏姨娘当真是个妙人儿。”秦王又变成了优雅的模样:“听闻夏姨娘病了,珺儿与夏姨娘既是好友,明儿自当登门探望。”   燕珺儿感受着燕诀周身散发出的寒意,冷漠的对上他的眼神,回秦王:“妾身遵命!” 第92章 想要除之,必先予之   凌北墨特意等到秦王府的人都离开后,才留下来,跟燕诀道:“如今娆儿因为你,都成为众矢之的了,何不将她给我?起码我不会让她吃这么多苦。”   “殿下的两支毒箭,还不足以换她。”燕诀淡漠看了他一眼,便提步走了。   至于从头至尾一言不发的慕容枭,燕诀根本没放在眼里,即便他曾经跟凌南烟是那般的关系。   凌北墨没想到,燕诀竟然早就知道那毒箭是自己自射的了。   “看来他不好收服,只能靠公主出马了。”一身蓝黑色锦袍的慕容枭走出来,他略显得瘦窄的脸,此刻笑着,却给人一种阴森森的感觉。   “太子若是不介意,还是不要此时招惹他为妙。”凌北墨看了眼身上还沾着皇姐脂粉香的慕容枭,邪气一笑,便也跟着走了。   他瞧不上不自爱的凌南烟,更瞧不上如同青楼妓子一般,靠征服女人,一步步爬到藩国太子之位的慕容枭。   但这不影响他们的合作。   凌北墨出宫后,杨忠已经在宫门口等着了,不过这次,杨忠神色不太好。   “舅舅面色怎生如此凝重,难不成是卫国公死了?”凌北墨提步上了马车,狐狸般的眸子一转,带着几分算计。   “还没死,不过也快了。”杨忠跟着上了马车,吩咐马车回皇子府去,才压低了声音道:“是关于那沈娡的,你打算怎么处置她?”   沈娡那日被人扔到皇子府的后院时,不着寸缕,身上尽是与人欢好过的痕迹,那般龌龊肮脏的画面,怕是最下等的勾栏院里都少见,况且皇子府已经有那么多人看到了。   凌北墨微微拧眉:“是金家那边有话传来?”   “嗯。”杨忠正是为此事发愁,好不容易利用沈易奇,得了金家的支持,如今若是不娶沈娡的话,只怕金家也会反水:“我已经用沈易奇才死,不宜嫁娶的理由回绝过,但侯夫人态度坚决,一定要您半月之内,将沈小姐风光迎入皇子府。”   凌北墨面色略寒了几分:“既如此,那就娶回来便是。”   “可是此等肮脏女子,如何配入皇子府?”杨忠就是纠结这一点,沈娡以前对凌北墨用些不入流的手段也就罢了,如今清白也毁了,娶她实在是有辱颜面。   凌北墨看着依旧愤愤不甘的杨忠,唇瓣掀起:“只要有用,不配又何妨?”如今娶了沈娡,日后他再迎娶夏娆,就没人能说什么了吧。   凌北墨倒是觉得这买卖不亏,也不管杨忠还在生气,只勾着唇角浅笑起来。   但今夜的事,凌北墨能平息心中不甘,有的人却不能了。   秦王妃的脸一直是铁青的,直到入了王府,还忍不住怒火:“本妃驰骋疆场,王爷更是一方之王,他燕诀不过一个弄权小人,竟敢如此羞辱本妃和王爷!”   说完,秦王妃直接迁怒燕珺儿:“你也不是个干净的,与他还有那般龌龊恶心的过去,燕家人真是脏死了,没一个干净的,若是在战场,本妃定杀个片甲不留!”   燕珺儿清寒的眼眸一转,冷淡睨着她:“看来王妃的胜仗,都是靠嘴打来的。”   “你在讽刺本妃?”秦王妃脚步一停,双手端在身前,昂着脖子,威胁的看着在她眼里根本弱不禁风的燕珺儿。   燕珺儿的脚步也随之停住,淡漠看她:“原来王妃听得懂。那燕世子讽刺王妃时,王妃怎么就那般不知好歹冲上去,给王爷丢人呢?”   “你找死!”   秦王妃没想到这燕珺儿才嫁进来,就敢这般放肆,今儿没撒在燕诀身上的怒火,瞬间就朝着燕珺儿撒了来。   可她还未一掌打在燕珺儿身上,秦王优雅的笑容便落了下来,语气略有些凉。   “王妃该回去歇息了。”   “王爷难道要护着这小妖精不成?”秦王妃质问。   秦王看了眼淡定的燕珺儿,再看秦王妃,微微侧过身去,朝燕珺儿伸出了手:“珺儿,今晚你服侍本王歇息。”   燕珺儿看着他伸过来的手,长长的睫毛下,清寒的眼神略退缩了几分。   可她清楚,她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她将手放在秦王手心,柔柔福了礼,转瞬,就被秦王打横抱在怀里,往房间去了。   秦王妃从未被秦王如此对待过,而秦王也明摆着,就是故意要给她警告。   秦王妃气得胸口起伏不定:“好一个燕珺儿,本妃杀不得燕诀,还杀你不得?本妃倒要看看,王爷能护你到几时!”   秦王妃声音不小,靠在秦王怀里的燕珺儿丝毫不惧,空有一股子狠劲的秦王妃,对她来说,实在太好对付了。   “王爷可想过,如何对付燕诀?”燕珺儿问。   “本王想,珺儿一定要办法。”秦王看了她一眼,优雅而笑。   燕珺儿早知秦王是要利用她,不过她也只是淡淡勾起唇角:“他和燕王府唇齿相依,要让他乖乖听话,那就要将整个燕王府的生死捏在手里,而夏娆,必须死。”   秦王见她已然有了主意,笑意微深:“本王不曾看错你。”   水声哗哗,带着令人面红耳赤的娇声,如婉转的勾子一般,消散在这夜里。   燕诀回到别院时,夏娆已经换过药睡下了,唯有澜沧在屋外战战兢兢的,毕竟今儿他又助纣为虐,在京城点了一把又一把的大火啊。   他甚至担心,下次夏姨娘,是不是就该杀到皇宫里去了。   但燕诀过来,只是在他跟前停了两秒,就进房间了,半句不曾问。   燕诀到房间,瞧见睡得香甜的夏娆,浮躁的心就静了下来。   “下次再敢放过烧京城,便饿你三天三夜。”   燕诀语气凉凉的,却极轻。   夏娆仿佛感觉到了一半,噘着嘴嘟囔了一声,又呼呼睡了。   燕诀气得要拧她的耳朵,可手落在她脸庞,又变成了温柔的轻抚。   燕诀瞧着她浑然不知的模样,无奈扶额,还能怎么办,自己寻来的小麻烦,也只能自己宠着了。   坐了半晌,燕诀便起身去书房处理收尾的事情了。   却等他走后,夏娆掀开了眼皮,抿起了唇角。   如此又是几日,夏娆肩上的伤终于都结痂了,她才换了绷带将胳膊吊着,顺利走下躺了大半月的床。   “已经查到关于他的消息了。”   太阳完全从天边升起的时候,阿蛮已经回来了,这一次,她拿了厚厚一沓的资料。   夏娆坐在屋外廊下,早上的风还不热,可阿蛮将这些资料拿来时,夏娆的心又控制不住的狂跳起来,额头也沁出汗珠。   “姨娘热吗?”迎春将房间的窗子都打开了,通了风,便凉爽了许多。   “我没事。”夏娆将其他人都打发了下去,才将资料放在膝上,一张张翻阅起来。   看完,才问阿蛮:“这些消息你从秦王的锦麟卫那儿拿来的?”   阿蛮怕她担心,解释道:“原本奴婢是不打算去的,但最近秦王府好似出了点儿事,京城的锦麟卫调走了大批,奴婢便‘顺手’去拿了一份来,姨娘放心,不会被秦王发现。”   夏娆这才安心些,但这资料里的内容,却让她有些担心。   南润亦失踪的这几年,并不是被人囚禁了,而是因为生病,被他的生父……也就是藩国的皇帝接回去调养了。至于调养的地方,夏娆也知道,便是芸娘生父,那个搅动江湖风云的神医的药谷里。   夏娆看着这些资料,再看看阿蛮,脑子里的信息有些处理不过来。   “姨娘,还有这个。”   阿蛮看她一脸迷茫,又从衣袖里拿出一封叠好的信来,交给夏娆:“这是今早一位公子让奴婢交给您的,说您若是想要知道真相,便去此处。”   夏娆打开信来,上面是一家酒楼的地址。   “不去。”夏娆直接把信给乖乖坐在廊下吃瓜的夏嘉宁:“宁宁,给姐姐把它撕得粉碎。”   夏嘉宁不懂粉碎是什么意思,但‘撕’这个字他听懂了,伸着小手便抓过来咯咯笑着给撕了。   阿蛮瞧见她这般,也不再说什么了。   而此时京城某处的酒楼雅间里,听到消息的南润亦只是浅浅一笑:“卿儿生我的气了么。”   “殿下……”   “无妨,再等等。”南润亦一身青色长衫,唇角抿着笑意,望着北燕都城的繁华,道:“许多年不曾来了,枭儿竟会流连此地。只可惜,荣华富贵转头空,他始终不明白这个道理。”   跟着南润亦的护卫也不明白,分明太子之位本该是殿下的,当年还年幼的他,便想出了利用北燕灭了藩国最大威胁楚国的计策;十几岁时,三年内就轻易灭了藩国周边四五个敌国,被藩国举国拥戴的人,也是殿下。   可自从十年前,殿下落水之后,就忽然转了性子……   慕容枭的马车刚好从客栈下经过,今天他要去恭贺凌北墨迎娶侧妃,可刚到这客栈下,他便感觉到了什么,抬头一看,就透过车帘,对上了南润亦的眼神。   慕容枭当即睁大了眼睛:“慕容润亦怎么会在这里!”   “大皇子?”   慕容枭的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可南润亦却已经不见了。   慕容枭死死咬着牙:“他还真是阴魂不散。”   “可是太子殿下,大殿下应该不是为了朝事而来的吧,他十多年都不曾参与过朝政了。”一侧的人道。   “哼。”慕容枭冷冷哼了声:“他最好是真的不关心了!”说罢,才阴沉着脸离开了。   南润亦静静的看着他离开,眼底露出几分悲悯来,再看着北燕城,眼底也只有怜悯。   “殿下好似在可怜谁?”   “很快,这里就要血流成河了。”南润亦浅浅道。   护卫听他又说着这样没头没尾的话,不知该怎么回答,只得沉默了下来。   凌北墨迎娶侧妃的事,夏娆听后,心里也没什么波澜。   倒是下午红霞铺满半边天空时,燕诀却早早回来了,还牵着两匹漂亮的枣红大马。   “爷。”夏娆正跟夏嘉宁逗府里的公鸡玩,瞧见燕诀过来,立即起身行了礼。   “大马……”夏嘉宁已经不记得上次骑马的那次惊心动魄了,瞧见漂亮的枣红马,漆黑的眼眸亮晶晶的。   燕诀朝他道:“宁宁,过来。”   夏娆还想提醒他,宁宁有她在时,可不会听旁人的话。   谁曾想还没开口,宁宁就迈着小短腿,一溜烟扑过去抱住了燕诀的腿,仰着小脑袋笑着露出小白牙:“哥哥,骑大马。”   燕诀略挑衅的看了眼夏娆,就径直抱着夏嘉宁上了马,澜沧负责带着夏嘉宁。   夏嘉宁很高兴,燕诀复又回头看夏娆:“过来。”   夏娆看他想带自己出去兜风的样子,几步便跑了过来,伸着手等他抱,毕竟她就一条好胳膊,凭自己是上不去的。   但她这理所当然的样子,看得满院子的下人都捂住了嘴。   而且,燕诀还非常自然的将她给抱了上去,而后才翻身上马,两人便稳稳的坐在了这高头大马上。   燕诀一手勒着缰绳,一手揽着她,夕阳余晖下,还真是赏心悦目的一家子。   很快,这惹人眼的一家子就去热闹的街市招摇去了。   燕诀不是喜欢招摇的人,但他今儿故意在十三皇子府门口晃了三个来回,夏娆就知道他什么目的了,他这狡猾的老狐狸,半点醋也要攒一缸了泼回去。   “爷,那个。”夏娆靠在他怀里,瞧着热闹繁华的大街,忽然指着某处笑起来。   燕诀看过去,一眼就看到了那挂得高高的小兔子花灯,再看兴奋的夏娆,直接过去买了来。   大街上人潮拥挤,他们的马便也走得极慢,可这一夜,万家灯火,护城河上的白石拱桥,河里热闹的花船,和街边叫卖的人们,都成了一幅画,深深刻在了夏娆心底。   凌北墨听到燕诀的举动时,他刚挑了沈娡的盖头。   沈娡描着妆,面带娇羞,等着洞房花烛。   可盖头挑开,留给她的,只有凌北墨淡漠的话:“如今你得偿所愿了,往后你便是这皇子府的侧妃,但未得我的允许,不得踏出皇子半步。当然,你可以将你所有的委屈告诉金家,到时候,我会给你一封休书。”   凌北墨说罢,便放下喜秤径直离开。   沈娡眼眶微红,咬着唇急急起身拉住他的胳膊,哽咽:“殿下是不是嫌弃娡儿脏了。”   “就算没有那件事,我也不会再碰你。”凌北墨笑着,可笑容却冷厉如刀:“你以为算计了我,就能捆住我了吗?”   “我只是太喜欢殿下了,我们自小一起长大,我自小就爱慕殿下啊……”   沈娡话未说完,凌北墨便讥讽的勾起了唇瓣:“爱?你懂什么是爱吗?”   说罢,凌北墨便继续往外而去,却在踏过门槛时,听到她哽咽着问:“那殿下懂什么是爱吗?你真的喜欢夏娆吗,还是只是被她的美貌所惑?夏娆那样绝色的女子,性格又那样与众不同,一定很吸引人吧。殿下是爱她吗,还是当她是个新鲜有趣的雀儿?”   凌北墨目光变得幽寒,回身一个巴掌便狠狠打在了她的脸上。   沈娡当即摔在地上,凤冠也旋即歪了,细心梳理的发髻也散落开来,狼狈而屈辱。   可凌北墨却没有半分的怜惜,不过是不屑的看着她:“你不配提她,下次再提,我便杀了你!”   “殿下,我只是喜欢你啊……”沈娡被他无情的样子吓得往后缩了缩。   凌北墨看着她这个样子,不过是轻蔑一眼,便离开了。   第二天,夏娆终于求得燕诀同意,能出门了。   燕诀的马车一走,夏娆就带着宁宁一起,径直往柔福长公主府去了。   可等到了才发现,七八天前,柔福就被太后以陪伴为名,接到宫里去了。   “如此说来,公主还不知道大公子还活着的事?”夏娆问澜沧。   澜沧眯眼看她:“姨娘想要人尽皆知?”   夏娆一个眼刀甩给他:“别人都可以不知道,但公主必须知道。”   “姨娘如何确定,公主还记挂大公子,而不是为他的死而高兴呢?”澜沧问。   夏娆当然能确定,女子爱或不爱,是很明显的。   夏娆想了想,看向澜沧,笑:“该不会这就是你到现在都未娶妻的原因吧?”   澜沧喉咙梗住,故作潇洒:“属下只要伺候爷就好了,娶什么媳妇。”   夏娆看他嘴硬,也不想多问,现在还是柔福的事情要紧,毕竟过不得多久,蒙古的迎亲队伍就要入京了。   夏娆的马车要走,却碰见了一个意外的人。   云染也没想到又会碰到夏娆,他瞧着身后追来的人,飞速的钻进了马车,立即牢牢抓稳了窗橼,还警惕的跟夏娆道:“这次你再踢我下去,我恨你一辈子!”   夏娆还想问问楼子溪的事呢,自然不会再踢他。   “你为何又要逃出来?”夏娆问他。   云染见她不踢自己了,才在一侧坐下,原本风流潇洒的模样也全然不见只剩下沉默。   夏娆又问他:“你不喜欢子溪?”   云染皱眉:“我若不喜欢她,当初也不会去招惹她。”   “那是为何……”   “我不想被人强迫娶妻。”云染眸色微闪,瞥了她一眼:“你被强塞给燕世子的时候,大约也不高兴吧。”   “还行。”她那会儿想的是,与其后悔,不如接受。   云染被她噎了一下,又朝马车外看了看,确定秦王府追他的人走了,才起身要走。   夏娆盯着他道:“你既然不想娶她,那就去退了亲事。”与其现在退婚,也好过怀着埋怨不甘不愿的将她迎进府,毁了楼子溪的一生。   云染听到这话,面色又沉了几分,却一言未发,直接走了。   夏娆瞧见他这般,心思也沉了沉,直接跟澜沧道:“我们去一趟楼府。”   “夏姨娘,这件事你还是别管了。”澜沧幽幽劝她:“既然楼敬答应了秦王,你可想而知,他是为了什么。”   夏娆才不信楼敬会为了权势,而牺牲楼子溪的终生幸福。   “你若是不去,我就与你好好讨论一下你心爱女子的事情。”夏娆淡淡道。   澜沧气得来回走了好几遍,才赶着马车往楼府去了。   夏娆过来,令楼子溪十分意外。   楼家现在为了她的婚事,里里外外的在忙活着,下人们也一个个喜气洋洋的。   楼敬今儿不在府上,楼子溪飞也似的跑过来,瞧见了她,眼底都泛着光。   “夏姐姐,你怎么来了,原该我去看你的。”楼子溪说罢,立即叫小贝去请聂茹苏,就领着夏娆和夏嘉宁一道往她的院子去了。   楼敬虽是个大老粗,可楼府里外到处都种满了花草,可见全是为了楼子溪这个女儿。   到了楼子溪的院子里,夏娆才瞧见十来个侍女们在忙着清点什么。   “你们都先下去吧。”楼子溪打发了下人们,才笑着跟夏娆道:“府里没有主母,所以嫁妆单子的事儿,父亲虽托了亲戚来打理,可我想着,左右没事儿,便自己也过一遍了。”   夏娆瞧着才十几岁的她,瞧着温柔娇弱,骨子里却是利落的,办事也爽利。   “子溪,最近你可有见过小郡王?”夏娆随她入了屋,问。   “不曾。”楼子溪小脸绯红着,迎她坐下后,便羞涩的道:“不过他时常送来些小玩意儿。”   夏娆瞧见她如此,一时都不知该如何开口了,云染喜欢她是真,但子溪嫁过去以后,他会像个男人一样有担当的护着她吗?   “子溪,你觉不觉得十月出嫁,太早了?”夏娆试探问她。   楼子溪微微一怔,抬起头来瞧着夏娆,似乎明白了些什么,笑问她:“夏姐姐是不是还是不放心小郡王?”   “嗯。”夏娆见她问起,坦言道:“听闻他十分反抗秦王,他的确喜欢你,可我担心若是秦王替你和他定下的这桩婚事,他会因为不喜秦王,从而迁怒于你。”   楼子溪闻言,噗呲一声笑起来,目光莹亮的问她;“那世子爷现在喜不喜欢夏姐姐,夏姐姐又喜不喜欢世子爷?”   夏娆挑眉。   楼子溪才双手捧在心口,向往的看着窗外,道:“我相信我自己的直觉,就跟当时我觉得夏姐姐很好,想跟夏姐姐做朋友一般,不论外人怎么看,我都相信我的直觉。小郡王的心意,我能感受得到,他因为生母的事,而不相信夫妻关系,我也能理解,正因为如此,我才更想要陪伴在他身边。”   夏娆见她竟是全都明白,也早已做下了决定,想了想,道:“答应我,一定要记住现在的你。”记住这个朝气蓬勃,充满了对爱的信任和善良的自己。   楼子溪知道夏娆是为了她好,但她也相信自己的心,和云染的爱。   夏娆要离开时,楼子溪忽然塞给她一个小匣子,笑道:“这是点心铺子最近的收成,聂夫人的我已经使人给她送去了,这是给夏姐姐的。”   夏娆瞧了瞧,没拒绝。   她拿了匣子上马车,打开后,才瞧见里面是四五张面额五百的银票。   点心铺子就那么大,她还分了聂夫人,还要分小贝哥嫂,想来她是把她的那一份,也给了自己吧。   “阿蛮,这笔银子让张妈妈拿去存着,不论什么时候,都不许动。”夏娆嘱咐道。   “姨娘还是不放心吗?”阿蛮问她。   “但愿是我想多了吧。”夏娆自嘲的笑笑,又去打听了些京城里的事情,便叫马车回别院去了。   不过这厢马车刚回别院,就接到了宸皇贵妃的消息,要她过两日入宫一趟。   晚膳时,夏娆问了问燕诀的意见,这次燕诀没再跟上次一样生气,只是道:“我白日会在养心殿。”   “多谢爷成全。”夏娆行礼。   “早些养好伤。”燕诀不咸不淡的说了句,就出去忙他的公务了,自从九十两位皇子死后,朝中的大臣们纷纷开始站队,而燕诀要应对的,便是大臣们一封又一封来试探皇帝对于立储心意的折子。   不过燕诀的书房里,却多了另外的一个人。   此人便是统领六部的尚书令,谢大人。   谢大人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物,谁也不得罪,但谁也不讨好,除了皇上,平时办事最信任中庸之策,所以就连皇上都不会知道,他私下里,是听命于燕诀的。   “五皇子在皇后娘娘的帮助下,已经在兵部、刑部和吏部,安插了两个侍郎,一个主事,这三个地方,分别管着军事,刑法和官员调任,十三皇子也插手了工部,户部,兵部尚书暗地里已经为他所用,剩下的几个皇子们都不成气候,此番皇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难道是要在五皇子和十三皇子中挑出一个来作为储君吗?”   谢大人躬身道。   对于立储一事,燕诀也猜不透皇帝的意思,皇帝看起来,很喜欢凌北墨,但凌北墨出事,皇帝便可以立即翻脸不认人。   至于五皇子,生母是过世的良妃,如今又寄养在皇后名下,是名正言顺的嫡长,似乎立他为储君也有可能。   但皇帝此人多疑,他是不可能这么早定下储君的。   “既然是皇上默许的,你只管让他们插手便是,等过两个月,你去皇上面前哭诉一番,自有分晓。”燕诀将手里的一封密信看完,才抬起头看着谢大人,道:“你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令户部的人去查一件事。”   “难道是秦王封地附近,忽然冒出人大量屯购米粮一事?”谢大人问。   “秦王手下有一员猛将,只怕过不得多久便会闹出大事来,这件事,你要户部的人如实呈报。”燕诀淡淡道。   谢大人会意:“从来鹬蚌相争,渔翁才能轻而易举的从中获利。此番不知秦王的对手是谁,但皇上一定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   “秦王实力不可小觑。”燕诀提醒道:“他的大军早已在暗中埋伏在北燕东侧距离京城只有三座城池的山中。”   谢大人听闻,震惊的抬起头,说话都结巴起来:“大军?”   “刚收到的消息,秦王未雨绸缪,如今他在京城周旋,只是障眼法而已。”燕诀道。   “那可要回禀皇上……”   “不。”燕诀狭长的眸子微微一动:“欲想除之,必先与之。”   不出燕诀所料,才几日的光景,秦王封地那边便传来消息,秦王的那员暴躁大将,因为粮草问题,直接带人抢了当地商贾的粮草,抢不走的,直接一把火便烧了。   虽无人员伤亡,但几乎整整三个县的粮草全部被抢完烧完,官府出兵镇压,都被那大将一脚给踢了回去,百姓们纷纷闭门不出,秦王恶名,眨眼间就传到了京城来。   “简直放肆,竟敢如此无法无天,是当朕的官员都是摆设,还是朕的律法都是写着玩的!”   朝堂上,皇帝大怒。   秦王上前请罪,皇帝却直接将折子砸在了他身上,转头吩咐燕王:“你即刻带人去把那混账东西给朕拿下,就地处死!若有敢违抗者,一律按谋逆罪论处,不必回朕!”   听到谋逆罪三个字,秦王的眼底便掠过丝讥诮,却只是乖乖认了罪。   秦王离宫时,夏娆也刚好要入宫给宸皇贵妃请安。   夏娆远远瞧着秦王虽然笑着,但浑身透着寒气的上了马车,才淡淡勾起了嘴角,转头入宫去了。   熟门熟路的到了宸皇贵妃的宫里,这次来,她宫里就没那些牛鬼蛇神了。   曹嬷嬷一路领着她到了里间,才看到了有些虚弱不适的宸皇贵妃。   “妾身见过娘娘。”夏娆行礼。   “起来吧。”宸皇贵妃浅浅笑着,望着她吊着胳膊还精神百倍的样子,问她:“伤得重不重?”   “不重,娘娘放心,再过些时日就好了。”夏娆浅笑道。   “一个女儿家,伤成这样,你倒是不知道伤心。”宸皇贵妃瞧着浑不在意的她,才回忆起来:“不过本妃当年如你一般大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性子。”   年少的时候,富贵满堂,衣轻乘肥,好不潇洒自在。只可惜入了这黄金宫,一关就是一辈子。   宸皇贵妃从枕头下抽出一封信来,一侧曹嬷嬷的眸光都紧缩了一下,但宸皇贵妃还是给了夏娆,浅笑:“柔福给你的,不到万不得已之时,切莫打开。”   夏娆心底咯噔一下,万不得已之时?柔福在这信里,难道写了谁的把柄不成? 第93章 十年苦相思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夏娆明白。   这封信里的秘密,她若是接下,便会重新被卷入到另一桩秘闻里去,说不定还会因此而给本就危机四伏的燕诀带来麻烦。   “妾身想先见见柔福公主。”夏娆垂眸,没有去接那封信。   宸皇贵妃明白她的心思,略坐起来了些,才浅笑看着她:“你既已是局中人,你便是不接这信,也无法独善其身,除非燕世子能从这权势里抽身,否则你永远也无法逃避暗处的冷箭。”   夏娆抬眸看她,又看了看递到面前的信,问她:“皇贵妃娘娘,这信中的秘密,可是关于太后的?”   宸皇贵妃眸光微闪,没有承认,但也没有否认。   夏娆见她默认了,心底幽叹一声,柔福既然敢写太后的秘密,只怕是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夏娆将信接了过来,才行着礼,道:“妾身想见一见公主,妾身有十分要紧的话,一定要尽快亲口跟她说。”   “本妃带你过去。”说着,宸皇贵妃便要起身。   曹嬷嬷担心她的身体,而且也担心太后会借故发作,不由劝慰道:“娘娘,太后既然让公主殿下住在她的殿里,您此时过去,少不得要去给太后请安行礼,您的身体如何受得住?”   “不过是请安,我的身体还能熬得住。”宸皇贵妃浅笑着更了衣,就拉着夏娆往外去了。   宸皇贵妃的手指很凉,好似沁着冰水里一般。   夏娆试图去探她的脉,却被宸皇贵妃摁下了。   “上次难得你替我解了毒。”宸皇贵妃微微一笑,阳光落在她脸上,越发将她显露出苍白和美人老矣的沧桑:“只可惜杨嫔奉皇上之命送来的一盏茶,我是消受不起了。”   夏娆心思微沉,这么说来,是杨嫔在暗中捣鬼?   可宸皇贵妃也不是好惹的,她却选择了隐忍,暗中只怕是得了皇上的默许。   夏娆一时不知说什么,随着宸皇贵妃走了一段,不多会儿就到了太后的慈宁宫前。   快到七月的天气,太阳已经毒辣起来。   宫墙的影子已经缩在墙根,宫门口没有人任何的大树可以遮阴,宸皇贵妃领着夏娆过来,嬷嬷们要去里面通传,她们便只能在这烈日下晒着。   如此足足晒了有大半个时辰,才见里面的嬷嬷走了出来,行着礼道:“太后娘娘还在跟南烟公主说话,让皇贵妃娘娘和县君先回去歇息,有什么要紧的话,告诉奴婢,让奴婢去通传便是。”   又是凌南烟。   夏娆瞧着面色已经十分苍白的宸皇贵妃,虚扶着她道:“娘娘,我们先回去吧。”   曹嬷嬷也赶紧过来扶住了她,劝道:“娘娘,我们走吧。”   宸皇贵妃不放心柔福,可太后压根不让她见,她犹豫了会儿,,也无其他办法只得应下转身了。   谁知这刚转身,就瞧见了打扮素淡的杨嫔款款而来。   杨嫔是典型的素雅美人,不止五官婉约温柔,平素衣着也挑着素雅的来,在后妃里显得格外不同,这也是她还能得蒙盛宠的原因之一。   杨嫔一过来,便朝宸皇贵妃行了礼。   “不知贵妃姐姐也在,实在是巧了。”杨嫔温柔一笑。   宸皇贵妃被晒得已经有些眼前模糊了,瞧了瞧她,淡淡嗯了声,便要继续往前走,杨嫔却起了身,挡住了她的路,问:“姐姐这是怎么了?莫不是身子不适,还要赶紧请太医来的好……”   曹嬷嬷心里着急,若是娘娘此时在这儿中暑晕倒了,岂不是叫太后以为娘娘心胸狭窄,故意装晕好给她难堪?   宸皇贵妃分明都快晕了,可愣是撑着一口气,瞧着杨嫔浅笑:“本妃今儿一早瞧见那凉菜爽口,便贪多吃了些,如今坏了肠胃,自然不适,一会儿回去吃些热茶便好了。”   “那曹嬷嬷未免也太疏忽了些,皇贵妃姐姐身子一向不好,如何能让她吃凉的?”杨嫔笑着责备曹嬷嬷。   曹嬷嬷立即认下这罪:“是奴婢疏忽。”   杨嫔见她认错了,才朝宸皇贵妃一笑:“曹嬷嬷也是年纪大了,办事糊涂,竟叫姐姐遭了这罪。臣妾知道姐姐是个念旧又心软的,但这些个下人不罚,往后还不知要惹出什么样的祸端了,回头臣妾便一定奏请皇上,重新给姐姐安排个嬷嬷。”   杨嫔这话里话外,俨然都成了后宫之主了,而且还踩到了宸皇贵妃身上来。   但宸皇贵妃身经百战,这种小儿科,她早已不放在眼里:“妹妹想必还忙着慕容太子的事,这般的小事,岂敢让妹妹费心?”说完,就拉着夏娆一起走了。   杨嫔这一下就被宸皇贵妃给堵住了嘴,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露出一个笑来。   夏娆小心扶着宸皇贵妃回了宫,但刚进宫门,她便趔趄一下,差点摔倒。   “娘娘——!”   “我没事。夏姨娘,你先出宫吧,今儿看来,太后是要帮扶着杨嫔母女,也就是帮扶着老十三了,这个消息你早些告诉燕世子吧。”宸皇贵妃说罢,喉咙涌起一股腥甜来。   她面色又白了几分,也顾不上夏娆,便匆匆往殿里去了。   夏娆瞧见她这般,心底五味陈杂。   一路出了皇宫,夏娆在宫门口等了好一会儿,燕诀才从养心殿回来。   夏娆将宸皇贵妃的事与他说了,才问他:“皇上是要皇贵妃的命吗?”   燕诀看着撑着下巴靠在马车边不知想些什么的她,道:“再得宠的后妃,也不过是用来平衡后宫权力的一枚棋子而已。”   “我怎么觉得爷好似是在警告妾身。”夏娆睨他。   “是吗?”燕诀挑眉,一副无辜的样子。   夏娆哑然,不过燕诀还是与她说起了宸皇贵妃的事。   皇帝并无杀宸皇贵妃的意思,他只是给宸皇贵妃一个警告,让她不要恃宠而骄,而宸皇贵妃不肯让夏娆看病,约莫也是因为柔福一事伤透了心,打算以自己的性命相威胁了。   唏嘘一阵,燕诀将夏娆送回别院后,便又出去了,可夏娆却迎来了一个意外访客——独自前来的江郁。   江郁似乎在这别院附近等了很久了,等到燕诀离开了,她才敢出来,却是早已被汗水湿透衣衫,脸上的妆容也掉了,整个人畏畏缩缩的,看起来是有事相求。   夏娆瞧见她这这般模样,扭头要走,却听得江郁道:“我有要紧的事要告诉你。”   “多要紧?”夏娆侧过身问她。   江郁咬得嘴唇发白,才犹犹豫豫的看着她,开了口:“卫国公活不长了,国公府的人跟他合计,打算利用他的命,陷害世子爷。”   跟在夏娆身侧的澜沧立即严肃了脸:“你说什么!”拿自己的命来陷害人,卫国公能有这个胆子?   而且卫国公一向谨小慎微,从不与燕诀作对,他怎么忽然就要拖燕诀下水了?   夏娆将信将疑,看着江郁:“你有何证据?”   “我亲耳听到的,就在……”江郁眼泪滚滚落下,羞耻的卷起了自己的衣袖,而上面,是一块块新冒出来的烂疮,这是花柳病:“就在我大哥,将我送去的那晚。”   江郁原本是打算自尽的,可她放不下燕朗,尤其是自己出事之后,燕朗不但没有嫌弃她,反而对她温柔了起来,她就更加舍不得死了。   可她也没有勇气跟自己的亲哥哥翻脸,她只能寄希望于夏娆了。   “我还没告诉小公子我的病,夏姨娘,我求求你救救我,我以后再也不跟你做对了,我再也不害你了。”江郁小心翼翼的求着,生怕夏娆拒绝她。   若是夏娆拒绝,那她就只能一头撞死在这里了。   澜沧看了看夏娆,皱眉:“这件事我要立即去告诉世子爷。”   “嗯。”夏娆看着江郁哭花的小脸,想了想,到底还是道:“进来吧。”   夏娆给她服下了解毒丸后,开了张药方,叫人去配了药来后,便让迎春去煎了药。   “内服外敷,你的症状尚轻,三天内就能痊愈。”夏娆道。   江郁犹犹豫豫的咬着牙,瞧着对自己没有半点讥讽和嘲笑的夏娆,终于蚊子一般低低道:“谢谢。”   夏娆瞥了她一眼,才十几岁的年纪,放在现代,也才刚刚开始读高中吧。   迎春现在已经是十分妥帖的‘护士’了,给江郁处理好,才将药方给了她。   江郁拿着药方,离开之前,还回头看了看已经一心开始拨弄自己的药材的夏娆,咬了咬牙,这才转身离开了。   “姨娘真的信她能悔改?”阿蛮问夏娆。   “被最亲近的人背叛,是最令人伤心的。”夏娆浅浅的道:“她再蠢,也该知道,保护自己才是最重要的,何况她现在一心就想跟小公子在一起。”   “她不怕小公子不要她吗?”阿蛮不解的问。   夏娆嘴角扬起,侧身瞧她:“阿蛮姑娘难道没有发现,她腰上挂着的玉佩,乃是小公子平素戴着的吗?想必她能找到此处来,也是小公子送她来的,小公子不进来,也是不想她难堪吧。”   阿蛮还真没发现,反倒是一向心细的迎春跟着点了点头。   “但江郁的哥哥江季,看样子已经是投奔到了卫国公的手下,卫国公竟要对爷下手,看来不是投靠了凌北墨,便是皇后膝下的五皇子一党。”夏娆道。   “应该是十三殿下。”阿蛮道:“奴婢这几日盯着京城里的动静,这个江季不仅去国公府去的频繁,去杨府更是殷勤。”   夏娆总觉得这京城里的人,都在绷着一根弦了,只等何时这弦一断,便是血流成河之时。   没过几日,就听到传言,说蒙古迎亲的使臣已经提前入京了。   夏娆因为胳膊还吊着,只能安静在院子里呆着,只等阿蛮回来,才说起了那蒙古人。   “一个个生的高大彪悍,满脸的络腮胡子,眼神也凶狠极了,街上的百姓们看到,都退避三舍。”阿蛮道。   “柔福公主那样娇滴滴的人,嫁去这样的蛮夷之地,可如何是好?”迎春担心的问起来。   夏娆担心的,却是柔福根本不会活到蒙古。   得想个什么法子把大公子还活着的消息平安送去内宫呢?   夏娆发愁起来,七月的天气热得人心烦,蝉鸣叠着一声又一声,直到夏娆在阿蛮鼓着脸去赶蝉的时候,忽然想到一个法子,但在此之前,她得先去见见燕萧才行。   下午,夏娆就逼着澜沧带她出别院了。   京兆府隔壁的李府里。   张妈妈听到敲门声,立即打开了来,瞧见是夏娆,松了口气:“奴婢正要想法子去见主子。”   “怎么了?”   “长生草成熟了。”张妈妈浅笑着,将带着要拿去给夏娆的长生草给她瞧着。   夏娆瞧见,这果真是已经成熟了的长生草,立即笑起来:“妈妈带人去,将这些长生草即刻收割下来,不必晾晒,留下大约三十斤给我送去别院,其他的都拉去京城最大的药铺卖了便是。”   张妈妈应下。   等张妈妈走了,夏娆这才听到府里好似有琴声传了来。   循着琴声往前走,夏娆刚到临湖的树荫下,就看到了整个人都瘦了一圈的燕萧,和他雪白的衣衫上,晕染开的点点血迹。   夏娆过来,燕萧的琴声便停了下来。   “多谢你救了我一命。”燕萧浅浅的笑。   夏娆干脆在他身旁的绿草上坐了下来,捡起地上的石子,扔到面前平静无波的湖里,瞧着湖水泛起一圈圈涟漪,才笑:“大公子谢错了。”   “错了?”燕萧懵懂看向她。   夏娆只勾着唇角,道:“我要救的,是柔福公主,救大公子,只是想感谢柔福公主给我免死金牌的恩罢了。”   燕萧瞧着显得慵懒又闲适的她,再看看她吊起的胳膊,嘴角泛起笑意来,与她一起看向湖面。   他手指被琴弦割破了,血一直流着,夏娆也不管,只道:“不过我现在怕是救不了柔福公主了。”   “为何?”燕萧眼神一闪,立即问她。   “因为我不知道该如何说服她,不要因为你的死,而殉情。”夏娆轻声道。   燕萧的心如受重击,人也剧烈的咳嗽起来,本就弱不禁风的样子,此刻更加苍白如纸了。   夏娆手心托着一枚药丸给他:“若是大公子不想公主就这样香消玉殒的话,就帮我个小忙。”   燕萧瞧了瞧她素白的手心,再抬眼瞧着眨巴着幽黑大眼睛满是狡黠机灵的她,冰凉的心底,总算柔软了一块。   不知为何,每次见到她,心底都像是有一层阳光,暖暖的裹着他,温暖又放松。   当天下午,皇宫外,忽然就飞入了十多只只风筝。   都是从不知何处的高楼内飞来的断了线的风筝,禁卫军迅速出动,但一个人也没找到。   风筝也被人拿去检查了一番,也是什么异常都没有,皇帝勃然大怒,宫里一时也议论纷纷起来。   柔福被太后关在慈宁宫侧殿的一个小院子里,宫女捡了风筝回来时,还与她笑道:“公主您瞧,今儿满宫都是这燕子的风筝呢。”   柔福神色木然的坐在廊下,眼睛只看着花坛里的花草,眼皮也不曾抬一下。   伺候的宫女们都习惯了她这样子,也懒得再多说了,只收了风筝准备扔掉,却有个识字的宫女,忽然瞧着上面的字,念了出来。   “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游丝软系飘春榭,落絮轻沾扑绣帘。”   “这词儿倒是写得极好的。”宫女笑着。   木然的柔福,却忽然有了反应。   她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夺过那风筝,仔细看了看上面的字,眼底微湿,唇瓣却泛起了笑来。   这是她和燕萧初遇时,她在听的戏词。   那年他才堪堪十六,而她已是仗着父皇恩宠,不得如意郎不肯出嫁的公主,她大他几岁,是最不该相爱的人,可偏生那个繁花绽放的午后,那惊鸿一瞥,惹得他们十年相思。   这字迹也是他的,他没死吗?   柔福瞧着这风筝,想了想,翻转过来,这才瞧见风筝的骨架内,都小心的用丝线,缠了一朵干了的勿忘草。   是夏娆,一定是她。   柔福瞧着这风筝,终是笑出了声来,可眼泪也旋即落了出来。   宫女们瞧着又哭又笑的她,一时也有些不知所措,只能由着她这样了。   皇帝本打算来看看柔福的,再得知她哭笑一场后,就开始正常吃饭睡觉了,心底那点愧疚,这才消失了。   “公主还是孝顺的,知道皇上的难处。”范公公拍着马屁笑道。   “你吩咐内务府,公主的嫁妆切不可疏忽了,既是远嫁蒙古,带去伺候的宫人也要细细挑选,决不能让公主受了委屈。”皇帝浅笑道。   范公公立即笑着应下。   解决了柔福这桩事,皇帝安心了些,翻了翻奏章,道:“这谢爱卿,当真是滑头的很,眼看着皇后的人都要将六部架空了,他便来哭诉无能,要朕罢免了他。”   范公公听到事关皇后,立即闭了他那张伶俐的嘴。   皇帝也知道他不敢擅议立储的事,只瞧了瞧这奏章,冷冷一笑:“明儿让他抱着这些折子去寻燕诀,让燕诀出手解决了。”   “是。”范公公笑着应下,心里却明白,皇帝这是又要让燕唱白脸,他唱红脸了。   夜色稍安,夏娆从燕萧处回来,就打算到天香楼找澜沧一起回别院去,但刚上天香楼,就看到了站在二楼廊间等她的南润亦。   夏娆转身要走,南润亦也不急,只是温柔的笑看着她:“卿儿,我只是有些话想与你说。你既以觅得如意郎君,我不会强迫你随我走的。”   夏娆不是怕他强迫,是此刻原主的那份执念正在疯狂的冒出来,令她委屈,想要哭喊,甚至想要扑到他怀里去。   夏娆死死咬着牙,才回头看他,可眼泪却不受控制的流了出来。   到了嘴边,要说的话,开口却变成了颤抖着的一声‘南哥哥’,声音柔弱娇怜。   “卿儿。”   南润亦瞧见她的眼泪,满心的愧疚,上前便将她温柔拥入了怀里:“是我不好,不该抛下你,让你独自受了这么多的委屈。”   夏娆死死咬了下舌尖,刺痛的感觉让她一个激灵,瞬间就推开了南润亦。   “你认识的夏娆……已经死了……”夏娆死死攥着手心,才说出这句话:“你若是后悔,留到下辈子遇见了她,再与她说罢。”   夏娆说罢,转身便走了。   殊不知此时天香楼外的杨大海已经将这些全部看在了眼里。   杨大海恨夏娆已久,如今瞧见她居然给燕诀戴绿帽子,嘴角立即得意扬了起来。尤其是那南润亦,看着也不过是个普通人而已,并非哪个权贵。   想到这里,杨大海只等夏娆一走,就寻了上去,开门见山的跟南润亦道:“这位公子,若是想抱得美人归,我们不如合作一番怎么样?”   “你是杨家的小厮的。”南润亦瞧着他,淡笑。   “公子知道?”杨大海诧异。   南润亦推开房门,便请了杨大海进去。   等到夏娆回到马车时,澜沧才匆匆赶了回来,他瞧见夏娆眼眶微红,忙问:“夏姨娘,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   “你被人调开了?”夏娆问。   澜沧面色微紧,算是默认了。   夏娆知道澜沧经验老道,办事细心,不可能轻易被调走,除非是十分要紧的事。   如此说来,这南润亦知道的竟然不少。   上了马车,夏娆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捂着这心底的执念,心思微沉。   等到夏娆的马车离开后,来京兆府办事的杨忠才独自走了出来,还奇怪杨大海怎么不见了踪影,只等掀开马车帘子准备上车,才看到杨大海竟坐在他的马车里,瞪着眼睛张着嘴。   杨忠察觉不对劲,问他:“出什么事了?”   正好马车动了下,杨大海便砰的一声栽了出来,后背心脏的位置,插着一把匕首。   天香楼内。   南润亦淡淡看了眼杨忠,才朝夏娆的马车望了过去:“下一个要出事的,是燕诀了吧。” 第94章 真正的目标   谢大人接到皇帝的命令,很快就去见了燕诀。   而燕诀只用了三天时间,皇后安插进六部的所有人,都被以各种莫须有的罪名,直接押入了大牢。   人被从六部押出来时,燕诀就淡定的站在六部外。   被押解出来的人,无不是大声喊冤,甚至咒骂燕诀,但燕诀仍旧只是神色淡漠的负手立着,直到他们全部被押上囚车。   “燕世子不曾想过,终有一日,你会成为担下这所有罪孽的弃子吗?”   秦王坐在马车上,幽幽的朝他浅笑。   “自然想过。”燕诀侧过身来,看着马车里的秦王,和秦王身边的燕珺儿,长眸清寒:“可跟随秦王殿下,秦王却要杀我爱妾,毁我前程,微臣如何选择呢?”   燕珺儿看着他直直望向自己的眼神,眼睫微微一颤。   他今儿依旧是一身黑曜色的锦袍,大红的里衬绣着祥云暗纹,五官眉眼,一如十年前,那般的坚毅,可他要保护的,再也不是她了。   “区区一个夏姨娘,就让三哥放弃了更好的选择,三哥不会觉得不值吗?”燕珺儿嫣红的唇瓣染上笑意,对视着他的目光。   她在故作狠绝,燕诀也没有再回她的话,只是静静看了看她,转身走了。   前面停着的马车车帘掀开,露出夏娆的脸。   燕珺儿的手静静抓着衣身前的衣襟,直到秦王轻轻抚了抚她的脸颊:“珺儿,看来燕世子对你已无情。”   听到秦王别有深意的话,燕珺儿心虚的垂下了眉眼:“妾身也已对他无情,但凡敢拦了王爷路的,妾身一个也不会放过。”   “那此番杀了本王爱将的燕王呢?”秦王的手慢慢滑落,落到她修长的脖颈间,浅浅的笑。   燕珺儿能感受到他的杀气,嘴角轻扬:“妾身说过,一个也不会放过。”   秦王闻言,这才笑起来。   直到外面有人传来话:“王爷,蒹葭姑娘来了,想要请您去评堂居听戏。”   秦王瞧了瞧燕珺儿,燕珺儿立即大度道:“妾身一人入宫给太后请安即可。”今日一早,太后忽然要召见她,她即便成为了秦王侧妃,也无力拒绝。   “珺儿大度知礼,实乃国母风范。”秦王浅浅一句,像是许下了承诺。   不等燕珺儿问,他便下了马车去了。   燕珺儿看着儒雅英俊的他,和那个穿着一袭湖绿色撒花长裙的蒹葭,心底只有讽刺,一言未发,径直让马车入宫去了。   而这厢,夏娆瞧见秦王和蒹葭时,忍不住叹息:“怎么世间总是痴情女儿?”   “痴情男儿也有。”燕诀慵懒的靠在马车里,瞧着唉声叹气的她,问:“匆匆叫澜沧带你来,有何事?”   “妾身挂念爷了。”夏娆毫不避讳自己的爱意。   自从确定了他的心,她也不那么犹豫了,她想,最后能不能成,总要大胆的去试试才知道……也许,燕诀真的能成为一个如意郎君呢?   燕诀被她忽然而来的告白,弄得怔忪了一下,才佯装不在意的撇开眼去:“那么第二件事呢?”   夏娆嘻嘻一笑:“妾身想让爷帮个小忙。”   “比如?”   “把澜沧借我几天,让他老老实实听我的话。”夏娆道。   燕诀早知道她要做什么了,瞧着她,薄唇微勾:“小心行事。”   夏娆见他这般轻易便答应了,这才高兴的拥住他,在他脸上吧嗒一下。   燕诀眸色一深,不等夏娆离开,便直接将她摁在了怀里。   “小妖精。”   “老狐狸!”   夏娆嘴角扬起,不等他吻下来,便迎了上去。   澜沧耳朵好,听到马车里的些微动静,老脸红透,暗叹世风日下,脑子里却不由回想起他的白月光来。   越回想,越心烦,等到澜沧回想到心烦意乱时,终于回了别院,不过这次的别院门口站着的,是鼻青脸肿的燕朗。   燕朗到了别院,就跟夏娆说了他的事。   “那江季当真是个狗东西,自己的亲妹妹也能如此糟践,若不是我顾念着怕打死了他给父王惹事,我早一拳头砸死他了!”   燕朗气呼呼的,迎春给他敷的药酒都差点被他弄翻了。   燕诀简单问了几句,便去书房了。   临到书房前,才吩咐澜沧:“使人盯着江季,此人心胸狭隘,手段狠毒,如今受辱,他势必不会轻易放过燕朗。”   “属下明白。”澜沧皱皱眉:“不过小公子也太鲁莽了些,如今卫国公那边还不知会有什么动静,王爷还未回京,若是他被人利用了,怕是要给您招来麻烦。”   “卫国公的事,我会提早解决。”燕诀说完,便提步出去了。   等澜沧回来时,就听到燕朗还在痛斥江季是个狗东西。   夏娆吊着条胳膊,悠闲的指挥着迎春给她做药丸,听到燕朗说完了,才道:“你知他不是东西,还去找他理论?这跟你被大黄咬了一口,跟大黄讲道理,有什么区别?”   燕朗面色僵了僵,闷闷的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太笨了?”燕朗叹息:“我是没有你跟三哥聪明,可那江季不要脸,几次三番的还要找江郁,我虽不喜欢江郁吧,可也见不得这种下作事。”   夏娆瞧着他这气呼呼的样子,他不喜欢江郁?她看不见得。   当初燕朗回京,就因为江郁几句话,就能来找自己麻烦,可见他是喜欢江郁的,后来被江郁伤了心,才口口声声喊着再不想见她。   不过如今的江郁……   夏娆不好多做评价,只道:“你不能再见江季了。”   “为何?”   “若是他死了,你觉得官府第一个怀疑的会是谁?到时候若是真有人要害你,不但会要江季死,江小姐的事肯定也会一并曝露出来。卫国公早不要他那张老脸了,可江小姐要不要?”   夏娆问燕朗。   燕朗当即黑着脸哑了声。   澜沧见吓唬住燕朗的夏娆,也安心了些,不然燕朗这莽撞性子,还不知要惹出什么麻烦来。   又坐了会儿,燕朗就回去了。   可隔天一早,江季的尸体就被人发现丢在了卫国公府的后门口,死状极惨,不但浑身都是可见白骨的刀痕,连他那下三寸,也齐根断了。   当天,就有自称是江家的小厮,替江季将燕朗告到了京兆府。   铁面无私的聂大人,见人证物证俱在,只得先把燕朗收押进了大牢。   消息传到别院,迎春都忍不住道:“小公子怎么这般糊涂。”   “若是小公子杀的,不会把人扔到国公府去的。”阿蛮瞧见面色沉凝的夏娆,旋即道:“奴婢出去查查,说不定有线索。”   “小心些,且暂时不要靠近府衙,说不定动手的人,正在暗处等着我们出面。”一旦此时跟燕朗扯上关系,势必有人会跳出来,将燕诀扯了进去。   昨儿燕诀才得罪了皇后,若是皇后狠了心要对付燕诀,皇上只怕也不会为了燕诀,跟自己的皇后和儿子们生出嫌隙来。   想到此处,夏娆立即跟阿蛮道:“你去一趟燕王府,嘱咐文姨娘切莫去大牢。”   “奴婢明白。”阿蛮知道事情的严重性,立即就快速往燕王府去了,可她刚到,就看到了正在跟坐在文姨娘花厅里的燕珺儿。   燕珺儿是故意等着她过来的,所以阿蛮直到了这里头才发现她的存在。   燕珺儿看向文姨娘,道:“现在就是姨娘像我证明,你不会放过夏娆的好时机。”   文姨娘脸色有些白,平素满腹心机的她,这会儿在燕珺儿面前,竟好似有些怯怕一般。   阿蛮觉得奇怪,可文姨娘却没给她探寻的机会,便寒声吩咐:“大胆奴婢,竟敢妄图收买我,让我的朗儿担下燕诀的罪责,你该当何罪!来人,将她给我拿下!”   话落,原本安静的小院子,立时走出十几个手执木棍的婆子来。   燕珺儿又看了眼文姨娘,文姨娘才咬着牙道:“直接给我就地打死!”   “文姨娘,你杀了奴婢,就以为能栽赃世子爷了吗,未免太天真了吧?”阿蛮的手里已经落下了匕首,可看了眼朝自己看来的燕珺儿,又将匕首收了回去。   阿蛮转身想逃,可门口早已被人堵住了,阿蛮虽会些拳脚,可也是双拳难敌四手。   就在文姨娘以为阿蛮必然会死在这里之时,王府上空忽然一道黑影掠过,还不等文姨娘跑出来,阿蛮已经被那黑影给带走了。   “是燕诀的人不成!”文姨娘寒声问。   “看来他已经先一步知道我的计划了。”燕珺儿盯着手里的茶盏,淡漠道:“这罪名是推不到三哥身上了,可惜,若是三哥担下这罪名的话,有皇上护着,他不会有事的。但朗儿无功名爵位在身,父王又远在千里,朗儿这次,是凶多吉少了。”   说罢,燕珺儿便要走。   文姨娘着急了,她就指望着燕朗能承袭爵位,好让她也过上体面日子,若是燕朗死了,岂不是一切都完了?   还有她的郁儿,清白已毁,除了嫁给燕朗,还能嫁给谁?   “四小姐,你不是说,会帮我的吗?”文姨娘忍不住拦她。   “这些都是皇后娘娘的意思,皇后娘娘和太后都想帮扶五皇子,可如今五皇子的人悉数被三哥赶尽杀绝了,若是不让三哥吃点小苦,那就只有让父王帮五皇子了。但父王根本不在府中……”   “只要四小姐能帮我,要我做什么都可以。”文姨娘虽有心机,可困于内宅,根本不知太后真正心意,如今事到临头,她只能相信燕珺儿。   燕珺儿眼底的讽刺淡淡划过,很快便收了起来:“江季虽然死有余辜,可谁让他是五皇子的人呢?我再入宫一趟,请皇后娘娘想想办法,而文姨娘你,要去替我办一件事。”   文姨娘一想到此事居然牵扯到了五皇子,背脊便一阵发寒。   等燕珺儿离开后,一侧的丫环便立即上前劝慰了过来,可文姨娘却转过身,一脚将她踹在了地上。   “狗奴才,昨夜若不是你怂恿,我也不会一时气急,去杀了那江季!”   想起昨晚,文姨娘一阵后悔。   她也是在燕朗打了江季后,才知道江郁居然被江季送到了卫国公床上的。   一想到江郁居然遭了这样的罪,文姨娘如何还忍得住?又正巧自己这侍女说,江季在一个酒馆里头喝酒,文姨娘这才亲自带着人,出去解决了这畜生。   为了避免嫌疑,她还特意把人送到了卫国公府门口,好让人怀疑跟江季狼狈为奸的卫国公,可谁知现场竟然会留下燕朗的随身之物。   那丫环连忙求饶,但文姨娘可不是什么慈悲之人,当即便叫人堵了她的嘴,把她拉下去沉井了。   红缨乖乖的站在一侧,她看着心狠手辣半点情面不留的文姨娘,想着方才燕珺儿那些挑拨离间的话,作为一个旁观者,她竟也看出了端倪来,不过她没有告诉文姨娘,而是悄悄让自己的人传了封信,送到夏娆那儿去了。   “还好我跟去了。”   澜沧江阿蛮放下来,才跟夏娆道:“爷说了,杀江季的另有其人……”   “是文姨娘。”夏娆捣药的手微微一顿,抬眼看他:“但她是被人利用了,利用她的人,想让她拖世子爷下水,对吗?”   澜沧见她这么快反应了过来,也松了口气,但因为这次的事情京城各方势力都卷入了进来,这次的风波怕是一时难以平息了。   入夜时分,红缨的消息就送到了夏娆手里。   夏娆匆匆看过以后,便立即叫了澜沧:“立即去告诉世子爷,这次的目标不是他,是燕王爷。”   “姨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别问了,赶紧去,若是迟了就晚了。”夏娆一开始也以为是冲着自己或是燕诀来的,却根本没想过,会是冲着燕王,冲着燕王府来的。   澜沧见她着急,不敢耽搁,立即就出府寻燕诀了。   看着澜沧出去了,夏娆还是不放心,立即叫了别院的其他暗卫,道:“你们立即去一趟京兆府,请聂大人马上带人去燕王府,捉拿文姨娘!”   暗卫们不为所动,他们只听燕诀的吩咐。   夏娆气急:“你们去不去,不去的话,明儿我就让世子爷把你全部阉了卖到小倌馆去!”   暗卫们都是训练有素,打碎了牙齿都能往里吞的,除非实在忍不住。   他们跟死人一般的眼睛,第一次有了光,是畏惧的光。   而此时的文姨娘,已经顺利的潜入燕王府的书房,将燕王以前跟别国将领来往的信件,全部从暗格里拿了出来,并盖上了燕王的私人印章。   燕王最宠文姨娘,所以他的私章怎么用,密信藏在何处,她全部都知道。   做好这一切,文姨娘才深呼吸一口,趁着黑暗,悄悄从书房出来了。   她想,只要皇后掌握了燕王‘谋反’的证据,那燕王就不得不听皇后和五皇子的了,五皇子达到目的,就会救燕朗了。   就在她以为一切顺利的时候,周围忽然一亮,成日藏在落梅院伤心的燕王妃,忽然就带着府衙的人,将她团团包围了起来。   “来人,把这贱人给本妃拿下!”燕王妃寒声。   文姨娘面色微青:“王妃这是做什么,难道要趁着王爷不在,将妾身置于死地吗?”   燕王妃一声冷讽:“王爷若是在,当场就会斩杀了你这吃里扒外的东西!”   说完,燕王妃的人就冲入了书房,找到了文姨娘故意放在明显处的书信。   燕王妃看也没看,直接一把火点燃烧了,才让人以涉嫌‘谋害亲夫’的罪名,直接给关去大牢了。   文姨娘这边被解决,五皇子这里也出事了。   五皇子今夜准备要去大牢‘探望’燕朗,谁知马车刚到府衙门口,一道人影就飞过来,直接撞在了他的马蹄上,被烈马踢出老远。   等五皇子不以为意时,才发现,这飞来的人影,居然就是久病不愈的卫国公!   一夜之间,关于五皇子拉拢卫国公不成,而愤怒杀之的流言,传遍全城。   皇宫里,皇后气得一宿没睡,咬着牙就要召见给她出谋划策说要帮扶五皇子登上帝位的秦王,可天刚亮,皇帝就遣人来好生训斥了一通,还禁了她的足。   五皇子党,这下彻底没戏了。   燕诀回到别院时,夏娆还没睡醒。   澜沧将她威胁暗卫们去阻拦文姨娘的事儿说了,是想笑又不敢笑:“爷,咱们姨娘是哪儿知道这些事儿的啊?”   “昨儿值夜的人,全部罚三个月例银。”燕诀冷冷道。   澜沧立即收敛了笑意,赶忙应下。   燕诀哪里知道夏娆是哪儿知道这些东西,这小家伙,一日不看着便要上天去。   不过想到她,燕诀紧绷了一夜的杀气,终于是散开了去,才吩咐澜沧道:“柔福公主很快便要出城,京城里的人一定会盯着这件事,娆儿可做好了安排?”   “嗯。”想起夏娆的安排,澜沧只能用一个妙字来形容,也亏得她能想出这么损的招儿,到时候谁想借机生事,那就自求多福吧。   燕诀来看夏娆时,夏娆还在睡觉,昨晚她收到文姨娘被关去大牢的消息,她才睡下,而且最近也不知怎么了,总是格外的乏,也容易犯困,而且做梦时,总是梦到关于南润亦做同一件事的重复画面,可每一次的画面里,南润亦都好似更加成熟些。   直到感觉到燕诀的气息,夏娆脑海里关于南润亦的画面才慢慢的散去。   燕诀也发现了她的睡眠,最近都变得极不安稳,难道是因为南润亦回京了吗?   “他到底是你的什么人。”   燕诀轻轻问她,想到她屡次做梦都梦到他,燕诀甚至有些没来由的妒忌,也伴随着一丝恐惧,他想,若是她曾经爱他爱得刻骨铭心,会不会终有一日,她会跟着他,永远的离开自己。   此时的南润亦,就在离别院不远的巷子里。   一侧的护卫瞧见他面上含着淡淡的笑意,问他:“这次的事情,好似没有朝着我们预期的方向发展。”   “嗯。”南润亦素白的手指,慢慢捻着手里的一个小小的海螺:“许是因为这一次,卿儿还活着吧。”   护卫越发听不懂他的话了。   但南润亦也没有解释,只是隔着车帘,朝别院看了一眼,浅浅的笑:“这次只不过是一个小小波折而已。”   说罢,他才道:“走吧,去十三皇子府。”   护卫立即应下,驱着马车就飞快往十三皇子府去了。   秦王带着燕珺儿来别院时,已经是下午了。   秦王与燕诀去了书房,而燕珺儿则坐在夏娆的房间里,淡淡喝着茶。   阳光从窗棂照射进来,带着几许闷热,蝉鸣一阵又一阵,听得燕珺儿身边的丫环都忍不住皱起了眉头,阴阳怪气道:“这儿蝉鸣可真多,夏姨娘不觉得吵闹吗?”   “喜欢它的人,自然不觉得吵。”夏娆微笑。   丫环听出她话里有话,不由咬紧了牙。   燕珺儿这才淡淡而笑,望着夏娆:“麻雀飞上了枝头,自然要好好叫一叫的,夏姨娘觉得喜欢,也是自然。”   夏娆莞尔:“四小姐有文化,妾身自愧弗如。”   燕珺儿碰了个软钉子,眸光清幽:“我随时都可以让太后请你入宫,你与我说话,最好谨慎些。”   “妾身若是谨小慎微,四小姐就会放过妾身吗?”夏娆反问她。   燕诀瞧着淡定的她,顿了顿,轻轻一笑:“没错,不会放过。不过我可以提醒你,现在你离开他,我可以放你一条活路。”   “四小姐一定也是这么跟文姨娘说的。”夏娆喝了口茶,屋子四角放着的寒冰冒着凉气,却也不及燕珺儿此刻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来得寒凉。   夏娆已经不惧了,怎么着都是个死,她才不叫自己再受那气。   燕珺儿手里的茶盏放下,方才身上那份淡雅也随之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太后身上那种隐含着杀意的高贵。   “你觉得,若是母妃知道,是你害死了我大哥,你觉得你还能活几日?”   夏娆心思微微一动,略带着几分讶异的看她:“莫非四小姐一早就知道大公子会自尽?”   “那是他的罪孽……”燕珺儿嘴角勾起丝讽刺。   夏娆看着燕珺儿,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起了身来预备转身。   燕珺儿以为她怕了,淡笑:“你若是不想死,可以求我……”   夏娆没理她,只去里间找到了燕萧当初写的信,交给了她:“你该如此憎恶的,恨不得将魂魄都碾碎的,我想,该是太后。” 第95章 可怜之人   信的内容,是燕萧给柔福的自白,也是他打算在死后,让夏娆交给燕珺儿及燕王妃的信,自然也说清楚了一切。   在太后决定要带走燕珺儿的时候,燕萧曾将这件事跟燕王妃说过,也跟太后说过,可她们都不约而同的选择了忽视,仍旧带走了燕珺儿。   燕王妃是偏心,而太后,是权衡之下,把燕珺儿培养成了如今开始反噬燕王府的人。   夏娆瞧见燕珺儿神色已有松动,准备与她说说太后的事,谁想下一秒,燕珺儿直接将这信撕了粉碎,才扔在了地上,漠然起了身。   “你以为这三言两语,就能让我原谅你们吗?”   夏娆见她已然是入了魔,知道再说什么都无用了。   当年这桩事,只怕不是一两条命可以熄了她心头怒火的,她要的是整个燕王府的命。   燕珺儿踩着地上的碎屑,端端走到夏娆跟前,望着她,笑:“三哥给你几分颜面是,你才是得宠的夏姨娘,他若不喜欢你了,你就只是个卑微如尘土的妾。夏娆,我燕王府的事,就凭你,也妄图来掺和吗?你配吗?”   夏娆瞧着她迫不及待用自己的盛气凌人,妄图让自己露出卑怯难堪之态,嘴角淡淡噙着笑意:“若四小姐非要与妾身论规矩,那妾身才是嫁入燕王府的人,而四小姐如今,是秦王府的人。不谈身份,妾身也不打算管四小姐是不是甘愿做仇人的刀,但世子爷是妾的夫君,若是有人要害他,妾身自然会坐视不理。”   “如果你认为伶牙俐齿就能救人,那你且试试吧,看看能不能先救了你自己。”燕珺儿冷笑一声,提步便往外走去。   夏娆也没有去追,只是静静看着她的背影离开,轻声道:“大公子说,他最放心不下的,便是四小姐。在他曾经住的地方,给四小姐留了东西,若是四小姐还认他这个哥哥,便去看看吧。”   燕珺儿脚步微微僵了僵,却没有说话,径直走了。   等她离开,迎春才俯身将地上的碎屑全部收集了起来。   阿蛮瞧着陷入沉思的夏娆,问她:“姨娘,四小姐当真会对燕王府下手吗?那里到底是她的家……”   “对她来说不是吧。”夏娆看着燕珺儿萧索的背影离开,道:“当年燕王和燕王妃,都各自为别的事,而任由她被带走,独自受太后折磨到如今,我想燕王可能到现在都还知道她跟太后在西山,过的是什么日子。”   阿蛮想着疼爱自己的爹娘,再看看燕珺儿,也的确觉得有那么些可怜了。   但可怜归可怜,现在的燕珺儿极其危险,夏娆能做的,不但是尽快送燕萧离开,而且还要将这件事,通知给燕王。   但燕珺儿吃了秤砣铁了心,是绝不可能再改变主意的了。   “已经安排好了吗?”燕珺儿泡在铺满玫瑰花瓣的浴池里,想到今日夏娆的那番话,又犹豫了一下,直到外面传来秦王妃的声音,她才狠狠拧了下眉头,没有任何迟疑的令人下去办事了。   当夜,江郁就到了大牢来。   大牢里光线昏暗,虽然聂夫人暗中托差役照顾些燕朗了,可江郁来时,燕朗也只是睡在一堆干草上,破衣烂衫的,整个人都憔悴的厉害,所幸如今正值盛夏,夜里大牢里也不会阴冷。   看到他这个样子,江郁心疼极了:“小公子。”   听到江郁的声音,燕朗这才翻过身来:“你怎么来了这儿?”   “我是来救你的。”江郁擦了擦眼泪,哽咽的看着他:“对不起,都是我害了你。”   “你在胡说什么,我没杀人,聂大人会还我清白的。你那禽兽哥哥,你也别伤心了,死了正好。”燕朗反倒是安慰她起来。   不过大牢里吃的寡淡,一点点荤腥燕朗都嗅得到,闻到江郁提来的食盒里的香气,燕朗立即笑道:“是吃的吗,正好我饿了。”   江郁连忙将食物给他,可见他吃的狼吞虎咽时,眼泪又扑簌流了下来。   “小公子,你再熬这一夜,明儿你就能出去了。”江郁望着,不舍的想要去抱他。   燕朗瞧着差役们都在,没好意思,便佯装黑脸呵斥她:“我吃饭呢。”   江郁的手一僵,脸也微微发白,勉强挤出个笑,才跟他道:“小公子,你以后会记得我吗?”   “你傻吗,十年前大黄刚到我家时,我都记得,何况你一个大活人了。”燕朗笑了笑,咬了口滋滋冒油的大鸡腿。   “那就好。”江郁浅浅一笑:“我去看看文姨娘。”   说着,她要出去,可走到一半又忍不住回头。   燕朗看她拖拖拉拉的,没心没肺的笑起来:“怎么,想替我坐在这满是大老鼠的牢里不成?”江郁娇气,燕朗说这话,就是故意吓唬她的。   可江郁不但没被吓到,反而认真的点了点头,眼底还含着泪。   燕朗一直没明白她这眼泪是什么意思,就是觉得看着她离开的背影,觉得这碗里的饭都不那么香了。   江郁一路到了关押文姨娘的牢门前,却没有进去。   文姨娘瞧见她,又是感动又是难过:“郁儿,都怪我没保护好你……”   “托你的福,现在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我被我的亲哥哥送到了卫国公的床上。”江郁的唇齿都在颤抖着,她看着文姨娘,只有恨。   恨她生而不养,恨她擅做主张。她的一辈子,都被毁了。   文姨娘也愣住了,连忙要去拉江郁,却被江郁一把撇开了。   文姨娘的手背她恨恨的打得摔在牢门上,砰的一声,手背都撞出几条血红的印子,可文姨娘仍旧是没吭一声。   “郁儿,是我对不起你,你放心,我会让朗儿娶你的,你们一定会过好日子……”   “我不想害了他!”江郁朝她咆哮,恨意涌上来,开始失控的对着牢门拳打脚踢,直打得差役们过来拉住她,她才崩溃哭着停了手,红着眼睛盯着文姨娘:“你从今往后,若是再敢害小公子,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郁儿。”   文姨娘仿佛察觉到了什么,哭着哀求起来:“这件事很好处理的,你相信我,我一定会处理好……”   江郁抽噎了几声,擦了擦眼泪,才自己站了起来,轻轻挤出一个笑:“你们都以为我蠢,都以为我是个贪生怕死自私自利之辈,我告诉你们,你们全部都猜错了。”   她那么爱小公子,怎么舍得拿他的命,来换自己的未来?   江郁再也没理文姨娘的呼喊,跌跌撞撞从府衙走了出来,看到了在府衙外等着的燕珺儿的丫环,冷笑:“你回去告诉燕珺儿,我很可怜她,因为她这一辈子,都体会不到什么是爱,她不会爱人,也没人爱她!”   丫环皱眉,瞧着她提醒道:“江小姐,四小姐如今是要帮你,只要你杀了文姨娘,那你……”   “滚吧。”江郁又变成了曾经那个刁蛮小姐的模样,讽刺的朝丫环脸上啐了一口,扭头就敲响了府衙门口的鸣冤鼓。   鸣冤鼓一响,不止京兆府的人要立即升堂,就连周围的百姓,也都立即围过来看热闹了。   但等聂大人来时,江郁没有进府衙,而是当着所有人的面,大声的喊:“我的大哥江季,为了前程,将我骗到国公府,让卫国公那个染了花柳病的腌臜侮辱了我。我恨不得他死,便亲手杀了他!”   话落,众人纷纷指指点点起来,女子不爱惜名声毁了清白不说,还敢杀了亲生兄长?那真是罪该万死了。   聂大人隐隐觉得不对劲,想去跟江郁说话,江郁却抽噎了一下,回头看着聂大人,哽咽:“聂大人,人是我杀的,与小公子无关,还请您不要冤枉无辜。”   “本官自然会秉公……”   聂大人话未说完,苍白着脸的江郁,忽然咬着唇,一头撞死在了府衙前的廊柱上。   砰的一声响,鲜血将大红的柱子染得更加鲜红。   百姓们纷纷轻呼,倒退了几步去。   方才还在骂她不知廉耻心如蛇蝎谋的话,立即就变成了敢作敢当的夸奖。   可江郁听不见这些夸奖了,她只觉得耳朵里嗡嗡的响,周围的嘈杂,在她听来,全是辱骂。   “小公子,我好害怕……”   江郁呜呜的哭,她最怕被人看不起她,最怕丢人现眼了,也最怕死了,可如今,她却亲手揭开了自己最后一层遮羞布。   小公子,我好害怕,你抱抱我吧,安慰一下我,有你在,我一定就不怕他们了。   聂大人匆忙喊大夫的声音,来往的脚步,江郁都看不到了。   她只看到燕朗愉快的嚼着香喷喷的大鸡腿,冲她笑,还安慰她,一切都会过去的。   小公子,过不去了,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啊。   聂大人看着她嘴唇不断的颤抖着,看着她瞪着的眼睛不断的流出眼泪来,再硬的心,此刻也软了。   “来人,去请燕朗来。”   “大人,这不合规矩,万一被人……”   “去!”聂大人沉声道。   那差役见状,立即就去地牢找来了燕朗,可燕朗来时,江郁已经断气了。   夏娆是到了第二天,才听到消息,而燕朗和文姨娘也刚被聂大人从大牢里放出来。   夏娆跳下马车,看着似乎一夜没睡整个人都恍恍惚惚的燕朗,喉咙哑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三哥,夏姨娘……”燕朗抬头,看到夏娆过来,干涩了一晚上的眼睛,终于如决堤了一般,痛哭起来。   “江郁她死了,她真的死了,她再也不会来烦我了……”燕朗语无伦次的跟她说着,嗓子嘶哑的话都说不出来。   迎春听得难受,在一侧跟着不住的抹眼泪。   燕诀等燕朗哭够了,对他的语气也难得的柔和起来:“回府。”   这件事不管是谁下的手,他都不会再手软!   没过两天,参奏秦王封地内蓄养死士,和封地百姓自称‘只知秦王,不知皇上’的话,都纷纷变成了无数道折子,送到了皇帝案头。   秦王谋逆之心,昭然若揭。   皇帝这次,却反常的没有大怒,反而特意安排了一次狩猎,随行的人不仅包括秦王,还有秦王妃和燕珺儿这个侧妃。   燕诀和诸位皇子自然也在其列,而因为临近柔福和亲蒙古的时间,狩猎的山下正好是柔福和亲队伍的必经之路,夏娆自然也跟着燕诀一道上了山。   而且此次,楼子溪和云染也跟着一起上山来了。   云染似乎还在徘徊犹豫,不过楼子溪单纯热情,让云染也渐渐放下了那份执念,此行上山,又变得跟以前一般幽默迷人起来,跟在楼子溪身边,就像是个殷勤的小厮,鞍前马后乐此不疲。   好容易皇帝喊男人们都去狩猎了,夏娆才和楼子溪有时间单独相处。   “小公子最近怎么样了?我听说了江小姐的事,实在唏嘘,没曾想到她这般的人,会为了小公子做到这一步,是我以前轻看了她。”楼子溪怜悯的说着,心中却也存着几分憧憬。   能为了所爱之人而牺牲性命,那一定就是话本里说的那种,爱入骨髓了吧。   夏娆望着这林间绿荫晃动,一时也不知怎么评价江郁。   也许人性本就是复杂了,没有那么多的绝对。   两人说了会儿话,就见原本在绿荫下休息的秦王妃忽然起了身,黑沉着脸独自往某处去了。   而等她走后不久,燕珺儿也起身离开了。   “她们也想去狩猎不成?”楼子溪问。   “不知道。”夏娆瞧着燕珺儿的背影,存了几分警惕,只嘱咐楼子溪:“今日我们哪儿也不要去,今儿夜里还要留在山上行宫休息,更加要万分小心。”   楼子溪应下。   天色稍晚时,男人们便满载而归了,皇帝和秦王都满面笑容,看起来还是好兄弟,众人说着场面话,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像是有嫌隙的样子。   而且用膳时,皇帝也格外的善解人意,让众人拿了各自的猎物分别回自己的住处去,不必陪着他,夏娆便跟燕诀一起,楼子溪也跟着楼敬一起各自回去了。   但回去不久,澜沧便传来消息,说在后山处,发现了秦王妃的尸体。   夏娆刚要享受这顿野味的手都僵住了:“什么?”   “说是失足跌落山崖,摔死的。”澜沧道。   燕诀依旧淡定的夹了一筷子肉,放到夏娆那个已经菜堆得冒尖尖儿的碗里,才道:“先吃饭。”   “爷是不是知道怎么回事?”夏娆问他。   “食不言寝不语。”燕诀淡淡回她,便优雅的吃饭了。   夏娆见他不说,自个儿心里便分析了起来。   燕王妃是武将出身武艺高强,一般人根本不得近身。虽然男人们都进了林子打猎,但打猎时,都是各自分散开的,谁知道有没有人悄悄动手?   况且下午的时候,燕珺儿的反应也不对劲。   夏娆刚要抬头看燕诀,燕诀便放下了碗筷,又慢条斯理的喝了口茶,才睨着她:“肩膀好了?”   “还没……”   “肩膀都未好,记性怎么没了?”燕诀道。   夏娆恨得错牙,这个人,说话总是这么欠。   但看他如此淡定的反应,那下手的人,肯定是那个人了!   “妾身这就吃饭。”夏娆有了结果,也就不问他了,只是心里发毛。强势如同秦王妃,取她性命,居然也是如此轻易之事。   夏娆心不在焉的吃完饭,外面便传来消息,说皇帝要见燕诀。   燕诀似乎也早在等着了,瞧着忧心忡忡的夏娆,揉揉她额前的碎发,才叮嘱她:“晚上不要出去。”   “妾身明白。”夏娆应下。   待燕诀走后,夏娆便放下秦王妃的事,与澜沧说起了过两日柔福出嫁的事。   到时候皇帝要回宫去,夏娆便要借机暂留这里几日。   商议好,夏娆便要起身回屋去,外面却忽然有人来传,说凌北墨过来了,要见她。   “夏姨娘,奴才替您去回绝了十三殿下吧。”澜沧立即警惕道。   “嗯。”   夏娆想了想,应下。   凌北墨还在外面等着,直到澜沧出来,他回过身,笑道:“娆儿不愿意见我吗?”   “殿下见谅,姨娘与殿下到底男女有别,如今夜已经深了,爷也不在,若是殿下有什么话,可以让奴才代为转达。”澜沧道。   “我是见世子被叫走了,她一个人会害怕。”凌北墨道。   “姨娘并不害怕。”澜沧回答:“而且姨娘今晚还要亲手给爷做他喜欢的宵夜,这里外都有禁卫军守着,奴才想,绝不会出事的,对吗,十三殿下?”   澜沧别有深意的看向凌北墨,凌北墨见他如此,嘴角泛起丝凉意:“自然。”   说罢,凌北墨便走了。   待他刚走出去,两只空明灯就从院子外面飞了起来,孔明灯上,还画着大大的笑脸。   “姨娘,您看!”   迎春欣喜的指着外面。   刚解下发髻的夏娆抬头看去,瞧见缓缓升上夜空的两只孔明灯,也忍不住露出了笑意。   澜沧却气得直接腾空而起,将飞的还不算高的孔明灯给摘了下来。   院外,凌北墨并不生气,他想,既然澜沧气得将这孔明灯扯了下来,便说明娆儿已经看到了了吧。   “殿下,秦王的人已经秘密离开行宫了。”一侧有人来报。   “一切都在燕诀的预料当中。”凌北墨邪肆的朝皇帝所住的看了眼,嘴角泛起丝冷意:“就看这次秦王叔还有多少底牌了。”   “我们不如趁机将燕诀……”   “还不是时候。”凌北墨自然是要杀燕诀的,但现在还不是时候,最起码,要让燕诀先替他除了秦王这个最大的障碍:“而且,那位姓南的公子不是说了么,最后这个位置,必是我的。如若他说的一切,都是真的的话。”   清冷月光下,凌北墨红色的衣衫掠动,月光落在他妖孽的脸上,血红的唇瓣勾起,带着令人胆寒的杀气。   而此时的燕诀,已经独自从皇帝处出来了。   他要回去的路上,不出意外的,见到了燕珺儿。   “三哥真的要将我逼上死路不成?”燕珺儿问他。   “你现在收手,便不必死。”燕诀看着她,语气平淡的没什么起伏。   燕珺儿见他还是这般冷漠,笑着掩去自己的失望:“三哥凭什么叫我收手,这么多年,我受的屈辱,我遭受的痛苦,难道他们不该偿还吗?”   “你真的恨燕王府所有人吗,包括当年与你的事并无干系的小朗。”燕诀平静问她。   燕珺儿手心紧握:“所以三哥情愿为了一个与你根本没什么关系的燕朗,来如此伤我。”   “我给你最后的机会,现在下山,一切都还来得及……”   “晚了。”燕珺儿冷冷打断他的话,看向他的目光里,已经只有恨意:“从你抛弃我的那一刻开始,就什么都晚了。”   燕诀看着执迷不悟的她转身离去,看似波澜不惊的眼底,终于掀起了波浪。   回到院子,夏娆正跟阿蛮下围棋,迎春和澜沧在做军师。   “怎么还不睡?”燕诀轻声问。   “爷,我都输了三把了,你帮我赢了这一把,我送你个好东西。”夏娆笑看着他。   燕诀心情沉郁着,但看到她笑盈盈弯着眼睛的模样,心底的沉郁才都散了去,瞥了眼她的棋盘,抬手捻起一枚黑子。   澜沧和迎春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燕诀素手捻着棋子,淡淡扫了眼期待万分的夏娆,啪嗒一声,将棋子落下。   瞬间,夏娆的黑子绝处逢生,把局势大好的白子逼入了绝境,也就三步棋的事,白子必败。   迎春好一番叹息,夏娆却得意极了:“怎么着小迎春,你有高人指点,我也有高人指点,下次看你还敢寻我下棋。”   瞧着夏娆这狐假虎威的样子,迎春和阿蛮对视一眼,都忍不住噗呲笑出了声来。   “都下去歇着吧。”燕诀淡淡一句,瞧着胳膊都还没好全的夏娆,俯身将她抱了起来,可刚将她放在了床上,夏娆便将一块凉凉的东西给了他。   燕诀看到她塞过来的东西,是一块紫色的玉。   “当做爷今儿帮妾身的谢礼。”夏娆笑道。她想,若是杀秦王妃,是皇帝用来打压秦王的手段,那么皇帝一定会让燕珺儿来背这个黑锅。   她想,燕珺儿跟燕诀同病相怜,他可能舍不得她死吧。   但夏娆想完,燕诀就将玉佩放回了她的手里,道:“爷只要你。”   夏娆还来不及感动,胃里一阵翻涌,当即给了燕诀一个回应。   “呕——!”   “不是,爷,你听我解释,我不是嫌弃你,我只是觉得呕——”   夏娆当即抓着燕诀,吐了个昏天地暗。 第96章 黄雀在后   夏娆把自己也吐懵了,她这几日也没吃什么不正常的东西才对啊?   难道是……   夏娆脸色一白,死死拽着燕诀的衣袖瞪着他。   “怎么了?太医一会儿就来了,肚子难受吗?”燕诀以为她是肚子不舒服想要他安慰。   虽然安慰人这样的事,他并不擅长,但还是皱着眉头,将她一把抱在了自己怀里,手也放在她的肚子上轻柔的揉起来。   “这样会舒服点吗?”   燕诀用内力将手心烘热,慢慢的在她腹部转着。   夏娆是又羞,又慌张。   这个天杀的,最好别是她所想的那种结果,否则,否则……   否则还能怎么办?   夏娆不甘心的咬着牙,感受着燕诀手心的温热,胃里倒也的确不难受了,就是等待太医的过程中,她一直没有勇气去探自己的脉。   不多会儿,温太医就被请来了。   温太医来时,夏娆想自己爬到一边儿去,却被燕诀牢牢摁在了怀里,手还不停的抚着她的腹部。   温太医也是见多识广的,镇定着上了前,道:“还请姨娘伸手。”   夏娆伸出手来,还道:“许是今儿来时,受了凉气,才会引起胃部不适。又或许,是我晚上的时候,多吃了些肉,喝了不少汤……”   温太医看着极力往其他地方扯的夏娆,微微一笑,后腿一步朝燕诀行了礼:“回禀世子爷。”   夏娆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夏姨娘……”温太医故意一停顿。   夏娆恨死温太医了!   温太医瞧见她恨得错牙的模样,这才微微一笑:“夏姨娘已经怀孕了,孩儿还小,夏姨娘应该不会有早起呕吐的反应才是,想来的确如夏姨娘所说,今儿晚上,吃得太多了。”   一侧迎春是真的没忍住,捂着嘴都笑出了声。   夏娆瞧着温太医,咬牙:“我恨你。”   温太医知道她是开玩笑,跟着一起笑了起来。   燕诀这会儿才反应过来,他,真的要做爹了!   “赏。”燕诀闷闷一声,澜沧便立即招呼着院子里的人去张灯结彩传喜报了。   可夏娆却不似他这样的高兴,只提醒他道:“爷,现在秦王妃刚出事,就传出妾身身怀有孕的事,是不是不大好?”   燕珺儿心思敏感,若是自己怀孕的消息此时传出来,她势必会当做是挑衅,而皇帝说不定也会借此将燕诀当做对付秦王的利剑。   燕诀知道她一贯谨小慎微,见她担忧,便叫住了澜沧。   温太医会意,道:“夏姨娘身孕月份尚小,微臣医术浅薄,也有诊错脉的时候,今儿夏姨娘只是肠胃不适罢了。”   夏娆感激的看了看温太医。   等道温太医离开后,燕诀便什么公文也看不下去了,即便知道今天的夏娆跟昨天的没有什么两样,但他就是无法冷静下来,来来回回在屋子里走了七八遍,才问澜沧:“做妾和妾生的孩子,当真那般不好吗?”   澜沧不知他怎么忽然问这个,只道:“后宅女子一多,少不得争风吃醋。妾只算半个主子,妾生的孩子虽也是府里的主子,可总矮了嫡出的一头,也不能称呼亲娘为娘,而得唤一声姨娘。”   燕诀心思略略沉了几分,朝夏娆的房间瞧了瞧,见她已然歇下了,心底便已是有了决定。   第二天一早,因为秦王妃忽然逝世的消息,秦王便奏请直接带着秦王妃的尸体回秦王府去了,自然,皇帝明里暗里说要处罚燕珺儿,却都被秦王给扛了下来。   回到秦王府,燕珺儿就发现总是儒雅温润的秦王,面色也变得阴沉起来。   燕珺儿上前安慰:“王爷,王妃她……”   燕珺儿话未说完,秦王的手便死死的掐住了她的脖子。   秦王看似文雅,可这么多年,能让秦王妃服服帖帖,也并非全都凭着秦王的王爵身份,他的谋略,他的手段,都不知秦王妃高出多少倍去。   但秦王妃死了,秦王妃名下那几十万大军,就不可能安分了!   “王爷……”燕珺儿不断的去抓他的手,可等到她都快咽气了,秦王才冷淡的将她扔到了地上,还俯身轻轻抚着她的小脸,道:“看到了吗,这就是你给本王惹来的麻烦,本王一个秦王妃,换了一个蝼蚁一般的江郁,这都是你的好主意。”   燕珺儿被他这阴气沉沉的样子吓到了,嗓子不适的咳了两声,才嘶哑的道:“妾身不会放过燕诀的。”   “那你就赶紧动手。”秦王嘴角溢出丝冷笑来,垂眸轻抚着她细嫩的脖颈上,看着被自己掐出来的淤青,满是怜惜:“可怜了珺儿这细嫩肌肤,不过本王相信,你不会再次让本王失望的,对吗?”   燕珺儿应了声,秦王这才笑着起了身。   等秦王离开,燕珺儿才发觉自己的背脊不知何时,已经冒出一片冷汗了。   丫环进屋来,瞧着她,担心道:“侧妃,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等王妃丧事办完,我们便入宫,求见太后。”   燕珺儿拳头死死握着,望着外面秦王已然走远的身影,咬紧了牙关!   秦王妃的死,皇帝自然也表示了慰问,但柔福出嫁的日子早已定了,所以秦王府还在办着丧事,皇帝这一头,已经喜庆的开始嫁女儿了。   柔福被送上花轿之前,问了皇帝一句话。   “父皇,母后当年,真的是病死的吗?”柔福问面前已然苍老的皇帝。   皇帝温和的眼睛稍稍一沉,微笑:“柔福是想念母后了?”   柔福见他避而不答,心底已经有了答案。   “女儿此行远嫁,恐怕再无归宁之期,就此拜别父皇,唯愿父皇长寿安康。”柔福轻轻说罢,跪下拜别。   原本没太大感触的皇帝,此刻看到她这般,心底的愧疚便涌了上来。   他当然还记得先皇后是怎么死的,是被他活活逼死的。   因为先皇后出身低微,后来他要争权夺位,没有许家的帮扶不行,只能逼死先皇后,迎娶如今的皇后。   所以他才会亲自抚养了柔福长大,只可惜,柔福在他眼底,终究抵不过这权势江山。   “只要北燕还在一日,蒙古便一日不敢刁难你。”皇帝亲自将柔福扶起,这番话发自内心,带着愧疚。   “女儿记住了。”   柔福记住了,记住了这个薄情狠心的父亲,此去,她便再无牵挂。   上了花轿,出了宫门,再出了城门,柔福的手里,捧着的是那日宫外飞来的风筝。   十年相思苦,终有团圆日。   柔福和亲蒙古,皇帝是派遣了凌北墨亲自带兵护送柔福一行到蒙古,举办婚礼。   可送亲的队伍才走了一天,当天晚上,就遭受了伏击。   “果真来了,秦王叔还当真是不死心。”   凌北墨一身利落骑马装,手执长剑,见到这西山下当真冒出大批的‘劫匪’时,才感慨南润亦的神机妙算。   杨忠早已带着人混在禁卫军中,见到已经有了动静,才上前道:“殿下,接下来咱们按计划行事!”   “一定要捉住活口。”凌北墨叮嘱。   杨忠会意,但杨忠跟凌北墨有一点想的不一样,那就是凌北墨要护柔福一条命,可他觉得,只有柔福死了,皇帝才会勃然大怒,才会除去秦王!   想到这一点,杨忠干脆没有知会凌北墨,直接带着人就往柔福的马车去了。   刀剑相接发出刺耳的声响,柔福掀开车帘,夜色下,很清晰的看到一群黑衣人跟禁卫军打了起来。   柔福瞧见,还以为是夏娆安排的人。   因为夏娆说过,会在此处动手,因为前面不远,便有一处断崖,可以趁机制造柔福坠崖尸骨无存的假象。   但就在柔福以为燕萧也会在这群人中时,杨忠忽然露面了。   “杨将军?”柔福瞧见是他,立即知道不对劲了。   “公主,外面危险,您还是好好坐在马车里吧。”杨忠说完,就爬上马车来,露出了手里的短剑。   柔福心中微寒:“杨将军,你想做什么?”   杨忠歉意一笑:“微臣也不想冒犯公主的,可是为了北燕更好的未来,只能让公主牺牲了。”   说罢,杨忠直接朝柔福刺了过来。   柔福自小在演武场长大,会些拳脚,当即勉强躲开了杨忠的刀后,立即一脚将他踹了出去,趁机跳出了马车。   可杨忠却大喊起来:“公主受惊疯了,赶紧将她拦住!”   话落,周围的宫人们立即上前,将柔福给抓了起来。   杨忠见状,呼了口气,如今柔福已经发现了他的举动,看来他今儿不仅要杀了柔福,连这些宫人也一个都不能留!   杨忠手腕一转,杀气溢出,直接朝着柔福杀来。   可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一支利箭忽然飞出,箭支的力气竟然大到直接将杨忠的剑打落了,而杨忠则觉得虎口发麻,低头一看,虎口竟都震出血痕来。   杨忠当即回过神,却只见来人一身黑衣,手起刀落,直接就将擒拿住柔福的宫人们打倒在地。   而黑暗中,另一道骑着快马的身影飞速而来,不由分说的一把揽住柔福,朝前而去。   杨忠神色一暗,明知骑马而来的这二人并非秦王的人,也大喊起来:“弓箭手准备,立即截杀行刺公主的刺客!”   话落,隐藏在暗处的数十个弓箭手,立即朝带着柔福离开的那匹快马射了去。   暗处,夏娆都恨不得宰了这个心狠手辣的杨忠,看着带着柔福离开的燕萧,又看了眼骑着马独自就想去绞杀那群弓箭手的燕诀,干脆推了把澜沧:“还愣着做什么,出去救人!”   “爷吩咐了,谁死都可以,就您不能死。”澜沧冷静道。   夏娆还来不及说他,前头数百支利箭一次又一次的飞出,却被燕诀以一己之力拦了下来。   杨忠见状,心下一狠,亲自去捡起了弓箭,瞄准了燕萧离去的背影,射了过去。   杨忠是战场杀出来的,箭术自然不差。   利箭带着千钧之力飞出,燕萧再拼命的往前,终究是没躲过这支箭。   柔福被他紧紧抱在怀里,也感受到了他身体闷的一声。   “你怎么了?”   “公主……”燕萧觉得意识好似都晃了一下,等他再反应过来,马儿来不及停下,直接带着他和柔福,翻入了山崖下的云雾里。   澜沧还不等夏娆开口,抬手就直接将她打晕了,而后交给了一侧的阿蛮:“在这儿等我!”   澜沧说罢,也不管燕诀,飞快就往山崖边去了。   杨忠看到事成,嘴角泛起冷笑,柔福一死,管他今日是谁,秦王必死!   可还等杨忠高兴,忽然觉得背后一冷,他本能往一侧跃去,右臂还是被狠狠砍了一刀。   而后,那沾血的利刃一翻转,又迫人的朝他刺来。   杨忠避无可避,以为此番必要死在这里了,关键时刻,凌北墨飞身而至,替他挡开了面前的刀刃。   “你是……”   凌北墨隐约认出了燕诀了,再看柔福的马车里面已然空了,心下一惊,可还是握紧了手里的刀,沉声跟燕诀道:“今晚的事不牵涉到你,你最好赶快离开!”   “秦王一招再明显不过的借刀杀人,没想到你也会上当。”燕诀冷漠说罢,又看了眼杨忠,眸色阴暗:“好自为之吧。”   说罢,燕诀便立即飞身到了夏娆身边,看着被打晕的她,俯身将她抱起离开了。   凌北墨见到夏娆居然也在,心沉到了谷底。   “好在殿下及时赶到,没想到燕诀今晚也会掺和进来,这次不如趁机将他跟秦王一起……”   “舅舅是不是忘了我告诫过你的话?”凌北墨寒声问杨忠。   杨忠面色微紧:“殿下太过心软,柔福若是不死,皇上便没有借口,也没有理由对秦王下死手!只有秦王除去了,殿下才有获胜的机会。”   凌北墨死死盯着他,半晌,才有人传来回报,说黑衣人已经全部被解决,还抓住了十几个活口,并且巡防营的人也赶来了。   “巡防营的人怎么这么快?”杨忠诧异道。   他们算过时间,巡防营的人这几日根本不走这里,除非他们早就在某处等着了。   杨忠忽然想起燕诀方才的话,心道不好,可看向凌北墨,凌北墨只是黑沉着脸,朝柔福摔下去的山崖沉沉看了眼,提步往巡防营的方向去了。   果然,巡防营的人一来,就立即将消息送到了皇宫,连凌北墨想要私下里审讯那些刺客们的机会都没有。   消息传回秦王府,秦王府正在秦王妃的灵堂前。   灵堂里白色的长生烛燃烧着,映照出秦王的侧脸,让他整个人都显格外阴沉。   “王爷,已经妥了,唯一超出计划的,便是中途冒出几个人来救柔福公主,却跟被杨忠一箭射入了断崖。”来回话的黑衣人道。   “派人去断崖下面搜寻。”秦王淡淡道。   黑衣人应下,又问他:“那可还需要查查今晚来救柔福的人是谁吗?听闻是个武功十分高强的男人。”   秦王嗯了声,不过他心底想,约莫是皇帝的人,这样一来,他的计划就能更加的顺利了。   夏娆被打晕,直到第二天快午时才醒。   醒来便见迎春和阿蛮都不在。   夏娆想着昨晚那一幕,心猛地揪在一处,立即就起身更衣要往外去了,却见燕诀直接从外走了进来,捞起她放到了暖榻上:“匆匆忙忙做什么?”   “大公子和公主……”   “死不了。”燕诀淡淡一句,阿蛮和迎春这才从外面回来了。   迎春身上还带着血腥味,夏娆瞧见阿蛮手里拿回来的瓶瓶罐罐,知道她们必是去看燕萧了。   “如何了?”   “已经连夜请大夫看过了,大公子现在暂无大碍。”迎春笑道。   阿蛮站在一侧,抿着嘴角没出声。   夏娆看了眼迎春拢在袖子里微微发颤的手,心慢慢沉了下来:“我知道了。”   “姨娘,您昨儿被澜沧打了那一下,脖子还疼不疼?奴婢一会儿给您揉揉。”迎春问。   “不疼,但我饿了。”夏娆浅笑。   迎春忙道:“也对,您一早起来,还没吃东西呢,奴婢这就给您去拿吃的。”说着,就慌张的跑了出去。   燕诀也只安抚道:“你好生歇着,剩下的,我会处理。”   “嗯。”夏娆点点头。   澜沧从外面进来,瞧见黯然的夏娆,歉意道:“姨娘,奴才昨夜也是心急,怕您因为伤心动了胎气,才打晕了您。”   夏娆不怪他打晕了自己。   “我没事。”   “那就好,不过奴才也没想到,十三皇子居然会这样心狠,对柔福公主……”   “此事不必再提。”燕诀打断澜沧的话,他不屑于用这样的手段,来让夏娆记恨凌北墨。   澜沧不解,这分明是最好的让夏娆疏远凌北墨的好机会。   可燕诀只是警告的看了他一眼,才跟夏娆道:“今天你在这里好生休息,下午我让人送你回别院。”   “爷去忙吧,不必管妾身,妾身没事。”夏娆浅浅的笑着,昨夜的事明显是有人‘黄雀在后’了,今日朝堂上,又是一番腥风血雨吧。   燕诀看她果真乖乖的,心下也松了口气,这才离开行宫往京城去了。   等燕诀一走,夏娆便朝澜沧一笑,道:“可以帮我拿那瓶药么。”   “自然。”澜沧瞧见她手指的放在梳妆台上的浅蓝色瓶子,给她拿了过来。   夏娆却接过来打开瓶盖闻了闻,还皱眉:“这里头不是不是有股怪味?”   “怪味?”   澜沧觉得奇怪,接过来闻了闻,可刚吸了两口,忽然浑身一软,砰的一声倒在了地上。   夏娆这才吸了吸鼻子,方才她可没闻这迷药呢。   听到声响,迎春和阿蛮赶了进来,瞧见倒地的澜沧,和淡定站起身的夏娆,忙道:“姨娘,您这是……”   “带我去见大公子。”   “可是……”   “再废话,我便将你们两一起送走!”夏娆语气一寒,早已无半点平素散漫的样子。   迎春和阿蛮对视一眼,阿蛮皱眉道:“姨娘去后,不管见到什么,都不能动气才是。”   夏娆心底已经有越来越不好的预感,那样清俊风雅的大公子,难道真要死在自己眼前不成?   夏娆手心微微紧了紧,应下,这才随着她们一道往外去了。   这厢,养心殿里。   皇帝在接到那些刺客们说,乃是五皇子指使他们去行刺凌北墨时,五皇子府也同时送来了消息,昨儿晚上,被禁足在皇子府的五皇子,暴毙了。   听到这些,杨忠算是明白了秦王的目的。   借十三殿下的名头,杀了五皇子,再借皇帝的手,除掉十三殿下!   “皇上——!”杨忠砰的一声跪在地上:“老臣敢以性命担保……”   “你的命值几个钱!”皇帝抓着手边的砚台,直接砸了过来。   杨忠不敢躲,当即被砸了个头破血流,人都差点晕过去,才听皇帝愤怒的拍着桌子,大喊:“朕的公主,朕的皇子,都死在了你们的勾心斗角里,为了争夺朕这个位置,你们是不是连朕也要一起杀了才满意!”   凌北墨跪伏下,道:“儿臣不敢,儿臣从未伤过五皇兄……”   “那柔福呢,是不是你们的人放箭射死的?”皇帝质问。   凌北墨想否认,可他明白,昨夜杨忠冲动了,存活下来的宫人,是可以作证,亲眼看到他射杀了柔福的。   杨忠是他的亲舅舅,就算他说不是自己指使,有谁会信?   凌北墨沉默下来,皇帝见状,终是一声冷笑:“朕真是生了个好儿子啊。”   “皇上……”   杨忠还要再说,外面便传来消息,说秦王和燕诀一同求见。   皇帝冷笑:“好啊,都来了,朕家里的丑事,如今全天下都知道了,真是好。”   燕诀一进屋,就听到了皇帝的这番话,但他明白皇帝的意思。   今儿必须要有人担下这个罪,这也是秦王赶来的目的,但是谁担罪,就要看一会儿怎么说了。   而这头,夏娆也马不停蹄的赶到了暂时安置柔福的小屋,这是夏娆提前安排好的,当初那断崖之下,她就设下了结实的网绳,可她唯一没料到的,是燕萧会被射杀。   刚到小屋门口,浓郁的血腥气,便伴着柔福绝望的哭声传了出来。 第97章 只有你一个乖儿媳   听到哭声,迎春也忍不住哽咽,跟夏娆道:“姨娘,大公子他只怕真的……”   夏娆没管她的哭声,能不能活,还要看她能不能救呢!   夏娆提着裙子就飞快推开门走了进去,刚进来,就看到了躺在床上,仿佛沉沉睡过去一般的燕萧,和坐在床边形容憔悴的柔福。   柔福压抑的伏在床边呜咽着,屋子里浓浓的血腥味怎么也散不去。   夏娆看了看她,什么也没说,上前先探了燕萧的脉,确定燕萧还有一口气在,便从衣袖里摸出一颗药丸来,塞进了燕萧的嘴里,又扯开了盖在他身上的薄被。   被子掀开,迎春便立即将夏娆拉到了一侧,紧张道:“姨娘,大公子伤在腰腹,箭支都还未取出来,你不能……”   “人命重要还是所谓的清誉重要?”夏娆沉沉道。   迎春语塞,阿蛮上前一步,取了银针来:“奴婢来帮姨娘。”   夏娆感激的看了眼阿蛮,这才回身跟柔福道:“公主殿下且先回避吧,一会儿会比较血腥。”   “不。”柔福嗓子嘶哑着,望着就在身边的燕萧虚弱的笑道:“我与他分开的太久了,我要留在这里,不论最后结果怎么样,我都不会怪你。”   夏娆不是怕她怪自己,而是担心吓到她。   昨儿他们寻来的大夫,明显经验不足且胆小,箭支穿透身体,应该及早取出,可他们如今只是断了箭支的首尾,而将剩下的都留在了身体里,虽然不会造成大出血,可伤口却会感染。   夏娆立即命人去拿了高浓度的酒来,又配置了麻沸散,只不过现代的手术仪器没有,她又不擅长西医,只能令阿蛮找了柄锋利的匕首来,消毒之后,就开始准备取出断箭了。   柔福看着敛着眉眼,拿着匕首生生划开燕萧皮肉手都不曾抖一下的夏娆,心思微动,她这般的性子,到底是怎么练出来?   正想着,夏娆已经利落的取出了燕萧的断箭,并迅速用银针止住了大出血,才取了临时找来的干净的线缝合了伤口。   迎春看到伤口还能用针线缝合时,震惊到一个字都说不出。   可夏娆的利落和镇定,却也让她跟着冷静下来,也不再固执什么男女大防,立即帮着夏娆一起开始处理了。   光是之后的消毒和止血,就费了足足两个时辰,等到完全清理好伤口,夏娆费尽心思用长生草才做出的十来颗药丸,就给燕萧吃下了五颗。   “接下来,就是等着了。他若是能醒,就没事,若是日落前醒不来……”夏娆刚说完,腹部忽然一阵绞痛。   她苍白着脸,捂着肚子紧紧扶住一侧的阿蛮才勉强站稳。   迎春吓坏了,连忙扶着她,道:“姨娘您没事儿吧,奴婢这就去煎安胎药。”   说着,迎春便飞奔而去。   精疲力竭的柔福也想过来帮忙,可刚起身,就腿一软,晕在了地上。   朝堂里,此刻的气氛也正凝重着。   皇帝看着来势汹汹的秦王,再看看下首无从辩驳的凌北墨,面色黑沉的可以滴出水来。   秦王缓缓喝了口茶,才跟皇帝道:“这些事,臣弟原本不该插手,但臣弟担心,因为这些皇子们而影响了皇兄的声誉,前头已经死了两位皇子了,如今皇后娘娘膝下的皇子也惨遭毒手,若是皇兄再不稍作惩戒,只怕不止群臣激愤,就连北燕边境那些虎视眈眈的小国也要看我北燕的笑话。”   皇帝当然知道该罚,可这种时候罚了凌北墨,岂不是像世人承认,他教子无方,让皇子们闹出兄弟相残的丑事吗?   “十三殿下一直与诸位皇子们关系甚好,想来必不会对皇子公主们下手,但十三殿下身边能人众多,有一两个自视甚高擅做主张的,也不奇怪。”燕诀开口。   秦王看向燕诀的眼神略冷淡了些,还不等开口,外面就传来皇后求见的消息。   五皇子暴毙的消息传出来后,皇帝是懒得见皇后,一想到她要哭闹,便心烦不已,而如今她找了过来,似乎不见又不行。   “让她进来。”   皇帝头疼的说了句,不多会儿,就见到满面是泪的皇后走了进来,刚进来,皇后便跪在了地上:“皇上此番若是还不惩罚十三皇子,臣妾便自请削去皇后之位,永远去冷宫也罢!”   皇帝看着她也来逼自己,拳头都紧握了起来。   秦王火上浇油,皇后啼哭不止,终于,燕诀看向了一侧满头冷汗的杨忠,问:“杨将军可曾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杨忠明白燕诀的意思,此番,必得牺牲他,才能护住凌北墨了。   “老臣……有罪!”   杨忠梗着脖子,也顾不上满头的血,嘴唇颤了颤,才终于道:“这些事,全是老臣一人所为,与殿下无关,是老臣瞒着殿下做的,老臣自知罪孽深重,愿意一死,以求皇上原谅!”   说完,杨忠又是重重往地上磕头,而这一次,凌北墨也没出声。   当天,战功赫赫的大将军府,就被抄了家,而杨忠一家,自然也被投入了大牢。   凌北墨虽无重罚,却也被训斥一通,禁足在了府中,削去所有职务,是立储无望了。   等处理完宫里的事,燕诀打算出宫去,却被秦王叫住。   “燕世子若是不介意,与本王一起去御花园走走如何?关于珺儿的事,本王有与你说。”秦王问他。   虽是问,但已经是不容拒绝。   燕诀看着有备而来的秦王,没有拒绝。   随着秦王一路往御花园走,燕诀始终都是不发一言,直到秦王忽然停下脚步,别有深意的看着他:“本王发现,燕世子好似一直都没有背叛皇上的心,也一直不打算扶任何人登上皇位,对吧。”   “效忠皇上,是为臣的本分。”   “本分?”秦王笑:“若是有朝一日,搭上你心爱的女人,也要守着这本分吗?”   秦王话落,前边院墙的一侧,就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不要,这里是御花园……”   “那有什么关系,反正又不会有人过来。南烟,如今十三皇子都被禁足了,你不如干脆跟我回藩国去吧。”慕容枭揽着凌南烟酥软的腰肢,抵在墙边。   凌南烟想到凌北墨和杨家出事,也起了离开的心思,但她睨着慕容枭,淡笑:“殿下若只是为了来带走我的,当初何必放我回来?”慕容枭也巴不得凌北墨坐上皇位,分一杯羹,如今他这么说,只是想加重他的砝码,多分得一些利益罢了。   慕容枭见她看出自己的目的,勾起嘴角邪气的笑:“那你是知道该怎么做了?”   “你放心。”凌南烟刚说完,声音便似带了勾子一般的婉转起来,   她想要推开慕容枭,又不好闹出太大动静,结果一来二去,都成了欲拒还迎。   慕容枭揽着她,道:“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利用燕诀,他那么爱慕你,为了你而牺牲他自己,他应该也会答应吧。”   以前凌南烟能确定,但现在,她却没把握了,但她为了安抚慕容枭,还是笑道:“自然。”   此时围墙外,走近了的秦王淡淡一笑:“看来燕世子是被人耍了。”   里头的慕容枭和凌南烟听到声响,立即停下了动作,可还是清晰看到了已经缓缓走进来了的燕诀。   凌南烟连忙去拢自己的衣衫,瞧见燕诀面容清寒,泪珠便滚落了下来:“世子,不是你想的这样,是他逼迫于我,我好害怕,不知道该怎么办……”   慕容枭暗自皱眉,虽不喜欢她如此冤枉自己,但也知道大局为重。   可就在所有人都会以为燕诀这样的脾性,一定会勃然大怒时,燕诀却意外的平静,甚至带着抹释然。   “微臣会奏请皇上,退了这桩婚事。”燕诀淡淡说罢,看向一侧秦王:“秦王殿下的戏,微臣看完了,不知可否能离开?”   慕容枭和凌南烟瞬间反应过来,原来这一切,又是秦王设计的!   但秦王却并不慌张,反而看着慕容枭道:“太子来我北燕已久,若是得空,可以去秦王府坐坐。”   慕容枭也听出秦王的拉拢之意,再想着如今已经处于劣势的凌北墨,和已经没有利用价值的凌南烟,上前一笑:“秦王殿下乃一方英雄,我等应当上门拜访的。”   凌南烟看到慕容枭这么快就倒戈了,暗自咬碎一口银牙,也只能忍着不忿,楚楚可怜的靠近燕诀,哽咽道:“世子,你相信我,我真的是被人所逼,你若是不要我了,我活着又还有什么意思?你若是生气,现在杀了我也罢。”   “公主身份尊贵,原本便是微臣高攀。”燕诀再看她泪眼连连的啼哭,心底竟是半点波动也没有了。   “世子不是爱我吗?”凌南烟露出几分卑怯,可怜的望着他:“世子难道真的要在这种时候,抛下我不管?”   一般的男人,瞧见美人如斯,哪里能狠得下心?   但燕诀不是一般男人。   “如今我与秦王殿下同时目睹,慕容太子对公主情深义重,相信太子会对公主负责的。”燕诀淡漠看向慕容枭:“对吗?”   慕容枭心思一沉。   若是凌北墨能登基,那他娶了凌南烟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也不算亏。可如今凌北墨眼看无望,再让他以和亲的方式,明媒正娶这残花败柳回去,藩国臣民们该如何想?   但燕诀没有给他们思考的机会,只冷淡扫了眼秦王,便折返往养心殿去了,任凭凌南烟怎么哭喊求饶要上吊,燕诀的脚步都没有丝毫的迟疑。   而且皇帝安插在皇宫各处的眼线,也早已将这件事回禀给皇帝了,等燕诀来时,皇帝只称身体不适,根本不见他。   皇帝的意思很明显,即便凌南烟现在一点朱唇万人尝了,燕诀也要风风光光把她娶回去做世子妃!   “世子爷,您先回去吧。”范公公劝燕诀,还提醒道:“而且清平县君不是还一个人在府上吗?”   带着警告意味的话,范公公原本也是不敢跟燕诀说的,可这次皇上是铁了心了。   燕诀静静看着范公公,道:“既然皇上身子不适,也该早些请太医过来。”   “奴才明白。”范公公见他开窍,连忙笑道。   燕诀又朝养心殿内看了一眼,眼底掠起几分阴翳,才转身走了。   他刚出宫,就听到了夏娆出事的消息。   “爷,现在立即出城吗?”一侧护卫问。   燕诀坐在马车上,修长的手指轻轻叩在马车旁,道:“之前让你们准备的消息,今夜全部放出来。”   护卫惊愕:“今夜就放出来吗?”   “嗯。”燕诀望着这暗潮汹涌的京城,淡漠应了声,才让马车离开了。   却等马车离开后,在转角等着的马车才也跟着出来了。   护卫看着依旧温文尔雅的南润亦,道:“主子,现在凌北墨已经中计,秦王一定会穷追不舍,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推波助澜。”南润亦深深看着燕诀离开的方向,轻轻道。   燕诀这厢快飞赶回来时,夏娆已经半坐在床上喝药了。   安胎药实在苦涩,夏娆憋着气一口灌下,又用清水漱了口,迎春才忙拿了蜜饯给她。   蜜饯的甜味在嘴里丝丝散开,夏娆皱着的眉头才松开了。   燕诀瞧见她还跟平素一样,一直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了下来。   “爷,您怎么了?”夏娆看他失了往常那份淡定,问他。   “去过柔福公主了?”燕诀问她。   夏娆浅笑:“大公子已经平安了,只等再休养一段时间,就能动身离开。”   迎春在一侧都紧张的不行,姨娘一个女子,还怀着孩子的时候去看别的男人的身体,是个男人都得生气吧。   但燕诀看着夏娆这坦荡荡的样子,心底虽有醋意,却并不生气。   “迷晕澜沧的药,多做一些送给他。”燕诀说罢,便又出去了。   夏娆知道他必是要去看看燕萧,而且看他这模样,势必也没有生气。   一想到保守的燕诀,竟然半点不生气,夏娆便觉得这嘴里的蜜饯越发甜了。   迎春却是吓得腿软,燕诀一走,她便瘫坐在床边的脚踏上,欲哭无泪:“姨娘,您下次可再别做这样的事儿了。”   夏娆挑挑眉:“大夫眼里,病人不分男女。”   燕萧的伤已经没有大碍之后,为了避免再引人注目,隔天燕诀便带着夏娆一起,搬回了别院,可才搬到别院,刚回京的燕王,趁着燕诀去上朝,悄悄过来别院,连哄带骗把夏娆哄回了燕王府。   清晖园,花厅里。   夏娆瞧着此去秦王封地兜了一圈回来的燕王,比之前闷在京城时更加的精神焕发了,而且看向夏娆的眼神,都透着算计。   “王爷,您可是有事儿要吩咐妾身?”夏娆实在扛不住这老王爷的打量,终于开口。   “本王原本也不想麻烦你,毕竟你只是个妾室,如今又怀了身孕……”提到‘怀了身孕’,燕王的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了:“但如今燕王府的情况你也知道,王妃痛失爱子,意志消沉。文姨娘……不提也罢,珺儿嫁去了秦王府,朗儿也把自己闷在了院子里,所以本王想,你能不能暂时接管王府里的事。”   夏娆讶异,让她一个妾来管家?   且不说她没有掌权的心,如今燕王府一个烂摊子,她也不想管啊!   “王爷,妾身不过商贾出身,只稍稍认识些字罢了,如何敢掌王府的家。”夏娆客气推拒。   燕王却是豪爽道:“无妨,谁敢不听话,你只管打了板子撵出府去就是,你只要费些心神替我盯着这府里的动静,省得叫那些个滑头的下人钻了空子。”   夏娆听着这话里有话,他并非是要自己管家,而是要她收拾着府里的牛鬼蛇神吧。   夏娆抬起头来,流疆已经将燕王府管家的玉牌,和一块黑色的玄铁令牌都呈了来。   “妾身……”   “儿媳啊,王府可就靠你和诀儿了。”燕王忽然感慨:“本王已经老迈,做什么都力不从心了,你看看,本王这头发都快全白了,皱纹也多了,昨儿骑马跑了一段,还差点把老腰也闪着,哎,老了,不中用了。”   这一声‘儿媳’,喊得夏娆心里发虚,再看一脸愁苦使劲儿卖惨的燕王,仿佛她今儿要是不答应,燕王今儿还就赖在这儿不走了。   夏娆无法,而且她也是真的想帮上燕诀的忙。   “妾身明白了。”夏娆接过流疆递来的令牌,就是夏娆接过那玄铁令时,流疆的眼神缩了缩。   燕王一瞧,脸上控制不住的溢出个笑,又怕夏娆发现,连忙换成了一脸深沉。   燕王起身离开时,还意味深长的跟夏娆道:“你放心,你是本王认定的儿媳妇,本王一定会护着你的。”   燕王的这句话,不是在开玩笑,而是带着犹如父亲般笃定和温柔。   “多谢王爷……”   “该叫父王了。本王眼里,就只有你一个乖儿媳。”燕王纵然离开京城,又怎么可能不知道京城发生的事?   燕珺儿的憎恨,燕朗的无奈,和燕萧的离开,都像是一把把插在他心上的刀,让他愧疚又无奈。   凌南烟与慕容枭昨夜在宫内苟且,并被燕诀和秦王抓个正着的丑事已经传开,皇子间的勾心斗角,也血淋淋的呈现在众人眼前,如今的燕王府,也成为了争权夺利的砝码,风雨飘摇。   可所有人都离开了,他却知道,他这个曾把燕王府闹得鸡飞狗跳的儿媳,一直在用她自己的方式保护着身边的人。   燕王满怀感慨的看了眼夏娆,欣慰的笑了笑,才负着手离开了。   “想不到王爷会这么信任姨娘。”迎春欣喜感慨,有王爷这份信任,往后姨娘在王府,就不必担心会受人欺负了。   但迎春刚欣喜完,外面便传来消息,说王府积攒了两个月的事物亟待处理,之前临时管家的姨娘是告病交权的,听闻燕王还把他的姨娘们都叫去问了一圈,结果没有一个肯接这个烂摊子,燕王才不得已趁着燕诀不在,把烂摊子给夏娆的。   “不过,王爷待您还是不同的,之前那些个姨娘们,王爷可不曾给她们玉牌和这令牌呀。”迎春道。   燕王的真情实感,夏娆当然能察觉到,但烂摊子就是烂摊子啊!   夏娆哀嚎,这厢刚回书房的燕王不由摸了摸发痒的鼻子,歉意不已:“回头你叫人将库房里的燕窝人参什么的,全部拿去给她补身子。”   流疆哑然。   “不过王爷,您让夏姨娘管着府里的事,这不是故意激怒王妃和四小姐吗?”   “王妃尚不知道萧儿还活着的事,这件事也暂时不能告诉她,若是当真激怒了她,我倒是省心了,省得她成日死气沉沉的,要把自己折磨死去。”燕王沉沉道:“至于珺儿,我正是要她回王府一趟,她既记恨着当年的事,拿我这个父亲的命去还罪,也该够了。”   夏娆管家的消息,很快便传到了燕王妃耳朵里,可燕王妃似乎没什么反应。   至于燕珺儿,讽刺笑过后,也的确如燕王所愿,回了燕王府。   但她回来后,第一个去见的不是燕王,而是夏娆,因为此番来,她还带了一个人过来。   夏娆看到跟随燕珺儿一道出现的南润亦时,心底那份执念又冒了出来。   “听闻你怀孕了,恭喜。”南润亦瞧见直直望着他的夏娆,温柔的笑着祝贺。   可这话,却让夏娆心如刀割。   夏娆暗皱起眉头,瞧见一侧有备而来的燕珺儿,沉声道:“我身子不适,不便接待二位了,二位请吧。”   “还是我出去吧,想必夏姨娘跟南公子有不少体贴的话要说。”燕珺儿起了身,还看了眼阿蛮和迎春:“你们也一并退下。”   迎春和阿蛮自然不会听她的,可南润亦站在夏娆面前,夏娆根本控制不住原主的那份深沉的爱。   夏娆紧握着手心,将舌尖咬破了,血腥味在口腔里散开,才让她清醒了起来。   但下一秒,燕珺儿却忽然明目张胆的,将她往南润亦怀里推了过去。   也是同时,燕王和燕诀一起从外面进来了。 第98章 咬人的狗   燕诀的脚刚一踏进来,就看到了跌在南润亦怀中的夏娆,和刚刚收回手的燕珺儿。   燕珺儿半分不怯的与燕诀对视着,她想惹他生气,看他发怒,可燕诀不过冷冷看了她一眼,就上前从南润亦怀里将夏娆拉了过来。   “怎么也不小心些,吓着了客人,还以为爷虐待了你,让你站也站不稳。”燕诀语气温柔,看着根本不敢去看南润亦的夏娆,握紧了她的手。   夏娆很想与他解释,如今自己表现出的对南润亦的喜欢,根本不是她的情感,可这注定是无法解释的。   夏娆反握住他的手,低头道:“爷,妾身觉得身子不适。”   “那就回房休息吧。”燕诀说罢,甚至是带着几分敌视的瞥着南润亦:“南公子若是不介意,可否稍等片刻?”   南润亦微微笑着,并不想为难夏娆,往后退了一步,轻声说了声‘请’。   燕珺儿看燕诀竟这样疼惜夏娆,分明看到她扑到了旧情人的怀里,居然还能如此温柔卑微,夏娆就这么得他心么?   想到此处,燕珺儿下巴微微往上一挑,冲着夏娆的背影道:“太后得闻夏姨娘身怀有孕,想要请夏姨娘入宫一趟,正好,宸皇贵妃最近身体也不大好,你可以去看看。”   夏娆听出她在拿宸皇贵妃做威胁,忍不住要回头看她,燕诀却只将她往怀里一揽,仿佛没听到般,径直往里间去了。   燕珺儿如此被忽视,小脸紧绷起来。   燕王看着曾经文静娴雅的女儿,居然变成这个模样,心中叹息:“珺儿,随父王到外面走走吧,父王有话与你……”   “父王能与女儿有什么话说呢?”燕珺儿冷淡的回过头,带着几分讽刺的看着燕王:“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该说的话,女儿未出阁之前,父王都已经说完了,往后的女儿也不想听了。”   燕王知道她还是不肯原谅自己,心上只觉一阵刺痛。   但燕珺儿话锋一转,又道:“父王此去秦王殿下封地,杀了秦王殿下的大将,一定不曾手下留情吧。”   燕王看着她,愈发愧疚。   “珺儿……”   “父王若是觉得对不起女儿的话,那就帮女儿一个小忙,好吗?”燕珺儿也露出一丝笑:“父王手里的玄铁令,送给女儿。这样一来,秦王殿下就不会因为父王之过,而迁怒女儿了。”   燕王目光沉沉的看着她,带着几分沧桑:“玄铁令我已经找了个地方埋起来了,它不会再出现,自然也不会干扰秦王的事。”   “原来如此。”燕珺儿看着他,冷笑:“父王原来就是想凭着几句话,就要让我忘了我十几年在西山所受的折辱,好抹去你自以为是的愧疚。”   燕王被她这句话刺到心底,而且她说她在西山受了折辱?   “你在西山,太后折磨你了吗?”燕王一直不敢去想这个问题,却没想到是真的。   燕珺儿仿佛厌倦了一般,目光漠然:“父王这么多年过得心安理得,原来是在假装不知情。也罢,女儿么,生出来,就只是个陪衬,如何及得儿子们要紧?女儿今儿多有打扰,就不久留了。”   说罢,提步便要往外而去。   燕王心底的愧疚和这么多年的疲惫却一起涌出,回身望着她道:“除了玄铁令,你要父王怎么弥补你都可以。”   “那你去死吧。”   燕珺儿毫不犹豫的说出了这句话,这也是她心底想了几十年的话,去死吧,燕王府的所有人,都去死!   燕珺儿脚步稍稍停留了下,却只勾起嫣红的唇角,头也没回的就走了。   南润亦今儿来的目的,只是为了见夏娆,见燕珺儿离开,才温和的笑看着燕王,道:“无意探知王府之事,不过秦王殿下,很快就会有所行动,王爷万事小心。”   说罢,他这才温柔似水的往里间看了一眼,提步走了。   等他也离开,看似强壮高大的燕王却面色一白,喉咙也涌起一股腥甜,好歹被他生生咽了回去。   上次去秦王封地,一路他遭遇了不少刺杀,死里逃生,根本还来不及好生休息,如今又被燕珺儿剜了心。   “王爷。”流疆立即扶住他。   燕王却只是摇着头,老眼浑浊的道:“我没事,这些都是我该受的。”   流疆脸一黑:“王爷还说没事,还是请夏姨娘看看……”   “没有的事,她现在怀着身子,省得过了病气给她。”燕王不满的推开流疆,瞧见燕诀还没出来,便默默转头离开了。   出了清晖园时,燕王忽然感慨:“我南征北战这么多年,手上不知多少人命,也活够了。”   房间里。   夏娆捂着心脏,额头都沁出些冷汗来,直到外面南润亦走了,她才终于平静下来。   燕诀就坐在一侧,瞧见她如此,目光沉着,一句话也没说。   “爷,今日之事……”   “我知道与你无关。”燕诀开口,可他那闷着气的样子,傻子都能看出来了。   夏娆一时也不知该怎么解释,燕诀就这样闷闷看着她,半晌,终于上前,一巴掌拍她额头上,才带着威胁的道:“你若是敢跟这男人旧情复燃,我便将他……”   燕诀想说碎尸万段,可话到了嘴边,又觉得太血腥,夏娆还怀着孩子,让孩子听到了也不好。   夏娆也奇怪他怎么卡壳了,燕诀瞧见她这满是疑惑的模样,一眼瞪了回去,才道:“我便将他阉了。”   夏娆听着,立即点了头。   燕诀瞧见她又变成了平常的样子,才算是安了心,也无奈,只嘱咐阿蛮迎春好生伺候着,这才出去了。   等他走了,迎春才呼了口气:“方才真是吓死奴婢了,四小姐她这是怎么了?”   阿蛮黑着脸,夏娆看着燕诀清寒的背影消失,双眸也染上了寒霜。   “看来秦王是当真要杀了我不可了。”夏娆半靠在床边,手指轻轻捻着,看了眼阿蛮,道:“你知道京城里有多少处锦麟卫的据点?”   “一共十八处,皇宫内应该还有一处,但奴婢没见过。”阿蛮道。   说完,阿蛮察觉到夏娆要做什么,提着心,问她:“姨娘当真要与秦王殿下作对吗?”   “是他不肯放过我。”夏娆一开始就不想跟任何人作对,她只想去过自己安稳的小日子,是他们一个一个,将她逼上这条路的。   说罢,夏娆招了阿蛮来,低声吩咐了几句。   阿蛮听过后,手心紧了几分,但看她笃定的样子,还是点点头,飞快出去了。   这几日,京城热闹极了。   凌南烟姐弟的笑话,京城的百姓们是看也看不完,但除了这些,还有一道流言,悄悄在坊间传了开来。   “你们不知道啊,当年先帝爷的遗召上,那写的,可是秦王殿下的名字。”挤满人的小酒馆里,有人神神秘秘的道。   “怎么可能,那遗召乃是太后娘娘亲自宣读的。”有人只当这是个玩笑。   可那满脸络腮胡的男人却摇摇头:“我家里有个远亲,那可是在皇后娘娘的凤仪宫伺候的,这事儿,就是在五皇子被……”男人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后,才道:“皇后娘娘身边的姑姑私下里多喝了两杯水酒,才哭着说出来的,说秦王殿下正是因为这遗召,如今才返回京城,将一个个皇子们害的害,杀的杀。”   男人说得有理有据,周围的人想质疑,都没有突破口了。   一时间,这既暗示皇位更替有猫腻,又暗中透露出皇室险恶的八卦,犹如病毒一般,无法遏制的传遍了整个京城。   皇帝一早起来,听到这番话,脸都是黑的,直接就派了信任的禁卫军统领、一个名叫宋扬的人去查。   宋扬一开始暗访,想找出传播这话的人,可这一暗访,就暗访到了更不得了的消息。   “你是亲眼看到的?”一处茶棚处,宋扬看着正在里头喝茶的毛头小子,问道。   小豆往嘴里扔了粒花生,才回过头来,瞅着他,道:“我凭什么告诉你呀。”   宋扬看着他这市井小民的市侩样子,冷哼一声,扔了块碎银子给他:“仔细说,你是在哪儿发现那些黑衣人的。”   小豆眼睛发光的接过银子,立即表现出一个狗腿该有的样子,端了自己的花生米坐到了宋扬身边来,压低了声音跟他道:“原本这也是个巧合,前儿夜里,我去醉红楼找我最喜欢的小翠聊天……”   宋扬鄙夷的瞥了他一眼,又暗中打量了一下他的穿着,坐姿和身上的配饰。   小豆浑然不觉般,翘着腿,道:“哎哟嘿,那月黑风高,就正好叫我碰见了了呀,那三五个黑衣人凑在一处,还说着什么要将消息赶紧送去给王爷,我哪儿知道是哪个王爷?还以为他们是买卖消息的,只等他们走了以后,就进了他们出来的那处小房间,这刚进去,就发现里头竟然是一个放满了各类信件的大仓库啊。”   “各类信件?”   “对啊,我听到他们好像还说着什么‘锦麟卫’之类的。”小豆回忆着,宋扬却是立即反应了过来。   早就听说秦王的锦麟卫了得了,但皇上曾经下过令,不许秦王的锦麟卫出秦王封地,如今看来,秦王不仅违背了圣旨,还在京城暗设下了不少的据点。   想到这里,宋扬已经对小豆起了杀心,可不等他手里的剑拔出来,就听到有人喊他:“你还偷懒呢,东家让你搬的货你搬完了吗!”   大声的呵斥传来,小豆连忙起了身,就告饶着往喊他的华章那儿去了。   宋扬见灭口是不可能了,而且他还想赶着去看看那据点,这才只得收了剑,上前塞了一袋银子给小豆,寒声叮嘱:“今日的话,你若是跟第二个人说了,你这项上人头就保不住了,知道吗!”   小豆一副被他吓到的模样,白着脸,连忙狗腿的点了点头,宋扬这才沉沉四下看了眼,飞快往小豆所说的地方去了。   等他离开了,小豆才轻呼了口气,回头看着华章:“华章哥,方才他想杀了我对不对?”   “我们先去跟主子回话。”华章冷冷看了眼宋扬离开的方向,就带着小豆往燕王府去了。   现在燕王府是夏娆当家,他们想要来回话,再不需要那般遮掩了。   二人过来时,夏娆刚打发走来回话的各位管事,正头疼的揉着眉心,瞧见他们回来,才问道:“如何了?”   “一切如您所料,皇上果真是派那宋扬出宫。宋扬此人是个古板守旧的人,几乎每次出宫,都是在那茶馆喝茶,计划顺利。”华章行礼。   小豆不似华章这般拘谨,笑看着夏娆,道:“主子,您没看见奴才的演技,那叫一个出神入化,还骗了他一袋银子。”   说着,小豆就将银子给了夏娆。   夏娆嘴角微扬,示意他看看银子底下。   小豆不解,从荷包里将那一大锭的银子拿出来瞧了瞧,才发现银子底下都刻着宫里的印记。   “这银子你们留着,但暂时不要用,否则很容易被他查出你们的所在来。宋扬此人,是除了世子爷以外,皇上最信任的人,能力出众,我们一路给他铺了这么多线索,剩下的地方他应该都能找到。”夏娆浅笑道。   小豆瞧着这银子还是一阵后怕,连忙收好,跟夏娆笑道:“还好主子聪明,否则我们怕真得被他给杀了。”   夏娆也是冒了险的,为了不让他们丢命,自然样样都想到最细致。   “华章,上次你去秦王封地,可还发现了什么?”夏娆问。   她对秦王封地的事,也就知道那么些,如今也不便去见蒹葭,想要对付秦王,也没那么容易了。   “奴才还发现了一件小事。”华章回道。   “小事?”   “嗯。”华章看了看夏娆,待看到她黑黝黝的大眼睛认真的盯着自己,耳根不由一热,连忙低下头,道:“秦王封地最近的军需粮草,仿佛消耗的还跟平常一样多,但每过两日,封地内的富贾豪绅就会有妻妾回乡省亲,每次离开,都是带着十几辆马车,虽然并不知道马车里装的是什么,但奴才问过当地人,如此情况,几乎持续差不多一个多月了,若非如此,本地人也不会察觉到。”   夏娆心思微动,秦王此人心机深沉,此番带着家人孤身来京城,如今惹怒了皇帝,居然也还不离开,要么活得不耐烦了,要么就是有所倚仗。   可封地离京城数千里,若是皇帝要杀秦王,秦王封地的大军根本是远水救不了近火,而且他还将大量的财物悄悄往封地外运送,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秦王早在入京引起人注意之前,就已经暗中将他的倚仗——秦地的大军,埋伏在离京城不远的地方了。   想到这里,夏娆的脚底板都升起一股寒气。   若是如此,等皇帝把秦王逼到绝路,秦王岂非要直接举兵谋反?   “主子,您怎么了?”小豆察觉到夏娆情绪不对,连忙问道。   “小豆,华章,你们两去问问京城附近可有山谷,亦或是大片的密林,若是有的话,你们悄悄赶去,观察一下,到了夜间时,里面可有炊烟冒出。”夏娆叮嘱道。   华章瞬间明白了夏娆的担心,眼神略闪了下,点头应下:“奴才明白。”   小豆还想问,夏娆却没说了,只叫阿蛮另外拿了银子给他们,才暗中送她们离开了。   夏娆觉得自己的猜想太大胆了,但又隐隐觉得有这种可能,若是如此的话,那柔福公主和燕萧想要平安离开京城地界,只怕还要更加小心才行。   正想着,外面忽然有人来传,说文姨娘身边的红缨求见。   “她怎么现在来了?”迎春不解:“难道是文姨娘出事儿了?”   自江郁死后,文姨娘就像是被剪了舌头的鹦鹉,再也没吭过声了。   “让她进来吧。”夏娆道。   侍女应下,不一会儿,穿着条桃红色长裙的红缨便进来了。   红缨一来,便给夏娆行了礼,还容光焕发的笑着道:“奴婢恭喜姨娘,苦尽甘来。”   夏娆坐久了,觉得腰酸,便起了身来往放满了药丸的多宝阁边走,笑道:“怎么这会儿来了,文姨娘歇下了吗?”   “文姨娘这几日身子不大好。”红缨跟在她身侧,眼底都染上了几分狠意,却笑道:“而且府里大夫的药,她吃了怎么也不见好,所以奴婢想来跟姨娘您讨两丸药,好叫她吃了,无声无息的……就好了。”   夏娆眼睫微颤,回头看了眼红缨,看到她眼底毫不掩饰的狠色,会意过来,她只怕还记恨着文姨娘当初毫不留情打她板子的事。   “若是我要来你的卖身契,还你良籍,给你盘缠让你出府,如何?”夏娆浅笑着问她。   红缨微微一怔,还她良籍,她当然愿意。   红缨看着夏娆,朝她笑道:“夏姨娘当真是个和善的,到了这般地步,也不会落井下石,换做奴婢,定是要痛打落水狗的,否则这狗爬上了岸,还得咬人。”   “拔去了咬人的牙齿,她再咬人,也就不疼了。”夏娆微笑,况且燕朗才死了江郁,若是文姨娘也死了,夏娆怕他也活不下去。不为文姨娘,也为了燕朗。   红缨明白了夏娆的意思,自然也不纠结了,如今她虽然有些腿瘸,但夏娆一向出手大方,她想,她给的盘缠不会少,况且她还有把柄……   不等红缨想完,夏娆忽然倒出一枚药丸在手里,递给她,浅笑:“美容养颜的药丸,吃下吧。”   红缨面色微微一僵,看向夏娆,夏娆却是眸色微寒:“你放心,只要你不背叛我,这药丸就只是会一直在你肚子里呆着而已,不会让你肠穿肚烂的,否则,以我现在的能力,我立即就能叫你悄无声息的消失在这世上。”   红缨不是良善之辈,夏娆虽不想杀她灭口,但也不得不做下防备。   红缨暗自咬着牙,也知道蜉蝣难以撼动大树,想罢,才梗着脖子,一口将这药丸吞了下去。   夏娆见状,浅笑:“回去等着,我很快就会将你的卖身契给你送来。”   “那奴婢就等着姨娘的消息了。”红缨挤出个笑,确定药丸吞下去后,没有什么不适,这才咬着牙提步走了。   “奴婢倒觉得,红缨这样因为点小事就记恨主子,恨不得弄死主子的下人,姨娘还是不要留的好。”阿蛮提醒道。   “她毕竟帮过我,我该给她一次机会,而且她除非开膛破肚把药取出来,否则我要杀她,轻而易举。”夏娆看着她的背影离开,又回头挑了几丸药,就带着人往文姨娘的院子里去了。   自从江郁过世,文姨娘企图谋害燕王的事情暴露,文姨娘院子里的下人便都跑光了,以前打理的干干净净的院子,如今借着八月的阳光,长满了杂草。   门前的竹帘都落下了一半,也无人修理。   等进了屋来,只有个老婆子坐在暖榻的脚踏上呼呼大睡。   阿蛮上前踢了这偷懒耍滑的老婆子两脚,老婆子才嘀嘀咕咕的坐起身,咕哝道:“姨娘又要喝茶了是不是?奴婢不是给你摆了几壶茶在门口吗,自己拿不就是了,非得人伺候……”   “睁大你的狗眼仔细瞧瞧,是哪个姨娘来了!”   阿蛮呵斥。   老婆子一愣,睁开眼睛一瞧,见竟是如今掌着家备受宠爱的夏姨娘,赶忙敛了脸上的不耐烦,行着礼道:“奴婢有眼无珠,还请夏姨娘恕罪。”   夏娆冷淡睨着她,问:“听闻文姨娘病了,可曾请了大夫?”   “奴婢这就去请。”婆子心虚的眼珠子乱转。   夏娆面色一沉:“妈妈既然不喜欢如今这份差事,今儿起,便离了王府去,再不必来伺候了。”   老婆子听她竟是要撵自己走,连忙跪下卖惨:“姨娘恕罪啊,奴婢在王府伺候几十年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何况文姨娘以前那般欺负您,奴婢也是看不过去,这才……”   “这么说来,竟都是我指使的了?”夏娆冷笑。   婆子忙摇头:“不是姨娘指使,是奴婢们自个儿看不过去……”   夏娆嘴角讽刺更甚,看不过去?以前干嘛去了?   这群奴才,不过是见文姨娘如今失了势,都上来踩一脚罢了,日后换了自己再失宠,她们也会毫不留情的这样对待自己。   她们要如何报仇,夏娆不管,但只要燕朗还认文姨娘这个娘,她就不能容文姨娘如此被人糟践。   “撵了出去。”夏娆冷淡说罢,便提步往里间去了。   但刚扒开珠帘,就看到了趴在地上,瘦的脱了形的文姨娘,她就这样静静的趴着,干到裂开的嘴唇嗫嚅着,身前是碎了一地的水壶瓷片,茶渍都干了,可见摔下来许久。   迎春瞧见,立即上前去扶文姨娘,但刚将她扶起,就瞧见文姨娘左脸被瓷片划开的,早已化脓腐烂的伤口,吓得差点尖叫出声。   正是因为这声尖叫,文姨娘的眼珠子才木木的动了动,僵硬的手颤抖的拉着迎春的衣衫,眼泪便落了下来:“郁儿,你回来看娘了吗?” 第99章 老太妃的腌黄瓜   文姨娘忽然如此,令心软的迎春不忍拆穿,便小心扶着她,道:“姨娘,您先回床上歇着,奴婢给您清理下伤口。”   “好,郁儿,娘都听你的。”   文姨娘痴痴的道。   被迎春扶着坐在床上后,文姨娘便又哭了起来:“姨娘不是故意抛下你的,姨娘当年若是不生男孩儿,早就被燕王妃那贱人算计死了,郁儿,你原谅娘……”   文姨娘抽噎着,迎春也都一一应着,等好不容易将她脸上的伤口处理干净,却也知道,她这张貌美如花的脸,永远都要留着这么一道可怖的伤疤了。   迎春又哄着文姨娘喝了些稀饭和药,服侍她睡下了,才随夏娆一道退了出来。   出来时,阿蛮的心都跟着柔软了。   娘亲去世时,也一直跟她说着对不起。   “姨娘,这文姨娘怎么办才好?红缨有一点说的没错,等她恢复了,肯定又会闹事。”阿蛮道。   夏娆也在想,自己是晚辈,是无权处置燕王妻妾的,况且还横亘着一个燕朗。   正低着头往前走着,就瞧见了迎面而来的燕王妃。   夏娆还未行礼,燕王妃紧绷着脸便狠狠一个巴掌朝夏娆扇了过来。   夏娆立即躲开了去,皱眉:“王妃对妾身有何不满,可以直说。”   “你也配吗!夏娆,你当你是谁……”   “妾身现在是王府掌家的,是世子爷的妾。”夏娆看着气急败坏的燕王妃,挺直了背脊,道。   燕王妃牙齿紧咬着,讽刺:“你也知道你是妾?这掌家之权,本妃随时都能要回来,而你算什么东西,如今竟敢对珺儿指指点点。”   夏娆满头问号,对燕珺儿指指点点?什么时候的事。   但不等她解释,燕王妃盯着她的肚子眼神一暗,便话也不说了,只道:“你既说你管着家,那今晚本妃今晚要搬去祠堂边的屋子,你亲自带人去给本妃将地方收拾出来,再将本妃的东西都搬过去。”   燕王妃跟文姨娘一样狠,却没有文姨娘的手段,即便如今耍起心机来,也叫人一眼就看穿了。   夏娆问她:“王妃当真要妾身将您的东西搬去祠堂?”   “你聋了不成,非要本妃重复两遍么。还是你肚子里怀了个孽种,连你那还算聪明的脑子也因此坏了,若是如此,还是早些叫这孽种死了的好,省得生出来,也是受罪。”燕王妃极尽一切恶毒之词。   燕王妃想,若是夏娆没有去爬燕诀的床,现在她该怀的,就是自己的孙儿了,那她的萧儿也不会自尽!   都怪夏娆!   燕王妃越想,越是恨,恨不得现在就把夏娆母子都杀死才好。   夏娆看着根本控住不住恨意瞪着自己的燕王妃,语气微凉:“我知道大公子和四小姐的这一辈子是怎么毁掉的,我绝不会做一个王妃这样的母亲,让我的孩子受罪。”   “你混账!”燕王妃成功被激怒。   夏娆也只是淡定的朝她福了一礼,便转身走了。   燕王妃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夏娆就这样离开的身影,愣是一句话没说出来。   一侧的嬷嬷还在劝她:“王妃,要不算了吧,现在夏姨娘怀了身子,王爷和世子爷都把她宝贝的紧。”   燕王妃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王爷疼她没错,但这王府里,总还有能主持公道的!”   说着,燕王妃似想到是很么般,嘴角冷冷一勾起,扭头就直奔某处而去了。   而这厢,夏娆自然也先去跟燕王报备了燕王妃要搬院子的事,燕王会意,直接就叫流疆安排管家去搬了。   “姨娘,有人看到王妃往老太妃的院子去了。”一侧阿蛮回禀道。   “嗯,我猜到了。”夏娆早知道燕王妃会去老太妃那儿搞事情的。   阿蛮看她还如此镇定,忍不住提醒道:“老王妃虽然多年不出面,但当年听闻也是个严厉苛刻的,当年王妃在她手底下也是服服帖帖,最不喜欢女子不守规矩,若是老王妃她出来……”   “不妨事。”夏娆淡定的瞧着管家把东西都搬了,才道:“你可听说过一件事?”   “什么事?”阿蛮问。   迎春这才乖乖上前来,道:“前阵子咱们回王府,姨娘便听说老王妃身子不好,便暗中令曹妈妈改换了菜单,老王妃是个精明的,早查到是咱们姨娘的心意。如今王妃跑去挑拨是非,想来老王妃年纪虽然大了,却也不是那样好糊弄的。”   阿蛮成日忙着外头的事,倒是没注意到这一点。   主仆几人正想着,就见前头一个面生的嬷嬷往这儿来了。   嬷嬷穿着干净朴素的衣衫,发髻梳得一丝不苟,面容和善,是直直朝着夏娆来的,刚来,便恭谨行了礼,道:“夏姨娘,老王妃想请您去院里叙话,不知您可得空?”   “妾身这就随嬷嬷过去。”夏娆浅笑应道。   这嬷嬷瞧了瞧她身后还忙着搬东西的下人,嘴角抿起几分笑意,便侧开身示意夏娆往前走了。   去的路上,这嬷嬷一句多余的话也没说。   阿蛮和迎春各自忐忑着,毕竟来燕王府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传说中的老王妃,也不知她的脾性是不是真如外面传言的一般严厉苛刻。   不多会儿,几人绕过前面的一处假山,就到了老王妃如今所住的院子。   老王妃住的僻静,就连院子内外也不见几个下人,倒是院子里种着不少的花草,让人觉得放松。   夏娆刚进来,就瞧见了前头烈日下,站在廊下白着脸气呼呼的燕王妃,和燕王妃前头那个正打理着自己小菜园的老妇人。   老妇人穿着条浅灰色的粗布裙子,花白的头发只用了根玉簪子挽起,面容慈和,目光里只有挂在那青翠藤架上的几根黄瓜。   若不是瞧见燕王妃盯着老妇人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夏娆都要怀疑这老妇人是不是老王妃了。   迎着夏娆过来的嬷嬷瞧见夏娆停住脚步,知道她是看出来了,眼底露出几分欣赏,轻声道:“姨娘请吧。”   “是。”夏娆应下,便往前去行了礼。   老王妃听到声响,从藤架里探出花白的头来,瞧着她,便露出了个笑容:“来帮我摘黄瓜,成熟了好几根,我也吃不完,回头你们拿去厨房用陈醋腌了,以前兰采怀孕时,最好这一口。”   兰采是燕王妃的闺名。   燕王妃听老王妃提起曾经,眼眶一湿,又撇过了眼去。   夏娆乖乖应下,卷起衣袖便过来,利落的给老王妃摘下了那几根清脆的瓜,可瞥见老王妃那眉眼时,心便略略沉了沉。   老王妃哪里是身子不好了,而是寿数将近了。   老王妃半点不提旁的事,只一心一意摘了瓜,又在小菜园里摸出了个黄色的甜瓜来,叫人拿去泡在沁凉的井水里,等瓜凉了,再令人削了皮切成小块的,用水晶盘子端了来。   “你怀着身子,少吃些,若是喜欢,回头我再使人给你送两个过去,不过我这甜瓜,可不是随时都能有的。”老王妃笑呵呵的说着,仿佛浑然不觉外头的事,也不在乎外头的事。   夏娆就这么跟她一起吃了瓜,还带一篮筐的新鲜蔬菜,就被老王妃连着跟燕王妃一起打发出来了。   夏娆跟燕王妃一起走的时候,看到燕王妃依旧气呼呼的,可眼底却嚼着泪。   “王妃。”夏娆亦步亦趋的跟着燕王妃,轻轻的道:“你喜欢吃腌黄瓜?”   燕王妃还以为她要说什么,听她说起这事,心绪一番复杂,直接呵斥她:“你放肆。”   夏娆看她连呵斥声都不是那么有力了,笑起来:“妾身厨艺不错,回头做一些,给您送点儿怎么样?”   “本妃不要!”燕王妃扭过头去。   “这是老王妃一番心意,妾身也不敢独享。”夏娆又道。   燕王妃嘴唇嗫嚅着,气呼呼的要骂她,可瞧着她提着菜筐嘀嘀咕咕要怎么腌黄瓜的事儿,一口气又不自觉给咽了回去。   但这份心软,又让燕王妃更加暴躁。   “夏娆,本妃警告你,你再敢惹是生非,跟珺儿作对,本妃不会放过你!”燕王妃寒声道:“你自以为怀了个孩子,就要飞上枝头了,就能骑在本妃头上了吗?别做梦了,妾一辈子也是妾,生了儿子也一辈子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下人!”   燕王妃骂完,扭头便加快脚步走了。   夏娆眉梢轻挑。   阿蛮眯起眼睛,睨着夏娆:“姨娘该不会又打算拉拢王妃吧。”   “不可能的,这样固执的人,是拉不拢的,不过是老王妃的遗愿罢了。”夏娆心底一声叹息,方才老王妃煞费苦心送自己这些瓜,可句句提的都是燕王妃的过去,老王妃这份护她的心思,自己岂能看不出来?   老王妃约莫也知道自己大限将至了。   夏娆叹了声,这无聊的后宅生涯,不知何时才能结束呢。   她这厢还在为腌黄瓜的调料发愁,那边回去的燕珺儿,直接被秦王一巴掌扇倒在了地上。   “本王不是告诉过你,要聪明一点儿吗?”秦王看着她脸上红红的巴掌印,温柔的将她抱起来,放在暖榻上,又亲自取了药酒来,才温和道:“本王有时性子也会急了些,你也要体谅一下。”   “是妾身的错,妾身不该直接去燕王府。”燕珺儿垂眸认错。   秦王看着她,优雅的起了身来,身上看不到半分暴戾的影子,反而十分体贴的道:“太后明儿会召你入宫,你好好歇着吧。染儿和楼小姐的婚礼,本王打算提前进行,也会嘱咐管家去办,你只需要做好你分内之事便可。”   “是。”燕珺儿袖子里的手暗暗收紧。   秦王这才满意的轻轻抚了下她的侧脸,提步离开了。   他离开后不久,就命人送来了不少的珠宝首饰。   可燕珺儿看着这些华丽的珠宝,却半点高兴的感觉也没有,秦王和太后不愧是亲生母子,都是一样的伪善,一样的变态!   可这一切,不都是燕王府的人造成的吗?是他们,把自己一步一步逼上如今的绝路。   “来人。”燕珺儿开口。   “侧妃有何吩咐?”丫环道。   燕珺儿目光略闪动了下,却迅速将眼底那份犹豫藏了起来,低声道:“去告诉王爷,燕诀的真实身份,乃是楚国的皇子,是楚国皇室唯一嫡出的皇子,其母越姬,仍被他藏于京城之中。”   丫环听到这番话,汗毛都竖了起来。   皇上最信任的权臣,竟是亡国皇子?当年北燕屠灭楚国的那场战事,因为太过血腥残忍,饶是她们这些下人都听说过的。   “还不去?”燕珺儿睨着这丫环。   丫环见她没有半点要收回这话的意思,赶忙放下了手里的珠宝,提着裙子就飞快的跑出去了。   就是这丫环都知道,一旦这件事坐实,燕王府将会招来怎样的灭顶之灾。   “侧妃,那位楼小姐又送了点心来王府了,王爷让奴婢拿些来给您。”   丫环从外进来,端着几碟点心。   点心刚端来,燕珺儿的心腹书茶便是一声冷笑:“这楼小姐倒是殷勤,还未嫁来呢,就巴不得成日黏着咱们小郡王了,就她这水性杨花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风尘之地出来的。”   听到‘风尘之地’四个字,浑身阴冷的燕珺儿,眼角微微往上一挑:“我记得楼子溪有一位好姐妹,叫什么……”   “宁婉婉,也就是个眼高手低的破落户,以前来楼家打秋风,盼着调个金龟婿,结果被楼敬赶回去了。”书茶鄙夷的笑。   燕珺儿目光清寒的望着一侧放着的那些个精致的点心,目光略微动了动:“将她请入京来。”   只轻易的叫夏娆死,怎么够?   她要一点一点,将跟夏娆要好的所有人,全部铲除。   她要叫人见到夏娆,就犹如瘟神般避之不及,要所有曾信她,喜欢她的人,全部怨她,恨她,视她如蛇蝎!   红彤彤的夕阳落下,夏娆没来由的打了个寒噤,手一抖,腌黄瓜的香料都差点撒多了。   “给府里几位主子那儿各送去一份。”夏娆道。   “是。”迎春笑着应下。   阿蛮坐在一旁,捻了剩下的一块腌黄瓜到嘴里,酸爽清脆,还带着新鲜蔬菜的清香,实在是不错。   把腌黄瓜分下去后,夏娆不由想起了凌北墨,到底,他对自己有救命之恩。   哎,为难,男人怎么这么麻烦?   夏娆瞥着自己拍的稀烂的黄瓜,想到凌北墨现在凄凄惨惨被圈禁的惨样,他约莫皇位是没得争了,也不知没了杨忠这个权势舅舅的撑腰,他会不会如同现代电视剧里演得落难皇子一般,受尽欺凌和白眼。   想了想,夏娆只又装了几份小菜,和一些创伤药加银票,悄悄吩咐了阿蛮,让她使了张妈妈悄悄送去十三皇子府了。   等燕诀回来时,夏娆已经备好了一桌子小菜。   谁想燕诀刚进来,就道:“这位南润亦,原来是藩国的大皇子。”   夏娆喉咙一梗,敢情您还在介意今儿早上的事儿呢?   “妾身就喜欢世子爷。”夏娆道。   燕诀睨着乖乖的她,嘴角一勾,摸着她的头:“爷值得你喜欢。”   夏娆:“……”   晚饭吃得很愉快,燕诀看着像有心事,但吃饭时一句也没提,只偶尔把夏娆的菜碗夹满了,然后十分有兴致的看她慢慢吃完。   循环往复,夏娆的饭量都比平常增加了一倍。   等夏娆吃过饭,漱了口,捧着安胎药坐在他身边慢慢的喝完,燕诀才道:“明儿入宫见太后,宸皇贵妃大病,许是熬不过去了,这件事要不要告诉柔福,你自己决定。”   夏娆去拿蜜饯的手微微一停:“皇贵妃她……”   “她自己吃了毒药,上次皇上给她吃的那种。”燕诀道。   夏娆觉得嘴里这苦涩,都蔓延到了心里。   可燕诀只是安慰着她:“与其麻木的活着,死了倒也轻松。太后那儿,我会随你一道过去,不必担心。”   说完,澜沧便从外头来,说燕王要见他,他这才出去了。   澜沧自从被夏娆算计着晕倒后,他再不敢靠近夏娆三步以内的地方,生怕夏娆下次做出个什么奇怪的药来,令他说出他的心里话,他知道夏娆对这个一直很感兴趣。   夏娆现在也没兴趣跟他开玩笑,只问了问明儿入宫的事,就打发他下去了。   不过今夜星光甚好,漫天的繁星,璀璨耀眼。   燕王妃独自坐在房间里啜泣,直哭了好一会儿,才佯装无事的出来用了晚膳,那一碟子腌黄瓜,她本打算直接打翻了去,可见那碟子边,还放着一朵燕萧院子里常种的勿忘草,才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再次哭了起来。   老王妃躺在床上,听着嬷嬷回禀这府里众人的情况,留下的,也只是一声叹息。   今夜仰望着这片星空的,还有十三皇子府的凌北墨。   凌北墨一个人枕着手臂躺在屋顶,身边放着的是张妈妈使人送来的小菜。   不过他的小娆儿似乎以为他受了虐待,不但送了小菜来,还送了不少的银子。   瞧见这些银子,凌北墨的嘴角便不由自主的勾了起来。   “殿下,时辰不早了,我们何时去见杨将军?”   一侧有人上来,问道。   凌北墨慵懒的侧过身去,瞧着这几道小菜,才道:“去拿些酒来。”   “是。”   “对了,找到南润亦了吗?”凌北墨眸色微寒。   “他好像又投靠了秦王。”底下的人回道。   凌北墨拿着玉著,缓缓吃了口饭菜,才道:“不管他投靠了谁,给我提了他的头来见!”   底下的人瞧见他这浑身杀气的样子,立即应下,便飞快去办了。   等凌北墨慢慢把饭菜都吃干净了,他才站起了身来,瞧了瞧这漫天的繁星,吩咐身边的人:“去找最好的绣娘,不管耗费多少珍珠水晶和夜明珠,给我将这星空绣下来,我要将它送给我最喜欢的人。”   送给我最喜欢的娆儿!   想到夏娆,凌北墨心情好了不少,也不管皇子府周围的守卫,直接趁着夜色飞出了皇子府。   京城的局势越发的紧张了,众人都知道,等到了这个秋天,储位肯定是要定下来了。   第二天天刚亮,夏娆就起了身。   早膳是特意准备的清淡小粥,可夏娆偏要吃酸酸的酱菜,不给吃就吃不下饭,气得燕诀直道以后要生一个酱瓜儿子。   可上了马车,燕诀又舍不得她颠簸了,偏将她揽在怀里,慢悠悠的往皇宫去了。   日子甜蜜与苦涩参半,夏娆跟着他一道去见宸皇贵妃时,都有些记不得她一开始入燕王府的目的了。   她们二人刚携手进了宸皇贵妃宫里,沦为了宫中笑柄几乎再不肯露面的凌南烟,便从远处的角落走了出来,唇瓣带着丝冷笑。   “公主,您怎么了?”跟着她的宫女见她如此,有些慌张。   “你觉不觉得,夏娆好像一点儿也不难过?”凌南烟问。   宫女皱皱眉:“夏姨娘既得宠,如今又怀有身孕,奴婢想,她应该没什么可难过的吧。”   “自然有,她与柔福皇姐往来密切,入宸皇贵妃的眼,想必也是因为柔福皇姐。可如今柔福皇姐死了,她却半点悲伤也不见,这不是很奇怪吗?”凌南烟知道夏娆,夏娆是个重情义的人,若是朋友死了,她不可能半点也不难过的。   宫女不理解这其中的逻辑,也不知道凌南烟是什么意思。   可凌南烟自己明白,不管夏娆如今的不难过,是因为柔福没死,还是因为夏娆原本就无情,她都要试一试。   只要证明柔福还活着,那指认舅舅杨忠的重要证据,就不成立了。   只要杨忠的罪洗刷,那不论是临阵倒戈的慕容枭,还是暗中算计她的秦王,就都别想有好果子吃!   想到这一点,凌南烟楚楚可怜的小脸瞬间变得阴鸷:“出去传个话,便说宸皇贵妃危在旦夕,陷入昏迷,只有她最在乎的人将她唤醒,她才能得救。”   若是柔福还活着,她就不信,柔福能忍得住不露面! 第100章 披着羊皮的狼   夏娆刚入了宸皇贵妃的寝宫,就嗅到了满屋子的药味儿。   曹嬷嬷瞧见她来,赶忙迎了来,也只压低了声音道:“娘娘歇下了,说您和世子爷既然来了,便在屋子里坐坐,她如今还留着一口气,多少能给您撑撑腰,一会儿去了太后那儿,也别太怯。”   夏娆心里发苦,只拉着曹嬷嬷,道:“我有要紧的话儿要跟皇贵妃说。”   曹嬷嬷摇摇头,只抹了抹眼泪:“皇贵妃是什么也听不进去了,皇上也来过了,皇贵妃现在就想安安静静度过这最后一点时间。”   夏娆见她也变得这样固执,才不得不压低了声音,凑到她耳边道:“柔福公主还活得好好的。”   曹嬷嬷以为自己听错了,愕然看着夏娆,又见一贯稳重的燕诀也仿佛知道这件事一般,才会意过来,柔福公主可能是真的没死。   想到这儿,曹嬷嬷立即道:“那奴婢这就去回了娘娘。”   说着,便有些慌乱的往里屋去了。   夏娆满怀欣喜的等着,可等了好一会儿,曹嬷嬷出来,手里也只捧着一支金簪。   “这是皇贵妃最喜欢的簪子,说往后便送给您了。”曹嬷嬷笑,老眼堆满了浑浊的泪,唰的一下流了下来。   夏娆知道,皇贵妃这不仅仅是因为柔福,才选择结束这一生的,是因为皇上。   夏娆接过簪子,看着已经忍耐不住的曹嬷嬷,夏娆一时间也不知道,到底劝皇贵妃活着是为了她好,还是由她就这样死去的好。   夏末的蝉鸣还没停止,一声叠着一声,阳光穿透宫墙旁茂密的香樟树,落在身上还是那样闷热。   宫里一丝风也没有,灼热的阳光惹得人都有那么一丝丝心烦起来,等到燕诀牵住夏娆的手,夏娆躁动不安的心,才安宁下来。   两人正往太后的慈宁宫走,半道上忽然冒出个宫女来,在燕诀跟前行了礼,才低声道:“奴婢瞧见南烟公主在您和姨娘入宫后,就遣人出宫去了,好像是要传什么话。”   “继续盯着。”燕诀道。   宫女应下,便很快退了下去。   夏娆原本还有些惊讶,后来一想,燕诀这般的人,宫里怎么可能没几个探子?   不过凌南烟要传什么话呢,她既是看着自己和燕诀入了宸皇贵妃的宫,才派人去传话的……难不成她是传皇贵妃的事?   “不必担心,宫外自有澜沧打点着,应该没事。”燕诀见她小眉头紧皱着,轻声道。   “是。”夏娆虽应着,但还是不放心,人有失手,马有失蹄,谁知道澜沧会不会疏忽了?   “爷,我们明儿去见公主吧,我想在皇贵妃出事之前,早些将她们送走。”否则柔福知道皇贵妃危在旦夕,她不可能就这样离开的。   燕诀看了看她,自然应下。   但两人刚到慈宁宫门口,就瞧见里面的气氛不对劲。   有宫人来迎着他们进去,期间一言未发,直到穿过中堂,到了慈宁宫后面的一个小花园,夏娆才猛地停住了脚步。   那个只穿着条白色的里衣,被吊着双手挂在树上的,不正是燕珺儿吗?   但周围的宫人们似乎早就习以为常了,就连燕珺儿也眼神淡漠着,任凭大汗淋漓,也不吭一声。   夏娆是知道这个时代的人,最爱惜名声的,自己被人扒了衣裳这样挂着都要愤怒甚至觉得羞辱,何况严苛礼教下教养出来的燕珺儿?   “爷,这是……”   “太后故意给我们看的。”燕诀淡漠说完,也不顾身边的宫人,上前便要去解开燕珺儿的绳子,却听方才引路的宫人道:“太后娘娘吩咐了,这树上必须挂一个福泽深厚的女子,才能令佛祖高兴,才能为我北燕臣民降下福泽。若是世子爷放下秦王侧妃,那便只能将夏姨娘挂上去了。”   燕珺儿这才发现燕诀和夏娆的到来。   她被吊着已经有半个时辰了,双臂早已麻木,而且这样的‘福泽’,她在西山不知道已经接受过多少次。   可她再麻木,也接受不了在燕诀跟前,如此衣不蔽体,如此被人羞辱狼狈。   “你们不必管我。”燕珺儿合着眼,才咬着牙道。   “太后今儿要罚的,也非你一人。”燕诀淡漠说完,手一抬,便径直将威胁着站在夏娆身后的嬷嬷一掌打得后退好几步。   夏娆趁机踩着廊边飞快到了燕诀身边,燕诀这才冷漠睨了眼这满院子的宫人,道:“太后如此的祈福方式,一会儿,微臣便会奏请皇上,全北燕推行,令所有大臣将家中妻女如此吊挂在烈日下。”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角落盯着的人立即就回去回禀太后了。   夏娆趁机解开了吊着燕珺儿的绳子,瞧见她手腕上触目惊心的勒痕,只暗道太后是个老巫婆,自己为了私欲与人偷欢,自己为了名声杀了姘头,如今倒好,自己的错全怪在了别人身上。   “不需要你假好心。”燕珺儿冷冷睨着夏娆。   夏娆也同样冷淡看着她:“我对你也没几分好心,今儿救你,全因你身上还流着燕王府的血,不然就凭你对燕王府众人做的事,我也懒得救你。”   说罢,夏娆将外衫脱了下来,递给了她。   燕珺儿看着夏娆,脸色微青。   正好前面太后身边的人已经来了。   “太后娘娘在殿里等各位,请吧。”   说着,便使人过来扶起了燕珺儿。   燕珺儿方才还气势凶狠,可到了这嬷嬷面前,就像是见了狼的兔子,瞬间温顺,甚至透着几分卑怯起来。   她接过夏娆的衣裳勉强裹住身子,才挺直了背脊往前走,半点不敢看燕诀,可也知道燕诀在背后看着她,看着她衣裳都不穿的羞耻模样。   燕珺儿的眼泪无声落下,嘴里都咬出几分鲜血的腥甜,才松开了紧握的拳头。   到了里殿,夏娆见到了一身藏青色绣青花华服的太后时,也只觉得是个穿着漂亮的老巫婆。   夏娆刚来要行礼,就听得太后道:“清平既怀了身子,就不必这般多礼了,到哀家身边儿来。”   “妾身福薄,恐离太后太近,沾了太后的福泽去。”夏娆委婉拒绝。   太后睨着她,神色略寒了几分,这不是夏娆第一次拒绝她了。   太后也不出声,由着她行着礼,只缓缓端起茶盏喝了口,才又跟身侧的嬷嬷道:“这茶有些涩了,今儿泡茶的宫女既粗手笨脚,就使她去佛堂伺候着吧。”   话刚落,站在一侧的宫女便瞬间白了脸跌在了地上,仿佛去佛堂,是比去地狱更可怕的事情。   但她很快就被人给拖走了。   燕诀直起身来,顺带也拉起了夏娆,道:“太后既让你不必行礼,是体谅你,还不谢过太后?”   “是,妾身愚钝,还请太后不要见怪才是。”夏娆站起身来,乖巧的站在燕诀身侧。   太后睨了眼夏娆,便看向燕诀:“燕世子,哀家与你也是许久未见了吧。”   燕诀淡淡看着她,开口:“自从十年前,太后杀了那姓周的逆贼后,就不曾如此说过话了。”   姓周的逆贼!   太后方才还游刃有余掌握着全局的模样,瞬间崩裂,大殿里的气氛也瞬时降至冰点。   燕诀却似乎浑然未觉般,又道:“前些日子微臣还去那逆贼的坟前看过,才知这逆贼不仅坟也被人刨了,连尸骨都被野狗叼得到处都是。他有此下场,微臣想,太后一定很满意,毕竟恶有恶报,天道轮回,正是佛家箴言。”   太后身边的嬷嬷瞧见太后紧握到骨节毕现的手,垂下眼眸轻声道:“太后,这茶涩口,奴婢就给你再换一杯来吧。”   有了嬷嬷的提醒,太后才终于缓过了这口闷气来。   她轻轻抚了下耳旁的发簪,带着长长护甲的手指微微往手里一收,既显得华贵,又带着几分杀气。   “听闻燕世子与南烟公主有些误会,前阵子南烟还求到了哀家这里来,让哀家早些提前婚礼,这样,你们成了一家子,也就好解释些了。不知燕世子,意下如何?”太后浅笑着问。   夏娆有些担心燕诀一口拒绝,当初证据确凿,皇帝都不肯同意退婚,燕诀若是在这儿说了,太后岂不是要趁机给他栽赃一个忤逆圣意,猖狂自傲的罪名?   现在背后还有一个秦王在动手脚,秦王已然视燕诀为眼中钉,若是如此的话……   夏娆想罢,忍不住拉住了燕诀的手,轻轻笑道:“爷,公主不是早早收拾好了院子吗?她若是要提前婚事,咱们王府也能应付得了。”   燕诀瞧着胆小护着自己的夏娆,眼底泛起丝笑意,安抚的回握住她的手,才看着太后,道:“公主既然急着出嫁,微臣自然不敢拒绝。”   “北燕有先例,正室入门之前,不得有妾生子。”太后眼角的皱纹微微扬起,盯着夏娆的肚子,幽幽的笑:“今儿正好,哀家命人备了药,不会让你太痛苦。”   夏娆见她竟是打着这个主意,心思微黯。   燕诀却只淡定道:“但在迎娶公主之前,微臣已经上了奏疏,恳请皇上将娆儿扶为正妻。”   这下不止太后,连夏娆都看向了她,扶为正妻,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燕世子的意思是,要我皇室的公主,与人做平妻?”太后已带着几分不满。   “太后误会了,南烟公主原是藩国太子之妾,北燕早有先例,二婚再嫁者,不得为正妻。此先是微臣疏忽,竟忘了此点,但在请奏皇上扶夏氏为正妻时,已与皇上说明这一点。”燕诀淡淡道。   其实这一点,所有先例,但这么多年大家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除非谁家长辈十分反对儿子迎娶二婚寡妇,才会搬出此点来做要挟。   太后看着强势的燕诀,和半点不知怯的夏娆,手心的指甲都要掐进了肉里去。   但夏娆不是不怯,是不敢露怯,燕诀这会儿这么不给太后面子,自己若是怯了,岂非是打了他的脸?   气氛僵持着,直到外面来传,说燕珺儿求见。   太后面色一寒,直接道:“她不是说喜欢晒太阳吗,让她在外头晒着吧,晒够了再进来。”   夏娆明显感觉到燕诀身上溢出了丝丝杀气。   夏娆看了看太后身上冒出的那股子戾气,暗自捏破了手里的蜡丸,轻声道:“太后娘娘,外头天气闷热,莫说站在屋外,就是屋子里的人,怕是也要身子不适,侧妃纵然想晒,您纵着她在慈宁宫晒得晕倒了,岂非叫外人误会您是因为秦王殿下追究先帝遗召的事,故意折辱秦王侧妃?”   “亏得你敢说!”太后眼神顿寒,便要起身来责问,但刚站起身,身体便虚软的往后一跌,又重重坐回了远处。   夏娆问:“太后,您这是怎么了?妾身看您脸色发白,额角冒汗,是中暑之兆……”   “快传太医!”   太后身侧的嬷嬷立即道。   太后的脸黑沉着,想说话,却只觉得头晕目眩起来,连带着她身边的嬷嬷也觉得有些不适,但因为距离隔得远些,所以夏娆那几丸分量的蜡丸,对她没有太多的影响,自然也就不会引起怀疑了。   嬷嬷见太后坐在屋子里,都中暑了,生怕燕珺儿真的也跟着中暑晕倒,应了夏娆方才的话,那就得不偿失了,连忙劝道:“太后,不如让秦王侧妃回屋吧,您再疼她,也不能如此纵着她不是?”   太后的头越来越晕,她沉沉的看了眼燕诀夫妇,终是疲惫的合着眼,点点头,并打发他们离开了。   等燕诀二人刚走,太后便眼前一白,直接晕了过去。   而且走时,没任何人看到,夏娆恰巧在门边那盆绿植里放下的东西。   夏娆的确惜命,也不愿意跟这封建王朝的权贵势力为敌,但不代表,她会一味的忍。   出来时,燕珺儿与她们擦肩而过。   燕珺儿借着将外袍还给夏娆的时候,才冷声道:“我不喜欢欠人东西,所以我可以不取你肚子里孩子的命,你要是不想死,就早点跟你的情夫彻底离开京城吧。”   夏娆淡笑,披着羊皮的狼若是也可信的话,这世上的狼都得该吃素了。   燕珺儿见她不语,提步走了,夏娆却并没有急着穿上外袍,而是展开看了看,三枚位于袖口内的淬着毒液的银针,正泛着寒芒。   燕诀比她还先看见,当下便将这件衣衫扔给了一侧的宫女:“这三枚针取下来,送去秦王府。”   背对而去的燕珺儿听着他的话,端在伸手的手略攥紧了些,却半步未停。   她再也不会心软了,不管是对于燕诀,还是夏娆!   出皇宫时,凌南烟又来了。   哭哭啼啼楚楚可怜的样子,燕诀只当着她的面,平静的问她:“公主既要嫁我,那慕容太子当如何?还是公主打算学太后,金屋藏娇?”   凌南烟的脸羞得通红。   过了这么许久,夏娆都几乎忘了,燕诀可从来不是个对谁都温柔的人。   “世子当真一丁点儿,也不喜欢我了,才如此讽刺我,对吗?”凌南烟哽咽看他。   “对。”燕诀几乎没有任何犹豫。   他终于明白,为何他逐渐变得不在乎凌南烟了,是因为不喜欢了,或是说,从来就没爱过。以前那种朦朦胧胧的保护欲,他到现在才明白,可能只是年少时,还是小女孩的凌南烟犹如一只处处需要人保护的小白兔,闯入了他的世界里,他误将那份保护欲,当做了喜欢。   直到夏娆出现,他才知道,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   凌南烟彻底哑住,不可置信的看他:“世子对我的心意,我一直都明白的,你为了我,不管受多少的屈辱都心甘情愿,不管别人怎么羞辱你,你也不在乎,你是爱我的……”   燕诀见她说不通,也懒得再说。   既然她深爱慕容枭,他也可以放手成全。   “微臣会请皇上,将公主赐婚于慕容太子。”说罢,燕诀便牵着夏娆的手走了。   “世子,世子!”凌南烟见他忽然变得这样无情,不肯相信的追了两步,见他竟真的不肯停下,才大喊道:“燕诀,你给我站住!”   可任凭她怎么哭,怎么喊,燕诀都不再是以前那个小心翼翼将她捧在掌心,将她视若珍宝的燕世子了。   可到了这个时候,凌南烟才可悲的发现,她想以美人计来诱惑燕诀做她的利刃,却反而陷入了他的温柔陷阱,不可自拔的爱上了他。   “看来燕世子还真是无情。”   慕容枭从院墙另一侧走出来,瞧见哭得真切的凌南烟,微笑:“不过公主放心,若是皇上赐婚,我也是会娶你的。”   “娶了我,然后跟秦王一起,谋夺我北燕的江山吗?”凌南烟转过身愤愤问他。   慕容枭嘴角勾起,也不顾旁边还有其他宫人,上前便轻抚着她的红唇,道:“不是十三皇子,便是秦王,我这是在保护公主,难道公主不这样以为吗?”   凌南烟神色微闪,凌北墨这个弟弟,一心爱着夏娆,从来都不将她这个姐姐放在眼里。   还有母妃,看似爱自己,却也嫌自己脏了。   “若是有公主相助,相信我们一定会事半功倍。”慕容枭看着她这张娇媚的小脸,虽已经腻了,但不妨碍她还是一个美人。   而凌南烟,则终于下定了决心。   回去燕王府的马车上,夏娆还忍不住问了问燕诀:“爷,若是娶了公主,你要办的事,会轻松许多吧,还有四小姐……”   “你让爷出卖身子?”燕诀冷冷睨着夏娆。   夏娆知道他不乐意,忙摇头,弯着眼笑道:“不过外面都传闻爷为达目的不折手段,若是爷肯用这样的手段,想必搅浑北燕夺嫡这潭浑水,会容易许多。”   “这潭水已经混了,不管秦王和十三皇子,谁坐上这个皇位,都无济于事。”燕诀浑身透出慑人的寒气来,好似他早已安排好了所有事,只是在等一个时机,就能将这牢固的北燕江山倾覆了一般。   可这个合适的时机,是什么时候呢?   马车晃啊晃,终于晃到了燕王府。   夏娆刚下了马车,就听人说,秦王府一早来下了帖子,过两日邀请燕王夫妇去秦王府做客。   “王妃可应下了?”   回到屋里,夏娆一面拿着团扇扇风,一面问道。   阿蛮看了看坐在暖榻另一边的燕诀,恭谨着道:“王妃应下了,不过王爷这两日不得空,就拒绝了。”   “现在可不是去秦王府的时候。”夏娆有些担心。   燕珺儿心思不正,秦王诡计多端,此番叫了燕王妃过去,能是因为什么事?   燕诀一时间也没想到,不过秦王的把柄攥在他手里,他倒是并不太担心。   喝过茶,消了暑热,燕诀便去书房了。   等他离开了,拘谨的迎春和阿蛮才放松些。   最近宁宁白日都会送去聂府跟聂茹苏玩,到了晚上才会接回来,夏娆也不必担心他,只是到了入夜时分,一个令夏娆措手不及的消息,才匆忙传了来。   柔福居然被发现了!   “还没人抓到公主,但传出消息,说瞧见公主是被歹人强行掳走的。皇上已经下令,命楼将军和京兆尹聂大人一起,连夜带人往京城外搜去了,而且是挨家挨户的搜。”澜沧回话时,几乎都不敢看夏娆的眼睛。   夏娆气得错牙,还是迎春胆怯的拉着她道:“姨娘,您还怀着孩子呢,不可动怒。”   “大公子现在根本动弹不得,柔福公主也不会扔下他独自逃走,现在她们两就是等着官府的人将她们‘营救’回来了!”   夏娆怎么能不怒,燕萧好不容易死里逃生,若是再回王府,以燕王妃那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固执性子,势必要认定他的假死是柔福教唆的,肯定会使出浑身解数来拆散他们。   拆扇了他们,就等于逼着大公子去死。   至于柔福,杨忠一案,还挂着她的名字,秦王若是要杨忠死,那就不会让她活着见到皇帝!   夏娆深呼一口气,道:“世子爷怎么说?”   “世子爷已经亲自带人赶去城外了,但消息来得太突然,直到官府有了动静我们才收到消息,看来是皇上故意防备着世子爷了,也不知世子爷还赶不赶得及。”澜沧道。   夏娆牙齿咬得咯咯响,澜沧生怕她一发怒,一口咬死自己。   等澜沧吓得汗毛直竖了,夏娆才猛地一拍他肩膀,吓得他往后跳了步后,才道:“去备马车,我们马上去楼府!” 第101章 不得轮回之人   澜沧疯狂的赶着马往楼府去,等到了楼府门口,夏娆也几乎没有停留,直接从马车往下跳到了台阶上,提着裙子就飞快进去了。   看到夏娆这么不顾自己有孕在身,澜沧的心都悬到了嗓子眼儿!   柔福要是出事了,爷顶多废了他一条腿,若是姨娘出了事,他想他这辈子就得躺在街边跟那群老乞丐们一起养老了。   楼子溪见夏娆匆忙而来,她也立即换上了衣裳从床上起来了。   “夏姐姐,怎么这样着急?”   “是这样……”夏娆拉着她到一旁,将事情简单与她说了一番,才道:“你可有什么法子,能暂时阻挡一下楼将军的脚步?不必他违抗圣命,只要他稍稍慢上几步便可。”   楼子溪虽然惊愕于夏娆居然暗中记下了燕萧和柔福公主的事,但也因此而越发的佩服她。   “夏姐姐放心,我有法子。”楼子溪说罢,转头拿着还在燃烧的油灯,就往后院去了。   而这时,楼敬刚带着人要出城门,就见城中某处火光冲天。   城门处离楼府不算太远,所以楼敬很容易就看清楚了,而且一下子分辨出了那就是自己家里。   “将军,我们出城吧。”一侧刚整理好人手的副将道。   “我先回府一趟!”楼敬现在哪里顾得上柔福,在他心里,永远是自己的宝贝女儿最要紧。   说罢,楼敬便道:“你们先出城,我马上就来!”说罢,也不管人答应没答应,就直接带人往楼府去了。   现在京城里,手握大军的燕王交了兵权,大将军杨忠入狱,骁勇善战的秦王妃死于意外,京城里最大的武将,也就是骠骑将军楼敬了。   旁人不敢言语,看他一骑绝尘的离开了,这才带着人往京城外去了。   但因为没有楼敬指挥着,出来的人有些散乱,燕诀简单安排了几个刺客便将他们大部分的注意力都吸引走了。   等到楼敬回楼府灭了火,再带着人匆匆赶往城外时,只找到一个跟柔福看起来有四五分相似的一个村妇。   聂大人也细细盘询了,确定所谓柔福公主还活着只是谣传,这才连夜跟楼敬一起入宫回话了。   而等他们离开后,那看跟柔福只有四五分相似的‘村妇’,才洗净了脸上的妆容,呼了口气。   她就是柔福。   “此地不宜久留,秦王一定会派人来查探,你们必须离开。”燕诀从侧间走出来,寒声道。   柔福知道自己闯了祸,歉意垂下眉眼:“我都听你的吩咐。”   “今夜随我入京,你们直接住在我的别院里便是。”燕诀道。   “可是这样,万一我们被发现,岂不是会连累了你?”柔福担心道。   “你们还有别的选择吗?”燕诀淡漠的问。   对于柔福和燕萧,换做以前,他们死了就死了,他根本不会插手,但是现在,一想到夏娆费尽心思要救他们,他便不忍看她这一份辛苦被浪费。   柔福沉默。   燕诀让人将根本动惮不得的燕萧抱上马车,离开时,直接将她们暂住的这处三间屋子一把火烧了,而后才嘱咐柔福:“宸皇贵妃是自己一心求死,你去看她也是徒劳。但你若因此而暴露,我会毫不犹豫的杀了你,以免你连累娆儿。”   说罢,径直驾马而去。   “三弟不是如此无情的人。”   马车里,燕萧睁开眼睛,声音嘶哑的道。   柔福回到他身边,看着还活着的他,湿润的眼眶微微弯起,溢出一个笑:“我知道,这次是我,又差点犯了跟十年前一样的错误,又差点将身边的人推入险境,对不起。”   燕萧温柔的看着她的眼泪,抬起手来替她轻轻拭去:“你永远也不用说对不起,能有今日的结果,便是再上刀山火海,我也甘之如饴。”   柔福望着他,苦涩都尽数褪去了。   柔福一事,被认作只是有人看错,原本各怀目的的众人,立时又安静下来。   “听闻昨夜夏娆去了楼府,导致楼敬耽搁了片刻,想必这件事,跟燕诀也脱不了干系。”   秦王府内,慕容枭坐在上首的位置,冷笑道。   秦王坐在他一侧,看着下面淡定喝茶的南润亦,温和的笑问:“南公子不知有何见解?”   见秦王只问南润亦,慕容枭的心思有些沉。   南润亦不疾不徐的放下茶盏来,才笑看着秦王,道:“这次是我疏忽了,不过不要紧,若是秦王殿下相信我,很快就会有一个好机会出现在王爷面前。”   “好机会?”秦王缓缓转着手指上的玉扳指,示意他继续说。   “如今已经八月,很快,皇上会因为一个江南贡献上来的一位美人,而染上急症,此病之后,皇上便会定下储位。若是不出意外,储位定下的,应当是皇后娘娘养在膝下的八皇子。”南润亦停下。   秦王却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若是知道储位定下的是八皇子,那么再杀了八皇子就是了,至于皇上的急症……那他还要提前将拥有神医之术的夏娆给解决了。   “时辰不早了,草民就先告辞了。”   南润亦起了身来,准备离开。   秦王却是微微一笑,道:“南公子莫急。南公子孤身一人,在京城想来多有不便,本王已经命人在秦王府辟出一块院子来,南公子若是不介意,往后住在秦王府便可,而且本王也已安排好了人伺候。”   说着,穿着绯红色长衫,妩媚天成却又带着些许纯真的蒹葭,便从外而来。   这样独特的气质,饶是见惯了没人的慕容枭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可反观南润亦,他只是依旧谦谦君子的模样,回身朝秦王一笑:“秦王殿下若是要软禁我,不如现在便杀了我,若是秦王殿下不杀,那草民便告辞了。”   秦王看着果真聪明的南润亦,温和的眼眸也染上几许阴翳:“南公子这是要与本王见外了。”   “是秦王殿下太有掌控欲,想要将一切都捏在手里。但草民敢来秦王府做客卿,便有足够的把握,让秦王殿下对草民以礼相待。”南润亦浅笑,外面便有秦王的人匆匆进来,在秦王耳边低语了几句。   秦王听罢,紧缩的眉心蓦地一松,哈哈笑起来:“南公子果真是个人才,本王是惜才之人,怎么可能杀了你?你若当真不喜欢,本王这就准备车马,送你离开。”   南润亦没再拒绝,他知道秦王还是不死心,要查出他住在何处。   南润亦要走时,特意看了眼慕容枭,带着几分提醒的道:“藩国事物繁杂,太子久留他国,恐藩国国内生变也不知道,还是早些回去的好。”   “多谢南公子提醒。”慕容枭嘴角起丝讽刺。   藩国出了名的心机深沉大皇子,会来提醒自己?那真是笑话了。   但慕容枭信与不信,南润亦都不再说了,因为这样的话,他不知已经说过多少次了。   离开秦王府,南润亦没有去别的地方,而是直奔了燕王府,求见燕诀。   夏娆睡到日晒三竿起身后,听闻南润亦在燕诀的书房,想了想,问阿蛮:“可知道他是来做什么的?”   “不知道,他只说求见世子爷,然后世子爷就领着他去书房了,过了这么久,也不见有什么动静。”阿蛮道。   夏娆有些担心,南润亦这个人很不简单,看着温润如玉,实则腹黑的很。   想了想,夏娆穿好衣裳,直奔燕诀的书房去了。   但刚走出清晖园不远,就见到了迎面而来的燕诀和南润亦。   瞧见她,燕诀目光沉了沉,南润亦却是温柔笑了起来:“你以前倒不是这样活泼好动的性子。”   夏娆心底颤了颤,勉强忍住原主那份情绪,才朝燕诀行了礼。   “既怀了身子,就要小心些。”燕诀语气带着责备,却是那种狠不下心最后变成温柔叮咛的责备。   “妾身知道了,妾身就是想着,爷起了大早,定还没用早膳,妾身想跟爷一起。”夏娆扬着小脸朝他笑道。   燕诀见她并非是冲着南润亦而来,心底那股别扭瞬间就没了。   他自然的牵起夏娆的手,侧身看着南润亦:“慢走。”   “我也还没用早膳。”南润亦笑。   燕诀眸色微寒,南润亦却仿佛浑然未觉般,看向夏娆:“若是有一碟青葱拌豆腐,撒上咸蛋黄末,便最好了。”   他这话一出来,夏娆便狠狠拧紧了眉心。   原主跟南润亦一起,在大雨倾盆下飞奔到一小饭馆里,两人狼狈又温馨吃着这道青葱拌豆腐的温馨记忆,瞬间涌现了出来。一幕一幕,犹如电影画面般在夏娆脑海里流转。   燕诀察觉她的不对劲,以为她还是割舍不下,就听夏娆坚决望着南润亦,道:“曾经的夏娆,已经死了。如今住在她躯壳里的,是另外一道灵魂,南公子,这里没有青葱拌豆腐,往后也不会有,你忘了这道菜吧。”   不是夏娆非要伤害南润亦,是原主的魂魄早散了,就算她如今的灵魂离开,也没法把原主还给他了。   夏娆这话说得玄乎,旁人只当是她与南润亦划清界限的话,可南润亦却蓦地白了脸。   八月末清晨的阳光下,南润亦怔怔望着面前不论神色,气质,还是习惯,都与此前不一样的夏娆,心犹如刀绞。   旁人不信重生之事,可他是信的。   他的灵魂,一次又一次的回到十年前,一次又一次让他经历绝望和死亡,唯独这一次,他遇到了还活着的娆儿,他以为是老天爷怜他终身不得轮回转世之苦,所以才留下了娆儿。   “河边的星星该老了,娆儿,我们何时去接它回来?”南润亦嘴角牵起,带着小心,又轻轻的问。   夏娆知道原主的记忆,河边的星星,是他们合力种下的一株石榴树,他们曾许诺,不论发生什么事,提到这棵取了名字的石榴树时,双方都要信任对方,原谅对方的。   夏娆此刻也被原主痛苦的情绪侵扰着,可她明白,若是不快刀斩乱麻,迟早要害了南润亦,也害了自己。   夏娆紧紧拉着燕诀的手,抬头看着他,道:“爷,妾身饿了。”   “那就回去用膳。”燕诀看着她满眼的泪,没有分毫的怀疑,只是将她揽在怀里,转身走了。   清晨的阳光将她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南润亦在原地站了许久,才终于回了身,可脚步刚刚一动,便喉头一甜,涌出一口血来。   跟在他身旁的护卫见他如此,轻声道:“主子何必费这么多的心思呢,这些人若是命中注定都会死,那就由他们去死好了,与主子什么相干?”   南润亦没说话,擦去嘴角的血迹,回头眷恋的看了眼夏娆离开的背影,忍着浑身的虚乏,缓缓往王府外去了。   回到了清晖园里,夏娆才觉得心底那份痛楚的情绪散了些,可早孕的反应却慢慢显现了出来,抱着燕诀又吐了个天昏地暗,这才算歇下。   八月终究是伴着一叠叠蝉鸣过去了,燕王妃也在今儿换上了华丽的衣装,往秦王府去了。   燕诀早已暗中派人盯着,夏娆派去的华章和小豆也终于带回来了消息,在距离京城不到五十里地的一处深山里,发现了数个村落。   “这些村子很奇怪,村民们不会去种地,也不会去打猎,村子里几乎没有女人,男人们都是统一处埋锅造饭,白日里根本不怎么出门,到了晚上,才会三五成群,一起操练。”华章道。   “如此说来,这些便是秦王的部下了,只是为了掩人耳目,都扮做了村民。”夏娆这几日吐得太厉害,如今小脸都是白的,嘴里嚼着一看都酸的青色李子,一口一个嘎嘣脆,看得小豆直咽口水。   夏娆瞧见他如此,大方的请小豆吃一个。   迎春赶忙朝小豆摇头,但小豆见夏娆吃得实在太香了,忍不住拿了一个放嘴里,可刚咬下去一口,整张脸的五官都似乎挤在了一起,吐又不敢吐,咽又不敢咽,只觉得牙齿酸的发软,眼泪都出来了:“主子你害我。”   小豆哭。   迎春和阿蛮乐得不行。   夏娆笑眯眯的又捡起一个扔嘴里吃了,才跟华章道:“你可能画出那山间的地图?”   夏娆刚说完,华章便拿了随身带着的画卷给她。   夏娆欣赏极了华章办事如此妥帖,让阿蛮和迎春将画卷打开,这才看到里面不但详细的描绘了那片山峦的地势,甚至哪些地方易守难攻,那些地方靠近京城的出入口,都一一详细标了出来。   而且这画工,也并非一般人能有的。   华章似乎察觉到了夏娆的怀疑,道:“这些都是跟奴才父亲学的。”   夏娆令阿蛮查过华章的身份,其父亲的确只是个教书先生,华章也只是在镇上书店里替人抄书之类的。   想罢,夏娆认真看起这画来,道:“这个可否给我?”   “自然,这本就是给主子的。”华章耳根微微发热,低着头不敢去看夏娆。   “那好,辛苦你们了,这几日先回去歇着吧。”夏娆说罢,瞧见小豆还盯着自己这青李子的模样,嘴角微扬:“京城新开了家铺子,专门做来往客商的生意,在那儿最好打听京城里的消息,你们这几日便去那儿小憩着,一应的开支,叫张妈妈报销便是。”   “是!”   不等华章开口,小豆便高兴的应下。   夏娆笑起来,叫迎春送他们出府,这才卷起画轴,去书房找燕诀了。   不过夏娆刚拿着画轴来,就听人说燕诀与人在书房议事,也不知是谁,夏娆便在院子里等。   这院子的青石板路她还记得,当初燕诀让她跪在这儿来着……   想着想着,夏娆一脚便将脚边一块碎石头踢开了去。   房门也在此时,吱呀一声拉开了。   夏娆抬起头来,才见到里面走出两个带着面具的高大男人来。   男人瞧见夏娆,立即恭谨的低下了头,也不吱声,直到澜沧过来:“姨娘,爷让您进屋回话。”   “是。”夏娆应下,还奇怪这二人是谁,谁知刚要从他们中间传过去,就被其中一人拦住,听他用极其嘶哑的声音道:“玄铁令在你手里?”   “还有两枚薛神医的金叶子?”   另一人问。   夏娆看向澜沧,澜沧皱眉,立即道:“爷不会允许你们盘问夏姨娘,还不退下!”   那二人闻言,漆黑的目光从面具后透过来,飞快打量了眼夏娆,才齐齐告退了去。   夏娆不知这二人是谁,但看起来是燕诀的人,也就不担心了。   到了里头,燕诀正提笔在写些什么,夏娆过来,他头也没抬,便道:“外头热,有话使人来说便是。”   “妾身有东西要给爷看。”夏娆道。   燕诀的手停下,抬头便看到了她手里的画卷。   “是什么?”燕诀放下墨笔,慵懒的往后椅背靠了靠,示意她到身边来。   夏娆殷勤的靠过来,压低了声音道:“是秦王殿下藏在城外的大军布防图……”   夏娆话还没说完,燕诀和澜沧都齐齐看向了她。   这件事,她是怎么发现的?   “咳咳……”夏娆解释:“其实是一个意外,在某个阳光明媚的一天,我的人出去闲逛……”   燕诀懒得听她这诡辩之词,只接过她拿来的画轴,打开看了看,长眸眯了起来:“这个画画的人,不简单。”   “他说是他父亲教他的,他父亲已经死了。”夏娆道。   燕诀不再纠结这个问题,只是郑重的看了眼夏娆,道:“下次不可再冒险。”说罢,燕诀又皱皱眉,反正自己说了,她多半也不听。   燕诀将画卷收起,交给澜沧:“叫人临摹一份出来,这份烧掉。”   “是。”澜沧应下。   等澜沧出去了,燕诀才跟夏娆道:“明儿使人叫画此画的人来见我。”   夏娆看他这副认真的模样,知道华章的画技必是传承自他认识的人,便应下了。   夏娆又问了问燕王妃的事,毕竟她今日去了秦王府,但燕诀只让她安心在家里养胎,并未多说什么,夏娆想,许是对于燕王妃和燕珺儿,燕诀都还有几分忍让,毕竟他并非燕王的亲儿子,而这二人却是燕王的亲人。   从燕诀书房出来,夏娆打算使人去看看燕萧,但刚出来不远,就见楼子溪使人送帖子来了。   是喜帖。   “不是十月才大婚吗?”夏娆接过喜帖,问来送帖子的小贝。   小贝略带着几分惆怅的笑道:“是秦王殿下,说秦王妃虽然过世,但秦王妃生前一直想看到小郡王成家立业,便亲自登门与将军商议了。小姐觉得算是为已故王妃尽孝,便答应了。”   “楼将军是什么态度?”夏娆问。   “将军自然是不乐意,可小姐十分坚持。”小贝无奈笑道:“小姐很少拿主意,但每次拿主意,便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的。将军也不想小姐不开心,便应了。”   夏娆看了看帖子,婚期就定在中旬,距离现在也只有十来天了。   “有些太匆忙了。”夏娆总觉得不妥,秦王此人心机深得可怕,在城外暗藏了军队,分明是打算走投无路就谋反,若是谋反成了,燕诀和燕王府怕是难逃一死;可若是不成,楼府也要跟着秦王府满门抄斩。   小贝知道夏娆不放心,可事已至此,也已经没有回转的余地了。   “小姐说,出嫁那日,希望夏姨娘能送她出门。小姐生母早亡,身边所有亲眷都是些别有用心的,出嫁那日,小姐只想让您陪着。”   “我会去的。”夏娆应下,等小贝走了,才无奈的叹了口气。   “个人自有个人的福分,姨娘何必那样事事操心?”阿蛮道:“况且若是日后楼小姐当真不好,也还有小郡王护着,还有楼将军撑腰,总不至于吃太大的苦头去。”   “但愿如此吧。”夏娆想了想,便要回去准备送给楼子溪出嫁的礼物,就见门前又来了人。   “姨娘,不知是谁送来的,说是给您的。”小厮捧着个桃木的匣子,道。   还没送过来,鼻子灵敏的夏娆便嗅到了一丝腐烂的臭味。   夏娆会意过来,脚步略往后退了几步,道:“将东西拿出去,马上!” 第102章 彻底解决   小厮瞧见夏娆这样紧张,连忙后退了几步,才小心问道:“姨娘,怎么了?”   小厮话还未说完,这匣子里便有鲜血缓缓流了出来。   小厮瞧见满手的血,忍不住将这匣子缓缓打了开来,但才打开,看到里面的东西,当即吓得脸色惨白,手一抖,匣子也摔在了地上,里面的东西也随之滚落了出来。   是一只枯老的断手,手上密布着伤痕,但血还是新鲜的,可见是才被人弄下来的。   夏娆手心略略收紧了几分,盯着地上这断手,跟那小厮道:“来送东西的人呢?”   “已经离开了。”小厮喉咙都是干涩的,看了看夏娆,颤抖道:“姨娘,还是先回禀了爷吧。”   “嗯。”夏娆应下,但看着这手,眉心开始拧起,心中也慢慢升腾起一丝愤怒。   “姨娘,这手会是谁的?”阿蛮问。   夏娆面色微沉,这手她曾见过的,手指上有一小块白色的疤,而且送这断手来的人,故意留了这一块的完整,肯定就是想要自己认出来。   这手的主人,正是曾在长公主府伺候的于嬷嬷。   是凌南烟送来的吗?她想以宸皇贵妃引诱柔福公主出来的计划失败了,如今就拿于嬷嬷开刀?   燕诀来时,澜沧直接便使人将地上的东西收了起来。   燕诀看向眉心微拧的夏娆,沉声道:“这件事我会解决,你回去歇着。”   夏娆目光略闪了下,他去解决,他能彻底解决了吗?   对于凌南烟,他下得去那狠手吗?   “爷,我想去趟别院。”夏娆道。若是解决不了,那就彻底的把柔福二人送到天边去,任她凌南烟杀谁,也休想见到柔福。   燕诀看出她的心思,忍不住捏了捏她的小鼻子,才道:“这件事,我会彻底解决。”   说罢,就让澜沧护着夏娆,往外去了。   出门不久,夏娆让澜沧故意假装马车坏了,将马车停在了转角的位置,而她则跟阿蛮一起单独走入了巷子的另一角。   暗处跟来的人瞧见夏娆不见了,立即就皱着眉头,越过正在修马车的澜沧,毫无戒备的追着夏娆而来。   可刚到巷子里,却发现夏娆正目光清寒的站在巷子里等着。   瞧见她这般,黑衣人转身要走,便听夏娆道:“南烟公主不是让你跟着我吗,你现在是要去哪里?”   那黑衣人心道不好,还未反应过来,直接就被看似修马车的澜沧几招给擒拿住了。   “把他下巴卸了。”夏娆立即道。   阿蛮会意,上前便咔嚓一下卸了他的下巴,夏娆也顺势将一把药粉塞到了此人嘴里,才跟澜沧道:“把他的牙现在就给我一颗一颗全部拔出来!”   澜沧眉梢一动,夏姨娘这么狠?   夏娆可没工夫在这儿怜悯他了,于嬷嬷那只手上那样多的伤痕,可见被凌南烟不知怎样虐待过,如今手也被砍了下来,就算还活着,也是苟延残喘。   澜沧见她没有半点心软的样子,直接抬手两拳带在这黑衣人脸上,瞬时蹦出四五颗牙来。   澜沧还要继续动手,那还阴沉着脸打算硬抗的黑衣人,忽然就脸色大变,瞪直了眼睛。   “这是怎么了?”澜沧问夏娆。   “一点儿春药,等把他牙全部打落了,再废了他的功夫,挑了他的手脚筋,扔去勾栏院,左右那些个男人们也喜欢玩些新鲜的。”夏娆淡漠的道。   澜沧眉梢高高挑起,正要再动手,那个方才还硬骨头的黑衣人却慌张了。   他往后缩了缩,眼神里带着惊恐,若真是如夏娆所说,那他便是死都不能死,只能活生生的由人羞辱!   “公主……”   他含糊的说着什么。   澜沧一把接起他的下巴,脚却踩在他的胸口,看着他越发炙热的呼吸,嫌恶的皱眉:“公主怎么了?”   “公主知道柔福公主没死,而且被燕世子藏起来了,就算奴才找不到人,公主也会利用长公主府的下人们,一个一个,逼柔福公主现身的。”黑衣人感受着浑身的热气,强撑着理智道。   夏娆就知道凌南烟不是只好鸟。   “她把人都关在哪里?”夏娆又问。   “在……”黑衣人喉咙滞了一下,还不等说出来,暗处一支利箭直直朝着夏娆飞来。   澜沧为了保护夏娆,便往前闪去,可紧接着,另一支利箭,便刺入了黑衣人的心口里,令他当即殒命。   澜沧面色微寒:“夏姨娘,我们先回府。”   “嗯。”   夏娆虽然不甘心,但也知道,凌南烟背后还有高手,便立即折返回王府了。   回王府时,燕诀已经出门了。   夏娆想着今儿见到的那两个带着铁面具的男人,问澜沧:“爷是不是还有什么秘密势力?”不然他怎么敢如此肆无忌惮?况且她也发现了,皇帝虽然表面纵容他,但代价是所有的黑锅都让他去背,而且半点没有解释的意思。   澜沧送她到了清晖园,想着方才她那些出格的话和手段,知道自己面前这个夏姨娘,是不可用看常人的目光来看的了。   “爷当然有,但这是一个秘密,姨娘知道的越少,便越安全。”澜沧笑道。   夏娆见他不说,也罢了。   等澜沧离开,夏娆才回了房间去,只是这心始终无法安定下来。   而这厢,夜色微深,凌南烟得知计划失败的时候,连带着寒疾也一起发作了,疼得她在初秋微热的天气里,也不得不裹着厚厚的被子蜷缩在一起。   她记得夏娆说过,这寒疾只有她能治。   “公主,您没事吧,奴婢这就去给您请大夫……”   “大夫能有什么用。”凌南烟没耐心的说完,又察觉到最近的自己已经越来越偏离当初那个温雅端庄的公主模样了,不禁更是恼怒:“慕容太子呢?”   “太子方才接到了个消息,出宫去了。”宫女小心翼翼的道。   凌南烟闻言,不悦的瞪了这宫女一眼,便将她赶出去了。   等宫女一走,凌南烟本打算就这样睡一觉,可谁知还未睡下,房间里就忽然多了个人。   凌南烟看到来人,愣怔住:“世子,怎么是你……”   “你把长公主的人关在何处?”燕诀淡漠看着她。   “原来你不是关心我才来的。”凌南烟受伤的看着他,凄凄一笑:“世子,你明知我现在已经爱上了你,只要你肯对我说几句温柔的话,我便什么都告诉你。”   “看来公主还是藏在了老地方。”燕诀的情绪没有任何的波澜。   凌南烟见他已经猜到,心思略深了几分,才半坐起身来。   雪白的里衣滑落到腰际,露出她雪白光滑的香肩来,配着她散落的青丝和楚楚可怜的小脸,当真是可人。   可惜了,燕诀看也不曾看一眼。   凌南烟见他不为所动,微咬着红唇,从床上朝他跌来。   燕诀非但没接,反而淡定的往一侧退了一步,美得跟花儿似的凌南烟,就这样娇怜的摔在了地上。   这么大的动静,原本该守在外面的宫女也仿佛没听到一般,连问也没问一句。   凌南烟知道燕诀是故意的,一直高高在上被燕诀小心仰慕的自尊和虚荣,令她微微收紧了手心:“所以你今晚来,只是来告诉我,你知道了我的目的?”   “我是来警告你。”燕诀周身已然溢出杀气:“再不要打娆儿的主意,否则,十三皇子皇位还没夺成,死的第一个人就是你。”   “杀我?燕诀,你下的了手吗……”   凌南烟刚冷笑看向燕诀,燕诀手里的软剑已经淡淡抵在了她的脖颈上,冰冷的剑刃划开她的肌肤,令她真的感觉到了燕诀的可怕。   燕诀杀人,可从不过问对方是谁的。   “微臣知道公主不信,微臣会送公主一个礼物,公主好生收着便是。”说罢,燕诀手上的软剑收起,可即便如此,他也不曾看上一眼。   凌南烟只觉得羞辱,可羞辱的同时,她也讶异自己,居然真的爱上了燕诀,即便他这么对自己,她也不想放手。   燕诀转身要走时,凌南烟也直接上前从他背后将他抱住,娇柔道:“世子,我知道错了,你不要走好不好,我往后什么都听你的,求求你……”   凌南烟话音未落,殿门就被人推开了,而一同被抬进来的,还有一个被打晕的男人——小国舅,许尧。   “世子,你难道是想让我……”   “公主既然不愿意嫁给慕容太子,许公子将会是你最好的归宿。”燕诀冷淡说罢,凌南烟才松开了紧紧抱住他的手,面色微沉:“这里是皇宫,是我的寝宫,世子,你是不是太一手遮天了,你以为父皇不会发现吗?”   “发现又如何?他能杀了我吗?”燕诀反问凌南烟。   这么多年,燕诀替皇帝办过的龌龊事不计其数,每一件,他都留着证据。   帝王又如何?   帝王也怕众叛亲离,留下万古骂名。   更何况,如今燕诀手里的筹码,早已多过了皇帝自以为的。   凌南烟感觉到了绝望,这比当初被父皇将她赶出北燕的绝望,还要来的深刻和无助。   现在的燕诀,还跟之前一样,清清冷冷像块冰,谁也不能靠近,可在这一刻,凌南烟才终于认清了他。   “世子,我是爱你的。”凌南烟想求饶。   可燕诀若紧紧只是听人一句‘爱’就心软的人,也不会从年少时京中众人欺辱的笑话,成为如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了!   燕诀转身便走了,剩下两个面生的宫女,也当着凌南烟的面,点燃了迷香。   今夜任凭凌南烟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发现她被人陷害了,因为除了燕诀的人以外,凌南烟宫里所有的宫人,都在迷药的作用下,沉沉睡了去。   燕诀离宫时,是一个名叫刘才的公公来亲自送的。   刘才是范公公的干儿子,也是除了范公公以外,最有实权的公公,深得皇帝重用。   但皇帝不知道的是,十几年前,因为一户姓刘的放牛郎的牛不小心冲撞了微服私访的皇帝,便被杀了全家,而家里唯一一个幸存者,便成了如今八面玲珑手段狠毒的刘公公。   刘才送燕诀到了宫门处,才躬身恭谨着道:“世子爷下次有吩咐,让奴才办便可,何必劳您亲自跑过来。”   “不妨事。”燕诀淡淡道。   刘才微笑:“最近太后娘娘生了怪病,太医们都查不出原由来,但奴才想,若是奴才能想个法子让太后娘娘舒坦些,太后娘娘身边大宫女的差事,奴才就能安排自己的人过去了。”   燕诀知道是夏娆使得药,但他仍旧不想把夏娆再卷进这些事里来,只道:“若是实在安插不进去,便罢了,太后不足为惧。”   刘才应下,只等燕诀走了,刘才才敢起身来,朝他离去的方向看了看。   燕世子变得比以前有人情味了,或者说,像个普通人了。   如此也好。   刘才想到这么多年,若是不燕诀处处帮扶自己,他一定这辈子,都无法有机会,亲自为一家七八条性命报仇。   关上宫门之时,刘才抬头看了看天,天上的明月被乌云遮住了,但好歹还有些光。   “公公,已经打点好了,今晚的事不会出任何问题。”有人来回话。   刘才嗯了声,才又道:“今儿开始,找个机灵的人,盯住南烟公主和杨嫔娘娘,若是她们再有算计夏姨娘的计划,一定要第一时间来回话。”   “是。”   夏娆半夜睡得迷迷糊糊之时,才觉得被子里一凉,而后一个熟悉的怀抱便拥了过来。   她自然的翻过身,钻到他怀里,呢喃道:“爷回了。”   “嗯。”燕诀听着她这迷迷糊糊的话,嘴角抿起,只小心揽着她,便沉沉睡去了。   第二天天不亮,宫里便乱做了一团。   白日里去给皇后娘娘请安的小国舅许尧,居然被人发现睡在了南烟公主的床上!   这还是皇后娘娘接到消息,亲自去凌南烟床上把人抓住的。   这样的消息,便是宫里有心要瞒,也已经迟了。   夏娆吃过早膳,送燕诀出门去上朝后,就听迎春苦苦压制着八卦的兴奋说了。   “许尧?”夏娆想起那个极度厌女的许尧,眨眨眼,又问迎春:“你确定你没听说?”   若说是曹弋阳那色胚,她倒是更相信些。   但曹弋阳又是个水陆两栖的,又娶妻在先,如果是他,反而麻烦。   但若是许尧这个‘不近女色’的‘正人君子’,又是皇亲国戚,皇帝说不定还真的就会答应这桩事。   “姨娘,您点什么头呢?”迎春见夏娆摸着下巴眯着眼睛一脸深沉的样子,忍不住八卦之心,问道。   “我在想,南烟公主这次肯定得下嫁了。”夏娆笑着道。   “会吗?上次传出她跟那慕容太子在御花园……”迎春红着脸说不下去,阿蛮则是淡定道:“光天化日与人偷欢的人,皇后娘娘不一定会同意她嫁入许家。”   “这个时候不是还有太后么?皇后她敢不同意?”夏娆淡定的道。   阿蛮和迎春对视一眼,想起太后那腌臜事,均是打了个寒噤:“这皇宫里的事儿,还真是一脉相承。”   “也不能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坏的也就是她们两比较突出罢了。”夏娆想着端庄大方的柔福,那才是皇室公主该有的样子。   主仆三人八卦好一会儿,澜沧便来了,这次他亲自捧着两个匣子。   夏娆对昨天的事已经心有余悸了,瞧着这盒子,问道:“是什么?”   “爷给姨娘做的衣裳。”澜沧微笑。   “是吗?”阿蛮上前去,打开匣子,就见里面放着两套秋季的长裙,一条是正红色的广袖礼服,另一条则是海棠红的窄袖常服。   阿蛮没认出来,迎春却是一眼就认出那礼服了。   “这是世子妃的裙服,爷如何送给姨娘?”迎春奇怪的问。   澜沧瞧着也一脸疑惑的夏娆,微笑:“方才宫里传来消息,皇上已经赐婚南烟公主跟小国舅了,世子爷也已经请奏皇上,册封您为世子妃,今儿开始,您便不是夏姨娘了。”   迎春当即激动到热泪盈眶,阿蛮也惊愕的张了张嘴巴,才齐齐朝夏娆行礼:“奴婢见过世子妃。”   夏娆小嘴抿了抿,悄悄问澜沧:“这事儿会不会太麻烦了?”其实她觉得吧,做姨娘也没什么不好的,那些聚会什么的她都能推脱了不去。再说了,她便是做个宠妾,都惹来一堆的妒忌,这再成了世子妃……   话音刚落,前头就来人传话,说燕王妃要见她。   夏娆摊手,看吧,麻烦说来就来。   夏娆简单收拾了下,就往落梅院去了。   昨儿燕王妃自秦王府回来后,燕诀什么也没说,夏娆也想着,是不是跟秦王府的事情有关。   但她刚来,就发现燕王妃将屋子里的人都打发了下去,一个人阴沉沉的坐在一角。   “你过来。”燕王妃冷声道。   阿蛮不放心,要跟上,却被燕王妃的人给拦住了。   燕王妃看了阿蛮一眼,冷冷道:“本妃若是今儿非要杀了她,就凭你们两个也拦不住本妃,都去外面候着,谁敢乱闯,乱棍打死!”   燕王妃语气沉沉,看起来昨儿去秦王府的确发什么什么很紧要的事情。   夏娆示意阿蛮迎春都去外面候着,这才上前行了礼。   燕王妃没有立即叫她起来,而是目光复杂的盯着她,半晌,才微微握紧了手心,问她:“诀儿的身世,你是不是知情。”   夏娆心底咯噔一下。   “他并非外室所生,跟王爷根本没有半点血缘关系,甚至……甚至……”燕王妃几次张嘴,都没说出那句话来,懊恼的盯着夏娆:“你说话,你到底知道多少,这件事还有谁知道!”   夏娆听着她这话的语气,似乎并不是在为燕诀的身世而暗自窃喜,或者算计,而是在担心。   夏娆站起了身来,看着焦急的燕王妃,道:“王妃是担心王府会受爷的牵连,还是担心关于爷的身世的传闻是否属实,是否对秦王殿下和秦王侧妃有利?”   “你休得胡搅蛮缠,直接回话便是!”燕王妃不满道。   “王妃若是不说清楚,妾身也无法直接回话。”夏娆镇定望着她:“不论妾身知不知道,妾身都没有证据,也不敢乱说。王妃若是有疑惑,何不直接问王爷?”夏娆想,她没有直接去质问燕王,多半还是不想让燕王知道,秦王已经将这件事告诉她了吧。   那秦王知道了这件事,就一定不会轻易放过燕诀,他找了燕王妃去,是想拉燕王妃做同谋吗?   燕王妃的脸紧绷了些,看着显然知道些什么的夏娆,才终于道:“不说也罢,这件事你回去告诉诀儿,让他自己小心便是,但你们若是敢伤了珺儿,本妃也绝不会轻易放过你们。说到底,珺儿才是王府的血脉。”   夏娆见她还在试探自己,嘴角抿起笑意:“妾身愚笨,不知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王妃既要妾身传话,妾身如实传了便是。”   燕王妃心底暗骂夏娆是个狡猾的小狐狸!   夏娆临走时,特意问她:“对了,最近老王妃的新鲜黄瓜都摘下来了,妾身打算晒一些,回头给您送一些来尝尝?”   燕王妃黑脸。   自从老王妃说她喜欢吃腌黄瓜后,夏娆像是存心气她,日日都要给她送些她自己做的小菜来……虽然她都尝过,还不错……   “不要!”   “好嘞。”夏娆干脆应下。   转头夏娆出去,后脚迎春就捧着夏娆新做的小菜来了,气得燕王妃令厨房多煮了两碗饭。   “她肚子里的孩子可还好?”   燕王妃看着战战兢兢来送菜的迎春,沉沉道。   “姨娘……世子妃说,她自己就是大夫,也不叫旁的大夫来看,所以也不知道情况……”   迎春话还没说完,燕王妃便黑了脸:“仗着自己有点儿本事就了不得了,若她长着翅膀,迟早要飞上天去。如今还让她做了世子妃,我看着燕王府的体面迟早叫她全丢了!”   燕王妃训斥完,便黑着脸瞪着迎春,道:“告诉她,今儿开始,要小心防备着,这风雨说不定哪天就来了,没有遮雨的屋檐,就学着乖乖低头。”   迎春总觉得燕王妃还在生气,战战兢兢应下,也不知该不该跟夏娆说,便回去了。   燕王妃看着她离开,又看了看这空寂安静的屋子,想着死去的燕萧,红着眼圈便兀自回里屋去了。 第103章 不肯死心   凌南烟忽然被赐婚给许尧,皇后当即便到杨嫔这儿大闹了一通。   可是闹又如何?她们两都没法让皇上改变主意的,而杨嫔,也头一次,这样厌恶自己这个女儿如此不知羞耻。   皇后走后,便有嬷嬷来传话,说凌南烟求见,杨嫔也直接回绝了。   杨嫔身边的嬷嬷道:“娘娘,公主如今已经被赐婚给了小国舅,就半点忙也帮不上十三殿下了,这件事,看来还是要跟十三殿下商议才好。”   “北墨这么多年,手里也积蓄了一些势力。”杨嫔虽然如此说,可现在凌北墨最大的助力,一个杨家,一个牵住藩国和燕诀的凌南烟,现在都没了,他又被圈禁在府中,于皇位,已经是希望渺茫。   但叹息着叹息着,杨嫔忽然想到了什么,道:“上次令我呕吐目眩的那接骨木,宫里可还有?”   嬷嬷想了想,问她:“娘娘怎么想起这个来?”   “事到如今,只能兵行险招了。”杨嫔望着手边皇上曾赏赐给她的一盆血红珊瑚,心思暗了暗。   嬷嬷似乎猜到了她要做什么,立即劝道:“娘娘,您万万不可做傻事啊!”   杨嫔看了她一眼,淡定道:“放心,我不会做傻事的,我还要看着我的墨儿,穿上那明黄的衣袍,成为九五之尊!”   凌南烟被杨嫔拒绝出来后,便知道,自己已经是一枚废棋了。   走着走着,凌南烟便迎面遇上了刚从皇后那儿回来的许尧。   许尧跟曹弋阳一起,还有曹弋阳的夫人许氏。   许氏一见凌南烟,眼底的鄙夷就毫不遮掩的露了出来,还故意跟许尧道:“也不知我许家造了什么孽,家里竟要进一个青楼妓子了。”   许氏虽未点明,但说的是谁,在场的人都清楚。   许尧也黑着脸,看着凌南烟便鼻孔朝天的哼了声。   凌南烟面色黑沉着,却说不出话。   曹弋阳上下打量了眼凌南烟,不管怎么说,凌南烟是个美人,这是谁也无法否认的。   “公主殿下,您可是要过去?”曹弋阳笑着侧开身。   许氏见曹弋阳对凌南烟这么热情,越发不喜凌南烟:“原来是公主殿下,都怪臣妇眼拙,臣妇少入宫,还不曾见过公主殿下,原来公主殿下竟是如此貌美的人物,难怪引得京城众公子倾倒。”   许氏阴阳怪气的笑着,但她这轻浮之话,哪里是用来形容一个公主的?分明是在称赞青楼里的花魁。   凌南烟拳头紧握,冷着声撇过脸去:“若是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公主急什么?”许氏见她不吭声,还要上前去拦她,可凌南烟已经忍耐到了极限,瞧见这许氏不知好歹,上前便狠狠一个巴掌甩在了她脸上。   可下一秒,许尧一个巴掌也狠狠落在了她脸上。   “你放肆!”凌南烟捂着脸红着眼眶朝许尧喊。   许尧只护着自己的姐姐,冷哼:“是你挑事在先,你若是这么不想嫁我,只管求了皇上退了这桩婚事便是。”说罢,只管带着许氏和曹弋阳走了。   走时,许氏还捂着红彤彤的脸,回头盯着凌南烟阴冷冷的道:“公主放心,待公主嫁入许家,臣妇一定好生伺候,绝不敢像今儿一般怠慢!”等她嫁来,且看她有没有好果子吃!   凌南烟盯着还敢威胁她的许家人,胸腔里都聚满了怒气,仿佛要炸开一般。   “都怪世子……不,不怪他,他是被夏娆那狐狸精迷惑了,都怪夏娆,若不是她,我何至于此!”凌南烟越想越恨,夏娆,迟早我会叫你碎尸万段!   夏娆又打了个喷嚏。   迎春瞧见外面夹带着寒气的大雨,连忙使人端了热水来,递给夏娆,道:“姨娘也该小心些,秋天下的雨,可是藏着湿寒之气。”   “放心吧,我没事。”夏娆笑罢,只看着自己桌上摆放的东西。   有三四瓶防身解毒的药丸,还有她让张妈妈花了重金去买来的一套赤金镶红色宝石的朱钗,这些都是待楼子溪出嫁那日,好给她的添妆礼。   想到楼子溪很快就要嫁入秦王府了,夏娆这心里总是闷闷的。   燕诀从外面回来,衣摆都沾上了水汽。   迎春使人去准备了干净的衣裳来服侍他换下了,燕诀才在暖榻边坐下,示意迎春几人都退下,而后才喝着夏娆的茶,道:“你说的事,我已经令人查过了。”   “秦王是在怎么知道的?”夏娆将昨儿燕王妃与她说的事,都告诉燕诀了。   “珺儿。”   燕诀目光淡淡的,看不出喜怒。   夏娆有些心疼他,他想要尽力保护的人,却在背后插他的刀子。   “等楼子溪出嫁后,便不要与她过多往来了。”燕诀忽然道。   “为何?”   “楼敬已经答应了秦王,将他手里的军队悄悄往京城调动了,秦王大约会在今年年关之前动手,你与她往来,对你对他都不好。”燕诀毫不避讳的跟她说着。   以前他总以为女儿家只要绣花弹琴就好了,可后来发现夏娆是个不绣花也不谈琴就喜欢搞事情的,便知道,女儿家跟男子一样,家国之事,也听得懂。   夏娆见他还是如此平静,担心道:“爷,您不害怕吗?还是说,皇上早就挖了个大陷阱,等着秦王往里跳?”   “皇上有心挖陷阱,可秦王和楼敬的精锐一旦开拔入京,他再大的陷阱也抓不住秦王了。”燕诀看她皱起的小眉头,抬手轻轻敲了下她的额头,才道:“不必想太多,安心养胎便是。”   “若是秦王失败,那楼将军呢?”夏娆问。   提起楼敬,燕诀生出几分欣赏:“他是个聪明人,他早知秦王目的不纯,不可能不给自己留条后路,就算是为了楼小姐,他也不会让自己出事。”   夏娆听罢,这才放下心来。   两人说了会儿话,外面便传说华章已经到了。   燕诀这才起了身,与华章一道往书房去了。   夏娆捧着热茶,朝窗外看了看,一场大雨,将树叶全部打落在地上,湿粘粘的躺在泥污里。   歇了会儿,阿蛮便领着张妈妈过来了。   张妈妈穿着条藏蓝色的长裙子,发髻利落的挽起,还是那般干练的模样。   刚来,就拿了两本账目和一个木盒子来,道:“这是上半年的账目和收成,还请主子过目。”   “张妈妈收着吧。”   “已经超过了二十万两。”张妈妈开口,道:“奴婢不敢拿这么多银子在自己身上,还请世子妃过目。”   夏娆眨眨眼,已经有这么多了?   迎春完全不懂二十万是个什么概念,她一个月的月例银子也才二两,这还是高的了。乡下老百姓,五十两都能舒服的过一年了,如今这是二十万两……   “长生草卖了很好的价格……但主要,还是秦王封地那边囤积的粮食,都以高价卖给了秦王。”张妈妈压低了声音。   夏娆点点头,原来如此,秦王的银子还真是好挣。   “最近铺子生意如何?”夏娆又道。   “奴婢最近结识了个掌柜,看样子,这掌柜还有些水平,奴婢正在试用他。但按他的说法,他一个兄弟才是厉害的人物,曾经也是一方富贾,可惜一着不慎落了个清寡身,如今带着老婆孩子刚搬到京城,也在找活计。”张妈妈道。   夏娆看了看阿蛮,阿蛮会意:“奴婢去查查。”   夏娆应下,又跟张妈妈说了会儿话,才让迎春送她走了。   等她离开后,夏娆瞥见被自己放在匣子里燕王曾给她的玄铁令,琢磨了下,便下床换了身衣裳,让阿蛮带着刚来的满满一匣子银票,往燕王书房去了。   夏娆来时,燕王皱着眉在屋子里来回踱步,瞧见是她,还有些意外:“你怎么来了?”   “王……父王。”夏娆改了口,行了礼,才看着他笑道:“我最近挣了些银子,总担心放自己那儿会被人偷了,所以想存在父王这儿。”   听她一口一个父王,燕王听得心里舒坦,笑道:“就你几个银子还担心遭了贼?”虽说他现在急缺银子,可儿媳的几十几百两,也没什么用。   “二十万两。”夏娆笑。   燕王下意识的笑着摇头,可摇着摇着,脚步顿住,回头看她:“多少?”   夏娆就知道他会惊讶,只叫阿蛮将银票都拿了来给他。   匣子打开,里面荣丰号的一千两一张的崭新银票清晰的呈现在燕王跟前。   流疆都禁不住凑了上来,拿起一沓看了看,见都是真的,才看向夏娆,问:“世子妃,你去打劫钱庄了?”   “怎么可能?我日日在府里看书喝茶,修身养性,那样不合规矩的事,我可不会做。”夏娆轻哼。   流疆表示怀疑。   但燕王却犹豫了起来,这二十万两,无疑能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玄铁令下,统管的是五万铁骑,且只听玄铁令号召,可如今他卸了兵权,已经无法用边境大军军饷的借口,抠出银子来养这五万人了。   王府看似富贵,可燕王妃不擅经营,成日醉心于给燕萧找五花八门的灵药和大夫,燕王府早已是入不敷出,每月上万两的军饷支出,从王府才拿了几个月,就捉襟见肘了。   而夏娆一下子,就拿来二十万。   “儿媳啊。”燕王看着夏娆,道:“这些银子,当真让父王保管?”   “父王若是不愿意……”   “没有没有,如今盗贼猖狂,谁知道会不会将它偷走。”燕王慈爱的笑。   夏娆见他收下,便也不再多说了。   而她离开,燕王也看了看这银票,又看了看夏娆的背影,轻轻叹道:“她是难得的通透,只盼着这份聪慧,日后也能救燕王府于水火吧。”   “王爷将王府的希望全部寄托在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身上,是不是太不靠谱了。”流疆收起银子,道。   “说的也是。”燕王笑了笑,摇着头,叹息道:“本王也当真是老了。”   长廊下,大雨还在下着。   阿蛮不解问她:“姨娘是不是知道王爷缺银子了?”   “府里的账目都由我管着,每月王爷大笔的支出,我自然能看到。”夏娆道。   “您倒是舍得。”阿蛮道。   夏娆笑了笑,若是换做以前,她还一心想要逃离这里的时候,自然舍不得,但现在不一样了。   她觉得燕王府,似乎也没那么令人讨厌了。   从长廊出来,夏娆准备回院子去,就见人忽然来报,说文姨娘忽然从院子里跑出去了。   “跑去哪儿了?”夏娆问。   “不知道,是四小姐的人去文姨娘院子里说了些什么,文姨娘就一个人跑出去了。”丫环焦急回道。   夏娆瞧着这大雨,文姨娘身子未好,淋了雨肯定要出事。   “立即让管家带着人去找,找到后,便是绑也要绑回来,不许她见四小姐。”是燕珺儿逼死了江郁,若是文姨娘知道,怕是要跟燕珺儿拼命。   但燕珺儿明知如此,为何要让文姨娘出去?   夏娆想不通,但很快,就有人来登门拜访了。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阔别已久的楼家表亲,宁婉婉。   宁婉婉是跟楼子溪一起来的,楼子溪看得出情绪不对劲,但宁婉婉却仿佛变了个人一般,不但沉稳了,就连衣着打扮,都有点儿趋同夏娆平素的打扮。   可夏娆时鹅蛋脸,有点儿丰腴,肌肤雪白又生的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所以她平素打扮以鲜嫩的衣裳为主,偶尔描上浓妆,穿上红衣,也十分惊艳。   但宁婉婉却是小巧的瓜子脸,身材纤瘦,五官也漂亮,可肌肤微黑,学着夏娆这般的打扮,越发暴露出她一马平川的身材和不够白的肌肤,反倒失了之前小家碧玉的好看。   但宁婉婉仿佛浑然不觉,一路走来,都是抬头挺胸的骄傲模样。   刚到夏娆跟前,都不等楼子溪先开口,宁婉婉便捏着团扇笑盈盈道:“夏姨娘,许久不见了,你怎么胖了?”   “怀孕了,胖一些是自然的。”夏娆微笑看着她,直接道:“而且我现在是世子妃,见到我,你如何不行礼?”夏娆可不惯着她这阴阳怪气的嘴。   宁婉婉果然面色微僵,却是忍住了,朝她行着礼,道:“恕婉婉眼拙了。”   “无妨,你回去多吃些鱼肝油,明目的。”夏娆嘴角勾起。   宁婉婉暗自咬牙,看向面前依旧美的跟一副画儿似的夏娆,道:“我听子溪说,世子妃一直在暗中帮着柔福公主和燕大公子……”   “够了!”一向好脾气的楼子溪,此刻脸色黑的厉害。   这原本不是她想说的,是宁婉婉不知怎么忽然开了窍,竟用话逼着她说漏了嘴。   她本想遮掩过去,可宁婉婉却根本不听她解释,仿佛就只是为了这两句话从她嘴里说出来一般,如今更逼着她带她来这里找夏娆。   “子溪,你忽然这么大声做什么,吓死我了。”宁婉婉不满瞪了眼楼子溪,才翻了个白眼,看向夏娆,微笑:“世子妃,你瞧瞧子溪,都要出嫁的人了,竟还胳膊肘不知道往哪里拐,实在是好笑。”   夏娆瞧见气得白着脸却说不出话的楼子溪,淡淡看向宁婉婉,道:“你方才说什么?”   “实在好笑?”   “前一句。”夏娆嘴角微微勾起。   宁婉婉眼神一眯:“柔福公主……”   “你知道柔福公主所在?那可真是太好了。阿蛮,立即请世子爷传消息给皇上,就说宁小姐发现了柔福公主所在,这可是大功一件,切莫叫爷疏忽了宁小姐的功劳。”夏娆道。   阿蛮也毫不犹豫的提脚就往前而去。   宁婉婉这才急了,这话传到皇上耳朵里,自己若是交不出被夏娆藏起来的柔福,那她岂不是欺君之罪?   宁婉婉急切的拉住阿蛮,夏娆却问她:“怎么了,宁小姐连功劳都不想要了?”   “你——!”当真是狡猾的很!   宁婉婉咬着牙,盯着滴水不漏的夏娆,不得不道:“我什么也没说过。”   “是吗,那看来,是我听错了。”夏娆目光微凉起来:“不过我听错了,转头就忘了,可若是旁人听错了,也不知忘不忘得了,欺君之罪,好是要杀头的。宁小姐这么漂亮一颗头,若是在这秋雨绵绵的时候,孤零零的从菜市场的刑台上,咕噜咕噜滚落下来,那就太可惜了。”   宁婉婉被她这生动的描述,吓得脖子一凉,只能死咬着牙,暂时不再提这话。   楼子溪擦了擦眼眶的泪,看着镇定自若的夏娆,愤怒的心情,才终于慢慢平息下来。   “这儿也不是说话的地方,世子妃,我们去你屋里说话吧,子溪今儿特意给你带了她做的点心,我都尝过,味道极好。”宁婉婉乐此不疲的恶心着夏娆。   阿蛮面色不愉的睨了眼这宁婉婉,你算什么人物,楼小姐送给世子妃的东西,你倒是先尝了。   但夏娆仿佛没听到一般,没搭理她,由着她一个人自说自话。   只等出了长廊,阿蛮要替夏娆来撑伞,宁婉婉全先阿蛮一步给夏娆撑了伞,还笑道:“世子妃,我们一起走吧。”   夏娆刚要开口拒绝,就听宁婉婉道:“是世子妃如今身份不同了,所以看不起民女,不愿意与民女同伞?”   没错,夏娆就是看不起她这挑弄是非还自以为是的样子。   但夏娆瞧见她目光一直在朝一侧的湖边瞟去,眉梢微动,嘴角牵起:“那就劳烦宁小姐了。”   “不客气。”   宁婉婉见她应下,上前挽住她的胳膊,就撑着伞往前去了。   外面下着大雨,路上的青石板都有些滑。   夏娆计算着这条小道距离湖边最近的位置,果然,在快到那个最近的点时,业务还不熟练的宁婉婉便不住的往湖边看,等到了夏娆计算好的位置,她果然佯装脚滑,猛地将夏娆往湖里推了去。   宁婉婉本以为万无一失,而且夏娆这样摔下去,势必要把孩子摔掉,可没想到还不等回过神来,一只大手直接稳稳抓住了夏娆,让夏娆想反手把宁婉婉推到湖里的机会都没了。   “本妃早告诉你,怀了身子就少在外面跑动,你以为你有多大本事?”   燕王妃黑着脸训斥。   宁婉婉都没想到燕王妃会忽然从转角出来。   但想到燕珺儿交代的话,立即行着礼道:“都怪民女不小心,差点滑倒,才使了力……”   “下人都怎么伺候的?世子妃怀着身子,竟叫一个走路都走不稳的人来伺候,是何居心!”燕王妃骂阿蛮。   阿蛮赶忙上前来,挤开了宁婉婉:“奴婢知罪。”   燕王妃冷哼了声,才不满的睨着夏娆:“真是少了父母教养,连基本的规矩也不懂了,还不回去歇着。”   “妾身……”   “王妃,世子妃不是不懂规矩,而是为您办了一件大事呢。您这样训斥她,她也太委屈了。”宁婉婉忙道。   夏娆会意到她想说什么,面色微微黑了几分。   燕王妃皱眉,看向宁婉婉:“你在说什么?”   宁婉婉瞧见夏娆带着几分警告的神色,心底哼了声,才跟燕王妃道:“难道世子妃都没告诉您吗?是大公子他……”   宁婉婉话还未说完,忽然身子一歪,下一秒,整个人都被推到了湖里。   噗通的一声,溅起了一大片水花来。   众人齐齐看着把宁婉婉一把拽到湖里的楼子溪,楼子溪却只白着脸,大口呼吸着。   稍稍镇定了些之后,楼子溪才跟燕王妃道:“表姐她得了癔症,总是说一些臆想的话,都怪我纵着她,惊扰了王妃,还请王妃责罚。”   燕王妃见原来是癔症,也就皱皱眉,带着嬷嬷往燕王的书房去了。   宁婉婉被人拉上来,眼看燕王妃要走,赶忙喊道:“王妃,民女所说……”   “表姐有什么说的,都回去与父亲说说!表姐今儿欺我,我绝对要告诉父亲,请他做主的!”楼子溪气到哽咽。   宁婉婉满头问号,分明是她把自己给推水里了,这个状她还要去告呢!   “子溪,你……”   宁婉婉话还未说完,阿蛮便示意那两个要把宁婉婉拉上来的婆子松了手,宁婉婉嘴巴来不及合拢,咕嘟一口水,便又沉了下去。   夏娆瞧着拳头死死攥着的直抽噎的楼子溪,又看了眼摆明跟燕珺儿脱不了干系的宁婉婉,心思微沉了下来。 第104章 扒光铁公鸡的毛   大雨依旧。   文姨娘摇摇晃晃到了秦王府时,燕珺儿已经一身华贵的站在秦王府门口了。   文姨娘一想到自己活生生的郁儿,转眼就成了冰冷的尸体,心便似被人挖出来了般痛。   “燕珺儿……”   文姨娘看着打扮高贵的燕珺儿,早就哭干了的眼睛几乎都流出血来:“我只问你一句,为何非要逼死我的郁儿不可?”   “因为她是代替了你死的,本来她不用死的。”燕珺儿漠然看着她:“原本,我答应她,让她跟朗儿成双成对,可惜,她因为你,还是死了。花儿一般的生命呢,就这样没了。”   文姨娘怔住:“你在胡说什么?”   “她没告诉你吗?”燕珺儿睨着她:“是父王容不下她,父王当年明知你把江郁送走,还没吱声,便是他根本不在乎这个女儿。如今你眼看要将她认回来,留着她或是留着你,迟早要暴露出这件事来,到时候,他燕王的颜面何存?”   冰冷的雨落在脸上,文姨娘几乎都感觉不到凉了。   她就说,为何郁儿死了,王爷怎么会一点也不伤心,原来不是他不知道郁儿是他的亲骨肉,而是一开始,他就要杀了她!   后面燕珺儿还说了些什么,文姨娘已经听不清了,只觉得耳朵里嗡嗡的响,等到管家带着人找来时,衣着单薄的文姨娘已经倒在了地上。   夏娆这厢让人把冻得连打十几个喷嚏的宁婉婉强行送走后,文姨娘便被接回来了。   “奴才去时,姨娘已经倒下,不知道侧妃与她说了什么。”管家恭谨的立着,回了夏娆的话。   夏娆想肯定跟江郁有关,但燕珺儿既知晓王府这么多秘密,又一个一个在利用这些秘密,难不成她是打算利用文姨娘再次对王府下手?   “将文姨娘院里的丫环婆子全部撤换掉,今儿放了她跑出去的下人,全部拉下去打三十个板子,撵了出去。从今儿开始,不得王爷吩咐,不许文姨娘踏出院门一步。”夏娆盯着管家道。   管家瞧见她冷冰冰的眼神,浑身一颤,连忙应下了。   九月从一开始,似乎就预兆着京城即将发生的事。   隔了没两天,便是楼子溪出嫁的日子了。   夏娆起了个大早,原本不想太高调,可燕诀起身后,竟等在屋子里没走。   夏娆还奇怪,让迎春服侍着更衣时,迎春也拿来了世子妃的礼服。   “爷说,今儿跟世子妃一道去楼府。”迎春瞧了瞧自行更好衣裳的燕诀,满是高兴的跟夏娆道。现在爷这么疼惜世子妃,迎春觉得高兴极了。   等夏娆换好衣裳,描了妆容出来,阿蛮已经令人摆好了早膳。   且她一来,所有的下人皆是齐齐行礼,唤了声‘世子妃’。   夏娆轻咳了声,瞧了眼淡淡睨着她的燕诀,也乖乖走到他身侧,行了礼,唤了声世子爷。   “吃早膳。”燕诀瞧着她漂亮的小脸蛋,和白皙脖颈往下微微鼓起的胸脯,回忆了一下,这才一年时间,好似长大不少呢。   夏娆察觉到他的眼神,虽然也是身经百战的人了,可还是禁不住瞪了回去。   但燕诀却浑然不以为意,正人君子似的淡定挪开了目光。   吃过早膳,便出门去了。   连绵了几天的秋雨终于停了,夏娆跟在燕诀身侧,燕诀便朝她伸出了手来。   修长白皙的手心,可见常年习武的老茧,夏娆扬起唇角,将手搭在他手心,便被他紧紧握住了。   夏娆感受着他手心的力量和温度,一步一步慢慢的往外走去,直到门口,看到忽然出现的南润亦。   南润亦看夏娆的目光,依旧带着曾经的温柔,微微而笑:“娆儿,今儿去楼府,一定要万事小心。”   “多谢南公子提醒。”夏娆轻声道。   “不远了……”南润亦看了看她,再次看向燕诀:“从没有一个人,能逃脱得了宿命,我不能,燕世子,你也不能。你若是爱娆儿,年前的事发生之前,将她送去安全的地方吧。”   燕诀面色微沉。   他如何知道年前要发生什么?   “我的世子妃,我自会护好。”   “就怕身不由己。”南润亦没有反驳燕诀的话,而是带着几分无奈的留下一句,就上了马车离开了。   南润亦刚走,追杀他的刺客便出现了,但总是慢了一步。   燕诀静静坐上马车,心里也在琢磨着南润亦方才的话。   “爷,不会有事的。”夏娆抓着燕诀的手,道。   燕诀瞧着认真看着自己的她,嗯了一声,便将她拥在了怀里。   去楼府的马车走的不快,但也在楼子溪出阁之前赶到了。   夏娆独自去后院见待嫁的楼子溪,燕诀则在前院跟诸位大人们说话。   夏娆刚到后院来,就见到了簇拥在楼子溪房间里叽叽喳喳的各路亲戚,宁婉婉这个搞事精自然也在。   宁婉婉正高谈阔论着秦王府的奢华:“你们可是不知道,有人说秦王殿下封地的地砖里,拿扫把扫一扫,都能扫出金沙来。”   “金沙啊!”   众人惊呼。   宁婉婉得意:“是啊,何止是金沙,那锦鲤池底下铺着的,都是满满的各色珠宝,十分耀眼。”   众人流露出羡慕的神情。   宁婉婉捂着鼻子难受的咳嗽了几声,才又捏着鼻子,道:“你们也不用羡慕,如今咱们子溪可是嫁去王府做郡王妃的,往后这秦王府都是她说了算,你们想要点儿金沙还不容易?”   小贝脸憋得铁青。   这是她们家小姐出嫁呢,关她什么事儿,还得叫她在这儿卖人情,说大话的?   但楼子溪却想着今儿好歹是大喜之日,忍着她,忍着耳边七大姑八大姨的聒噪,偏生此次入京的,还有宁婉婉的娘宁夫人。   宁夫人可不是个好打发的,扭头就来问楼子溪:“子溪,你嫁过去以后,打算给我们这些叔伯们多少金沙啊?”   楼敬乃是白手起家,此番又是唯一爱女大婚,所以宁夫人借着这个由头,把老家那些个喜欢占便宜的亲戚都给请来了。   宁夫人这么一问,其他人生怕吃了亏,也连忙跟着要起东西来。   里头有个尖嘴猴腮的年轻小姐,见以后的便宜占不着,直接就盯着楼子溪梳妆台上一只镶嵌绿宝石的银镯子给拿了来直接套在了手上,还道:“以后姐姐可就不去王府讨你的便宜了,这镯子我喜欢,不如就送了我吧。”   其他人一瞧,还有这操作?   当即生怕自己吃了亏,七手八脚的就把楼子溪的梳妆台翻了个遍,眼看着之前的金钗银镯,全部都被拿走了。   宁夫人跟宁婉婉对视一眼,露出几分得意的笑,才瞧着角落那抢得最狠的老妇人,道:“七奶奶,您瞧着子溪发冠上这明珠您可喜欢,听说明珠养人,你家里不是有个老生不出儿子的媳妇儿?拿了回去给她养着,定能养出儿子来。”   那老妇人一瞧,也没几分脸面体统,伸手就朝楼子溪发冠上抓了去。   小贝气疯了,这发冠可是小姐出嫁的凤冠!   “我看谁敢动手……”   小贝要去拦,这老妇人瞧着,眼神一狠,一脚就死死踹在了小贝的小腹上,疼得小贝当即抱着肚子跪在了地上,那老妇人才道:“我们这些叔婶拿她些东西怎么了?秦王府的地缝里都能扫出金沙来,这样的通天富贵,她不说先周济着我们这些亲戚,倒是叫你一个下贱胚子来说三道四,反了不成?”   说着,这老妇人就一把薅下了楼子溪发冠上的珍珠。   楼子溪气得浑身发抖,可爹爹在府里,她从不敢大声说话的……   宁婉婉瞧见这婆子这么给力,立即怂恿着其他人:“听闻子溪这身嫁衣上,都缝着一百二十八颗小珍珠呢,可颗颗都是精品!”   楼子溪立即捂住衣裳,小贝也白了脸,道:“你们都疯了不成,还让不让小姐出嫁了,奴婢一定会告诉将军的!”   “将军怎么了?难道他还能对我们这些亲眷怎么样不成?”宁夫人问。   小贝白着脸咬着牙,一时竟不知怎么回话。   就在那些个贪婪的亲戚们眼看着就要来动手的时候,外面终于传来一声冷呵:“楼将军不敢动手,我敢。阿蛮,迎春,使人把这门给我堵死了,谁也别放出去。”   “夏娆?”宁婉婉下意识喊出她的名字来,可下一秒,夏娆亲自出手,狠狠赏了她一巴掌。   这不知死活不知好歹的东西,今儿她非打烂了她这嘴不可!   宁婉婉捂着脸,立即会意过来,咬着牙嚷道:“这儿可是楼府……”   “我燕王府今儿掀了楼府都可以,你们算什么东西,今儿你们惹了我,一个都别想活着走出去!”夏娆目光阴沉的道。   众人一听燕王府,再瞧见夏娆这身衣裳,都反应了过来,面前这位,不正是京城最近赫赫有名的宠妾夏姨娘……不,现在应该是世子妃了。   仗着邪佞燕世子的宠爱,她干的声名大噪的事儿,可多了去了。   其中有胆小的,立即就服软了,道:“世子妃,我们也是说着玩儿的,您别放在心上,我们都是些乡野村妇,不懂规矩,您大人有大量,我们这就告辞。”   这妇人说着就要走。   夏娆瞧着她穿金戴银,便知她可不是什么无知村妇,双臂淡淡环胸,冷冷道:“我方才不是说过,一个都别想活着出去?”   这妇人一听,当即便腿软的跪了下来。   这全北燕谁不知道,燕世子杀人,那可是不讲究什么理由的呀!   “世子妃饶命啊,民妇若是冲撞了世子妃,还请世子妃责罚,民妇甘愿受罚!”她哭喊着:“民妇上有八十岁老母待养,下有三岁小儿要照顾,若是没了民妇照顾……”   “我知道,你们家里各个都有八十岁老母和三岁小儿。”老生常谈的台词了,夏娆不想听,她只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夏娆瞧着这妇人的发髻,笑:“不过你这些发簪倒是挺好看的。”   妇人立即会意,将头上的发簪全部摘了下来颤抖着手奉上:“若是世子妃不嫌弃……”   “呀,这镯子和戒指还不错,还有这耳环和项链。”夏娆在场给他们演示,什么叫得寸进尺。   那妇人脸都绿了,今儿这一身,可是她花费了半数家当凑出来充数的。   夏娆见她不吭声,邪气的一挑眉,喊:“阿蛮……”   “若是世子妃都喜欢,那民妇就……”   “都喜欢。阿蛮,去跟楼小姐借个盘来……不,盘太小了。”夏娆漂亮的眼睛往在场的人身上一扫,光洁的下巴往上一挑:“看来要装这么多,怕是得要个箱子。”   被她目光扫过的人气也气死了,今儿来,不但半点便宜没讨着,还要被拔了浑身的铁公鸡毛!   可不拔毛怎么办?面前这个世子妃,明显就是土匪来的,有听闻她素来跟楼子溪关系好,多半她还想着为楼子溪出气。   想到这里,宁婉婉立即看向楼子溪,道:“子溪,难道你就由着你的亲人们这样由人欺负?”   小贝急着要开口,楼子溪却是白着脸瞪着她道:“是你们自己招惹了夏姐姐,怎么能说是她欺负了人?若说错,也是表姐和表姨妈的错,若不是你们两在这儿挑弄是非,婶婶们怎么会惹了夏姐姐不高兴?”   众人瞧见楼子溪这胳膊肘是坚定的朝外拐了,才不得不自认了倒霉,想要出去的,纷纷把身上值钱的东西都掏了出来,而阿蛮则抱着匣子,一个一个的收。   不但她们抢了楼子溪的东西全部都还了回来,就连自己的老本也都赔了。   直到了最后那个老妇人,那老妇人还想装晕掩饰过去。   夏娆却是一笑:“若是有人晕了,直接拉去埋了,都省了我动手的功夫。”   那老妇人一听,当即一个激灵,气到嘴眼歪斜,仿佛抠肉似的,才把头上一支不值钱的玉簪子抠了下来。   她原本还以为能这样糊弄过去,结果小贝往前,一把抓着她的手便利落取下了她手腕两支金镯子,又往她脖子上一扯,扯下一条小拇指粗的珍珠项链,顺带把她藏兜里的一锭金元宝和之前楼子溪给她添喜气的一袋金叶子全部拿了出来。   “您就不必谢奴婢了。”小贝想着她踹自己的那一脚,朝她哼了声,毫不客气的把她的东西,全部放到了阿蛮抱着的已经快要堆出来的小木匣子里了。   “行了,诸位请吧,快到吉时了,你们待在这儿实在不合规矩。”夏娆进了屋,瞧着还盯着她的宁婉婉,嘴角冷冷勾起:“但宁夫人和宁小姐可以先留下来,我有话与你们说。”   其他人见夏娆放行,哪里还顾得上看热闹,直接就走了。   宁婉婉独自面对夏娆和楼子溪时,其实还有些怯,只强撑着道:“你们到底想怎么样?”   “我只是告诫你,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夏娆浅浅的笑。   “什么最后的机会,我听不懂。”宁婉婉想糊弄过去,夏娆也不拆穿她,只是幽幽盯着她,道:“燕珺儿心怀不轨,你迟早死在她手上。她一次两次,拿你来恶心我,所以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你再恶心我一次,我就把你做成人彘,拿药吊着你的命,再扔到猪圈里叫你一辈子生不如死!”   宁婉婉都听得打了个寒颤,也没想到,夏娆早就看出来是燕珺儿在背后指使自己,但燕珺儿曾跟她说过,会成为她的靠山,让她根本不必怕虚张声势的夏娆。   宁婉婉也跟着一哼:“你有本事,就杀了我,杀不了我,就再不必说这样的话威胁我。今儿热热闹闹的亲事,被你闹得跟丧事一样,你也是有本事,不过我就不奉陪……”   “阿蛮,给我打烂她的嘴!”   夏娆猛地一拍桌子,吓得宁婉婉差点跳起来。   下一秒,阿蛮便上前抓着宁婉婉的肩膀,狠狠抽了起来。   一下一下,打得一侧的宁夫人都傻了。   宁夫人立即要来推阿蛮,夏娆却是一个冷眼瞪来:“我看谁敢阻挠!”   “你——!”宁夫人白着脸,瞧着自己被吊打的女儿,恨恨瞪着夏娆:“我就不信燕王府还能无法无天没了王法!”   “王法?”   燕诀跟楼敬一道从院外走进来,看了眼气得绷紧了小脸的夏娆,和哭得眼眶通红的楼子溪主仆,漠然睨着这位宁夫人,冷淡吩咐澜沧:“本世子就是王法。冲撞了本世子,给我掌嘴。”   悄悄去请了燕诀来的迎春有些胆怯,瞧了瞧就在一侧的楼敬,道:“爷,这样会不会不大好,今儿毕竟是楼小姐出嫁的日子。”   说完,迎春都缩了缩脖子,谁知燕诀只是负着手淡定道:“既是成婚的大喜日子,有些响动才热闹。澜沧,打响些。”   楼敬也没有管的意思。   之前赶了宁婉婉走,他就对这个表亲很是不满了,如今大婚之日,知道这对母女居然带着些穷酸亲戚这样欺辱他的女儿,他如何还能忍?   若不是燕诀先动手,他都要打死我这对不要脸的!   楼敬闷着声,到了房间,瞧见受尽委屈的楼子溪,喉咙都是一涩:“都怪爹爹不好,竟让你被歹人这样欺辱。”   “爹爹,女儿没事。”楼子溪就是怕他担心。   父女情深,伴着响亮的巴掌声,感动了夏娆。   夏娆没体会过父母的深爱到底是什么样的,但她也不可惜,她自己很爱自己,世子爷也很爱她,她确定。   直到外面喜娘来了,楼敬才不得不跟着燕诀先离开了。   燕诀走时,叮嘱夏娆:“下次要动手,使人来告诉我便是,你怀了身子,不可动了胎气。”   “嗯。”   夏娆应下,燕诀便将负着手的手抬到她跟前,素雅的黑色锦帕里,躺着一枚白软的点心。   夏娆心下一动,捻起点心放嘴里吃了,燕诀这才又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模样走了,平淡的就像是个付费送点心的。   楼子溪看着他们相处的模式,在喜娘重新替她梳理发髻之时,才艳羡的道:“世子爷待姐姐真好。”   “小郡王也会待你一样好的,但一入王府深似海,下次再遇到今日这般的事,不可再这样忍着了。忍一时也许能换来风平浪静,但一忍再忍,只会纵着那些人得寸进尺。”夏娆将那一匣子珠宝和自己的添妆都给了她,才叮嘱道。   以前楼子溪没见过主母如何管束下人,但今儿见着夏娆的手段,也算是涨了见识。   “我明白了夏姐姐,往后我不会再这样了。”   “还有,提防着燕珺儿,和所有与她相关的人。”夏娆格外叮嘱。   楼子溪更是郑重点头,等到楼子溪依依不舍的盖了红盖头,由着喜娘扶出去,夏娆才拉着要一起陪嫁过去的小贝,悄悄给了她一瓶药。   “里面的都是用蜡丸封起来的迷药,万不得已的时候才能用。”夏娆知道小贝是个心里清楚的,有小贝跟着,她多少也放心些。   小贝接过药来,感激的看着夏娆,语气带着些哭腔:“世子妃,往后该怎么办,奴婢总担心会护不住小姐。”   “你们时刻记着,你们是楼府的人,只要楼将军一日不倒,秦王也不敢让谁伤了子溪性命。”夏娆道。   小贝会意,心里也鼓起了些勇气,这才跟着往外去了。   夏娆目光凝重的看着她们离开,才听到宫里传来紧急消息,说皇上忽然染了恶疾,急召夏娆入宫侍奉!   “世子妃,这可怎么办?”阿蛮都紧张起来。   皇帝染恶疾,是要夏娆怎么个侍奉法?如同太医们一般,日夜守着吗?   且不论夏娆一个女儿家,如今怀了身子也不允许这般劳累,再者,她此番一入宫,宫里危机四伏,若是再传出些不雅的流言来,世子妃就算救了皇帝性命,这一辈子也彻底毁了。   夏娆正想着,前头就见范公公提着圣旨就来了。   夏娆目光一闪,抬手拔下头上的发簪,扭头就回了房间去了。 第105章 一条后路   范公公手拿着圣旨快步往里走,生怕迟了,就会被燕诀发现然后阻拦。   但他刚到院子里来,就听到房间里一阵惊慌的哭声传了来。   “世子妃,世子妃!”   有人慌张喊着夏娆,范公公一听,心道不好,也不顾上行礼,就飞快跑了进来,可刚进来,就看到了面色苍白着瘫坐在地上的夏娆,而夏娆的衣裳上,已经被血染红了一大片,屋子里也氤氲着血腥味。   “这是怎么了?”范公公急急问道。   迎春泣不成声,阿蛮好歹忍住了眼泪,忙朝他道:“你是谁,赶紧去请大夫来,世子妃她怕是要滑胎了……”   范公公一听,更是着急了。   她若是这个时候滑胎,哪里还有力气去侍奉皇上?   但范公公心思一转,又多看了眼夏娆。这位世子妃七窍玲珑心,可是谁都知晓的,若是她为了避免入宫而佯装小产,也未可知。   想到这里,范公公立即吩咐身边的小太监:“立即去请大夫来。”   “是!”   小太监会意,立即就去找大夫,提前威胁一番了。   范公公再怎么让人瞒着燕诀,燕诀还是第一时间赶了来,随之而来的,还有楼敬。   楼敬是外男,既是小产,便不方便进屋,只在外头催促着去请太医,可今儿皇上忽染恶疾,哪里还有太医分出来给夏娆?   燕诀气到脸色发青,迎春还要上前行礼都被他一把掀开了去:“世子妃是如何小产的!”   “是……”迎春被他那阴沉沉的目光吓住,不敢吱声,还是阿蛮道:“世子妃因为今儿动了怒气,送走楼小姐后便觉得头晕得厉害,也怪奴婢们疏忽了,世子妃方才说头晕,奴婢们没扶住,世子妃便磕在了桌角。”   众人齐齐朝一侧桌子看去,果真,桌上盛满茶水的水杯都翻到在了一侧。   范公公见细节虽然没问题,可还是多提防了会儿,只等小太监叫了大夫来。   小太监叫了府中的大夫,刚好今儿来楼府的宾客中,也有会医术的,便也被一起叫来了。   燕诀俯身要去抱夏娆,一侧侍女连忙提醒:“世子爷,奴婢们来就行了,省得弄脏了您的衣裳。”   燕诀面色一沉,却没理那侍女,只小心将夏娆抱在怀里,又轻轻放在了一侧的暖榻上,才使了大夫过来,但看着夏娆痛苦难忍的苍白小脸,袖中的手都紧握了起来,已经琢磨着要去捉两个太医来了。   “世子爷,请让小的们先给世子妃把脉吧。”跟来的几个大夫道。   燕诀这才侧开身来,看向了出现在这房中的范公公。   范公公知道燕诀必然是觉得,自己的到来肯定也与世子妃出事有关,立即躬身道:“奴才是来传旨的,皇上生病,急召世子妃入宫。”   “皇上既然生病,范公公怎可不在皇上身边伺候着?”燕诀寒声道。   范公公被他盯得脖颈发凉,可皇上那边也危在旦夕……   范公公硬着头皮,看向燕诀,道:“世子爷,皇上的圣旨,不论如何,奴才今儿都要带世子妃入宫。”   “好。”   燕诀直接应下。   范公公还以为燕诀到底是不敢跟皇权作对,可没想到下一秒,燕诀直接吩咐澜沧:“立即回王府,将此事告诉王爷。”   澜沧会意,立即应下就往外去了。   范公公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大嘴巴子,若是夏姨娘当真小产,她命怕是都得丢了大半条,入了宫又如何能给皇上瞧病?   这下倒好,自己还给皇上招惹了个麻烦。   就在范公公着急之时,那两个来探脉的大夫窃窃私语了一番,才战战兢兢的回过头来,道:“回禀公公,夏姨娘她如今十分虚弱,且已有滑胎之像,如若不好生休息,只怕是这条命都会没了。”   “如此虚弱?”范公公也不是没见过后妃滑胎,虽然每次那些后妃们都会痛苦一阵,却也没见哪个丢了命的。   这两个大夫也不敢揽事上身,只道:“小的们才疏学浅,仅以自己的见识,确实如此。如若公公能请来太医的话,兴许会有旁的法子。”   范公公脸色紧绷,太医,这会儿他上哪儿寻太医去?京城最厉害的是温太医,温太医昨儿也不知怎么忽然从马车上摔下来闪着了腰,这会儿就是拿担架抬去宫里的。   但夏娆这儿,可是要命啊。   夏娆死了也就罢了,可夏娆这一死,看燕诀的意思,怕不是要直接造反了。   范公公不敢拿这么大的主意,况且如今秦王和众位皇子们还在虎视眈眈,他就更不能让燕诀这儿出纰漏了。   “既如此,那你们先好生伺候着世子妃。”范公公软了语气,回过身跟燕诀行了礼,才道:“世子爷,那奴才回宫请示一下皇上和太后娘娘,再做决断。”   “那就劳烦范公公了。”燕诀道。   范公公勉强一笑,这才赶紧带着人回宫去了。   但众臣们知道皇上忽染恶疾,肯定也不敢在楼府优哉游哉吃喜宴了,纷纷散了去写祈福的折子去了。   待众人走后,夏娆才敢稍稍掀开了眼皮。   瞧见房间里已经有侍女陆续打来了热水,要准备替她洗漱,她这才不得看着站在一旁冷的像块冰的燕诀,悄声道:“爷……”   夏娆这弱弱一声,听得燕诀的心也揪了起来。   “可是不适?”燕诀温柔问她。   夏娆从未见他这样温柔过,永远清清冷冷的桃花眼,此刻温柔的要溢出水来,近乎完美的脸上,也只有担忧。   夏娆眼皮颤了颤,悄悄拉着凑近的他,在他耳旁低声道:“妾身没事儿,但妾身不能让其他人发现。”   话落,夏娆便感觉燕诀身上一寒。   夏娆怕他责备自己擅做主张,语气立即娇怜了起来:“可妾身身上的血,都是妾身的,现在还很疼……”   燕诀是要气死了,气她连自己也瞒着也就罢了,还真敢弄伤了自己!   “世子爷,让奴婢们替世子妃清洗吧。”   楼府的侍女纷纷过来,道。   燕诀睨着这会儿娇柔可怜的夏娆,薄唇一抿,便脱了自己的外袍将她整个裹起抱在了怀里,淡漠吩咐道:“去备马车,立即回王府。”   “可是……”   那些侍女还要再说,燕诀却是一个冷眼睨了过去:“世子妃全是因为你楼府的人才变得如此,我岂会还让她继续留在此处?告诉那宁氏母女,我若再看她们出现在我眼前,必叫她们碎尸万段!”   此时还在屋外恶毒盼望着夏娆小产的宁婉婉母女,顿时脸色一白。   听到燕诀的脚步声自屋子里出来,宁婉婉母女才慌忙往后躲去,可这侧的房子直接连着院墙,唯一能藏人的地方就是一侧那一堆落满了秋叶的灌木。   母女两几乎是心灵相通的,齐齐跳了进去,不想着灌木从里种满了带尖刺的植物,母女两刚跳进去,又尖叫一声跳了出来。   可这一出来,就瞧见了正站在门口看着她们的燕诀。   母女两这只能牙关一咬,再次跳了回去。   燕诀这才黑着脸走了,连楼敬的面子也没给。   迎春看着宁婉婉母女傻气的样子,好几次差点笑出声来,还是狠狠掐了把自己的大腿,才忍住的。   等到燕王府的人走了以后,楼敬也知道,不能再纵容着宁氏母女了。   “疼死了疼死了,还不赶紧来人伺候着!”   瞧见燕诀走了,宁婉婉才嚷了起来。   宁夫人也皱着眉从灌木丛里爬了出来,但脸上脖子上,都扎满了那小小的尖刺,疼得她稍微动一下都直叫唤。   府里的侍女立即要去伺候,楼敬却是沉声呵斥:“我看你们谁敢去伺候!”   众人怔住。   宁婉婉立即哭着跟楼敬道:“表叔,难不成你也嫌弃我们了不成?”   “嫌弃?”楼敬冷哼:“我看是你们嫌弃我的溪儿,看不上我们楼家,既然如此,我们这座小庙,也容不下你们这两尊大佛。”   宁婉婉知道楼敬是生气了,也顾不得身上疼,连忙道:“表叔,我今儿没有欺负子溪,只是与她开个玩笑罢了,是这世子妃忽然跑过来逞强耍威风,与我们不相干啊。”   楼敬已经听她的鬼话听多了。若说以前,他还顾念着子溪自小没娘,族里的这些亲戚多少能照顾着些她,他才愿意让这些亲戚时不时来打秋风,周济些个,可现在,这些没脸没皮的蹬鼻子上脸,竟都踩到他的子溪头上了,这他岂能忍?   楼敬冷哼一声,吩咐身边的管家,道:“立即把今儿所有来的亲眷全部都给我赶出府去,包袱行礼也全部都扔了,从此往后,这些人与我楼家再无相干!”   宁婉婉见他竟是如此绝情,赶忙看向了自己的娘亲。   宁夫人与楼敬也就是十分远的表亲,与他往来也不多,听他这样说,心底有些怯,只道:“我们都是一脉同宗的,若是你不认我们这些亲戚,往后族长发了话……”   “他若是敢放屁,我就把整个楼家的祠堂都掀了,还不给我滚出去?”楼敬骂她。   一想到自己温温柔柔的宝贝女儿,竟被她这么些腌臜货欺负,楼敬就不有脾气!   宁夫人被这样羞辱,脸都白了,可身上扎满了刺又难受,站在原地嗫嚅半晌,愣是没吐出一句像样的话来,等到楼府的下人们粗暴的将她们母女的行礼全部都扔了出去,她们这才不得不出去了。   宁婉婉站在楼府门口,看着一脸鄙夷将她东西扔出来的婆子,咬牙:“你们也别得意,不就是将军府么,有什么了不起!”她迟早也会嫁给世子爷,做备受宠爱的世子妃!   那婆子却是冷笑:“你们想要在这儿乞讨,那就站着吧,回头我就给你们拿点儿猪都不吃的剩饭来赏了你们。”   “你——!”   “你再指我试试!”婆子提着裙子就往下冲。   今儿小贝被踹了那一脚,她可是知道。小姐和小贝,待她们素来亲近,如今老爷终于发了话把这些东西撵走了,她可不会手软!   宁婉婉母女瞧见这婆子这么凶,赶忙后退了几步,见那婆子只是吓唬她们,看她们笑话,宁夫人这才不甘心的将地上的东西都收了起来。   宁婉婉则没吱声,等宁夫人收拾好东西,就冷哼一声带着她往秦王府去了。   燕珺儿可是答应过的,会做她的靠山!   这厢,走得极慢的马车里,夏娆给燕诀看了自己手腕上划开的一道口子,小心翼翼道:“当时情况紧急,没了旁的法子,只能这样……”   “疼不疼?”燕诀问她。   “不疼。”夏娆见他不生气,才笑道:“这都是小伤。”   燕诀眉心狠狠拧起,想起她来王府遭的那些罪,将她往怀里一揽,才沉沉道:“京中的事越来越不可捉摸了,接下来这几个月,你尽量不要出门了。”   “妾身明白。”   管他呢,先答应着。   夏娆心里想着,却在下一秒听燕诀道:“便是我死了,你也不能出燕王府。”   夏娆眸色微闪,他在胡说什么?他怎么可能死?   可夏娆想是这么想,抬头瞧着唇角抿直成了一条线的燕诀,心思又沉了下来。   范公公入了宫后,立即去见了皇帝,但皇帝现在不断的呕血,昨儿还还是精神奕奕,今儿一头乌黑的头发都花白了。   太后坐在一侧,看着诸位太医们试遍了各种法子也不见效果,才看向范公公,道:“要你请的人呢?”   范公公将夏娆的情况说了,才道:“奴才特意回来请示皇上和太后,这世子妃,是不是使人抬入宫来。”   “抬进来……”   “不必了。”   太后想把夏娆弄进来,皇帝却先拒绝了。   范公公自然是听皇帝的,暗暗打量了眼面色不愉的太后,便悄然退了出去。   等他离开,太后才走到皇帝床边,看着一夜之间憔悴苍老了的他,道:“皇帝还担心燕诀不听话不成?”   “他早就不听话了。”皇帝咳嗽着,捂着嘴的帕子又咳出了一手血:“而且把希望寄托在一个小女子身上,朕也太无用了些。”   “如此说来,皇帝要早些将储位定下了。”太后道:“这一切,只怕也是储位之争惹出来的。”   皇帝一双眼睛变得阴鸷而嗜血。   很快,禁卫军统领宋扬便来了。   “皇上。”   “可查到了吗,这一次,到底是谁下的手?”皇帝寒声问。   宋扬看了看太后,皱皱眉,低下头来。   太后见着宋扬竟然在暗示事情跟自己有关,老脸一沉:“有什么只管说便是,哀家跟皇上乃是亲母子,难不成如今谁要害他,哀家不能知道吗?”   “是。”宋扬赶忙低下头,道:“微臣查到,这件事跟昨晚伺候皇上用膳的宫女有关,而这宫女,在十多年前,曾是秦王府的,后来秦王去了封地,她才阴差阳错的被调入宫来,伺候在了皇上身边。”   “秦王?”   皇帝惊愕之前,太后先眯起了眼睛。   秦王若是肯用这样的手段,早就用了,而且也不会留下线索还让宋扬查到。   皇帝此刻,却是信了。   不然为何今儿秦王府大婚,自己就恰好病倒?而且夏娆也是去了楼府,才忽然小产的。   若说这一切都是巧合,那似乎也太巧了一些。   “先将这宫女扣押起来,你再亲自带人去一趟秦王府。”皇帝苍白的脸紧绷着,目光微凉:“若是他肯交出解药,朕或许可以饶了他一命!”   后面这句话,是说给太后听的。   皇帝与秦王乃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可太后和先帝却一直偏疼秦王。后来若不是他自己凭借手段坐上了这皇位,坐在这位置上的人,就该是秦王了!   太后当然听出了皇帝的威胁之意,虽然不愉,可如今她也没有证据证明秦王清白,更不知道这幕后黑手到底是谁,只能闭嘴。   太后从养心殿出来,便黑着脸吩咐了身边的嬷嬷们:“三日内,皇上都与谁接触过,将名单全部列给哀家。”   “奴婢明白。”   嬷嬷应下。   虽然给皇帝下药,乃是抄家灭族的大罪,但后妃里,勾心斗角恩恩怨怨,太后见得多了,也不是没有可能是这些后妃在捣鬼。   而且最近,宸皇贵妃不是一心寻死么?   太后沉沉离去,一直在附近不远处长廊下等着的杨嫔才终于缓步走了出来。   跟在杨嫔身侧的嬷嬷嘴角露出几分笑意:“看来娘娘的计划是万无一失了。”   “是暗中有人帮了我们,我并不知道那宫女乃是秦王的人。”杨嫔目光冷淡的说着,既然有人帮了她,那就说明,有人早已察觉了她的计划,说不定还因此而抓住了她的把柄。   杨嫔目色沉沉的说罢,又瞧了瞧身边的人,道:“不过夏娆倒是成了计划之外,她居然称病没来。你再想想办法,一定要让她入宫来。”夏娆不死,她的墨儿便永远无法收心。   往后就算坐上这帝位,说不定还会因为夏娆,而对燕王府心软。   斩草就要除根这个道理,杨嫔在这几十年的后宫生涯中,早就清楚了,所以事到如今,不止夏娆要死,连带着燕王府和燕诀,也一个都不能留!   夏娆被人背地里骂时,总会鼻子有些痒。   燕王妃气冲冲的跑进来,瞧见坐在床上喝安胎药的她,脸都青了。   迎春和阿蛮吓得不敢吱声,又不敢告诉燕王妃其实夏娆没事,只敢担心的看向夏娆。   “母妃,我没大事儿。”夏娆开口。   燕王妃听她唤自己‘母妃’,眉心一跳,狠狠瞪了她一眼,才道:“有没有事不是你说了算的。本妃一想也知道是因为你生母早逝,无人管教你,连这些事也不懂,一点规矩也没有,当初选了你到王府来,本妃真是造了孽!”   夏娆现在已经不为她激烈的言语所动了,她知道燕王妃变了,在燕萧‘死’去,燕珺儿满怀恨意的嫁走,文姨娘没工夫与她相斗,就连王爷也厌倦了她,众叛亲离之后,她也愿意展露自己原本的那份柔软了。   “母妃,最近府里的管家不懂事,买来的青李都不酸了,我每日饭也吃不下,母妃能不能替我训训管家,使他挑些好的青李来?”夏娆轻叹着道。   燕王妃瞧着得寸进尺的她,冷哼:“小户出身,就知吃什么青李。”   “可也没有腌黄瓜了呀?”夏娆无奈摊手。   燕王妃看她还敢提腌黄瓜,一张脸黑的不行:“本妃来瞧你,就是纯粹的找气儿受。”说罢,燕王妃见她说话时的确神采奕奕,这才扭头走了。   走了后不久,管家就带着一大筐新鲜的李子和不少的补品来了。   “王妃还真是嘴硬心软。”迎春笑道。   夏娆也浅浅笑起来,主仆几人说了会儿话,老太妃便也亲自过来了。   但老太妃来,没有多问什么,只是坐着跟夏娆说了会儿话。   燕王听闻老太妃肯出来见人时,老早就赶了来想要来请安,去被老太妃拦在了外头。   “我年纪大了,多见一面,便多分牵挂,往后我走了,你们心里也要不好受。”老太妃浅浅笑着。   夏娆看她,身子越发的弱了,是那种精神上的孱弱,什么药也补不上了。   老太妃又坐了会儿,便走了。   出来时,老太妃还瞧见了固执在外等着的燕王。   瞧见燕王,老太妃只是轻轻一叹:“这么多年了,世子你都养大了,现在还来见我,我又能说什么呢?”   “是儿子的错。”燕王道。   老太妃是知道燕诀身份的,所以这么多年,才会这么排斥燕诀,因为她知道,燕诀的身份,不管他愿意不愿意,都迟早要把燕王府的百年根基给拖到地狱里去。   可如今瞧见了夏娆,瞧见了京城里的风波,她便也看淡了。   左不过死后一抔黄土,哪里还能干涉活人怎么过日子?   “母妃……”   “好了,这么些年,也辛苦你了。”老太妃笑着看了看燕王,才道:“你也老了,都爱惜着身子吧。”   说完,便扶着身侧嬷嬷的手往回去了。   燕王看着她离开,心底一叹,回头看着清晖园门口的小厮,问道:“世子妃如何了?”   “还在吃药呢,世子妃给自己开了不少药。”小厮道。   “嗯,让她好生养着。”   燕王知道燕诀已经提前去宫里了,安排好了府里的事儿,便也往宫里去了。   澜沧从外面进屋时,已经是傍晚了。   夏娆瞧见他来,问了问皇帝的情况,才知道皇帝怀疑到了秦王头上。   今儿是子溪大喜的日子,皇帝忽然怀疑上秦王,那今儿的婚礼岂不是也被破坏了?   夏娆不放心,便跟一侧阿蛮道:“你使人去打探一下秦王府的情况。”   “那奴婢这就去。”阿蛮说着,便出门去了。如今小豆要盯着其他地方,华章因为身份的原因,要暂时离开京城一段时间,夏娆虽不清楚华章是何身份,但看起来,跟燕诀的旧国许是有关。   阿蛮出去后,澜沧才跟夏娆道:“奴才就在门外守着,世子妃只管歇着便是。”   “嗯。”夏娆应下,由迎春伺候着吃了饭,这才歇下了,却不知凌北墨早被澜沧扔在府外等了许久。   阿蛮出来,才撞见了悄悄出来的凌北墨。   “十三殿下?”阿蛮惊讶,皇上禁了他的足,若是知道他这个节骨眼上出现,说不定中毒之事都要怀疑到他身上来。   “过来。”凌北墨笑着朝阿蛮招手。   阿蛮四下看了看,不大想跟凌北墨过于亲近,但一想到凌北墨对自家世子妃又还不错……   阿蛮走了过来,凌北墨便给了她一个长长的锦盒,道:“娆儿现在怎么样了?”   “世子妃的情况,不似传言一般。”阿蛮也不敢直接跟他说,万一他为了去邀功而出卖了夏娆,那可就坏事了。   凌北墨理解她的防备,也没强迫她,但知道夏娆可能没什么大碍后,才安了心,道:“你若是要去秦王府,现在还是回去吧,禁卫军已经在秦王府周围一里地的地方,布满了暗卫,你若是过去,一定会被发现。”   阿蛮心中微惊,忙看向凌北墨,凌北墨却已经放下了车帘。   阿蛮回头,才见王府里有人探了头奇怪的看了过来。   “回去吧,你们要是想知道楼小姐的消息,迟些我使人来告诉你。”凌北墨浅笑着说罢,就赶着马车走了。   走时,凌北墨的侍从还有些恼:“这澜沧也太自大了些,他竟敢故意将殿下晾在外头这么久!”   “他这不是放了人出来见我么?他若是真有意晾着我,是不会让阿蛮出来的。”凌北墨勾起唇角来。   “算他还有几分忌惮。”侍从刚开口,凌北墨便摇摇头,狐狸般的长眼眯起,幽幽笑道:“他可不是忌惮我,他只是听了燕诀的吩咐,给娆儿留一条后路罢了。”   但即便如此,凌北墨仍旧高兴,燕诀替娆儿选择的后路会是自己。   侍从听不大懂,凌北墨也没解释,只是知道,如今父皇重病,是永远也别想再好起来了!   燕诀入宫侍疾三日,皇帝便定下了储位人选,便是养在皇后膝下,虽不如五皇子优秀,但同样也出类拔萃还低调的八皇子。   秦王府。   秦王见皇帝果真定下了八皇子,才彻底信了南润亦的话。   秦王看着坐在一侧的南润亦,微笑:“南公子果真料事如神,就是不知这三日时间内,南公子可查到,到底是谁陷害本王了么?”   “谁是此番事件的既得利益者,谁便是幕后设计之人。”南润亦淡淡看向秦王。   秦王闻言,笑容也大了起来,他说得没错,没有利益,谁会冒这个险?   但是不是皇后和八皇子,且还另说。   送走南润亦后,秦王立即就安排人去盯着南润亦了。   燕珺儿见状,不解的问秦王:“王爷如何让人跟着他?”   “皇后若是有这样的手段,当年强大繁荣的许氏一族,也不会凋零成如今这个模样了。这个南润亦,既然早早料到事情发生,他的嫌疑,比皇后更大。”秦王语气微凉。   燕珺儿闻言,也暗暗佩服秦王心思缜密。   正说着话,前面便有人来传,说小郡王要带郡王妃出府游玩。   燕珺儿眸色微寒:“这个时候他们还出去游玩,恐怕不妥吧。”   “无妨,让她们只管去便是。”秦王反而笑起来,皇帝越是怀疑他,他就越是要装作问心无愧的样子,而且,这次他还必须要想办法,找到一个解了皇帝毒的办法。   “另外,使人去准备马车,本王和侧妃要去一趟燕王府。”秦王道。   “去燕王府?”燕珺儿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心底有些不安。   秦王却只是看着她,笑道:“怎么,珺儿不想去见燕王府的人吗?在那里的,可都是你的父王母妃。而且那道玄铁令,珺儿还一直没有拿到手。”   提到玄铁令,燕珺儿的心便沉了沉。   她从来没想过,父王那样宝贝、甚至是当做万不得已之时用来救命的玄铁令,会交给夏娆这样一个外人!   秦王刚出王府,正好撞上了一同出门来的楼子溪和云染。   云染牵着楼子溪的手,楼子溪似乎还有些害羞,想把手收回去,却被云染紧紧拉住了,甜蜜的小夫妻这才跟秦王行了礼。   秦王瞧见云染娶妻之后,已经不那么叛逆了,脸上也多了几分笑容,嘱咐一番,便打发她们走了。   只等她们走后,秦王才牵起了一侧面色清冷的燕珺儿的手,温雅的笑:“珺儿放心,待本王事成之日,一定许尊荣。”   燕珺儿柔柔福了礼应下,眼睛里却只看得到幸福洋溢全身的楼子溪和云染。   你们一个两个的,都得到了幸福,便以为这份幸福会长久么?   燕珺儿漠然的笑,不止你楼子溪不会,护着你的夏娆,更不会!   秦王和燕珺儿来时,还不等进清晖园的门,就被燕诀给拦住了。   秦王浅笑:“本王与世子叙话,便让珺儿陪着世子妃吧。她们妯娌,想必有许多话要说。”   “娆儿的身体依旧不见好,就不见外人了。”燕诀淡漠道。   燕珺儿见他说自己是外人,手心略紧了几分,才笑看着他:“三哥不想让我去见,是因为世子妃,早就没事了吧?”   澜沧都紧张起来,欺君之罪可不是好糊弄的。   燕诀却只漠然睨着燕珺儿,淡淡的威胁:“你是想拉着秦王府和燕王府,一起下地狱吗?” 第106章 无情似有情   燕诀的威胁,没有留半分情面,就连跟在燕珺儿身后的丫环都觉得羞耻。   燕珺儿看着他,清寒的眼眸盈盈一笑:“三哥待我,当真是外人了。也罢,世子妃既然病着,我便不去探望了。”   说罢,正好燕王妃使人过来请燕珺儿过去说话,燕珺儿这才离开了。   待她走后,秦王只是如以往般温和笑看着燕诀,意味深长的道:“世子如今一身的桃花债难还,还是要早做打算的好啊。”   寒风乍起,燕诀与秦王四目相对之时,犹如兵刃相接,尽是杀气。   夏娆听闻燕诀把燕珺儿挡了回去,也稍稍松了口气,只瞧着放在屋外一直不曾打开的锦盒,跟阿蛮道:“这锦盒还是拿去库房吧。”   “世子妃为何不打开看看呢?十三殿下这锦盒拿来也有几日了,世子爷也不曾说过什么。”阿蛮不解的问。   但正是因为燕诀明知这是凌北墨拿来的,他都没有开口,夏娆就越发不想看了。   她还记得燕诀那句‘他若是死了’的话,她不想他死,凌北墨这条后路,她也不要!   “今儿晚些的时候,去替我寻小豆来。”夏娆道。   阿蛮看她没有半分不舍的样子,应下,拿了锦盒便出去了。   皇帝的病情已经暂时控制住了,但凭温太医的医术,都未查出皇帝是中了何种毒来,就更别提完全治好了,只能拿最名贵的药吊着。   落梅院的花厅里。   燕王妃这般这专心内宅的人,也知道风雨将至,而秦王就是风雨中心的人。   燕珺儿来了以后,她便直接道:“既然回来了,干脆就在家中住段时日吧,家中如今无人管着,你也好来打理一下。”   “如今夏娆和文姨娘都无力跟母妃相斗了,母妃不正好掌权么,如何需要我来打理了?”燕珺儿淡漠的说着,就好似面前这个人,是仇人而非母亲。   燕王妃脸色略沉了沉:“让你留下便留下……”   “母妃大概忘了,如今我已是秦王侧妃,再不是你手里可有可无的棋子了。”燕珺儿说罢,便放下了茶杯站起了身来:“若是母妃没旁的话,那我便告辞了。”   燕王妃见她变得这样不听话,手心暗自收紧了些:“母妃这次不是要害你……”   “是吗?”燕珺儿讽刺的冷笑:“难不成是大哥死了,你才终于想起自己还生了个女儿,如今需要儿女绕膝享受天伦之乐了?”   燕王妃看着异常刻薄的燕珺儿,嘴唇紧紧抿起,眼底也升起薄怒。   但正是因为这份薄怒,让燕珺儿觉得可笑。   “母妃既然已经卖女求荣了,就不要再指望女儿还会跟以前一样唯唯诺诺听你摆布。燕王妃是燕王妃,秦王侧妃是秦王侧妃,再无相干。”燕珺儿冷漠说罢,提步便走了。   燕王妃急切的起身追到门边,但燕珺儿却半点没有留恋的意思,直接走了。   燕王妃看着她决然的背影,紧绷着威严的脸,终于是布满了泪。   燕珺儿沉默着出来后,走了一段,脚步便停了下来。   跟在一侧的丫环瞧见她眼圈有些湿润,小心着道:“侧妃,您要不要歇会儿?”   “没事。”燕珺儿静静的呼了口气,才跟丫环道:“你留下来,一会儿等王爷出来,便说我身子不适,先回去了。”   丫环知道这有些不合规矩,但看燕珺儿也不像是会听劝的样子,只得应下了。   但燕珺儿离开之前,还是先去了一趟文姨娘的院子,在里面呆了小半刻才出来,却没人知道她跟文姨娘说了什么。   只知道她离开后,没日没夜流泪的文姨娘,终于冷静了下来,还提前叫了晚膳。   燕珺儿从清晖园门口经过时,脚步还停顿了一下,而后才淡淡勾起唇角。   你们想要安宁么,我不得安宁,你们也休想!   这厢。   楼子溪跟云染出府逛了不少地方,也大胆的穿着男装跟云染去所谓的青楼转了转,等红着脸出来,就被云染拉着去买糖葫芦了。   “子溪,你说我们天天过这样的日子好不好?”云染将楼子溪抱着坐在护城河便的围栏上,瞧着她拿着串糖葫芦慢慢的吃,笑着问她。   楼子溪脸色一红,看着一脸认真的他,目光深深的道:“只要永远能跟夫君在一起,过什么样的日子都好。”   云染心口微动,忍不住踮起脚,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   楼子溪羞得不行,生怕被人瞧见,佯装生气的瞧他:“若是让人发现了,我就不理夫君了。”说着,便跳下来捏着糖葫芦气呼呼的往前走。   云染嘿嘿的笑着跟上来,道:“你方才还说只要与夫君在一起,过什么样日子都好的,怎么这会儿就反悔了?”   楼子溪眸光盈盈亮着,抿着笑看他:“你就知道气我。”   “我怎么舍得气我的小娘子?”云染牵住她的手,认真看着她,道:“我一辈子也不气你,就守着你,过咱们俩的小日子。”   楼子溪甜到了心里,她想,不论外人怎么说云染不好,她都知道,她的选择没有错。   两人相携着离去,陷入新婚甜蜜中的二人,谁也没有发现在街角出现的燕珺儿。   燕珺儿曾无数次幻想过,自己也会与三哥这般,过上岁月静好,现世安稳的生活,可这一切,都只是她的幻想而已。甚至到头来,她的这份幻想,还被人踩在了脚下,狠狠的碾碎了。   “您想我们怎么做?”   跟在燕珺儿身侧银发冷脸的老嬷嬷走出来,恭谨的道。   燕珺儿只冷淡瞧着楼子溪那羞红的小脸满是幸福的样子,也有过那么一瞬的不忍,可下一秒,她便又狠了下心来。   “先让她们再甜蜜几日。如今越是恩爱,互相往对方心上插上刀子的时候,才最疼。”燕珺儿轻声的道。   “奴婢们明白了。”   嬷嬷们淡漠的朝云染夫妇看去,她们最是知道,怎么让这样甜蜜的小夫妻变成仇人。   夜色稍深时,秦王才从燕王府离开。   不过离开的时候,秦王的脸色不大好看。   “看来本王还是小看了你。”秦王上马车后,掀开车帘看了眼站在门口的燕诀,淡淡的笑:“既如此,那本王也不得不将你的身份,告诉皇兄了。想来,皇兄一定留不下一个灭国皇子,留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吧。”   “只有王爷有证据,否则王爷开口,皇上是信微臣是伺机复仇的灭国皇子,还是信秦王殿下为达目的挑拨离间,还未可知。”燕诀淡定的回他。   秦王早知三言两语不可能威胁到燕诀,也并不继续纠缠,只浅笑着放下车帘,便走了。   待秦王离开后,澜沧才跟燕诀道:“爷,看样子我们的人手,也要调入京城了。”   “嗯。”   燕诀本不打算这么快将人调入京城的,但现在看来,只能如此了。   小豆来时,燕诀已经陪夏娆用过晚膳,又去书房了。   小豆穿着条崭新的青色长衫,头发一丝不苟的用布条扎好,整个人干干净净的,还是那个机灵样儿,就是目光老往迎春身上打转。   迎春红着脸说他:“你老瞧着我做什么。”   “姐姐好看,我便想多看几眼,姐姐若是不高兴,那我往后就不瞧了。”小豆忙道。   “不许再瞧了!”   迎春只当他是玩笑,笑着说了句,便引了他入屋。   夏娆盘膝坐在暖榻上,撑着下巴靠在矮几边,正琢磨着什么,听到小豆来,才扭过头来,道:“最近可听到什么?”   小豆被安排打听着京城各家的动向,所以问他是最清楚的。   小豆到了夏娆跟前,便正经起来,拱手行了礼,道:“回禀主子,奴才打听到,这京城里的各家大人们,都已经开始站队了,其中主要分为如今下了圣旨立为太子的八皇子一党,和野心曝露的秦王一党,十三皇子党仅有金家和金家的附庸,剩下的便是中立党派,但并不多。”   夏娆心思深了深,问她:“让张妈妈准备的事,准备的如何了?”   “主子放心。”小豆看了看伺候左右的迎春和阿蛮,还有些谨慎。   夏娆道:“放心,都是自己人,直说便是。”   “是。”小豆这才道:“张妈妈已经疏通了关系,做了三个假身份出来,分别将京城周边县城的粮食和药材,都一一买了下来,约莫到年底,京城周边就无大量的米粮药材可以出售了。”   夏娆满意点点头。   自从张妈妈拿出了那二十万两后,夏娆便意识到,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的重要性。   如若当真有一日,秦王夺了位,她不似燕诀一般蓄养着众多的兵将能与之一战,但也要用自己的办法,护住身边人的周全!   “让张妈妈继续,不要做得太明显。”夏娆回过头继续道。   小豆应下,眼珠子却是转了转,道:“主子,奴才虽是个笨的,但平素听华章哥说多了,也知道些事儿。奴才最近听码头上的一个兄弟说,有一家专门替官府跑船运的,好似因为牵扯到杨家的事,被撤了,现在他们打算寻下家,您看……”   “跑哪条河?”夏娆问他。   替官府跑船运,也分跑哪条河,运什么东西。   若是专门用来运人的便算了,但若是运送物资的……   “运军火的。”小豆压低了声音:“虽说只是部分河段,但因为临靠着京城,也很要紧。”   夏娆瞧着小豆,嘴角勾起:“这样的好事儿,就算杨家的人不接受,秦王也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怎么轮得到你来说?”   小豆也跟着嘿嘿一笑:“这多亏了之前那宋扬兄弟送给我的一袋银子,奴才平素就跟那些个大哥们混得熟,如今出了事儿,没人比奴才更先知道,而且奴才担心您有想法,所以提前跟张妈妈支了五百两银子,让管着那儿的一位大人将事儿暂时压了下来。今晚您若是不叫奴才来,奴才也是要登门的。”   夏娆嘴角勾起,直接转身下了床,拿了斗篷穿好,便道:“随我来。”   说着,就领着小豆去见燕诀了。   船运上的事儿复杂,若是给夏娆一年半载的,她自然能拿下,可如今情况紧急,她能用的人有限,所以这事儿,只能燕诀出手。   澜沧听小豆又复述了一遍时,眉梢挑得高高的。   世子妃真是好本事啊,这样的差事儿都能叫她抓到手里。   “澜沧,此事你立即使人去办。”燕诀吩咐完,又看了眼小豆:“这次做的很好。”   “多谢世子爷夸奖,奴才也都是听了世子妃的吩咐,不然凭奴才这榆木脑袋,哪里有本事做这些?”小豆不动声色的拍着马屁。   夏娆笑着赏他锭银子喝酒,便打发他下去了。   待他走后,夏娆才看向燕诀,道:“爷,时辰不早了,该歇着了。”   燕诀瞧了瞧桌子上成堆的待处理的信件,自然的应下,便起身往外去了。   走了两步,燕诀脚步又停了下。   夏娆会意,自觉地把手塞他手里,两人这才相视一笑,一起缓缓的往清晖园去了。   接连下了几天雨,今儿的夜里却出现了一轮不太明亮的月亮来。   清寒的月光下,文姨娘脚步虚浮的从房间里走出来,抬头痴痴看着这月亮。   “云母屏风烛影深,长河渐落晓星沉。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文姨娘一个人吟唱这这首诗,这是当初与燕王初相见时,他赠与她的诗。这个多情似无情的男人,说若是娶不到她,便犹如悔偷灵药的嫦娥,孤独寂寞,夜夜相思。   文姨娘的吟唱,终究是传到了燕王的耳朵里。   夜深人静,燕王也不由回忆起曾经的初见。   当初文姨娘还是文家的养女,被送来陪伴初嫁过来的燕王妃,却是他先撩拨了这个美貌的人儿,还为了她,将外室的儿子,换到了她的膝下,带着她在边塞,宠她十几年。   “王爷,您要去见文姨娘吗?”流疆问。   “去看看吧。”燕王叹息。   “可是文姨娘现在极度不安全,您还是别去的好,就连世子妃都这样防备着她,恐怕……”   燕王摇摇头:“一个女人罢了,能把本王如何?而且的确是本王欠了她的。”当初文姨娘本可以光明正大的嫁去给人做正妻,却因为自己的撩拨动了心,而她留在了王府,还与曾经养育她的文家反了目,至今跟燕王妃无法和解。   燕王一路踏着月光走到文姨娘的院子里来,瞧见秋夜月光里文姨娘,倚坐在长廊下,只穿着一条梨花白的长裙,披散着长发,脆弱苍白,犹如广寒宫飘落下来的仙女时,心还是忍不住动了。   “瑞儿。”   燕王唤着她的闺名。   文姨娘回过头来,两行晶莹的泪落下,看得燕王怜惜不已。   “瑞儿,苦了你了。”燕王上前将她抱在怀里,怜惜的轻抚着她的长发:“是本王对不起你,瑞儿,本王后日以后会加倍的补偿你。”   补偿?   文姨娘盈满了泪的楚楚可怜的眼睛,此刻布满了讽刺。   他怎么补偿?拿他的命吗?   不,拿他的命都不够,她也要叫他尝尝,失去挚爱,一无所有的滋味!   到了第二天,夏娆看到光彩照人的文姨娘出现在她房中时,才知道燕王已经将她放出来了,并且看着面前文姨娘的样子,似乎已经彻底从失去女儿的悲伤里走出来了。   “上次还要多谢世子妃救我一命。”文姨娘坐在一侧绣凳上,瞧见躺在床上的夏娆,道:“我没想过,你还会救我这该死之人,也多亏了你,我不至于被那些下人活活饿死。”   夏娆看她说这话时,眼底是无光的,就好似打了腹稿,来背台词的一般。   夏娆不是大慈大悲的菩萨,也不知怎么劝她回头是岸,只是静静看着她,道:“我听聂大人说过,江小姐死的时候,很决绝,也很英勇。”   文姨娘木然的眼神终于有了松动,她看向夏娆,看着她也不过跟江郁一般大的年纪,眼泪终是溢了出来,却被她很快咽了回去。   “是吗?看来郁儿死得不会太痛苦。”文姨娘站起身来,淡淡一笑:“不过死了就是死了,说什么都是空话。”   “她是带着对你和小公子生的希望才死的。”夏娆提醒她。   文姨娘要踏出门槛的脚步微微停顿了一下,人也沉默了一会儿,才回过头来,看着床上的夏娆,轻轻的笑:“夏娆,我发现你当真是你一个好人。我以前厌恶你,可能就是厌恶你的好,厌恶你不会同流合污,厌恶你即便是做个妾,也有自己的尊严。现在,我会希望你平平安安。”   夏娆皱眉。   可文姨娘的脚步却没有停留,她来这里,仿佛是跟过去的自己做个告别一般,仿佛,她下定了决心,要去做一件没有回头路的事。   夏娆想劝,也不知该从何劝起。   文姨娘离开后,自此三四日,又是相安无事,直到宫里传出消息,宸皇贵妃没了。   宸皇贵妃的宫里早已哭做一片,才半月之余,就苍老不少的皇帝,独自坐在宸皇贵妃的床边,看着她还带着余温的身体,面色黑沉,直到外面的曹嬷嬷进来。   “皇上,礼部使人来了。”   “皇贵妃走之时,就没有给朕留下只言片语吗?”皇帝问。   曹嬷嬷低下头:“皇贵妃只说,希望日后,尸身能葬回老家。”   “葬回老家?”皇帝低低的一笑:“她这是恨极了朕,就是死了,也要离朕远远的,连皇陵也不肯入。”   “皇贵妃并非这个意思……”   “也罢。”皇帝打断这嬷嬷的话,他自己相濡以沫几十年的枕边人,什么心思他怎么会不清楚?   没错,这么多年的确是他亏待了她,可他的宠爱和尊荣也没少她半分,这么多年更是小心护着她,不叫她受其他妃嫔的欺辱。可到头来,因为柔福,因为这个不是他犯下的错,她竟要跟自己恩断义绝,死了也不让他好过!   “既然皇贵妃要葬回老家,那便葬回去吧。”皇帝看了眼身侧的宸皇贵妃,神色已经变得冷淡,道:“既然皇贵妃不喜欢热闹,那便不要热闹,降为宸妃,今日便迁出宫。”   曹嬷嬷都愣了,抬头看了看皇帝,待看到他无情的模样,又会意的低下了头来。   皇贵妃临死之时,还在叹息皇家无情,曹嬷嬷到现在才看清,皇帝有多无情。   几十年夫妻,皇贵妃为了皇上,几次给他当饵,几次差点死去,皇贵妃所有的苦难,都是他给的,事到如今,他居然在皇贵妃死后,还将她连降了两级,连死后的尊严也不给她。   送了皇帝离开,曹嬷嬷才红着眼圈朝宸皇贵妃的尸体拜了拜,又问自己一直带在身边如同女儿一般的宫女小兰,道:“东西都送出去了吗?”   “嬷嬷放心,都送出去了,不会有差池的。”小兰哽咽道。   “那就好。”   曹嬷嬷打发了小兰出去,说要再伺候一下宸皇贵妃,可等小兰察觉到不对劲时,曹嬷嬷已经吞下毒药,死在了宸皇贵妃的床边。   很快,夏娆便收到了宸皇贵妃给她的东西——几封看起来年份已久的信。   信的内容夏娆不及看,她只知道,柔福公主和燕萧,她必须马上送出城去。   “马车再快一些!”   夏娆催促。   澜沧却是担心:“世子妃,您还怀着身子,不能颠簸,您放心吧,这次柔福公主肯定不会再出事的。”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夏娆沉声,好不容易救回来的人,她怎么也不能再叫他们丢了命。   马车疾驰着往别院而去,而这厢,南润亦再次登门燕王府,而这次,他要见的,是燕王。   天空又下起了雨,豆大的冰冷雨珠往人间落,打在油纸伞上,噼噼啪啪的响。   南润亦走了两步,听闻王府的人着急起来,说老太妃那儿也出事了,眸底的光才黯淡了几分。   “果然,没人能逃得过前世的轨迹。既如此,那不在轨迹之内的娆儿,不论付出多大的代价,我也要护住。” 第107章 万不得已的选择   宸皇贵妃去世,又被连降两级,这样的消息,自然伴着这秋季的风,一下子吹遍了京城。   夏娆到别院来时,柔福独自站在门口,看她的模样,她已经是很想出去了。   “公主。”   夏娆过来,看着她,道:“于嬷嬷和长公主府的人,都已经出了城,我想,最好今日下午,您和大公子也一道出城吧。”   柔福满眼是泪的看着夏娆,轻轻问她:“宁宁还好吗?”   “嗯。”   夏娆点头。   柔福这才露出些许笑意:“我知道我该走了,就算不为了我自己,也要为了死去的皇贵妃。”   夏娆见她并非优柔寡断之人,也安了心。   很快,柔福和燕萧,便坐上了澜沧安排的马车。   马车是早就准备好的,路线也是早就准备好的,除了燕诀,不会有任何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夏娆给了燕萧一瓶药丹,离开前,燕萧没问燕王妃和燕王的情况,夏娆也没提,只静静的对视了一眼,互相明白对方的嘱咐,便走了。   马车摇摇晃晃,消失在了雨幕里。   这场秋雨一下,又接连下了半个多月,整个京城都变得湿黏黏的。   一早,云染便被秦王带着秘密出城去了,走时云染还望着自己的小娇妻,依依不舍,满是爱怜:“子溪,只有几个月了。”   “什么几个月?”楼子溪不懂,只粘着他不肯撒手。   云染轻抚着她的黑发,眼底带着几分无奈,又温柔的看着她,道:“很快你就会知道了,这京城乌云密布这么久,也该放晴了。”   夏娆在下午的时候,就接到了华章传来的消息,说秦王大军忽然有了异动。   “怎么会这么快?”   夏娆算算时辰,秦王应该不会这么早有动作才对。   阿蛮低声道:“奴婢听闻,不但京城里的所有锦麟卫被铲除了,就连北燕各处的锦麟卫也全部都被拔除了,奴婢还听到消息说,秦王封地附近,疑似出现大批的军队。”   夏娆也明白过来,这样说来,就是皇上要敲山震虎,逼秦王做出选择了!   秦王要么乖乖当个缩头乌龟,回到封地去,一辈子受制约,要么,就造反。   若是造反,皇帝的大军就会直接开拔如秦王封地,秦王腹背受敌,也是个死字!   “皇上的心思果然深。”夏娆原本以为,皇帝接连失去皇妃皇子,自己也重病在身,肯定不会耗费精力对付还算安稳的秦王,却没想到他却来了一招釜底抽薪。   几人正说着,外面忽然传来消息,说皇帝登门了。   收到这个消息最惊讶的不是夏娆,而是燕王。   “皇上今日带了哪些人,穿着什么样的衣裳?”燕王急急问。   小厮虽然觉得奇怪,但还是道:“回禀王爷,皇上身着龙袍,带着范公公和刘才公公,随行的还有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皇后娘娘今儿穿着深红色的凤袍,头戴嵌紫色宝石的凤冠,太子今儿穿着一身深蓝色绣云龙纹锦袍。”   “看来那南润亦说的没错,他的确能预知未来。”燕王想起前段时间,南润亦忽然登门,告诉他们接下来王府会发生的事。   起初燕王并不相信,但现在看来,不止事情对上了,就连穿着打扮也对上了。   那他所说的,燕王府即将面临灭顶之灾,也是真的?   “先去迎接。”燕诀沉沉说罢,便往外去了。   燕王知道他的担忧,如若南润亦是对的,那么唯一幸免的人,只有夏娆,若是如此,也只能将她送走,送到最后会稳稳坐上那个位置的人的羽翼下!   燕诀出来,夏娆身为世子妃,自然也跟着来了。   夏娆瞧见燕诀面色凝重时,还悄悄问他:“爷,王爷训您啦。”   燕诀看着她,还是白白胖胖的,这娇滴滴的模样,如何吃得了苦?   “朕忽然到访,吓着燕爱卿了吧。”皇帝进屋,便朗声笑了起来。   夏娆见燕诀不出声,看向自己的目光又怪怪的,只暗暗拧了下眉头,才悄悄拽着他的衣袖,看向了皇帝。   皇帝眉心一紧聚集着一团黑气,看来那毒至今未解,而且之前还乌青的头发,这会儿已经白了大半,走起路来看似稳健,但半截身子已经全部倚靠在身侧的刘才公公身上,只是走了这几步路,他的呼吸都有些乱了。   “皇上驾临,乃是王府的福分。”燕王上前客气回道。   皇帝嘴角勾起,未置可否的看了眼燕诀,便往上首的位置坐下了。   燕王府的人均是躬身让到一侧,等皇后和太子也坐稳了,这才恭谨的立在了下首。   刘才公公看了看燕诀,又暗示性的看了眼夏娆。   燕诀会意,皇帝此番,是冲着自己来的,要拿夏娆作伐。   “听说世子妃的胎儿已经稳定了,快到本宫跟前来,让本宫瞧瞧。”皇后率先开口,朝夏娆笑容可掬道。   夏娆依言准备上前去,但刚松开燕诀的衣袖,就被燕诀拉住了手。   燕诀淡淡看着皇后,开口:“娆儿才险些小产,身上带着病气,恐过给了皇后娘娘,实在不敢靠近,还请皇后娘娘恕罪。”   这个借口……实在敷衍……   但燕诀态度坚决,半点没有退让的模样。   皇后手指微微一动,指甲盖里的药粉也抖落出了些,扬起红唇,微笑:“看来世子实在护世子妃得紧,本宫要看看也不让。”   “微臣身为人臣,岂敢叫人威胁到皇后娘娘?”燕诀轻飘飘道。   皇后面色微微紧了几分。   燕王妃素来不敢在这种时候开口的,但看着这样剑拔弩张的气氛,也紧张的要起身缓和一下,便听老王妃道:“皇后娘娘千金之体,能开这个口,便是恩赏了。世子妃所怀的,是我燕王府如今唯一的嫡孙,王府又刚刚失了一个嫡子,这嫡孙本就怀不稳当,世子妃又是个惫懒调皮的,谁知她平素有没有好生喝安胎药。”   老王妃语气平和,语速也慢,但既无僭越,也不卑怯:“若是刚好到皇后娘娘跟前,因为太过紧张而动了胎气,孩子没了事小,若是叫人误以为,皇后娘娘跟太子殿下特意来王府,就是要断燕王府血脉的,岂不叫人猜测,太子是因为燕王府不肯站太子一党,所以皇后娘娘才替太子下了这狠手?”   “混账……”   皇后气得要跳起来,好在被皇帝一个眼神制止住,嘴里的话也生生咽了下去。   皇帝微笑,看着头发霜白的老太妃,道:“您也算是朕的长辈了,当年老王爷还是朕的骑射师父,按这民间的说法,朕还要唤老王妃您一声师娘,您且坐下吧。”   “多谢皇上。”老王妃依旧镇定着:“但臣妇倚老卖老,也不敢让皇上叫臣妇师娘,臣妇已是半截身子埋到黄土里的人了,说不定明儿就走了。”   皇帝眼睛微微眯起,看了眼颤颤巍巍的老王妃,倒也没再继续说什么,只是跟燕诀道:“马上就要十一月了,朕的西山猎物又丰沛了起来,朕打算召集一些老臣,上西山去狩猎,世子以为如何?”   夏娆眼睫微颤。   狩猎?   是猎野野物,还是猎某个人?   他如今竟要燕诀来下决定,是又打算叫他背这个黑锅吗?   燕诀尚未开口,燕王已经满头冷汗。   南润亦说过,这场狩猎,便是血腥的开端。   燕诀直直对上皇帝的眼神,开口:“既然皇上喜欢,微臣会替皇上召集所有旧臣上山。”   “到时候燕王和燕爱卿,一定都要去,还有世子妃和燕王妃。”皇帝看了看老王妃,微笑:“老王妃年纪大了,就等着儿孙们打了猎回来享用吧。”   老王妃都看出了皇帝拿笑眯眯的眼底无尽的杀机,一时间,老王妃都没有说出话来。   又坐了会儿,皇帝便提出还要去秦王府坐坐,特意点了燕诀随行。   原本皇后还想带上夏娆,可也知道一开口,必定又会碰一鼻子灰,干脆没开口了,只是临走前,浅笑道:“南烟公主这几日便要出嫁了,听闻她十分想要世子妃去给她添妆送嫁,皇上,您也不会不答应公主这个请求吧。”   夏娆手心微紧,皇帝却是看了看面色微沉的燕诀,淡笑:“不必了,世子妃既然身怀六甲,哪有去送公主出嫁的道理。”   皇后不甘心,可燕王却是明白,这是皇帝在卖燕诀一个人情。   皇后只管唱黑脸,皇帝只管唱红脸,今儿他们帝后,还到燕王府唱戏来了,这既是敲打燕诀,也是敲打他燕王!   燕诀眸色幽深的随皇帝出了王府,一直没动静的老王妃却是身子一颤,径直从凳子上跌在了地上。   “母妃!”   “我不会死,我还不敢这个时候死……”   老王妃听不到旁人的声音了,颤颤的抓住燕王的衣袖,眼泪也流了下来,只是叮嘱他:“保住王府的根,我才有脸去见你父王啊。”   “母妃……”燕王看她如此,一把年纪,还是忍不住哭出了声来。   夏娆急忙上前以银针封穴,可便是一直站在一侧没有动静的燕朗也都知道,老王妃,撑不过这几日了。   安顿好老王妃后,燕王从屋子里走出来,瞧见在外候着的夏娆和燕朗,道:“你们可能答应父王一件事?”   “父王,可是京城的事?”燕朗问。   “嗯。”燕王看了看他,拍拍他的肩,道:“你拿着我的令牌,今夜连夜出城,去边塞,找到曾经的旧部。”   燕朗看着燕王强撑着要保护一个家的样子,也知道,燕王府已经要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候了。   “儿子明白!”   燕朗眼底的那份少年气不知何时已经全然褪去,留下的只有沉稳和坚毅。   待燕朗离开后,燕王才看向夏娆。   夏娆是个女孩子,柔柔弱弱的,他早就当成自己的女儿一般看待了。   “儿媳啊。”   “父王,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吗?”夏娆问。   “有。”燕王很肯定的回答,可看着夏娆看着自己时那双黑黝黝又充满了希望的眼神,燕王忽然开不了这个口了。   她还怀着诀儿的孩子,如果此时把她送给十三皇子,这看起来,会不会像是拿她去交换燕王府的平安?   燕王顿了顿,到底是忍下了这话:“你好生在府里,跟你母妃和姨娘一起呆着,有父王和诀儿在,绝对不会有事的。”   “我明白,我会保护好母妃的。”夏娆坚定道:“不过父王还是要小心提防文姨娘。”   “嗯。”燕王虽是这样说,可一想到文姨娘,还是愧疚不已,更何况这半个月,文姨娘已经变得格外温顺乖巧,燕王也不会再叫她接触到自己的秘密信件了。   燕王旋即离去,夏娆朝老王妃屋里看了看,燕王妃正陪着老王妃,可夏娆还是觉得心绪不宁起来。   往回走的路上,夏娆总是走走停停,生死存亡的事,她总是不能如燕诀那般冷静。   但还未走过转角,忽然听见前面几个婆子在低声议论着什么。   “当真?你这都是哪里听来的?”众人围着个妇人问道。   “还能是哪儿听来的,当然是我给王爷送汤羹的时候听到的,王爷和世子爷也不是一次两次谈起这件事了。”中间那柳家媳妇认真的道。   众人闻言,纷纷叹息起来:“如此说来,世子妃也太可怜了,她可才怀上小世子呢,世子爷居然想着将她送给十三殿下换取平安了。”   柳家媳妇却是呸道:“世子爷也不是为了自己一个人的安危,咱们燕王府上上下下几百条人命呢,若是只要将世子妃送给十三殿下,十三殿下就能护住咱们燕王府,那可是赚了。”   阿蛮和迎春齐齐看向夏娆,夏娆只是沉着脸抿唇死死忍着愤怒。   阿蛮会意,撸起袖子上前便狠狠一巴掌掴在了那柳家媳妇的脸上,叱骂:“你这长舌妇,世子和世子妃的是非你也敢搬弄,你活腻了是不是?既如此,姑娘我今儿就打烂你这张嘴!”   说着,又是几个巴掌下去,直打得柳家媳妇头晕目眩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夏娆这时,才缓缓走了出来。   众人瞧见夏娆居然也在,吓得赶忙跪在了地上认错,夏娆却只盯着这柳家媳妇,寒声道:“这样的鬼话,你说给多少人听过了?”   “奴婢也就方才才说……”柳家媳妇瞧着夏娆那满是杀气的眼睛,吓得往后缩了缩,却被阿蛮一把给扯了回来。   夏娆沉沉盯着她,确定她不是说谎以后,才跟在场的所有人道:“今日这话,谁敢透露出去一个字,我拔了她的舌头!阿蛮,将这柳家媳妇拖下去,重打三十板子,再把让关在屋内,使人盯着她,但凡她再敢说出去一个字,给我将她杖毙!”   众人听着这样重的惩罚,当即吓得不敢再吱声了。   柳家媳妇一声哀嚎,连忙要来求饶,夏娆却只半点没有心软的样子,让人拖着柳家媳妇当众打了三十个板子,直看她打得皮开肉绽,才叫人把她拖了下去。   “世子妃,这事儿可要告诉爷?”迎春问夏娆。   阿蛮皱眉,既是世子爷的意思,这话告诉了他,又能有什么用?照她看,世子妃还是照着原来的计划离开得了。   但夏娆不信燕诀会把自己送走!   “告诉世子爷。”   夏娆沉沉说罢,便回清晖园去了。   而这厢,柳家媳妇才被拖回自己的房间,还不及哎哟几声,就看到了已经在她房里等着的人了。   她连忙要爬起来行礼,凌北墨只是浅浅一笑:“免礼了,想不到小娆儿这样生气,把你打成这样。”   “世子妃的脾气一向古怪。”柳家媳妇咕哝道。   凌北墨看她的目光却瞬间寒了下来。   凌北墨扔出一块银子给她,嘴角冷冷扬起:“这次的事情你办的很好,但本皇子还有一件事需要你办。”   “是,请殿下吩咐,奴婢就是给您当牛做马都行!”柳家媳妇瞧着手里沉甸甸的银子和一侧放了整整一小匣子的银元宝,乐不可支。   但还未笑完,凌北墨的刀便直接穿透了她的心口,一刀毙命!   “本皇子要你做的,就是彻底闭嘴!”凌北墨淡漠说罢,这才收起手里的刀来,出了燕王府。   出来后,南润亦就在街边的马车里。   凌北墨把玩着手里的利刃,靠近南润亦,嘴角冷漠勾起:“你既帮了本皇子一把,我便可以饶你一命。”   “不必殿下饶我,我已活不长了。”南润亦淡淡的道。   注定,他是要死的,不论如何也逃不过,除非……娆儿愿意跟他一起离开。   凌北墨只是不屑一笑,将手里的剑扔给了后头的侍卫便负着手走了,走之时,只留下一句话:“事成之后,我必会给你你想要的,放心吧。”   “那就辛苦殿下了。”南润亦目光微闪,抬眼看着面前的燕王府匾额,才离开了。   燕诀在随皇帝几人到秦王府后,皇帝并未见到秦王父子,因为皇帝早知他们出城去了,他们今儿来,就是来见秦王府的两个女人的,一个燕珺儿,一个楼子溪。   楼子溪始终低着头站在下首,有些胆怯。   皇帝看了看她,道:“楼将军家的女儿已经出落的如此楚楚动人了,若是朕早知道,就许给太子了。”   楼子溪面色一白,她已嫁做人妇,如何能开这样的玩笑?   “臣妇……”   “子溪的确贤惠能干。”燕珺儿故意打断她的话,还道:“而且知书达理,最擅长琴技,听闻太子殿下最是擅长吹笛?琴笛合鸣,想来能奏出一出妙曲来。”   太子凌奕并非是个野心很大的人,而且当皇子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是皇后手里的提线木偶,皇后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他的妻妾不但全是皇后挑的,甚至晚上睡哪个妻妾那儿,他都听皇后的。   如今听人这么说,他忍不住抬头,看了看父皇嘴里这位楚楚动人的女子。   刚抬头,凌奕就看到了小脸羞红急切的要辩解什么的楼子溪。   楼子溪软弱归软弱,但大事上,她也是有主意的。   燕珺儿话一落,楼子溪便攥着小拳头,硬着头皮上前道:“臣妇不敢高攀,臣妇已嫁小郡王,身是小郡王的人,死是小郡王的鬼,绝不敢有二心!”   燕珺儿眼神微寒。   皇帝闻言,也只笑起来:“玩笑而已,你不必太当真。倒是侧妃,太后说十分挂念你,得空,你还要多入宫才好。下次跟染儿一起去,太后一直想跟这个孙子亲近亲近,都见不着他的影儿呢。”   燕珺儿应下。   皇帝又试探了几句,等他那位借口肚子疼要去如厕的范公公回来了,皇帝这才起身离开了。   就是走时,燕珺儿忽然走到了楼子溪身后,将她往刚从面前经过的太子凌奕身上推了去。   楼子溪猝不及防,太子察觉到动静,也下意识的回身要接住她。   眼看就要扑个满怀,关键时刻,小贝直接被燕诀一把扔了过来,牢牢抱住了楼子溪。   主仆两趔趄几步,总算是站稳了。   太子见状,尴尬的收回手,还问到:“小郡王妃,你没事吧?”   楼子溪白着脸,根本不想跟他说话。   “太子殿下,该走了。”燕诀走过来,横亘在二人之间,淡淡道。   太子见状,也有些不好意思,闷着头便转身走了。   只等他离开了,燕诀才回头看着燕珺儿,充满了厌恶:“我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你会变得这样上不得台面。”   燕珺儿只觉得心如刀绞,强撑着才看着他,冷笑:“世子爷有本事,那就护她一辈子。”   “她自有爱她的夫君相护,你呢?”燕诀问。   燕珺儿终是抿着嘴角,半晌没有说话。   燕诀无意多留,只看了眼方才一吓浑身都在发抖的楼子溪,好歹她这会儿还忍得住没大哭大闹,也算是个隐忍的。   “秦王和小郡王入夜便会回京,你只管回你自己的院子呆着,旁的人,你只管越了规矩不去搭理便是。”说罢,燕诀便离开了。   但他所说的旁的人是谁,大家都心知肚明。   楼子溪起身要走,燕珺儿还想说什么,楼子溪却扭过头愤愤的看着她:“侧妃还有什么手段,只管使出来吧,我不怕你!一个连自爱都做不到的人,我才不会怕!”   楼子溪说罢,便跟小贝相携走了。   燕珺儿一个人站在原地,孤独的就好像这世上,从没有人记得她一般。   “爱?”燕珺儿泪光闪动,却是冷笑:“我从不需要这样的东西!” 第108章 风雨前夕   回宫的路上,皇帝叫了太子凌奕坐在自己身边。   凌奕今年也三十多了,可面对这个看似温和,实则多疑又威严的父王,一直存着几分恐惧和戒备,生怕自己一句话不对,父皇就会废了自己。   皇帝见他如此畏畏缩缩,有些不悦,但也没说什么:“今日去秦王府和燕王府,看出什么来了?”   看出什么?   凌奕有些愣,燕王府和秦王府都很华丽……但,说这个,父皇一定会生气吧。   凌奕求救般的朝马车外范公公看了眼,范公公暗示性的看了看护卫队,凌奕这才反应过来,道:“燕王府守卫没有秦王府的守卫森严。”   皇帝顿了顿,见他没有继续往下说了,都愣了:“就这些?”   凌奕还想憋点什么东西出来,但皇帝这样看着他,真的让他很紧张。   “儿臣……儿臣……”   “罢了。”皇帝一叹,又气又无奈,就是凌北墨都比这个老八聪明,可偏偏凌北墨太不听话,也太不好拿捏。   想罢,皇帝这才道:“秦王府内没几分人气,一看便知秦王没打算在秦王府久留。而燕王府内,燕王还是个老实的,娘和儿子都留在府里,可见暂时还能信任。”   凌奕点点头,见皇帝不满看着他,才又挤出一句道:“那燕世子倒是十分护着世子妃,连世子妃的朋友,那位小郡王妃也都护着,看来世子妃在他心底很是要紧。”   皇帝见他尽是盯着些男女之事,恨不得敲敲这儿子的脑袋,听听里头是不是有水声回荡。   但自己选的太子,有什么办法?   “燕诀在朕身边十几年,朕或许比燕王都了解他。他心狠手辣,无利不往,并非是个儿女情长之人。如今的世子妃,也许是他的障眼法也说不定,可以花点心思,但不必全部盯着她。”皇帝道。   凌奕心底却不这么想,他觉得,肯定是父皇自己对女人们皆是薄情薄幸,才认为天下男子都是如此。   “儿臣遵命。”凌奕心里虽这样想,但没敢告诉皇帝。   皇帝又与他说了几句,才提起即将到来的西山之行。   这一次,生的生,死的死,朝堂里的那些废物,也该清理清理了。   这厢,夏娆才回了清晖园后,又接到柳家媳妇被杀的消息,便知道,有人算计到燕王府来了。   文姨娘见夏娆过来,有些意外,但只是平静小小:“我这小地方,世子妃大驾光临,实在荣幸。”   夏娆看着文姨娘,衣裳穿的也不如之前艳了,发髻上合着就两支素淡的玉簪,脸上一点妆容也没有,憔悴便展露无疑。   “姨娘且坐。”夏娆在暖榻边坐下,这还是她第一次来文姨娘屋里,原本以为她这艳丽之人,屋子里必然摆满了华丽的珠宝盆景,谁知这里头只个书架子,零零散散放着几本诗集和琴谱。   “世子妃这会儿来,是有什么话要说吗?”文姨娘见她打量,也不甚在意,在她身边的位置坐下了。   有侍女捧了茶来,文姨娘便倚在暖榻中间的矮几上,微微的笑:“还是你依旧觉得,我会做出上次那般的傻事?”   上次,便是文姨娘偷入燕王书房,打算栽赃他通敌谋反,结果却被燕王妃抓个正着的事。   后来文姨娘才知道,计划失败,是因为夏娆提前知道了她的计划。   但她并不怪夏娆,就算自己成功了,江郁也一样会为了救燕朗而死。   “姨娘还会做吗?”夏娆问她。   “我若是答‘会’,世子妃是不是又要将我关在这院子里?”文姨娘笑着问,半点没有生气的样子,但娇笑之前,曾经的媚态犹在,只少了那搔首弄姿的风韵:“你放心吧,我不会做的。”   夏娆看着她垂下的眼眸,知道,她肯定会有动作的。   但燕王妃和燕王都防备着她,她要怎么做?   “知道怀的是男孩还是女孩了吗?”文姨娘瞧着夏娆的肚子,浅笑着问。   “应该是个男孩。”夏娆抚着微微隆起的小腹,浅笑:“姨娘觉得,给他取个什么样的小名儿好?”   文姨娘脸上伪装的平静终于露出丝裂缝,浅笑看她:“我这样的身份,怎么配给你们的孩子取名。”   “文姨娘肯定想过吧,给未来的孙儿取个小名。”夏娆浅笑:“我自小没了娘,也不知怎么为人母,日后还要跟姨娘多请教。”   文姨娘的手心微微收紧,看了看夏娆,勉强一笑,没多久,就借口不适,打发夏娆走了。   文姨娘知道,自己不能对着燕王府有任何眷恋,她不能手软,绝对不能!   夏娆低着头回到清晖园,刚来,院子门口就刚好卷起了一阵风寒风,而这一次天空飘落的,竟是一粒粒的雪白了。   昏黄的烛光门口,燕诀一身黑气负手站在门口,侧身看他。   昏黄的光下,他的五官柔和了不少,曾经那双令人生畏的眼眸,此刻也只有柔光,温暖的就像是某个春日午后树上飞落的桃花。   “爷,今儿皇上可曾刁难你了?”夏娆小跑着过来,直接扑到他怀里,才仰着头瞧他。   许是夏娆这动作太主动了,她抬头的瞬间,燕诀的脸上竟飞起两抹红,虽然很快就消失了,但夏娆还是瞧见了。   燕诀替她裹好了斗篷,才牵起她的手,道:“不曾。”想了想,燕诀没把楼子溪的情况告诉她。她如今已经有了一堆烦心事了,没必要再叫她去插手秦王府的事。   “那就好。”夏娆手凉的很,但他的手心却很暖和,她哈了口气,看着冒白的烟,低低笑道:“过几日围猎,爷要带妾身一起去吗?”   燕诀看了眼她,道:“不带,累赘。”   夏娆心思微微紧了几分,倒不是他说自己累赘,而是此行必然危险,他不想要自己去跟他一起冒险。   “那妾身就守在王府等爷回来。”夏娆道。   “娆儿。”燕诀脚步顿住,想了想,才看向她,道:“若是有朝一日,我要将你送走……”   “那爷就当妾身和孩子死了,一辈子也别想再见我们!”夏娆眸底涌上湿润,近在咫尺的危险她察觉得到,但她已经不是一开始什么都做不到的夏娆了,她会保护好自己和孩子,绝不会成为他的累赘!   可燕诀却赌不起,若是输了,她的命就没了。   燕诀不顾满院子的下人,当众将她紧紧拥在了怀里。   夏娆锤他:“爷不要我了,现在就松开手!”   燕诀将她揽得紧紧的,低头瞧着她含着泪气呼呼的样子,嘴角微微勾起,轻轻在她额头吻了下,才道:“我不会放手的。”   “当真?”   “嗯。”燕诀看着决绝的她:“我会用我的命,来护你周全。”   “若是爷不得周全,妾身亦不要周全。”到了分离之时,夏娆才知那种早已融入骨血的爱,若要分开,便是剜心刺骨。   燕诀略略怔了怔,终于是沉下了心来。   他拼了这条命,也会护她们母子周全!   到了半夜,薄薄的白雪,便将京城覆盖住了。   “这是祥瑞啊!”   来叫凌南烟起身更换嫁衣的喜娘笑着恭喜:“奴婢活了这几十年,还从未见过十月底就下雪的呢,这是个好预兆。”   凌南烟一言未发,沉沉的坐在铜镜前,看着铜镜里已经变得刻薄又阴沉的自己,浅浅而笑。   不就是要她嫁么,她可以嫁,只要这些人,日后别后悔就是!   第二天,凌南烟的花轿,就简单的抬入了许家。   许家准备的不算敷衍,但也绝不隆重,可看在太子凌奕的面子上,登门许府恭贺的人,依旧如过江之鲫,排队都要排到城门口去了。   大牢里。   卫国公府的长子李柏,悄悄领着凌北墨,穿过重重守卫,见到了被关押在地牢里的杨忠。   天气一冷,杨忠身体里那份还显露不出症状的旧疾便发出来了,令他浑身骨节胀痛,皮肉发痒,直恨不得将骨头一根根挖出来才好。   杨忠强忍着难受,盘膝坐在角落已经发霉的草堆上,听到声响,才睁开眼睛来,可刚一起身,便双腿一软,复又跪了下来。   “舅舅!”   “殿下,我没事。”杨忠撑着地面,勉强道:“能活到现在,我已经很感激了。殿下,外面的局势我已经了解了,我们没有时间浪费,现在就开始商量您的计划吧。”   凌北墨看了眼李柏,李柏会意,打开了牢门,又叮嘱自己的心腹去看着门口后,便也跟着进去开始商议了。   直到最后,敲定了日子,就是皇上尚西山行猎的时候!   百姓们仍旧不觉,都砸庆祝着瑞雪降临,必是祥瑞。   南润亦看着被自己捆起来的慕容枭,吩咐旁边的人连夜送回藩国。   慕容枭还在闹,南润亦却没理他,前世慕容枭什么死法都尝过了,今生他也想试试,能不能救下他。   朝中的官员么也察觉到了此番狩猎,已是暗藏杀机,可燕诀的请帖如同死神的催命书一般送来,所有人能做的,只有认命。   “小郡王这次也要去吗?”   夜里,楼子溪替云染更了衣,笑着道。   云染嘴角微微扬起:“溪儿舍不得我去?”   “我想你将我也一起带去。”楼子溪委婉的将提了燕珺儿的事,云染想了想,便也应下了:“那好,我们一起去,这次父王应该不会带着她一起的。”   楼子溪见他应下,这才安了心。   直到了狩猎这日。   雪接连下了几日,整个京城都被白雪覆盖了起来。   尽管燕王妃极力反对,但夏娆还是跟着燕诀一起上了马车。   迎春和阿蛮被夏娆留在了府中,因为必须要叫她们看着文姨娘,不然就算燕诀能平息了前面的事,文姨娘却在后院放了火,那可就坏了事了。   京城离西山已是有些距离,摇摇晃晃的马车里,夏娆不觉便沉沉睡了过去。   燕诀看着怀中熟睡的她,想着她眼眸里那份倔强,不由轻抚着她的脸颊,轻轻唤她:“娆儿。”   “嗯?”   夏娆迷糊间,应了他一声,却拉过他的手掌枕在了脑袋下,嗯,温暖的很。   燕诀眼底泛起继续凝重,又低低唤了一声,好似舍不下的眷恋。   终于,在马车上山之前,燕诀抬手,轻易点了夏娆的睡穴。   马车附近的林子里,此刻也走出一道人影来,不是旁人,正是凌北墨。   “想好了么,我护娆儿周全,在山上,你可以做你任何想做的事,楚国太子百里长诀。”凌北墨淡漠勾起唇角。   时至今日,他才知道燕诀的身份。   当然,这也不是他查到的,燕诀隐藏的太好,即便有流言,传闻他是亡国的皇子,却并不能确定是亡了的哪个国,又是哪位皇子,毕竟北燕这几十年来,覆灭的小国太多了。   这些,都是南润亦告诉他的。   燕诀面色没有任何的波澜,看着怀中熟睡的夏娆,道:“殿下且回吧。”   “你放弃我们的交易了?百里太子,若是没有我,你只会被娆儿束缚着手脚,什么也做不成,万一你失败,娆儿也会随你一起死,当然,还有你们的孩子。”凌北墨道。   燕诀透过车帘,静静看着他:“今日是不是我的死期,还不由十三皇子定。但十三皇子却只有三日的时间,三日内,你拿不下京城,拿不下百官,微臣会替你收尸。”   凌北墨见他仍旧不肯放手,笑起来,邪气的凤眸里尽是阴寒:“你忘了吗,南润亦说过,这次我会一举成功!”   “殿下也忘了,他说过,他活不长了,并且这一次,秦王不会死。十三皇子,你高兴太早了,你就那般相信南润亦吗?微臣不信。”燕诀看着神色越发阴沉的凌北墨,直接叫马车上山去了。   而此时躺在燕诀怀里的夏娆,却微微扬起了笑意,将一直含在舌下的小小药丸咽了下去,等着困倦涌上来,便安心睡了。   一行人赶到狩猎的西山,已是傍晚。   皇帝要到第二天才会过来,所以今晚到了山上的,是太子和诸位皇子,以及秦王燕王和众位大臣。   夜宴由太子凌奕做东,秦王燕王及诸位皇子大臣,没有一个不到的,只是推杯换盏间,大臣们皆是面露苦色。   夏娆跟楼子溪,刚好坐在宴席的两边,只能远远的给对方眨眨眼睛打个招呼。   夏娆瞧着楼子溪,满脸幸福的跟在云染身边,而云染也变得正经起来,一身华服,说话做事,都没了之前那浪荡子的气息。   楼子溪朝夏娆眨眨眼,又指了指桌上的点心,示意她点心很好吃。   夏娆莞尔,捻了一块往嘴里,也跟着点点头。   凌奕远远的瞧着笑盈盈的夏娆,再看了眼温婉可爱的楼子溪,心禁不住一跳。   “殿下,殿下?”   一侧太监提醒,凌奕才回过神来,连忙收回了目光去。   可云染还是看到了,还故意往楼子溪前头坐了坐,挡住了凌奕的目光。   夏娆瞧见,悄悄问燕诀:“爷发现别人偷看妾身,会不会吃醋?”   “不会。”燕诀一口答道。   夏娆挑眉,转头就睨着席位某个角落明显喝多了,正醉醺醺盯着自己出神的一位大臣看去。   燕诀眸色一沉:“澜沧,扶李大人下去醒酒!”   澜沧会意,不由分说便上前单手夹气一身酒气的李大人,去隔壁湖里醒酒了。   夏娆看向燕诀,燕诀看也不看她:“你这脸,看久了便分不出美丑了。”   “胡说,妾身这张脸,看一辈子也是美的。”夏娆哼哼,燕诀嘴角便泛起了几许笑意,瞥着臭美的她,不再说话。   秦王和燕王互相客套着,各怀心思,场上也就这些女眷能真的放松些,其他人都紧绷着一根弦,说话都是斟字酌句,生怕一个不下心,惹祸上了身。   终于,晚宴散去。   夏娆跟楼子溪等女眷先行回了屋,燕诀说有事,云染和秦王也说有事。   晚上,跟随上山的小豆才来回了话。   “可是秦王大军有异动?”夏娆问。   “已经全部撤离了山谷,之后都是世子爷派人盯着,但今儿上山时,奴才特意跟着澜沧护卫瞧了下,这西山周围密林遍布,想来……”   小豆没继续往下说,夏娆也明白了。   秦王是打算在这西山动手了。   但爷既然早已知道,那便代表皇上也已经知道了,皇上是打算逼秦王造反,然后将秦王和其党羽在此斩草除根?   怀揣着这份疑虑,夏娆迟迟才睡下。   可等到第二天一早,便传来消息,说皇帝不仅亲自过来了,太后跟皇后也一起来了。   梳洗好后,夏娆便要去出门迎接,便见楼子溪快步从廊上走了过来,边走还边往后头看,似乎在躲避着什么一般,一直跟在她左右的小贝这会儿也不见了人影。   “子溪,怎么了?”夏娆迎上去,奇怪问道。   “夏姐姐。”楼子溪瞧见了夏娆,才终于松了口气,又回头看了看,待瞧见转角过来的人,才咬紧了牙关。   夏娆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这才瞧见了阔步而来的太子凌奕,和黑着脸跟在凌奕身侧的小贝。   很显然,是小贝要拦这个太子,没拦住。   夏娆示意屋子里的下人都出来,等凌奕距离还有三步远,便行了礼:“妾身见过太子殿下,这儿乃是女眷歇息的后院,不知太子殿下如此着急过来,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夏娆提醒,顺便也警告他,他身为太子,别干出德行有亏的事。   凌奕自然也知道,只是昨夜回去后,他便挂念楼子溪挂念得睡不好吃不下,今儿一早醒来,刚好又撞见了楼子溪,便想要与她说说话,这一追,便追到了这里。   “本宫没旁的事。”凌奕笑了笑,只朝站在夏娆身后的楼子溪看去。   夏娆眼眸一抬,凉凉瞧着他,笑:“听民间都在传,太子勤勉恭谦,聪慧大度,怎么可能没什么事,就做出往大臣们的内眷院子里闯,这般登徒浪子的事。”   被夏娆这么拐弯抹角一骂,凌奕的脸才泛起些许尴尬。   “那我这就离开……”   “太子殿下慢走,妾身们就不远送了。”夏娆说完,特意跟楼子溪道:“子溪,下次见着殿下不必这样害怕,殿下出了名的圣贤之人,绝不会不知规矩,坏了你女儿家的清誉。”   凌奕的脸尴尬的都绿了。   楼子溪会意,这才出来朝凌奕行了礼。   凌奕看了看她,又看了眼不好惹的夏娆,犹豫了下,这才离开了。   等他走了,小贝才松了口气,跑到楼子溪身边跟夏娆道:“多亏了世子妃,不然这太子殿下真是疯了,半点规矩礼数都不讲,竟追着我们小姐跑!就是登徒浪子,也没他这么……”   “好了小贝。”楼子溪忙拉住她,若是这话传了出去,小贝就别想活了。   但夏娆也理解,太子这一看就是个黏黏糊糊没主见的性格,三十多岁的人了,办事没点儿章法,莽得跟个愣头青似的。   “我看今儿骂了他,明儿他见着你怕是又得忘了。”夏娆道。   “那怎么办?”楼子溪眼眶微红:“他是太子,我总不能叫人绑了他去。今儿都这般骂他了,他若还是不长记性……”   楼子溪说着说着,心一横:“我便死了去!”   “说什么傻话。”夏娆抬手便敲了她个爆栗子,回头回房间找了瓶药给她,道:“下次他再如此不长记性,你就将这药丸捏破,他就是有上天的心,也上不去了。”   说完,夏然还朝她眨了眨眼。   起初楼子溪还没明白夏娆是什么意思,待看这药瓶上贴着的纸条‘猛男黄泉药’。   “……”   “这是为了让你明白,特意写的。”夏娆打着哈哈,她才不会告诉楼子溪这是她之前无聊才做出来的。   说完,夏娆就拉着脸红得跟煮熟瞎子似的楼子溪,飞快往外去迎接圣驾了。   只是刚出来,夏娆就看到了随行的人里,居然还有已经挽起了妇人髻,脖颈间还掩藏着几道抓痕的凌南烟,和站在她身边的南润亦。   凌南烟也一眼看到了夏娆,却不似以往般满是恨意,这一次,她只是对她微微一笑,好似不恨她了一般。   什么时候一个人才能释然彻骨的恨?   那约莫是知道恨的对象,马上就要死了的时候。 第109章 狩猎   最让夏娆在意的,不是凌南烟,而是跟随凌南烟而来的南润亦。   行过礼,皇帝便朗声笑道:“难得众爱卿齐聚于此,朕心甚慰,爱卿们换了衣裳,与朕一同上西山,今日猎得最多者,朕有大赏!”   秦王为首的众人齐齐应下。   就在皇帝准备离开之时,太后忽然开口,道:“哀家一路奔波,有些乏了,既然皇上与众臣要去狩猎玩乐,不如将几个小辈留给哀家,也让哀家享享天伦之乐。”   这话一出,皇帝和秦王眼底都溢出几分寒色。   “母后既是乏了,也该去歇着,刚好燕世子妃是个擅长医术的,朕让世子妃陪着母妃,母妃看可好?”皇帝拿夏娆做交换。   燕诀脸色冷了几分。   但今儿太后却没答应,而是看了眼太子凌奕,和站在秦王身后的小郡王云染,微笑道:“世子妃也留下,还有太子和染儿,连着染儿媳妇一起,陪哀家说说话。”   秦王燕王,包括皇上,太后竟是都想拿捏在手里!   当着众臣的面,皇帝没想到忽然说要来出行的太后,会这样做,他原本以为,太后只是要来保秦王一命而已。   但不等皇帝开口,凌奕倒是高兴的道:“孙儿愿意陪伴皇祖母左右。”说完,他还忍不住看了看躲在云染身后的楼子溪。   皇后听到这话,都恨不得扇他两巴掌。皇上极力护他,他倒好,自己主动往人家陷阱里跳。   皇帝的脸略微紧绷了些,才带着几分警告的道:“胡说八道,今儿这狩猎,朕正是要让众爱卿们看看朕的太子多么英勇,你竟还要躲了去不成?”   “这……儿臣也不是……”   凌奕被当众训斥,三十多岁的人了,面子有些挂不住。   太后却是淡定,道:“太子只要勤勉便好,打猎这些事,本就是些打发时间的,不需要他多费劲。既然太子也愿意,那就这么定了,皇上与诸位爱卿去狩猎,哀家便领着这几个小辈去屋里说话。”   说罢,太后也不等皇帝应话,就端着往前头去了。   夏娆看着皇帝和太后之间暗中的较量,心底大约也猜到了些,她抬头看了看燕诀,示意他放心,这才跟着一道过去了。   皇后根本不敢去看皇帝要杀了她的眼神,只能低头行了礼,就跟着太后走了。   皇帝无法,计划已经安排好了,改是不可能改的,否则错过这次机会,就再也压制不住秦王了!   想罢,皇帝看了眼燕诀:“燕世子,事情若是都安排好了,便走吧。”   “微臣遵旨。”   燕诀应下,直接就使人牵来了马,拿来了弓箭,今儿不管是文官武官,会不会骑马,都得上马拿箭。   有些个文官从未碰过马的,刚上马就给颠了下来,可即便是这样的笑话,也没几个人笑得出来了。   很快,众人便随皇帝,直接去了密林,南润亦也去了。   诺大的暖阁里。   太后还未坐下来,就听凌南烟道:“皇祖母坐了这许久的马车,不如叫世子妃来给您请个脉吧。”   夏娆抬眸扫了眼凌南烟,瞧见她的手一直拢在袖子里,而她则站在太后右侧,而那一侧,正好靠着暖榻上的矮几,矮几上的茶盏掀开了盖子,许是要等着放凉些。   夏娆会意,瞧见已经坐下的太后,屈膝行了礼:“妾身这就给太后娘娘请脉。”   “小郡王妃也到哀家身边来吧。”太后慈和笑着,银白的头发一丝不苟的梳着,祖母绿的宝石头面显得她越发的尊贵大气。   如今这一笑,就像是邻家慈爱的祖母一般。   楼子溪看了看云染,云染对这个皇祖母半点也不熟悉,闻言,起身道:“回禀皇祖母,溪儿素来胆子小,又不知宫里的规矩,唯恐行差踏错,惹了皇祖母不高兴,还是叫她原处坐着吧。”   太后看了看云染,微笑:“不妨事。皇祖母一直没见着你,你们成婚了,也不知来给皇祖母请个安,如今再不肯叫她来我身边,怕是要怨怪皇祖母对你们抬不关心了。”   云染听着她这带着软钉子的话,无法。   楼子溪会意,也只得上前行了礼,而后柔柔倚在太后身边坐下来。   夏娆上前替太后探脉,太后年纪虽大,可身体却十分康健,没有任何问题,但……凌南烟时不时佯装靠近太后茶盏的衣袖……   夏娆虽然也不喜欢这太后,但凌南烟想要自己背锅,也绝不可能。   “世子妃,皇祖母怎么样?”凌南烟问道。   “太后娘娘身体很好,并无什么问题。”夏娆没有立即戳穿凌南烟。   凌南烟并未察觉夏娆已经发现她的动作,只见夏娆低眉顺眼的,才勾起唇角,转身跟楼子溪道:“子溪,皇祖母都到你身边儿了,你怎么还闷闷的,还不赶紧给皇祖母奉茶,认了老祖宗?刚好这里又一杯已经不烫了的茶,赶紧来行礼吧。”   说着,凌南烟还往一侧退了退,给楼子溪空出了位置来。   楼子溪没有夏娆对药粉的敏锐,闻言,顺手就要去端起了矮几上的那盏茶,夏娆却开口道:“是妾身疏忽,这茶温度太凉了,太后虽然身体康健,却不适合喝这样的茶,小郡王妃,你不若重新泡一杯吧。”   凌南烟目光锐利的看向夏娆,夏娆却转而看向她,微笑:“南烟公主的寒疾至今未愈,如今这新鲜铁观音泡的茶,对寒疾还是有些作用的,不如小郡王妃手里这一杯,就俸给南烟公主吧。”   凌南烟的脸微微发黑。   “我既有寒疾,如何能喝凉茶。”   “寒疾之人,喝这个温度的茶最好。”夏娆微笑:“我是大夫,不会骗你的。”   是凌南烟口口声声说夏娆医术好,还叫她给太后探脉的。   凌南烟袖子里的手暗暗收紧了几分,夏娆朝楼子溪眨了眨眼,楼子溪便会意过来,立即将那茶端到了凌南烟跟前,道:“公主请用。”   凌南烟僵着手,她可是知道这茶里被下了什么的,怎么可能去喝?   可她迟迟不接,太后这样的人精,立即便看出了这茶有问题来。   只不过今儿她不是来解决凌南烟的,虽然明知凌南烟心怀不轨,此刻也不会帮着夏娆。   “南烟自小不爱喝铁观音,也罢,溪儿,你重新给哀家泡上一杯吧,她无福享用,哀家却还是个有福之人。”太后凉凉看了眼凌南烟,便仿佛什么也没发现一般,笑着看向楼子溪。   夏娆见太后居然就这样轻易放过了凌南烟,眼角微微动了下,也不再说话。   可凌南烟这会儿也不敢再有动作了。   楼子溪奉了茶到太后跟前后,太后才朝她笑道:“染儿对你可好?”   “回禀太后,小郡王很好。”楼子溪红着脸道。   太后满意的点点头,却只意味深长的看着云染:“对你好,那便是他聪明,一家子,就是要和和气气的,才像个家。你说对吗,太子?”   在场的人,除了并不知道秦王在密谋造反的楼子溪,所有人都明白了太后的意思。   她既不想秦王谋反,也不想皇帝对秦王下手。   可这哪里能遂了她的愿望?   夏娆也明白,今儿在这房间里的所有人,都不过是太后软禁在此的一枚棋子而已。   而此时密林里,群臣们分散开四处狩猎,不多会儿,就传来消息,说喝醉的李大人放箭射中了被灌木挡住的赵大人和方大人。   这三位,都是暗中归属秦王的人。   秦王始终跟皇帝在一起,消息传来,秦王的笑容淡了些:“皇兄这次狩猎,看样子,是有收获了。”   皇帝微笑,他想,若是秦王今儿不造反,就乖乖归降,他也不是不可以留自己这个胞弟一命。   “朕年纪大了,也变得跟普通的老人一样,慈悲起来。若是今儿猎物不到朕跟前来,朕是不会放箭的。”皇帝道。   秦王面色微冷,方才他的部下被杀,他便知道,皇上早已设下了陷阱,恐怕自己的大军,也被皇帝察觉了。   想到这里,秦王心底已经有些犹豫。   但正想着,一侧灌木里忽然传出一阵响动。   周围的护卫立即警戒起来,秦王也有些警惕,皇帝更是暗自拉开了手里的弓。   可不等他们动手,那在灌木里动来动去的东西忽然就钻了出来,原来竟是个人!   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都看不出长什么样子了……   就在众人疑惑之际,那人却似乎认出了面前的人来,哀嚎一声,就跪了下来:“父皇,儿臣总算见到你了啊!”   皇帝一愣,这是自己的儿子?哪个儿子竟沦落至此?   护卫们会意,上前就扒开了这人的头发,可等看到此人的脸时,都愣住了。   “光天化日之下,难道有鬼不成?”护卫们疑惑着让开身,皇帝和秦王这才看清这人的脸,竟是早就被埋了的九皇子!   燕诀狭长的眼眸微微挑动。   秦王和皇帝,还打算互相放过彼此么,计划已经推动,那就谁也别想离开。   “秦王叔……”九皇子见到秦王,就跟见了鬼似的,忙缩到皇帝身边哭起来:“父皇,您救救儿臣,别让秦王叔再害儿臣了,还有十皇弟,十皇弟也是受了他的蛊惑啊,别叫秦王叔杀了十皇弟灭口……”   九皇子哭喊间,便将秦王是如何利用十皇子,逼十皇子杀了他的事说了出来,并编造了十皇子于心不忍,留他一条活路,并承诺日后登基就把他接回去的事说了。   九皇子一向草包,跟十皇子又十分要好,他这般哭嚷着说出来,皇帝没有半分的怀疑!   “父皇,你救救十皇弟吧。”   “他已经死了。”皇帝冷冷说完,侧目看了看秦王:“朕的人查出来,乃是老十三下的手。”现在看来,根本不是,说不定五皇子,也是秦王下的毒手!   好一个秦王,不但杀他几个儿子,还差点害他杀了最优秀的老十三。   皇帝眼底溢出冷意,秦王心底也不再有任何犹豫,不论如何,他都已经没有退路了!   天上又飘起了雪来,秦王开口:“天气寒凉,老九许是冻坏了,才说出这样的话来,臣弟愿意解释。但现在已经下雪了,皇兄,还是先回行宫休息吧,不然染了风寒就不好了。”   皇帝使人扶起九皇子,勒紧缰绳,回头笑看了眼燕诀:“燕世子,那接下来朕的猎物,就交给你来猎了。燕王老迈,还是随朕一起回行宫去吧。”   拿捏住燕王,便是拿捏住燕王府上下几百条人命,皇帝相信燕诀,再无情,他也不会眼睁睁看着燕王府几百条人命不管!   燕诀应下。   秦王临走时,只看了眼燕诀,笑道:“燕世子,珺儿今儿约莫已经去了燕王府拜会燕王妃了吧。”   燕诀早知会是如此。   “只要她能入我王府的门。”燕诀回道。   “看来世子爷很自信。”秦王笑燕诀:“可惜燕世子永远不懂,一个母亲,为了自己的孩子能冒多大的险。想来越姬是从不会为你冒险的,所以燕世子你才会这般低估。”   燕诀见她已经察觉到了越姬,便知秦王此番上山,已经是做好了充足的准备。   可那又如何?   为了乱他北燕江山,他隐忍蛰伏几十年。他楚国数十万臣民的亡魂,他父王浑身插满利刃的死在北燕的铁蹄之下,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他此生卸不下的责任!   “看样子,王爷也低估了微臣。”燕诀说罢,便直接驾着马,离开了这树林。   等他走了,南润亦才朝秦王道:“王爷放心,很快,你就会成功了。”   秦王盯着南润亦,至今他的人都没查出南润亦的住所,也至今不知他身边到底跟着多少人,这样一个遮遮掩掩的人,即便他前面几次说中了,秦王也绝不会完全信他。   “那就借南公子吉言了,否则,慕容太子的车马,是到不了藩国了。”秦王冷笑说罢,也径直离去。   南润亦微微一怔,而后无奈的笑起来:“看样子,慕容枭这一世,又要换一种死法了。”   说罢,他才看了眼燕诀离开的方向。   今儿他上山的真正目的,就是他。   太后的花厅里,夏娆几人即便听得到外面皇帝和秦王过来请安的声音,太后也曾让他们进来,更不许屋子里的人出去。   到了午膳时,便使人端了午膳来屋子里一起用膳,甚至下午还允了女眷去内厅小憩。   凌奕到了太后跟前就很紧张,目光一直盯着楼子溪,这让云染很不爽。   等太后进去后,云染才冷冷看着凌奕:“太子殿下今年听闻已经三十又二了吧。”   “是。小郡王倒是清楚。”凌奕察觉到云染的敌意,但并未觉得自己过分,他身为太子,等他登基了,这全天下的东西都是他的,何况一个女人?   云染面色微沉:“微臣自然清楚,太子如此年纪了还只知寻花问柳,京城也是传遍了。”   凌奕面色不大好看,有些恼的看他:“我好歹是你的兄长,你虽是妾生子,可也算是秦王叔的血脉,与我如此说话,半点没有规矩!”   “规矩?”云染风流一笑:“微臣知道规矩的,就怕太子殿下不知道,不过想来下次见到太子妃和太子殿下的众多爱妾,微臣与她们戏弄一番,太子殿下就知道了。”   “你混账!”   凌奕气得站起身来,指着云染的手都在发抖。   云染却是不怯,翘着二郎腿优哉游哉的看着他:“我混账?我可比不上太子殿下啊,太子殿下身为储君,不但眼里只有女人,心里只有你那下三寸,便是政绩也寥寥,你这样的太子,微臣也只在史书上见过,比如那朝代末的皇帝……”   “你混账……”凌奕气得舌头都打结:“那些都是亡国之君,你怎么能拿本宫与他们相比!”   “太子若不想当亡国之君,那就管好你的眼珠子!”云染眼神一凉,冷冷盯着他:“若是下次再叫我发现你这眼珠子无用,我便挖了出来,也省得浪费!”   云染可不忌惮太子,他要造反,造反成功便杀了这蠢货,造反不成功,就被人杀死,左不过一个死字。   凌奕气得几乎跳脚,可愣是没一句话反驳他。   而此时隔间内,借着端茶之由出来的夏娆和楼子溪,听到云染这番话,均是笑起来。   “看来小郡王的确很在乎你。”夏娆悄悄的道。   楼子溪小脸一红,点着头应下。   只是她不知道,她深爱的夫君,今晚会做些什么。   夏娆看着她,楼子溪察觉到她眼底的叹息,不由问道:“夏姐姐,你怎么了?”   “我没事。子溪,你会后悔吗?”   “后悔嫁给夫君吗?”楼子溪眼睛晶莹亮着:“不会的,永远不会后悔。”   夏娆轻轻抚了抚她的额头,浅笑:“若是可以,我会尽量护着你们的。”   楼子溪看着她,重重点头:“我也会帮着夏姐姐,我们是好姐妹,要相互扶持。”   夏娆不知该怎么告诉她即将发生的事,燕诀的立场跟秦王是对立的,注定他们不可能一直保持如今的平衡活下去,总有一方要死的。   夏娆朝屋外看去,厚厚的乌云聚集起来,大雪如鹅毛一般飘飘洒洒,不一会儿,便将外面裹成一片雪白。   如此的宁静,直到夜深。   夏娆睡觉很浅,身边有些许声响,她就听到了。   她微微掀开一条眼缝,瞧见正小心翼翼打晕了楼子溪,打算将她带走的云染,轻轻道:“走后山,那儿有一个不明显的山洞,可以藏人。”   云染没想到她会醒来,而且显然知道要发生什么。   云染看了看她,嘴角微扬:“不愧是我曾经看上的女人。”   夏娆:“……”   “你好自为之。若是此事得胜,我会让父王留你们母子一条生路。”云染微笑。   “一样。”夏娆回答,若是秦王失败,她也会护住楼子溪。   云染与她相视一笑,便小心抱着楼子溪,飞快潜入了黑夜里。   皇帝并未歇下,盘膝坐在暖榻上,听人来传,说秦王和小郡王都逃离了行宫时,便知道,要开始了。   “燕爱卿觉得此番,朕有几成胜算?”皇帝喝了口茶,笑问坐在一侧的燕王。   “回禀皇上,微臣以为,皇上有九成。”燕王答。   皇帝嘴角沉沉一扬:“是吗?爱卿觉得,还有一成在哪里。”   “在皇上的仁慈。若是皇上割舍不下这份兄弟情谊,太后又坚持护住秦王,只怕秦王便能逃过此劫了。”燕王道。   皇帝愣了下,旋即哈哈大笑起来,指着燕王直笑着摇头:“你啊你,一把年纪了,还这么会拍马屁。”   燕王笑笑。   外头的雪越下越大,北风呼啸间,山林也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此时燕王府内。   燕珺儿来过几次,都被守在门口的护卫给拦了回去后,这一次她终于没有要求进去了,而是直接在燕王府外,一头撞在门口的石狮子上。   “母妃若是不肯见我,我便死了也罢。”   燕珺儿倒在地上,鲜血染红白雪,即便是在夜里微弱的烛光下,都显得异常刺眼。   护卫们终于拿不定主意了,而消息也很快传到了燕王妃耳朵里。   燕王妃再装作不在乎这个女儿,也是决不能看着她就这样死去的!   “王妃,世子爷提醒过,恐防有诈!”   迎春跟着燕王妃提醒道。   燕王妃紧绷着脸,问迎春:“难道本妃要看着珺儿,就这样死在外头吗?”   “可是……”   迎春也是傻眼了,见燕王妃拦不住的直接要往外去,想了想,干脆心一横,提着裙子飞快的往老王妃的院子跑去了。她想,自己劝不住,老王妃总有法子劝住,不论如何,也不能叫王府出了事!   这厢,迎春跑得飞快,可在她之前,文姨娘已经先到了老王妃的院子里。   文姨娘在门口还犹豫了许久,脑海里不断浮现的,是江郁的脸,和夏娆那盈盈笑着问她,要如何给她未出世的孩子取小名的模样。   终于,文姨娘合着眼狠狠一咬牙,还是推开了老王妃的院门。 第110章 必须死   文姨娘推开院门,才发现院子里极其安静。   院墙老树上积压着厚厚的雪,风一吹,雪便压断了枯枝,咔嚓一声,不算很大的声响,却也让人绷紧了神经。   老王妃院里平素伺候的下人不多,而且文姨娘也特地提前支开了一些,所以如今进来,也不曾被人察觉。   老王妃的房间里,幽幽亮着一盏烛火,可见有个人影投在窗边,偶尔才动一下。   踩着雪,文姨娘走到房门外,轻声道:“老王妃歇下了吗?”   屋子里的人很快放下手里的活计,过来拉开了门,瞧见是她,惊讶了一下:“姨娘怎么来了?”   “王妃使我来的。”文姨娘答。   “快请进来吧,外头风雪大。”婆子说着,便侧开了身去。   文姨娘没有犹豫,一步踏了进去。   但她刚进门,方才那婆子就一个闪身出了门,便锁死了房门。   文姨娘微微一怔:“你这是做什么?”   “对不住了文姨娘,世子妃早就吩咐过,若是您来了,便将您暂时锁在屋子里,等她回来再做安排。”婆子说完,又将暗处的人叫出来,小心盯着房屋各处。   文姨娘听闻是夏娆的安排,忍不住笑了起来:“没想到是她。可惜啊,她千算万算,却算不到我来寻老王妃的真正用意。”   文姨娘说罢,瞧着一侧明亮的烛火,抬手便打翻了,她淡淡看着火舌沿着帷幔窜上来,将这房子也烧燃,心底轻叹,夏娆她还是低估了自己的决心。   为了报仇,她杀了自己都可以!   而这厢,燕王府外的燕珺儿刚见到燕王妃,就听到燕王妃的人来传,说老王妃的院子着火了,便知文姨娘已经做好了安排,嘴角也漠然勾了起来。   不过燕珺儿永远也不会知道,今晚的京城,没有一个人是闲着的。   李柏带着从大牢里带出来的杨忠,看着已经换好了戎装的凌北墨,拱手笑道:“殿下,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只等西山一动手,我们便立刻动手,以清君侧的名义,控制住整个京城!”   寒风猎猎,吹起凌北墨的战袍,他手执银色长枪,骑在黑色大马上,英武又带着帝王之气。   “好!”凌北墨举起手里的长枪,嘴角勾起:“今晚,我们便来个不死不休!”   西山。   林中惊起的一只灰色小雀,成了行动的信号。   寂静的夜色里,杀伐声起,将整个西山都围了起来。   “皇上,秦王已经开始行动了,大约有五万的精锐在山下!”   盯着动静的禁卫军宋扬立即来回了话。   皇帝早知如此:“燕诀呢?”   “燕世子已经调来了西山两地守备军,禁卫军全体已布置在行宫外,只等燕世子领兵上山,便可将乱党一举歼灭!”宋扬答道。   皇帝微微一笑,看向一侧燕王:“燕世子不愧是朕的爱将,办事就是这般妥帖。”   燕王笑而不语。   妥帖么,今晚皇帝秦王手足相残,必要两败俱伤,才勉强能还当年屠灭楚国之罪孽。   打杀的声音很快传到行宫内,所有还在熟睡的人都惊醒了过来。   太后也由人服侍着更衣起来。   嬷嬷们有些慌张,太后却是冷淡斥责:“急什么,不过是秦王皇帝兄弟间闹矛盾罢了。”   嬷嬷们见她还能如此冷静,也迅速跟着沉静下来,开始妥帖的服侍她更衣洗漱。   “去外间看看,人还在不在。”太后沉声道。   立即有嬷嬷应下,出来看了看,夏娆几人已经更衣起身了,唯独不见了云染夫妇。   凌奕才睡醒,带着几分惊恐,一直问:“小郡王和小郡王妃呢?”   “不见了。”夏娆耳朵都要起茧子了,忍不住回他。   凌奕却像是见着救命稻草了一般,立即过来道:“燕世子妃,燕世子这次一定能平息叛乱吧。”   “爷一定会尽力而为。”夏娆看着他竟吓成这般,暗自皱眉。   谁知凌奕却道:“他最好尽力,他死了不打紧,若是秦王那些叛逆敢伤了本宫和父皇,本宫定不放过这个奸臣!”   夏娆眸色微寒,冷冷盯着他。   凌奕还是第一次被个女子这样看着,那眼睛里相似藏着刀似的,令人生畏。   凌奕禁不住打了个寒颤,有些心虚的道:“你这样看我做什么。”   “臣妇只是在看太子殿下,当真是爱惜臣民,日后定是明君。”夏娆漠然道,让这样的草包登基,还不如叫九皇子登基,九皇子看着自大,吓唬吓唬就怂了,这个倒好,不止没用,还一肚子坏水,也不知学了谁。   太后出来,瞥见夏娆,才吩咐身侧的人道:“去给皇上给燕王传个消息,就说世子妃和太子殿下在哀家这儿平安无事,叫他们不必担心。”   夏娆皱皱眉,太后到现在,都还想保秦王性命么?可明明云染都已经逃出去了,她就不担心秦王会真的杀上山来,杀了皇帝?   话传到皇帝那儿的时候,皇帝也有同样的疑惑。   可疑惑了一会儿,皇帝就想明白了。   太后心底一直最看好的,还是小儿子秦王,而非他这个孝顺体贴的皇上。   “秦王的人已经到了何处了?”皇帝听到外面的厮杀声,问。   “回禀皇上,已经到行宫外了。”宋扬答。   皇帝拍了拍腿,似还有些为难,可还是道:“燕王,你亲自去,取下秦王的首级来!”   燕王手心微颤。   让他去杀了秦王,到时候太后质问,皇上再把他推出去让太后发泄么?   难怪太后不喜欢这个儿子,他翻脸起来,是六亲不认的。   “微臣明白。”   燕王应下,皇帝却直接叫宋扬将自己的弓箭给了他。   “燕爱卿骑射一直很好,就用朕的弓箭吧。”皇帝微笑。   燕王看了眼皇帝的箭,每一支都淬着剧毒。   燕王目光是闪了闪,见皇帝不曾有任何犹豫的意思,只得提着弓箭往外去了。   如此的厮杀,直杀到了天明。   血将西山外覆盖的雪全部都染得鲜红,一声声惨叫没有遮掩的就这样传入行宫众人的耳朵里。   夏娆站在窗边,看着窗外的雪整整一夜,而燕诀此刻手里的利刃,也早已染满了鲜血。   秦王他要杀,皇帝他也不会放过!   “世子,行宫已经被小郡王带人突破,我们可要去拦截。”澜沧来人来问。   “不必。”燕诀杀红了的长眸幽幽一挑,手里满是鲜血的长剑微转,直接杀死了身侧秦王的小兵。   “皇上现在应该已经将父王派出来了吧。”燕诀冷冷道:“一个宋扬,可挡不住云染的铁骑!”   澜沧会意,很快,云染便直接带人一路杀到了皇帝所在的寝宫。   太后在知道云染带人杀过去了的时候,手里的茶盏才终于放了下来,目光微寒的看向了今儿格外冷静的凌南烟。   凌南烟怔了下,连忙起身问道:“皇祖母可是何处舒服?”   “你现在去见你父王。”太后道。   “皇祖母,现在外头……”   “哀家叫你立即去!”太后寒声呵斥。   昨晚凌南烟要对她下药陷害夏娆,她可以暂时不跟凌南烟计较,但今儿凌南烟还这么镇定,只有一种可能,那就说明京城现在也一定乱做一片了,所以今儿不管秦王和皇帝谁胜谁负,都是输家!   夏娆也看出来了,但她也知道,燕诀的目的是什么。   “妾身随公主一起去吧。”夏娆起了身道。   “好。”凌南烟倒是立即应下,若是遇上了什么不安全的事儿,还可以先把夏娆推出去挡一挡。   太后阴沉沉的盯了夏娆一眼,她还要用夏娆来要挟燕诀的。   “你自己一个人去,来人!”太后不由分说的,直接把凌南烟拖了出去。   凌南烟被拖走时的叫嚷,让凌奕很紧张。   凌奕也跟着道:“皇祖母,要不然儿臣也去看看父皇吧。”   “你父皇现在可能被大军包围着,你也要去吗?”太后问他。   凌奕愣了下,旋即闭了嘴。   太后冷淡瞥了他一眼,才继续等着了。   如此一等,就等到了下午。   宋扬的人终于挡不住云染了。   “燕诀呢!”皇帝问宋扬:“过了这么久,他怎么可能还不出现,难不成他也投靠了秦王不成!”   “这我可以作证,父王曾有拉拢他的意思,却因为得罪了世子妃,而被他拒绝了。”   云染的铁剑拖在地上,刺啦刺啦的响,还径直划出了一条血印子。   皇帝看着他这模样,面色微寒:“染儿,你现在带着人来,是想做什么,弑君吗?还是弑杀自己的亲伯父?”   “伯父?”   云染讽刺的笑了笑,他早就认清了皇帝是什么样的人,就跟父王一样,都是骨子里都充满了对权力的欲望,除了自己的生死,任何事情都不足以撼动这份欲望的人。   云染瞥了眼宋扬,宋扬立即护到了皇帝跟前来,可云染身后数十个弓箭手则直接搭起了弓,对准了皇帝。   “小郡王,你别一错再错,谋反可是死罪!”   宋扬立即道。   云染看着他,冷笑,下巴轻轻一抬,身后数百只利箭飞出。   云染立即抬手去接,剩下的禁卫军们更是以身相拦,却被射成了个筛子,口吐鲜血的倒在了地上。   宋扬一样身中数箭。   皇帝往后倒退了一步,云染也觉得没意思,懒得再多废话,直接提起了刀来,此时凌南烟却被送到了大殿来了。   皇帝看到凌南烟,还以为她是来救自己的,立即问道;“南烟,太后呢?”   “父皇……”凌南烟第一次觉得死亡这么逼近,当即腿软到根本不敢再往前走一步。   “我知道皇祖母在哪儿,皇伯父放心,等染儿杀了你,你就会见到皇祖母的!”   说罢,云染的利刃直接朝着皇帝的心口刺来。   却是这关键时刻,一道人影忽然闪出来,怔怔的就这样拦在了皇帝跟前。   云染的利刃穿透他的胸膛,皇帝也被扎了一刀,却只是小伤口而已。   “父皇……快跑……”   九皇子看了看穿透自己心口的剑刃,眼底的泪花闪了闪,便身子一软,倒在了地上。   皇帝从未想过,自己这个草包儿子,会为了救自己而丢命。   “皇儿……”   皇帝白发不知何时散乱下来,老眼里终于染上几许浑浊,心底也第一次,受到了震撼。   九皇子嘴里不断涌着血,根本说不出完整的话,只是流着泪看着这个老骂他老打他的父皇,眼泪流啊流,流到他后悔。   “儿……再不生在帝王家了……”   九皇子想着跟自己一起长大亲如兄弟的十皇弟,想着他们一起被狗咬,一起被马踢,一起被人瞧不起,一起胡闹后,悄悄给对方擦药酒,可十皇子一把刀还是刺到了他肚子里。   那一刀的疼,他做梦也忘不了。   秦王是父皇的亲弟弟,可秦王还是要杀了父皇,杀了他们这些侄儿,帝王家……太苦了……   皇帝抱着九皇子痛哭起来,像是一个心力交瘁的父亲痛失爱子那般。   云染却在此时有了触动。   只是云染看不到的是,皇帝在抱着九皇子痛哭的那一瞬间,浑浊的老眼已经变得锐利,趁着云染不备,抓起一侧的利箭,便狠狠刺入了云染的左腿,并大喊宋扬:“杀了他,给朕杀了他!”   云染看着满脸阴狠的老皇帝,抬脚就把他踹飞在了地,等老皇帝眼睛都要翻白了,才寒声吩咐:“弓箭手——!”   “不好了小郡王,王爷被燕王一射下马,燕诀也带着大批军队杀进来了!”   外面有人匆忙跑来道:“小郡王,先撤走吧!”   皇帝听到这样的话,怎么可能还会让云染撤走?   “今日归降者,朕可既往不咎,但依旧迷途不返者,定当诛灭九族!”   话落,那些弓箭手中,便有人犹豫了。   太后听到秦王出事的一瞬,便再也坐不住了。   “来人,带着世子妃和太子一起随本宫出去!”   夏娆知道,太后这是要拿自己和凌奕做要挟了。   夏娆嘴角微微扬起,她既然敢来,就是做好了准备,想这么轻易带走她么。   夏娆抬手便直接打翻了手边的茶盏,砰的一声,引得众人齐齐朝她看了过来。   “妾身手笨,还请娘娘恕罪。”夏娆俯身去捡碎片,太后也不曾在意。   但夏娆这一俯身,却直接撞到了一侧放着花瓶的小陈列柜。   这柜子本就不稳当,夏娆这一撞,柜子直接倒了下来,上头四五个花瓶砰砰便摔了个粉碎,掠起一片不知名的烟尘。   “怎么如此笨手笨脚!”   太后因为本就着急,这会儿被夏娆一耽搁,当即发起火来。   可这火未发完,便觉一阵头晕。   太后这才想起,夏娆善用药。   “抓住世子……”   最后一个‘妃’字未说完,太后便手脚一软,直接倒在了暖榻上。   夏娆瞧见其他人也晕晕沉沉的,便也装作晕晕沉沉的模样,趴在桌子便小憩了。   只是心仍旧揪起,今儿不论是西山还是京城,亦或是燕王府,都不得安宁,若是有一步出错,便是万劫不复了。   可此时的燕王府,早已经彻底的沦陷。   迎春已经被燕珺儿抓到,只是燕珺儿死活找不到阿蛮和老太妃。   “聂大人,里里外外一定要搜查仔细,不能让纵火的小贼轻易逃脱了。”燕珺儿看着站在厅堂里的京兆尹聂大人,微笑。   聂大人不见燕王妃所在,只看着燕珺儿和文姨娘,面色沉凝道:“我们定会搜查仔细。”   “大人,您看这个!”   说着,就有人从燕王和燕诀的书房捧了一堆玉章和信件来,这些信件的内容,很清楚的证明了,燕王明知燕诀乃敌国皇子,仍旧收养了他,并暗中与他撺掇覆灭北燕的事。   聂大人很是震惊,甚至不相信燕王这等仔细的人,会将这样的证据留在书房。   可文姨娘却忽然道:“我就说,为何王爷总提到什么楚国,复国之类的事,原来如此。”   “文姨娘!”   聂大人直接呵斥出声。   文姨娘心怀不轨,他早就知道,如今文姨娘再补充这一句,多半这事有鬼。   而且这事一旦坐实,那燕王府要背负的,就是通敌灭国的死罪,今儿在场的,燕珺儿怕是都要受到牵连,更别提其他人了!   “怎么了,聂大人拿到了证据,竟是要包庇不成?”燕珺儿直接反问聂大人。   文姨娘的手心已经出汗,内心依旧在挣扎。   “聂大人,这件事……”   “文姨娘是有功之人,若是你出来揭露这件事,圣上一定会念在你深明大义的份上,饶你一命。”燕珺儿看向文姨娘,带着警告:“难道姨娘忘了,江小姐因何而死吗?”   “这件事也会牵连到侧妃,侧妃不怕吗?”文姨娘反问。   燕珺儿嘴角勾起,她自然不怕,因为秦王谋反一旦成功,她就是后宫最尊贵的女人。届时,还可以顺利的把谋反一事推到燕诀身上。   文姨娘看着聂大人手里的‘铁证’,终于是沉默了下来。   聂大人再感激夏娆,虽明知这件事也鬼,但身为父母官,他也不能放过燕诀乃是敌国皇子的可能。   “这件事,本官会详查……”   聂大人话未说完,外面便传来消息,说秦王于西山谋反兵败,而京城内,十四皇子借由‘清君侧,除奸臣’的名号,已经直接带兵杀入了皇宫,京城里大部分的官员,都以疑似谋逆之罪,被卫国公长子李柏带兵拿下了。   “但有反抗者,一律以谋反罪论处!”   回话的师爷牙齿都磕得直响,苦着脸望着聂大人,哽咽:“大人,这天,变了。”   燕珺儿闻言,二话不说,直接带着人飞快的往秦王府去了。   而这厢,聂大人也拿着证据准备出门,却在出门的时候,被已经站在门口的老王妃给拦了。   “微臣参见老王妃……”   聂大人话未说完,被阿蛮扶着的老王妃,直接就跪了下来,默不作声的给聂大人磕了三个响头。   “请大人,饶我燕王府一条命。”   老王妃声音沙哑着,气息已经明显不足:“是老身没福气,压不住这一府的妖邪,只请聂大人网开一面,饶我王府满门。”   阿蛮也跟着跪下了:“大人,今儿王府明显遭人算计,若是大人走出这道门,京城便又要多几百的冤魂了!”   聂大人面色微青,他做官以来,还从未做过任何徇私枉法的事。   可今日……   “老太妃请起。”聂大人上前,亲自扶起老王妃,道:“就算是下官,用这顶乌纱帽,还了世子妃的人情!”   说罢,聂大人将搜来的证据,尽数交给了老王妃,并摘下了自己的乌纱帽。   老王妃含着泪,说着感谢。   聂大人沉沉看了看她,终是这样带着人离开了。   聂大人走后,老王妃才抱着这一堆东西缓缓的往前走了去,被燕珺儿设计关在了房间的燕王妃这才被放出来,匆匆跑出来,看着憔悴的老王妃和阿蛮,喉咙干哑的厉害,一句话也问不出来。   文姨娘自知大罪,上前要跪下行礼,老王妃却脚步一停:“你不必认错了,就当是我儿欠你的,如今都还给你了,你若是还不满意,我这条命……也给你……”   老王妃话落,便吐出口血来,身子一沉,倒了下去。   西山上,身负重伤奄奄一息的秦王被人抬来的时候,云染也废了一条腿,被人绑了上来。   燕王浑身的血,苍白着脸站在一侧。   皇帝看着这几人,寒声问:“燕诀呢?”   可西山一处不算很高却十分茂密且布满了枯老荆棘的山坡边。   “世子,我的条件,难道不够好吗?”   南润亦的手边是被绑来一身伤的越姬,和燕王的几个亲随。   亲随们已经浑身是伤奄奄一息,可若仅仅是他们也就罢了……   “我已经录下了他们的供词,只要把供词给皇帝,燕王府几百条人命,就都要跟你陪葬。”南润亦淡淡的笑:“我知道你在边境早已准备了百万雄兵,也知道你的人马已经蛰伏在西山下,只等皇上下山,就断他性命。可我警告过你,凌北墨比你所想的,更有野心。皇帝不杀燕王,凌北墨一样会杀,你的雄兵赶得及吗?”   “我现在要杀了你,也易如反掌。”   燕诀淡淡挑起手里的剑,抵在南润亦跟前。   但南润亦却并不慌张:“我告诉过你,我已经死过几十次了,其中你杀了我十八次,但唯有这一次,你不会杀我。”   燕诀长眸眯起,南润亦只是看透了一般的怜悯的看着他:“因为你爱娆儿,也爱你们未出世的孩子。太后一直没出现,是被娆儿控制住了吧。可想必娆儿永远也不会知道,太后身边的嬷嬷,我早已让她服下了解毒丸,娆儿的解毒丸,一定能解娆儿的药。你的剑现在若是不刺入你自己的身体,娆儿和孩子,加上我,我们三个会一起死。”   燕诀眼眸赤红。   南润亦却依旧不疾不徐,说出了更加令他愤怒的过往:“陷入重生的轮回里,我无数次的挣扎过,可每一次都失败了,后来我才明白,或许老天爷是让我来偿还你的,偿还你楚国灭国之仇。当年利用北燕,屠灭整个楚国的人,是我,留了你一条性命的人,也是我。”   “所以燕诀,你若不死,我世世轮回,都会杀了娆儿,让她与我一起,陷入这绝望的死亡轮回里,永远也看不到未来。”   寒风乍起,掠起燕诀散落在身后的青丝,带着绝望的杀意。 第111章 你只是筹码   北风在林间呜咽。   燕诀看着面前镇定的南润亦,寒眸微动,风卷起细小雪落在他的睫毛上,也瞬间融化了去。   燕诀手里的长剑轻转,看着南润亦,问:“我楚国,乃是你背后操纵,才覆灭的。”   “是。”南润亦嘴角勾起。   可话落,燕诀手里的剑一抬,便狠狠刺入他的肩膀。   南润亦身侧的护卫怔了下,立即狠狠盯着燕诀,手里预备拔剑。   可南润亦却不急,还示意他退下了。   燕诀手里的剑越发往里刺入了几分,问:“你安排了人,要杀娆儿。”   “是。”   南润亦唇瓣笑容未变。   燕诀看着他,眼眸轻抬:“你既想死,我便成全你,但娆儿,你是杀不了的。如今我倒是要先灭了你藩国,再屠北燕了。”   话落,燕诀刺入他身体的剑直接往上一扬,刺穿了他的肩膀。   鲜血溅在越姬那毁容的脸上,燕诀才淡淡看向了越姬:“母亲现在满意了?”   “当然满意。”方才还显得奄奄一息的越姬,竟自动解了捆着她的绳索。   从两侧抓着她的人,也改为了扶着她。   在南润亦带着越姬出现的时候,燕诀便知事情有诈了。   越姬是什么样的人,他再清楚不过,这个女人能把死的都说成活的,让南润亦来当她的盟友,也不是什么难事。   南润亦捂着血流不止的肩膀,看着燕诀母子,嘴角掀起:“果真是我低估燕世子了。”   “我早就告诉过你,要么你直接杀了他,要么就等着他杀了你。”越姬浅笑:“不过现在看来,是后者了。”   “若我再告诉你,我的人,就埋伏在燕王府外呢?我一条命,换燕王府几百条人命,也不算太亏。”南润亦笑看着燕诀:“至于娆儿,我说会让她随我一起死,她就一定会随我一起死的。”   话落,澜沧便飞快从前面跑了过来,瞧见这般场景,立即要拔剑,却听南润亦道:“是娆儿出事了吗?”   “南烟公主带着人,将世子妃带走了。”澜沧道:“秦王命悬一线,但死咬着咱们王爷不放,方才所有护驾有功的将士,全部被皇上剿了兵器,看样子,皇上是要对您动手了。”   南润亦微笑:“忘了告诉你,你的计划,我一开始,就告诉过皇上了,只是皇上不信你会为了虚无缥缈的复仇,而放弃整个燕王府,燕诀,你现在自尽……”   南润亦话未说完,燕诀抬手,直接一剑刺入了南润亦的心脏。   南润亦面色僵了僵:“为何……”   “若是娆儿死了,我会杀尽这满山的人,谁也别想活!”燕诀话落,径直拔出了手里的剑,提步便要往前而去。   可刚走没两步,身后却被突如其来的捅了一刀。   燕诀脚步顿住,南润亦也随之往后踉跄了两步,却是痴痴的在笑:“可惜,你从未查过,藩国大皇子的心脏,一直是长在右侧的吧,你一剑要不了我的命,越姬夫人这一刀,也要不了你的命,算是我们扯平了。”   越姬拔出刺中燕诀的刀,又狠狠补了一刀,才看着刀刃上已经发黑的血,怜惜道:“诀儿,母亲可不是要你为了个女人去打打杀杀的,母亲要的,是你父王的江山,是北燕数百万的哀嚎,母亲要这北燕,变成人间炼狱!”   澜沧喉咙干哑的厉害,立即要上前来,越姬却一个冷眼看向他:“夏娆肚子里的孩子决不能有事,你现在还不去救她,等着她一尸两命吗?”   “去救……娆儿……”   燕诀嘴里不断留着发黑的血,手死死抓着一旁的树,可浑身都变得虚软无力起来。   澜沧胸膛剧烈起伏着,脸也白的厉害,看了看狠毒的越姬,再看着地上奄奄一息的燕诀,红着眼睛握着剑,上前便飞快踢开了忽然出现在越姬身边的护卫,不由分说的抱起地上的燕诀,往那布满荆棘的密林掠去了。   越姬皱眉,看着自己要追出去的人,脸色发寒;“不必追了,这密林里布满猛兽,如今下雪,还会升起毒雾,诀儿身中剧毒,活不长了。来人,拿着诀儿的佩剑,吩咐他埋伏在山下的人,直接杀上山,一个活口也不许留!”   “那燕王爷呢?”   有人问,毕竟若不是燕王,越姬母子不可能活到现在。   但越姬只是薄情一笑:“他那样风流多情的男人,活着也只是个祸害。”   底下的人立即明白,越姬是要连燕王一起杀了。   “虎毒不食子,越姬夫人真实让在下刮目相看。”南润亦被人扶稳,看着浑身没有一点儿人味的越姬,微笑:“不过不是你出手,恐怕无人能伤得了燕诀。”   “你方才说是你算计了我楚国,可是真?”越姬冷淡一笑,看向南润亦。   “自然是真。”   越姬面色一沉,手一抬,身后便出现十来个黑衣人朝南润亦杀来。   可南润亦却只勾起唇角,由着身边的护卫挡了上去,他则独自转身,缓缓往山上行宫而去。   今日死多少人都无所谓,他一定要带走娆儿。   可南润亦千算万算,占尽一切先机,却从未想过,燕诀也留了后招。   燕诀担心此番兵变失败,会连累夏娆和燕王府,所以早就通知了凌北墨,令他带人走后山燕诀特意留下的缺口上山。   此刻,凌北墨已经快马加鞭,到了行宫。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行宫内外布满了血腥气。   夏娆被凌南烟的人带到了一处幽暗的小房间里,被人泼了水,才终于醒了来。   “好险啊,世子妃,你可不知道,这一次,我差一点就要死了。”凌南烟坐在一侧,身边烧着两个炭火盆子,身上还裹着厚厚的斗篷,嘴唇苍白到干裂。   夏娆一看,便知她寒疾又犯了。   夏娆被绑在柱子上,瞧着凌南烟,道:“你有空在这儿折磨我,不如去找太医开点儿药。”   凌南烟见她还有工夫讽刺自己,气得脸上都泛起潮红:“看来你是知道要面临什么了,那我也实话与你说了,你现在若是写出能解我寒疾的药,我可以让你死的痛快些,否则……”   凌南烟说罢,身侧便有宫女捧了碗黑乎乎的药来。   只问着味儿,夏娆也知道,是堕胎药。   “我写。”夏娆答。   凌南烟见她这么快就认怂,一点儿也不挣扎,又有几分迟疑了。   夏娆却只跟那端药的宫女道:“去准备笔墨,迟了我的手麻了,可就一时半会儿写不出来了。你看看你们公主,如今寒疾发作还只是初期,再过半个时辰,怕是要到了中期,那个时候可就是痛不欲生了。”   宫女没了主意,连忙看向凌南烟。   凌南烟自己的痛苦,自己自然知道,即便知道夏娆这态度有鬼,也只能道:“还不快去?”   宫女不敢耽搁,立即就去准备笔墨了。   夏娆只瞧了瞧外面的天色,再看凌南烟这态度,也知秦王父子是彻底没戏了,可世子爷呢?   世子爷应该没死,但若是在这儿,也不会让凌南烟把自己带来这儿,所以他应该也被什么事儿绊着了。   “你在想什么?”凌南烟看着沉思的夏娆,感受到了威胁。   “妾身在想,许尧为何要打公主。”夏娆回她。   凌南烟面色一青,立即就捂住了自己的脖子。   脖子上,还有新婚夜就被喝醉酒的许尧打出来的几条血痕。   夏娆见自己猜中,便继续与她盘桓道:“公主今儿是要杀我吧,不管我写不写出药方,你也不会放过我。”   “看来你还不算太蠢,但你放心,我会留着你,等我的寒疾治愈后,再放你走。”凌南烟微微一笑,而后抬起穿着珍珠绣花鞋的小脚,将面前的一盆炭火直接踢到了夏娆跟前:“但在此之前,你要想保住孩子,我就要先毁了你这张狐媚脸!”   说罢,凌南烟身边的侍女立即上前要来抓夏娆。   炭火烧得通红,如今被踢出来,依旧炙热的厉害,夏娆甚至已经感受到了炭火上的灼热。   宫女过来,粗暴的解开了夏娆的绳子后,便猛地将她往前一推,夏娆一个趔趄,双手不由往前撑去,便直接撑在了那炙热的炭火上。   那宫女却娇俏的噗呲一笑,还跟凌南烟道:“哎呀宫女,瞧奴婢笨手笨脚的,都伺候不好世子妃呢。”   “世子妃大度,不会与你计较的,你再好好伺候着吧。”凌南烟冷冷一笑。   那宫女闻言,立即就阴沉着朝夏娆的头发抓来,打算把她的脸也摁进去。   可就这么一会儿,夏娆竟似不怕疼一般,干脆撑着那炙热的炭,往一侧闪去。   那宫女扑了个空,手上的力气收不住,竟一下子往下栽了来,夏娆再趁机往她的后脑勺一拍,一声尖利的惨叫便顿时划破了夜空!   凌南烟带来的人不多,一个去拿笔墨了,一个如今被她摁着后脑勺在这炭火堆里。   “很好玩吗?”夏娆阴沉的盯着凌南烟,另一只手拔出发簪,发簪中藏着的药粉顿时洒了出来。   凌南烟没想到将她衣裳里的搜干净以后,她发簪里还藏着,还想起身喊人,却发现脑袋已经晕晕沉沉起来。   “夏娆,你敢伤我……是轻视皇族,是诛九族的大罪!”凌南烟半瘫在凳子上,喘息着威胁。   夏娆撇开手下痛快哀嚎的宫女,也顾不上双手的疼,上前便取了凌南烟身上的斗篷捂在了自己被淋湿的身上,才冷冷睨着她:“你有本事就去诛,像你这般,为了男人就要打要杀的公主,我就没瞧得起你过。”   说罢,夏娆卸下她的下巴,往她嘴里塞了个东西,逼她咽下去,才给她合上下巴。   “你给我吃了什么……”   “一种我想要你死,你随时就会死的药,你若是不信,尽管去跟皇上告状试试,看看是我先死,还是你先死。”夏娆说完,便拉开了房门准备去找燕诀。   燕诀肯定是出事了,她现在心都在嗓子眼儿了,若是不赶紧去他身边……   可夏娆还未想完,刚出门,太后身边本该晕过去的嬷嬷,已经黑着脸朝夏娆走了来。   夏娆看她杀气腾腾的样子,脚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一步:“嬷嬷,外面情况如何了?”   “世子妃亲自去看一看,不就知道燕世子已经带人杀入行宫来了吗?”那嬷嬷冷冷说完,举起手里的发簪,便直接朝夏娆刺了过来。   夏娆往后躲去,这厢去拿笔墨的宫女也回来了。   夏娆心下微寒,打算干脆跑回房间拿凌南烟做了人质再说,谁知一道黑影一闪,剑花一翻,这二人便都倒在了地上。   “娆儿,随我来。”   凌北墨看着面色清寒的夏娆,牵着她的手就往前跑去。   夏娆不知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随他一路出来,才看到行宫外面又打成了一片。   “殿下不去救皇上吗?”夏娆问他。   “父皇死不了。”凌北墨冷淡笑着,却没跟夏娆解释更多,只拉着她一路跑出了行宫,才道:“我们这就下山。”   “我要去找世子。”夏娆撇开他的手,望着他轻声道:“多谢殿下方才相救,夏娆无以为报。”实在也不知拿什么报答他了,毕竟自己有的他都有。   夏娆说完,提着裙子就要去找燕诀,却听凌北墨道:“是燕诀让我来带你走的。你留在他身边,只会阻碍他的复仇大业,娆儿,你不喜欢成日打打杀杀的生活吧,留在他身边,你得不到安宁的。”   夏娆牙关微咬:“可我喜欢他。”所以什么样的生活,无所谓。   凌北墨看着裹着厚厚斗篷坚持着要一个人迎着风雪去找燕诀的她,嘴角扬起,这样,才是他所爱的娆儿。   “可他却拿了你,作为筹码。我答应过他,只要他将你交给我,这行宫里的所有人,我便交给他处置。这行宫里的人,都是他的杀父仇人,是他楚国数十万冤魂的仇人。复仇的大任,和一个你,他选择了前者。”凌北墨道。   夏娆脚步一顿。   凌北墨知道她仍旧不信,拿了一封信来,是燕诀亲笔。   夏娆提着裙子的手略微收紧了几分,才终于将信打了开。   笔迹是燕诀的,她不会认错,信里,燕诀亲口所言,他要凌北墨来带她走,并将行宫的人交给他。   心底忽然有根线,好似就这样崩断了。   “他人在哪里!”   夏娆眼泪滚落,咬着牙问。   “许是已经杀了进来……”   “我要去当面问个清楚!”就算死心,也要他亲口说出这些话,若是他亲口说再不要她了,她就死心!   可她刚转过身去,凌北墨便看着她的背影,道:“娆儿,你现在过去,只会阻碍他的事。因为你一旦过去,我的舅舅和李柏就会以为燕诀毁约,他们会立即带兵上来。到时候燕诀的复仇大业能不能成事小,他活不活得成,就要看天命了。”   “所以在你这里,我也只是一个交换的筹码而已。燕诀替你杀了阻碍你登基的人,你替他收下我这个麻烦。”夏娆眼眶湿湿的看向凌北墨。   凌北墨看到她这般,心疼不已,可是有些事,是决不能让她知道的。   “娆儿,对不起。”   凌北墨上前,不等夏娆再说,便直接一个手刀打在了她的后颈,将她抱在了怀里。   行宫里已经燃起了大火,凌北墨目光漠然,暗处,李柏也走了出来。   “殿下,接下来该怎么做?”   “杀了秦王和太后,留下父皇和云染,其他人,若是天亮前没死,你再动手除掉。”凌北墨冷冷道。   “那燕诀呢……”   凌北墨看了眼晕倒在自己怀中还流着泪的夏娆,心思沉沉:“杀!”   狂风卷着。   凌奕不知何时醒来的,看到晕晕沉沉的太后,知道这里不能再留,便也不管太后说什么,直接就往外跑去了。   一出来,凌奕看到外面的火光冲天,就知道不好。   而且他也没有要去救皇帝和皇后的心思,拼了命的就开始四处找藏身之处,找来找去,竟意外从一处已经半干的小池塘里穿过,到了后山。   此时被云染藏在隐秘山洞里的楼子溪还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她只知道,云染让她躲在这里,告诉她他一定回来找她的。   可等啊等,等到现在,也没有任何动静。   她听到外面终于有了些许的脚步声,楼子溪心下一喜,便往外问道:“是夫君吗?”   伸手不见五指的密林内,凌奕听到楼子溪的声音,就像是听到了仙曲一般,快步寻了过来。   楼子溪不知来人不是云染,又问道:“夫君,是你吗?”   她走到洞口,举着火把想要往外看一看,可没看着旁人,却是一眼看到了忽然出现在洞口凌奕,吓得当即轻呼出声。   “嘘——!”   凌奕被她这一叫,也吓得不轻,立即捂着她的嘴就把她往里推了去。   等到了洞内,凌奕瞧着里面燃烧着的火堆和一侧堆着的不少干柴,松了口气,自顾自坐到火堆边,才道:“外头出事了,你别发出声音来、”   “出什么事了?”楼子溪忙问。   “你竟不知道吗?”凌奕诧异,旋即冷笑一声:“看来云染什么都没告诉你,他们造反了,现在生死未卜……”   凌奕将知道的情况简单说了一下,见楼子溪小脸雪白,心底那点儿心思又动了起来,瞧见楼子溪紧握着的小手,伸手拉住,还道:“溪儿,你放心,就算他出事,还有本宫呢……”   “你走开!”   楼子溪猛地甩开他的手,人也站到了墙壁边。   凌奕这几日肚子里已经憋了一肚子火,他平素是窝囊,处处谨小慎微还被母后父皇嫌弃,昨儿还被云染那般嘲弄。   可现在,云染多半要死了,这里却只有自己和一个弱小的楼子溪!   想罢,凌奕起身便狠狠一个巴掌将楼子溪打倒在了地上。   楼子溪嘴角都出了血,但不等她喘口气,凌奕便又扑了上来,一把便撕扯开了她的衣裳,还道:“爷就是要得到你,溪儿,爷有什么不好,爷可是太子,是未来的皇上!”   楼子溪从未被人这样对待过,凌奕比她大几倍的力气,和这样突如其来的攻击,让她整个人都完全处于被压制的状态,没有半分反抗的力气。   “太子殿下,求求你……”   楼子溪本能的哭着求他,但凌奕现在可是猪油蒙了心,脑子一根筋了,哪里还管什么怜香惜玉?   他看着不情愿的楼子溪,嘴角冷冷扬起,一口便狠狠咬在了她肩头,直咬得鲜血淋漓才罢休。   可就在他想要更进一步时,忽然某处一疼。   他怔了下,低头一瞧,脸就白了:“这这这……”   楼子溪见他离开,都顾不上看他,急急扯好衣裳便缩在了另一侧。   凌奕开始惨叫起来,捂着自己那处要命的在地上打滚。   楼子溪哽咽着瞧见手里砸开的‘猛男黄泉药’,心思一狠,也顾不上凌奕死活,扭头就跑了出去、   就算死,她也要跟云染一起死!   厮杀持续了一夜,没人知道燕诀早已不在。   燕王带着皇帝硬是杀出一条血路,在天色蒙蒙亮的时候,踩着雪往后山逃了。   凌南烟因为晕倒,而被人误以为死了躲过一劫,可太后就没那么好命了。   在她去找秦王的时候,刚好遇上提刀而来的李柏。   楼子溪跌跌撞撞的在行宫各处找着,一直找到庭院内,才看到右腿全是血被扔在庭院中央无人管的云染。   云染还活着,但他身边的人都死了。   天亮之后,越姬察觉到李柏带着人来,也只能在后山抓了个从雪里爬出来的凌奕走了。   “夫君。”   楼子溪瞧见云染,立即跑了过来,想抱他,却发现他浑身的伤。   云染看着直掉泪的她,嗓子微哑:“溪儿,快逃……”   “不。”楼子溪紧紧拉着他的手:“今儿若是注定要死,我也要和你一起死!”   “是吗?”   台阶上,李柏的冷笑传来。   一侧的人递来了弓箭,李柏搭弓拉箭,微笑:“看你们小夫妻如此恩爱甜蜜,我似乎只能成全你们了!” 第112章 谋反大罪   眼看李柏的箭便要射下来,楼子溪想都没想,直接扑到了云染身上。   “小郡王原来还需要个女人来保护。”李柏讽刺冷笑:“也难怪了,秦王准备了这么久的大事,居然一夕之间便败了,多半也是因为有你这样废物的儿子。”   云染放在一侧的手微微紧握。   楼子溪望着李柏,道:“你要杀便杀,不必说这样讽刺的话,我们可不怕你!”   李柏嘴角勾起:“小郡王妃放心,微臣并非来杀你们的,微臣是遵了十三殿下吩咐,来清君侧,救君王的,既然小郡王和小郡王妃已然没有了攻击的能力,你们算是皇家人,微臣岂敢动手?不过小郡王也是真的有福气,能娶到小郡王妃这般的夫人,到这种时候,她还来保护你。”   李柏看到云染眼底的戾气,才终于满意一笑,转身走了。   楼子溪见今儿不会被杀时,才松了口气,哽咽看着云染道:“夫君,你瞧,我们没事了……”   “你的肩膀怎么了?”云染目光微闪,看到她肩上那一道血淋淋的牙齿印,那绝对不是猛兽的,否则她不可能活着回来,也不是女子的……   楼子溪脸色一白,连忙拉着衣服遮住自己的肩膀,摇着头:“没事,这是我不小心撞的。”   “小郡王在这里,快抬下去!”   “子溪!”   熟悉的声音传来,楼子溪转头瞧见楼敬,立即哭着扑到了他怀里。   而云染看楼敬的目光就不怎么好了。   明明跟楼敬约好了,秦王在山上起事后,楼敬便从山下包抄,直接堵截燕诀的,可他却没有出现,以至于如今惨败!   楼敬眼里此刻只有楼子溪,根本没察觉云染的目光,只令人将他抬走后,才跟楼子溪道:“子溪,还好你没事,爹爹急死了。”   “爹爹,父王怎么样了?小郡王此番回去,会出事吗?”楼子溪拉着楼敬的衣袖问。   提起秦王,楼敬微微黑了脸:“子溪,跟爹爹回楼府去吧,这些事我们只当不知情,否则牵扯进去,怕是死罪。”   “爹爹……”   楼子溪往后退了两步,眼底嚼着泪,摇摇头:“爹爹是要女儿抛弃夫君自己求平安吗?”   楼敬了解自己的女儿,看着软弱,实则大事上从不会动摇。   “也罢。”楼敬轻叹:“大不了爹爹卸了这军权,归隐田园去。”楼敬说罢,才带着楼子溪下山去了。   下山时,楼子溪的眼睛被一具具横陈的尸体冲击着,还未走出行宫,人就晕了。   京城这一番动乱,彻底改变了京城的局势,天上的雪这一下,就停不下来了。   秦王和太后被人发现在一个小房间里,秦王已死,太后浑身是伤,却奇迹般的留了一口气,却是哑了嗓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太子凌奕失踪,凌北墨因为‘大功’,直接被立为太子。且因为皇帝受伤加受惊,已无法处理政事,便定在十二月初,也就是一个月后,京城将会举行凌北墨登基大典,皇帝退位。   夏娆不知自己睡了几天几夜,只知道脑袋一直混混沉沉的,身边一直能听到凌北墨关切的声音,还有下人们走来走去窸窸窣窣的声音,很是嘈杂。   可她就是醒不过来,好像有什么一直拽着她的意识似的,夏娆知道不是什么灵异的东西,是药,她被人下了药。   凌北墨不知道吗?   夏娆眼皮勉强掀开一些,也只模糊看到凌北墨关切的眼神,偶尔听到有人称呼他为太子。   “娆儿。”   凌北墨看着她,轻轻替她将散落在脸庞的碎发拢到了她耳后去,才温柔道:“再等等我,很快了。”   很快什么?   很快你就要登基了,还是很快,我就不必被人下这昏昏沉沉的药了?   夏娆的手妄图抬起,却连此刻拢紧手心的力气都没有了。   一侧侍女过来,凌北墨才嘱咐道:“好生伺候着,安胎药也要暗示喂下,她和孩子若是出了问题,你们谁也别想活。”   众人齐齐应声。   “殿下,时辰差不多,该去燕王府宣读圣旨了。”外面有人来道。   提起这件事,凌北墨也只能一叹,回头轻轻抚了抚夏娆的脸,这才提步往外去了。   夏娆的手用力的想要收紧,去燕王府宣读圣旨,宣读什么样的圣旨?   不行,她不能再这样昏沉下去了。   “哎,真是可怜,燕王爷和燕世子谋反,竟要整个王府的下人跟着一起陪葬。”   替夏娆放下床幔的侍女轻叹。   另一个侍女连忙嘘声:“殿下正要去宣读圣旨呢,咱们小声些,万一叫床上这位听见了可不好。”   那侍女连忙朝床内看了看,见夏娆还是跟之前一般没有任何反应,这才暗自松了口气:“你说殿下当真要娶她啊。”   “人都藏到这儿了,还能不娶?等到殿下登基,必要迎她为妃的。”   两人八卦着,夏娆的心里却像是燃起了火。   燕王府怎么可能谋反,世子爷到底出了什么事?   就在夏娆挣扎不得动的时候,房门忽然被人从外一脚踢了开,风雪跟着灌入进来。   屋子里的侍女们吓了一跳,瞧见来人,对视一眼,纷纷拦了上去。   “沈侧妃,太子殿下吩咐了,不许任何人过来探望。”   “都给我滚开!”   沈娡本来还高高兴兴等着做皇后呢,就算不是皇后,以她金家的势力,那一个贵妃也是少不了的,而且最令她高兴的是,燕诀都谋反了,燕王府整个都会被斩首,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那么还怀着燕诀孩子的夏娆,那也是必死无疑了!   可谁能想到,凌北墨居然在这种时候,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将夏娆藏到这儿来?   一想到这里,沈娡便将凌北墨所有的警告都忘了。   “你们再不让开,我就将你们一个个全部拖下去杖毙,一群贱婢!”   沈娡粗蛮的骂完,便提步往前走了来。   侍女们既不敢违背凌北墨的意思,又不敢跟沈娡过不去,否则太子登基,沈娡得势,哪里还有她们的活路?   就这样一路退,退到了夏娆床边。   “哼,还真是她,她的命真是我见过最硬的。”沈娡说罢,便端来了身边侍女的药,白了眼拦着的侍女们:“再不让开,我现在就能杀了你们。”   那些侍女们对视一眼,犹豫了一下,到底是让开了去。   沈娡这才上前,捏着夏娆的脸冷笑起来:“夏娆,想不到你落到我手里了,这一次,我倒要看看还有谁能救你!”   说罢,便直接将手里的药往夏娆嘴里灌了去。   苦涩的药从嘴里漫入喉咙,夏娆眼底泪花涌出,正是因为这苦涩的药,令她知觉都慢慢的恢复起来。   终于,在沈娡灌下半碗的时候,夏娆的手终于能握成了拳头,一拳头砸在了她脸上。   沈娡不备,连人带碗摔在了地上十分狼狈。   夏娆也抠着嗓子将刚咽下去的药尽数吐了出来,才喘息着,盯着一侧的侍女们:“太子可不仅仅能要你们的命,你们家人的命也别想留!”   侍女们的心猛地提起,眼看着沈娡就要爬起身来,连忙手忙脚乱的上前将她按住了。   夏娆看着角落点着的那盏香炉,也顾不上腿上还没什么力气,暗自咬着牙,趔趄着起身便将那香炉掀翻在了地,人也随之跌在了地上。   炉中的烟一断,夏娆瞬间觉得浑身好受了许多。   想来是凌北墨还顾及着她身怀有孕,不曾用很烈的药。   “夏姑娘。”   侍女们连忙过来要扶夏娆,夏娆却只顺势拔出那侍女的发簪,一簪子用力刺入了自己的胳膊。   剧烈的刺痛,让她的意识清醒了过来,鲜血的气味,也叫她更加清楚,燕王府即将发生什么。   “夏姑娘,您这是做什么……”   夏娆没理她们,只看想愤愤不平的沈娡,挑衅:“你不是想让我死吗,我有一个让我死、且不会让太子怪罪你的办法,你敢吗?”   沈娡最受不得激将法,面色一黑:“你又想耍什么花招?”   “我一心求死,但不想死在你手里。”夏娆嘴角浅浅勾起:“你现在只要找一个轿子,将我送去燕王府。我乃是燕王府的人,按圣旨,我也罪该万死,而且你此时交出我,还算立了功,皇上说不定还要因此而嘉奖于你,提拔你为太子妃。”   沈娡手心紧了几分,心底犹豫起来。   一侧的侍女闻言,总觉得夏娆还有别的目的,提醒道:“侧妃,都说这世子妃跟燕世子一样狡猾,她怎么可能自己去送死?”   “也不是不可能,毕竟燕世子都死了,她要殉情,也是应该。”沈娡道。   夏娆听到她说燕诀死了,霎时心如刀绞,眼泪终于克制不住的流了出来,小腹也跟着开始隐隐作痛。   沈娡见她如此,越发确定她是去殉情的,便相信道:“来人,去准备一顶普通的小轿子,将她抬去燕王府。”说完,还特意补充道:“可千万别迟了!”   这厢,圣旨还没来,燕王已经知道了结果。   “母妃,是儿臣对不住您,让您一把年纪了,还吃这样的苦……”   燕王跪在老王妃的床前,老王妃已然只剩下一口气。   老王妃叹息了一声,老眼浑浊的看着帐顶,声音嘶哑的道:“你的父王,当年是陪先帝打下这江山的人,曾好几次救了先帝性命,我还以为这样的功勋,起码能让燕王府得个百年的平安,不想还不出百年,竟是落个抄家灭族。”   燕王妃跪在后头,眼睛早已哭肿。   文姨娘一身素衣,独自站在老王妃的院子外,冻得浑身都无知觉了也不肯走。   厚厚的大雪,将燕王府往日的热闹和荣耀全部都埋藏了去,直到凌北墨登了门。   巡防营的兵早已将燕王府内的下人全部抓了起来,原本李柏还打算让燕王一家子出来接旨,但凌北墨知道老王妃已然不行了以后,便拿着圣旨,往后院去了。   到时,老王妃院内外都有低低的哭泣声。   门口香炉里的三支香已然烧到了最末,只剩星点火光了。   “罪臣,叩见太子。”   燕王早知皇帝无情,却也没想到,自己救他一命,仍保不住燕王府的无辜性命。   凌北墨心底是敬重燕王的,可燕王不死,他若登上皇位,便一日不宁。   “圣旨本宫便不读了,燕王爷,本宫送你最后一程。”凌北墨俯身将他扶起,道。   燕王看着他,一身血红色太子锦袍,锦带束腰,意气风发,已是帝王之相。而且他的手段比之皇上,只有更狠的!   秦王和太后到底被谁所杀,燕王想,这世上不会有人比凌北墨更清楚。   燕王瞥了眼跟在凌北墨身侧阴沉沉满眼杀气的李柏,朝凌北墨拱了拱手:“多谢殿下,罪臣最后也奉劝殿下一句,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愿殿下成为一代明君。”   李柏知道他在讽刺自己,冷笑一声:“燕王就不必说这等空话了,来人,把里头的人全部给本官拉出来,午时三刻就要到了,皇上下令可是斩立决,你们谁也别耽搁了时辰!”   燕王面色铁青,以前若是李柏敢这样与他说话,早一拳将他打趴下了,可现在……   燕王妃和文姨娘都被粗鲁的拉了出来,李柏还要人去拉奄奄一息的老王妃,还是凌北墨开口,道:“老王妃年事已高,由她在屋里歇歇,迟些再带走吧。”   这样,老王妃吃些药死去,也比被当众斩首体面。   李柏不满,他今儿来,就是要踩燕王的脸的。   “殿下,这样不合规矩,皇上不会高兴的,再说了,您才刚当上太子,不能让人抓着这样的把柄。”李柏沉沉说罢,就看了眼身边的人:“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去把那老太婆拉出来!”   李柏的人利落,立即就跑进去把外衫都没穿的老太妃就这样当众拉扯了出来。   老太妃枯瘦的脸上满是凄凉,银白的头发散落在脸上,枯瘦的身子都撑不起白色的里衣了,可她一辈子,也没有这样不体面过。   “李柏——!”   燕王气急,李柏却是冷哼,俨然是凌北墨的面子也不给了。   凌北墨眸底暗了几分,却也不打算此时得罪李柏,不到登基那一刻,李柏再猖狂,他也是要忍的。   “带走吧。”   凌北墨淡淡说罢,转身便往外而去。   燕王也被李柏的人刻意束缚住手脚,不许他去扶老王妃。   阿蛮和迎春要去扶,都被李柏的人一巴掌给打倒了。   老王妃就像是个破碎的布偶一般,被这群男人用力的拉扯着往前拽去,几次摔在地上,他们都没停下来让她爬起来。   燕王府已是一片戚戚然之像。   可凌北墨刚这样带着人到燕王府门口,就看到了已经站在了门口的夏娆。   看到夏娆的一瞬,凌北墨的脸便沉了下来。   李柏眼睛一眯,虽然他也想连夏娆一起杀了,但他知道夏娆对凌北墨的重要。他虽然猖狂,但也知道分寸。   “来人,还不请跟燕世子妃长得一模一样的姑娘到一边儿歇着去?”   李柏睨着身边的护卫。   护卫会意,立即便要上前去。   夏娆盯着凌北墨,见他只是含着怒意的抿着唇角没吱声,心思微黯,淡淡举起了手里的玉牌:“我倒要看看今儿谁敢动手。”   “儿媳,你这是……”   燕王瞧见那紫色的玉佩,都傻了一下,这免死金牌,怎么会在她手里?   李柏也皱起了眉头,这乃先帝所赐,就是皇帝也不能拒绝。   “但这紫玉令,也只能救一个人。”   “我只救燕王殿下。”夏娆说完,将燕王给她的玄铁令也拿了出来,看向李柏:“剩下的这个,可否换下燕王府其他性命?”   李柏当然认得这是什么东西。   若是拥有玄铁令,还怕什么朝局动荡,还担心什么边塞异动?若是凌北墨玄铁令在手,就算前太子凌奕回来,皇上也不敢撤了凌北墨的太子之位!   李柏觉得可行,反正夏娆要救燕王,剩下的妇孺根本构不成威胁,放了也就放了,还是换玄铁令,没有比这更划算的买卖了。   “太子殿下……”   “本宫现在入宫。”凌北墨面色紧绷着,独自走到夏娆跟前,低声道:“我会争取让父皇不杀他们,但娆儿,你必须跟我回去,否则……”   “我答应你。”夏娆抬眸看向他,无恨也无情,就好似面前这个人,只是陌生人一般。   凌北墨知道她厌恶自己落井下石,可权位之争,从来就没什么是干净的。   他相信日子久了,夏娆一定能看到他的心。   凌北墨说罢,这才独自骑着马,飞快赶往皇宫了。   等凌北墨走了,夏娆才觉得肚子又开始一阵一阵的疼了起来。   “儿媳,我们死了也就死了,你不必如此。”燕王红着眼眶,看着面色苍白的夏娆,怜惜道。   “父王不能死,母妃不能死,所有人都不能死。”夏娆却比他更加的坚决。   阿蛮和迎春哭着跑过来:“世子妃。”   夏娆瞧见她们被打得肿起来的脸,歉疚不已:“苦了你们了。”   “奴婢们没事,就是世子爷……”迎春想开口,忽然砰的一声传来,众人齐齐看去,才见老王妃已然倒在了地上。   “母妃!”   燕王要冲过去,李柏的人却不肯撒手。   夏娆忍着腹部的不适,沉沉盯着李柏:“怎么,紫玉令出来,你们全部都不曾跪下行礼,是要藐视先帝吗!”   夏娆狠话一出,李柏的脸便青了,瞧见她明晃晃拿在手里的紫玉令,不得不带着众人跪了下来。   燕王终于跑到了老王妃身边,可老王妃却已经没有呼吸了。   就这样,一句交代也没有,一句怨恨也没说,便撒手人寰。   “母妃——!”   燕王一个老大不小的男人,就这样在燕王府门前哭出了声,燕王府的其他人也不知是不舍主子离世,还是悲悯自己的未来,也都跟着凄凄哭了起来。   李柏想站起身来,夏娆便拿出紫玉令,逼得他不得不就这样一直跪着,一直跪倒凌北墨重新拿了圣旨回来。   “父皇已经答应,免除燕王府的死罪。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凌北墨看着已经微微弓着腰强忍着痛楚的夏娆,手心微紧,上前道:“燕王府所有主子,往西南流放三千里;下人全部充为最下等的奴隶,当日发买!”   夏娆闻言,微微合眼,她知道,这已经是如今最好的结果了。   “世子妃,世子妃!”   迎春看着夏娆已然都开始站不住,才哭着喊了起来。   凌北墨终是顾不得旁人目光,立即将夏娆打横抱起上了马车。   李柏慌忙的上前接住夏娆扔下的紫玉令和玄铁令,瞧见凌北墨,皱眉跟在场的人道:“今儿的事,谁敢乱说一句,爷我杀了他全家!”   周围的人均是一个寒颤,半点不敢放肆了。   说罢,李柏又看了眼痛哭不止的燕王,冷哼一声:“还不遵皇上吩咐,送王爷王妃出城流放?”   说罢,就扯着燕王府的几个主子走了。   暗处,张妈妈跟小豆站在角落瞧着,心思也都沉了下来。   “张妈妈,咱们可得帮帮忙才好,所幸咱们主子没事儿……”   “还是得想法子安排人去见见主子才好,这事儿你想法子,王府的下人们,我会想办法都买下来。”张妈妈道。   小豆应下,立即就去办了。   夏娆现在只要一想燕诀死了,胸腔便布满了怒气!说好了要死也要一起死的,他怎么还是丢下了她,还把她给了别的男人!   “燕诀,死燕诀,臭燕诀……”夏娆小腹疼着,心也疼,哭着骂出声:“我恨你,一辈子都恨你。”   “娆儿……”   潮湿的密林深处,干燥的柴烧得噼啪作响,也未惊醒正陷入梦靥的人。   澜沧终于从外面打了猎物回来,看着依旧未醒的燕诀,他已经将夏娆之前留给他的解毒丸全部给喂给了燕诀,若是他还不醒的话,林子外搜查的人,说不定很快就要找到他们了。   “哎。”   澜沧轻轻一叹,还不及出这狭小的山洞处理猎物,就感受到一股剧烈的杀气从身后涌来。   他吓得瞬时转过身去,这才见双眸赤红的燕诀已经阴沉沉的坐起了身来,磅礴的杀气涌出,饶是澜沧,都感觉呼吸停滞了起来。 第113章 时过境迁   刚到太子府,夏娆就看到了沈娡。   瞧着沈娡那不可置信的,夸张的瞪大的眼睛,夏娆觉得有些过意不去,但现在她想逃也逃不走。   “快去请太医,再准备安胎药来!”   凌北墨沉沉吩咐完,就抱着夏娆快步往里去了。   沈娡喉咙里像是卡了颗鸡蛋,令她大口的喘息着脸都憋红,才跺跺脚追了进去。   夏娆一直被抱到房间,身子依旧不敢伸直,她小心的捂着自己的肚子,另一只手也小心的掐着自己的脉,努力让自己的情绪慢慢平息,否则她担心,肚子里这个孩子她都保不住。   不行!   臭燕诀抛下她,那她一定要生出这个儿子,打死也不叫他爹!   臭燕诀……   夏娆强忍着泪,瞧着面前急急冲进来的沈娡,只合着眼屏息凝神,不去看她也不去听她的声音。   凌北墨瞧见夏娆这般痛苦的样子,面色沉了几分,转头看向屋子里的侍女:“所有人拉出去打三十大板,罚三个月例银,往后再有半分出错,直接打断腿赶出府去!”   侍女们吓得赶忙跪了下来,又怕吵到夏娆,竟是声也不敢出。   沈娡见她们这样小心翼翼,咬牙:“明明夏娆她……”   沈娡话未说完,就直接被凌北墨掐着喉咙提出了房间,直到沈娡快要窒息,凌北墨才冷冷的将她扔到了院子外。   门前的雪又积了厚厚一层,沈娡被扔出来,整个人就像扔进了面粉里的虾仁,瞬间裹了个匀。   沈娡自从被凌北墨威胁过后,内心一直有些惧怕他,但一想到这次凌北墨还得靠着金家,又有了几分底气。   “太子殿下竟要包庇这谋逆罪犯不成?”沈娡半坐起身来,质问凌北墨。   “本宫曾警告过你什么?”   凌北墨说完,直接拔出了一侧护卫的长剑,抵在沈娡跟前。   沈娡怔了下,旋即咬牙:“可是臣妾并未伤害夏娆,臣妾只是要保护殿下而已,有她这个谋逆的罪犯在,迟早会祸害到殿下的。殿下现在正是关键时刻,如何能在这个时候……”   沈娡辩驳的话还未说完,凌北墨长剑一挥,直接在她脸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血痕。   剧烈的疼痛感传来,沈娡都蒙了。   “我再与你说最后一遍,再让我发现你找娆儿的麻烦,我便将你碎尸万段!金家又如何?他们胆敢有二心,那便陪着你一起下葬!”   说罢,凌北墨手里的长剑一动,直接将沈娡满头的珠翠都扫在了地上,便转身进院子了。   沈娡瞧着满地的珠翠,看着被脸上流下来的血打湿的衣襟,终于捂着脸惊恐的哭出了声来。   可因为哭得太大声,凌北墨只是脚步微顿,她便赶忙捂住了嘴,连哭声也不敢再发出来。   此时,安胎药已经煎好,夏娆曾在燕王府做的不少保胎的药丸也都拿了来,她吃了些,感觉到腹部的疼痛感消失了,人才放松下来。   “娆儿,已经好些了吗?”凌北墨坐在床边,替她掖好被子,道。   “殿下还要下迷药吗?”夏娆问凌北墨。   凌北墨见她已经发现,心思暗了暗,他不想让她知道的,他只是怕她受伤。   “不会了。但是娆儿,我希望你能留在我的身边,等一个月后我登基,便会想办法安置燕王爷满府的人,不叫他们吃太多苦。”凌北墨道。   夏娆拢在被子里的手微微收紧,这是还要拿燕王府的人威胁她么?   “世子爷,当真死了吗?”   “嗯。”凌北墨回她。   虽然他还不确定,但他会让这成为事实的。   夏娆闻言,不再问旁的,只说乏了,凌北墨便让她独自休息了,并安排了四五个会武的侍女重新进来伺候。   而阿蛮和迎春,凌北墨以她们暂时不宜出现为理由,留在了西苑的一处院子里,没叫她们跟夏娆接触,但也没伤害她们。   夜色渐深。   小豆已经跟专管每日给太子府送新鲜蔬菜的把守混熟了。   “老哥可谓是总管这王府的营生啊,可真是不一般的人,小弟这样的榆木脑袋,可是想也不敢想这样的事。”   张把守看着扮做菜农来跟老子送菜的小豆,嘿嘿一笑:“你倒是个嘴巴机灵的。”   “能得老哥赏识,那便是小弟天大的荣幸了,回头定要回村子里吹嘘一番。”小豆笑起来,等着自己‘爹’随人去里头送菜了,小豆才凑到这张把守身边,悄悄道:“其实我爹就老觉得我是个窝囊废,家里的农活干不好,念书也念不成,想去谁家谋个差事吧,那些个主子平日见不着,可管着事儿的倒是各个傲气的很,不似老哥这样随和又有能力。”   小豆这一番连环马屁,拍得张把守要升天。   要说张把守能有什么本事?也就是因为是十三皇子府的老人,平日办事还算牢靠,有一次还得过凌北墨的夸奖,这给府里买蔬果的活儿才落到他手里,虽能捞着油水,可上头还有人管着,也伸展不开手脚。   听小豆这么一番夸,又见他有进府给人当差的念头,张把守便大气的:“好说啊,小弟你若是愿意,就进咱们太子府来,跟着老哥我混,保准吃香喝辣的。”   “当真?”   小豆高兴的问。   张把守拍拍胸脯子,一口咬定没问题。   小豆见状,这才跟着笑了起来,悄悄塞了二两碎银子在他手里,只说是自己攒了许久的老婆本孝敬他了,这事儿张把守也殷勤,当夜就去求了管事的,小豆便以小黄豆的名义,入了太子府,正式成了后院厨房打杂的。   这厢,张妈妈也趁着那些个官差们冷冰冰将老王妃的尸体扔到乱葬岗后,带着人悄悄寻来了乱葬岗。   刚寻来,却瞧见乱葬岗还有人在。   “老爷,咱们这么做,才算是还了世子妃的恩吧。”   聂夫人看着正将老王妃尸体抬出来的小厮,跟身侧的聂大人道。   聂大人回头往马车看了眼,那日夏娆上山,就将夏嘉宁送来了聂府,并留下了一封信,说等必要时再打开。   后来王府出事,他连夜打开,才见里面留着张地址,和一沓大额的银票,聂大人便知夏娆是早料到有今日。   “世子妃是个聪明人,我们如今做的,也是积德的事。且不论燕世子如何,燕王如何,老王妃一辈子克己守礼,老王爷更是一代名臣,她不该受到如此对待。”聂大人轻叹道。   聂夫人瞧见被抬出来的老王妃,早没了之前的雍容淡雅,如今衣裳脏兮兮的被扔在这乱葬岗里,就像是路边无人知道的乞妇。   “我们能做的也不多。”聂夫人哽咽一声,跟着侍女一道上前,拿清水给她擦洗了干净,又拿了一套新买的绸缎长衫给老王妃换上,才叫人将老王妃放入了薄棺,寻着不远处的一块空地,埋了。   做完这一切,聂夫人才不舍的朝京城看了看,如今聂大人已经辞官,她一个妇人家,只能跟着回老家去,顺便送宁宁去他族中叔叔那儿。   至于点心铺子,她倒是安排了妥帖的人,希望日后还能帮帮夏娆和楼子溪吧。   张妈妈瞧见聂府的青色马车摇摇晃晃的离开,才轻轻一叹,带人去老王妃的坟前拜了拜,掩饰好墓碑和祭品,做了记号,这才准备回去了。   可这不回头还好,刚回身,就差点轻呼出声来!   “世子爷!”   张妈妈看着身上血迹未干发髻凌乱的燕诀,连忙行礼。   燕诀同样看到了聂夫人所做的一切,而后才看着张妈妈:“娆儿可还好?”   “世子妃被太子带走了。”张妈妈如实道。   “嗯。”燕诀眼底情绪涌动,只从胸口拿出一方锦帕来,锦帕内似乎裹着什么,张妈妈看不到,燕诀也没有打开。   “若是娆儿过得开心,这个便不交给她。若是她不高兴,再将此物给她,并告诉她,我一定会回来接她!”燕诀沉沉道。   张妈妈迟疑的收下这东西,看着浑身戾气犹如地狱爬出来般的燕诀,问他:“世子爷要去哪里?”   燕诀眼眸微闪,看了看张妈妈,却一言未发,而身后,澜沧已经牵着马过来了。   燕诀朝老王妃的坟墓看了眼,目光发狠,一贯从容的张妈妈也感觉到背脊冒出了一股冷寒。   只等燕诀驾马离开,张妈妈才小心的将燕诀给她的东西收起,赶去买今儿被发卖的燕王府下人了。   楼子溪再次醒来,已经不知道是几日后。   刚醒来,她便急急问道:“夫君呢!”   “您醒了,小郡王方才来看过您,就回去了。”刚端着热水进来的小贝瞧见她醒来,赶忙放下手里的盆子跑了过来,才关切的问她:“小姐,您好些了吗?”   “我没事。”楼子溪准备起身来,便察觉肩膀有些疼,她这才想起来被凌奕咬的那一口。   楼子溪眼眶发红,小心翼翼的问小贝:“夫君他,是不是又看了我肩上的伤口?”   小贝瞧见她这般,不忍的点点头,才道:“小姐,您放心,就算您被……小郡王也一定不会在意的。”   “我没有……”楼子溪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可这要她怎么解释?那晚只有凌奕和她在,而且凌奕还中了药,不知道死没死。   “太子呢,他活下来了吗?”   楼子溪抓着小贝的手,小心翼翼的问道。   小贝的心猛地揪起:“难道那晚,是凌奕太子……”   楼子溪死死咬着唇,血珠也沁了出来她却像是不知道疼一般。   “小姐,您可千万别说是凌奕太子。”小贝立即警告道。   “怎么了?”楼子溪怔怔的问。   小贝这才将凌奕失踪,由凌北墨成为太子的事说了。   “如今燕王府已经被扣上谋反的帽子,满府流放的流放,发卖的发卖,这还是凭着免死金牌的结果。咱们王府皇上至今未曾发落,但咱们将军说了,秦王府是皇上打算留给新任太子来立威的。若是皇上知道,凌奕太子失踪那晚,最后见到的是您,那……”   小贝不敢再说,因为若是皇帝知道,秦王府上上下下,一个都别想活。   怕是,还得连累楼府满府。   楼子溪的脸瞬间惨白,如此说来,那她一辈子也不可能跟云染解释清楚了?   “若是告诉夫君……”   “小郡王变了。”小贝哽咽着道:“自从秦王殿下死后,小郡王不但变得暴躁易怒,而且手段残忍,前些天王爷侧妃的侍女不过说了句憋闷,就被小郡王直接扔到井里活活淹死了。”   楼子溪脸色惨白。   主仆两还未说完,云染便折返了回来。   云染看到泪眼盈盈的楼子溪,不知为何,心底有一种厌恶。不是厌恶楼子溪,而是厌恶自己的无能,明明答应过要好好保护她,却是这样脆弱的她,拼了命要来保护自己。   “子溪,好些了吗?”   云染忍着心中不满,一瘸一拐的走了过来。   楼子溪见他对自己还是这样温柔,心稍稍安了些:“我没事,夫君可好?”   只是一句简单的问候,却像是触了云染的逆鳞,让他的脸瞬间阴沉下来:“我好不好,你难道不知道吗?我好极了。”父王死了,王府败了,他也只是一条还要靠女人保护的丧家之犬了。   楼子溪被吓到,抿着唇角不敢再说话。   云染也意识到自己不该对她发火,她什么也没做错。   云染面色紧了几分,忍下心底的怒火,才走到床边来,看着她道:“我心情不太好,子溪,你好生歇着,我会叫人多弄些好的东西进来……”   说到这里,云染又露出几分自嘲。   楼敬想方设法让人送进来的好东西,都抵得上整个秦王府了,何须他再去废这样的力气?   “你歇着吧。”   云染只觉得的这里闷得厉害,让他连呼吸都觉得困难,便再也不肯看楼子溪一眼,转身便走了。   直到走出门,听到楼子溪压抑的哭声,云染才忍着泪,愤愤砸了手里的拐杖。   “你是在对自己的无能发怒吗?”   燕珺儿过来,瞧着他,冷笑。   云染睨着一身黑衣清清冷冷的她,一样的笑:“是比不上你有本事,差一点,你就把你爹娘都送上黄泉了。哦,对了,你的亲生兄长,也是拜你所赐才死的吧。”   燕珺儿下巴微扬,没打算与他计较。   “与其在这里自暴自弃,不如好好想想,还有什么办法能用。秦王殿下的兵虽然败了,可封地里还有大军驻守,你的岳丈手里更还有几十万的兵,你不是没有胜算。”燕珺儿提醒他。   云染神色一暗。   燕珺儿知道他心动了,也不再多说:“若是你愿意,可以来找我,我有计划,一定能帮你!免得你眼睁睁看着你的女人被其他男人欺辱了,还要她舍命来保护你。”   说罢,燕珺儿看着云染已然阴鸷的脸,这才微笑离去。   十一月的雪飘飘洒洒下个没停,倒是把腊梅花提前催开了。   黄色的小小花朵开在那褐色的枯枝上,衬托着白雪,异样的好看。   云染瞧着被扔在一侧的拐杖,脸色也变得漠然一起来,一瘸一拐的上前,俯身捡起自己的拐杖,便头也没回的,跟着燕珺儿的方向去了。   京城稍稍安定下来后,太子府也开始举办宴会了。   既为了洗一洗今年的煞气,也为了笼络朝中势力和人心,死去的人,好似就这样死去了,无人挂记,也无人再问。   夏娆的胎儿算是稳住了,她穿着黑色绣白色梅花的薄夹袄配同色马面裙,乌黑的发髻上只簪着两朵白色的绢花,面容素净的站在房门口,听着院墙外的热闹。   她一动,满院子的下人都跟着紧张起来。   “夏姑娘,这门口冷,您小心染了寒气。”侍女小琦提醒道。   小琦是新调来的侍女,夏娆只看她虎口的老茧和轻盈稳健的脚步,便知她会些功夫。   而且有几次夏娆试图自己做些药,小琦都有反应,可见她还懂药。   凌北墨防夏娆,可比当年燕诀防她防得密不透风多了。   夏娆也不计较,回头在暖榻上坐下,捧了热热的白开水喝了两口,才跟小琦道:“我想见见阿蛮和迎春,你再替我去问问太子殿下可好?”   “夏姑娘放心,奴婢今儿一早就使人去问了。”小琦躬身妥帖道。   夏娆挑眉,这小琦办事,还怪妥帖的,半点空子也钻不到。   想了想,夏娆便去练字,虽然心思不在练字上,但这个时候她总能安静的想一想以后。   张妈妈势必会替她料理好燕王府的事,燕王几人虽被流放,可燕王早已遣了燕朗去边塞找旧部,虽然流放之地跟燕王以前所在的边塞相隔甚远,但燕朗肯定会关注着王府的情况,带人前去营救也说不定。   只是燕诀……   夏娆想到他,手里的笔便猛地一顿,一团墨便将纸晕脏了。   “夏姨娘这是染脏的第三百二十七张纸了。”小琦面无表情的上前替她换了纸。   夏娆浅笑:“怎么,还替你们太子爷心疼这点儿银子。”   “奴婢不敢。”小琦行礼,无趣的就像是个木头人似的。   夏娆在她换纸的空档,心底又暗自想着,张妈妈一定会派人去找燕诀的,活要见人,死也要见尸,像他这样的大奸臣,就是死了,以皇帝那狭隘的性子,肯定要把燕诀拉回来鞭尸的。   想到鞭尸,夏娆又心抓挠的疼。   那么英俊,那么温柔,那么好的人,被鞭尸了该多疼。   “夏姑娘,太子殿下来了。”   正说着,外面传来消息。   夏娆擦了擦眼角的泪,抿起标准的笑。   凌北墨一进来,瞧见她又写了一堆的药方,忍不住笑道:“回头我使人给你弄一个全天下最大的药房给你,但凡你写得出来的药,我便使人给你寻来。”   夏娆微笑:“多谢殿下。”   凌北墨知道她还与自己生疏着,道:“外边儿很热闹,我悄悄带你去看看,还有不少点心呢,都是你喜欢的。”   夏娆眸光微动,她自然是要出去看看的。   就算燕诀死了,她也不会留在凌北墨身边!   燕诀是她第一个想要放弃自由、情愿被他束缚的人,也是最后一个。   “好。”夏娆笑着应下。   小琦立即去捧了斗篷来给夏娆披好,凌北墨上前来朝夏娆伸出手。   夏娆手心暗自收紧了几分,凌北墨只深深望着她,温柔笑道:“外面路滑,你怀着孩子,小心些为好。”   夏娆不曾说话,但还是将手放在了他手里。   凌北墨的手跟燕诀的不一样。   燕诀的手初碰是凉凉的,但很快就会暖和起来,将她的小手团团包裹在里面,但凌北墨的手却很凉,从指间凉到了心里。   凌北墨拉过她的手,才笑着与她一道往外去了。   屋外的雪已经停了,夏娆的绣鞋踩在雪上,咯吱咯吱的响,还要留下个小脚印。   凌北墨瞧见她低头看自己的脚印,忍不住笑起来:“等日后孩子大了,领着他出来,再瞧他的脚印,肯定比猫儿的大不了多少。”   “嗯。”夏娆浅笑,另一只手也不由抚在了肚子上。   出了院子,外面听得到热闹,却看不见任何人,夏娆知道,他把人都支开了。   随着他一路绕着留着菱花窗的围墙边走,夏娆偶尔能瞧见三三两两熟悉的面孔聚集在院子里说话,那些都是幸福的=娇俏的面孔。   这个时候,燕诀肯定要从他的手帕里,变出一块小点心了吧。   夏娆看着拉着他的人,终是抽回了手来,微笑:“这路不滑,我可以慢慢走。”   凌北墨看着他,已经落空的手微微收紧了几分,却没有半分生气,只是包容又温和的笑:“好,那我随你一起,慢慢走。以后的路,我们都慢慢走。”   夏娆看着他,没有应话。   正说着,就见一阵铃铛声传来,而后便是婆子气急败坏的声音:“你这小黄豆,早告诉你这里不是你来的地方,这都记不住,难怪只能当个打杂的!”   “是是,妈妈只管打骂奴才吧,奴才再也不敢乱跑了。”小豆朝站在围墙边的夏娆看了眼,飞快的朝她挤了挤眼睛,便求饶的跟面前叫嚷的婆子走了。 第114章 红酥手,黄縢酒   瞧见小豆出现,夏娆的心便定了。   她还有张妈妈她们在,她还有她的本钱在,她不是一无所有。   “殿下,我乏了。”   夏娆看向凌北墨,轻声道。   凌北墨看出她疏离自己的心思,没有勉强她,只是温柔的笑:“好,我送你回去。”   “殿下事务繁忙,我自己回去就可以。”   夏娆行了礼要走,凌北墨终于忍不住问她:“娆儿,我就让你那么厌恶吗?”   夏娆脚步微微停住,她并非是厌恶他,只是不爱他而已。   “殿下待我有恩,这份恩情,此生也不知能否相报……”   “只要你肯留在我身边,什么我都能答应你。”凌北墨隐忍着自己的痛苦,自从决定逼宫开始,他的心无一日是宁静的,是轻松的,他日日要为了防备周围的明枪暗箭而忙道深夜,甚至连如今的喘息片刻,也是他推掉了重要的事情换来的。   他希望,她起码能给自己一个真心的笑和安慰。   可夏娆早知道,他这些话,是做不得数的,他早已经回答过,美人他要,江山他同样要。   “殿下,杨将军来了。”   说着,有人来传话。   夏娆看了看面前的白雪,提步缓缓往院子里去了。   凌北墨见她就这样走了,无奈叹息,转身独自往前院去了。   一个月的时间不算太长,对于每日暗自在心内做着计划的夏娆来说,也不算太短。   转眼,已是凌北墨要登基的日子。   夏娆的肚子已经慢慢大了起来,不过因为她本身不怎么长肉,所以五个多月了,穿着宽松些的裙子也看不什么出来。   这一个月,她依旧是被‘堵住’耳朵,不知道外面任何消息的。   凌北墨来时,已经换上了太子朝服,金冠锦服,少了那些少年的不羁放荡,多了几许该属于太子的沉稳和坚毅,意气风发的模样,就好似最耀眼的明星。   他阔步而来,夏娆放下手里的杂书,起身行礼,却被他一把抱在了怀里。   夏娆眉心微拧,懒得再挣扎。   “娆儿。”他知道她的抗拒,可是今日,他想得到她的祝福。   他轻轻蹭着她的额头,带着几分狡黠的在她耳旁低低笑道:“等到明日,我便立你为我的皇后,好不好?”   夏娆眉心拧得更紧。   她不但是罪臣燕诀之妻,更还怀着燕诀的孩子,凌北墨是疯了不成,要立自己为后?   但不等夏娆拒绝,凌北墨便在她额头落下轻轻一吻,转身便出去了。   夏娆看着他的背影,是志得意满的,是高兴的,阳光落在他大红的衣摆上,越发明艳和高贵。   “夏姑娘,您可要出院子走走?太子殿下吩咐了,今儿起您可以在府里走动了。”小琦上前恭谨着道。   “迎春和阿蛮呢?”   一个月过去,夏娆仍没见到她们。   小琦终于露出些许笑意来:“太子殿下吩咐,等过几日,您就可以见到迎春和阿蛮了。”   “既如此,我便不出去了,使人去拿些荔枝来。”夏娆重新坐回暖榻上,道。   小琦一听荔枝,心中便紧了几分,毕竟这个时节早就不是有荔枝的时节。   但这也不是夏娆这一个月内第一次提这样任性的要求了,上次是要吃桃干,上上次大半夜的一定要吃杏子,怎么劝都不行,都惊动了太子殿下,还是厨房那个新来的小厮小黄豆连着想出了法子,这才将人哄住。   小琦觉得,这位漂亮的小姑娘,已经恃宠而骄了,分明肚子里怀着别人的孩子,还可劲儿的这儿作,就是太子殿下来,都是不冷不热的。   “怎么,不想去拿吗?既如此,便使人请殿下回来,让他教你们怎么伺候。”夏娆漂亮的杏眼一挑,十足的娇娇夫人之态。   小琦不敢惹她,便道:“那奴婢去厨房问问可有荔枝。”   说着,小琦便使人照看好夏娆,便出去了。   等小琦走了,夏娆嘴角才泛起了些许笑意,做一个骄纵恣意的有钱人可真好……可惜啦,张妈妈说,燕诀这个死男人,他没有死呀。   夏娆捂着脸低低的笑,转头又愤愤然,没死还不来接她,留她在别的男人屋里。   她是绝不会叫他轻易哄回去的!   就是小豆来了这两次,也没带来子溪的消息,她如今只知道她跟云染都还活着,却不知情况如何了。   正想着,外面便传来了脚步声,夏娆这才慵懒的窝在暖榻一侧,瞧着外面进来的小豆,挑眉:“怎么领了个小厮来,荔枝呢?”   “回禀姑娘,他说有法子能给姑娘寻来荔枝,却怕是要宽限几日。”小琦道。   “为何?”夏娆不满。   小琦暗自皱眉,看向小豆,小豆这才佯装胆怯的慌忙道:“回禀姑娘,这新鲜荔枝难寻,但南方倒是有一处地儿常年会做些荔枝罐头,小的快马加鞭赶去,走水路两日,陆路三日,来回便是十日了。”   小琦听着这话寻常,夏娆却是暗自挑眉。   从京城离开的路线若是需要五日,他们逃跑失败的几率便太高了。凌北墨登基,三日内是没空盯着她的,所以他们逃离的时间,最多三日,要么就只能另想法子。   “不能更快些吗?”夏娆问。   “这已是最快的法子了,因为将近年关,河上全是船,这还是因为那河道是由卫国公府的李大人管着,咱们才能两日内走完水路的。”小豆道。   李柏看着河道,若是从河面走,已经是危险了。   夏娆想着还被关押在某处的迎春和阿蛮,知道这个计划约莫是行不通了。   “既如此,便不必麻烦了,你采购了些什么新鲜玩意儿,使人送来就是。”夏娆道。   小豆知道她这是要放弃原计划随机行事的意思,应下,便恭恭敬敬行礼退下了,看不出来他跟夏娆之间有半点在传达信息的意思。   等小豆走了,夏娆才问小琦,道:“最近秦王府可有什么动静吗,小郡王妃如今如何了?”   “奴婢不太清楚。”小琦回答。   夏娆问了八百遍,她也是这个回答,而且一天十二个时辰,夏娆不论干什么,她的眼睛都几乎不曾离开她身上的,夏娆只得等着凌北墨登基称帝了,好能放松戒备。   可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   这厢,凌北墨登基大典,云染已在凌北墨眼线的监视下,喝了个酩酊大醉,直接到楼子溪房间去了。   他已经许久不曾来过了,楼子溪见他过来,立即高兴又谨慎的上前扶住他,轻声道:“夫君怎么白天喝酒了,我使人打了水来,伺候夫君洗漱歇着吧。”   “子溪。”   云染看着楼子溪温柔关切的模样,抱着她便大哭了起来。   楼子溪心疼不已:“夫君,没事了,我会一直都在的。”   小贝见状,识趣的领着伺候的人退了出去。   云染这才将楼子溪打横抱着,上了一侧的床榻。   他们夫妻已久,此事已轻车熟路,楼子溪只是满目眷恋的看着他,恨不得将他深深刻入自己的骨子里,并小心翼翼的不让他扯下自己肩头的衣裳。   可情到深处,如何还有这样多的顾忌?   等到云染吻在她的肩上,空气才瞬间凝滞了。   “夫君还是介意,对吗?”   楼子溪看着沉默的他,含着泪轻轻的问。   云染也说不清楚,但这个齿痕,伤在楼子溪的身,却痛在他的心,令他不得不回忆起不堪的失败,令他恼怒自己的无能,他一个堂堂男子汉,不仅要自己的女人受这样的屈辱,还要她处处来保护自己。   云染径直起了身要离开,楼子溪第一次紧紧抓住了他的衣袖,含着泪求他:“夫君,不要走好不好,我没有被人辱了清白,你相信我,相信我……”   可楼子溪越是痛苦,云染就越后悔,后悔到,他恨不得这一切都没发生过。   他没有回头看她,也没有说一句话,直接将她撇在了地上,提步而去。   总有一日,他会一雪前耻!   房门拉开,他甚至都不记得关上房门,让衣着单薄的楼子溪,就这样跌在众人面前。   小贝红着眼睛跑进来,朝门口张望的下人们呵斥:“你们看什么看,还不把门关上!”   下人间早就传开楼子溪被男人辱了清白的事,对她是嗤之以鼻,何况如今小郡王都嫌她脏了?   对于小贝的呵斥,有人便不满的噘嘴,道:“凶什么,又不是我们逼着她跟其他男人不清不楚的。”   “滚出去!”   小贝抓着一侧的花瓶便狠狠砸了来,那些人这才散了去。   小贝心疼的回头看着楼子溪,道:“小姐,咱们不在这儿了,咱们回楼府去吧,好不好?”   “是我脏了,是我脏了……”楼子溪怔忪流着泪,转头瞧见小贝摔碎的瓷片,抓起一块锋利的,便狠狠朝肩头那已经留疤的齿痕狠狠剜了下来,一块鲜红的血肉就这样生生被剜在了地上。   小贝泣不成声,抱着楼子溪大哭。   楼子溪听着她的哭声,望着自己满手的血,痛苦的合上了眼。   当天下午,秦王府便起了一场巨大的火。   楼敬接到消息,说是楼子溪的院子着火了,爱女心切的他什么也顾不上,直接从凌北墨的登基大典上,带着自己的府兵冲了过来。   可秦王府早被禁卫军盯着了的,谁敢带兵过来,那便是杀无赦!   “将军!”   楼敬心腹察觉到不对劲,想要叫住他。   可秦王府内火光冲天,楼敬一想到自己的女儿受了这么多苦还要被大火烧死,就不甘心:“你们都在外候着,我一定要去救……”   楼敬话未说完,暗处的禁卫军便百箭齐发,直接将持刀要冲入秦王府的楼敬射成了刺猬。   楼敬眼皮闪了下,低头看着自己的衣裳已经被血渐渐染红,才踉跄一步,勉强扶住秦王府的门:“皇上既要我楼敬这一条命,我给了便是。但我的女儿,是无辜的,我一定要救她……”   话落,他便强撑着这口气,踉跄着往里而去。   暗处的禁卫军还要再放箭,新任的禁卫军头领却皱起了眉:“皇上只吩咐过,楼敬一旦靠近,杀无赦,我们只要守着,别让他活着出来便是。”   其他人面面相觑,皇上分明不是这个意思,但头领发话了,也没人敢不听命令,便这样看着楼敬一步一步进去了。   等云染赶来时,楼敬身后的白雪已经留下了一条血染红的线。   “这是怎么回事。”   云染皱眉,抬头,就看到了站在一侧廊下的燕珺儿。   燕珺儿嘴角微扬:“这不是我们说好的计划吗,怎么喝了酒,你就忘了?”   “子溪,你放过子溪……”楼敬恳求的拉着云染,砰的一声跪了下来:“当日我不曾带援兵上山救秦王,是因为皇上早有察觉,但到底是我楼敬言而无信害了秦王府,我死不足惜,小郡王,我求求你,放过子溪,去救救她……”   “爹爹。”   不等云染开口,楼子溪的声音便从身后传了来。   云染眸色一寒,狠狠看向燕珺儿,燕珺儿却只朝他露出一个笑。   反正燕诀也死了,你们还想要什么夫妻美满呢?   都死吧!   “爹爹——!”浑浑噩噩陷入自责里的楼子溪,终于在这一刻清醒了过来。   她哭着跑过来,跪在地上,看着楼敬满背的利箭和血,想拿自己的手去按住这些血,可怎么也按不住。   “爹爹,我止不住这些血,我该怎么办,爹爹你快告诉子溪啊。”楼子溪压抑着哭声哀求。   楼敬瞧着她肩头的衣裳已然被血染了个透,一个大男人,抱着她哭出了声:“我的溪儿,是爹爹无用,救不了你,都怪爹爹啊……”   楼子溪恳求的看向云染:“小郡王,我求求你救救我爹爹吧,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我给你磕头了……”楼子溪让小贝扶着楼敬,转头就在脏污的雪里砰砰的给云染磕头,魔怔了一般,直把白嫩的额头磕得鲜血淋漓也不肯停下。   云染心疼极了,他从不恨子溪,也从未想过这样折磨羞辱她。   “子溪……”   “如果你现在还不走,这一辈子都别想走了。云染,你打算就认下这一次失败,死在这里吗?”燕珺儿走出来,抓着他的胳膊问。   楼子溪听出他们要走,抬起头,绝望的看着云染,哀求:“夫君,求求你,救救我爹爹好不好?”   云染恨楼敬言而无信,害他们计划失败,可他没想过用这种办法杀了楼敬,来伤楼子溪的心。   但事已至此……   “子溪,随我离开。”云染说着,便要来抓楼子溪。   楼子溪却躲开了他的手:“夫君不救爹爹吗?”   云染看着她肩上的血越流越多,拳头微紧:“跟我走!”   楼子溪就这样看着他,不知为何,眼底的泪,忽然就停了,心里也察觉不到悲伤了,就好似忽然一下,喜怒哀乐,都被人抽走了。   “再不走就来不及了。”燕珺儿拉着云染:“你是要她,还是要复仇?”   云染转头再看楼子溪,楼子溪那双永远温柔的眼眸,此刻不见了任何情绪,淡漠的就好似从不认识他一般。   “将军——!”   小贝忽然喊了起来,楼子溪才终于转过身去,抱住了倒地的楼敬。   这世上最爱她的人,没了。   云染知道楼子溪再不会跟他走了,从此往后,他也失去了最爱他的人。   他终于回头,按照他的计划,带着他的人,走了。   禁卫军们始终盯着因为楼敬而乱的门口,秦王府的一把大火无人救,只把昔日辉煌的王府烧了个透。   夏娆听到消息,已是傍晚,是凌北墨察觉楼敬的不对劲,找到了跪在楼敬冰冷尸体旁一动也不动的楼子溪。   因为云染和燕珺儿逃走,楼敬虽死,但残余势力不可留,凌北墨判了个胁从谋逆之罪,将楼家的人斩的斩,流放的流放,却将楼子溪主仆以大赦的名义,留了下来,送到了夏娆这里。   “小郡王妃许是乏了,夏姑娘,皇上方才来了吩咐,说宫里事物正在整顿,待他收拾好,便来接您入宫去。这几日,您陪着小郡王妃,也莫伤了身子。”   小琦在一侧道。   夏娆轻轻道:“替我感谢皇上大恩。”   小琦看了看面色淡漠的她,垂下眼帘静静应下。   夏娆坐在楼子溪床边,探了探她的脉,看着她肩头狰狞的伤,心里就好似压了块石头一般。或许这一个月,她能知道楼子溪的情况,不至于让她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子溪?”   正想着,楼子溪眼睫微动,人已经睁开了眼睛。   一侧眼睛肿得跟核桃似的小贝立即扑了过来,哑着嗓子紧紧拉着楼子溪的手,道:“小姐,您可算醒了,咱们现在在世子妃这儿呢,您不会再有事儿了。”   “夏姐姐……”   楼子溪瞧见是夏娆,眼眶一湿,抱着夏娆又大哭起来。   夏娆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只能由着她哭,等她哭完了,才告诉了她一个不知该说幸运还是残忍的消息。   “你如今已经身怀有孕了,孩子还小,才刚刚一个多月。”夏娆轻轻道。   “怀孕?”楼子溪捂着自己的小腹:“怎么偏偏是这个时候。”   “你先不必着急,孩子还小,不管你是要留着,还是不留,我都支持你。”夏娆轻声道。   楼子溪闪着泪花看向夏娆,已然做下了决定。   夜色渐渐深了,夏娆从楼子溪房间出来后,呜咽的北风也都停了。   小琦跟在夏娆身后,看着她沉默不说话,终于开了口气:“夏姑娘,帝王家从来都是无情的,皇上已经为了你,做了很多他不该做的事了。”   夏娆嘴角扬起:“我很感激,这份大恩大德,日后我一定相报。”   “奴婢并非这个意思。”小琦看得出来,夏娆与一般的小姐们不同。她比男子更有主见,有见识,处事一直都很冷静。   就像她逼着沈侧妃送她去救下燕王府满门,就像燕世子死了,她至今不曾大哭大闹。   就像而今,她也没有说过一句抱怨的话,但小琦知道,她的主意都在心里。   正想着,廊下迎面撞来个人。   小琦瞧见这厮,竟是小黄豆,不由皱眉:“你怎么夜里来了这里?”   “今儿厨房的人忙得厉害,是张妈妈使小的来给小郡王妃送药的,送完药小的这就回去了。”小豆连忙殷勤的道。   “什么药,我瞧瞧。”夏娆说着,就去接了小豆手里的药碗,顺带接过了小豆暗藏在这碗底下的纸条。   夏娆看了眼小豆,又看了看这药,才不动声色的将药还给了他,留下了纸条。   小豆识趣的端着药离开了,夏娆也淡定的回房间去了。   等洗漱完,躺在了床上,夏娆才终于能把小琦打发到外间去,一个人捂在被子里用之前凌北墨送她的一枚夜光石勉强看完了这张纸。   纸上的内容,是华章重新制定的逃跑计划,以及如何带走迎春和阿蛮的计划,十分周密。   包裹在信件里的,还有一个小小的月牙形碎玉,这碎玉她认得,以前给燕诀绾发时,她就细细认过燕诀的发簪。   既如此,华章是他派来的吗?   夏娆抓着这碎玉,临到天亮才沉沉睡去,可楼子溪却几乎一夜未眠。   直到第二天清晨,隔着院墙,她听到有一群孩童在高声吟唱。   “红酥手,黄縢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她如同柳叶一般纤弱,光着脚踩着地,看着晨光熹微,看着白雪皑皑,走到窗边喃喃念了起来:“红酥手,黄縢酒,满城春色宫墙柳……”   寒风卷过,小贝端着药从外面进来,瞧见她白色的衣裙上不断有血流出,捂住了嘴。   楼子溪却朝她凄凄一笑,犹如凋零的花一般,倒在了地上。   云染跟燕珺儿乘船西下,遥望京城时,总觉得好似什么东西,从他的生命里,永远的剥离了。   次日,边境异动,但未动到北燕来,凌北墨只收到消息,一波神秘的大军,挥军南下,突袭了藩国,一连夺下了十八座城! 第115章 计划与变化   楼子溪这一次昏迷,便足足昏迷了十天。   十天的时间,夏娆的逃走计划自然是泡汤了,但她并不后悔。   “夏姑娘,药来了。”小琦从外面进来,端了夏娆需要的药。   小贝连忙上前,这十天以来,没有哪一天她不是以泪洗面的,如今已经哭到视线都是模糊的了。   就在小贝要扶起楼子溪时,一直昏迷的楼子溪终于有了动静。   “世子妃,你看!”   “嗯。”夏娆示意小贝安静,放下手里的药碗迅速探了楼子溪的脉,松了口气:“只要她醒来,就不会有大事了。”   说完,楼子溪已经慢慢睁开了眼睛。   只不过,等她看清周围时,眼底只有迷茫。   “这里是哪里?小贝,我们怎么在这里?”楼子溪不解的看向小贝,眼底没有半分的悲伤。   小贝哽咽着看向夏娆,夏娆再次探了楼子溪的脉,才跟楼子溪道:“子溪,你可曾记得我吗?”   楼子溪看向夏娆,眉心微微拧起,歉意的摇了摇头。   夏娆手心略紧了紧,跟小琦道:“你先伺候着楼小姐喝药,我有话跟小贝说。”说着,便起身到了屋外去。   小贝连忙跟上,出来,便见夏娆一脸的严肃。   小贝紧张:“世子妃,难道小姐她是失忆了吗?”   “应该是,有的人在受到精神上的重创时,大脑为了保护自己,会刻意隐藏那些令人大受打击的事情。若是我没猜错,子溪不止忘了楼将军和云染,连跟他们相关的人和事,也全部都忘记了。”夏娆道。   听到这儿,小贝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那小姐以后还会想起来吗?”小贝问。   “只要不让她接触与之相关的事……就不会想起……”   夏娆没有明说,小贝也明白了,要让楼子溪永远不要想起,那就只有远离这里,隐瞒下所有事情,才有可能。不管是云染,还是楼将军,都要忘记。   夏娆见小贝明白了,才回头朝屋子里看了一眼,楼子溪正在乖乖喝药,时不时还朝外面看一眼,瞧见夏娆的目光,甚至还羞涩的笑了笑。   这样的她,就如同夏娆初见她时的那个模样。   至于云染和楼将军,夏娆想,既然已经失去,不如全部忘记吧。   “我会想法子送你们离开。”夏娆跟小贝道:“当初子溪留下了不少银子,还有点心铺子在,足够你们暂时过一段日子了。等我这里处理好,我会再去找你们。”   小贝见夏娆已经想的妥帖,立即跪下来朝夏娆砰砰磕了三个响头:“奴婢替我家小姐谢谢世子妃,谢谢你……”   夏娆鼻子微酸。   下午,夏娆就让小琦传了信给凌北墨,她必须要见他。   凌北墨登基后,不止要处理秦王残余势力,还有京城各个心怀不轨的皇兄皇弟们,连着蠢蠢欲动的前皇后、如今的新任太后,和已经升任为圣母皇太后的老太后,也要一并处置,以至于他几乎不曾离开过养心殿。   但夏娆的消息传来,他还是硬生生推掉了手里的事。   夏娆过来,瞧见一身明黄衣袍坐在书案后的凌北墨,屈膝行了礼:“参见皇上。”   “娆儿,你既怀着身子,便不必多礼了。”   凌北墨亲自将她扶起,看着她气色还好,满意笑起来,自然的拉着她的手到了自己的桌案边笑道:“你看看,堆积成山的折子,不过我已经在草拟封后的圣旨了,娆儿,再等我一段时间。”   在夏娆面前,他依旧自称是‘我’。   夏娆看了看他,不忍此时在他的热情上浇一盆冷水,但楼子溪的事也耽误不得。只要楼子溪还在京城,关于楼敬之死,云染之逃,就一定会传到她的耳朵里。   “我想求皇上一件事。”夏娆开口。   凌北墨眼底的热情顿时一暗,却又温柔的看她:“可是为了小郡王妃?”   夏娆点头。   “我听说了,只是一直不得空处理,你来可是有了法子?”凌北墨让她坐在暖榻上,又命人加了个银丝炭的炭火盆子到她脚边,才柔声问道。   “我想送她离开京城,让她跟小贝一起走。”夏娆顿了顿,看向他:“路线我来安排。”   若是由凌北墨的人来安排,夏娆担心,总有一日凌北墨为了对付云染,亦或是秦王残余势力,会对楼子溪再度下手。   凌北墨不似燕诀,燕诀杀人不眨眼,可杀的都是该杀之人。   凌北墨温柔大度,可为了他的权势,他也会杀无辜之人。   凌北墨知道,夏娆已是看到了这一点。   “好。”凌北墨一口应下。   既如此,云染和秦王势力,那便他自己的兵来杀!   夏娆起身要行礼,却被凌北墨拉住,凌北墨笑:“不过我也有一个小小的要求。”   夏娆讶异了一下,旋即垂眸应下。   凌北墨抬手轻抚着她的发髻,将曾经从她发髻上取走的一支桃花簪子给她簪上了,微笑道:“明日陪我一日,就只要散步赏雪,弹琴下棋便好,不谈国事。”   夏娆闻言,暗自松了口气,如果只是这样的要求,她就不必辜负凌北墨了。   因为凌北墨已经答应,夏娆便直接召了张妈妈来府里,让张妈妈连夜做了安排。   李柏觉得不妥:“皇上,如何能让这么好的把柄逃了,有她在手里,若是让云染知道她已经身怀六甲,云染必然会投鼠忌器不敢轻易动手,可是现在……”   “朕就不能坦坦荡荡打一仗吗?还是说,朕的李将军,只是个纸上谈兵之辈,不敢迎战?”凌北墨长眸一寒,看向李柏。   李柏看着忽然变得冷厉而森然的他,有些被吓住,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凌北墨这个样子。之前的凌北墨再狠,也仿佛一个能拿捏的少年,可现在,却好像坐上皇帝这张宝座,就瞬间成为了一个杀伐果断的王。   李柏感受到近在咫尺的杀意,立即跪下磕了头:“是微臣糊涂,若是皇上需要微臣出战,微臣必定万死不辞!”   凌北墨这才不再看他,只看着手里的折子,寒声问:“查出来了吗,连夺藩国十八座城池的人,是谁?”   李柏皱眉:“还未查出,只知道这支大军冒出来的十分突兀,以前一直不见动静。”   “从哪个方向冒出来的?”凌北墨问。   “西南。”   “西南?”凌北墨的手瞬间将折子抓成一团,西南早就有几十万的叛军,而且这些叛军,父皇是一直交给燕诀在处理的。   西南的大军一直不曾被发现,除了燕诀有意隐瞒,还能有谁?   难怪一直不曾找到他的尸体,原来他竟开始对藩国动手了。   “皇上?”   “吩咐下去。”凌北墨沉沉道:“秘密抓回流放的燕王夫妇,一定要活口!”   李柏见是对付燕王,嘴角阴暗勾起,立即应下。   第二天天不亮,夏娆便送了楼子溪和小贝上马车,由张妈妈带着两个可靠的小厮亲自护送。   “妈妈一路小心。”夏娆叮嘱。   “您放心。”张妈妈早已经连夜疏通了关系,马车一出城,就会有假冒的一模一样的马车朝四面八方而去,暗处就算盯着再多人,她也有法子甩掉。   倒是小贝,依依不舍的望着夏娆,想感激,又怕楼子溪起疑,只能在马车上哽咽。   夏娆看着面色依旧苍白的楼子溪,忍住心底不舍,上前道:“子溪,到了新的地方以后,要好好休养。”   “姐姐放心。”   楼子溪虽然不敢相信面前这么漂亮又聪明的女子,会是自己的姐姐,但姐姐对她好,姐姐说的话她便都信。   马车开动,楼子溪看着哭泣不止的小贝,安慰:“别伤心了,姐姐说我只是摔了一跤摔到了脑子,才忘记了大家,不过小贝你放心,我还记着你呢,我总有一天会想起你们的。”   “小姐。”小贝望着依旧单纯又温柔的楼子溪,抱着她泣不成声。   马车摇摇晃晃,在晨曦的微光里,晃出了京城,仿佛十几天前秦王府楼敬的惨死,也不曾发生过一般。   只是离开京城时,楼子溪捂着心口跟小贝道:“小贝,不知为何,我的心好疼啊。”   夏娆送楼子溪离开,她的存在也彻底的暴露了出来。   死里逃生的凌南烟在知道后,不但没有生气,反而越发的高兴起来。   “我早知她不可能死,也早已猜到是皇上藏起了她,她没死才好呢,否则我要怎么折磨她?”凌南烟笑着说完,腰身便被人缠住了。   “公主,这么早起来,是小的昨儿伺候的不好吗?”   说着,一个面容英俊的男人从凌南烟的被窝里钻了出来。   凌南烟看着他,嘴角勾起:“自然是不够好。”   “既如此……”男人微微一笑:“那小的,可要更仔细些才行了。”   房间外,许尧黑着脸,几次要闯进来,却都被门口的护卫拦住了。   许尧脸色发青:“你们让不让开,这可是我许府,这里面的是我的女人,她居然如此无耻,与别的男人厮混,看我不杀了这荡妇以正家风!”   里面的凌南烟听到了声响,嘴角不屑扬起,睨着自己这个面首。   面首会意,直接令人推开了一扇窗户。   窗户半开,许尧瞧见里面的场景,差点没当场吐血而亡。   而许尧的姐姐、曹弋阳的夫人许氏这会儿也跟着跑了过来。   不过她过来,这次还拉着被她抓的满脸花的曹弋阳,气得浑身哆嗦:“凌南烟,你好歹是皇家公主,你要脸不要脸,连你的姐夫你都……呸,下作东西……”   许尧震惊的看着曹弋阳,曹弋阳鼻青脸肿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只等他们姐弟大骂了半个时辰,凌南烟才穿好衣裳端庄优雅的出来,既不屑又讽刺的道:“敢辱骂皇室公主,我看你们是要反了,来人,给我掌嘴!”   话落,凌南烟的护卫上前,抓着许氏就是一顿巴掌。   许尧气疯了,要上前对凌南烟动手,但胳膊才伸出来,就被凌南烟拔出护卫的剑,一刀砍了。   “上次的账我还没跟你算!”   凌南烟寒声。   许尧痛苦的倒在地上,许府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帮忙。   现在凌北墨是皇帝了,谁还敢惹凌南烟?   凌南烟睨了眼没用的曹弋阳,提醒他:“妇人无德,可休矣。”   曹弋阳也正觉得没脸,而且太子凌奕失踪,多半是生死未卜没戏了,那皇后即便如今成为了太后,也还有一个凌北墨的生母、如今的西太后压着,一辈子也别想翻身了。   想罢,曹弋阳当即起身道:“公主说的是,我现在就休了这泼妇!”   “你敢!”许氏委屈,这么多年,曹弋阳怎么鬼混她都忍了,如今他跟自己的弟媳搅和到一块,居然还有脸羞自己!   曹弋阳也是一口气憋上来了,冷哼:“你看我敢不敢。”   凌南烟特意使人拿了笔墨来,曹弋阳也不含糊,大手一挥,就写下了休书,骂许氏悍妒,多年无子,羞辱得许氏一根筋没转过来,当即一头撞死在了凌南烟的刀口上。   曹弋阳傻眼了,凌南烟见状,却是冷淡丢了手里的刀,微笑:“今儿还算有几分意思。”说罢,就拢拢衣衫,径直入宫去了,因为今儿夏娆也在。   夏娆在小琦的坚持下,终于不再是黑衣黑裙了,但也只换了条素淡的藕荷色长裙,外面裹着滚绒毛边的梨花白斗篷,藕色缨带束着,她身子娇小,整个人都裹在斗篷里,便显得越发的娇柔了。   凌北墨看到她,心底便柔软了,尤其是在瞧着她的黑眸依旧那样纯澈明亮时,他也不禁回想起去年下雪的时候。   “还记得吗,你端着茶跟我较劲。”凌北墨笑。   夏娆回想了一下,那会儿她还觉得凌北墨是一只骄傲抖擞着漂亮羽毛的公孔雀,可如今看看,他已经成为了一个少年帝王,时间过得真快,人变得也真快。   “娆儿,你曾跟我说过,还有另外一个世界,与我说说,那个世界是什么样儿的吧。”凌北墨忽然道。   夏娆眨眨眼,这才想起那晚曾抱着试探的心态问过他,是否接受一夫一妻。   夏娆抿唇笑起来,看向他:“对于皇上来说,那应该算是个十分奇怪的世界。”   “除了一个丈夫只能娶一个妻子,老百姓见到皇帝不用下跪行礼以外,还能多奇怪?”凌北墨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眸,心底也仿佛开了花。   夏娆嘴角翘起,一一与他细数那些在现在看来,如同神迹一般的科技,凌北墨虽然不理解,可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看她说的津津有味,便也听得津津有味,直说得夏娆都渴了,他才命人拿了温水来,看她咕咚咕咚豪爽的喝完,才问她:“若是我愿意这一辈子,只娶娆儿你一个后妃,这样,你会愿意留在我身边吗?”   夏娆怔住,抬眸看着他,此刻他眼底只有真挚。   夏娆承认,这样的他,是令人心动的,一如一开始般,他屡次都能恰好保护她的心动。   “原来她当真在这里。”   正在夏娆怔忪间,凌南烟的声音便突兀的传来了。   凌北墨眼底寒了几分,转过身看向迎了她过来的太监,寒声:“既然听不见朕的吩咐,便拖下去杖毙。”   小太监闻言,当即吓得跪了下来,可凌北墨半分情面也没留,直接令人拉下去杖毙了。   夏娆看着侧脸冷漠的凌北墨,眸色微微闪动了一下,垂下了眼眸。   凌北墨并未察觉到夏娆的异常,只是牵着她的手紧了紧,暗示她不必害怕,才看向凌南烟:“朕何时传召你入宫了?”   “我来给母后请安也不可以吗?”凌南烟察觉到凌北墨的杀气,但她坚信自己是她的亲姐姐,他再不喜欢自己,也不可能对自己怎么样。   “那你便去见母后。”   “但我又恰好经过此处,听闻夏娆在此,便特意来看看,当初若不是多亏了她,我也不会差点丢命……”   凌南烟挑衅的看向夏娆,凌北墨却只冷漠看了她一眼:“娆儿很快就会是我的皇后,母后要忙着照顾父皇,怕是没空见你,往后皇姐不必经常入宫。”   说完,新任的总管太监刘才终于赶来了。   凌北墨这才看向刘才,道:“往后不得朕的吩咐,任何人不许擅自入宫!”   凌南烟听出凌北墨就是在故意针对她,脸色微青:“北墨……”   “放肆——!”   凌北墨一声冷喝:“朕的名讳,也是你能唤的!”   凌南烟颜面尽失,脸色微微发白,她也看出来了,凌北墨就是要故意护着夏娆。   凌南烟忍下这口气,她就不信,凌北墨敢这样不将她这个皇姐放在眼里,还能不将母后放在眼里!   “是臣妇口误,还请皇上恕罪。臣妇这就去见太后娘娘,不打搅皇上了。”说罢,凌南烟行了礼,转身就往西太后那儿去了。   凌北墨不悦,刘才忙行了礼,道:“皇上,杨将军此刻已经到了养心殿,皇上看可否过去?”   “朕不是说过……”   “奴才见杨将军气色不大好,所以才请了杨将军入殿歇下的。”刘才立即行礼道。   凌北墨想起杨忠,他身体本就患疾病,当初又在天牢那番折腾,能撑到现在,已经是难为他了。   夏娆也趁势道:“皇上去吧,我就在这里转转。御花园的雪景,我还不曾瞧过呢。”   凌北墨还有很多的话想跟她说,他知道她方才不是没有动心的,只是现在舅舅过来,必是有十分要紧的事了。   “你在这儿等我一会儿,我很快就会回来。”凌北墨道。   夏娆浅笑;“好。”   凌北墨眷恋的揉了揉她额前的碎发,才发现她碎发格外的柔软的,柔软到了他心里。   “娆儿,等我。”凌北墨温柔的说罢,才转身离去了。   他离开时,明黄的龙袍扫起地面些许雪,夏娆深深望着他,一直到他不曾回头的离开,才浅浅而笑,将曾经的那份心动,也全都放下了。   等凌北墨离开,夏娆才发现公公刘才居然还在。   “刘公公可还有事?”夏娆笑问。   “奴才曾受世子爷大恩,世子妃若是需要帮忙,尽可使人来寻奴才,奴才肝脑涂地,在所不辞。”刘才躬身说完,才提醒她道:“南烟公主已去寻西太后了,世子妃若是无旁事,早些出宫的好。杨将军入宫,乃是汇报封地一事。侵入藩国的大军,听闻,已经快要占领小小藩国了。”   刘才低声说完,便走了。   夏娆看着他的背影,立即会意过来,他提的占领藩国的大军,是世子爷吧!   夏娆嘴角勾起,瞧着他的背影,微笑:“谢谢。”   刘才脚步微微一停,既笑着,又无奈摇摇头。   世子爷终究是低估了人心,否则此刻该坐在这里的,便是他了。   夏娆看着他离开,也没忘记他的叮嘱,凌南烟既然去找西太后了,杨忠此番来不论是为了公事还是私事,终归这是他们一家子都下场了,自己若还留在这里,便是凶多吉少了。   可没有凌北墨的吩咐,她如何出宫呢?   夏娆想了想,锁定一个地方,提步便走了过去。   而这厢,老皇帝自退位之后,便成日留在后殿里看书,虽然看起来他好似放下了一切什么都没想,但是个人都知道,老皇帝这样的人,不可能真的撒手不管。   听闻夏娆求见时,老皇帝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却又冷淡下来:“她来做什么?”   “她说既来了宫里,便要来给太上皇您请个安,顺便交给您曾经宸皇贵妃交给她的东西。”范公公道。   提到宸皇贵妃,皇帝的脸色黑了几分,却没有再犹豫:“让她进来,朕倒要看看,她还要说什么。”   范公公应下。   这厢他刚请了夏娆入宫不久,凌北墨就立即收到了消息,并同时知道凌南烟带着西太后去了御花园的事!   “皇上,秦王封地……”   杨忠还想拖住他,凌北墨却二话没说,起身就直接往外去了。   凌南烟和西太后也正要往太上皇的殿里去,凌南烟容不下夏娆毁了她的姻缘,害她落得如此下场,而西太后也不喜夏娆,因为担心夏娆会耽误凌北墨。   她决不能让凌北墨,落下这个污点!   但就在他们刚到太上皇宫殿门口时,正好凌北墨也到了。   凌南烟瞧见凌北墨,不觉竟有些怯自己这个弟弟:“母后,皇弟为了夏娆,连舅舅都不顾了。”   西太后的脸色越发严肃。   凌北墨刚来行了礼,西太后便沉沉质问:“杨将军现在何处!”   凌北墨看了眼畏惧自己目光的凌南烟,回道:“舅舅现在养心殿。”   “他既在养心殿,皇上为何来此处?”   西太后问。   凌北墨面色幽寒,西太后追问:“你明知杨将军命不久矣,为何还将他扔在一边,枉顾国家大事?难不成你刚成为新帝,就要做一个昏君!”   凌北墨总算知道,为何夏娆这样抗拒皇宫了。   “儿臣只是希望母后明白。”凌北墨目光凛凛的望着西太后,沉声道:“娆儿会成为我的皇后,且是唯一的皇后……”   凌北墨话未说完,西太后便青了脸,一口气没喘上来,直接晕在了地上。   而此时老皇帝的宫殿里,外面的动静已经传到了屋子里。   老皇帝白发斑斑,坐在暖榻上就连呼吸也浑浊,封闭的房间里光线昏暗,越发令人觉得沉闷。   “祸国妖女……说的便是你这样的女子……”   老皇帝望着夏娆,语气里带着威慑,更带着鄙夷。   夏娆垂着的眼帘微微一抬,看向他:“臣妇相信太上皇,一定不是会被女人蒙蔽的君王。”   这话分明是实实在在的恭维,可却令太上皇恼怒。   “夏娆——!”   “宸皇贵妃在去世时,曾留给妾身两封信,妾身想,是时候将信的内容告诉太上皇了。”夏娆眼底没有半分老皇帝所期望的卑怯,反而充满了压抑的愤怒与不屑:“宸皇贵妃说,她这辈子做的最后悔的事,便是当年捡起了那只风筝。”   夏娆话未说完,就看到了老皇帝憋青的老脸。   “你给朕闭嘴……”   “宸皇贵妃还说,若不是捡了那只风筝,她的一辈子不会变的这样无趣又薄情,若能重来,她巴不得自己那一年就死去,也好过接下来的时光。”夏娆不止没停下,语气反而越发重了些。   老皇帝气得手都在发抖:“来人,给朕把她拉下去砍了,来人,来人啊!”   范公公眼看不对劲,立即使人去找了凌北墨。   凌北墨顾不上晕倒的西太后,飞快的到了太上皇的宫殿,瞧着差点也要气吐血的太上皇,无奈,只能拉着夏娆出来了。   “皇上生我的气了?”夏娆裹着斗篷问。   “娆儿是故意的。”凌北墨在送她出宫的路上,笃定道。   夏娆嘴角扬起,没有否认。   一来,她要让凌北墨知道,后宫不适合她,他若是真封了她做皇后,后宫从此就别想安宁;二来,宸皇贵妃的一生的悲剧,她必须要告诉那个自以为是老皇帝!   凌北墨瞧着她,无奈笑笑:“你就是不想入宫。”   “皇上喜欢皇宫?”   “可我我喜欢你。”凌北墨笑:“有你在的话,皇宫也不是那么可怕的地方。”   夏娆眸色微闪,没接他的话。   凌北墨也不勉强她,只是到了宫门口时,才笑道:“娆儿,离入宫还剩几日,接下来的几日我会让迎春和阿蛮来陪你,剩下的事情我会替你处理好,不管是父皇母后,还是凌南烟。”   说到凌南烟三个字,凌北墨齿间已经带着几分凉意。   夏娆被送回太子府,小琦终于带回了迎春和阿蛮,但夏娆身边的高手,却一个都没撤走。   “世子妃!”   迎春一见夏娆,就控制不住的哭,阿蛮还算镇定,只看着寸步不离夏娆身边的小琦,道:“我们想跟世子妃说几句体己的话,可以请你先离开吗?”   小琦垂眸:“皇上有吩咐,除了奴婢死了,否则不得离夏姑娘身边一步。而且迎春姑娘和阿蛮姑娘,你们只能每日上午来陪伴夏姑娘,下午夏姑娘要为入宫的事做准备。”   “入宫?”   迎春震惊,夏娆只是沉沉的没说话,跟小琦道:“使人多拿些点心来,我不会令你为难。”   小琦张张嘴,想要拒绝,但一想到这么久以来夏娆都还算配合,今儿又是她第一次见到贴身的仆人,便咽下了拒绝的话。   “奴婢去拿点心,来回也就半盏茶的时间。”   说罢,小琦行了礼,便出去了。   阿蛮皱眉,见小琦走了,才跟夏娆道:“奴婢怎么觉得皇上是在监视世子妃?”   “世子妃,您当真要入宫当娘娘吗?”迎春泪眼汪汪的问,她觉得,若是世子爷真的死了,世子妃有人能倚靠也并非不好,只是……   “当什么娘娘,就这两日,入夜后,华章会想法子将你们接应出府,到时候你们出了府,就上马车走,很快我会在城外与你们汇合,知道吗?”夏娆压低了声音道。   迎春跟阿蛮对视一眼:“华章?世子妃您……”   “嘘。”夏娆说完,瞥见屋外贴在门上的耳朵,才咳了声,道:“平日里多听太子府嬷嬷的话,不然往后入了宫触犯了规矩,可没人能救你们。”   “是。”   迎春阿蛮会意应下,转头小琦便进来了。   所有人佯装什么都没发生过,小琦也不曾说话,直到入夜,小琦出现在凌北墨的书房里。   “她已经有逃走的迹象了么?”凌北墨问。   “夏姑娘很聪明,此前一直不曾露出过破绽,直到今日,奴婢察觉一直哭哭啼啼的迎春,变得满眼希望,奴婢想,夏姑娘沉寂这么久,或许是有行动了。”小琦道。   凌北墨看了看她,自己手底下最聪明的侍女,果然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她一点也没看错,娆儿乖乖留在太子府这么久,他本就觉得奇怪了,但如今,他却愿意给她几日的自由,也好让他能处理干净宫里的事。   “让她们走。”   “皇上?”小琦讶异。   “使人盯着便是,而后朕会亲自将她接回宫来。”凌北墨邪气的唇瓣勾起,这就当他送给娆儿的最后礼物,最后的自由。   第二天,小琦还是跟平常并无二致。   夏娆半点异常也未察觉,到了夜里,华章的计划终于顺利进行。   夏娆永远也不会想到,她们唯一的破绽,仅仅只是迎春的情绪。   华章的计划进行的异常顺利,当夜迎春和阿蛮便被接走了。   而后,他们制造出秦王残余势力攻击太子府的假象转移了众人的视线,小豆也按照夏娆吩咐,找到了沈娡。   沈娡一听说是要帮夏娆逃走,二话没说就同意了。   夏娆自然也很顺利的,在小琦等人的眼皮子底下,‘逃’出了太子府。   可刚出太子府,夏娆就察觉了异常。   “主子,怎么了?”小豆看着忽然停住脚步的夏娆,问。   夏娆心思微沉,回头朝闹哄哄的太子府看了一眼,太子府内似乎竟无一人发现她失踪。   她知道这绝不可能的,小琦如此警觉,今晚出事的时候,夏娆都暗自备了药,只等小琦出现,可今晚一直寸步不离的小琦,却忽然离开了。   “不要去跟张妈妈会和,走西城门,直接走陆路,去丰城。”夏娆低声说罢,这才上了马车。   小豆皱眉,丰城他们几乎没做什么准备。   但既然主子又吩咐……   小豆也不再多想,直接驾着马车改往西城门去了。   暗处,小琦和其他人看着夏娆离开的方向,直接飞身跟了上去。   马车跑了一天一夜才停下,到了丰城以后,小豆打算去买干粮好准备接下来去跟张妈妈汇合,但夏娆却直接令他找了处客栈住下,而后只让他备了大量的笔墨和信鸽,令他每日去收集关于秦王封地和藩国的消息,便不再踏出房门半步。   消息传回皇宫,凌北墨便莞尔笑了起来:“看来她已经发现了。”   “发现了什么?”李柏坐在底下,问道。   杨忠大概猜到了什么,看了看凌北墨,只提醒道:“皇上,现在小郡王云染已经纠集了大量秦王拥趸,开始以复仇之名,大肆滥杀无辜百姓。”   “不止如此。”杨忠身边的副将跟着道:“进攻藩国的神秘大军,已经完全侵占了藩国,虽然藩国只是一个小国,但不足一个月的时间,他们便能拿下这个兵强马壮的国家,不可不谓之可怕!”   “是啊,皇上,依照微臣看,还是尽早出兵为好!”   “可是如今还有谁能带兵?”凌北墨沉声。   李柏没出声,杨忠直接起身道:“老臣尚能一战!必活擒云染,屠灭神秘大军!”   杨忠一番豪言壮志,万里之外,手执长刀的黑衣将军,抬手便斩了藩国的旗帜,他身边的人立时挂上了另外一番旗,署名‘楚’!   慕容枭被挂在城墙上,咒骂着此刻站在城墙上的黑衣将军,可黑衣将军仿佛听不到一般,只目光冷峻的眺望这山河,寒声的问:“南润亦与越姬在何处?”   “回禀主子,越姬已带着北燕前太子凌奕赶来,南润亦失踪,且华章最近传来消息,世子妃逃出太子府后,独自住在了丰城,不知原因。”澜沧将消息一一回道。   燕诀听到夏娆的消息,眼神终于软了几分。   “趁着秦王军起事,你留下与陈将军一起休整三日,我会带两千精锐,奔赴北燕腹地。”燕诀沉声道。   澜沧不大放心:“可是秦王残余势力仍旧庞大,您若是此时入北燕,若是被两方夹击……”   “不会,我只需要去替杨忠收尸即可,秦王残余势力,还有父王。”燕诀说罢,手里长剑一挥,直接斩断了捆着慕容枭的长绳子,骂骂咧咧还得意给燕诀戴了绿帽子的慕容枭,砰的一声巨响后,呕出两口血来,断了生息。   至此,还在闹腾的藩国势力,瞬间闭了嘴。   “那……越姬呢……”   澜沧问,这恐怕是燕诀最难处理的一个人。   可燕诀的回答却意外的干脆利落:“一旦靠近,将其绑起,断其筋脉,以最好衣食供养,是生是死,再不必来回我。”   几十年越姬对他的羞辱,他都可以不在乎,甚至她那恶毒到要杀了他的心思,他也能不在乎。   但这样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总有一日,在自己不能满足她的要求之后,一定会对娆儿和孩子下手。   所以既知道了这样的结果,他就绝不可能让它发生。   澜沧闻言,心底憋了几十年的闷气终于吐了出来:“奴才绝对会办得妥妥帖帖!”   燕诀带兵南上,而这厢,燕珺儿跟云染也整顿好了秦王的旧部,但唯一的问题时,秦王封地的粮草,早在半年前,就已经被人买空了,他们若是不能在余粮耗尽之前夺下京都,便是死路一条!   “这是目前最好的办法了。”燕珺儿一身黑色绣凤凰的锦袍,端庄的坐在秦王的尊椅上,睨着来质问的云染:“百姓不过蝼蚁,若是你连碾死几只蝼蚁,尚且要善良,我看你就是活该被人踩在脚底下,被女人保护的命!”   云染面色微沉,想要上前,却被旧部拦下了:“小郡王,侧妃说得有理,如今不过是杀几个百姓,为的就是逼朝廷出兵,等他们送上门来,可比我们送上门去有利多了。”   云染面色阴鸷着,如今情况已经一步一步偏离自己的计划,全部都是因为这燕珺儿!   “既然侧妃如此有谋算,这次的迎战,不如由侧妃随军行动,我来留守后方。”云染寒声。   燕珺儿正有此意,她才学不输男儿,兵书更是看过百卷。   而且她也需要一点儿令人叹服的事,来巩固自己的地位。   “好。”   燕珺儿轻易应下。   但前方打探来的消息,只以为出战的乃是北燕早已病入膏肓剩下一口气的杨忠,殊不知暗中,夏娆早已金蝉脱壳,到了燕王和携带着燕王旧部的燕朗身边!   这一次燕珺儿做下的孽,她夏娆会一点不剩的,全部奉还! 第116章 心硬如铁   丰城的客栈外,小琦几人认真盯着夏娆的房间。   夏娆已经许久不曾出来了,但每日都会定时有信鸽送出来,每日送出来的,都是关于北燕皇城的情况,看起来是妄图跟谁联系,所以小琦一直不曾起疑,直到今儿一早,小琦发现按时往夏娆房间送食物的小二,出来的时候,不但满嘴油,怀里还藏着两个大鸡腿。   鬼鬼祟祟的,一看这食物就不是夏娆赏赐的,因为平素夏娆若是赏赐,就会叫人堂堂正正拿碗端着走,而不是叫人这般畏畏缩缩的藏在衣服里,好似偷一般。   “不对劲,使人去看看。”   小琦吩咐。   跟在她身后的人倒是不觉得奇怪,还道:“贸然靠近不好吧,这夏姑娘聪明的很,说不定房间周围都布置了什么,万一我们靠近被她发现,皇上的一番心意岂不全废了?”   小琦皱眉:“那就把那小二抓起来!”   其他人见小琦坚持,也不再多言,这才上前去逮了那躲在厨房后头疯狂吃鸡腿的小二,拿刀一逼问,就轻易逼问出,夏娆其实只有第一天在,那日她还包下了隔壁房间,愣是拿刀劈开了隔壁房间的一个缺口,从缺口穿过,又易容逃走的。   小琦他们一心盯着夏娆的房间,以至于完全没有在意旁边房间的情况。   客栈外,小豆习惯性朝夏娆房间的窗户看了看,见窗户已经打开,便知已经暴露,当即扔下手里的东西,扭头钻进了一侧的巷子里,坐上早就准备好的马车跑了。   而这厢,夏娆已经顺利见到了燕王妃夫妇,以及带着燕王旧部而来的燕朗。   原来当时燕王他们接到燕诀的消息,便带着旧部在一处隐蔽村庄里住了下来。   夏娆来时,燕王妃早已换下了身上的珠翠,许是流放途中吃了苦头,如今身上穿着半旧的农妇布衣,还显得人消瘦的很。   “母妃。”   夏娆进门,瞧着正在自己学着晒一些菜的她,浅笑唤了声。   燕王妃听到她声音的一瞬,手里的簸箕都掉在了地上,回头瞧见真的是她,不知为何,分明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可见到她,却就像是见到了成日担忧的亲人一般,眼泪唰的一下就掉了。   “是娆儿啊。”   燕王妃哽咽说着,手紧张的往衣裳上抓了抓,似乎不知该怎么面对如今的夏娆。   夏娆却没那么多想法,上前便抱住了她:“母妃。”   燕王妃瞧着抱着自己的她,再也忍不住,回抱着她便哭出了声音,直言‘苦了你了’。   燕朗提着夏娆的行李,今儿也是他去接了夏娆来的,因为华章早就传来了消息。   “母妃,先回屋里说话吧。”   “嗯。”   燕王妃终于擦去眼泪,又看了看夏娆的肚子,迎着她到了里头。   因为只是个简单的竹屋,除了外面简陋的院子,房间一共只有三间主屋,外加两间杂物房,就什么也没了。   后院辟出了一小块地用来种菜,燕朗带了几个兵来帮燕王妃料理家务,但男人到底粗糙,所以燕王妃便开始学着自己动手,虽然做的还不多,可总比成日闷在房间里哭的好。   到了里间,燕王妃倒了茶给夏娆,见夏娆在寻人一般,浅笑道:“王爷在后山操练军队呢,文姨娘在后面小菜园,她比我能吃苦,知道怎么料理这些菜。”   说着,就见一道褐色的人影走了进来,她好似还未发现屋子里的人,自顾自的说着这冬天的萝卜能吃了之类的。   直到夏娆唤了她一声:“文姨娘。”   文姨娘动作顿住,瞧着面前的夏娆,眼底泪花闪了下,却是释然笑了起来:“世子妃。”   夏娆看燕王妃和文姨娘姐妹已经达成了和解,便知道,她们心底某处,都始终是藏着那一份柔软的。   夏娆帮着做了午饭,简单吃过后,便坚持着跟燕朗一起来给燕王送午饭了。   燕王早知夏娆回来,再次见她,目光凝重的看了她许久,才如同拍着燕朗一般,拍着她的肩,笑:“本王很庆幸,能有你这么个儿媳。”   “妾身也能庆幸,能有父王这样的父亲。”夏娆浅笑。   燕王几乎没听到过儿女跟他说这样话,喉头哽咽了一下,才故意撇开了眼去,笑道:“放心吧,父王必定还你一个安宁!”   “妾身也正是要来与父王商议此事。”夏娆眸光微闪,如若是对付燕珺儿,那她大概猜到,燕珺儿要用什么办了。   燕王本想拒绝,可想想,自己这个儿媳,怕是比燕朗这个儿子都更聪明些,当即大手一挥,招来了自己的副将,自豪的介绍:“这位姑娘是本王的新军师!”   其他人面面相觑,燕王却只负手,道:“她就是本王那个养活了本王的铁骑军的人,也是救了整个燕王府的人!”   众人闻言,立即会意过来:“原来这位便是世子妃!”   众人齐齐行礼,就算如今还未看到她的谋略,但她独身救下燕王府的这份胆量,也够他们佩服了。   很快,夏娆逃走的消息,便传到了凌北墨的耳朵里。   可已经晚了,杨忠拖着病残之躯,直接奔赴了战场。   在杨忠领着大军,在城外扎营,准备第二天再入城时,派出去的探子忽然急急跑了回来。   “将军,前方发现大量秦王军!”   “怎么可能?据之前的回报,秦王军起码还在百里之外!”杨忠的副将道。   探子也皱眉:“可是小的亲眼看到大量举着秦王军旗帜的人,直接入了前面的山谷,看样子,是打算走这个山谷绕到我们后方,只等我们明日入城,就来个瓮中捉鳖了。”   杨忠是身经百战的将军,这样的计谋他曾也用过,秦王军势弱,会用这样偷袭的法子,也不奇怪。   “再探。”   杨忠开口。   探子应下,立即出去了。   副将这才道:“将军,我们怎么办?”   “继续留人在此埋锅造饭,你挑一万精锐,与我入谷伏击。”杨忠说罢,身体都差点站不稳。   他知道,他撑不了两日了,所以这场战,他要速战速决,否则他一死,秦王军便是不战而胜。   副将觉得这个计划太过草率,但杨忠却觉得自己没那么多时间去想了。   当夜,在副将的坚持下,杨忠留守,由副将带一万精锐潜入山谷。   而此时那山谷上,看着果然上当的杨忠众人,燕珺儿冷笑:“只等他们的精锐入谷,我们扮做流民的大军便立即突袭过去,杀他们个措手不及!杨忠命不久矣,只怕这一番惊吓,都能要了他的命。”   跟在燕珺儿身侧的秦王旧部闻言,佩服不已,但这样迂回曲折的诡计,他想,也只有这种内宅妇人才能想得到!   不等天亮,杨忠就发现了大批从城门方向过来的流民。   “将军,要不要将他们赶走?”一侧有人问到。   “山谷内还没消息传来吗?”杨忠问。   跟着的几个人都摇摇头,杨忠皱眉,再看前面的流民,道:“我们可还有多的粮食衣裳,分他们一些。”   “是。”   很快,杨忠的人便抱着大米和棉衣朝这些流民们迎了来,可还不等开口,这些看起来饥肠辘辘的流民直接从衣袖里摸出一把短刀来,把他们给杀了。   等杨忠的人察觉不对劲时,流民们已经杀了过来。   而此时,山谷内也传来消息,昨夜入谷的人,全部被杀,一个不剩!   杨忠觉得自己喉咙好似被一只手死死掐住了,让他只有出的气,却也一口也进不去了。   “将军,将军!我们撤吧!”   杨忠身边的年轻将军,都是没打过仗的,毕竟北燕边境前有燕王,后有燕诀,南有杨忠,北还有秦王夫妇,周边时有小国试探,却无一人敢进犯,因此,他们虽年纪轻轻封了将军,却也是靠着祖辈的荫封而已。   唯一一个跟杨忠出入过战场的,昨夜带人入谷,死了。   杨忠只指着前面虽然凶狠、但数量远不及他大军的流民,想要发出指令,可喉咙就是说不出话,只能眼睁睁看着这几个吓得屁滚尿流的年轻将军拖着他上了马,抛下大军逃走了。   因为主帅逃走,剩下的兵很快就溃不成军。   燕珺儿身边的那秦王旧部还道:“看他们的样子也是要投降的,不如直接留着他们收编成我们的人,侧妃以为如何?”   “收编?”燕珺儿讽刺看他:“当年战神白起杀三十万降兵,才震慑住屡次进犯的敌军,这才区区几个人,将军就要打算收手了吗?”   旧部皱眉:“现在也不是那个时候……”   “你训一只狗,也知道一开始把他打怕,日后它见到你就会夹着尾巴。”燕珺儿寒声问。   旧部看着阴狠到赶尽杀绝的她,暗叹最毒妇人心,却也没再说话,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人,将那些投降的兵,一个个全杀了。   血流成河,一时间震惊朝野,燕王在十里之外闻到那风里飘来的血腥味时,一张脸就彻底黑了。   “父王,前面就是大雁关了。”   夏娆跟燕王妃和文姨娘坐着马车,跟燕王道。   燕王明白,大雁关地势险恶,燕珺儿要再往前,必要过此关,而唯一阻拦她继续滥杀无辜的办法,就是在此将她解决!   而此时的杨忠,逃出来不久,就直接在一片林子下,遇见了他本以为此生都见不到的人。   “燕诀……”   杨忠看着一身黑衣锦袍勒着缰绳出现在他眼前的燕诀,心思沉了下。   而跟着杨忠后面的几人,一听是燕诀,胆小的直接从马上晕了下来,胆大的直接跳下来投降:“燕世子,我不敢与你作对,我愿意归降!”   燕诀睨了这几人一眼,才淡淡看向杨忠:“该结束了。”   “没想你真的还活着。”杨忠冷笑:“若不是我年纪老迈又病了,我如何可能败给你?”   “败?”燕诀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淡漠的眼睛里甚至都没他的影子:“你还不配与我一战。”   “小儿猖狂——!”   杨忠被他如此轻视,大怒,但怒声未完,一支利箭直接从他的脖子后面将他刺穿。   杨忠不甘心的瞪着眼睛死死盯着燕诀,燕诀只是轻夹马腹,漠然:“收整大军,入邺城,灭李柏。”   他早已知道杨忠还留了个李柏在邺城埋伏,秦王的残余势力不值一提,杨忠更不足为惧,但李柏若是不防,此战便要败。李柏虽无十分计谋,可邺城却因为地势,易守难攻,燕诀的大军不能轻易离开还未稳定的藩国,他手里暂时能用的,也就是手上这二千精锐了。   杨忠砰的一声倒在地上,只看到马蹄翻起雪花,一步步,消失在他的视野里,而燕诀所带的兵出来,还不过区区两千人……   “燕……”杨忠不甘心,目眦欲裂的恨不得拿刀杀上去,可燕诀却视他如尘埃,直奔他最后一道王牌而去。   天上飞的信鸽掠过,扑棱着翅膀落在燕诀的手背上。   燕诀拿过信鸽上的信,确定夏娆已经平安到了燕王身边,薄凉的唇瓣,才掠起丝笑意。   只要她和孩子都平安,他就能无后顾之忧,杀入京城!   这厢。   燕珺儿的人顺利进入大雁关,因为他们直接杀死所有降兵的举动,吓得大雁关的守军几乎没怎么打,就逃了。   “侧妃果然英明。”一路上,旧部的将军只有奉承的,可等快要出这大雁关时,却忽然遭了伏击。   燕珺儿的人纵然兵强马壮,也有足够的信心,可因为大雁关守将的落荒而逃,而让他们放松了警惕,直接进入了燕王的陷阱。   夏娆过来,看着面色凝重的燕王,道:“父王只需要将四小姐抓住便可,剩下的,相信世子爷会有办法处置的。”   燕王提起燕珺儿,便心痛不已:“子不教,父之过,这个过错本该我来承担,可如今却造成了无数条无辜人命来承担。”   夏娆看着自责的他,眉心微紧。   正想着,燕朗快步走了来,道:“父皇,秦王大军中计,已经分在在了大雁关的山谷中,几位将军已经出发去一一解决了,现在还剩下四姐带着少部分人,留守在大雁关最易守难攻的长岭峰上。”   燕王闻言,嘱咐燕朗:“照顾好你母妃和娆儿,剩下的,父王来解决。”   燕朗想要跟上去,却被夏娆拉住了。   “父王怕是起了杀心,但燕珺儿比他更狠,你带几个精锐跟上去,若是燕珺儿妄图伤害父王,你再……”   “不好了,王妃知道四小姐所在,已经提前一步过去了。”   夏娆话未说完,文姨娘便赶了来。   夏娆一听,便知不好,嘱咐燕朗迅速去调人,这才跟文姨娘快步跟上去了。   但此时,燕王妃已经独自到了长岭峰上,因为燕珺儿知道她来,故意没拦。   峰顶上风雪格外的大,燕珺儿一身黑裙,唇上涂着深红色的胭脂,眉心点着大朵的牡丹,妖冶的就好似变了一个人。   穿着布裙的燕王妃出现时,燕珺儿正优雅坐站在长岭峰旁,微笑看她:“王妃终于要对我下杀手了吗?憋了这么多年,一定手痒极了吧。”   “珺儿……”   “王妃不必这样叫我,你我母女情义早就断了,我自小就是你所厌恶的人,现在你们带了大军来绞杀我,还与我装什么母女情深?”燕珺儿讽刺。   燕王妃哽咽:“珺儿,就当母妃求你,收手吧,只要你肯收手,你父王不会杀你的。若是娆儿为了楼家不肯放过你,母妃愿意替你……”   “替我偿命吗?”燕珺儿冷漠看着她,就像看着一条狗:“你这个样子,真叫我恶心。我情愿你还是那个自私算计又心胸狭窄的燕王妃,也好过看你在这里给我演戏!”   燕王妃目光中闪着泪花,干枯的嘴唇几次张开,又嗫嗫闭紧了。   燕珺儿睨着身边的人:“还愣着做什么,把她给我抓起来,告诉燕王,若是再敢靠近,我便杀了她!”   “是吗?你杀了她,就不怕本王杀了你?”   燕王的声音径直传来,原本守在底下的护卫也被燕王一只手给提了上来,扔在了地上。   燕珺儿身边的人要冲上去,燕王浑身杀气一凛,手起刀落,几颗人头落地。   “你真以为就凭这几个乌合之众,能护你平安吗?”燕王提着剑,阴沉沉看向燕珺儿。   燕珺儿站起身来,同样捡起了一侧的剑,微笑:“怎么,燕王爷终于要对我下杀手了?”   “混账,这是你与父王说话的态度……”   “父王?”燕珺儿唇瓣勾起:“你们也配做人父,做人母吗?”   燕王黑着脸,看着执迷不悔的燕珺儿,既痛心,又绝望:“是父王的错,父王没教好你就放你来这世上祸害人,现在父王就彻底结束你这个错误!”   说罢,燕王直接抬手朝燕珺儿刺来。   燕珺儿没躲,因为她知道她躲不了,所以要死,她也拉着这个所谓的父王一起死!   燕王的剑刺来的同时,燕珺儿同样举起了手里的剑朝他刺去。   “不要——!”   刚赶来的夏娆看到白着脸想要拦到燕王和燕珺儿中间去的燕王妃,大喊。   可她还是迟了一步。   剑刺入身体的声音,格外的钝,也格外的冷。   “王妃……”   燕王怔住,看了看手里的剑,立即松了手上前将跌下来的她接在了怀里。   燕珺儿拔出了剑,人却傻了。   “不要……不要杀珺儿……”燕王妃嘴里的血根本停不住,眼泪也止不住:“是我对不住珺儿,是我害了她,是我,都怪我……”   燕王泣不成声,抱着身体越来越凉的燕王妃,歉疚:“是我薄情寡义,是我喜新厌旧,也是我贪生怕死,舍不下燕王府一府殊荣,让她被太后带走,该死的是我啊。”   “王爷……”燕王妃眼底泛着光,感受着他紧紧抱着自己的颤抖的身体,问他:“王爷爱过妾身吗?”   “当然……”   “那就够了。妾身这么些年,糊涂了,作了不少孽,妾身该死,只求王爷,饶过珺儿,是我们这么多年亏待了她,是我的自私害了她,都怪我……”   燕王妃激动的说着,身体里的血却越流越多,只把长岭峰,都染红了。   夏娆想上前,燕珺儿却眼睛一红:“都怪你,这一切都怪你,夏娆,你去死!”   燕珺儿提剑便朝夏娆杀来,燕朗此时也已赶到,直接上前踢在了燕珺儿的手腕上,将她手里的剑踢落了。   “王妃,王妃!”   燕王嘶哑的呼声传来,众人再看,燕王妃望着燕珺儿的方向,已然没了声息。   夏娆鼻尖一酸,眼泪便落了下来:“四小姐,闹了这么久,赔了这么多条人命,该够了。”   “够?”   燕珺儿嗤笑,一步步往后退着,笑:“你们给我的伤害,仅凭几句话,就能收回去了吗?人命?他们算什么人命,该死的都还没死呢,燕王,文姨娘,燕朗,夏娆,你们一个一个,全部都该死,是你们欠我……”   燕珺儿话未说完,脚下一滑,人便扑倒在地,飞快往悬崖边跌了去。   就在燕珺儿以为自己要落个粉身碎骨的下场时,手却被人紧紧抓住了。   夏娆瞧见不顾自己安危抓住燕珺儿的文姨娘,立即拉着傻眼的燕朗上前。   夏娆去拉文姨娘,燕朗去拉燕珺儿。   寒风从山谷间卷起,几乎将人都吹倒了去。   夏娆的肚子已经大了,弯腰已经不是那么容易,只能勉强抓住文姨娘,喊燕朗和身后跟来的其他人:“过来先将四小姐拉上来!”   后面的人会意,立即上前。   但就在他们要来拉人时,燕珺儿眼神一暗,故意松开了文姨娘的一只手,猛地朝夏娆抓去。   夏娆本就站不稳,被她这样一扯,几乎毫无悬念的就往前栽了下去。   “世子妃——!”   文姨娘要去拉夏娆,燕珺儿却故意道:“文姨娘,你可千万别松手,否则我就要掉下去……”   燕珺儿话未说完,栽下来的夏娆已经稳稳的抓住了燕珺儿的两条腿,咬牙切齿:“我见过最心硬如铁的,也没你的心硬!”   “松开!”   “除非你死!”夏娆眸色幽暗,若不是燕王妃拼了自己的命也要保她,夏娆真想直接杀了她。   燕朗这次总算聪明了一回,迅速让人拉起了燕珺儿,并亲自抓住了夏娆的手。   可燕珺儿才刚被拉上来,她便直接回身把文姨娘往崖边推了下去。   但就是这一次,她不但没成功,脸上还狠狠挨了一巴掌。   “你个无情无义的混账东西!本王作为父王,是欠你的,但作为丈夫和王爷,就决不能饶了你!”燕王一把揽住文姨娘,看着挨了一巴掌的燕珺儿,不等燕珺儿再开口,抬手便咔嚓打断了她两条胳膊,寒声:“来人,把她给本王押下去严加看管,再找个大夫把她的胳膊接起来!”   燕王发话,立即有人上前押住了燕珺儿,燕王的旧部也传来消息,山谷内所有秦军,全部解决!   燕珺儿兵败,杨忠身死,消息传开,不论是凌北墨,还是云染,都紧张了起来。   皇宫里。   凌北墨阴沉沉的盯着小琦:“若是找不回娆儿,你们也不必回来见朕了。”   “皇上,奴婢有一个办法,能让夏姑娘回来。”小琦垂眸。   “说!”   凌北墨语气阴沉,现在杨忠一死,朝中已经有些大臣不安分了起来,而且后宫之中,老太后已有清醒的迹象,父皇不知是不是发现了什么,最近也在暗中调集人手。   小琦抬头,看向燕诀,道:“夏姑娘不是有一个弟弟吗?”   “你知道宁宁在何处?”凌北墨不愿意用这样低劣的办法,可是现在他只想娆儿能陪在他身边,这样即便最后失败,他也不怕,最起码,他不是始终孤单一个人的。   小琦没说话,只是侧开身去,便见人带了个六七岁模样的男孩进来。   这男孩不论身高还是外貌,都跟夏嘉宁极其相似,若不是这孩子满眼的惊恐的话,凌北墨都会恍惚一下。   “我要尽快见到娆儿。”凌北墨语气复杂的道。   “是。”小琦见他答应,立即应下,飞快往外而去。   等小琦一走,凌北墨才问:“燕诀到了何处?”   “回禀皇上,邺城外已经有动静了,看样子,他先燕王和云染一步,到了。”底下的人回道。   凌北墨疲惫合着眼,靠在椅背上良久,才沉沉道:“传令下去,一月十五,朕会举行封后大典。而朕的父皇,会于今晚驾崩。”   站在一侧躬身的刘公公诧异的看了看他,老皇上不是好好的在殿里吗,怎么会驾崩?   凌北墨旋即起了身,却淡淡的看着他:“刘公公,辛苦你替朕打理这后宫事物了,以前朕入宫时,你就时常照拂朕,朕很是感激,只是到了这种时候,朕也不得不做出决定了,朕想,你会感激朕给你这个为全家报仇的机会吧。”   刘才乃是燕诀的人,凌北墨早就知道了。燕诀能以此盯着他,凌北墨想,兴许也能以此盯着燕诀,却没想到燕诀如此谨慎,不到关键时刻,根本不会用刘才。   既如此,接下来的计划,刘才就没必要知道了。   刘才微微看了眼凌北墨,会意,跪下磕了头,便自觉往老皇帝的宫殿而去。   刘才过来前,回屋洗漱换了身衣裳,多看了自己的干儿子一眼,就揣着刀去见老皇帝了。   范公公等人早就被凌北墨调走了,刘才来时,老皇帝正盘膝坐着沉闷的看着抄录来的奏章,问见是他来,还问:“怎么是你,范公公呢?”   “奴才来给太上皇请个安,也给奴才的家人说一声,仇报了。”刘才垂眸。   老皇帝手一僵,看似年迈的刘才却格外的有力气,迅速的将手里的匕首狠狠刺入了老皇帝的后心口。   这一刀下去,外面的禁卫军也冲了进来,乱刀砍死了犯上作乱的刘才。   老皇帝,驾崩。   次日,老太后刚苏醒,因为‘过度伤心’,病故。   燕诀听到消息时,已经是年关。   大雪纷飞的日子,燕诀负手站在门前,问身侧的人:“世子妃已经与王爷去往安全的地方了吗?”   “回禀世子爷,世子妃已与王爷一同启程了,但世子妃似乎并不打算留下来。”回话的人道。   “为何?”   “因为……”   底下的人有点儿不敢答,尤其是瞧着一身黑衣越发显得肃杀的燕诀时。   燕诀长眸微扬;“说,饶你不死。”   “是。”底下的人这才松了口气,道:“因为世子妃说,反正您也不要她跟孩子了,和离书也早给了,等送燕王爷几人到了安全的地方,她也要去追寻自己的幸福……”   底下的人说话的声音是越说越小,到最后几乎都没声音了。   等说完,才忙道:“主子,外面还忙呢,奴才先行告退!”说罢,一溜烟就闪身了,不然他怕他们爷要被活活气死还得拖着他一起下地狱。   燕诀铁青着脸,气郁的忍不住在房间来回的走,走过来又走过去,手里抓着的支玉簪早捏得粉碎。   这小妖精,除了自己,谁能容得下她这份骄纵!   除了自己,谁给她孩子当爹!   除了自己……还真有那么些个臭男人!   气死,这世上男人也太多了!   屋外,暗卫们跟护卫们齐齐围观着暴走的燕诀,就连藩国苦战,燕诀几次陷入生死边缘,也不曾见他有半分慌张过,如今世子妃遥遥传来的几句话,竟把他气成这个样子。   众人心里达成众识,宁得罪世子爷,不得罪世子妃!   远处,夏娆鼻子痒得厉害,还嘀咕,谁又在暗处骂她呢。   “嫂嫂……”燕朗张张嘴,又不自在的闭上了,道:“你一直心事重重的,在想什么呢?”   “没事。”夏娆只是在想,小琦既然已经发现了自己不在,凌北墨会不会有什么动作。   哎,不想了,现在手边还是个烂摊子呢。   燕珺儿虽被抓,但云染肯定要借机北上,云染现在杀红了眼,少不得又是一场生灵涂炭。   “对了,子溪现在怎么样了?”燕朗问道。   提起楼子溪,夏娆心思暗了几分,将情况如实与她说了。   燕朗皱眉:“云染真不是个东西,子溪这般娇弱的女孩儿,他也下得去手!”   “所幸她忘记了这一切,只希望她一辈子也不要想起来,这样起码她未来不必承受这样的痛苦。”夏娆轻声道。   燕朗认同点头。   因为燕王妃的丧礼,路程耽搁了几天,所以走到一个县城时,因为年关,各城严加防守,天不黑就关了城门,几人只得在城中寻了处客栈住了下来。   夏娆刚住下没多会儿,还没打发人去买安胎药,就听人说,燕珺儿跑了。   夏娆想起燕珺儿两条胳膊起码还要两个月才能动,她现在身无分文,又生的貌美,这样跑走,应该是凶多吉少了。   想罢,夏娆便打算去歇着了,直到窗户外传来声响。   夏娆警觉的盯着窗户,手里已经抓着床头的茶壶了,只等有人闯入,她便将茶壶摔在地上,外面的人很快就能听到然后冲进来。   可窗户推开,不等她摔茶壶,手便收紧了。   “夏姑娘,好久不见了,奴婢伺候您回宫吧。”小琦行了礼,她身边跟着的三个人怀里抱着一个六七岁的男童,似乎被打晕了,黑暗中,朦朦胧胧,夏娆并不太看得清孩子的五官,但那体型身高,与嘉宁并无差别。   夏娆看了眼躬身的小琦,寒声问她:“是皇上令你们这么做的?”   “是奴婢自己的意思。”小琦回答。   “是吗?你们既带了宁宁来,那茹苏如何了?她是跟宁宁一起的。”夏娆问。   小琦闻言,心思紧了紧,面上却不动声色的道:“很好。”   可她刚答完,夏娆手里的茶壶便狠狠摔在了地上。   这个时候,聂大人早把嘉宁送到叶家表叔那里了,而聂大人肯定要回老家,尤其是年关要回去给老祖宗上坟,茹苏绝不可能跟宁宁在一起,小琦怀里如若当真是宁宁,她怎么可能不知道?   茶壶一响,对面房间的燕朗飞起一脚就踢开了门。   小琦见状,只得皱起眉退了出去。   燕朗瞧着人被赶走了,才哼声:“我现在可是拼了命也要保护好你们母子,他们要来抓人,除非先杀了我。”   夏娆感激不已,但即便小琦抓的不是真的嘉宁,那也说明宁宁已经被她们盯上了,找到真的宁宁,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小公子,明儿我不与你们同行了,有一个地方,我必须马上赶去。”夏娆道。   “可是……”   “你放心,我会悄悄的走,小琦他们必然以为我会为了安全,暂时跟你们在一起,我此时离开她们反倒不易察觉。”夏娆道。   燕朗还是不放心,但现在燕王身边也离不开人,只得道:“那我把我的人都给你。”   夏娆没有拒绝。   第二天天不亮,夏娆便带着人出发了。   可她不知道,还有一个人,早已在城外等着她主动出来了。 第117章 水中月,镜中花   风雪吹起白雪,漫过人的眼睛,让那从风雪里走来的人影都模糊起来。   夏娆看着刚出城就停下来的马车,掀开车帘,便看到了那迎着风雪而来的男人,心也揪了起来。   “娆儿。”   “我与你说过,真的夏娆已经死了。”夏娆定定看着靠近的他。   南润亦看到她眼底的防备和警惕,掩藏住心痛,温润的笑看着她:“就当我与曾经的娆儿,做最后的告别,可以吗?”   “你要离开了吗?”   “嗯,我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了。”南润亦浅笑。   夏娆看着他身后,并不见其他人,又见着这漫天的风雪,应下。   南润亦上了马车后,马车便艰难的在暴风雪里慢慢前行,马车里燃着一个不大的炭火盆子,虽然颠簸,但因为炭火不多,倒不至于颠出来。   夏娆嗅着空气里淡淡的清香,清香里,夹杂着丝丝血腥气味。   “公子病了。”夏娆问。   她觉得奇怪,自从她怀孕后,原主的那份执念好似就慢慢散去了,所以如今再见南润亦,她已经不会再受原主情绪影响了。   “嗯,许是在数次轮回中,早已注定了我的寿命,原本我以为这一世能有所改变。”南润亦温和的看了眼夏娆,浅笑:“这次是我害了你,让你跟燕世子分离,还害了藩国臣民。”   这其中的因果太复杂,夏娆也不知该抱着什么样的心情与他继续这个话题了。   “你的那对金叶子还在吗?”南润亦问她。   “嗯。”夏娆知道他是从薛神医那儿来的,想必知道些什么,问他:“薛神医如今还好吗?”   “还好,但云游四方,早已不知踪迹。那对金叶子,也是唯一的一对,既然都在你手里,那便说明,你如今便是神医谷的新任谷主了。神医谷内虽无精兵强将,但有三百擅药擅毒的仆人,你若要用,会比十万精兵强将更有用。”南润亦说完,外面马车忽然一顿。   车夫的声音传来:“世子妃,暴风雪太大,这儿已经看不到路了,前边有家客栈,我们暂时先住下来吧。”   夏娆看向南润亦,南润亦的脸微微泛白,看起来已是有些不适。   夏娆瞧着他无力垂落在一侧的左手,探住他的脉,才知他这条胳膊竟早已废了。   “客栈内有埋伏,娆儿,乖乖回北燕皇宫吧,令人拿着金叶子去药王谷,调集那三百奴仆。”南润亦的左手几乎感觉不到她手指的温度,但他想,一定是暖和的。   夏娆牙关微紧,小琦难道不止带了人来要挟自己,还在这周围布置了大量人马么。   “不必停下,继续往前赶路。”夏娆吩咐。   外面车夫闻言,没有二话,赶着马车继续往前去了。   只是风雪太大,马儿跑了一天,也没力气了,前行的路似乎也变得越来越艰难。   南润亦瞧着目光坚定的夏娆,薄唇扬起:“她跟你有一个地方很像,那便是你们都很坚强。不过她更加胆小,总是会委屈,会哭,可哭过之后,她又会回到那个没人怜爱的夏府。当年我若是坚持一些,带着她离开,会不会所有的一切都不一样?”   此话一出,夏娆便觉得心口一疼,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这一刻,好似身体和手也不是自己的了。   “南哥哥。”   颤抖娇弱的声音,是属于原主的。   南润亦心中一震,看向夏娆,看到她满眼的泪花,满眼的爱,喉咙微哑:“娆儿,是你吗?”   “是我,南哥哥,对不起,我没等到你回来……是娆儿没用……”   夏娆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思想好似游离在外,能够十分理智的看着面前的南润亦,和哭泣的身体。   南润亦的右手抬了抬,又收了回去:“娆儿,你回来了吗?”   “南哥哥,对不起……”   夏娆的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南润亦知道,他所爱的那个总是多愁善感的夏娆,彻底回不来了。   “娆儿。”南润亦温柔的浅笑:“这权力,这执念,我都不要了,若有来世,我只要你。”   南润亦释然的这段话一说完,夏娆便觉意识猛地一下又回到了身体里,脑海里还飘来柔柔的一道女声。   “谢谢你。”   “谢谢……”夏娆喃喃重复了这句话,而后心里某处好似空了一下,才恍然察觉,原主是真的走了。   夏娆说完,面前的南润亦也抬手轻轻擦去了她的眼泪。   “你跟她,都是世上最好的女子。”南润亦说罢,扯下了脖颈间一直用红绳系着的玉佩,紧握在了手心,气息也慢慢淡了下来。   夏娆看着他慢慢归于平静的面色,依旧放不下警惕。   他自称重生数十次,这样的人一定有异于常人的执念和戾气,可他不过搅乱了北燕的风云,就收手了,这可能吗?   “南公子。”   “想问为何我要回北燕吗?”南润亦浅浅的问,语气却越来越轻。   夏娆点头。   南润亦捻着手里的玉,似乎回忆起了曾经:“一开始,我是想要颠覆,到了第二次第三次,我已经熟练知道如何看透所有人的计划,可一次又一次,燕诀都是一个例外,不论什么样的阴谋,他总是那个最后杀死我的人,虽然最后我也杀死了他,到第十次以后,我开始试图帮他,直到这一次……”   “这一次遇到了住在夏小姐身体里的我。”夏娆替他接下话。   南润亦微笑:“如若这一次我还会重生,娆儿,我不会再出现在你们面前了。”   “我希望你能转世投胎,去找到夏小姐,与她再续前缘。”夏娆认真道。   南润亦怔怔看着她,眼底生出分黯淡,他自己也不明白这份黯淡为何而来,或许……是舍不得她……   他千算万算,唯独没算到,自己的心,会分成两半。   风雪越发大了,天色也黑了,马车根本不可能再往前而去。   “娆儿,要杀了凌南烟,前世,便是她杀了燕诀。”南润亦轻轻说罢,声音也散在了空气里。   不等夏娆开口,外面便传来了刀剑相接的声音。   车帘掀开,是依旧面无表情的小琦,和她冷静的声音:“奴婢为了找到您,已经损失了三十个高手在燕王父子手里,近百个人死在了南润亦下属的手里,您若是再不跟奴婢走,奴婢就要不敬了。”   夏娆看向南润亦,可这会儿的南润亦却像是睡着了一般,安静的坐在原处,没了声息。   夏娆看着这样的他,知道,他的大限到了。   “将南公子的尸体平安送回夏府老宅,葬于夏家墓地。”夏娆沉声说罢,便从马车里走了出来。   既然命运让她逃不过此劫,那她便不逃!   小琦应下,立即令人放了夏娆的人,又使人安排南润亦的事,便带着夏娆走了。   但夏娆一行人刚走,燕诀的人马便入了之前夏娆他们所住的县城,见到了着急往回赶的燕王和燕朗。   燕朗瞧见燕诀空手而来,便是夏娆已经被人带走了。   “这次他们是布了天罗地网,三嫂她怎么样,都逃不走的。”   燕朗有些泄气。   燕王人消瘦的厉害,看着燕诀,道:“你此时赶来,邺城如何了?”   “邺城不需要我过去便可解决。”燕诀沉声。   “娆儿既被凌北墨带走,到时候他必然会以此为要挟,诀儿,你入北燕皇宫吧,父王替你去楚国坐镇,你直接让澜沧带五十万大军压境,逼凌北墨将人交出来!”燕王道。   燕诀看着老迈的燕王,不知何时,他青色的头发已经全白,原来坚毅的身板如今已经微微弯曲,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大军压入北燕边境,势必生灵涂炭,这并非燕诀想看到的。   “朗儿,送父王去楚国,令澜沧带人在边境等候,没我的吩咐,不许擅自行动。”燕诀说罢,便要往外去。   燕朗不放心,跟上来,道:“三哥,你要去哪里!”   燕诀脚步微微停了停,侧身看他:“我会回来。”   燕朗看着他决绝的样子,一看就是要去只身犯险,若是真遇到危险,哪里还有命回来。   “三哥,此事还可从长计议,三嫂聪明绝顶,一定有办法……”   “我不能再抛下她了。”直到听到夏娆再次被带走的消息,燕诀才恍然明白,仇恨和天下都不是他心中最想要的,他只想要她们母子!   他不能再一次为了所谓的家国大业,抛弃她们母子了。   说罢,燕诀黑色的身影便已隐没入着风雪之中。   燕朗往前追了几步,才听燕王咳嗽了声,叹息道:“人来这世上,终归是为了一个‘情’字,家国之情也好,父母亲情,亦或是爱人之情,在人心底,总有个高低轻重之分。诀儿有了娆儿,有了孩子,既然大仇得报,由着他去吧。”   “可是万一三哥他……”   “无妨。”燕王站起身来,腰却疼了下,又跌了回去。   燕朗连忙要来扶,燕王却笑着摆摆手:“我没事,你三哥也不会有事,但愿珺儿,也不会有事。”   这么大的风雪,从秦王封地逃来的难民已经占满了城墙根,朝廷发放了粥米,但施舍是永远不够的。   双臂残废的燕珺儿摇摇晃晃走来,双脚早已冻得没有知觉,眼底的泪也好似被冻干了,不论想到什么,都流不出泪来,她只恨,恨所有人,也恨自己。   “哟,这是哪儿来的小姑娘啊?”   城墙角落,一个形容猥琐的男人忽然问。   其他人看过来,见她衣料不错,却脏污不堪,且目光呆滞,双臂垂在两旁仿佛废了一般,不由对视一眼起了心思。   “姑娘,城外冷着呢,不如留下来跟我们挤一挤吧,好歹有口热粥喝。”   “对啊。”   男人们说着,就推推搡搡的要过来拉燕珺儿。   燕珺儿眼神一厉,咒骂:“你们这群肮脏的过街老鼠,敢碰本妃,本妃杀了你们!”   男人们被骂,脸当即一黑,原本他们只是贪图燕珺儿身上那点儿朱钗首饰,现在饥饿寒冷混着羞辱,心底最阴暗的想法便被激发了出来。   “本妃?”男人们嗤笑:“姑娘,你怕是脑子坏掉了,你若是宫里的娘娘,那我们都是皇帝了。”   “肮脏的东西,你们也配!”燕珺儿大肆宣泄着内心的不忿,丝毫没发现这群人眼底的冷嘲,转眼,她便被其中一个人狠狠一巴掌打在了地上,那人还喊道:“这是我家婆娘,早疯了,我这就把她拖回去好好教训!”   说着,就要拖走燕珺儿。   燕珺儿要反抗,可她双臂早已断了,连站起来都做不到,那男人见她还敢挣扎,直接当众打得她鼻青脸肿,才把她拖到附近不远处的破草棚里去了。   尖叫混着咒骂传来,其他人都是一笑置之,而剩下那些有良心的,如今饭都吃不饱了,谁还有力气管闲事呢?   燕珺儿到最后,都不知道疼了,只知道饿。   在那卷还飘着雪的破草席上躺了两天,饿已经彻底击垮了燕珺儿。   “来,这儿有馒头,还是新鲜热乎的白馒头,赶紧来吃。”   有人看不惯她盛气凌人,落到这个地步还自以为是的咒骂众人,如今看她如同街巷的恶狗一般,便戏弄的将半个馒头扔在地上,还拿脚踩了踩。   鼻青脸肿的燕珺儿肿着脸,狼狈的往前爬,她要吃饭,她好饿,她还不想死,她要杀了这里所有人,杀了他们!   “杀……”   燕珺儿喃喃念着,努力朝那馒头靠近,可附近的恶狗上前就叼着那半个馒头跑了。   众人像是瞧见了什么笑话一般哄堂大笑,之前拖走燕珺儿的那猥琐男人回来,瞧见她当众出丑,气急,上前对着她劈头盖脸的又是一顿打,才揪着她的头发啐了口唾沫:“臭娘们,你出什么丑,要吃的是吧,去,给老子吃!”   说罢,男人用嘴咬下快馒头,拿脏污的脚底狠狠碾成了渣,才往路中央一踢。   燕珺儿只能勉强睁开眼睛,不顾旁人的笑声,她慢慢的往前挪,直挪到了那些碎渣面前,才默默的低头去吃。   吃到嘴里,都是泥,可她还是要吃,她要活……   “真是个臭娘们……”   那男人上前来继续踢她,就在燕珺儿以为又要挨一顿打时,才听众人惊呼一声,而下一秒,那踢打自己的男人便捂着喷血不止的脖子,瞪着眼睛倒在了地上。   马儿踢着马蹄停下,穿着黑色锦靴的男人从马上跃下,绣着云龙纹的黑色锦袍出现在燕珺儿面前,燕珺儿怔了下,几乎头也没抬就往回缩。   可她双臂无法用力,两天没吃饭,加上接连挨打,她的腿也根本使不上力,只能如一只蛆虫般屈辱又无力的往回缩。   那双锦靴未动,燕珺儿以为他必然没认出自己,直到那道熟悉的清寒声音响起。   “你要躲到什么时候?”   其他人光是看着燕诀一身清贵满目寒霜的模样,也知道自己惹不起,纷纷跑走了。   方才还挤满流民的角落,瞬间只余下一个如同破布一般浑身血污脏兮兮的燕珺儿。   “我不认识你,你走开,你走开!”   燕珺儿仓皇的喊,她还想逃,她不要叫他看见自己这个样子,她是清白的,是干净的,是足矣站在他身边的优雅得体的小姐,不是如今这样的破烂。   可燕诀还是没走。   燕珺儿哭着哀求起来:“我求求你,杀了我也好,让我死也好,求求你,你不要再看着我,求求你……”   燕珺儿觉得心脏都在一寸寸被撕裂,连同她自以为傲的颜面一起。   燕诀淡淡看着她,取下自己的斗篷,上前将她径直抱起,上了马。   燕珺儿看着他冷硬的侧脸,心底还带着希望:“为什么还要救我?”   “因为该找你讨债的人,不是我。”燕诀漠然说罢,驾着马,飞快往前而去。   小院里,婆子来跟柔福回话时,柔福刚喂燕萧喝完药。   燕萧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好了起来,虽然知道外面的事,可他也知道,他不能在此刻抛下柔福。   “公子,夫人,外面有人留下了一个姑娘,说是您二位的亲人。”婆子道。   “姑娘?”柔福起身随着婆子走了出来,刚来,就看到了合着眼绝望的燕珺儿。   “送她来的人呢?”柔福抓着门边的手略收紧了些,问道。   婆子回答:“已经走了,那位公子说,这位姑娘是生是死,都交由公子和夫人处置。”   柔福手心略收紧了几分,才忍下了心底的那份恨,道:“将她带进来。”   “杀了我吧,求求你。”燕珺儿在知道燕萧还活着以后,就知道自己再无颜见他,她情愿死。   可柔福的态度也强硬:“你若想死,早些时候怎么不死呢?那么多无辜性命因你而死,我觉得你是该好好活着,一辈子活在自责内疚里。”顿了顿,柔福才淡淡一笑:“不过你这样的人,一辈子不会自责内疚吧。”   说罢,她便让人抬着她来见了燕萧。   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燕萧对燕珺儿的态度,依旧没变,仍旧如当初一般,是一个温和又耐心的哥哥。   可他的这份温柔,却是比羞辱更加尖锐的刺,直直刺入燕珺儿的心底。   院外不远处,燕诀瞧见院门被关上以后,这才勒紧了缰绳,进入了风雪里。   因为小琦担心夏娆路上再生变故,这次,她几乎没有休息,直接带着夏娆坐船数日,抵达了京城,刚好,赶上新春。   “夏姑娘,奴婢服侍您更衣洗漱吧。”小琦依旧没有任何情绪的道。   夏娆知小琦她是不可能离开的,也不再将注意力放在小琦身上,只是在她更衣时,问:“刘才公公刺杀了太上皇后,隔日老太后便伤心过度去世了吗?”   小琦见她竟是问起这个,没出声。   夏娆知道她如今防备自己,自己的话她也几乎不回答了。   “看来是了。”夏娆自顾自说着,再看铜镜里的自己,别人怀孕都要胖上一圈,她倒好,反而消瘦了,也不知对孩子会不会有什么影响。   提到孩子,夏娆的心也微微提了起来。   凌北墨连老皇上和老太后都能狠下毒手,那自己这个孩子呢……   “皇上驾到——!”   外面忽然传来传喝,小琦立即恭谨的转过身去行礼。   夏娆自顾自对着镜子,摘下了几朵珠花,等听到脚步声了,才缓缓起了身来。   她刚站起来,凌北墨便过来,牢牢抱住了她:“娆儿。”   夏娆没回应他。   小琦会意的带着所有人退了下去,凌北墨掩藏起因她淡漠而受伤的心,松开她温柔笑道:“一路奔波累了吧,坐下来歇会儿,我已经令人端了饭菜来。”   夏娆没有拒绝,乖乖任他摆布。   凌北墨察觉到她的抗拒,轻声道:“娆儿,你是不是在生气?”   “臣妇不敢。”   “我知道你生气了,你从不藏着。”凌北墨笑弯了眼睛,扶着她在暖榻上坐下,才俯身站在她跟前,平视着她的眼睛,道:“你放心,不论如何,我也不会伤了你跟孩子,往后孩子生下来,男孩儿就直接封王,女儿便直接封为公主,如何?”   夏娆眸色略闪了下,看着他:“天涯何处无芳草,皇上为何要在我这根树上吊死。”   凌北墨见她肯跟自己说话了,才笑着道:“你是世上独一无二的娆儿,只要有你在,我便是死了,也甘愿。”   夏然心思微沉。   很快外面便送了吃食来,都是御膳房精心准备的饭食,最适合孕妇补身。   凌北墨在夏娆对面坐下,替她盛饭盛汤,才道:“等你吃过饭,便好好歇会儿,朕忙完公务,晚上再来陪你说话。”   夏娆看着分毫不介意自己还怀着别的男人孩子这个事实,不知怎么说他,就算现代世界,恐怕也没哪个男人喜欢喜当爹吧,他倒好,不但一点儿不介意,还欢欢喜喜的。   夏娆确定饭菜没有问题后,倒是不紧不慢吃饱了,毕竟虽是凌北墨请她来的,她却也带着目的。   凌北墨走时,还跟夏娆道:“娆儿,元宵那日,会行封后大典,我会迎你做我的皇后。”   夏娆看向他,没应声。   封后一事他早已传出去,她想,他并非单纯只是为了封后,他还要拿下燕诀。   那云染呢?   到了后宫,夏娆的耳朵便又被堵上了,外面的声音她什么也听不到,只能默默盼着她要钓的鱼儿,快快上钩。   夏娆回宫的消息传出,还在与面首颠鸾倒凤的凌南烟直接入了宫,见了西太后。   凌南烟刚到西太后宫里,就见到了一身雍容华贵准备出门的西太后。   “母后这是要去何处?”凌南烟主动上前扶着西太后的手,问。   “还能去何处。”西太后脸色微微沉了几分,却也带着些无奈:“夏娆曾救过哀家,哀家原本不该如此待她,但皇上被她迷惑了心智,竟真要册封她这样一个女人为后,哀家若是不阻止,天下该如何议论,后世百姓又该如何议论?”   凌南烟微微一笑,行着礼道:“母后,女儿倒是有一个法子。”   西太后看着裹得厚厚的她,对她的糜乱之风早有听闻,迟早,她也是要想办法处置自己这个女儿的。   “什么法子?”   “如若夏娆以为是皇上害了她的孩子,你觉得她还会乖乖入宫吗?”凌南烟浅笑:“据女儿所知,夏娆并非自己愿意入宫来的。”   “你的意思是……”   “女儿手下正好有几个听话的男人。”凌南烟行礼。   西太后暗自嫌恶的皱了下眉头,但现在似乎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前方战事吃紧,杨忠身死,后宫不能再闹出大动静来了。   “你既然如此有把握……”   “只需要母后想法子,帮女儿调开守在夏娆身边的那些下人便好。”凌南烟又道:“女儿不仅会让夏娆自行离开,还能解了皇城之危。”   西太后再了解自己这个女儿不过:“你还想着燕诀。”   凌南烟被戳中心思,也不恼。她的确忘不了燕诀,也恨燕诀,所以她一定要燕诀成为她的裙下之臣,还要让夏娆亲眼看看,她所深爱的男人,是怎么成为自己的男人!   西太后看着自信满满的她,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好,那就交给你来办了。”   西太后幽幽看了眼她,有不舍,也有决绝。   隔了两日,上午,太后趁着凌北墨出宫办事,便以后宫丢了几块宝石为由,令人将小琦几人全部带走了。   夏娆安静的坐在暖榻上拨弄着桌上的棋子,知道,鱼儿要登门了。   “夏姑娘,太后娘娘请您过去一趟。”有陌生的宫女过来。   夏娆瞧着这陌生宫女身后还跟着两个太监,会意,自己今儿若是不答应,他们怕是要强行带自己去了。   “好。”   夏娆起了身来,还问了句:“南烟公主也在吗?”   宫女诧异的看了她一眼,发现她目光如炬的看着自己,赶忙心虚的低下了头。   夏娆想,凌南烟必是在的,以她的心思,在她的地盘上欺辱自己,她怎么可能不出现?   夏娆缓缓往外走,穿过所在的宫殿,又绕过几道宫墙,这才到了一处宫门虚掩地方。   宫门口杂草丛生,一看这里便知是人迹罕至的冷宫。   “夏姑娘。”   宫女见夏娆停下来,提醒了一句,她若是不自己进去,就只能她们请她进去了。   夏娆手心淡淡散着手心的药粉,这些药粉是她让小琦买了的,说为了以防万一,并且小琦知道这药的解药,所以很快便答应了。   但小琦知道这药粉的存在,这些人可不知道。   夏娆刚走进来,身后的宫女便砰的一声锁死了宫门。   夏娆嘴角勾起:“南烟公主,我来了。”   不远处假山后的凌南烟瞧着如此镇定的夏娆,皱眉,跟身侧三个体型高大的男人吩咐:“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公主放心,虽然是个孕妇,但秀色可餐呐。”三人瞧着那夏娆,这样的小美人儿,十个他们都不会累啊!   凌南烟冷淡扫了他们一眼,那几个男人会意,这才走了出去。   夏娆瞧见迎面而来的三个男人,微笑:“只有三个?”   “怎么,夏姑娘担心三个不够?”其中一人笑得愈发猥琐。   “是你们三个人,不顶用。”夏娆莞尔一笑。   那三人还怔了下,以为夏娆才开荤腔,只等走到夏娆附近,就闻到了一股甜甜的香味弥漫而来。   三人早听过凌南烟的警告,夏娆极其擅长用药,当下他们便捂住了口鼻,又掏出了一枚解毒丸塞在了嘴里,还笑:“夏姑娘,你可真是棋差一招,我们早知你会下药……”   话未说完,三人便狠狠掐住了自己的脖子,因为脖子里此刻好似有一把尖锐的三齿勾子一般,狠狠的往喉咙里勾了起来。   三人目光狰狞的盯着夏娆,寒声:“你给我们下了什么药……”   “简单的药,你们的解毒丸没用吗?”夏娆淡定的上前,拔出他们腰间的匕首,塞入其中一人手里,微笑:“既如此,那你们就替我杀了凌南烟,她死,你们就活。她活,你们就等着喉咙烂透而死。”   几人看着面前娇娇小小还笑得灿烂的她,背脊一阵发寒,这是哪里来的妖女!   “不去?”   夏娆手里的药粉再洒出来,那几人当即痛苦的跪在了地上。   这药她的确是让小琦买的,可小琦却低估了她的医术。用一些简单的药材加以改变,这普通的毒药,就能变成烈药。   夏娆以前从不碰这些烈性毒药,因为她觉得太过残忍,可事到如今,她知道,对付恶,只有比恶更恶!   凌南烟看着这般的夏娆,拳头握得咯咯作响,直接从假山后走了出来。   “夏娆,我们又见面了,这一次,你以为我还会让你有可乘之机吗?”   话落,周围便涌出了十几个带刀护卫来。   凌南烟冷笑,她已经几次让夏娆从她手里逃走了,她怎么可能会再放过她!   但凌南烟本以为夏娆会害怕,可现在夏娆却面色不变,还朝她一步步走了过来。   “方才这三人,都是公主的面首吧。”   夏娆看着凌南烟脖子上毫不遮掩的青紫红痕,淡笑。   凌南烟被她这样拆穿,略有些羞恼:“夏娆,我不会再上你的当了,来人,立即给她抓住她!”   “可惜了……”夏娆依旧镇定着,看她:“你至今仍不知,自己早已是众叛亲离,一只脚踏上了黄泉路。”   “你在诨说什么,我怎么可能……”   凌南烟话刚说完,宫门外就传来了吃疼的闷哼声。   凌南烟的护卫立即警觉地拿刀对着宫门外,可等宫门被人踢开,才见是凌北墨。   凌南烟以为是夏娆通知了凌北墨,可夏娆却并没有。   是凌北墨早存了除她的心,凌北墨昨晚与夏娆说今日上午要出宫时,夏娆就觉得蹊跷,后来一向谨慎的小琦居然轻易被西太后调走,她便猜到,这是凌北墨设下的一个圈套罢了。   “皇姐带着带刀护卫藏于朕的后宫,是要杀朕的皇后,还是要杀朕?”   凌北墨提步进门,脸色冷沉的问。   凌南烟立即道:“皇上,臣妇怎么可能伤了皇上,臣妇只是……”   “只是什么,带着你的面首来朕的后宫逛一逛吗?”凌北墨语气更冷。   “臣妇……”   凌南烟语塞,见凌北墨一副要吃了自己的模样,不悦道:“皇上,你我是亲姐弟,我如何待你,你难道不知?”   夏娆眉梢轻挑。   在皇权面前提亲情?她怕是还不知道太上皇和老太后怎么死的。   皇权面前,稍错一步就是万劫不复,凌北墨恐怕是最清楚这个道理的。   “既是亲姐弟,皇姐可否与朕解释,你的带刀护卫和男宠因何而来?”凌北墨问。   凌南烟咬咬牙,见凌北墨纠缠着不妨,只得转头盯着夏娆:“臣妇只是要替皇上清理门户而已,像夏娆这般的祸国妖女,皇上留着她,迟早是个祸害,不如早些杀了……”   “敢背着朕在朕的后宫随意杀朕的后妃,看来皇姐随时杀了朕取而代之,也是迟早之事。来人,公主凌南烟,犯上作乱,秽乱后宫,按律当斩!”   凌北墨半分没有留情。   就连夏娆都微微有些惊讶,自己的亲姐姐,也能说杀就杀吗?   但凌北墨此刻浑身都散发着老皇帝身上那股高高在上的帝王气势,老辣又冷血。   凌南烟更是傻眼:“北墨,你疯了不成,为了个妖女你要杀了皇姐!我们才是一家人,血浓于水……”   凌北墨目光一寒,立即有嬷嬷会意的堵住了凌南烟的嘴,将她拉出去了。   夏娆看凌南烟那不敢置信的目光,淡淡垂下了眼帘,伴君如伴虎这句话,什么时候都不过时。   “娆儿。”   正想着,凌北墨已经解下了自己的披风系在了她身上,语气轻柔:“是不是吓到你了?都怪我,今儿来迟了。”   披风披在身上很暖和,夏娆看着眼底暗藏着难过的凌北墨,浅笑:“我没事,皇上可要去给太后娘娘请安?”   凌北墨看着她的笑,便觉得一切都值得了。   “娆儿,有你真好。”凌北墨拥着她,待心绪平静了,小琦才从外面进来,凌北墨这也才离开了。   处置凌南烟,也并非是一句话的事,但夏娆知道,凌北墨也绝不会让她这个玷污皇室名声的公主,再活着出来了。   夏娆深深看着凌北墨离开,才看向小琦:“现在可以告诉我外面情形如何了吗?”   “夏姑娘一定要知道?”   “自然,你若是不说,我便去问皇上,皇上总不会瞒我。”夏娆道。   小琦皱眉,皇上日理万机,哪里有时间成日与夏娆来说这些?   想罢,小琦望着夏娆,道:“藩国改为楚国,大军已压至北燕边境,但我北燕兵强马壮,并不怕他几十万大军。”   夏娆只要知道燕诀暂时平安就够了,不过听父王和燕朗的意思,燕诀应该带着精锐在邺城附近才是,怎么转而遣了大军压境?   难道说,他已经撤离了邺城?   夏娆眼睛眯起,若是他当真撤离,应该是知道自己被抓了,那他离开,是想在凌北墨以自己为要挟前,率先发动进攻,还是只身来京救自己?   夏娆凭直觉,觉得是后者。   “秦王军呢?”   “皇上很快就会御驾亲征,擒拿叛贼。”   小琦寒声。   夏娆眼睫颤动,御驾亲征?凌北墨急着处置后宫中事,就是为了平定秦王之事吗?   “夏姑娘,你在想什么?”   “没事。”夏娆浅浅一笑,道:“劳你跟皇上说一声,晚上请他与我一起用膳吧。”   欠下凌北墨数个恩情,夏娆决定还给他。   晚上,夏娆令人备了酒菜,安静的等着,而此时京城,一骑黑影已然入城。   京城内与外界已是另一番景象,外面因为秦地纷争而流离失所的百姓,在京城内都得到了安置,竟无一个挨饿受冻的,无一处不是百姓在夸如今的新皇上仁厚爱民。   而街角,一列刚被抄家的贪官正在游街,等着游满三天便流放。   燕诀戴着银色的面具,高高立于阁楼之上,看着京城景象,心有微动。   夜色渐深,凌北墨终于到了夏娆的宫殿。   刚来,就瞧见在长桌上点了数支蜡烛的夏娆,和坐在烛光后正笑着等他的夏娆。   瞧见这般的她,凌北墨觉得自己的心又猛地跳了一下,一如遇见她,初次心动那般,浑身都溢满了爱意。   “娆儿如何点这样多的蜡烛?”   “这叫烛光晚餐。”夏娆笑。   凌北墨想,肯定是她所说的那个世界的新词儿,便笑着在她对面坐下:“以后每晚都有这样的烛光吗?”   夏娆浅笑:“皇上喜欢吗?”   “有娆儿在,朕都喜欢。”   夏娆浅笑,对他举起装满了白水的酒杯,笑:“夏娆在此祝愿皇上,万寿无疆,一世长安!”   凌北墨看着这酒杯里烛火的倒影,就好似抓不住的水中月,镜中花,一如现在分明坐在自己面前,却好似隔了千万里的她。 第118章 幸福的模样   晚膳过后,凌北墨到了宫外,才望着这漆黑夜色,吩咐:“燕诀恐会入宫,在娆儿宫殿内外密布大量护卫,决不许她出事!”   小琦应下。   可这般严密的防卫,一直不曾用上,夏娆也每日平平静静的一日三餐,凌北墨不许她出门,她就不出门;凌北墨不许她打听外面的事,她便不打听,如此,直到了元宵这日。   凌北墨早已昭告过天下,要迎夏娆为后。   满朝文武早已没有反对的人,因为反对的人,现在不是在大牢,就是已经被流放。   为官数十载,谁身上没点儿污泥呢?   “夏姑娘,从今往后,您便是这后宫之主了……”   小琦话未说完,屋外便传来咒骂。   “夏娆,你不得好死,就凭你也配做皇后吗,你耍我,你明明说你不想当皇后的!”   沈娡的声音已近乎疯狂,夏娆垂眸想了想,跟小琦道:“皇上当真要将她赶出后宫吗?”   小琦点头:“娘娘放心,皇上既然说过,就一定会做到的。”   “倒也不必太着急。”夏娆看了眼手心的碎玉,淡淡说罢,外面便传来闷哼一声。   夏娆想要去看,却被小琦拦住了。   小琦垂眸道:“娘娘放心,沈侧妃不过是晕倒了,奴婢们会妥善安置的,时辰不早了,您还是早些换上衣裳吧。”   夏娆看了看小琦,才转过身去看着铜镜里的自己。   大红的凤袍加身,因为她怀孕,腰身还特意改得宽松了些。   夏娆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也会有穿上凤袍的一日。   外面传来皇上驾到的声音,小琦几人立即屈膝行着礼,夏娆转过身,便看到了同样一身大红色龙袍的凌北墨。   凌北墨越发成熟了,曾经的少年气都在消退。   “皇上。”   “娆儿,昨夜歇得可好?”凌北墨过来,温柔朝她笑道。   夏娆点点头,算是应了他的话,但她也知道,这一定是她最后一次与他这般平静相对了。   燕诀他……该到了吧……   因为太上皇才过世,封后大典并不隆重,但文武百官皆已到齐,宫内的白色灯笼下,也都挂了一个小小的红色灯笼。   凌北墨牵着夏娆一步步往太和殿走去,大雪覆盖着这座精致的皇城,夏娆每一步,都走的很小心。   文武百官列在两旁,恭谨的拱手垂立着,即便是金家,也都一言不发安安静静的站着。   太和殿上,西太后和许太后并列坐着。   许太后看着凌北墨牵着夏娆一步步靠近,脸上的冷笑越愈来愈盛:“娶一个有夫之妇为后,从古至今,也仅此一个,北燕大势已去,恐怕也兴盛不过几年了。你们辛辛苦苦沾满鲜血的夺下这江山又如何?不出几年,便要亡了列祖列宗辛苦打拼下来的江山,妹妹,你死后,如何有颜面无见列祖列宗啊。”   西太后的脸黑得要滴出水来,但还是忍着没出声,只牢牢盯着夏娆。   西太后的愤恨,许太后的嘲讽以及众臣的喟叹,夏娆都看得到,但凌北墨还是坚定的牵着她,没有半分犹豫的往前而去。   “皇上害怕吗?”夏娆轻声的问凌北墨。   “怕什么?”   “怕因为我,而使得众臣叛离。如今秦王残余势力仍未解决,楚国大军威压边境,如若此时朝臣不是一条心,我想,北燕很快就会从内而外的崩溃,不是吗?”夏娆轻轻的道。   凌北墨眸色微深,抓着她的手更紧了些。   夏娆瞧着他紧紧抿起的唇角,脚步停了下来:“对不起,今日我还是要离开。”   凌北墨似乎早已知道她会说这样的话:“娆儿,朕不会让你走的,即便是燕诀来了,也不可能。”   夏娆微笑,一侧,凌北墨的心腹却飞快从一侧跑了来,在他耳边低语:“秦王旧部突然被人袭击,开始节节败退,皇上,若是我们此时出手,定能将他一网打尽!”   凌北墨的手一松,夏娆已经收回了手来。   夏娆看了眼站在众臣之后,扮做护卫的男人,嘴角勾起,看来她将时间算得刚刚好,她用金叶子调来的三百药王谷人,困住了残余的秦王旧部。   凌北墨察觉到夏娆的离开,转身就要去抓她,可燕诀已然飞身而出,直接揽着夏娆的腰,飞跃上了宫墙,夏娆的金色凤冠落地,红色凤袍迎风飞起,而站在她身侧的燕诀则一身黑衣,犹如天神一般,冷峻的俯瞰着这一切。   “娆儿——!”   凌北墨要动手,身后却传来百官的呼声。   凌北墨回头,才见西太后身边的宫女,不知何时已经拿刀抵住了西太后的脖子。   金家的人趁机道:“皇上难道想要为了一个妖女,害死太后,放弃百姓吗!”   “还请皇上三思!”   百官跪拜恳求,凌北墨额间已经青筋暴起,他没想到他做足了准备,却还是在这一日出了事。   凌北墨望着夏娆,恳求:“娆儿,留下来好不好,朕什么都可以答应你!”   夏娆知道他给不了的,他要这江山,就给不了自己想要的一切,她不止要爱,还要自由,还有无人监视的生活。   “秦王大军已被困。”燕诀揽紧了怀里的人,冷漠看着跟自己媳妇儿告白的凌北墨,双眼冰寒的能杀死人:“你若是想要北燕未来十年内都安定,现在便是最好的机会。”   说罢,燕诀径直揽着夏娆,往宫外而去。   凌北墨想派人追,燕诀就只来了一个人,他布防下的人一定能追到,可百官的呼声再一次传来,许太后更是趁机开口:“皇上难道真的要为了个女人,不顾生母性命,不顾天下安危吗?若是如此,不如退位让贤的好!”   凌北墨脚步僵住,周身散发出强烈的杀气,可终究,他没再往前一步:“封后大典取消,准备好朕的战袍,朕要亲自捉拿叛党云染!”   “臣等愿意跟随皇上!”   武将们立即附和。   凌北墨看着地上掉落的凤冠,俯身捡起,合着眼良久,才轻声开口:“两位太后都乏了,送她们回宫休息。”   一侧的人还奇怪为何西太后被人威胁,凌北墨都能不管不问,回头,才发现西太后身边那所谓行刺的宫女已经乖乖跪在了地上,那根本就是西太后自己的人。   西太后看了眼背影冷漠的凌北墨,知道自己与这儿子,也是要彻底疏远了。   许太后也察觉了不对劲,可一切都晚了。   凌北墨当日便由红袍换上战袍,带兵出了京城。   而这厢,夏娆也被燕诀揽在了怀里,坐上了去往楚国的马车。   “爷,我还有事……”   燕诀不理她。   夏娆咬牙:“爷反正都不要我们母子了,如何现在又要来带走我们?”   燕诀脸一黑,沉沉盯着她问:“我何时不要你们了!”   “爷把我和孩子扔给别的男人!”   夏娆见他还敢凶自己,眼睛里泪水不知怎么就扑簌扑簌全冒了出来。   但她明明是个要强的性子,绝不会哭的,但这会儿就是忍不住。   燕诀本还要跟她好好说说,但一看她这泪汪汪的眼睛,就有些手足无措起来,紧紧盯着她,黑着脸,语气却软的不行:“是我错了。”   “什么?”夏娆抽噎着问。   燕诀看着气鼓鼓的她,无奈,抬手要替她擦泪,却被夏娆一把推开:“我们不是夫妻了,别碰我。”   “别闹。”   燕诀想训她,他活这几十年,还从未哄过人,可训斥的话到了嘴边,都柔软的不能再柔软了,听得他自己都奇怪。   夏娆委屈,一想自己那些日子的担忧和难过,委屈便怎么也忍不住,手握成拳狠狠砸在了他身上。   夏娆明明觉得自己力气够大了,燕诀却像感觉不到一般,由着她砸,等她砸够了,才抓着她的手问:“疼不疼?”   夏娆看着拧着眉头心疼的他,直接圈住了他的脖子软绵绵的挂在了他身上,抽噎:“爷不要我了。”   “爷要你。”   “那爷就是不喜欢我了。”   “只喜欢你。”燕诀脱口而出,等他察觉夏娆噗呲一声笑出来,才发现自己好似从未说过这样的话。   燕诀揽着怀了孕依旧轻轻的她,轻叹:“小妖精。”   夏娆蹭着他的脸,用刚哭过还恹恹的嗓子问他:“爷不喜欢小妖精?”   “喜欢。”燕诀发现这两个字也没那么难说出口,倒是将像只八爪鱼一般挂在自己身上的她拉了下来,深深道:“娆儿,爷只喜欢你,只要你,这一辈子也不能没有你,听清楚了吗?”   夏娆嘴角一抿:“那爷还将不将我扔给其他人?”   燕诀皱眉,若是为了她的安全……   夏娆见他还犹豫,抓着他的肩将他狠狠往后一压,便强势吻了上来。   马车外,车夫听到那砰的一声,心都跳了下,回头透着车帘缝隙一看,心差点从嘴里跳出来。   谁能想得到他家的冷面神,这会儿被个瘦弱的女子压着强吻呢?   吻完,夏娆才惩罚似的在他唇上咬了下,看他一脸懵逼的样子,得意的笑:“爷怕不怕!”   马车忽然停下,车夫的声音传来:“爷,到客栈了。”   燕诀看着尾巴翘上天的夏娆,眉梢微挑,径直将她打横抱起就往客栈而去,他查过,过了头三个月,轻一点,就可以……   夏娆怔了怔:“爷,我可以自己走。”   “方才你怎么对爷的,再给爷好好演示一番,不然爷记不住。”燕诀睨着慌张的她,薄唇勾起丝几不可查的笑意,一步跨入了房间。   前方,凌北墨已经带着人与秦王旧部的人杀成了一片,但因为之前燕珺儿损失了多员大将,如今又有药王谷的人出手,云染的人几乎没有多少反抗的能力,天色稍黑时,就被逼入了绝境。   燕诀收到云染被擒的消息,便是在第二天天刚蒙蒙亮的时候。   夏娆疲惫的犹如只猫儿似的藏在他怀里,即便是云染的事,她沉重的眼皮也不允许她多想了。   燕诀也头一次,没有立即去处理事情,而是由她枕着自己的胳膊,静静看着她呼呼大睡。   她睡觉素来不安分,燕诀瞥了眼她大喇喇压在他身上的腿,眉梢轻挑,他想,她肯定从未察觉过这一点,因为每到清晨,她又会十分神奇的乖乖睡好,像个小仙女。   “爷……”   夏娆梦里嘟囔了两声,又气呼呼的睡了。   燕诀却忍不住笑了起来,替她捋着耳旁的碎发,看着娇小的她,将她紧紧拥入了怀中,直到夏娆睡得饱饱的醒来。   “爷,我们去见见子溪好吗?”夏娆问。   “她现在很好,你不是不希望她想起曾经的事吗?”燕诀瞧着正红着脸由人绾发的夏娆,坐在一侧淡定道。   夏娆想起楼子溪,便忽略了脖子上遮掩不去的痕迹,轻轻叹息:“可是现在云染因我而被抓了,若是不告诉她……”   燕诀看着纠结的她,嘴角扬起,放下茶盏起身到了外面,低声吩咐了几句。   等夏娆出来后,燕诀便带着她,径直往楚国赶去了,他们若是再不离开,凌北墨一旦回过神来,势必会派人来追。   只不过命运,总是会做最好的安排。   上午,押解云染的马车便入了京城。   小贝刚从药铺出来,可出来就发现坚持要入京买好药的楼子溪不见了。   小贝慌了神,若是让楼子溪遇上云染……   “小姐,小姐——!”   小贝大声喊着,往前追了去,却不知这会儿的楼子溪就在离她不远处。   楼子溪捡起被她不小心撞落的药,歉疚的跟面前的年轻男子道:“对不起,是我疏忽,撞了公子。”   云绍看着她因为歉疚而红扑扑的小脸,愣了下,才接过她递来的东西,浅笑:“也是我一时想事情想得出了神,才撞到了姑娘,没想到先让姑娘给在下道歉。”   楼子溪闻言,掩唇浅笑出声。   云绍见她笑,只觉得心内好似照进了一道阳光一般。   正说着话,一道诧异的声音便传了来:“这不是子溪吗?你怎么在这里?”   “你是……”看着来人,楼子溪疑惑了一下,而后才歉意道:“对不起,我撞到了头,记不得以前的事了,姐姐是?”   宁婉婉以为她是装失忆,冷笑一声:“楼子溪,这会儿还跟我装什么装,都是因为你爹谋逆,连带着我跟我娘都差点被流放,如今好不容易找了关系才放出来,你倒好,你爹死了,你男人被关在囚车里,你倒是在这儿跟别的男人谈情说爱了。”   楼子溪脸色微微发白,头也隐隐作痛起来,仿佛有什么事情,很快就要从脑海里浮现一般。   云绍看着衣衫破烂的宁婉婉,和她手里提着的满是灰尘的包袱,长眸微敛,睨了眼人群中某个方向。   宁婉婉正要抬手去推搡楼子溪,忽然人群里窜出个人影,扯着她的包袱就跑了。   宁婉婉傻了眼,她的全部家当可都在里面呢!   “小偷,抓小偷啊!”宁婉婉要去追,又不想放过楼子溪,可朝楼子溪看去,云绍便暗暗站在了楼子溪身后,手里握着的佩剑也悄悄亮出了一截。   冰冷的寒芒,吓得宁婉婉当即后退一步,恨恨瞪了眼楼子溪,才飞快去追自己的包袱了。   “小贝,小贝……”   楼子溪的心一下子没有安全感了,她想不起任何事,可心里却很慌张,令她只想要逃。   可她刚跑到大街上,官府押着云染的车马便过来了。   云染手脚戴着镣铐,已经漠视了周围百姓扔来的菜叶和臭鸡蛋,如同抽去了魂魄的傀儡一般穿着一身脏污囚衣坐在囚车里。   楼子溪刚冲出来,他就看到了。   “子溪……”   云染发现真的是她,立即站起身来大喊:“子溪——!”   但不等楼子溪听清,云绍已经飞快的将她拉到了怀里,躲开了马车。   嘈杂的人群,将云染的声音淹没了去。   云染看着跟别的男人幸福相拥的楼子溪,眼泪终于落了下来,颓丧的跪在了囚车里;“是我不好,子溪,是我不好……”   云染泣不成声,后悔已经将他淹没,可后悔又有什么用?   若不是他,子溪不会遭遇这些悲痛,她会有完全不一样的人生。   天空又飘起了小雪来,云染看着那相拥的人影,郎才女貌,比他好多了。   若是那一日不曾相遇多好呢?   若是那日他不曾倒在将军府外,若是子溪不曾撑着油纸伞倾身过来唤他,若是他没有看到雨幕下,温柔美好如天上仙子一般的子溪,该多好。   “云公子。”楼子溪望着面前的云绍,眼泪止不住的掉,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可她好像听到那撕心裂肺唤她名字的声音了:“我怎么觉得,好似有什么东西,要彻底失去了一般,我的心好痛啊。”   云绍看着她迷茫的眼睛里涌动的泪水,头一次生出这么想要保护一个女子的想法。   “你叫子溪?”云绍问她。   楼子溪点点头。   云绍微笑,松开她郑重的行了一礼,道:“重新介绍一下,在下云绍,碧云山庄的庄主,此番入京是来寻一个人的。”   “云公子寻什么人?”楼子溪问。   云绍微笑:“寻一位庄主夫人。”   这雪一下,就连绵下到了二月份,原本该是瑞雪,却造成了严重的雪灾。   刚刚平息秦王旧部之乱的凌北墨根本没有停歇的空隙,又要开始安排救灾与稳定民心。   派出去寻找夏娆的人,根本没有消息传回来,百官又要是要求他广纳后妃延绵皇嗣。   金家开始不安定,李柏狂傲过甚需要解决,还有数不清的请求赈灾的折子……   “皇上,南烟公主昨夜冻死在大牢里了。”新提拔的太监过来回话:“许太后病重,西太后决定,跟许太后一道去皇陵,为皇上和社稷祈福。”   众叛亲离,无外乎如此。   凌北墨的脸慢慢变得冷峻而严肃,他看着面前的折子,朱红的笔终于画下了一个勾。   接下来的三个月,燕诀并未耗费太多兵力,便夺下了曾被北燕夺去的楚国封地,至此,他的大军便再不往前进犯一步。   五月,夏娆的肚子终于有动静了。   “啊——爷,皇上,燕诀——我杀了你唔……”   痛苦的夏娆被阿蛮捂住了嘴,我的娘娘啊,你喊杀了谁也不能喊杀了皇上啊!   夏娆要疯了,自从被燕诀接回来,她的吨位就开始蹭蹭上涨,燕诀还怕她不吃,特意顿顿都陪着她,在她面前花式夸赞饭菜好吃,结果他的身材还是那么健美,她可好,胳膊一甩开都是肉!   宫门外,燕诀背着手,跟燕王一起,两人来回的走。   燕朗头都晕了:“你们别走了,三嫂肯定不会有事的。”   燕朗和燕王停下,沉沉看了眼燕朗,又继续背着手来回的走。   迎春现在已经是熟练的接生婆了,亲自盯着夏娆的生产,有条不紊的安排着接生嬷嬷们的行动。   楚宫外,大臣们也狠狠捏了一把汗。   皇上只肯娶这一个皇后,若是皇后生产出了事,那他们刚建立的楚国怕是又得亡国了。   一群大臣们围在外面,念念叨叨,盼着里头能赶紧平安。   这一念叨,就念叨到了半夜,才终于听到孩子哇的响亮哭声。   “恭喜娘娘,贺喜娘娘……”   “给我洗漱,我要睡觉,我饿了,还要吃饭。”夏娆欲哭无泪,她为什么还想着吃,好悲伤啊。   迎春笑起来,看着健健康康的孩子,和平安无事的夏娆,立即要安排婆子去做,可下一秒帘子就被人拉开了,燕诀也走了进来。   迎春忙道:“皇上,这里是产房……”   “没事。”燕诀直奔夏娆身边,若不是夏娆怕吓着他死活不叫他进来,他早就杀进来了。   “皇上,这是小皇子……”   产婆抱着孩子来邀功,燕诀却直接扑在了夏娆身边,又是问她还疼不疼累不累,又是问她饿不饿想不想吃什么。   夏娆委屈,她饿,她想吃。   “上次那个西湖醋鱼,东坡肉,水晶肘子,飞龙汤和三杯鸡,都要……”夏娆咽着口水要哭出来。   燕诀一一应下,吩咐了御厨与做成产妇能吃的级别。   等宫人们收拾好了,燕诀才亲自抱着夏娆去了里间锦被里。   等夏娆吃过饭,看了眼自己的儿子,总算是沉沉睡过去了。   “这就是小孩儿啊,怎么皱巴巴的这么……”   燕朗话未说完,就感觉到脖子上射来一道杀气,瞬间绷直了背,笑道:“这么可爱,我的小侄子,真是惹人喜欢啊!”   燕诀挑眉,看着抱在怀里不肯撒手的燕王,又回头看了眼里间睡得正香的夏娆,道:“朕出去一趟。”   “嗯。”燕王知道他要去做什么,要解决的,也该解决了。   明亮的宫殿里,一年四季的美景这儿都看得最清楚。   五月的天才刚刚热起来,微风从窗边吹过,吹起窗棂上的轻纱,带着甜甜的花香。   燕诀来时,那坐在椅子上静静看着外面黑夜的人才终于笑了声:“生了个儿子?”   “看来已经有人先朕一步告诉你了。”燕诀淡淡看着穿着太后华服的越姬,漠然。   越姬微笑:“这里是楚宫,是哀家的地盘,我的儿,你这会儿过来,总不会是来母后面前报喜的吧?”   燕诀看着她还是这般冷漠的样子,心底已经无感。   在她的刀刺入自己的身体时,所谓的母子血脉,便从他的心里,彻底割断了。   “终南山是一处疗养的好地方,父皇曾经最常去那儿,那儿离父皇的皇陵也近,明日开始,朕会送你过去,从此往后,你再不必回宫了。”   越姬眼神缩了几分:“你既恨我,何不干脆杀了我?”   “因为你能无情,我不能无义。当年是你拼死将我从楚宫救出去,如今,便算我还你之恩。”燕诀说罢,便径直转身而去,再没回头看她一眼,也没再叫她一声母后。   越姬想起曾经,想起她宁愿半边脸都被烧毁也要救下她的诀儿,那个时候,她还是抱着为人母的爱,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心底,就只有恨了。   “哈哈哈,真是哀家的好儿子。”   越姬笑,笑到泪流不止,也没能换回燕诀的回头一望。   从此往后,母子恩断义绝,再无瓜葛。   凌奕被越姬带回来后,被关在地牢已经半年了,他不但要承受自己生命不可承受之痛,每天还要面临差役们的恐吓。   这是夏娆吩咐的,夏娆自从知道这厮还活着以后,就发誓一定要让他生不如死,来偿还楼子溪一家遭的罪!   直到燕诀过来。   看到燕诀,凌奕还像是见到了救星一般,但刚扑过来,就听燕诀道:“将他绑起来,送回北燕,便说是路边捡到的。”   凌奕早知凌北墨已经登基,此时把他送回去,不是要了他的命吗?   “燕诀,你饶过我吧,你不是要跟北燕打仗吗,我可以帮你,我才是名正言顺的北燕太子,你完全有正当的理由可以杀入北燕……”   凌奕话未说完,燕诀的眼神便黯淡了几分。   若凌奕此时梗着脖子要自己杀了他,燕诀兴许还有几分欣赏,但如此贪生怕死,卖国求荣,实在让他瞧不上眼。   “割了他的舌头,再送回去。”燕诀说罢,便径直转身出去了。   送凌奕回去,一来能处罚凌奕,而来,也让凌北墨无暇来管楚国之事,楚国重新复国,还有大量的事物要处理,况且……他也不希望凌北墨再有空惦记他的娆儿。   凭空想想,也不行!   不过在凌北墨知道夏娆生了个儿子的消息之前,北燕某处的村寨里,一身白色长衫的燕萧从房间出来,扶着已经怀孕六七个月的柔福,柔声的道:“你当真要去吗,此路颠簸,万一你跟孩子……”   “我们慢些走就是,而且我也想感谢楚玉,若不是她送我去药王谷住了一段时间,又恰好碰上了老神医,恐怕我也无法怀上这个孩子。”柔福眼底满是幸福和感慨。   十年苦相思,她以为她会就此孤独终老,可老天爷还是眷顾她,让她的爱终于有了结果,还开了花。   燕萧见她坚持,也不再反对,只叫侍女往马车上去多放了几个软枕,又换了匹温顺的马,这才安了心。   但一侧小院里,本该跟着燕萧夫妻一道往楚国去的燕珺儿,却静静的坐在木桌前。   她穿着条浅白色的长裙,脸上未施粉黛,一如当初那般的恬静清淡。   桌上放着一只茶壶,茶杯里的水已经凉了。   “小姐,该出发了。”   外面传来丫环的声音。   燕珺儿终于回过了神来,轻声道:“你让他们先去,便说我身子不适,下午再追上来。”   丫环知道她自从来后,就是这样冷冷淡淡的性子,总也不说话,只有在传来楚国的消息和公子弹琴的时候,才会有点儿活人的气息。   丫环应下,便去回话了,丝毫不知燕珺儿静静喝下了那一盏冷茶,一条白绫挂上了房梁。   这半年的时光,她看到了柔福和大哥之间的相亲相爱,也看到了燕诀和夏娆的不离不弃,她至今才明白,柔福所说的‘爱不是占有,而是成全’,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成全吗……”   燕珺儿站在凳子上,将头放到了那白绫上,轻轻合上眼睛。她想,她如今唯一能做的成全,就是死。   只有她死了,父王才会得到慰藉,大哥和柔福才会得到宁静,而三哥和夏娆,才会永远的幸福。   白色的绣鞋将踩着的凳子往前一踢,燕珺儿感受到脖颈处越来越紧的窒息,想起燕王妃临死前那道不舍和歉疚的眼神,眼泪悄然滑落,断了生息。   燕萧和柔福到达楚宫,已经是一个月以后了。   夏娆出了月子以后,便开始给自己制定了瘦身计划,但在燕诀看来,她不过是稍微圆润了一些,而且她肉呼呼的样子,倒是更可爱,但夏娆不听,以至于吃饭都不肯跟燕诀在一块儿,燕诀也由着她。   “娘娘,华章和小豆来了,在外候着呢。”   迎春小脸红扑扑的跑进来,阿蛮瞧着她,道:“小豆是不是又说要把你讨回去做媳妇儿啦?”   迎春脸更红,瞪她:“华章大人还说身边缺一个红袖添香的呢。”   阿蛮眸光一亮,跟夏娆道:“娘娘,这茶奴婢去泡吧,奴婢知道他们喜欢喝什么茶。”   阿蛮看上华章,夏娆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但她想,应该就发生在当初让华章将她们从北燕救走的时候吧。   夏娆嘴角抿起:“去吧。”   不多会儿,小豆跟华章就进来了。   小豆也有大名,姓张,叫张富贵,虽俗气了些,可小豆满意,迎春也不嫌弃。   华章本姓便是华,其父原本是燕诀父亲身边的旧臣,华章算是遗孤,而且华章很小就察觉到一些事了,所以他才会那般留心小镇上来往的客商和一些有用的消息。   没多会儿,二人便来了。   华章现在已经是从五品的要员,在户部做事,小豆则开开心心的继续跟着张妈妈一起替夏娆管账。   刚进来,夏娆瞧着一身官服的华章和也似模似样穿上了锦袍的小豆时,眼睛便笑得弯了起来。   华章远远看着慵懒坐在上首,还是那般好看的夏娆,终是垂眸行礼:“微臣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小豆也学着行了礼。   夏娆咽下嘴里的葡萄,笑道:“不必客气,起身吧,今儿寻你们来,是有事儿吩咐。”   “娘娘难道还想着离宫?”华章迟疑的问。   夏娆眨眼,这个华章,还真不是一般聪明呐!   不过这次她也算不上逃走,就是想出去溜达溜达,顺带去看看子溪,这么久不见,她想知道她现在究竟怎么样了。   华章见状,知道她是真有这个想法,暗自替燕诀捏了一把汗,他可不想再看燕诀暴走的样子了。   “娘娘,这件事不如跟皇上商议商议……”   “也得皇上有空呢。”夏娆觉得嘴里的葡萄都变酸了,燕诀现在忙于政务,虽然不约束她吧,可她还是闷,是那种一定要出宫去透气的闷。   华章是知道燕诀的,最近楚国的规制已经越来越完善,周边想要依附的小国也越来越多,成堆的事情要他来拿主意,他纵然一人抵十个人,也都忙不过来。   很快,阿蛮便端了茶水出来。   夏娆看到阿蛮重新换了条裙子,一直不怎么打扮的她头一次往脸上扑了脂粉,发髻上也多了两朵珠花,整个人明朗活泼,浑身都透着少女那股劲儿。   夏娆跟迎春对视一眼,就见阿蛮不疾不徐的端着茶到了华章面前:“大人请用茶。”   华章接过茶盏,喝了一口。   茶刚到嘴里,就听阿蛮冷不丁的问:“听闻大人身边缺个红袖添香的姑娘?”   华章直接被呛住,剧烈咳嗽起来。   阿蛮依旧不紧不慢的拿了自己的帕子给他,又替他拍着后背,才道:“奴婢身份虽然低微,但大人若是不嫌弃,奴婢文能吟诗讼对,武能倒拔杨柳,红袖添个香,问题不大。”   夏娆瞧着大大咧咧频出金句的阿蛮,憋笑憋得脸通红。   阿蛮却是幽幽回头看她一眼:“奴婢能有今日,也要多亏了娘娘的栽培,娘娘若是同意,那奴婢就嫁了。”   夏娆被她这一噎,再也忍不住,捂着肚子就哈哈大笑了起来,小豆跟迎春更是眼泪都出来了。   华章一张脸通红,也不知是咳得还是羞的,但这桩婚事,好似就这么给莫名其妙的定下了。   燕朗来时,瞧见这笑成一团的众人,还笑道:“什么笑话,也说给我听听?”   “告诉你,那不得全天下都知道了。”夏娆笑话他。   燕朗气呼呼的一把抓走了夏娆的葡萄,瞧着脸红的众人,这才大概猜到发生了什么,又跟着嘻嘻笑起来。   燕诀尚不知自己的后院即将着火,只在晚上燕萧送来燕珺儿自尽的消息后,他便出了宫,跟燕王,燕萧和燕朗一起,对月饮酒了。   “这一晃,娆儿进咱们王府都快两年了,想想,本王还记得她穿着套鸳鸯锦的衣裳把王妃气得跳脚的样子呢。”燕王胡子都白了,怀里抱着才一个月大的泓哥儿,饮下一杯酒。   燕萧嘴角微扬,抱着怀里的焦尾琴,抬手一扫,一段流畅的曲子便倾斜而出,悠悠淡淡,却并不悲伤。   燕朗也起了兴致,多喝了两杯酒就去院子里提剑起舞了。   燕诀捻着酒杯,淡淡往后倚靠着,瞧了眼燕王怀里那个胖乎乎只知道睡觉的儿子,面容柔和不少:“若是没有娆儿,如今会怎么样?”   燕诀想,会如南润亦所说的一样,燕王府走上末路,自己与他同归于尽。   燕王也笑,正好月光倾泻而下,照在几人身上,都渡上了一层银辉。   远远的,夏娆跟柔福坐在一块儿,文姨娘安静的在后面伺候着酒喝小菜,等着燕王传唤。   “现在这样很好。”柔福望着坐在廊下微微歪着头晃荡着脚的夏娆,笑。   “很好。”夏娆嘴角勾起,虽有遗憾,可终究,都归于了宁静,大家都找回了本心。   夏娆朝文姨娘看去,文姨娘正好看来,朝她温和一笑。   夏娆回以一笑,又看了眼柔福的肚子,笑嘻嘻道:“大嫂,要不要我替你探探是男孩是女孩?”   柔福满是母爱的看着自己的肚子,道:“男孩女孩都好。”   夏娆笑得眉眼弯弯,这一夜,可真宁静啊!   宁静到,三个月后的燕诀每每想起这一夜,都气得暴走。   三个月后。   燕诀看着夏娆留给自己说要去参加楼子溪婚礼的纸条,揉揉眉心,问:“都有谁跟着?”   “回禀皇上,阿蛮和迎春都跟着,还有张富贵和华章大人,连着小王爷也跟着了。”一侧护卫回道。   “澜沧呢?”燕诀问。   “大护卫说要去追寻真爱。”护卫小心翼翼。   这话逗得燕诀一愣,而后沉声道:“他的真爱不就是后宫里的蓝芩姑姑吗,朕都把蓝芩请到宫里来了,他去哪里追寻真爱?”   护卫脖子缩了缩:“大护卫说他也想生儿子了,他年纪大了,再不生就晚了,请皇上体谅。”   燕诀倒是想体谅呢,他的儿子跟媳妇儿可都跑了啊!   “老王爷外出云游了吗?”燕诀又问。   小护卫的头更低了:“老王爷昨儿夜里走的。燕萧公子前儿就递了信,说柔福夫人刚生了双胎,他要日夜陪着,怕是不得空入宫陪皇上说话了。”   燕诀扶额,好,很好,一个一个,全跑了!   “去把丞相、大将军和太傅那几个老头子都请到宫里来,他们不是日日催着朕批改折子吗,朕也让他们改改折子,看看他们媳妇儿子跑不跑!”燕诀气愤说完,看了眼愣在原地不动的护卫,愤愤:“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去准备快马?”   “您要快马,是要去追皇后娘娘吗?”护卫紧张的问。   “宫里的事交给那几个糟老头子。”燕诀哼了声,一甩袖袍便扭头出去了。   娆儿这个小妖精,看来是精力太多了才这么能跑,等把她抓回来,要让她日日扶着腰去赏花才好!   这会儿正在马车上愉快哼着小曲儿的夏娆莫名打了个喷嚏。   一个喷嚏倒是把泓哥儿打笑了,咯咯的咧着小嘴笑个不停。   迎春掩唇轻笑,跟充作车夫的小豆坐在外头的阿蛮愉快的挥着鞭子,瞧着一侧骑着马的华章,道:“华章大人,你想清楚没有,屋子里缺不缺个磨墨倒茶的?”   华章瞧着阿蛮,阳光下,她的五官完全展示了出来。   她不属于夏娆那般的精致可爱,却自有少女的那份娇憨与美丽,瞧着面无表情,眼底那份狡黠却出卖了。   华章骑着马往前看了看,浅笑:“既然阿蛮姑娘不嫌弃,那就……”   “不嫌弃,咱们就把婚期定在跟迎春和小豆一起吧。”阿蛮笑。   迎春脸一红:“我还没定……”   “那就趁早定吧。”小豆机灵的接话:“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辜负你的迎春。”   泓哥儿听不懂,只瞧着众人都在笑,也跟着咯咯的笑起来。   马车一路往前走,凌北墨的马车也一路往这儿来,她知道,楼子溪大婚,夏娆一定会来。   但碧云山庄内,也早有另一个人赶到了。   “还没到吗?”   房间内,一身大红喜袍的楼子溪坐在铜镜前,问小贝。   小贝掩唇直笑:“您别担心,夏小姐现在是楚国的皇后娘娘了,哪能这么快到的,许是今儿晚上就能见着,您放心吧,奴婢都好好盯着呢。”   “总觉得夏姐姐在身边,我才安心。”楼子溪轻声说着。   外面正好来了喜娘,小贝便安抚下楼子溪,急急出去了。   楼子溪坐在铜镜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方才茫然单纯的目光,渐渐染上悲伤来,她抬手想起抚摸铜镜里的自己,手却怯了怯又收了回来。   忽的,外面传来动静。   楼子溪唤了声小贝,不见小贝的声音,这才疑惑的走了出来,刚出来,就看到了面前一袭青衫的云染。   云染瘦了,两颊都微微凹了进去,原本颀长的身子,这会儿竟似弱不禁风。   他眼底布满了血丝,眼底湿润着,看着面前穿着大红喜袍的人,声音微哑:“子溪,你还好吗?”   “公子是谁,要找何人?”楼子溪茫然问他。   “你当真……”云染哽咽着,咽下喉咙那股酸涩,才挤出一个笑:“不重要了,我只是一个路过的人,瞧见新娘出嫁,忽然就想来恭喜一下。”   楼子溪羞涩的笑起来,垂着眼帘轻声道:“多谢公子好意,不过你还是赶紧离开吧,这儿是碧云山庄,四周都密布着高手,他们很快就会发现你的。”   “子溪,他对你好吗?”云染问。   “你说云公子吗?”楼子溪幸福的弯起眼睛:“他对我很好啊,他是我最爱的人。”   云染的心如刀绞一般疼痛,他笑看着全然忘了自己的她,紧握的拳头,也终于松开了去:“那就好,子溪,这一次,你一定要过得幸福。”   “多谢公子。”   “子溪……”   正说着,云绍已经匆忙跑了过来,待瞧见站在楼子溪跟前的是谁时,云绍的心紧了紧,立即上前护在了楼子溪跟前,问楼子溪:“没事吧,他有没有伤害你?”   看着温柔又急切的云绍,楼子溪甜蜜的笑着摇摇头:“我没事。”   “那就好。”云绍松了口气将她拥在了怀里。   云染看着好似世界上另一个自己的云绍,转身要走,却听楼子溪轻轻道:“虽不知公子是谁,但公子也要好好的活下去,你还那么年轻,未来一定会有更好的人,陪在公子身边。”   “再也不会有了。”云染每说一个字,都犹如刀在心上割,可他知道,他再也没有陪在子溪身边的资格了。   他提步离去,没有看到身后云绍怀里的楼子溪,已经泪流满面。   云绍早知她已经恢复了记忆,他紧紧拥着她,轻声道:“子溪,你若是还想与他在一起,我会放你自由。”   “不。”楼子溪摇着头,感受着怀里的温暖,同样伸手拥住了他:“子溪只想与你在一起,只要你不嫌弃……”   “不嫌弃。”   云绍温柔的轻抚着她的长发:“我知道你身上发生的一切,我不在乎,子溪,只要你肯留在我身边便好。至于云染,你记得也好,忘记也罢,都无妨,你只要知道,我会永远陪着你便好。”   楼子溪觉得千疮百孔的心都在被他的温柔治愈着,终于擦去了眼泪,让小贝重新替她梳了发髻。   “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   “永结同心佩。”   楼子溪看着红盖头盖上,听着喜乐阵阵,笑容终是掩过了所有的眼泪。   夏娆一行人赶到时,已经是后半夜了。   夏娆知道楼子溪是开开心心出嫁的,便也安心了。   只等休息过一夜,夏娆便带着泓哥儿一起去见了楼子溪,楼子溪没有提起恢复记忆的事,夏娆便也不提,跟来凑热闹的燕朗一阵阵哀嚎自己来迟一步叫云绍得了便宜,又嗷嗷叫着满山跑去了。   夏娆知道,即便燕朗有机会,也不会跟楼子溪在一起,两个都是有过刻骨铭心的人,如何能放下过去共度余生呢?   不过燕朗刚溜达出去,就飞窜回来了,结结巴巴的道:“快,快出去,打起来了!”   “谁打起来了。”夏娆看着睡得跟小猪似的的泓哥儿,和望着泓哥儿满眼好奇的楼子溪跟小贝,笑着问。   燕朗一拍大腿,道:“还能有谁,我三哥跟凌北墨那厮啊!”   夏娆眼睛一眨,他们怎么撞一块儿了。   夏娆心道不好,也顾不上泓哥儿,提步就随燕朗跑了出去。   他们来时,云绍正吩咐着摆上好酒好菜招待这二位贵客。   夏娆也想拍大腿,你傻呀,招待他们,他们不拆了你的碧云山庄才怪!   但夏娆才来,就发现这二位并不是燕朗所说的那种真刀真枪的打,而是对坐在一起,下起了棋。   好嘛,文人的打法。   “娆儿,宫里最近新到了一些药材,听闻是百年难见的血灵芝……”   凌北墨率先开口。   燕诀却是得意的下巴一挑:“爱妃,我们的小皇子现在睡下吗?”   夏娆脸上挂着三条黑线,爱妃,怎么没见你在宫里这样喊过我!   不过分寸夏娆还是知道的,凌北墨越是放不下,她就越不能给他希望。   “皇上。”   “嗯?”二人齐齐应答。   云绍笑起来,上前道:“二位皇上可要入庄休息?”   “他不必了。”燕诀起身,看向凌北墨:“若是我没猜错,前段时间逃至西北的李柏,就要起事了。”   凌北墨看着面前到底是棋差一招的棋盘,放下手里的白子,看向只是与燕诀一个对视,都充满了自由和幸福的夏娆,知道,自己这一辈子,都慢了燕诀一步。   “没错,我要离开了。”凌北墨看向夏娆,浅笑。   夏娆没有躲避他的眼神,只轻声道:“望君珍重。”   凌北墨深深望着她,她就像是刻在他心上的阳光,恐怕这一世,也无法抹去。   只等凌北墨离开,夏娆才想悄悄的溜走,谁知燕诀长臂一揽,便将她紧紧扣在了怀里,睨着她冷冷问:“爱妃要去哪儿?”   “去一个自由的地方。”   “朕的后宫?”燕诀问。   夏娆没好气瞪他,燕诀才终于浮起些许笑意,道:“你要游历这河川,朕便随你一起去游历;你要体验这世间人情,朕便陪你一起体验,娆儿,你别离开。”   夏娆瞧着后头竖着耳朵一脸好学生模样的云绍和燕朗,耳根微热,只踮起脚尖,在燕诀耳旁轻声道:“有你在的地方,便是自由。”   远处,挤在一处的阿蛮迎春和小贝,看向楼子溪,见她笑得动人,不解的问:“楼小姐,你难道听到她们说什么吗?”   “没有。”   “那你为何笑?”   “因为我看到了她们的模样。”楼子溪眼底泛着希望的光,亦如此时正冉冉升起的初阳:“是幸福的模样。”   爱如繁星动人,如阳光璀璨,楼子溪想,接下来的日子,都会如这晴空万里,美不胜收。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