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珠似宝》 作者:珍珠令   文案:   楚楚自幼凄苦,因为那副容貌,差点被卖进烟柳巷,后来辗转流落到贺时霆身边。   是夜,所向披靡的大周战神败于楚楚一滴泪。   ——————————————   全大周的老百姓都知道,楚楚是贺侯的心尖尖。   贺侯的脾气是众所周知的霸道乖戾,幼时便敢殴打皇子,杖毙乳娘。   后来贺侯为了护着他的心尖尖,更是了不得,掌掴嫡母,谋害鲁王,大逆不道,篡位谋反。   他披荆斩棘,浑身浴血,笨拙而小心地宠着他的宝贝,将她宠至世上最尊贵的皇后之位,珍之爱之,如珠似宝。   【食用指南】   1.女主前期柔弱单纯,后期逐渐病娇。   2.日常流宠文,不甜不要钱,求临幸!   3.架空文,一切为了撒糖,请勿考据。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甜文   主角:楚楚,贺时霆 ┃ 配角: ┃ 其它:   ================== 第1章   贺时霆打开门,里面细微的窸窣声引得他凤眸微眯,俊朗的侧脸霎时冷酷起来。   声音源自于东南方向——是床。   他的手按在腰间的金柄弯刀上,阔步走到床前。刀半出鞘,在漆黑的夜里流转着嗜血的光。   床上,素来整洁的被铺乱成一团,凌乱的被褥中露出一双黝黑湿漉的眼睛,怯生生地朝他看。   只是个小姑娘。   贺时霆凌厉的眉眼稍稍缓和,归刀入鞘,到桌前倒了盏茶。   茶是冷的,他也不介意,叼着杯子喝茶,左臂顺手一挥,手上的火折子飞出去,撞开灯罩,点亮了灯座中央的蜡烛。   烛火燃起,一室光明。   贺时霆一口喝干茶水,瞥了眼床上的人,挑眉道:“还不下来?”   听了一下午他的凶恶事迹,楚楚怕他怕得浑身发软,不敢违抗他的命令,软着手掀被子下床。   不妙的是,床上的被褥乱七八糟地缠在一起,把她困在里面,一时竟出不来。   楚楚手忙脚乱地去解,不但没解开,反而被缠得更紧。   她慌得要哭出来,如一只误闯进老虎窝的兔子,笨拙又可怜。   贺时霆敲打桌子的手顿住,眼里流转过几不可察的笑意。   手下却并未留情。   楚楚正慌乱着,衣领忽得被提起,一阵天旋地转间,从被团中被拎了出来。   衣领勒住脖子,她难受得眼圈儿都红了,拼命挣扎,可惜力气太小,挣脱不开。   一路到了门口,身后的人竟作势要把她往门外丢。   楚楚心里一惊,双手紧紧缠上贺时霆的右腿,吓得声音都发颤:“别,别扔我。”   贺时霆的长腿被抱住,几乎融化在温软娇绵的触感里。   他的动作微顿,有些下不了手。   待那大杀神点头同意了不扔自己,楚楚才松口气,不敢再抱他的腿,赶紧放开手。   谁知贺时霆说到做到,也松开了拎着她后领的手。   顿时,楚楚的身子失去所有依托,直直地从贺时霆腿上落下,摔坐到地上。   青石板砖硬梆梆的,楚楚疼得身子仿佛都摔作了八瓣,她鼻尖一酸,眼里飞速滚落着泪珠。   月光照在她莹白如玉的脸上,映出满脸湿润的委屈,可怜极了。   贺时霆被她的泪惹得莫名烦躁,“哭什么。”   怎么这么笨,谁叫她松手的?   他皱着眉把楚楚从地上提起,放在院里的石凳上,命令道:“别哭了。”   楚楚疼得厉害,被提得难受又不敢挣扎,听到他的命令,只能咬紧唇瓣,忍住喉间的呜咽。   可眼里的泪却止不住。   贺时霆霸道惯了,见她还流泪,语气不自觉地就带上不耐,“我说别哭。”   楚楚听说贺时霆杀人如麻,本就怕他怕得紧,此时他的行为又这样恶劣,她觉得贺时霆简直和凶煞鬼一般可怕。   被这么一恐吓,楚楚抖着手胡乱抹去脸上的眼泪。   抹完泪,她微仰着头,睁圆眼睛,不敢再让泪从湿润的眼眶滚落。   楚楚鼓足勇气,对贺时霆小声哀求道:“我,我没哭了,你能不能别吃我。我不好吃的。”   这话说得有趣。   贺时霆压住上扬的嘴角,“你怎知我生平最爱吃人肉?”   楚楚不敢接话,只是白着一张脸摇头。她是听其他丫鬟说的,她们说他不仅爱杀人,还爱吃人肉饮人血。   即便她不说,贺时霆也能猜到几分答案,他换了个问题,“谁让你来的?”   楚楚恐惧地看他,好一会儿,见他只是站在原处,没有要动手的意思,才艰难地开口,“是,是胡嬷嬷。”   果然如此,不出贺时霆所料。   胡嬷嬷是奉正院的管事嬷嬷,也是姜氏的陪嫁嬷嬷,今夜的事定是贺时霆的继母姜氏在作妖。   贺时霆又问:“她让你来做什么?”   楚楚仔细回忆,从胡嬷嬷的训斥和责罚中想到几句话,小声道:“让我来伺候你。”   方才被威吓过之后,楚楚便一直睁大眼睛不敢哭,过了这么会儿,双眼很酸,她话音刚落,一个没兜住,圆滚滚的泪珠跌出了眼眶。   她吓得慌忙拭去。   奉正院从哪找来这么个蠢东西。还伺候人?   贺时霆眼里的笑意渐深,“小丫头会不会说话,伺候人要说‘您’。”   楚楚的眼睛瞪得太久,乍然放松有些疼,她蔫哒哒地回道:“哦。”   “哦什么哦,把话重新说一遍。”贺时霆故意板起脸,道:“说不好我吃了你。”   他难得的流露出些许少年人的顽皮。   楚楚被吃人的威胁吓得心悸,很快地把话重新说了一遍:“胡嬷嬷让我来伺候您。”   这时,院门处突然出现许多脚步声,只有月光照拂的灰暗院落忽然亮了起来,两人都往那里看去。   一行人提着灯笼进来,为首的是胡嬷嬷,后面跟着许多环肥燕瘦的美貌丫鬟。   胡嬷嬷一面走,一面教训道:“我和你们说的都记住了?进了这院子,谁也不许再使性子,好好伺候大公子,若能在正妻进门前,养个小子出来,便是一辈子享不尽的福。”   丫鬟们有的不服气,有的脸上还带着惊惧,不过嘴上都乖乖应了是。   她们中有贺府的家生子,也有从外面买来的,容貌皆是上等。下午聚在一处,传起贺时霆吃人的谣言,闹着不愿来定平院,被胡嬷嬷责打到现在。   胡嬷嬷见她们都驯服了,便点头道:“这就对了,听话就能少受苦。下午最听话的那个丫头,此刻便在大公子屋里,半点罪没受。”   “嬷嬷说的是。”一个鹅黄衣衫的丫鬟忍着胳膊上的刺痛,笑着说:“只是那丫头呆里呆气的,哪里能伺候好大公子呢。”   她这么一说,其他几个心思活络的丫鬟也纷纷应和。   既然不能反抗,不如搏一把,争个头筹,让自己做大公子的第一人。   胡嬷嬷见状,满意地点头。   楚楚虽然是这些人中生得最标志的,但她很看不上楚楚那副怯懦性子,因此只打算用楚楚敲打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鬟们,并不准备真让楚楚第一个伺候贺时霆。   众人往正房处走去,穿过一个假山,看见贺时霆站在后面,俱都唬了一跳,纷纷对贺时霆行礼。   楚楚怕惨了贺时霆,见到胡嬷嬷她们,正要开口求救,想起下午她们对自己的排挤,觉得求救无望,张了张嘴,又默默闭上。   胡嬷嬷没瞧见她,单对贺时霆挤出一个笑,“大公子何时回来的?”   贺时霆对她可没什么耐心,“怎么,爷什么时候回来,还要与你通报?”   胡嬷嬷差点维持不住脸上的笑,喏喏道:“老奴不敢。”   贺时霆冷笑道:“你有什么不敢?”   一个响指,院内瞬间涌入数十个身穿盔甲的禁军。胡嬷嬷被禁军扣着跪在地上,那些丫鬟们也都被禁军制住,动弹不得。   “把她拖出去,打十棍。”   胡嬷嬷惊道:“大公子,平白无故的,您这是做什么?”   “叫侯爷。”贺时霆道:“连陛下亲颁的圣旨都敢浑忘了,再加十棍。”   “您!就算您是侯爷,奴婢没做错事,您也不能滥用私刑啊。何况奴婢是夫人院子里的人,您这样实属不孝。”   贺时霆半点也不把她的话放在心上,嘴角带着不屑的弧度,微抬下巴示意禁军。   胡嬷嬷的嘴立时被堵住,和一众丫鬟们被拖下去。   三两下间,院子又重新恢复了安静。   贺时霆身后的石凳上,楚楚脸色白得近乎透明,死死咬住唇瓣,几乎要咬出鲜红的血来。   他奇道:“你怕什么?我又没打你。”   话音未落,院落外便传来胡嬷嬷的惨叫。   楚楚虽怕他杀人吃人,但那只是听说,此时亲眼见他不讲道理就罚人,又听见棍棒打人的声音,便更害怕起来,捏着裙摆的指节用力到泛白。   啧,胆子这样小。   贺时霆冲院外喊道:“把人拖远点打。”   待声音远去,楚楚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哑着嗓子开口道:“我也是胡嬷嬷派来的。”   让人把她也拖出去吧,她不敢再待在这里,和他待在一起。   贺时霆难得的对人产生些兴味,他旋身坐在楚楚对面的石凳上,点头道:“我知道。她既派你来了,你便好好伺候。”   话里的意思就是不让楚楚走了,楚楚抿着唇,瑟瑟地往石凳边缘缩了缩。   贺时霆看她垂头,问:“怎么,不会伺候?我那有口大锅,你自己去洗洗干净……”   “我会的!”   楚楚怕他怕得紧,眼里一片水泽,又重复了一遍,“我会伺候的。”   贺时霆嘴角半弯,出口的话却恶劣依旧,“那你说说,要怎么伺候我?”   楚楚不了解豪门大户的规矩。她在家从早到晚地做绣活,半步都踏不出去,所知道的伺候人不过是端茶倒水,扫地劈柴等而已。   不敢靠近贺时霆,做端茶倒水的活计,因此楚楚只考虑扫地擦桌,洗衣劈柴等事。   她悄悄打量了一圈,这院子里干干净净的,看上去不像需要擦洗,也没见着哪儿有柴堆。   一不小心,对上了贺时霆的眼。   凤眸漆黑如墨,深不见底,还带着几分笑意。   楚楚吓了一跳,心中慌乱,脱口而出道:“我给您劈柴。”   话刚出口,楚楚悔得咬住自己的唇肉。   伺候人的活那么多,她怎么就单说了劈柴呢。   楚楚很少劈柴。   在家时,楚父楚母唯恐她砍伤了手,耽误挣钱的绣活。   这会儿万一她没劈好,他不满意可怎么办?   楚楚又不敢当着贺时霆的面改口,愁得拧起细细的眉。   她那点纠结的表情全落在了贺时霆眼里,他饶有兴致地点头同意了她的“伺候”。   “行,你给我劈柴去吧。”   左右此时无事,他亲自领楚楚去柴房。   夜里柴房无人,无数木桩堆得高高的。楚楚瞄了一眼贺时霆,见他站在那不说话,只好自己走到木堆边缘,抱起几根粗木。   把两截木头垒好,楚楚从地上拾起斧头。   贺家劈柴的斧头很重,握柄又粗,与楚楚家里的完全不同。她一只手竟提不起来。   楚楚两手同时用力,也只是堪堪举起斧头。她吃力地往下劈,斧头才砍进半截,便卡住了。   楚楚咬着牙使劲。   她身量娇小,细白的指节努力握住粗大的斧柄,用力地挥着,几乎要吃不住力气,一头栽下去。   今日胡嬷嬷给她穿了身烟霞色的柔纱衣裙,腰掐得紧紧的,那么一折,简直像要断了似的,触目惊心。   作者有话要说:  【存稿文《娇贵》,求收藏,么么哒!】   阿娇肆意妄为惯了。   她尚在闺阁中,便引得无数皇城子弟一见倾心,恋慕不已。   爱她的,捧着真心任她糟践,恨她的,直欲生啖其肉碎其骨。   阿娇的一手好牌打烂了。   在她病得憔悴,再无往昔半分瑰艳姿容时,守在她身边的,是被她嫌弃性情阴戾的皇帝。   阿娇重生了。   她松挽宝髻,斜倚玉枕,娇滴滴,娇滴滴地朝皇帝抛了个媚眼,得意地收到他火热的目光。   那时,她尚不知道,自己招来的是怎样一匹饿狼。   感谢小天使的雷:我家的猪不卖扔了1个地雷;   感谢小天使们灌溉的营养液:“岁岁念i”+93,“不可谖”+16,“看到我叫我去学ACCA”+4。 第2章   楚楚抹去额上晶莹的汗珠,认真地跟斧头使劲,生怕自己劈慢了,贺时霆会动怒。   好不容易木头快被砍成两截,楚楚脸上漾出一个浅浅的笑,猛地用力,劈开木头。斧头的势收不住,直往她小腿处劈去。   刹那之间,一条笔直的长腿出现,踢飞了那把斧头。   楚楚愣住。   她没反应过来斧头会劈到自己,见贺时霆踢飞斧头,以为他是不满意自己劈得太慢而发怒,吓得小脸一白,连连道歉,跑去捡斧头。   不知怎么,贺时霆忽然没了那股子兴致。   “别捡了。”   楚楚不明所以,蹲在地上,疑惑地看着贺时霆,月光照在她嫩白的脸上,将她茫然纯稚的眼眸照得清清楚楚。   “咕。”楚楚的肚子突然发出一声轻响。   她的脸瞬间染上薄红,悄悄用右手抵住自己的肚子。   贺时霆眼中略过笑意,“连劈柴的力气都没有,感情是没吃饭?”   楚楚羞得脸色愈发的红,如胭脂般绯丽,囫囵地应了一声:“是。”   贺时霆皱眉,还真没吃饭。   奉正院那起子人做的都是些什么事?   贺时霆几步走到楚楚边上,提起她的领子,尚未用力,又想起什么,放开她的衣领,转而扯着她的手,把她拉起来。   “走。”   楚楚不明所以,被他拉着一路往贺府的厨房去。   他的步子很大,楚楚需要小跑才能跟得上,她的胳膊又被人拉着,跑得跌跌撞撞的,也不敢吱声。   还是贺时霆发现她的呼吸急促,才放慢步调。   “蠢。”他嘴里刻薄地吐出一个字。   走不动不会和自己说么?   楚楚不明白他做什么要骂人,也不知道他要带自己去哪,被骂了都不敢辩解,垂着小脑袋跟在贺时霆身后。   月亮照着她乌油油的发顶,看上去怪委屈的。   一声几不可闻的轻笑消散在漆黑的夜里。   快到厨房时,楚楚看清楚这是什么地方,吓得迈不开腿。   贺时霆走在前面,尚不知道她止住了脚步,依旧扯着她的手向前,楚楚一个趔趄,撞到贺时霆肩上。   她白腻的额头瞬间浮上一个红印。   楚楚疼得鼻尖发酸,却顾不得额头,小声对贺时霆哀求道:“不要煮我,求求你。我会好好劈柴的,我,我还会绣花、扫地,捏肩我也会的……要不我们还是回柴房吧。”   黑白分明的眼睛盈着水光,里面除了恐惧,没有其他的情绪,看得贺时霆心烦,勉强解释道:“我不吃人。”   楚楚黑羽似的睫毛颤动着,想把贺时霆的手挣开,又没有那个力气,只能求他,“那,那我能不能不进去?”   “不能。”贺时霆看她额心的红痕不顺眼,干脆眼不见心不烦地转过去,拉着她往厨房里去。   “说了不吃人就不吃,你怕什么。”   楚楚能不怕吗?她不敢再反抗,被贺时霆拉进了厨房。   大半夜的,厨房里冷冷清清,既没人,也没什么热的吃食。   贺时霆扫视了一圈,只发现几个冷硬了的白馒头,他嫌弃地挪开视线。   一回头,那小丫头紧紧盯着那几个馒头。   出息!   贺时霆问她:“想吃那个?”   乍然被发问,楚楚心里一紧,怯怯地看着他,见他没有要动怒的意思,才点了点头,小声回答:“想。”   贺时霆瞥她一眼,慢悠悠地拿起装馒头的碗,随手放进半开的柜子,把柜门合上。   眼睁睁看着白面馒头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楚楚满脸的不舍,但她什么也没说,安静地站在原地。   贺时霆从另一个柜子里翻出一捆面,拿在手里问她:“会煮面吗?”   楚楚点头。   面被抛了过来,楚楚手忙脚乱地去接,还好贺时霆扔得准,那捆面直直落到她怀里。   接二连三的,贺时霆把一大块火腿,一只烧鹅,一把奶白菜齐齐扔到灶台上,又提了篮鸡蛋和几瓶酱菜来。   “都煮了。”他递了个火折子给楚楚。   楚楚接过,心里反倒松了口气,原来不是要煮自己,是要自己煮面。   她蹲下来生火,待火苗噼里啪啦地响起,犹豫了片刻,才出声问贺时霆想吃什么面。   声音还有些发颤,软绵绵的。   火光映着她姣白的芙蓉面和星子一样闪烁的眸,贺时霆的神色有一瞬不自然。   “你做的面能吃?”   楚楚的厨艺一般,做的面算不上多好吃,但还是能吃的,她点点头。   “嗤。”贺时霆不以为然,“你自己吃吧。”   楚楚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好事,她下意识的不敢相信,呆呆地问道:“真的啊?”   贺时霆脸一黑,她赶紧点头,自己肯定道:“真的真的。我马上就煮。”   被贺时霆盯着煮面,楚楚有些恍惚。她切着肉,想到之前他的举动,心里隐约冒出一个不太可能的猜测。   贺时霆看得眉心直皱,哪里来的蠢丫头,不仅不会劈柴,连使刀都敢走神。   他紧盯着那把锋利的刀,随时准备出手。   肉有惊无险地切好了,楚楚往烧滚的水里加了一小把面。贺时霆在一边看着,把剩下的面一整把都扔到锅里。   楚楚差点被开水溅到,本能地躲了一躲。   看着锅里那么多的面,她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忍不住低声和贺时霆说:“这面条,还有那些东西太多了,我吃不完的。”   贺时霆瞟了眼她的腰,这么点东西也嫌多,怪不得腰细得要断了似的。   巡视了一眼灶台上的东西,最后他把那捆奶白菜拎起,扔回原位,不容拒绝道:“已经少了,煮吧。”   楚楚不敢再说话,在贺时霆的指挥下蒸熟鹅肉,又煎了好多的蛋。   很快,厨房里便飘散着鲜甜的浓香。   楚楚把烫熟了的面放进火腿汤中,看着锅里那么多的面,她在心里纠结了好一会儿,才问道:“您要不要也吃一碗?”   话已经放出去了,说不吃就不吃,贺时霆拒绝。   楚楚只好给自己盛一小碗热腾腾的火腿面,又去拿了双干净的筷子。   她拿筷子的时候,贺时霆不太满意地拿起桌上的小碗,夹了两个煎蛋,又夹了只蒸熟的烧鹅腿放进碗里。   小小的碗满得几乎要溢出来。   碗被拿走时,楚楚倒没惊讶,面前这人总是喜怒无常,这会儿反悔不让她吃也没什么稀奇。   可这个碗转了一圈,上面添了一堆东西,最后又被递回自己手上,楚楚有些发愣。   “看什么看,快吃。”   楚楚垂下眼帘,接过他手里的碗,拿起筷子吃了一口。   不知怎么,她心里忽然有点发酸,好像没那么怕贺时霆了。   面煮的恰到好处,软弹适中,楚楚从未吃过火腿,只觉得这汤无比鲜浓,好喝得能把人的舌头吞进去。   中午她被其他丫鬟欺负,只吃到几口冷饭,下午胡嬷嬷把她扔到贺时霆房里后,便把她忘了,她已经饿了近乎一天。   在家时她也总是吃不饱,此时难得有这么大一碗面,楚楚吃得可认真。   她吃面也安安静静的,一口一口往嘴里塞,薄白的脸颊鼓起,偶尔吃一口鹅腿,嫩软咸香的肉能让她乌溜溜的眼瞳满足地眯起。   见她吃的这样香甜,面汤又源源不断地散发浓香,贺时霆脸色有些不好看。   折腾了大半夜,他其实也有些饿。   楚楚敏感地觉察到有什么在盯自己,她端起碗喝汤,边喝便偷偷去觑,正好对上贺时霆的脸,吓得赶紧垂下眼帘。   她咬了咬唇,还是开口道:“您……”   说了一个字,她又不敢说了。楚楚想问贺时霆为什么带她来厨房,又怕是自己想多了。   贺时霆冷声道:“我说了我不吃,吃你的。”   楚楚闻言,想了片刻,放下手里的碗,跑去拿了个大海碗。她手脚麻利地盛了一大碗面,又把剩下的蛋和鸭肉在上面铺的满满的。   “您尝一口吧。”   她眼含期待的样子乖得可爱,贺时霆一时说不出拒绝的话,手里就被塞了双筷子。   他微眯起眼:“不怕我了?”   楚楚端起自己的小碗,点点头,又摇摇头。   “什么意思?”   楚楚实诚得很,回道:“我怕的。不过,不过您是个好人。”很久没有人关心过她饿不饿了。饿就饿着,她都习惯了。   可真好骗,方才还怕得和什么似的,一碗面就成了好人。   贺时霆一乐,问她:“不怕我吃人了?”   楚楚端面的手微颤,乌溜溜的眼睛垂下来,小心地确认道:“您方才不是说您不吃人吗?”   可怜兮兮的,贺时霆不忍心再逗她,“是,我不吃人。”   楚楚舒了口气,不自觉地抿出一个甜软的笑。   见她乖得这个样子,贺时霆又忍不住恶劣起来,“不过我也算不得好人。我会打人,二十棍,你刚才都看见了。”   楚楚吃了他给的面,忍不住为他辩解:“可是胡嬷嬷也坏。”   “你知道什么好坏。”贺时霆给了她一个脑瓜崩,“吃面。”   别说,这面做的还挺好吃,贺时霆一会儿就吃完了一大海碗,把楚楚都看呆了。   吃完面,楚楚习惯性地要收拾碗筷,被贺时霆拦住了。   “放着吧。”   楚楚刚挨了个脑瓜崩,不敢违逆他,乖乖地把手里的碗筷放下。   月色下,两人慢慢走回定平院。   一路上黑漆漆静悄悄的,贺时霆闲着无聊,问跟在身后的小姑娘,“知道我为什么带你吃面?”   楚楚摇头,“不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的雷:容颜扔了1个手榴弹,是阿达呀扔了1个地雷,雪山肥狐扔了1个地雷;   感谢小天使们灌溉的营养液:“仙女的阿拉”+10,“米芽儿”+5,“豹子珠”+1。 第3章   贺时霆道:“你像我在漠北养的那只兔子。”   楚楚也养过兔子,九岁的时候养的,白色的毛软乎乎的,可爱得很,她喜欢得不得了,可是后来……楚楚垂下了小脑袋。   贺时霆等了一会儿,还没等到后面跟着的那个小丫头搭话,定平院却已经到了。   诺大的院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一片漆黑,静得只有鸟雀的鸣叫,丝毫不像个世家大族嫡长子的院落。   不过楚楚不懂这些,贺时霆给她指了个房间,让她今晚在里面住,她就点头说知道了。   贺时霆转身要走,楚楚想说什么,又闭上了嘴。   他看到楚楚的欲言又止,挑眉问道:“怎么?”   “您方才说,您养了只兔子。它现在还好吗?”   “军粮不够,被我吃了。”   那白森森的一口牙,笑得楚楚心里一怵,往后退了半步。   他说自己像他养的兔子……他不会真的吃人吧?   楚楚进了房,还有些惊魂未定,分不清贺时霆说的话到底哪句是真的,哪句是假的。   点上灯烛,房里干干净净,一应器具都是崭新的。   这会儿没有别人,楚楚舒口气,慢慢坐到床沿。   她被关了四年,几乎很少见到生人,今日和许多对她不抱善意的人相处过,又遇见了喜怒无常的贺时霆,一颗心总是悬着,没个安定的时候。   忽地,有敲门声响起。   楚楚才放松的身子倏然紧绷,“谁?”   外面传来一个陌生的男声,“楚姑娘,将军让我给你送热水来。”   什么将军?   怔了片刻,楚楚才想起下午听说的贺时霆在漠北打仗的事,门外的人说的将军大约是他。   她打开房门,门口站着一个士兵,看穿着赫然是方才拖走胡嬷嬷的那批人。   士兵抬着一大桶热水冲她笑,没了凶煞气,反而略显几分憨厚。   “谢谢。”   楚楚绷着的心弦微松,轻声道谢。   她没有和陌生的士兵多说什么,接过热水,简单洗漱后便睡下了。   大约是今日过得太惊心动魄,夜里楚楚睡得很不安稳,数次因为噩梦而惊醒。   次日一早,天方蒙蒙亮,楚楚就醒了。   她不知道自己在这里该做什么,不敢随意走动,换好衣服,便安静地待在房内。   太阳渐渐高升,门外传来敲门声,昨夜那个士兵又来给她送热水了。   他把热水递给楚楚,站在门口没走。   士兵笑得太过灿烂,楚楚有些不自在,问道:“您还有什么事吗?”   “没事没事。”那士兵连连摆手,他挠了挠头,笑道:“楚姑娘,我叫李耀,你喊我李大哥就行。”   楚楚的不安在这样直白的善意面前瓦解了些,她轻轻一笑,道:“嗯,李大哥,谢谢你。”   她端着热水,转身往房里去,走到一半,又被喊住。   李耀不好意思地笑道:“我方才忘了说,将军让你洗漱完去找他,他在前院练剑。”   正值初秋,晨间的风很凉,贺时霆一大早便起来,在庭院中练剑。   他身姿矫昂,手执重剑,挥舞间携雷霆之威,带破云之势。   随着他的动作,原本慢悠悠飘落的秋叶俱都簌簌飞落。   楚楚走到庭院时,被这气势镇住,不敢再往前,又莫名地被吸引,躲在朱红的柱子后面,屏住呼吸看得目不转睛。   贺时霆五感灵敏,很快发现了她。他剑锋一转,顺势旋身,准确地对上楚楚亮晶晶的眼睛。   那眼神是……崇拜?   贺时霆对敌兵数十万都面不改色,此时耳根却泛着薄红。   偷看被人抓了个正着,楚楚心里很虚,她垂着小脑袋从柱后走出来,学着昨夜胡嬷嬷她们的样子对贺时霆行礼。   “给侯爷请安。”   说她笨吧,还挺机灵,知道喊侯爷。   贺时霆尚不知道自己耳根红了,冷淡地应了一声,霸气一挥,重剑倏然飞了出去,竟半点不差地插进十尺之外的剑鞘中。   他道:“知道我叫你来做什么?”   楚楚哪里见过这般厉害的武功,吃惊地粉唇半张,好一会儿才摇头道:“不知道。”   贺时霆被她吃惊的样子取悦,眼里流淌过几分得意。   庭院中秋叶纷纷,落到地上,发出轻响,他忍不住想逗弄楚楚。   “昨夜不是说自己很会扫地?”贺时霆的视线扫过落满秋叶的庭院,对楚楚示意道:“扫吧。”   扫院子不是什么难事,楚楚在家也要扫的,她应了是。   贺时霆随口一说,本来准备楚楚面露难色就改口的。谁知她还挺欢喜地答应了,他长眉一挑,想再逗她一下。   此刻院外走来一个人,打断了贺时霆的兴致——是他的长史曹樊敬。   “将军,卫国公在奉正院大发脾气,请您去一趟。”   听到卫国公三字,贺时霆原本带笑的脸霎时冷漠下来,好半晌,才意味不明地勾起唇角,抬腿往外走去。   出了院门,贺时霆身上的戾气越来越重,曹樊敬看得心惊。还好他来时恰巧遇见奉正院的婆子,不然由那趾高气昂的婆子来传话,将军指不定气成什么样子。   曹樊敬劝道:“将军,昨夜您在颐安居外打了国公夫人的奴仆,把老夫人吓得一夜没睡好,卫国公自然生气,您待会儿去了,别太强硬。”   贺时霆闻言,讽刺地勾起唇角,瞥向曹樊敬,眼含警告。   曹樊敬立刻闭上嘴,不敢再言,只在心里叹气。   将军明明是卫国公嫡长子,这么些年,因为老夫人和国公夫人阻挠,国公一直未请封他为世子。   后来将军自请去漠北参军,建立了不世功勋,皇上直接封了将军做靖远侯。将军都是侯爷了,也没听说哪家侯爷还能承袭国公爵位的,她们何必再作妖?   没多久,贺时霆悠悠从奉正院里走出,面色平静,已然看不出丝毫戾气。   倒是曹樊敬十分担忧,“将军,无论如何国公爷都是您的父亲,您把他气得昏过去,终究于您的名声不利啊。”   贺时霆嫌他啰嗦,沉声让他闭嘴。   回到定平院时,楚楚背对着院门,挥着有她身子两倍粗的扫帚认真扫地。   贺时霆冰冷的脸上浮现一丝笑意。   或许是觉得手酸,楚楚扫了一会,暂时停下,揉了两下手腕。她细白的手腕已经有些红肿。楚楚也不在意,揉完便接着扫起地来。   偌大的庭院,竟已经扫了一小半。   贺时霆那点笑意很快消失在脸上,他阔步走到楚楚身边,把她手里的扫帚抢过来,扔到墙角去。   楚楚正扫地呢,手上的扫帚忽然被抢走,吓了一跳,抬头见到贺时霆,慌乱间朝他行了一礼。   贺时霆想骂她,看她茫然的样子,又骂不出口,干脆把她带到大厅里去。   他找了瓶活血化瘀的药膏出来,丢给楚楚,“涂上。”   楚楚不解,见他的视线一直在自己手腕徘徊,才恍悟,心莫名跳得快了半拍。   过了一会,她垂着眼帘,轻声说了一句:“谢谢侯爷。”   声音小小的,又甜又软,贺时霆简直怀疑她是故意勾引人。但仔细想想,又觉得她没这个脑子。   他不在定平院,竟连偷懒都不会。谁要她把庭院扫那么干净了?   这会儿外面有婆子送早饭来,一个小兵接过,送进前厅。   他手里提着一个乌木大食盒,还有一个小食盒,分别是贺时霆和楚楚的早饭。   楚楚被贺时霆盯着洗了手,涂好药膏,坐在前厅的一张小桌子上吃早饭。   她早上做了力气活,早就饿了,坐下来先喝了一口白粥。   白粥熬得出了米油,香糯微甘,配着切得细细的咸菜和酱瓜,很是可口。   厨房还给了一碟枣糕,绵嫩弹软,特别好吃,一口咬下去,能尝到甜甜的枣肉。   楚楚吃得认真,眉眼不自觉地弯了起来。不过是普通的膳食,却被她吃得仿佛美味佳肴。   贺时霆看她吃得那样满足,觉得自己的饭不如她的香,干脆走到楚楚桌前,把她的枣糕和酱菜都端走。   他咬了一口她的枣糕,意外的香甜。   楚楚抱着自己的粥碗,不可置信地看着贺时霆的举动。   贺时霆见她一副被恶霸欺负了的样子,有些尴尬地咳了两声。   “过来。”   楚楚看看自己仅剩的半碗粥,不舍地放下粥碗,走到贺时霆边上去。   贺时霆示意她看自己左边那张椅子,道:“坐下。”   楚楚不明所以,疑惑地看着贺时霆。她虽不懂规矩,也知道自己是不能和侯爷坐在一张桌子上的。   “叫你坐下就坐下。”   贺时霆把完全没动过的四喜饺子和银丝山药卷都挪到楚楚跟前,又把那碗洒了新鲜桂花的杏仁酪递给她。   “不白吃你的,和你换。”贺时霆耐着性子和她解释。   楚楚本以为没有早饭吃了,惊讶地看着面前精致的吃食,偷偷觑了贺时霆一眼,见他没有反悔的意思,嘴角微抿。   “谢谢侯爷。”   四喜饺子色泽艳丽,包满了虾蟹菇笋等,吃起来鲜甜极了。山药卷炸得酥脆,里面又绵又甜,楚楚也吃得香喷喷。   贺时霆啃着枣糕,忍不住朝楚楚看。   敏锐地察觉到他的视线,楚楚悄悄把碗往自己的臂弯藏了藏,薄薄鼓鼓的脸颊动地更快了。   大厅里忽然闯进一个人,曹樊敬素来沉稳,甚少有这样焦急的时候。   他看到将军正跟个小姑娘用早饭,却顾不得许多,匆忙回禀道:“将军,她们为国公爷请太医时,惊动了陛下,陛下派丁公公来国公府。此时丁公公正往定平院来。”   楚楚听不太懂这些事情,只知道好像涉及到了皇帝,她听面前这位大人的语气,隐约猜到贺时霆可能会出事,吓得放下了手里的山药卷。   贺时霆倒半点都不担忧,把楚楚还没尝过的杏仁酪端到她面前,瞥她一眼,“吃你的。”   见将军这样悠哉,曹樊敬简直要急出汗来,“将军,您把国公爷气昏了,终究是不孝,万一陛下斥责,可如何是好?”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的雷:雪山肥狐扔了1个地雷;   感谢小天使们灌溉的营养液:“仙女的阿拉”+13,“绒不知”+10,“米芽儿”+5,“翔妖糊糊”+3,“叶子倾er”+2。 第4章   贺时霆不紧不慢地道:“慌什么?”   丁公公很快便到了。   他满面笑意,身后跟着的内侍抬着八抬朱漆大木箱,看上去不像是来传达训斥的。   他是皇帝跟前的大太监,素来只有别人讨好他的份,此时见到贺时霆,却是先笑着同贺时霆见了礼。   “侯爷近来可好?”   “尚可。”贺时霆说着话,请丁公公里面坐。   他脸上没什么笑意,丁公公却不在意,依旧笑得热情,着人把皇帝赏赐的那些金珠绫罗都搬进来。   除了这个,皇帝还赐了八个宫人。   贺时霆敛眉,“陛下何故赐我宫人?”   丁公公笑着回道:“陛下说,若国公府没有会服侍的下人,他那里宫人多的是,怎么也不能委屈了侯爷。”   曹樊敬在一旁听着,心里很是惊诧。   他常年在漠北,只知将军受陛下恩宠,却不知恩宠这样深。将军把生父气病,陛下一句斥责都无,对将军嘉赏无数,反倒隐有怪罪卫国公的意思。   丁公公看着贺时霆的神色,又笑道:“这几个宫人都是尚宫局新调、教出的,陛下说若您使着觉得好,等侯府建好了,再给您送一批。”   贺时霆挑眉道:“我这里用不着这么多人,烦请公公把人带回去吧。”   丁公公笑容一滞,靖远侯三年不在京里,他都忘了他是个什么霸道性子,说一不二,连陛下的面子都不给。   可陛下向来最是纵容这靖远侯,定不会与他生气,只会怪罪自己办事不利。   他只能劝道:“侯爷,那些个兵都粗得很,您院子里连端茶倒水服侍人的丫鬟都没有,终究不方便。”   贺时霆并不觉得哪里不方便,他在漠北时,身边也无人服侍。   丁公公见他不为所动,只能拉着老脸皮子卖惨,“侯爷,咱家也是看着您长大的,您就当可怜可怜咱家,若是咱家把人就这么带回去,陛下定不会轻饶。”   贺时霆与他也有些交情,只好道:“我会亲自进宫向陛下禀明缘由。”   丁公公得了他的保证,笑着应了是,带着人离去了。陛下见了侯爷心情一向好,定不会和他计较这些小事了。   贺时霆应付完他,下午要进一趟宫,还要去军营,事情很多。   左右早上无事,贺时霆趁着空闲在书房看了会书。   楚楚也被拘在书房。   她手里握着一个鸡毛掸子,被贺时霆使唤着四处掸灰。   贺时霆回京不过才三天,在他回来前,整个定平院都大清扫过一遍,哪里会有积灰?   好在鸡毛掸子不重,挥一挥累不着人。   楚楚干活很认真,先是仔仔细细地把桌椅都掸扫了一遍,又小跑到窗边去掸灰。   窗口的角落里有层薄薄的灰,楚楚一点一点把它掸掉,神情专注得像在做什么大事。   暖艳的阳光从窗口洒入,映着她薄白的面庞,柔光潋滟。   良久,贺时霆手里的书都没翻过一页。   直到楚楚把窗口的灰掸好了,往书橱处走去,他的视线才又移回到书本内。   楚楚忙忙碌碌的,像是花间殷勤的小蜜蜂。可惜无论她怎么殷勤,都和贺时霆无关。   她到处都打扫了个遍,就是不靠近他的书桌。   书橱上摆满了书,楚楚走近时,看到那些书封上的字,勉强能认出几个,她眼底流露着向往和欣羡。   楚楚心里明白这不是自己能学的,抿了抿唇,转而专心掸起书橱空隙里的灰。   掸扫完下面,她搬来一张小凳子,想把书橱顶上落的灰弄干净。   楚楚不算高,站在凳子上,还需踮起脚,才能用鸡毛掸子够到顶端。她颤巍巍地踮着脚,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扶着书柜,一只手掸灰。   看得贺时霆直皱眉,数次想开口让她先下来。   等楚楚有惊无险地打扫完,扶着柜子预备从椅子上下来,贺时霆才把视线挪回手中的书。   谁知楚楚的手一软,松开书柜,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   刹那间,好好坐在书桌前看书的贺时霆立刻出现在楚楚身后,扶住楚楚的腰。   楚楚怕痒,腰上都是痒痒肉,被贺时霆双手一握,忍不住轻声笑出来,下意识去躲。   谁知贺时霆宽大的手掌和铁做的一般,她不但没躲开,那截细瘦的腰反而被握得更紧了。   楚楚笑得身子半歪,差点直接落入贺时霆怀里。   有一瞬间,两人的呼吸都交织在一起。不知怎么的,楚楚白嫩晶莹的耳垂烧红得要滴出血来。   贺时霆握着她的腰,把她放到地上,握住她细腰的手顿了顿,才慢慢松开。   楚楚心跳得飞快,眼角都泛着薄红,没注意到他的孟浪。   贺时霆低咳一声,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好半晌,才说:“把书桌也扫一扫。”   楚楚听到他的话,莫名的有些别扭,她蹲下身,把鸡毛掸子捡起来,轻轻应了一个“是”。   贺时霆听着,总觉得她的声音娇软地能滴出水来,他皱了皱眉,又把楚楚手里的鸡毛掸子抢回来。   “算了,不扫了。”   他拿鸡毛掸子的时候,拇指蹭到了楚楚的手背。贺时霆手上都是老茧,粗粝得很,磨得楚楚的手怪痒痒的,她耳垂烧得更红了。   书房内出现诡异的沉默。   贺时霆浑身不对劲,他原本准备下午出门,现在忽然决定先去趟军营。   他让楚楚回自己房里去,楚楚低着头应了是。   一只脚都已经踏出了门,贺时霆又不放心地停下脚步,背对着楚楚开口:“你不用扫地、擦桌子……劈柴也不许去。”   “给我老实在房里待着。”   被楚楚清凌凌的眼睛看着,贺时霆觉得自己的背像火烧似的,不甚自然地大步离去了。   他一走,临时守在定平院的士兵们自然也要跟着走。临走前,李耀来敲了楚楚的门。   楚楚打开门,见是李耀,有些诧异,“李大哥,有什么事吗?”   李耀赶着出门,简单交代道:“楚姑娘,将军要出门,我们也得跟着走了,这院子里没人,中午你记得自己去厨房拿饭。”   想了想,他又说:“你知道厨房在哪吗?”   楚楚点头,道:“我知道的。”   李耀没话说,但又不走,楚楚不解地看他,气氛有些尴尬。   最后还是楚楚先开了口:“谢谢李大哥,没事的话,我先进去了。”   李耀老实地点头。   楚楚松了口气,躲回房里。她常年被锁在一间屋子里锁惯了,不觉得闷,而且这里窗明几净,倒很悠闲。   只是有些许无聊。   贺时霆不许这个,不许那个的,她什么也做不了,在房内绕了一圈,找到一个针线筐和筐里的碎布,干脆打发时间地做起香囊。   她在家里的时候,一天最快能做出五个针脚细密,艳丽精致的香囊,此时无人逼她,她便慢慢地绣着,打发时间。   正午时分,楚楚出门取饭。   她刚走出院子,面前迎来五六个提着大食盒的丫鬟,领头的丫鬟白脸细眼,板着一张脸,看上去很不好相与。   楚楚怕人,见她们迎面而来,低头往路边避了避。   只是她生得玉颜花貌,弱柳扶风,就是不施粉黛也美得清艳逼人,实在显眼。   有个小丫鬟看见楚楚,眼珠子转了转,去拉白脸细眼的丫鬟的衣袖,“善儿姐姐,你瞧,她是从定平院出来的。”   善儿瞬间想到了楚楚是谁,她咬牙扯出一抹笑,白净的脸显得有些狰狞。   把手里的食盒交给身后的小丫鬟,善儿几步走到楚楚跟前,挡住了她的路,“瞧见我们,躲什么呀?”   楚楚不认识她,不明白她满身的恶意从何而来,只能往后退了两步。   善儿见楚楚这般胆怯,越发放肆起来,命令道:“低什么头,把脸抬起来!”   这条路上空空荡荡,除了楚楚,便只有她们几个人。   微凉的秋风吹过,楚楚的手害怕地攥紧。   善儿见她怕得这副样子,嘴角不屑地扬起,捏住楚楚的下巴,把楚楚的脸抬起来。看清楚楚脸蛋的那刻,善儿眼里闪过一丝嫉恨。   她手上留着长指甲,锋利的指甲边缘抵在楚楚细嫩的脖颈上,刮得楚楚生疼,眼里水泽弥漫。   楚楚害怕地拿手去挡善儿的指甲。   这举动越发惹怒了善儿,她一个偏手,狠狠扇了楚楚一巴掌。   “啊。”这一巴掌扇得狠,楚楚皮薄肉嫩,脸瞬间红肿起来,她低哑地惊叫了一声。   这一声不知怎么惹怒了善儿,她越发气恨起来,嘴里骂着贱人,卯足了劲又一个巴掌,把楚楚扇到地上。   楚楚摔在地上,动弹不得,耳边嗡嗡乱响,顿时觉得头都痛了起来,她模糊地听到一些咒骂。   “贱人……和那个魔星一样……”   善儿的娘是胡嬷嬷。   胡嬷嬷昨夜被贺时霆打得去了半条命,又被送到最苦的庄子里做活,善儿恨极了贺时霆。   她不敢报复贺时霆,这会儿见到楚楚,楚楚是他院子里的人,便压抑不住地在楚楚身上发泄起来。   善儿打完人还不够,嫉恨地看着楚楚的脸,照着她的肚子狠狠踹了好几脚,嘴里不干不净地咒骂着。   那些小丫鬟就站在一旁看,眼里虽有不忍,但没一个敢出头的。   忽地,有人伸手拦住了善儿。   作者有话要说:  贺时霆暴走:老子的人,老子自己都没舍得欺负   感谢小天使们灌溉的营养液:“矞照”+3,“米芽儿”+2。 第5章   善儿以为是那些小丫鬟,气势汹汹地回头,“干什么?”   来人是郝嬷嬷,她与胡嬷嬷都是卫国公夫人从娘家带来的,为人端肃严厉,院里的丫鬟们都很怕她。   善儿见到她,顿时收敛放肆,挤出一个笑来,“郝嬷嬷。”   郝嬷嬷看着地上狼狈的楚楚,眉心紧紧锁着,颇为严厉地盯着善儿,直把她的头盯得低垂下去,才叹口气,“你呀。”   到底年轻,做事没个轻重。   善儿不明所以,心里有些发紧。   郝嬷嬷把楚楚从地上扶起,道:“楚楚姑娘,夫人要见你。”   此话一出,善儿的脸有些发白,“夫人见这低贱的丫头做什么?”   这丫头只是从外面买来的小贱种,她原以为自己欺负也就白欺负了,给她十个胆,她也不敢和谁告状。可若是夫人见到自己把人打成这样……   善儿被她娘的事气得脑子发昏,这才想起楚楚也算是她们院子里出去的人。她有些着慌,求助地看着郝嬷嬷。   被善儿坏了事,郝嬷嬷皱着眉在心里筹划着补救之法,面上却只对善儿说无事,让她先领着小丫头们回奉正院,别耽误了夫人的午膳。   郝嬷嬷自己则扶着楚楚朝奉正院慢慢走去。   楚楚浑身疼得厉害,一动便直冒冷汗,哪里迈得开腿,可郝嬷嬷扶着她的手坚定有力,她只能不停地走。   到了奉正院,郝嬷嬷把楚楚留在一间无人的空房,便离去了。   正房内,郝嬷嬷向卫国公夫人回禀了善儿打人的事。   卫国公夫人脸色不太好看。楚楚原是枚好棋子,她被贺时霆看上,家中又有老父幼弟,自己以利诱以威逼,肯定能把那个小丫头片子捏在手心里。   可现下楚楚被打成这样,难免会起异心,怕是没那么好用了。   郝嬷嬷看着夫人的神色,伏在夫人耳边,小声和她说了自己的想法。   卫国公夫人转动着手里的茶盖,眼里流露一丝阴狠。事已至此,只能搏一搏了,善儿到底只是个丫头,舍弃也就舍弃了。   她很快下了决定。   楚楚捂着肚子,疼得伏在桌子上,过了很久也没人来召见她,她肚子上尖锐的疼痛逐渐缓和,但还是很疼。   突然,房门被打开,楚楚被刺目的光线照得闭上眼睛。很快,一双粗大的手架住了她。   楚楚被一个老婆子架到奉正院门外,然后就被丢在了外面。   她慢慢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已经出了院子。这里没什么人,楚楚却很不安,总怕会有人冒出来打自己。   她浑身疼得发软,只能扶住墙沿,努力往回走。   楚楚心里既害怕又委屈,不知怎么,总有个念头:回了定平院就安全了。   谁知她走了几步,前面模模糊糊地出现一个人影,楚楚定睛一看,是善儿。   善儿端着一盆冷水,朝半弓着身子走路的楚楚劈头浇了下去。   楚楚的眼帘被水打湿,怎么也睁不开,只能朦胧听到善儿的威胁。   “我警告你,夫人根本没把你放在眼里,你最好安分些!你若敢和那魔头告状,以后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楚楚浑身湿透,狼狈不堪,原本已经缓和了些的身子又疼起来,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没听到楚楚的回答,善儿拿木桶推了推楚楚,差点把楚楚又推到地上。楚楚从干哑的喉间挤出两个字:“明白。”   善儿得意的身影逐渐远去。   秋风吹过,一阵透心的凉意。   楚楚几乎是全凭着意念往回走,可她走着走着,忽然不想回定平院了。   她想离开这个可怕的宅子。   和这里相比,她甚至觉得家里那个阴暗逼仄的柴房也挺好。她爹有时候会打她,但不会打得这么狠。隔壁的二丫有时会翻墙,偷偷带给她一朵漂亮的野花,或者隔壁婶子做的牛肉干。   但她回不去了。   回去了,也逃不过再被卖一次的命运。   整整一个时辰,楚楚才挪回定平院,满身的疼痛和疲惫。   楚楚浑身颤抖着摔倒在床上,躺了一会,觉得身上越来越冷,却没有给自己盖被子的力气。   昏沉间,她脑子里断断续续地浮现着二丫送她的花,昨夜厨房的两碗面……   或许是获得过的温暖太少,就算只有那么一丁点,她都敏感地记在心底。   等她疼得昏过去,又醒过来,才勉强有了一丝力气,缩进被子里,像是风雪夜里终于归巢的鸟儿。   待到落日昏黄的光照满大地时,贺时霆方从军营回来。   他进了院子,里面静悄悄的,一个人影也没有,只有楚楚的房门是大开着的。   贺时霆走到人家小姑娘门口,堂而皇之地朝里面看。   一眼就看到床上鼓起的那个小包。   从军营里带出的满身肃杀之气褪去,贺时霆脸上有了轻松的笑意,高声道:“哪有你这样懒的丫头,天都黑了还睡午觉。”   昏昏沉沉间,楚楚仿佛听见了和梦里的一样的声音。她没听清内容,却莫名觉得委屈,低低地啜泣起来。   和刚出生的奶猫儿一样,微弱得可怜。   贺时霆的脸色瞬间变了,他快步走进楚楚床前。   楚楚乌黑的头发湿哒哒地铺在枕上,脸上肿着两个巴掌印,白皙的耳朵和脖颈红了一片。   一摸额头,正在发热。   贺时霆发现被褥也是湿的,他掀开被子,楚楚湿透的衣裳上明晃晃印着数个脚印。   他满脸阴鸷,沉声让人去请大夫。   “等等,派个人去查是谁做的。”士兵领命而去时,贺时霆又添了一句。他的眼里有杀意。   楚楚正发热,身上的湿衣裳必须换掉。这里没有丫鬟,贺时霆犹豫了一瞬,手搭上楚楚的衣领。   大约是贺时霆身上的戾气过重,昏迷着的楚楚不安起来,眼里扑簌簌地落着泪,弱弱地喊着不要,求求你。   贺时霆只能放开她,生平第一次感到悔意——他不该把这么个小东西一个人留在这。   一直穿着湿衣服不是个事,贺时霆只能缓和声线,试着哄一哄生病了的小东西。   “要换衣服,你乖一点,别动。”   不像哄人,倒像是命令,可昏迷着的楚楚居然就真的没有再抗拒。   贺时霆哪里给女人脱过衣服,看到楚楚半个莹白泛粉的肩膀,他的动作就进行不下去了。   干脆闭上眼睛,嘶啦一声,把楚楚身上的衣服一把撕了,全都扔在地上。   被子也是湿的。   楚楚这间房里没有备用的被子,贺时霆去自己房里,取了条干净毯子把楚楚从床上抱出来,抱到自己房里去。   她昨夜被送来,连换洗的衣裳都没有。贺时霆拧着眉,拿了套自己的衣裤,勉强给她套上。   贺时霆的衣服太大,楚楚又天生一身雪肤玉肌,柔韧软滑得不可思议,他闭着眼睛给她穿,直到身上都冒了汗,才帮她穿好。   看着这小东西躺在他的床上,穿着他的衣服,贺时霆心里有种诡异的满足感。   不过视线扫到楚楚脸上的红肿,贺时霆的脸色瞬间又暗沉下来。   他拿消肿的药膏给楚楚抹脸。她似乎不喜欢这样冰凉的药膏,带着哭腔哼了两声,可怜极了,把贺时霆哼得不敢再动作,停了好一会才继续给她抹。   “娇气。”   大夫到了,给楚楚看完后,说万幸没伤着内脏,但她身子骨弱,体内寒气又重,今日受了寒,虽能治好,只是以后身子会更差,必须好好养着。   他洋洋洒洒开了一大张方子,药童跟着他去抓药煎药。   这时,贺时霆要查的事也有了着落。   “打了楚姑娘的是国公夫人院里的善儿,是胡嬷嬷的女儿。”   贺时霆眉眼一厉,房里的气压骤然降低。   他冷着脸,手上的动作却没停,把楚楚额上不凉了的帕子取下,按着大夫说的,重新拧了冷帕子给她敷上。   药煎好了,楚楚被扶起来。但她意识模糊,浑身乏力,根本坐不住,左扭右歪的,差点撞到床沿。   贺时霆只能把她的头按在自己胸口,伸手圈住她的身子。   迷茫间,楚楚靠在了一处很舒服的地方,她觉得有点熟悉,不自禁地蹭了蹭。   清醒的时候,她不会这样爱娇。   贺时霆心头有些发软,舀了一勺药喂楚楚。   楚楚喉咙细,又有些发炎,很艰难地吞了下去,随即被苦得皱起了小脸。可贺时霆再喂,她也没闹脾气,一口口都喝了,乖得可怜。   药里有安神的成分,楚楚很快便睡着了。   贺时霆坐在床前,盯着她平静的睡容看了一会,才起身出去。他把人都留在定平院,临走前下令,不许任何人随意进出,谁敢擅闯,格杀勿论。   奉正院里,卫国公一家三口正用晚饭。   贺时霆直直走到客厅里,一脚踹翻红木雕花大桌,饭菜汤水摔了满地。   卫国公护着妻子,怒喝道:“逆子,你做什么!”   贺时霆站在那,扫视了一圈,眼神如淬了血的利刃,卫国公下意识闭上了嘴,贺时辉的双腿有些发软。   他冷嗤,懒得与他们废话,“把那个叫善儿的叫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老贺帅!   感谢小天使们的雷:山鬼扔了2个地雷;不可谖扔了1个地雷。   感谢小天使们灌溉的营养液:“不可谖+8,“迟小宛”+1。 第6章   卫国公夫人脸上维持着柔和的笑,道:“时霆这是做什么?敢是那善儿做错事,得罪了你?你和母亲说,母亲替你教训她。”   贺时霆锋利的视线落到她身上。   有一瞬间,卫国公夫人觉得自己所有的心思都被看穿,无所遁形。   她勉强一笑,道:“你父亲的病刚好,禁不起气怒,不过一个丫鬟,何必为了她这样闹呢。”   不过一个丫鬟。   她这话说的不是善儿,是楚楚。   贺时霆冷笑,往前走几步,在众人尚未反应过来之前,“啪啪”两声,在卫国公夫人的脸上留下两个硕大鲜红的巴掌印。   这手下得不轻,卫国公夫人的脸很快肿了起来。   贺时霆眼尾挑起,嚣张得过份,“一个丫鬟而已。既然母亲觉得不必找,那你便替她受着吧。”   卫国公被贺时霆气得脸色铁青,抬手便要教训他,“妍儿是你的母亲!你要反了天吗?”   贺时霆伸手,轻易制住了卫国公。   他没有理会卫国公,直白地问面前的卫国公夫人,“除了这两巴掌,母亲的丫鬟还欠我几个窝心脚,一盆冰水,母亲可都要替她受了?”   卫国公夫人尊贵了半辈子,哪里被这样羞辱过,她强忍心头怒火,没有说一个字,只是委屈地对着卫国公哭。   卫国公的火气越发得大起来,扬言让人去取家法,卫国公夫人又哭着拦他。   知道她不会主动把人交出来,贺时霆也不急,单手拎了张凳子坐下,冷眼看着这二人做戏。   在场所有人都站着,唯独他坐得肆意张扬。   没多久,大厅外响起许多尖叫与哭嚎声——贺时霆预料事情不会顺利,进大厅前便让几个士兵去搜院子了。   一阵兵荒马乱后,善儿被压到贺时霆面前。   “将军,善儿找到了。”   贺时霆冷戾地看着跪在地上的丫鬟,从椅子上站起,用脚勾起她的脸,“你便是善儿?”   善儿浑身发着抖,恐惧地点头。   贺时霆垂眸,用了十成力气,照着善儿的心窝踹去。善儿被踹得直飞出去六七尺,最后重重摔到地上,吐出一口血。   既然找到人了,贺时霆也不想在这里久待。   “带走。”他下完令,转身出去,冷酷的侧颜带着残忍的意味。   他这样说来便来,把这里弄得天翻地覆之后,又说走便走,卫国公简直要被他气死,“给我拦住这个逆子。”   院中的家丁们闻言,抖着腿把贺时霆围住。   贺时霆是真正在沙场上见过血的人,一眼扫过去,那些家丁几乎跪下来,根本没有任何阻拦他的勇气,下意识退开,给他让出一条路。   卫国公气得捂住心口,卫国公夫人和贺时耀慌忙扶着他坐下。   卫国公夫人看着继子远去的身影,眼里一片深沉,她抚摸着自己肿起的脸颊,嘴角慢慢地,慢慢地勾起一个笑。   定平院门口,十来个士兵守在那里。   丁公公和两位御医被拦在门外,后面还跟着一众宫人。   堂堂御前大总管被几个小兵拦住,丁公公脸上却丝毫不见不悦的神色,一见到贺时霆回来,反而立刻扬起了笑容,“侯爷回来了。”   贺时霆对他颔首,客气道:“天色不早了,丁公公突然造访,所为何事?”   丁公公笑道:“陛下听闻侯爷请了大夫,心里担忧,恐宫外大夫医术不精,特意派了御医来给您瞧瞧。”   贺时霆没病,不过他念着院子里虚弱的小丫头,难得的对御医和颜悦色道:“请。”   两位御医看出这靖远侯并未生病,暗地里对视了一眼。   进了屋内,贺时霆开口让御医给楚楚把脉。   哪有御医给个小丫鬟看病的?碍于靖远侯深受陛下恩宠,两个御医不好拒绝,只能笑着应下。   御医轮流给楚楚诊完脉,说她身上的热已经退了,只是烧得太久,身子又虚,晚上恐会反复发热,一定要好好照看。   他们看了大夫开的方子,在上面添减了几样,说是一个时辰后把楚楚唤醒,给她喝了药再接着睡。   丁公公察言观色,对贺时霆笑道:“陛下担忧侯爷生病,身边无人照顾,让咱家把宫人又带来了。侯爷,您看这姑娘病成这样,您这院子里没人可以照看……”   贺时霆不喜欢有女人在自己住的地方来来去去,但看着躺在床上的楚楚,拒绝的话刚到嘴边又改了口。   “让她们留下吧。”   丁公公喜上眉梢,陛下关心侯爷,可下午侯爷进宫一趟之后,陛下已不指望侯爷能留下这些宫人服侍了。今晚自己这差事办得漂亮,陛下定会龙颜大悦。   这八个宫人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为首的宫人唤做谨和,是个沉默能干的性子,贺时霆看着还算顺眼。   送走丁公公和御医,他对谨和道:“管好她们,以后除了打扫,不必进我的房间,只把院子打理好,照顾好她便是了。”   谨和聪慧,知道贺时霆说的“她”是躺在床上的楚楚,恭敬地应了是。   贺时霆回房,先摸了摸楚楚的额心,感觉不那么热了才放手,他坐在床沿,看着昏睡的楚楚。   没过多久,谨和端着热茶进来,对贺时霆行了一礼,道:“侯爷,隔壁房间已经收拾好了,可要把楚楚姑娘挪过去?今夜奴婢们也好贴身照顾。”   太医说今夜要有人一直照看楚楚,贺时霆不会照顾人,那些宫人倒是比他合适。   可贺时霆看着躺在自己床上的小丫头,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或许是他的视线太过扰人,楚楚睡着睡着,蹙起了眉,往床内翻了个身。   这么一动,牵扯到了腹部的伤,楚楚小脸皱起,难受地睁开眼睛。   她烧了太久,意识一直沉沉浮浮,乍然醒来,满眼的茫然。   贺时霆莫名有点紧张,“楚楚?”   楚楚觉得身上好疼,头也好疼,她盯着他看了一会,迷迷糊糊地想不起他是谁,喉咙又很干涩,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谨和惯会照顾人的,她在一旁看着,很快去倒了杯温水来,柔声问楚楚:“姑娘要不要喝点水?”   楚楚觉得自己有点渴,她懵懵地眨了眨眼睛,干哑地说:“好。”   躺着喝水不方便,谨和伸手,想把楚楚扶起来。   原本一切都好好的,可谨和的手刚碰到楚楚的枕头,她像是看到什么可怕的东西,惊惧地睁大眼睛。   明明病得浑身发软,却试图往床内躲。   “不要!”   沙哑的嗓子带着哭腔,可怜极了。   楚楚腹部的伤被牵扯到,疼得更厉害了。她眼里水雾弥漫,大滴的泪从眼中落下,“不要……”   贺时霆眉心狠狠一跳,把楚楚摁进怀里,“怎么了?”   被贺时霆碰到的瞬间,楚楚下意识地也想躲,只是躲不开,她像魔障了似的,低低地哀求,“不要,不要打……”   贺时霆哪里见过可怜成这样的小东西,向来粗硬的心肠被她哭得发软,不甚娴熟地拍了拍她的背,哄道:“不打,没有人打你,别怕。”   楚楚仍是不断地哀求着不要打自己,贺时霆抱着她,一遍遍和她保证不会有人打她了,还夸她乖。   从来没有人这样哄过楚楚,楚楚有一点安心,她好委屈地和贺时霆哭诉:“好疼。”   贺时霆抹去她眼里的泪,“喝了药,明日就不疼了。”   楚楚摇头,灰心地说:“没有药,不能喝药,药要好多银子。”   贺时霆手都被她哭湿了,只好从床边拿了条帕子给她擦眼泪,“有药,我给你买,我有银子。”   楚楚病糊涂了,带着哭腔软绵绵地问:“你是谁呀?”   贺时霆道:“我是贺时霆。”   楚楚垂着头想了想,问道:“是吃人的那个贺时霆吗?”   作者有话要说:  老贺啊,出来混,迟早要还的。   感谢小天使们灌溉的营养液:“不可谖”+5,“完美女生”+3,还有一瓶无名小天使留下的营养液。 第7章   贺时霆悔得肠子都青了,只能解释道:“我不吃人。”   沉默了好一会,楚楚才道:“你总是骗人。”   “不骗你。”贺时霆向来言辞犀利,此刻承诺的话却说得干巴巴。   这小东西不相信他,是他自己作出来的结果,就只能自己受着。   贺时霆沉默片刻,又道:“以后都不骗你。我让他们把药煎好,喝完先睡一觉好不好?”   楚楚懵懂地看着他,似是不解他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好。   她有些忧愁地说:“药好贵的,我没有银子还给你。”   贺时霆赶紧道:“不要你还。”   楚楚烧得脑子昏沉,却还是慢吞吞又很认真地说:“要还的。不还钱,欠债……要剁手指。”   贺时霆意外她还知道这个,哄她:“那是赌坊的规矩,我们这里不兴这个。”   楚楚不懂,歪着脑袋看他。   那么近的距离,她哭过的眼睛湿漉漉,里面倒映的全是贺时霆的身影,漂亮得和阳光下闪耀的玻璃珠似的。   贺时霆色、欲熏心,差点要说出“钱债肉偿”几个字。   他咳了一声,道:“不用剁手指。你伺候我有工钱,等你拿到钱,慢慢还就是了。”   伺候?   楚楚模模糊糊地记起自己很会伺候人。   她眨了眨水润的眼睛,觉得贺时霆是个好人,“谢谢你。”   楚楚脸上浮现一个笑,如同冬日湖水结的冰在暖阳照耀下消融时那抹光,灿烂灼丽,转瞬即逝。   贺时霆环住她的手紧了紧。   他回头让谨和重新倒杯温水来,递给楚楚,“先喝口水。”   楚楚点头,把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接过茶杯。   她的手使不上力气,捏着茶杯,摇摇欲坠的,贺时霆看着,总担心她盈弱纤细的手腕会被茶杯坠断。   他眉心直跳,干脆接过楚楚手里的茶杯,不容拒绝道:“我喂你喝。”   贺时霆哪里伺候过人?   他端着茶杯就往楚楚嘴里送,楚楚喉咙细,那么一大口水灌进去,把她呛得直咳嗽。   她身子骨弱,咳得狠了浑身直发抖。   贺时霆没想到会这样,脸上罕见的出现一丝慌乱,僵硬着手地给她顺气。   他那双手是斩兵杀将的,根本不会顺气,力道没轻没重的,谨和在一旁看得焦急,想劝又不敢劝。   好在楚楚逐渐缓了过来。   她软哒哒地蜷在贺时霆怀里,脸上挂满泪珠,眼尾和鼻尖都氤氲着脆弱的红。   贺时霆皱着眉,小心地给她擦咳出来的汗,有些闷闷的。   忽地,他的衣袖极其轻微地晃了晃,要不是他知觉灵敏,差点没发现。   楚楚白软的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衣袖,看向贺时霆,弱弱地说:“还渴。”   她烧得迷糊,潜意识里竟把贺时霆当做最可靠的人,被他呛着了也不闹脾气,还依赖地问他要水喝。   贺时霆心里直发软,让谨和重新倒了杯水。   他这次小心地端着杯子,一点点地朝楚楚倾斜,生怕再把这娇弱的小东西给呛着了。   他的动作太过小心翼翼,导致楚楚好半天都没喝到水。   她没喝到水,有点委屈,但也不催贺时霆,自己试探着伸出舌尖,舔了舔杯中的水。   尝到一点清甜的味道,楚楚湿润的眼睫弯了起来。   在贺时霆的角度,正好能看到她那点嫩红的舌尖,颤巍巍地在水杯里晃,他不自然地转过头去。   此时药已经快熬好了,谨和低声询问贺时霆,是否要先让楚楚姑娘喝点粥填填肚子。   贺时霆问赖在自己怀里的小可怜,“要不要喝粥?”   楚楚病了一场,醒来又折腾半天,正有些发困,软软地打了个哈欠,含糊地应了一声。   粥端进来的时候,楚楚的眼睛都快阖上了。   贺时霆晃了晃她,“先别睡。”   楚楚皱着脸睁开眼睛,黑黝黝的眼珠子里却没有半分火气,只是有点委屈,又软又乖。   “困。”   贺时霆道:“吃点东西再睡。”   鲜奶燕窝粥是刚炖出来的,还冒着热气,楚楚闻到香味,顺从地点了点头。   谨和见过贺时霆喂楚楚喝水的样子,觉得这位侯爷不太会照顾人,委婉进言道:“侯爷,还是让奴婢喂楚楚姑娘喝粥吧。”   楚楚不认识谨和,“贺时霆,这个姐姐是谁呀?”   连名带姓的,贺时霆都叫上了。   贺时霆听了,嘴角却略微扬起,“她叫谨和,让她喂你喝粥?”   谨和站得离楚楚有些距离,她没有一开始那么怕了,但还是偷偷伏在贺时霆耳边问:“她会打人吗?”   贺时霆心口有点堵,“她不会。我说过,以后不会让任何人打你,你忘了?”   楚楚靠在贺时霆胸前没有再说话,乖乖地垂着头,也不知是信还是不信,但谨和端着粥要喂她的时候,还是怯怯地往贺时霆怀里躲了躲。   好像全世界只有贺时霆是可以信任的。   这么点可怜的小东西,全心全意地信赖着你,谁能受得住?   贺时霆大手一挥,把谨和手里的粥端过来,吹凉了喂楚楚。   鲜奶燕窝粥炖得香香软软的,很适合楚楚喝。   但她烧了大半日,没什么胃口,吃得很慢,鼓鼓的脸颊有一下没一下地动着,咽得有些艰难。   贺时霆见她没食欲,就没逼她,只喂了几口粥给她垫垫肚子,便让人把药端进来。   御医添减过的药比原先那碗还要苦,楚楚舌根发麻,眼泪砸进药碗里,一声不吭地喝着。   贺时霆差点要把手里的药碗扔了。   他向来看不上连喝个药都叽叽歪歪的人,这会儿却完全忘了这回事,只顾着心疼。   喝完药,楚楚更困,很快闭上了眼睛。   贺时霆最后还是没把楚楚挪到隔壁去,只是让人搬了张贵妃榻放在床边,凑合着睡。   他长手长脚,躺在上面怪不舒服的。   折腾了一日,贺时霆刚闭上眼睛,就听到床上传来娇弱的哭声。   楚楚似乎被梦魇住了,眼角不断滑落一滴又一滴的泪,嘴里弱弱地叫着走开走开。   贺时霆不会哄人,给她把眼泪擦了,尝试着给她拍了拍背。   楚楚还是哭。   贺时霆没有办法,忽然想到那些妇人抱孩子的姿势,又试着把楚楚连人带被子一起从床上抱出来,抱在怀里晃了晃。   按理说这样应该是不太舒服的,但可能是感受到什么熟悉的气息,楚楚逐渐止住了泪,蜷在贺时霆怀里慢慢睡去。   贺时霆抱着她摇了好久,直到楚楚的呼吸很平稳了,才把她放回床上。   还没躺回贵妃榻,贺时霆又不太放心地去看楚楚。   他最后干脆躺到床上,把楚楚半抱在怀里睡。   夜里楚楚哭醒了不知多少次,贺时霆哄到后来都哄出经验了,知道用什么力度什么频率给楚楚搭背,她会睡着得快一些。   期间楚楚发热过两次,好在贺时霆发现得及时,用湿冷的巾帕给她敷了,便也没有再发热。   天光熹微,楚楚眼睫颤动的频率增快,不久就睁开眼睛。   她睡得太久,头有些发晕,躺在原处慢吞吞地想了一会,才想起昨日发生的事情。   想到昨夜自己和贺时霆说的话,楚楚一颗心猛地颤了颤,心有余悸地想,还好他没有发火。   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贺时霆是个好人。   特别好。   楚楚嘴角抿出一个甜甜的弧度,想着想着,忽而两颊晕满柔粉。   昨夜,自己好像一直靠在他怀里?   楚楚碰了碰自己滚烫的脸颊,有些羞怯地缩进被子里,却碰到了一个火热的身躯!   贺时霆睡梦中感到身边有动静,眼睛还没睁开,手便很熟练地在楚楚背后搭了搭,哄道:“没事了,不怕。”   作者有话要说:  甜珍珠重现江湖!   感谢小天使的雷:侧帽饮水扔了1个地雷;   感谢小天使们灌溉的营养液:“仙女的阿拉”+5,“不可谖”+1,“尔尔”+1,“翔妖糊糊”+1,“没有名字的小天使”+2。 第8章   楚楚背后一阵酥麻,心猛地乱跳,耳边回荡着的都是自己的心跳声。   太响了。   楚楚竭力想让自己平静下来,怕自己的心跳声把贺时霆吵醒。   怕什么来什么,贺时霆睁开了眼。   楚楚慌乱地闭上眼睛,假装自己还在睡。   贺时霆倒没听见楚楚的心跳声,他就是觉得身边的小丫头呼吸忽轻忽重,怕她睡不安稳,有些不放心,想起来看一看。   这一睁眼,就看见楚楚脸上满是潮红。   贺时霆皱眉,俯身探了探她的额心。   并未发热。   没发热便好,贺时霆靠得过去了一些,用手慢慢搭着楚楚的后背,哄她睡觉。   两人挨得这样近,呼吸都交融在一起,楚楚的心几乎要从喉咙口跳出来,她僵着身子一动都不敢动。   眼睛闭着闭着,或许是因为贺时霆搭得太舒服,楚楚竟又睡去了。   等她再次醒来,日头已经升得很高了。   金灿灿的阳光顺着窗棂爬进房内,在楚楚脸上映出柔白的光晕。她睁开半只眼睛,又被炫目的光刺地闭上。   缓了一会,楚楚才重新睁开眼睛。   她认出这是贺时霆的房间,环顾四周,安安静静,空空荡荡。   楚楚心里发慌,总觉得哪里会有人蹿出来,她往被子里钻了钻。   被子里全都是贺时霆的气息,楚楚瞬间被包围在里面,她的心跳得飞快,突然很想见贺时霆。   偷偷见一眼就好。   楚楚掀开被子,试图从床上下来。   还没怎么动,她的肚子就抽抽地疼,楚楚咬着牙,好一会,才把双腿从床上挪到地上,扶着床柱想站起来。   她被疼痛分去了注意力,没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宽大得异常,长长的裤脚垂落在地上。   一脚踩下去,不但没站稳,楚楚反而被裤脚绊倒,直直往前摔去。   贺时霆才离开片刻,甫一进房,就见到这惊险的画面,立时抱扶住楚楚。   楚楚差点摔到地上去,吓得脸色泛白,发懵地被贺时霆抱在怀里。   贺时霆看她蔫蔫的,有点心疼,把她抱到床上,故意逗她:“怎么,刚睡醒就投怀送抱?”   楚楚没正经读过书,但她记得投怀送抱不是什么好话,是形容坏女人的。   是不是昨夜自己乱说话,他讨厌自己了?   楚楚很委屈。她昨夜烧糊涂了,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那么任性。   她不想贺时霆讨厌自己。   贺时霆调戏完,以为楚楚会害羞,可她不但不脸红,脸色反而越发得白了起来。   他看着楚楚白得刺目的脸,有些心烦,伸手捏了捏,直把她的脸捏得泛红,才略微满意。   楚楚皮娇柔嫩,哪里经得住他那样粗手粗脚的蹂、躏,眼里瞬间泛起薄薄的水雾。   但她不敢哭。   她怕贺时霆更厌恶自己,便含着泪冲他软软地笑。   笑得贺时霆心里直冒邪火,骂了句脏话。   军营里的荤话太脏,楚楚听不懂,茫然地看着贺时霆,一双眸子纯净得如水晶般,看得他火气更大。   楚楚被他看得害怕,怯怯地低下了头。   这时,门被敲了敲。   谨和走进来,恭敬地问道:“侯爷,早膳已经做好,您一向喜欢在那里用?”   贺时霆想着楚楚挪动不便,道:“就在这里。”   谨和应了是,又问:“那楚楚姑娘呢?”   楚楚听到自己的名字,抿了抿唇,躲开贺时霆的眼神,对谨和道:“谨和姐姐,我能回自己房里用吗?”   “不能。”贺时霆黑着脸。   昨夜还那样爱娇,一副全世界最依赖他的样子,如今病好了就翻脸不认人。   楚楚虽然怕贺时霆,但一点也不想他生气,她小声地应和道:“嗯,不能的。”   贺时霆刚准备出口的话噎了回去,差点气笑了。   他长这么大,什么人没见过,却完全猜不到这小东西到底在想什么。   谨和见两人都不说话,轻声出言道:“那奴婢服侍楚楚姑娘洗漱。”   楚楚坐在床上,不明白谨和为什么要服侍自己,有些莫名,小声道:“不,不用了。谨和姐姐,我自己来。”   贺时霆皱眉,“你自己来?你自己连站都站不起来。”   楚楚不想让他觉得自己没用,小声地反驳道:“我可以的。”   她可以个屁。   贺时霆都不敢想如果自己刚才没进来,她会摔得多疼。   不过楚楚认真的小表情太可爱了,贺时霆很快败下阵来,“是,你可以。”   楚楚得到肯定,眉眼弯弯。   贺时霆又道:“但她们是我找来服侍你的,既然你可以,那就把她们都赶出去吧。”   楚楚愣住,贺时霆很平淡地说:“宫人被主子嫌弃,遣回尚宫局,大概就再也没有从里面出来的机会了。”   谨和跪在地上,哀求地看向楚楚。   楚楚不了解什么叫“再也不能出来”,只以为谨和她们会被一直关着。   被关着很痛苦。   楚楚道:“不要这样……”   贺时霆摸摸她的头,“那你乖一点,让她服侍你洗漱,嗯?”   楚楚被他摸了一下,羞涩的粉从耳根蔓延到脸颊,晕乎乎地点了头。   贺时霆出去后,她整个人软绵绵的,任谨和摆弄。   谨和给她换了身象牙白洒金袄子和百蝶穿花轻罗裙,衬得楚楚芙蓉花一般的容颜更加清艳。   这身衣裙是贺时霆遣人去锦绣阁买的。   楚楚看着自己宽大的袖摆,不自在地对贺时霆道:“侯爷。”   贺时霆长眉一挑,“不叫贺时霆了?”   楚楚抿着唇,有些不好意思,怯怯地开口道:“这衣裳穿着不方便……不方便伺候人。”   这话倒没说错。穿着衣裳还怎么伺候?   贺时霆脑子里想着荤话,嘴上却一本正经,“伺候我就得这么穿,穿得寒碜了我看着心烦。”   楚楚一听贺时霆说心烦,就立时闭上了嘴。   她不想贺时霆心烦。   贺时霆要她陪他吃饭,她也就乖乖坐下了。   楚楚不懂这些个规矩,谨和却清清楚楚。她原以为楚楚是侯爷心爱的通房,这么看着又不太像。   倒像是个情窦初开的少年郎在追求姑娘。   不过谨和一个下人,不该掺和这些,她很快止住了想头。   楚楚和贺时霆喝着蜜枣南瓜粥,楚楚喝得慢,贺时霆已经喝完一碗,她的粥才少了薄薄的一层。   贺时霆给她夹了个小小的奶馒头,看她乖乖地啃起馒头,问她:“我过会儿要出门,你自己待在这里怕不怕?”   楚楚原没想过怕不怕的事,贺时霆这么一问,她忽然有些紧张起来。   她不想一个人待在这里。   贺时霆看她依赖的神色,忽然就舍不得走了,但还是道:“我去趟军营,很快回来,中午陪你用饭。先让谨和她们陪你一会?”   连去向都给楚楚交代得清清楚楚。   不过楚楚没想那么多,她听见贺时霆说会陪自己,安静的心就像被斧子凿了一个洞,溢出些软软甜甜的东西。   贺时霆看着她用完早饭,喝完药,把她抱到自己的床上,让谨和她们好好照顾。   等他的身影都消失在房里了,楚楚还是愣愣地看着大开的门,良久才回过神。   楚楚靠坐在床上,闲得无事可做,又下不了床。谨和察言观色,和楚楚聊了会天。   她为人亲和温柔,像个大姐姐似的,楚楚不自觉地对她亲近了起来,两人还搬了针线筐来,一起做针线活。   楚楚很快就做出一个漂亮的小香囊,是莲花的形状,配色清淡温和,很适合谨和。   “谨和姐姐,送给你。”   她脸上带着羞怯的笑,甜得不可思议,谨和也忍不住跟着笑起来,与她道了谢。   这么乖的孩子,她看了都爱得很,也难怪侯爷那么个暴戾脾气会被降得服服帖帖。   谨和在宫里长大,会很多楚楚没学过的针法。两人拿着布料,一个教一个学。   楚楚捏着针,很犹豫地问:“谨和姐姐,你会不会做腰带啊?”   谨和楞了片刻,随即笑着说:“我会,楚楚姑娘想做吗?”   楚楚的眼睛亮了亮,“想。我们现在能做吗?”   谨和点头,道:“当然可以。”   谨和也不问她要给谁做,去库房挑了几样深颜色的布料,和楚楚一起挑选起来。   两人选好布料,正拿着针线开始缝制,外间忽然像沸水般闹了起来,隐约能听见泼辣的骂声。   尖锐恶毒的声音勾起了楚楚可怕的回忆。   她心里发颤,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小腹。   楚楚手上还捏着针,慌乱间,针戳到她白嫩的手背,上面很快渗出一滴鲜红的血珠。   谨和赶紧把她手里的针线扔了,用帕子给她擦去血珠,哄道:“别怕,外面有士兵守着,没人能进来。”   可楚楚犹如惊弓之鸟,脸色发白,下意识地咬紧唇肉。   很快,有宫人从外面进来,“谨和姐姐,院门处围着一群人,男女老少都有,被守着的士兵们拦住了,可他们嘴里不干不净的……”   谨和坐到床边,抱住楚楚小声哄了几句,才抬头对小宫人道:“让士兵把他们都捂了嘴捆起来,等侯爷回来再说。”   不管这些人是谁有什么来历,吓着了楚楚姑娘,只管抓起来便是。   谨和确信,侯爷决不会因此责怪自己。   楚楚咬着牙,努力告诉自己不要害怕,却还是忍不住带着哭腔问谨和:“贺时霆呢?”   她一害怕,就连名带姓地叫贺时霆。   谨和温柔地说:“侯爷去军营了,很快便回来,姑娘别怕。”   楚楚心里慌,听到谨和的话,才恍然想起贺时霆去了军营。   外面的声音很快便消失了,楚楚却还是惊魂未定。谨和不敢再让她做绣活,哄着她躺下休息一会。   楚楚盖上被子,里面残存着几缕贺时霆的气息,她逐渐安下心来。   待她慢慢回过了神,想起自己方才脱口而出的名字,满心羞窘。   楚楚越想越羞,脸烫得和火烧似的,怎么躺都不自在。她纠结了好久,才转身对坐在床边的谨和说:“谨和姐姐。”   谨和应得很快,“我在。”   楚楚有些不好意思,她长长的羽睫不断忽扇着,鼓足了勇气道:“我方才并不是故意喊侯爷的名字的。谨和姐姐,你别告诉他,好不好?”   谨和还当她在纠结什么,当即笑着安抚道:“侯爷不会怪您的,”   楚楚握住谨和的手,软软地请求,“谨和姐姐,求求你啦,你别告诉侯爷。”   “别告诉我什么?”   是贺时霆的声音,很快,他的衣角出现在楚楚的视线里。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的雷:T–Nancy扔了1个地雷,不可谖扔了1个地雷;   感谢小天使们灌溉的营养液:“据说醒醒酱很好吃”+141,“24595917”+51,“大凹”+10,“王小胖吖”+10,“尔尔”+1。 第9章   楚楚像是做了坏事的孩子,慌乱地紧紧闭上眼睛,把脸往床内偏。   “没有。”   瓮声瓮气的,一听就很心虚。   贺时霆嘴角勾起,把她鬓角溜出的一缕头发挽好,“嗯?”   他们俩靠得太近,楚楚的心跳地不受控制,她忍不住睁开半只右眼。   对视的刹那,楚楚觉得自己几乎要被贺时霆深邃的目光吸进去,她吓得闭上眼睛,默默往被子里缩了缩。   像被吓着了的小乌龟似的,可怜巴巴地缩进自己的壳里。   贺时霆笑出了声,倒没有再追问什么。   直到楚楚的心跳差不多平复下来的时候,她才又睁开了眼,悄悄从被窝的缝里往外看。   贺时霆已经走了。   不知为什么,楚楚心里空落落的。   房内静得没有人声,院子里却此起彼伏地响着痛苦的闷哼。   方才来闹事的那帮人是善儿订了亲的婆家。贺时霆拷问出他们的身份,猜到自己的那位继母又要作妖。他对这些小手段不感兴趣,把他们打了一顿,扔到奉正院门口去。   他快速处理完这些事,回房里去看他躲进壳里的小乌龟。   贺时霆身上的戾气在见到床上鼓起的那个小包时,瞬间消散。他伸手拍拍那个小包,“小乌龟睡着了?”   被团中静悄悄的,里面小乌龟像是真的睡着了。良久,里面方传出一个软软的声音,“没睡着。”   她顿了顿,又道:“不是小乌龟。”   贺时霆眼里满是笑意,“那你躲进壳子里做什么?”   楚楚从被窝的缝里看出去,正好能看见贺时霆脸上的笑。她被笑话了,也不恼,还是一副软糯的好脾气,“侯爷,我没躲。”   贺时霆把她整个儿连着被子从床上捞出来,楚楚的脸一下就露了出来。   “怎么不叫我贺时霆了?”   楚楚愣住,他已经知道了?   她不想贺时霆又误会自己没分寸,急着解释道:“我不是故意的,我刚刚有些害怕,才一不小心喊了您的名字。”   好像没解释清楚。   楚楚说着,小脑袋一点点垂了下去,“侯爷,您别生气。”   贺时霆掂了掂被子里的小可怜,佯作惊讶道:“你方才又喊了我的名字?”   楚楚蹙着眉,“您不知道吗?”   贺时霆:“不知道。”   楚楚的眼睛猛地睁大,圆滚滚的,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他不知道,那她还自己说出来了!   贺时霆看她委屈得要团团转,忍着笑哄她:“没事,你叫吧,随你叫。”   楚楚摇摇头,她不叫了。   她生着病,精神头不足,贺时霆没有逗她太久,陪她用过午膳,看着她喝完药,让她先睡一觉。   楚楚睡着之后,贺时霆在院里练了会剑,这会儿日头太晒,贺时霆练出一身的汗,干脆去洗了个澡。   这时,晋王和安仪县主到访。   谨和一面派人通知侯爷,一面请两位贵客到前厅喝茶。   楚楚的午觉睡了好久,睡醒时直发懵。   这会儿贺时霆不在,谨和也不在,只有一个唤做兰芝的小宫人守在她边上。   兰芝是个活泼的,见楚楚醒了,笑道:“楚楚姑娘,您醒啦?”   楚楚点点头,她对兰芝不是很熟悉,因此格外安静。   兰芝拧了湿热的巾帕给楚楚净了脸和手,叽叽喳喳地和她说着俏皮话,把楚楚逗得忍不住弯起眉眼。   “楚楚姑娘,您笑起来真好看。”兰芝红着脸夸她,夸完又问:“都躺一天了,您要不要起来走走?”   楚楚想了想,轻声应了好,被兰芝扶着站起来。   她走动时腹部还有些发疼,但还能忍受。楚楚躺得浑身发酸,走了几步反倒舒服了些。   两人走到房门处,正好撞见谨和领着两位衣着华贵的人往前厅走去。   兰芝扶着楚楚,在她耳畔低声道:“楚楚姑娘,那是晋王和安仪县主,咱们先避避。”   楚楚最怕生人,自然同意。   她踏出房门的脚步退回来,一截绚丽的裙摆却被眼尖的安仪县主看见了。   “那是谁?”安仪县主问谨和。   她问完,见谨和没有立时回答,脚步一转,朝楚楚那里走去。   晋王无奈,只好跟安仪县主一同过去。   兰芝见安仪县主和晋王朝这边走过来了,走到楚楚身前半步的位置,先对着晋王和安仪县主行了礼。   楚楚学着兰芝的样子,对二人行了一礼。   安仪县主一眼就看出楚楚肯定不是普通的丫鬟。   楚楚生得如出水芙蓉般清艳秾丽,不施粉黛,肌肤便莹白透亮,吹弹可破,更不必论那精致的五官。   安仪虽五官端正,却远不如楚楚花容月貌。   她今日打扮地格外精心,穿着苏绣的芍药对襟衫和月华锦裙,特意梳了随云髻,簪环发饰无不贵重。   但还是被楚楚比了下去。   她走到楚楚跟前,开口问道:“你叫什么?”   楚楚敏感地察觉到面前的县主不喜欢自己,她有些害怕地回道:“楚楚。”   晋王见楚楚一副被安仪吓坏了的模样,觉得她怪可怜的,笑着插了句嘴,“楚楚动人,这个名字取得好。”   安仪气恼地看了她三哥一眼,他到底是站哪边的?   贺时霆来的时候,只见楚楚一脸无措,怯怯地回答着安仪的问话。   他双眸微眯,几步走过去,挡在楚楚跟前。   贺时霆身姿挺拔,肩背宽厚,楚楚被他完全地遮挡在身后,好像落入了一个安全的暖巢。   安仪县主和晋王见贺时霆来了,俱都笑着与他问好。   贺时霆却没给面子,冷声道:“怎么,在宫里没训够人,来我这欺负我的人?”   安仪的脸色有些不好看,晋王爽朗地揽过贺时霆的肩,“时霆说笑了,谁敢动你的人?我们不过是与楚楚姑娘闲聊几句。”   贺时霆凤目含锋,瞥了晋王一眼。   晋王脸上还带着笑,手却放开了他的肩。得,他今天就不该把安仪带来。   楚楚躲在贺时霆身后的阴影里,看不见他们的表情,但感觉到贺时霆生气了,她不自觉地揪住贺时霆的一片衣角,好像这样就安全了似的。   贺时霆感觉到身后的动静,嘴角勾起一抹笑。   他的脸恰好正对着安仪县主,安仪被他莫名的一笑笑得脸上羞红,竭力保持着落落大方,对贺时霆回了一个笑。   贺时霆心里冷嗤,破天荒地主动和她搭讪,“安仪县主今日这身衣裳挺好看。”   安仪原以为他为那小丫鬟恼了自己,不想他竟夸自己好看,脸上的笑顿时更灿烂了些,“贺大哥哥谬赞了。”   贺时霆被她一声贺大哥哥喊得头皮发麻,不耐地说:“唤我靖远侯就是。”   安仪有些尴尬,只得笑道:“是。”   贺时霆不欲与她废话,直接问道:“你这身衣服在哪做的?”   安仪怔了怔,他夸自己的衣裳好看,就真的只是夸衣裳,并不是夸她的人?   但她不舍得不回答贺时霆的话,只能挂着勉强的笑,道:“这是苏州彩云纺的衣裳。”   苏州彩云纺?   贺时霆转身问躲在自己身后的小丫头,“喜不喜欢?”   楚楚正揪着他的衣摆呢,手来不及松开,被他抓了个正着,赶紧把手背到身后去,朝贺时霆甜甜一笑。   欲盖弥彰。   贺时霆嘴角含笑,当着这么多人,倒没有逗她,只是指着安仪身上的衣裳,又问了她一遍,“好看吗,喜不喜欢?”   楚楚不明所以,她看着安仪县主凶恶的目光,不敢说她的衣裳不好看,茫然地点点头。   见楚楚点了头,贺时霆盘算着让人快马加鞭去苏州给她做几身衣裳。   安仪堂堂一个县主,被这样随意地指指点点,好像在贺时霆眼里,她身上只有那件衣裳有价值,还是被用来讨好一个低贱的丫鬟!   她自幼在皇后膝下长大,比几位公主都受宠些,哪里受过这样的羞辱,气恼地转身跑出了定平院的大门。   贺时霆眼里略过一抹讥讽,转而看向晋王,“晋王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晋王没有管跑出去的安仪,对贺时霆笑道:“琼楼的玉髓酿千金难求,今夜大哥在琼楼设宴,我特来邀你同乐。”   京城的酒虽香醇,却无趣,喝起来不似漠北烈酒那般灼喉烧心,畅快淋漓。而且这场酒宴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贺时霆拒绝地很干脆。   晋王脸上的笑丝毫未改,仿佛并不介意被拒绝,“不去便不去,晚上我遣人给你送一壶来。”   再怎么他也是王爷,贺时霆不好完全不给面子,他嘴角半勾,“多谢。”   他答应收下这壶酒,晋王脸上的笑真心了几分。   他原也没有全然的把握能请得动贺时霆,何况他带了安仪来,又小小地得罪了贺时霆一把。   贺时霆如今深受父皇恩宠,他那几个兄弟谁不想拉拢?今日能让贺时霆收下这壶酒就算不易了。   只是安仪代表着皇后那脉的面子,他也不好得罪。   临走前,晋王笑道:“安仪年纪小,还望你多担待。”   贺时霆似笑非笑,没有答应。晋王头疼得很,只盼着下次自己出来,别又被那小祖宗发现。   晋王走后,院子里又恢复了安静。   贺时霆点了下楚楚的鼻尖,“人都走了,还看什么?”   温热的触感带着贺时霆身上独有的气息,楚楚被他一点,整个人都懵住了。   安静的空气中突然出现一声轻笑。   楚楚后知后觉地两颊晕满柔粉,她心悸地厉害,羞得转身就跑,想躲开贺时霆。   她动作太大,被贺时霆一把揽住了细软的腰。   “跑什么,再扯着肚子上的伤。”   楚楚被他揽得浑身发软,“我不跑,您快放开。”   嗓音柔得能滴出水来,双眼可怜兮兮地垂着,看得人怪不忍的,贺时霆只好放开她。   贺时霆一放手,她很快便跌跌撞撞地躲到床上去。   床幔晃了晃,又归于平静。   过了一会,一个乌油油的小脑袋从里面探出来,悄悄朝外面瞧。   作者有话要说:  奇迹楚楚顶级氪金大佬:贺时霆   感谢小天使的雷:不可谖扔了1个地雷;   感谢小天使灌溉的营养液:“流年”+6。 第10章   贺时霆没走,轻易地捕捉到偷看的小兔子,对她勾起嘴角。   小兔子冷不丁被他发现了,吓得垂下耳朵,整个人躲进床里面,一点衣摆都不肯再露出来。   谨和端着茶点从外面进来,见侯爷站在门口,屋里气氛怪异,一时不知该不该进去。   贺时霆看到她,对她微抬下颌,示意她进去。   谨和颔首,把茶点放到桌上,走到楚楚床前,唤道:“楚楚姑娘?”   楚楚在床上蜷成一团,红着脸晕乎乎的,乍然听到谨和的声音,忍着羞怯坐了起来。   她眼里一片天真懵懂,却又含着娇艳欲滴的水泽,让人爱怜不已。   谨和放缓了语速,笑着哄道:“楚楚姑娘,厨房做了芸豆卷、菊花酥、甜桃汁,还有一盅补汤,您可要起来尝尝?”   楚楚在床上闻见糕点香甜的气味,有些心动。   “好。”   她应了一声,声音还带着颤,甜腻腻的。   谨和扶着她下床,还未到桌前,楚楚就见到贺时霆坐在那里。   他还没走。   楚楚的脚步顿住,原本平静了些的心又跳得隐隐快了些。   贺时霆这回没给她躲的机会,命令道:“过来。”   “哦。”   楚楚乖乖走了过去,顺着贺时霆的命令坐在他左侧。   贺时霆先让她喝了小半盅补汤,才给她投喂糕点。   楚楚肚子小,吃不了多少东西,两样糕点各吃了一块,便饱了。她嘴里含着半块被贺时霆硬塞进来的芸豆卷,费力地嚼着。   吃芸豆卷的时候,楚楚房里突然有很多宫人捧着红木箱子进进出出,在她的衣柜和梳妆台处摆弄。   楚楚不明白她们在做什么,但又腾不出嘴问,只能尽量快地把嘴里的芸豆卷咽下去。   她吃得太快,谨和忙端了杯桃汁给她润润,生怕她噎着。   楚楚喝了口桃汁,问谨和:“谨和姐姐,她们在做什么?”   谨和正要回答,察觉到贺时霆使的眼色,笑道:“我也不知,您问侯爷吧。”   楚楚转头去看贺时霆,贺时霆敲了敲她面前的补汤,“先把汤喝完。”   她捧着鼓鼓的小肚子,舀了勺汤喝,只喝两口,楚楚就喝不下了,泪眼汪汪地看着贺时霆。   贺时霆往她嘴里又喂了一勺,才轻描淡写道:“给你添了些换洗衣裳,她们在收拾。”   平静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   几日后,楚楚的气色逐渐转好,脸颊被养得长了些肉,如雨后枝头的海棠般,越发娇妩明丽起来。   这些天,衣裳锦缎,金珠玉石等每日流水般地送到楚楚房里。   她一开始还未发觉,后来知道了这些衣裳有多贵重,已经来不及反抗了。她所有的衣裳都是贺时霆给她做的,贺时霆扬言她如果不穿这个,就没衣裳穿。   贺时霆实在麻烦得很,连楚楚睡个午觉,睡醒了都要让人给她换一身衣裳穿。   他振振有词,“爷买了这么些衣裳,不这么穿,放到明年就旧了。”   贺时霆总有大大小小的事要出门,他不在的时候,谨和陪着楚楚做好了那条腰带。   玄色锦绸,用金线掺着白丝,绣上威风的狮虎纹,用青玉和墨玉做点缀。   这日傍晚,贺时霆回来时,楚楚特意在院门处等着。   贺时霆见到她,把手里的剑扔给侍从,“怎么在这儿?谁让你走这么远的。”   楚楚小声道:“今日肚子不疼了,大夫说我可以多走走。”   其实早几日大夫就说过,只要不太疼,多动动没有关系。偏贺时霆不让,说楚楚还没好全乎,不许她到处乱动。   贺时霆长眉微挑,“伤刚好,就到门口迎我?”   他的脸棱角分明,俊朗异常,这么一笑,楚楚被他笑得舌头都打结,“不是的,是……”   她眼里的惊艳明明白白,贺时霆凑得离她更近了些,“是什么?”   楚楚眼睛很快地眨了眨,她不太好意思地侧过脸,捏紧手里的腰带。   “没什么。”   她这副样子,明显就是因为太过思念自己,故而算着自己回来的时辰,在这里等候。   贺时霆心里得意得不得了,还要假意劝道:“以后不用在这等,秋日风大,小心着凉。”   他分明是误会了什么,只是楚楚这会儿又不敢把腰带给他了,所以不知该怎么解释,拧起细细的眉,有些纠结。   贺时霆被她可怜又可爱的小模样逗得好笑,问她:“还走得动吗?”   楚楚不明所以,点了点头。   贺时霆道:“那陪我去一个地方。”   楚楚便乖乖跟在他身后,把要给他的腰带藏到袋子里。   她走得不快,贺时霆便也陪着她慢慢踱着步子。   定平院不算小,里面有很多角落楚楚都不曾去过。   两人途经一个大开着的窗户,楚楚无意间朝里看了一眼,居然见到一个女子被铁链捆在架子上。   那女子的长发乱糟糟地披在身上,狼狈不堪,她感受到楚楚的目光,朝窗户处转过头。   虽然脸有些肿,但楚楚一眼就认出来了。   是善儿!   善儿也认出了楚楚,她颓丧的眼神霎时诡毒起来。   楚楚被她的眼神吓出一身冷汗,紧紧揪住贺时霆的袖摆,害怕地往他身后躲。   贺时霆立刻回身,揽住被吓着了的小姑娘,转身的时候瞥了善儿一眼,刀刃般锋利的目光把善儿看得浑身一抖,想起被他踹飞的剧痛。   楚楚吓坏了,被贺时霆半抱在怀里,声音都带上哭腔,抬头看他,“贺时霆。”   贺时霆拭去她眼角溢出的半滴泪,“怕什么。”   顿了片刻,贺时霆问她:“陪我进去?”   楚楚摇头,“不要……”   她眼里全是无措的水光,可怜得过了份。   贺时霆差点心软,但他想到楚楚一夜一夜地做着噩梦,还是硬下心肠,道:“我们就进去一会,马上出来。”   楚楚紧紧攥着他的衣摆,哀求地看着他。   贺时霆拍了拍她的背,哄她:“不怕,我陪着你,我们很快就出来。有我在,她什么都不敢做。”   他哄了一会,楚楚才慢慢松开攥住他衣摆的手,点点头,同意了陪他一起进去。   贺时霆握住她的手,领着她往关善儿的房间里去。   楚楚的手团成一个小拳头,整个儿被贺时霆握在掌心。感觉到他手心火热的温度,楚楚心里的惊悸逐渐缓和。   守在门外的士兵打开门,贺时霆带着楚楚走进去。   大约是害怕贺时霆的残酷,善儿在他们进来后,一直惊恐地发着抖。   贺时霆没有理她,他扶着楚楚在椅子上坐下,问:“你想怎么处置她?”   楚楚不解地看着贺时霆。   从小到大,她无论被谁打了,都只能受着,被关在家里后,更是连吭声都不敢。   反抗只会挨更狠的打。   从来没有人问过她,想怎么处置别人。   她黑白分明的眼里全是茫然,像是不理解自己怎么可以处置别人。   贺时霆心里有些酸,他哄孩子似的哄楚楚,“她打了楚楚,楚楚要不要打回去?”   楚楚迟疑了一瞬,眼神移到善儿身上。   善儿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那一眼,让楚楚又沦陷进挨打的噩梦中,她耳边第无数次回荡过她和他们的咒骂,身上仿佛有雨点般的拳头落下。   反抗只会挨更狠的打。   “我不要,我不要……”楚楚哀求地看着贺时霆,“贺时霆,我们走吧。”   贺时霆皱眉,他安抚地拍了拍楚楚的背,用力一拉善儿身上的铁链,哗啦啦地响,“你看,她被绑得那么严实,不会反抗的。”   他循循善诱,“楚楚要不要打她一下?”   楚楚的眼睛动了动,贺时霆带着她站起来。   快走到善儿跟前时,楚楚还是想往后退,她看向贺时霆,小声地说:“我不敢。”   她不敢,而不是不想。   贺时霆一面低声哄着她没事的,一面牵起楚楚的手,带着她打了善儿一个巴掌。   他手劲大,把善儿的脸打得偏了过去。   “你看,没事的。”   善儿被贺时霆打了,并不敢反抗,咬着牙死死垂着头。   楚楚见善儿果真没有反抗,心里忽然没有那么害怕她了。   贺时霆鼓励她,“她打了楚楚好多下,楚楚要不要都打回去?”   楚楚犹豫了片刻,摇摇头,“不要。”   “为什么不打回去?”贺时霆以为她心软了,恨铁不成钢道:“难道我的人就让她白打?”   楚楚委屈地把手伸到贺时霆面前,“手好疼。”   她的哭腔软糯糯的,听得人心软不已,贺时霆低头一看,楚楚嫩白的手心果然有些发红。   他揉了揉楚楚的手心,“好,不打。”   贺时霆让门外的士兵端了盆冷水来。   “她泼了你,你可要泼回去?”   楚楚看着士兵手里的水盆,又看看贺时霆,垂着头怔楞了会。   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楚楚忽而很轻地点了一点头,道:“好。”   贺时霆把水盆递给她,她接过,动作有些迟缓。   贺时霆哄她:“没事的。”说着,他帮楚楚托住水盆的底,让楚楚只需微微用力,就能把整盆冷水劈头盖脸地浇到善儿身上。   善儿从心底里看不起楚楚,她就是再怕贺时霆,此刻也忍不住了,尖声道:“你敢!”   楚楚眨了眨眼睛,她的背紧紧依着贺时霆,低声且快速地说:“我敢的。”   话音刚落,善儿就被浇了个透心凉。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的雷:致青春扔了1个地雷;   感谢小天使们灌溉的营养液:“ZRJZWWD”+56,“24595917”+20,“Rena~噗叽~”+20,“矞照”+3,“期期期”+3,“这个傻子居然”+2,“明天就卸载晋江”+1,“啾啾啾一只大酒鸠”+1。 第11章   善儿没想到她真敢泼自己,顿时气不过,对楚楚咒骂起来。她激动地在铁链中挣扎,身上的水珠到处乱甩。   贺时霆挡在楚楚身前,没让那些脏水甩到她身上。   “把耳朵捂起来。”善儿说的话太脏,贺时霆让楚楚自己捂住耳朵,带她离开了这个灰暗的房间。   今日的事,做到这个地步就够了,过犹不及。   若真让这小丫头把善儿打出个好歹,回头她该做更多的噩梦了。   回去的路上,楚楚有些怔忡。贺时霆由着她出神,只在转弯处或临近门槛时,才出声提醒。   一路领着呆呆的小姑娘回房,贺时霆坐下,给她倒了杯茶,“高兴吗?”   楚楚抱着茶盏,袅袅的热气氤氲了她的容颜。她心头的一块阴影散去,整个人看上去轻松了许多。   她眼里还有着茫然,却下意识回答道:“高兴。”   贺时霆道:“以后若有人再敢欺负你,你就像方才那样打回去。把人打坏了,我给你撑着。”   打回去?   楚楚捧着茶杯,喝了一口茶。   她像是不敢相信,“谁都可以打吗?”   贺时霆肯定道:“谁都可以打。”   当然,这话只是为了让楚楚安心,贺时霆会派人保护她,哪会真的让她亲自动手打人。她娇弱得和风中摇摆的花朵似的,再把自己的手打伤了。   此后,楚楚没有再做噩梦,大多数时候能一觉睡到天明。   定平院内一片安宁平和。   外面却风雨飘摇,流言四起。   不知从哪里传出来的流言,说贺时霆暴戾不孝,为个低贱的丫鬟掌掴嫡母,还把父亲和祖母都气病了。   为此,言官纷纷上折子参奏贺时霆。   皇帝当朝斥责了他们一顿,此事逐渐被压下。   岂料就在这时,卫国公突然上奏,请封次子贺时辉为世子。   流言再度甚嚣尘上。   如若传言是假的,卫国公怎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请封次子为世子?   贺时霆对此浑不在意,任由那起子人越编越过分。最后还是皇帝处置了几个蹦跶得最厉害的人,这件事才再度被压下。   朝臣们不敢再议论,悠悠众口却堵不住,百姓们私下里还是在传贺时霆的闲话。   那些憧憬着嫁给保家卫国大将军的姑娘们都被父母教训了,不许她们再提起贺时霆。   楚楚每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自然不知道这些事。   只是她总在一个地方待着,贺时霆怕她闷,特意选了个自己有空的日子,问楚楚要不要出门散心。   被贺时霆养了这些时日,楚楚虽还有些害怕生人,却不似从前那样胆怯了,偶尔碰见院门外的陌生士兵,也会和他们打招呼。   但她还是有些不敢出门。   她不出去,贺时霆也不逼她,和她在院子里散了会步。   今日秋高气爽,有很多人在放纸鸢。天上飞着大大小小的艳丽纸鸢,有一只越飞越高,几乎要化成一个小黑点。   楚楚看得痴了。   金色的阳光洒在她身上,她黝黑的瞳仁泛着琥铂色的光,映着蓝天彩云,漂亮极了。   贺时霆问她:“想放纸鸢?”   带着笑意的声音乍然在楚楚耳畔响起,她慌乱地眨了眨眼睛,垂下眼帘,没有再看天上的纸鸢。   好一会,她才吐出几个字,“我不会放。”   “我教你。”贺时霆像是猜到了她会这么说,应得很快。   他转身对谨和说,“拿过来。”   谨和手上正拿着一只黑鹰纸鸢,显然是早早准备好的。   这黑鹰纸鸢尖喙长翅,威风凛凛,看着甚至还有几分凶恶,贺时霆很喜欢,让楚楚举着它。   楚楚小心地捏着黑鹰的翅膀。   贺时霆放好线,在院子里跑了几步,唤楚楚松手,楚楚就慌忙放开手。   此刻风大,纸鸢很快飞到天上,贺时霆扯了会线,见风筝飞得稳了,便把线轮递给楚楚,让楚楚玩。   楚楚家里也有个纸鸢,大老虎形状,是她弟弟的,她从未碰过。   她不知道该怎么控制风筝,只是一味地放线,风大时还好,风一弱,线就绷不住,纸鸢开始往下落。   贺时霆走过来,帮楚楚拉住线,哄她跑两步。   楚楚尽量快地跑了几步,手上的线却越来越松,一回头,纸鸢已经栽在地上。   她无措地看着地上的纸鸢,蹙着眉要去捡,被贺时霆拉住了。他眼里闪过笑意,安慰她,“没事,第一次放都是这样。”   纸鸢被宫人捡了回来。   贺时霆帮楚楚把线轮收好,带着她又放了几次。每次,纸鸢在贺时霆手里时明明还好好的,一到楚楚手里,便栽到地上。   次数多了,连谨和也忍不住想笑。   贺时霆冷眼扫视众人,不许她们笑出声,嘴里只是夸楚楚聪慧,每次都比上一次放得更好。   他道:“怪这院子小,影响我们楚楚发挥。”   谨和明白贺时霆的心思,笑着对楚楚道:“楚楚姑娘,京郊宽敞,风又大,去那里放纸鸢定能放好。”   就这么,楚楚被半哄半骗地出了门。   今日天气好,街道上也格外热闹。   沿途摆着很多小摊子,有卖银簪碎玉、竹篾竹蚱蜢的,也有卖汤羹包子的,还有挑着扁担卖糕饼小食儿的,叫卖声此起彼伏。   楚楚好奇得很,在获得贺时霆的许可后,掀起车帘一角,朝外面看去。   很快,她的视线被卖糖葫芦的小贩吸引,一直跟着他移动。   楚楚七岁时吃过半串糖葫芦,糖衣醇甜,山楂酸脆。那是她记忆里最美味的东西,每一个饿肚子的夜里,她都忍不住一遍遍回想。   贺时霆薄唇微挑,把帕子递给楚楚,“擦擦。”   楚楚的视线不舍地从糖葫芦上移回来。   她接过帕子,有些疑惑,“嗯?”   贺时霆把她手里的帕子拿回来,帮她擦了擦嘴角。   刹那间,楚楚莹白的脸染满了粉,羞得眼里几乎要滴出水来,也不知是因为贺时霆笑话她馋,还是因为他给自己擦嘴。   她偏过脸,不敢再看贺时霆。   忽然,楚楚眼前多了一串晶莹红艳的果子。   贺时霆的含笑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小馋猫。”   如今她没那么怕贺时霆了,被他笑话,还敢小小地对他哼一声,借此表达不满。   贺时霆也不生气,趁机把糖葫芦塞进她嘴里。   楚楚嘴里突然出现糖葫芦,她说不出话,只好咬下一颗山楂吃。   山楂很大,她艰难地含在嘴里,吸吮外面那层糖衣,等糖衣吃得差不多了,才咬破山楂。   谁知这山楂十分酸,楚楚被酸得一抖,脸都皱了起来。   她很艰难地咽下嘴里的山楂,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糖葫芦似乎并没有记忆里那样美味,还不如楚楚早上吃得那碗糖蒸酥酪。但这是贺时霆给她买的,她皱着脸,还要接着吃。   贺时霆见她可怜兮兮的,伸手夺走了她手上的糖葫芦。   楚楚拭去被酸出来的泪珠,眼睁睁地看着贺时霆叼了一颗山楂到嘴里。   她一时顾不得他吃的是自己吃过的糖葫芦,急道:“好酸的,你别吃。”   贺时霆面不改色地把那颗糖葫芦吃了,“是酸,丢了吧。”   他把剩下的大半串糖葫芦扔掉。   “唉!”楚楚不太乐意,她小声地嘟囔道:“怎么这样呢。”   还会明着表达不满了,贺时霆挑眉,问她:“嗯?”   楚楚抿着唇,低声道:“那是我的糖葫芦。”   贺时霆逗她,“是我买的,怎么成了你的糖葫芦?”   楚楚一脸认真地说:“你买给我的。”   她知道那是贺时霆特意买给她的。从来没有人对她这样好,她很珍惜。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的雷:33267488扔了1个手榴弹;   感谢小天使们灌溉的营养液:“系统未显示名字的小天使”+78,“流年”+6,“不可爱丘”+3,“小七”+2。 第12章   楚楚说话时,水晶珠似的眼眸里盛着的只有贺时霆的倒影,看得人心尖发颤。   贺时霆忽而笑了,“呵。”   他这一笑,如清风拂林,朗月入怀,少有的轻松明朗,整个人有了几分少年气息。   楚楚看得呆住了,直直地盯着贺时霆看了好一会,才有些羞怯地低下头。   捂住跳得飞速的心,她低下头倒了杯热茶,捧着慢慢啜饮。   越来越放肆了,连茶都敢自己喝自己的。   贺时霆作势要敲楚楚的手背,“给我倒一杯。”   他尚未碰到楚楚,她就小声惊叫道:“疼。”   甜糯糯的,半点听不出疼,反而像撒娇,贺时霆没好气地敲了下去,“快倒。”   楚楚放下手里的茶杯,给他倒了一杯茶,双手捧到贺时霆面前,“侯爷请喝茶。”   他接过茶,捏在手上,也不喝。   楚楚在心里小声嘀咕,面上却不敢说什么,乖乖地抱着自己的茶杯喝茶。只是眼睛一直要瞥不瞥地看向贺时霆的茶杯。   贺时霆被她逗笑了,端起茶杯一口饮尽,“走,陪我下车逛逛。”   喧闹的街道上,一辆宽大奢华的马车停下,里面走出一个龙章凤姿的青年。   瞬间,整条街安静下来,街上的大姑娘小媳妇俱都情不自禁地偷偷去瞄那俊朗的青年。   只见这青年转身,从马车上抱下一个娇软美貌的小姑娘。   众人的视线不但没有散去,反而越发热切起来,男子们也都忍不住朝马车处投去视线。   楚楚从未在大街上被这么多人齐齐注视过,她连呼吸都放轻了,有些害怕地躲到贺时霆身后,揪住他的衣摆。   贺时霆原想和楚楚去街上逛一逛,见她惊惧,只好先带她进了临近的一间玉器铺子。   这间铺子外有几个看门的,里面仅有一位女掌柜,在闹市之中显得格外幽静。   铺子里的玉器不算多,但件件做工精致,灵气十足。   楚楚是个小没见识的,被漂亮的玉器们迷得目不转睛,连贺时霆的衣摆都松开了。   店铺中央摆着一个很大的青玉香炉,油润透亮,在日光下莹莹生辉。   掌柜是个美艳的女子,生得风情万种,她一眼便看出这行人以贺时霆为尊,而贺时霆的全部心神又都在楚楚身上。   她走到玉炉面前,丹唇轻启,对楚楚笑道:“姑娘可要仔细瞧瞧这尊玉炉?”   掌柜的捻起炉盖,她的指甲用凤仙花汁染得红艳艳的,映着葱白的指腹,莹润的玉器,分外靡丽,看得人直脸红心跳。   楚楚的眼睛都不会转了,也不知是为玉,还是为人。   贺时霆不屑地冷哼,“品质中等的玉炉而已,有什么好看。”   楚楚被他的话吸引,视线乖巧地落回到他的身上。   贺时霆心一软,问她:“喜欢?”   楚楚从来不撒谎,点点头道:“好看。”   她喜欢,贺时霆只好勉为其难地和这位狐狸精掌柜说了句话:“包起来。”   见生意这么好做,老板娘脸上的笑意愈深,她笑道:“是。”   贺时霆转头和楚楚道,“你既然喜欢,以后这尊玉炉摆在我房里,你每日要去拭三次灰。”   他总有很多奇奇怪怪的要求,楚楚都习惯了,她点点头。   贺时霆心里对这尊玉炉的嫌弃稍微少了些。   玉器铺不大,掌柜的跟着他们转了一圈,瞧见楚楚对哪件玉器感兴趣,就笑着给她讲解这件玉器的故事和惊艳之处。   楚楚越听,看向掌柜时眼里的崇拜之色就越深。   贺时霆眉心紧锁。   他不悦时的威压不是谁都能受得住的,女掌柜为了银子,硬是扛着贺时霆的冷脸,笑着和楚楚搭话。   等终于逛完了一圈,贺时霆忍不住道:“该用午膳了。”   楚楚意犹未尽地和掌柜说完话,才回头问:“现在就走吗?”   她这幅样子,明显是不愿意走。   贺时霆的后槽牙紧了紧,“是。”   临走前,贺时霆眼尾余光瞥到一只玉坠。   他退回去。   那是块极莹润白腻的羊脂玉,雕成娇憨可爱的玉兔状,兔唇上还咬着一片桂花。   贺时霆长手一挑,把玉兔吊坠从柜中取出,对楚楚道:“像不像你?”   这只兔子圆滚滚傻乎乎的,连桂花都吃,和自己哪里像?   楚楚抿着唇摇了摇头。   贺时霆却很高兴,“我看像得很。”   他不由分说,把楚楚脖子上的海棠花金项圈取下,给她换上玉兔吊坠。   贺时霆的手伸到楚楚的身后给她系吊坠,楚楚便被迫埋在他胸前。独属于贺时霆的清冽气息让楚楚整个人都懵了。   直到贺时霆系好带子,放开她,她还晕乎乎的。   贺时霆眼里含笑,握住楚楚的手,很顺利地把她带出玉器铺。   谁知都出了门,楚楚又突然对贺时霆道:“侯爷,您等我一会。”   她小跑回去,和掌柜道了别。   掌柜的朝楚楚扬眉一笑,明明是妩媚至极的容颜,这么一笑,忽而多了几分英气。   贺时霆冷着脸,在原地等了好久,楚楚才回到他身边。   楚楚看他冷冷的脸色,有些莫名,怎么只几句话功夫,他就又变了脸?   直到两人走到附近的酒楼里时,贺时霆才没有继续臭着他的脸。   这酒楼生意很好,人声鼎沸,热闹不已。两人一进去,酒楼里的一双双眼睛就都看了过来。   楚楚在玉器铺里缓了一会,心里还是有些怕,但没有一开始那么惊慌了,顺利地跟在贺时霆身后,走到楼上的雅间里。   这里上菜的速度挺快,不过片刻,小二就打开门,一道道往里面端着菜肴。   小二上菜的时候,门是大开着的,能清晰地听见楼下的声音,似乎有人在高谈阔论。   谨和先给楚楚盛了碗温甜的水果羹汤。   楚楚喝了口,觉得很香,盛了一碗递给贺时霆,“侯爷,这汤好喝。”   贺时霆顺着她的意思喝了一口。   楼下的喧闹声逐渐增强,忽然,有个声音高亢起来,接着又出现了辩驳的声音。   他们话里话外,似乎提到了贺时霆。   楚楚放下手里的勺子,竖起耳朵听。   “……话也不能这么说,靖远侯那等将才,数百年难出一个,若不是他,漠北至少还要乱二十年。”   “维和兄说的是,漠北的百姓能安居乐业,多亏了靖远侯。”   “那又如何?他为了个丫鬟,连嫡母都敢打,如此为人,有才无德。”   有人应和:“也是,百善孝为先嘛。”   这话题一扯开,就没有这么斯文了,楼下甚至有人开始骂贺时霆不忠不孝,不配为人。   越骂越难听,其言语之恶毒不堪入耳。   楚楚听不下去了,秀眉紧紧拧着,素来安静的眸子气得火光凌亮。   她放下筷子,站起来走到门口去,“你们胡说!”   楚楚嗓音小,没人听见。   不过她生得实在令人惊艳,方才上楼时就吸引了无数热辣的目光,这会儿娇滴滴地站在那里,让所有人都下意识停下了说话。   偶有一两个还在说的,也被身边的同伴拉住了。   场面霎时安静下来。   被这么多或暧昧或不怀好意的眼神注视,楚楚的腿有些软,衣袖下藏着的手攥成一个拳头。   “你们胡说,他才不是这样!”   人群里爆发哄笑。   一个粗狂的声音调戏道:“小姑娘,你说的可是靖远侯?”   那人生得魁梧,满脸横肉,楚楚看到他,原本被吓得发软的腿更加使不上力。   忽然,一双手扶住了她。   贺时霆单手环着楚楚的腰,淬血寒刃般的眼神扫过下首众人。   厚重的战意和杀意让所有人都冒出一身冷汗,恍惚中似乎死了一回。   贺时霆冷嗤:“呵,就这么点胆子。”   有几个敏锐的人隐约猜出了贺时霆是谁,立时白着脸跪下求饶。这么一闹,所有人都跪了下来。   贺时霆薄唇微启,却一直没说话。   这些人仿佛在受凌迟之刑,心头的恐惧越来越深。   贺时霆忽而开口:“既然诸位火气如此大,不如饮盆黄连汁去去火气。”   众人听到黄连汁,心头直发苦,同时却也松了口气——黄连再苦,也比丧命强。   贺时霆没有再理他们,把手脚发软的楚楚抱回房里,放在椅子上。   谨和她们很知趣地退了出去。   楚楚是真的被吓着了,唇色惨白。   贺时霆心里一时不知是什么滋味,她连被人看着都会害怕,却敢为了他和那么多人争辩。   他问:“怕不怕?”   好一会,楚楚才缓过神,有些后怕地开口:“怕的。”   她顿了顿,又道:“可是他们怎么能那样污蔑您,您才不是坏人。”   贺时霆嘴角微勾,“我确实打了我的嫡母。”   楚楚努力为他辩解,“那肯定是卫国公夫人的错。”   贺时霆嘴角的弧度变大,“对,都怪她让人伤了我的楚楚。”   他的楚楚?   楚楚的眼神闪烁了下,不敢看贺时霆,她抿着唇垂下头,脸颊悄悄泛起粉。   “是因为保护楚楚,我才被他们污蔑。”贺时霆笑得很灿烂,“楚楚要怎么回报我?”   楚楚没看见他脸上的笑,以为他被污蔑了很难过,手忙脚乱地同他道歉,“都怪我。”   贺时霆:“我不要你道歉。”   楚楚以为他生自己的气了,眼里冒出水光,“那您要什么?我都可以做的。”   贺时霆凑得离她近了些。   “抱我。”   作者有话要说:  骚断腿啊   (顺便,贺时霆的醋精属性初步显露。)   感谢小天使们的雷:大梦犹觉醒扔了1个,地雷不可谖扔了1个地雷;   感谢小天使的营养液:“狐狸家的胡胡”+5。 第13章   他说话时,灼热的气息打在楚楚脸上,她心的跳得很快。   过了片刻,楚楚才反应过来贺时霆说了什么。   她的眼睛瞬间瞪得圆滚滚的,柔嫩的唇瓣茫然地张开,整个人逐渐变粉,羞得几乎要哭出来。   似乎逗过头了。   贺时霆勾唇,大发慈悲地开口:“我随……”   话音未落,他怀里忽然出现了一个娇软的身体。   水一般的轻柔,美好得不可思议。   贺时霆低头,只能看见楚楚不断抖动的黑色羽睫。   楚楚很快就放开了贺时霆,她羞得连指尖都是红的,慌乱地坐回椅子上,偏过脸不敢看贺时霆。   眼里泛着羞怯的水光,像是哭过了一般。   贺时霆没有再逗她,唤了谨和她们进来,把凉了的菜撤下去,重新上菜。   房里的气氛很奇怪,似甜蜜似尴尬。谨和她们不敢多言,连上菜的店小二都加快速度,手脚麻利地上完菜,赶紧溜了。   热腾腾的菜摆了满桌,诱人的香气不断飘散。   贺时霆给楚楚盛了碗饭,放在她面前。她看到贺时霆的动作,低着头没说话。   两人沉默地吃着饭。   楚楚不敢抬头,小口小口地吃着碗里的米饭。谨和不知道她对哪道菜感兴趣,只能自己揣测着给她布菜。   偶尔贺时霆也会给楚楚夹几筷子。   楚楚一直没抬头,她面前小碟子里有什么菜,她就吃什么。   这边,谨和刚给她夹了一块龙井虾仁,贺时霆就又给她夹了一大块煎蛋。   楚楚含着饭,慢慢地嚼着,犹豫了一会,先夹起那块煎蛋。   一口咬下去,吃到满嘴的韭菜味。   楚楚最不喜欢韭菜的味道,被熏得泪眼汪汪的。   贺时霆立刻拿了个空碗放到楚楚面前,“吐。”   楚楚吐了嘴里的韭菜盒子,还是很难受,接过谨和递给她的茶杯,漱了漱口。   贺时霆往她嘴里塞了一颗蜜渍梅子,她含着梅子,才感觉好了些。   “不喜欢韭菜?”   楚楚委屈地点头。   贺时霆心疼,皱着眉道:“怪我。”   他这么说,楚楚不乐意了,“怎么能怪您呢,您不知道我不吃韭菜。”   贺时霆盛了碗她方才喜欢喝的水果羹,往她嘴里喂了一勺,“好,那都怪韭菜。”   这么一闹,方才那点旖旎和奇怪的气氛就都散了,两人的相处又恢复正常 。   等吃完饭,楚楚的别扭已经完全好了,她乖乖地跟在贺时霆身后,和他一起上了马车。   从酒楼出来,到京郊还要一段时间。   楚楚坐在车上和贺时霆说话,说着说着,小脑袋就开始一点一点的。   她被贺时霆养了一些时日,养出午睡的习惯来。往常这个时候都要睡午觉。   贺时霆把困得眼睛都眯起来的小姑娘半抱到自己身边,让她躺在自己腿上。   楚楚困得云里雾里的,刚被他摆弄好,就沉沉睡去了。   马车颠簸,楚楚被颠得难受,睡梦中皱着眉呜咽了几声,贺时霆习惯性地去拍她的背,小声在她耳边哄了几句。   不久,马车到了京郊,外面热闹得很。   贺时霆没有出声唤醒楚楚,而是让车夫把车停在僻静些的地方。   等楚楚的意识逐渐清醒,正是下午太阳最烈的时候。   贺时霆坐在马车内闭着眼休憩,明明睡着了,却坐得笔挺,也不知是怎么睡的。   楚楚一有动静,他立刻睁开了眼睛,清醒得像是根本没有入睡过。   “醒了?”   楚楚睡得发懵,水润的眸子里全是茫然,她揉了揉了揉眼睛,盯着贺时霆看了好一会,忽而对贺时霆露出一个小小的笑。   像是无辜的小兽。   她睡得太久,嫩白的脸颊上都睡出了一道红色痕迹,贺时霆揉了揉她睡得乱糟糟的发顶,把谨和叫了进来。   谨和进来,给楚楚重新梳发。   楚楚乖巧地坐了一会,趁谨和没注意,悄悄去掀车窗的帘子。   掀开一小个角,恰好能看见贺时霆的鞋子,掀得再高一点,就能看见贺时霆的衣摆。   楚楚没忍住,逐渐把帘子越掀越高——她从未在这个角度看过贺时霆的背影呢。   帘子被整个掀开。   贺时霆直直地朝车窗处看过来,眉眼高挑,脸上的笑意很明显。   被发现了!   帘子倏然被放了下来,害羞的小兔子躲回巢穴。   楚楚捂住自己砰砰直跳的心,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谨和看在眼里,脸上满是温和的笑意,但她没说什么,只是笑道:“楚楚姑娘,您别动,我马上就梳好了。”   楚楚闻言,轻声应了,她的嗓音直发颤,软得不得了。   待梳好发髻,谨和先下了车,她转身正要把楚楚扶下来,眼前一花,车上的姑娘就不见了。   楚楚被贺时霆从车上抱了下去,旋起的裙摆扫过谨和的脸。   贺时霆把她放到地上,问她还放不放纸鸢。   楚楚眨着眼睛,含糊地应了一声。   贺时霆嘴角轻勾,没有问她方才偷看自己的事,带着她往外走。   不多时,他们便到了热闹的人群中。   这会儿天气好,京郊人很多,有带着老人孩子出来散步的,有三三两两吟诗作赋的,有被一堆奴仆簇拥着出来观景的。   贺时霆和楚楚一出现,便吸引了无数目光,连在玩纸鸢的孩童都看呆了,手上的线轮掉了也不知道。   楚楚现在已经没有一开始那么怕生人了,可被这么多人看着还是很不习惯,走路时总低着头。   贺时霆为了哄她,一路上看到卖糕点零嘴,新奇玩意的,都停下来买,好让楚楚转移注意力。   楚楚手上拿着一个草编的小兔子,一路走,一路被贺时霆投喂零嘴。   有个卖烤红薯的大娘隔着老远就盯上他们了,他们一走进,就热情地喊道:“这位爷,给您的娘子买个红薯吧,现烤出来的,可甜着呢!”   贺时霆的脚步顿住,他笑着看了楚楚一眼,扔了个金珠子给那大娘,“这一车我都买了。”   他买了红薯,也默认了楚楚是他的娘子。   楚楚慌忙抬起头,结结巴巴地和大娘解释,“不是,不是娘子。”   活了挺大年纪,大娘什么没见过,她笑道:“哦,还没成婚呐?”   大娘看向贺时霆,“要抓紧。”   贺时霆轻笑,又给大娘扔了个金珠,和羞得要冒烟了的楚楚道:“走了。”   他们往右,走到人没那么多的地方,谨和把纸鸢拿出来,贺时霆领着楚楚玩了会。   这里风大,贺时霆陪楚楚放了两次,就把纸鸢放到天上了。   黑色的纸鸢顺利地越飞越高,楚楚眼里满是闪亮的惊叹,回头对贺时霆说:“它飞得好高。”   贺时霆低声应了一声,大掌包住她的手,把线往回轻扯,“风变小了,要记得看线。”   他的掌心又热又粗粝,有很多伤疤的痕迹,和楚楚的完全不同。   良久,楚楚才回答:“嗯。”   玩了一会,随着哗啦啦一声响,线轮快速滚动,线用尽了。   纸鸢不再受束缚,被大风裹挟着飘荡在空中。   楚楚看着天边的那个黑色小点,满脸笑意,语气鲜有的活泼,“它飞走了!”   贺时霆怔了片刻,才笑着问她:“还想玩吗?”   楚楚肯定地点头。   他们来的时候,一路上看到有许多人在卖纸鸢,贺时霆一面问楚楚想买个什么样的,一面和她朝人多的地方走。   两人没找着卖纸鸢的小摊,却看到一个大擂台,下方围着乌泱泱一群人。   人群中时不时爆发一阵大笑,又时不时爆发很响的掌声,热闹极了。   楚楚有些好奇,视线忍不住往那边瞟。   贺时霆见状,问她:“想去看看?”   那里那么多人,楚楚好奇又胆怯,纠结了好一会,才轻轻点头。   走近了,他们才知道,这里正办诗会,一群书生在打擂台。   规则很简单,愿意挑战的便上台,十人个一组,由德高望重的老先生现场出题限韵,一炷香内,谁做的诗好,谁便是这组的擂主。   每组决出擂主后,再将擂主们凑成一组,最后比一轮,决出诗魁。   文无第一,这组有两首诗都做得很好,几位老先生一时裁决不出,此时台下众人皆起哄呢。   有说这首意境更好的,有说那首格调更大的,热闹得不得了,楚楚听得似懂非懂,很有些入迷。   等终于决出了本轮擂主,下一轮比赛就开始了。   这次上去了九个书生,还差一个,台下的人正你推我让,突然出现了一个明媚的声音。   “等等。”   来人是安仪县主,她也要参与此次比赛。   楚楚一见到她,就往贺时霆身边凑去,紧紧攥住他的衣袖。   安仪眼尖,在人群中一眼便看到了贺时霆,她原想上台展示一番自己的诗才,好让贺时霆知道自己比那娇娇弱弱的小丫头更适合他。   谁知她一出现,那小丫头居然故意靠到贺时霆身上。两人手都要拉到一起了!   这是对她示威吗!   安仪要气死了,她咬着牙,看了眼题目,仔细思索了一番,才开始作诗。   她不算特别聪慧,于诗书上却很肯用功,连太傅都夸过她小有灵气,今日赢这些个书呆子定然是绰绰有余的。   一炷香过去,参赛者停笔,他们桌上的诗被抄录给裁判,接着,就有书童在擂台上给大家读参赛者做的诗。   书童每读完一首诗,大家就会对这首诗品评一番。   楚楚听不懂,但听得很仔细,一旦听到有人大力夸哪首诗,她便崇敬地看向作诗的人。   若哪首诗被批评不好,她也会思索一番,还去问身边的贺时霆。   贺时霆读书时最不爱的就是诗,他的水平比不识几个字的楚楚高不到哪里去,只能尽力给她瞎掰。   楚楚认真地听,不断地点头,点得贺时霆有些心虚。   等到安仪的诗一出,人群中爆发一阵惊叹,对这首诗夸赞不已。   最后当然是安仪夺了魁。   楚楚不喜欢安仪,却依旧对她投以敬佩的目光。   好厉害。   安仪在台上要气死了,贺时霆没往她这里看一眼,那小丫头反倒一直盯着自己瞧。   不过那双眼睛亮晶晶的,里面的惊叹和羡慕之色毫不遮掩,安仪得意,又有些不好意思。   贺时霆眉头紧锁,他不喜欢楚楚用那样的目光看别人。   下一轮比赛开始,贺时霆冷漠地开口,“我报名。”   安仪县主刚下台,听到贺时霆的话,心里有些激动。她朝贺时霆那边走去,远远地就扬起了笑脸。   贺时霆没理会她,回头取了一片薄软的雪片糕塞到楚楚嘴里。   甜蜜的味道让楚楚眉眼弯弯,她问贺时霆:“您要不要吃一块?”   贺时霆拭去她腮边一粒洁白的糕点沫,“好。”   这动作太亲昵,他明明没使什么力,楚楚比雪片糕还白嫩的脸却红了起来。   安仪走近了,见到这一幕,脸上的笑变得僵硬,出言破坏了暧昧的气氛,“好巧,靖远侯也在这?”   作者有话要说:  【下期预告】贺时霆:给多大的舞台,丢多大的脸。   感谢小天使们的营养液:“狐狸家的胡胡”+4,“彭安琪。”+1,“迟小宛”+1。 第14章   安仪一来,楚楚拈着雪片糕的手顿住,她下意识往贺时霆身后站了站,连糕点都忘了递给他。   贺时霆握住楚楚的手,张嘴叼走她手里的雪片糕,拿帕子给她擦了手,才漫不经心地对安仪道:“是很巧。”   安仪脸上的笑几乎维持不住,她勉强地和贺时霆搭话:“方才听闻侯爷也要上场比试,安仪特来预祝侯爷夺魁。”   贺时霆冷淡地应了一声,“多谢。”   安仪再爱慕贺时霆,也是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脸皮薄,哪里受得了这样的冷待,咬着牙站在那里,眼圈都红了。   楚楚因为刚才安仪夺魁的事,对她害怕又敬佩,站在贺时霆身后偷偷看她,被她红着眼瞪了一眼。   贺时霆护着楚楚,往楚楚身前走了一步,把她挡在自己身后,对安仪道:“县主若无事,请自便。”   这便是下逐客令了。   安仪心头一凉,她从始至终都对贺时霆赔着笑脸,贺时霆却当她是什么脏东西,恨不得即刻赶她走。   她眼里的泪再也收不住,流了出来。不愿让楚楚看笑话,安仪转身带着随从离开。   贺时霆把身后胆小的兔子揪出来,眉眼含笑,“胆子怎么这样小?”   楚楚被他笑得不好意思,垂着小脑袋软软地说:“您别笑话我。”   贺时霆还要逗她几句,边上跑来一个小书童,催他上台。   此时参赛者已经全部上台,只差贺时霆了。   楚楚赶紧拉了拉贺时霆的袖子,“您快去。”   在她心里,贺时霆是无所不能的,作诗自然不在话下,他要去比赛,楚楚期待得很。   贺时霆应了一声,往台上去,临走前给谨和使了个眼色。   香已点燃。   贺时霆站在台上,十分淡定,和边上那些皱眉挠腮,绞尽脑汁的书生全然不同。   楚楚紧张地看着他,眼珠子都不转。   谨和轻声对她道:“楚楚姑娘,楚楚姑娘?”   楚楚回头,眼睛却还留在贺时霆身上,她问道:“怎么了?”   谨和道:“楚楚姑娘,侯爷在台上,要一炷香的时间。我们不若先去把纸鸢买了,再回来等。”   台上的贺时霆像是在发光,楚楚不想离开。她软声和谨和道:“谨和姐姐,我们过会再去好不好?”   谨和见她不为纸鸢所动,又劝道:“楚楚姑娘,侯爷在上面,我们也帮不上什么忙。这会儿太阳大,侯爷肯定渴了,咱们去买了纸鸢,再给他带一碗酸梅汤回来。”   今日炎热,楚楚看到很多书生下台后,都去边上的摊子买汤喝,她担心贺时霆也被热着,最后同意了跟谨和去买酸梅汤。   她们往东走了一段距离,找到一个卖酸梅汤的摊子,边上恰好就有卖纸鸢的。   谨和拉着楚楚去挑纸鸢,楚楚一心惦记着贺时霆,实在没心思挑,“谨和姐姐,我们买完酸梅汤就走吧。”   谨和为了给贺时霆拖延时间,好说歹说地哄楚楚先挑一个纸鸢。   楚楚随便选了个雨燕纸鸢,催着谨和赶紧去买酸梅汤。   她心里嘀咕着,也不知一炷香燃完了没有。   等她们买完东西,回去之后,台下没有方才的热闹,异常安静。楚楚悄悄地问谨和:“谨和姐姐,他们怎么不说话了?”   谨和哪里知道侯爷在她们走后做了什么,哄楚楚道:“他们可能是怕打扰上面的人作诗。”   楚楚迟疑地点点头,在心里嘀咕:方才几轮比试,他们一直都很吵的,怎么突然这么贴心起来?   不过他们安静些也好,这样就不会打扰到侯爷了。   贺时霆在台上,察觉到一道灼热的视线,微微抬头,果然见到了楚楚。他心里得意,丝毫不在意自己的诗还没写完。   这次的题目是砚台,限韵十三元。   贺时霆憋了好久,只憋出几个字:可方亦可圆,沉默总无言。   很快,一炷香就燃完了。   楚楚看着贺时霆的诗被抄录下来,递给老先生们评审,心里不由有些紧张。   接着,书童开始一首首读参赛者作的诗。楚楚这回听的没那么认真,一心期待着贺时霆的诗。   终于轮到贺时霆了。   书童拿起他桌上的纸张,还未开口,脸色就有些奇怪。   “可方亦可圆。”   因为上一首诗而沸沸扬扬的议论声顿时停了下来,诡异的安静。   “沉默总无言。”   台下众人也都沉默着,人群里偶尔爆出几声笑,又很快憋了回去。若是楚楚站在台上,就能看到台下好多人脸都憋红了。   “若得笔墨助,雄略传籍典。”   ……   “哈哈哈哈哈。”   有一个褐衣书生实在忍不住笑出了声,被身旁的同伴提醒了,才忍着笑赞道:“好诗!好诗!”   这诗用词平俗,毫无内蕴,顶多算得上打油诗,这样的诗他十岁时就能一口气作二十首,难为此人敢上台比试。   他这么一笑,台下的人也忍不住接连发出笑声,人群里窸窸窣窣的,没笑的人脸也胀得通红。   楚楚被他们笑得莫名其妙,“谨和姐姐,他们笑什么呀?”   谨和识得几个字,虽不懂诗,却也知道侯爷这诗做得并不好。她不敢拆台,只能回道:“大约是侯爷做得太好,大家有所感触。”   楚楚懵懂地点点头。   台上的贺时霆倒是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仿佛本场比赛的擂主之位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   结果不久便出来了,书童走到贺时霆身边,干巴巴地宣布,“本场擂主是这位公子。”   书童年纪小,脸上没有半点方才宣布其他擂主的激动,台下倒都是轰雷似的掌声。   贺时霆也不脸红,大方地笑道:“多谢诸位赏识,我今日尚有它事,不便参与决赛,还请老先生再评一位擂主。”   他对着人群行了一个谢礼,人群中爆发一阵善意的哄笑,还有人回头和楚楚说:“你相公待你真好。”   楚楚满脸茫然,不过贺时霆一下台,她就顾不得这些奇奇怪怪的话了。   她端着酸梅汤小跑上前,问贺时霆:“侯爷,你渴不渴?”   贺时霆唇角微勾,“给我买的?”   “是。”楚楚把酸梅汤递给他,眼里都是亮晶晶的崇拜:“侯爷好厉害!”   贺时霆心跳得略快,脸上的淡定险些维持不住。   余下的时间里,楚楚的眼睛就没从贺时霆身上移开过,连放纸鸢都会分神,时不时地回头看他,被他抓住好几次。   雨燕纸鸢被放飞后,日渐西移,漫天火红。   楚楚玩了一日,有些疲倦,但脸上的笑意一直很深,素来安静的眉眼神采飞扬。   她太兴奋了,晚上怎么也睡不着,谨和见她兴致好,点着灯在她房里陪她聊天。   楚楚把贺时霆今日做的诗都背下来了,不停地对着谨和夸他,夸了大半宿。   贺时霆就睡在她隔壁,他五感灵敏,把楚楚的话听得清清楚楚,听得身心舒畅。后来夜很深了,楚楚还是不睡,他才去敲她的门。   “早些睡。”   楚楚正夸他呢,一听到他的声音,霎时止住了话头。   他不会都听见了吧?   楚楚红着脸应了一声,缩回被子里躺好。   谨和给她熄了灯,关上门出去。   次日,楚楚起得格外晚,贺时霆都要出门了,她还躺在床上睡得香甜。   贺时霆出去前,拐到楚楚门前,打开门朝里看了眼。   那小姑娘把整床被子都踢到床尾,她又冷得慌,只好委屈巴巴地揪住一小个被角,蜷在那里睡。   贺时霆轻笑出声,进去帮她把被子盖好。   这时,门口依稀传来两个说话声。   谨和低声道:“我估摸着楚楚姑娘快醒了,你和碧桃先去把洗漱的东西准备好。”   兰芝应道:“哎,我这就去。”   过了片刻,外面又传来兰芝的声音,“谨和姐姐,你腰间的香囊好特别,也是楚楚姑娘做的吗?”   谨和问道:“怎么?”   兰芝笑着道:“楚楚姑娘昨日也送了我一个,上面绣了夹竹桃和芍药,可漂亮了。”   贺时霆拉被子的手停在那里,他看着睡得小脸白里透红的楚楚,心里堵得慌。   她都没给他做过东西!   谨和与兰芝说完话,推开门进去,想看看楚楚姑娘醒了没有,却在里面瞧见了原该已经出门的侯爷。   贺时霆黑着脸,“出去。”   谨和心里一紧,立刻退出去,把门关上。   大约是贺时霆那一声太吵,楚楚不堪其扰地翻了个身,整个儿躲到被窝中,只露出一点光洁的额头。   又睡了一会,她才逐渐清醒,慢吞吞地从被子中钻出来,睁开一双似盛清露的眼眸。   床前坐着好大一个人!   楚楚吓了一跳,看清楚这人是贺时霆,才松了口气。   “侯爷?”   她刚睡醒,嗓音软绵绵甜润润的,喊贺时霆喊得像是在撒娇。   贺时霆冷冷地哼了一声。   楚楚被他哼得莫名其妙,扶着床柱坐起来,有些担忧地问:“您怎么了?”   贺时霆看了她一会,才问:“你送了谨和香囊?”   楚楚点头。   贺时霆见她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后槽牙都咬紧了,“还送了谁?”   楚楚想了想,道:“还有兰芝,碧桃……院子里的人我都送了。”   贺时霆气得扯出一抹冷笑。小没良心的,谁都送了,就是没送他。   楚楚没看到他冷笑,低头回想了会,又道:“对了,我也送了李大哥一个。”   她哪里来的李大哥?   贺时霆眉心不断地跳。   楚楚这才发现他脸色不对,她疑惑地问:“您也想要吗?我闲着无事,做了一大筐,还有十几个。”   作者有话要说:  贺时霆:这忽如其来的绿。   感谢小天使的雷:不可谖扔了1个地雷;   感谢小天使们灌溉的营养液:“木木木Rena”+9,“流年”+6,“简单”+1。 第15章   贺时霆没回答,他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李大哥是谁?”   楚楚见他额上青筋都爆出来,着急地摸了摸他的额头,“您怎么了,头疼?”   她亲昵的动作让贺时霆满腹酸气消散些许,他放缓了语气,又问了一遍,“李大哥是谁?”   “就是李耀大哥,我刚到这里的那晚,您让他给我送过热水,您还记得吗?”楚楚担忧地看着他,“您没事吧?”   贺时霆:“没事,不记得。”   他语气凉凉的,好在额上的筋都消了下去,楚楚的心稍微安定了些。   她道:“李耀大哥人很好的。那日您走了,院子里没人,他特意来教我如何去厨房拿午饭。”   不过她去拿午饭的路上,遇见了善儿。   提起那件事,贺时霆心里很愧疚。若不是他心大,把这小姑娘一个人留在院子里,后面的事就不会发生。   贺时霆敛眉垂眸,没有再吃那些无影无踪的醋。   他沉默了会,偏过脸,似是不经意地说:“给我做一个香囊。”   楚楚不知道他那些九曲十八弯的心思,她笑道:“我做了好多,您挑一个吧。”   说着,她就要从床上下来。   贺时霆听到动静,回身把她摁回床上,给她盖好被子,“天气凉,没穿外衣下来乱晃什么。”   楚楚微怔,她轻轻应了一声,没有再动。   从没有人在乎过她会不会着凉。   只有贺时霆。   贺时霆方才把谨和赶出去了,这会儿只能自己给楚楚拿衣裳。   他打开衣橱,背对着楚楚挑衣裳,衣裳没挑好,突然开口道:“那些香囊我要没收,你得给我重新做一个。”   他这霸道得没边了,无缘无故把人家的香囊都要走,还要人家再给他做一个。   楚楚却不觉得哪里不对,她欣然同意,“好。您喜欢什么样的?”   贺时霆喜欢她特意为他做的。   当然,这话他没有说。   “随你。”他在衣橱中巡视了一圈,问:“想要哪件?”   楚楚坐在床上,指了一身烟蓝折枝花卉的衣裙,被贺时霆否了。   “太薄了。”   这会儿太阳还没出全乎,自然有些冷,过会儿就热了。不过贺时霆嫌薄,楚楚就没有坚持。   他选了套霞绯瑞锦花绣灵蝶的裙子,那裙子花团锦簇的,上面还缀了五色宝石,光华璨璨。   楚楚的眼睛被晃到了,她试图拒绝,“侯爷……”   贺时霆不给她反抗的机会,肯定道:“就这身。”   楚楚只好接过衣裳,她闷闷地对贺时霆道:“那您先出去吧。”   贺时霆看着她委屈又顺从的小表情,眼里闪过笑意,退了出去,顺便把谨和叫进去帮她。   谨和帮着楚楚把样式有些复杂的衣裳穿好。   这身衣裙太过华贵,若穿的人样貌略次一等,就会被衣裳压住,显得人黯然失色,俗不可耐。不过楚楚生得明眸皓齿,月貌花容,丝毫没有这个问题,反而被衬得越发的明媚娇妩。   楚楚今日醒得晚,换好衣裳,简单洗漱完,披散着头发就被贺时霆带去用早膳了。   她刚坐下,喝了口粥,忽然想起贺时霆还没去早朝。   这会儿太阳都出来了。   她匆忙咽下那口粥,还未开口,嘴里就被塞了一个晶莹剔透,已经被晾凉了的小汤包。   楚楚努力嚼完嘴里的小汤包,躲过贺时霆再一次恶趣味的喂食。   “侯爷,早朝!”她急得蹙眉。   贺时霆往她嘴里喂了一勺嫩豆花,“不会迟到,你只管吃你的。”   他方才没走,一直在楚楚房里等她睡醒。那时他已经算过时辰了。   若他和往常一般坐马车,肯定会来及,可他若用上轻功,从这里到宫中只需一炷香,时间很宽裕。   楚楚不知道他的速度能这么快,生怕误了他上朝,早饭吃得很匆忙,比平日的速度快了许多。   贺时霆看得直皱眉,抢过她的勺子,“慢点吃。”   楚楚干脆不吃了,她坐在那里拉了拉贺时霆的衣袖,“我吃饱了,您快走吧。”   贺时霆往她嘴里又塞了个汤包,不紧不慢地哄着她吃完饭。   他领着楚楚回了趟她房里,道:“先把那些香囊给我。”   楚楚怕浪费时间,小跑着去拿自己的针线筐,里面堆着十几个花花绿绿的香囊。   贺时霆从里面取了块布,把楚楚做好的香囊一个个捡出来,用布包好,“以后做好的香囊只能给我。”   楚楚点头,“好。”   “再给我做一个,现在就做。”   “好。”   楚楚什么都答应了,贺时霆还是没走——他还有半柱香的时间。   贺时霆坐在楚楚身边,看她穿针,又搜寻了一遍她的针线筐。   一开始没翻出什么东西,后来他翻开最下层的垫布,那底下竟叠着一条黑金色腰带。   腰带上绣狮虎纹,以青墨玉双色玉装饰,针脚细密平整,看得出做的人费了很多心思。   不会是给她李大哥的……   贺时霆脸色发黑,用两只手指夹出那条腰带,“做给谁的?”   楚楚没想到他把这个翻出来了。她当日被贺时霆笑得心里莫名悸动,没敢把腰带给他,回来就一直偷偷藏着。   今天被他一问,想起当时的心情,楚楚红着脸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   这副样子,明显是心虚。   腰带难道真是做给李耀的?   贺时霆眉眼一沉,隐隐散着些绿光,气得手上忍不住用力。   那腰带上的墨玉险些被他捏变形。   楚楚抿着唇,有些心疼地看着自己被揉得皱巴巴的腰带,“您还给我。”   贺时霆沉着脸,“不还。”   不管她是做给谁的,到他手里就是他的了。那些香囊他尚且不肯让她给别人,何况她花了这么多心思做的腰带。   楚楚见他不还,垂着头小声嘀咕,“不还就不还,本来就是做给您的,可您别捏坏了呀。”   她的声音很小,不过贺时霆五感灵敏,听得一清二楚。   “你再说一遍。”他凤眼微眯,“这不是做给李耀的?”   楚楚茫然地看着他,“关李大哥什么事?”   是做给他的。   贺时霆薄唇勾起,很快又压下,“什么时候做的,怎么不给我?”   楚楚不说话。   她垂着头在自己的筐里找颜色适合的布料,不理贺时霆。   连催他去上朝都不催了。   贺时霆见她不说话,拿走她手里那块松绿色的布,“别用这个颜色。”   楚楚好好地挑着布,被他扰乱了,抿着唇瞪了他一眼,脸上是未褪尽的绯红。   贺时霆耳根也有些泛红,他把手里的腰带递还给楚楚,故作平淡道,“帮我把腰带系上。”   楚楚接过来,有些迟疑地看看手上的黑金腰带,又看看贺时霆身上的紫色官服。   她劝道:“您穿的衣裳是紫色的。”和这条腰带完全不搭。   “我知道。”贺时霆道:“快帮我系。”   楚楚只好帮他系腰带。她没帮别人做过这种事,手脚有些笨拙。   乖巧的小姑娘就这么在贺时霆腰间忙忙碌碌的,绵软的手心时不时不小心地蹭过贺时霆腰间,柔柔的呼吸打在他身上。   贺时霆口干舌燥。   好不容易弄好了,楚楚看了一眼成果,觉得非常不协调。   “侯爷,要不您还是系原先那条吧。”   贺时霆清了清嗓子,说话时嗓音还是有些低哑,“就这样,我走了。”   楚楚送他出去,还没送到门口,就被迫停下脚步。   外面起了一阵风,贺时霆不愿楚楚出去吹风,把她按坐到梳妆台前,唤谨和进来给她梳头,自己转身走了。   一阵清风从窗口卷入,把楚楚桌上的一张纸卷到贺时霆脚下。   纸上抄录了贺时霆昨日作的诗,字迹勉强算得上娟秀。   他的心跳得略快,捏着那张纸往外走。   楚楚急忙拦在他面前,“您做什么呀?”   这首诗是她托谨和姐姐帮她抄录的,她刚弄明白这首诗是什么意思,记住上面的字怎么写。   贺时霆拿走了,以后她忘了可怎么办。   见她那样焦急,思及昨日她很崇敬那些书生,贺时霆眼里略过沉思。   他顿了顿,问她:“喜欢诗书?”   楚楚下意识地否认,“没有。”   其实她很喜欢,不仅喜欢诗书,什么书她都喜欢。   五六岁的时候,她的弟弟还未出生,她爹也还没瘸,那时她上过学堂,学过几个字。后来她没机会再读书识字,唯一拥有的那本书也被弟弟撕掉。   当时她还不懂弟弟和自己有多不一样,书被撕了,哭着打了弟弟的手一下,被爹娘追着扇了好几巴掌。   “反了你了,还敢动手打你弟弟?你一个小贱骨头,哪里配读书识字!”   被骂得多了,楚楚听到有人问自己喜不喜欢读书的时候,下意识地不敢承认。   她的眼里明明有渴求。   贺时霆摸摸她的头发,哄道:“乖孩子不能骗人,你真的不喜欢吗?”   楚楚很依赖贺时霆,她咬着牙纠结了会,最终还是承认道:“喜欢的。”   可她有点丧气,“不过我不识字。”   贺时霆心疼,“我教你。”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们的雷:一秋扔了2个地雷,你猜扔了1个地雷;   感谢小天使们的营养液:“喵喵喵?”+5,“24595917”+2。 第16章   两人说好,等贺时霆下朝,就回来教楚楚识字。   他走后,楚楚坐在妆台前神游,任由谨和给她梳发挽髻。   谨和给她梳好头发,打开一排的妆盒,挑了些簪子步摇出来,问楚楚喜欢哪个。   楚楚这才回神,她没有看面前晶莹琳琅的首饰,而是呆呆地对谨和道:“侯爷说要教我识字。”   谨和闻言,温柔地笑道:“那您喜欢吗?”   楚楚点头,她很喜欢。   谨和笑着鼓励了她几句,见她没心思妆扮,便帮她选了一支青鸾珠滴步摇,并几对多宝嵌珠蝴蝶小簪。   楚楚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开口,“他出门前咳嗽了两声。”   谨和给她戴首饰的手停下,“您说侯爷?”   “是。”楚楚有些担忧地拧着细眉,有些懊恼地说:“方才我只顾着催他出门,不知道他现在还咳不咳。”   谨和帮她把小簪都插好,柔声道:“秋日天燥,侯爷大约有些上火。您若是担心,可以给侯爷做碗降火润肺的汤。”   楚楚不会复杂的菜肴,在谨和的建议下,最后决定做冰糖炖梨。两人去了定平院里的小厨房。   这会儿小厨房内只有一个唤做荔儿的丫鬟在守着,荔儿听了楚楚的要求,很快地取来了两个汁水丰润的白梨和一些银耳枸杞。   银耳昂贵,寻常人家见都见不着,楚楚没料理过,谨和帮着她先把银耳泡在水里。   泡发银耳需要时间,在厨房待着左右无事,楚楚便与谨和闲聊。   “谨和姐姐,你觉得侯爷会喜欢什么样的香囊?”   谨和闻言一愣,香囊?   她想到早间自己和兰芝说的话,有些回过味来侯爷当时在生什么气,无奈笑道:“只要是您做的,侯爷都会喜欢的。”   楚楚白嫩的腮帮子微微鼓起,“早上我选了一块松绿色的绸布,他就不喜欢。”   谨和诧异于侯爷竟会拒绝楚楚姑娘,她陪着楚楚回房看了那块布,也觉得这块布挺好。   猜不到侯爷的心思,谨和不敢胡乱建议,只能对楚楚道:“不若我们去库房看看,多选几块布,到时候您再问问侯爷?”   楚楚觉得可行,跟着谨和去库房选了许多匹布。   等她们选完布,银耳已泡好了。   两人回到厨房,楚楚把食材处理好,一样样放进锅里炖。   她坐在炉子前面看着火,逐渐往里添柴。   谨和在一边陪她说话,两人说着说着,就又说到昨天贺时霆做的诗。   楚楚记得昨夜谨和教过自己那首诗怎么写,她拿着一根前端烧焦了的木柴,尝试着在地上写。   虽然笔画顺序颠三倒四,但她完整地把那首诗写了出来,只写错几笔。   谨和意外楚楚的记性竟这样好,帮着她纠正了几个写错的地方。   楚楚点头,又拿了根木柴,按着谨和教的重新写。   她的袖摆太宽大,有一截落在了炉灶前,她似乎没有注意到。过了一会,袖摆被冒出来的火苗一舔,烧了起来。   楚楚愣在原处,好在谨和反应快,扑了过来,用自己的身子压灭了火苗。   幸而楚楚今日穿的衣裳挺厚,谨和动作又快,她没有被烧着。   谨和安慰了有些受惊的楚楚几句,让荔儿看着火,带她去把烧坏的衣裳换下来。   换好衣裳,楚楚又回了厨房。   这回她没有再做别的,认认真真地添减柴火,时不时地搅动梨块和已经熬成胶状的银耳。   冰糖炖梨做好了,楚楚把锅从炉上端下来,碧云突然喘着气出现在厨房门口,“楚楚姑娘,侯爷回来了。”   听到贺时霆回来,楚楚立时放下手里的锅,跑到院子里。在院子里没见着贺时霆,楚楚一路小跑,穿过假山,往院门处去。   贺时霆正走到假山处,迎面撞上一个小姑娘。   因有假山挡着,楚楚没见到贺时霆过来,她跑得狠了,收不住势,一头撞进他怀里。   差点被弹出去。   贺时霆倒是身形不乱,他单手环住楚楚的腰,不让她摔倒,空出左手解开腰间佩刀,扔给跟着的侍从。   低头一瞧,怀里的小丫头额角通红一片,疼得脸都皱起来,眸中闪着莹润的水光。   软软地呻、吟着,“呜。”   贺时霆眼含笑意,伸手帮她揉了揉额角,“这般想我?”   知道他回来,跑得这样快,也不怕摔着。   他手下力道不轻,楚楚被他揉地小口吸着气,老老实实地回答:“是。”   她承认地这样爽快,贺时霆的心跳漏了半拍。   但很快恢复了正常。   楚楚道:“我想了您一早上呢,咱们快去书房。”   原来是等着他教识字。成,是他自作多情。   贺时霆眉峰微挑,弹了这小没良心的一指头,楚楚左额撞出的红刚消,右边又被弹了一下,她委屈地伸手去捂。   “您做什么呀。”   她的手在被弹了的地方捂过,那里顿时多了一片亮晶晶的炭黑,映着楚楚皎白的肌肤,很是滑稽。   贺时霆失笑,握住她的手翻过来,果然在她掌心看到好多脏兮兮的黑炭。   “小花猫。”贺时霆帮楚楚擦去额上的炭灰,“去哪瞎闹了?”   楚楚仰着脸任他擦,软软地道:“没闹,我在小厨房炖糖梨。”   贺时霆越擦,她脸上的越脏。   他啧了一声,拉着楚楚往房里走,边走边问:“糖梨?”   他们两人走在路上,丫鬟看见楚楚额上黑色的灰,赶紧跑着去准备了洁面的东西。两人到了房内,贺时霆让她坐下,把帕子浸到温水里。   楚楚有些不好意思,她抿着唇,好一会才道:“您早上咳嗽了两声。”   贺时霆拧帕子的手顿住,脸上倏然浮现一个笑,“特意为我做的?”   楚楚被他笑得白净柔软的脸泛红。   她接过贺时霆手上的帕子,往自己额角胡乱擦了擦,被贺时霆抢去,仔细给她擦干净了。   楚楚洗完手,贺时霆脸上的笑没褪,谨和把那盅冰糖炖梨端上来,他笑意更深。   他素来不爱甜,喝这碗甜汤喝得倒很喜欢,仿佛这是什么绝世珍馐。   楚楚坐在他对面,闻着香甜的气味,忍不住问:“好喝吗?”   贺时霆放在自己嘴边的勺子转了个弯,送到楚楚面前。   吃饭时,他总会给楚楚嘴里塞东西,楚楚习惯了,下意识张嘴,等喝进这口汤,才想起这是贺时霆用过的勺子。   她的脸霎时红霞遍布,比身上茜色海棠纹的苏绣锦衫还艳丽些。   贺时霆才注意到她的衣裳变了,问道:“什么时候换了衣裳?”   早上的衣裳是他给楚楚挑的,就这么被烧了,楚楚有些心虚,“早上那件衣裳的袖子被,被烧了。”   贺时霆听到烧了两个字,手里的勺子登时哐地一声摔进碗中。   他用眼睛很快地把楚楚从上到下扫视一遍,见没受伤,去掀她的袖子,“烧着手了没有?”   楚楚没拦住,被他看到了一截莹白纤弱的手臂,“没有。”   贺时霆不信,把她的两只袖子撩起来,都检查完,才冷声问:“怎么烧的?”   他脸色很严肃,楚楚很快就发现他动怒了。   贺时霆近日对她好得没了边,她几乎都忘了初见时他有多冷戾了。这会贺时霆沉着脸,楚楚心里陡然一慌。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烧坏衣裳的……”   她没想到贺时霆会是这个反应。   这让她想起她的爹娘,明明原先还对她好好的,突然有一天就变了脸,不喜欢她了。   贺时霆这样生气,他会不会也不要她了……楚楚脸色发白。   谁担心那件破衣裳?贺时霆险些被她气死。   只是楚楚脸色惨白,落了满脸的泪,看上去太过可怜,贺时霆勉强收了收身上寒冽的气息,哄她,“不哭了,没怪你。”   楚楚眼里的泪没止住,哭得直打嗝,还要希冀地看着贺时霆,“真的吗?”   贺时霆怕她哭伤了,给她擦了泪,不断地帮她顺气,“真的。”   楚楚垂下头,带着湿润的哭腔和他道歉,“对不起。”   贺时霆满脑门子的气被她的泪浇得半点发不出来,只能慢慢哄着,又喂她喝了盏热茶。   这件事明面上是揭过去了,但楚楚不知道,等贺时霆私下向谨和问清事情的原委,以后她连小厨房的边都摸不到了。   楚楚被贺时霆带到他的书房,两人相对而坐,贺时霆问了她几个问题。   “原先认识多少字?”   “会写吗?”   “可知道意思?”   楚楚莫名的紧张,她没认识多少字,把自己能想起来的字都给贺时霆说了一遍。   贺时霆见她识的字不多,干脆从桌上拿了本自己常看的书,开始一个个地教楚楚识字。   他只简单教了楚楚这些字该怎么念,是什么意思,很快便教完了一页。   等他说完了,问楚楚记得多少,楚楚几乎能记住全部。贺时霆见她聪颖,又接着给她讲了一页。   或许是一时间教得过多,这次楚楚忘了其中几个字。   但在这短短的时间里,楚楚能记住这么多字,实属很难得了。贺时霆问她记不记得这些字怎么写。   楚楚迟疑地点头。   贺时霆铺开纸张,用蟠螭镇纸压好,给楚楚研磨。   他磨着墨,楚楚就在一旁看着,觉得格外新奇。   贺时霆问她:“想试试?”   楚楚点头。   贺时霆把手里的磨给她,她接过去,学着贺时霆的样子,握着墨身在砚台中打转。   她没把握好力气,一个不小心,墨汁全都溅了出来。两人身上的衣裳溅上好多点小墨点,楚楚的手更是脏得不像话。   这时,谨和过来敲门,问贺时霆要不要摆饭。   贺时霆让她去摆饭,自己领着楚楚洗了手,换好衣裳,才一道去用饭。   楚楚学字正学到兴头上,吃完饭,连午觉都不想睡,就要去书房。   贺时霆倒是带她去了书房,但没教她看书识字,让她躺在书房的小塌上先睡一会。   楚楚向来乖巧,只好躺在塌上,闭起眼睛。   但她实在睡不着,眼睛才合上没多久,就又睁开,“我睡醒了。”   贺时霆原本坐在椅子上,见她这样不乖,走到小塌前,给她重新盖好毯子,“快睡。”   楚楚只能又闭上眼睛。   她的呼吸怎么也平稳不下来,一心惦念着想学写字。   贺时霆凤眼微微眯起。   楚楚还未反应过来,就被他打横抱起,像小宝宝似的抱在怀里摇。   上次贺时霆这么抱她时,她意识模糊,此刻她正清醒着,便羞恼地挣扎着要下来。   贺时霆的手臂像是铁打的,纹丝不动。   楚楚细软的眉毛拧着,气呼呼地道:“您这是做什么呀?”   贺时霆第一次这么抱她还有些不顺手,这次就熟练多了,他没管楚楚的挣扎,瞥了她一眼,“闭眼。”   楚楚不自觉地听从他的命令,但她眼睛闭上了,嘴还在抗议,“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您不能这样。”   贺时霆不理她,抱着她摇。   楚楚委委屈屈地闭着眼,过了一会,竟真的睡着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们的雷:伊始。扔了1个地雷,画七扔了1个地雷,雪山肥狐扔了1个地雷,痒痒鼠扔了1个地雷;   感谢小天使们的营养液:“彭安琪。”+5,“馄饨酱”+15。 第17章   贺时霆见楚楚的呼吸逐渐均匀,把她放到小塌上,给她盖好毯子。   乍然的挪动让楚楚不安地睁开眼睛,朦胧间见到是贺时霆,她困倦地打了个小哈欠,又闭上眼睡去了。   时值正午,红日高悬,空中金光跃动。风过树梢,落叶沙沙作响,雀鸟受了惊吓,扑扇着翅膀乱飞。   一派柔软甜蜜的秋日气息。   清风沿着窗户吹进书房,把楚楚柔顺乌亮的秀发吹乱,细碎的发梢在她脸上扫动。   她睡梦中觉得难受,脸在毯子上蹭了蹭,试图把那烦人的发丝蹭走。   贺时霆正看着书,忽然感觉到有风,去小榻前帮楚楚盖好毯子,又帮她把凌乱的碎发理好。   一室静谧。   太阳逐渐往下落,树枝的阴影越来越长。   楚楚慢慢转醒,她蝶翼似的睫毛轻轻颤动,过了会,睁开眼睛。   睡得太过舒服,楚楚整个人都懒懒的不想动,脑子也不太转,软绵绵地在小塌上摊着。   贺时霆看几页书,就会看一眼楚楚,他一抬头,恰好看见楚楚醒来。   她醒了也不出声,躺在那茫然地发着呆,乌黑瞳仁琉璃珠似的纯净。   他坐到小塌边,问:“醒了?”   楚楚见到贺时霆,懵懵地盯着他看了一会,脸上忽然漾开一个软软的笑。   “贺时霆。”   贺时霆剑眉轻挑,应了一声。   敢这么连名带姓地叫他的名字,肯定是睡傻了。   等楚楚的意识逐渐清醒,她反应过来自己喊了什么,羞涩地躲到毯子里去,脸上晕着胭脂般的颜色。   楚楚耍赖皮似的,躲在里面不出来,贺时霆只好忍住笑,哄她道:“不是要学写字么,快起来。”   说到学字,楚楚心头的羞意散去了一些,慢吞吞地从小塌上爬起来。   贺时霆重新研好墨,取毛笔蘸了,在纸上写了一个“楚”字给她做示范。   楚楚认得这是自己的名字。   她接过贺时霆手里的毛笔,有样学样地往纸上写。   贺时霆没有仔细教过她该怎么握笔,她自己模仿着他的手势握好笔,手却直打颤,写不出字。   这支笔对她来说太粗了。   贺时霆摘去她手里的笔,重新给她选了一支笔杆细的。   楚楚拿笔的手势大致是对的,但有些小问题。贺时霆让她握笔杆握得靠下一些,又让她别把手掌心握那么紧。   听他的指挥,楚楚调整了下。还有不标准的地方,贺时霆干脆上手帮她调整。   楚楚握好笔后,贺时霆的大掌裹住她的手,带着她蘸墨,在纸上又写了一个楚字。   这么一来,楚楚整个儿被圈在贺时霆怀里,两人完全贴合着,彼此之间没有半点缝隙。   她鼻尖萦绕着的都是他的气息,心跳快得乱了节奏,哪里还知道自己写了什么。   贺时霆带着她,在纸上写了“贺时霆”三个字,并对楚楚说这是自己的名字。   诺大的一张纸上,赫然只有他们俩的名字。   贺时霆满意地勾起唇角,对楚楚道:“自己写写看?”   他说话时,灼热的鼻息都打在楚楚耳边,她红着脸躲了躲,才说好。   贺时霆放开了她。   楚楚乱跳的心逐渐恢复,她握着笔,下意识地去抄写纸上的“贺时霆”三字。   她方才小鹿乱撞的,没有好好听讲,因此写出的字笔画顺序颠三倒四,加上她是第一次拿笔,控制不住地手抖,把贺时霆三字写得惨不忍睹。   贺时霆眉眼含笑,没有打击她,带着她重新把两人的名字写了几遍。   直到一张纸上写满了贺时霆和楚楚的名字,贺时霆才放开楚楚,问她学会了没有。   楚楚颤着声音应了一声,嗓音甜软得不像话。   贺时霆把那张写完的纸丢到纸篓中,给楚楚铺了新的纸让她写。   楚楚偷瞄了一眼纸篓中的废纸,垂下眼帘,乖乖地写起字来。   她写完两人的名字,开始默写贺时霆教过她的两页兵书。   名字是写对了,但一写起兵书中的字,楚楚的笔画顺序又都是错的。贺时霆一个字一个字地教给她,又让她练习。   楚楚听完讲,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贺时霆提了张椅子来,坐在她边上处理军中事务,隔一会便看一眼楚楚写得如何了。   这张桌子很宽大,但给两个人用,还是有些挤。好在他们虽坐得几乎挨在一起,却谁也不说挤,还算和谐。   谨和来的时候,见到的便是这副画面。她敲敲门,贺时霆见她端着茶点,让她进来。   楚楚抄得太认真,糕点不断散发着甜蜜的香味,她却仿佛没闻到。   还是贺时霆拿走她手上的笔,带她去洗了手,强迫她吃点东西,休息一会。   刚做出来的桂花糖芋苗香气扑鼻,红艳艳的汤羹上飘着金黄的新鲜桂花,楚楚吃了一口,很是甜酥软滑。   贺时霆对这些甜滋滋的小点心不感兴趣,陪着她吃了几个鲜嫩的螃蟹饺子就罢了。   一盘玉兔酥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玉兔酥做得柔软雪白,圆胖娇憨,用红豆泥点了眼睛,可爱极了。   他夹起一个,喂到楚楚嘴边。   这玉兔酥太过可爱,楚楚有些不忍心吃,“您……”   她才张嘴,玉兔酥就被贺时霆顺势塞进了进去。   楚楚只好吃下去。这玉兔酥并不粘牙,外皮软弹清香,咬破了,里面绵甜厚重的红豆沙就溢出来,满嘴香浓。   贺时霆格外喜爱这盘玉兔酥,非说这小兔子和楚楚很像,哄着她吃了好些。   等两人吃完,谨和收拾好点心盘子,退了出去,临走前对贺时霆道:“侯爷,库房里有张金丝楠木书桌,摆在书房东面正合适。您看可要使人搬进来?”   贺时霆敛着眉,不置可否,想了会才道:“你让人把库房里那张黄花梨大桌案搬来,换了现在这张书桌就是。”   谨和原想着两人坐着拥挤,应该给楚楚添一张书桌,哪想侯爷竟没同意,反而要把他自己的桌子换成更大的。   谨和领命下去,很快就带着人把桌案换好了。楚楚坐在黄花梨大书桌左边练她的字,贺时霆在右边处理他的事务。   兵书上有几个字结构复杂,楚楚要抄得很仔细才不会写错,但偶尔还是会出错。   贺时霆每每见了,笑话她几句,又悉心地指导。   楚楚认认真真地抄完一大张纸,又铺了一张纸开始抄。   这时,谨和又来敲门,说贺时霆的长史曹樊敬求见。   贺时霆让他进来。   曹樊敬进来后,见到楚姑娘在侯爷的书房里,与他并排而坐,心中很是诧异。   楚楚练字正练得认真,乍然听见曹樊敬的声音,抬头看向他。   “练你的字。”贺时霆出声,打断了楚楚的走神。   他看了眼她正抄的字,指着其中一个,道:“戟字写错了。”   楚楚应声低头,对比着兵书里的“戟”字和自己写的“戟”字,发现自己果然写错了。   她把戟字重复抄了许多遍。   曹樊敬闻言,定睛一看,楚姑娘正抄着的不是将军那本《异人兵法》吗?   这本书乃异人亲手撰写,上面还有他的批注和将军自己的注释,世间仅此一本,将军向来宝贝得很,谁都不肯借。   今日居然就这么摊在楚姑娘面前,任她玩似地抄着?   他惊奇不已,道:“将军,楚姑娘这是在抄兵书?”   “我在给她启蒙。”贺时霆不愿和他多说楚楚的事,冷着脸道:“有事说事。”   曹樊敬牙酸,这可是孤本!奇书!用来给一个小姑娘启蒙,简直是大材小用!   再说了,哪有用兵书启蒙的,那不是误人子弟吗?   只是贺时霆冷脸,曹樊敬不敢撩老虎须,快速地把军中的几件事回禀了。   贺时霆一一下了决策,十分果断。   他处理正事时,和平常全然不同,神色严肃,五官冷峻,举止之间的霸气几乎掩藏不住,同楚楚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样子很像。   那时楚楚只觉得害怕,这会儿却觉得他英俊又厉害,迷人得很。她练字的手顿住,不断地偷瞄贺时霆。   贺时霆和曹樊敬说完话,回头抓住偷看的小姑娘,“怎么?”   楚楚下意识地摇头,“没什么。”   贺时霆盯着她看了一会,眼里倏然冒出一点笑意,握住她的手,让她自己看,“没什么?”   方才楚楚看贺时霆看得入神,连手上的毛笔画到自己的左手了都不知道。毛笔尖甚至漏了一滴墨,滴到兵书上。   她霎时红了脸,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   他们俩气氛旖旎,曹樊敬却看得痛心疾首,恨不能把那本兵书从他俩的魔爪下抢救出来,却畏于贺时霆的淫威,不敢动作。   楚楚羊脂玉一般润白的手背上落满了墨点,显得她的手更加白腻,又脏得可怜。   贺时霆看也没看被弄脏的兵书一眼,准备带楚楚去洗手。他起了身,居然看到曹樊敬站在那里,直勾勾盯着楚楚的手。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又名:《论醋精的养成》   感谢小天使的雷:雪山肥狐扔了1个地雷;   感谢小天使的营养液:“木木木Rena”+10。 第18章   贺时霆脸霎时黑下来,他的大掌包住楚楚白嫩的手,不让曹樊敬再看。   “事情处理完了还不滚出去,等着我请你?”   曹樊敬被骂得一噎,从将军的语气里听出一股酸溜溜的醋味。   为表清白,他十分痛惜地表达了一番自己对那本兵书被弄脏的遗憾,并有意无意地提起自己对妻子的忠贞。   楚楚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好奇地盯着他看。   “行了。”贺时霆哪里不知道曹樊敬那点心思。他心里盘算着下次不在书房接见军营里的人,嘴上倒是爽快道:“滚吧。”   虽然都是叫他滚,但贺时霆这次的语气让曹樊敬放下了提着的一颗心。他不敢久留,行了一礼便转身离去,对楚楚在贺时霆心里的地位有了深刻的认知。   他出了门,左思右想,又折了回去,在门边道:“侯爷,没人是用兵书启蒙的,一般孩子都先学《三字经》、《千字文》、《弟子规》等书。”   说完,便脚底抹油,溜了。   《三字经》、《千字文》这几本书楚楚是知道的,她幼时甚至还拥有过一本《三字经》。不过贺时霆用兵书教她,她也就学了,丝毫没觉得哪里不对。   贺时霆总是不会错的。   乍然听见有人说贺时霆这么教不对,楚楚眸光一动,看向贺时霆,眼里的疑惑明明白白:那位曹大人说的是真的吗?   贺时霆幼时被选做皇子伴读,入宫和皇子们一起上课,虽说是伴读,皇帝却没指明让他陪着谁,其实就相当于让太傅多教一个孩子。   他年幼时贪玩好动,不肯认真读书,整日招猫逗狗,横起来连皇子都敢打,因着皇帝纵容,太傅也管不住他,哪里还会记得当初自己是从哪几本书启蒙的。   为了维持在楚楚面前的威信,贺时霆只当自己什么都没听见,带着楚楚去洗手,对她道:“别听他胡说。”   贺时霆说什么就是什么,他说曹樊敬胡说,那曹樊敬肯定是胡说。楚楚洗完手,依旧跟着贺时霆回去抄兵书。   贺时霆见她对着兵书习字时,偶尔会蹙着眉头,被某几个很复杂的字为难住,不由有些心虚。   次日傍晚,贺时霆从外面回来,身后跟着的仆从抬着沉沉的两个大箱子,进了书房。   他不在,楚楚也没去书房,在自己房里选要给贺时霆做的香囊的款式。   这香囊和当初的腰带不同,是贺时霆特意问楚楚要的,她要做得很好很好才可以。   谨和从门外进来,笑着对楚楚道:“姑娘快出去看看,侯爷往书房里搬了两大箱子的书。”   这些书都是贺时霆去晋安书局,问老板启蒙需要哪些书,书局老板推荐的。   楚楚一进书房,见到贺时霆正看着人将书橱腾出地方,把箱子里的书摆上去。   “侯爷。”   声音绵甜,含着十分的乖巧,贺时霆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   他伸手,准确地扯着楚楚的衣袖,一使劲,把她拉到身前,指着右下角那片书橱对她道:“都是给你买的。”   楚楚仔细看了会,认出其中有本《三字经》,其余的书她能认出几本,不过大多都不认识。   她粉唇微张,显然有些吃惊,“都是给我的?”   贺时霆最后还是重新从《三字经》开始,教楚楚读书识字。   楚楚幼时上过几个月的学堂,会背大半的三字经,但不太会写,贺时霆就每日给她布置一点抄写练字的功课。   怕书中的字不好临摹,贺时霆特意寻了好字帖来,让楚楚照着练。   那书帖的字体是簪花小楷,十分秀丽端庄,很适合女子学。   楚楚学得很快,她记性好,又好学,实在是个难得的好学生。   这些日子,她沉迷读书习字,有时候正吃着饭,会忽然想起什么,问贺时霆那个字怎么写或那个字怎么念。   贺时霆怕她这么吃饭肠胃不适,故意不回答她的问题。   “吃饭归吃饭。”他往楚楚嘴里塞了一块八宝鸭,道:“这时候不许念书。”   楚楚咽下嘴里肥嫩的鸭肉,争辩道:“孔子曰:学而时习之。”   才念了几日书,就学会吊书袋了。贺时霆笑道:“孔圣人也曾说过,食不言寝不语,吃饭不许说话。”   楚楚还没学到那里,并不知道吃饭还有这么个规矩。   她从前在家,有时连饭都吃不上,从无这等规矩,后来来了这里,贺时霆对她又是百般纵容,从未在吃饭时拦过她说话。   不过既然孔圣人说了吃饭便别说话,楚楚自然推崇,接下来的时间里,她低头吃饭,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贺时霆觉得她实在好玩,逗了她好多次,她认真吃饭,被逗得狠了才道:“侯爷,您别说话。”   完了,看书都看得魔怔了。   贺时霆想着,不能再让她成日家待在家里看书,到时候他好好一个小姑娘,再成了书呆子。   这日傍晚,他从外面回来,刚到院子口,就见着楚楚小跑过来,手里还捧着本书。   他快步上前,去接他的小书呆子,“慢点跑。”   楚楚到了他跟前,微微喘着气,眼里却是亮晶晶的。若是忽略她手里那本书,一切都十分完美。   贺时霆主动问她:“手里的是什么?”   楚楚闻言,把手里的书递给他。这本书是方才她在自己的那片书橱上找到的,书封上画着一只威风凛凛的神兽,她不认得。   贺时霆道:“这是麒麟,你看,下面还有字,麒麟二字就是这么写的。”   楚楚知道瑞兽麒麟,但不知它长得这样威风。她看着书封上的画,心里略有些思量。   贺时霆见她这副呆呆的小模样,开始后悔教她读了这么多书。   本就不聪明,这会儿更呆了。   楚楚不晓得他的心思,自己想了会,忽然开口问他:“侯爷,给您做的香囊上,绣这个麒麟好不好?”   贺时霆不妨她竟是在想这个,怔愣片刻,才道:“好。”   楚楚很高兴地把书放回书房,跟在贺时霆身后用晚饭。   吃饭前,贺时霆和她说自己明日休沐,问她想去哪里玩。   楚楚哪里知道京城有什么好玩的,况且她心里还惦记着其它事。   “您昨日让我做的功课我还未写完,差着三大页纸,明日要交的。”   左右这功课也是交给贺时霆的,他大手一挥,让楚楚后日再交。   楚楚不知道能去哪儿玩,最后还是贺时霆定下了去城里的五佛寺逛逛。   时值秋日,正是赏枫的好时候。五佛寺坐落在岐鸣山顶,那里风景独好,漫山的红枫似火烧般蔓延,开得十分热闹。   次日一早,贺时霆带着楚楚去岐鸣山。   到了山脚,贺时霆把楚楚抱下马车,两人步行上山。   一路上摆着许多小摊,卖些便宜的零嘴水果,还有小孩儿喜欢的玩具。不远处,有许多挑夫躲在枫树下,拿衣摆扇着身上热出的汗。   善男信女们为表诚心,多是步行上山,极其虔诚的人还会几步一叩首。   但许多富贵人家的女眷走不了这么多路,都会租挑夫挑她们上山。   这里热闹得不得了,楚楚走着路,忽然被一个卖奶狗儿的小摊吸引住。   奶狗们被关在竹笼里,有的闭着眼睛睡觉,有的在活泼地打闹。里面有一只纯白的小奶狗,生得最为圆胖可爱,它一看到楚楚,就不断地朝她摇尾巴。   叫声小小的,奶里奶气,怪可爱的。   楚楚看它,它也看着楚楚。两双同样黝黑的眼睛相对而视,一样的纯真湿漉。   那卖狗的小贩三十上下,见贺时霆和楚楚衣衫华贵,不似普通人,精明的眼睛滴溜溜地转,热情地笑着。   “姑娘眼光真好,这只狗崽是这窝里最机灵的。您可要摸摸?”   楚楚没有摸,但她眼里亮晶晶的,明显对这个提议很心动。小狗崽此时软软地朝她叫,叫得她爱怜不已。   那小贩见楚楚没动,转而对和贺时霆笑道:“这位爷,给您心上人买只狗吧。”   贺时霆见楚楚的样子,拉着她的手,一道摸了摸小狗的脑袋,问她:“喜欢?”   说来也怪,方才很活泼的小狗崽被贺时霆这么一摸,顿时乖得不得了,蹲坐在那里,歪头看着楚楚。   楚楚被它萌得心颤,转身看向贺时霆,“我们养它好不好?”   被她话里的“我们”取悦,贺时霆点头同意了这个建议。   贺时霆快就后悔了。   这只奶狗很会撒娇,被楚楚从竹笼中抱出来后,一直黏着她不放,窝在她怀里汪汪叫。   楚楚一副有狗万事足的样子,对它又摸又抱,爱得不行,连贺时霆都有些忽视了。   她抱着小狗崽,把贺时霆方才给她买的牛肉干取了一条出来,喂给它吃。   奶狗吃了,还伸舌头舔了一下楚楚的手心,酥痒的触感让她忍不住笑出来。   贺时霆站在一旁,冷冷地道:“该上山了。”   楚楚闻言点点头,跟在贺时霆身后,一副要抱着狗上山的样子。   贺时霆心里冷嗤,就她这小身板,自己爬山都够呛,还想抱狗子上去。他把楚楚怀里的狗崽抱过来。   可怜的狗崽呜咽了一声,完全不敢反抗,楚楚见他喜欢,直接把狗崽往他手上送,“侯爷,您给它取个名字吧。”   贺时霆挠了挠这只傻狗的头,嘴上却很冷漠,“为什么要我取?”   楚楚道:“您不是答应了和我一起养这只狗崽吗?”   贺时霆听她说他们一起养,心里的酸意勉强消减了些,他嫌弃地打量了这只奶狗几眼,道:“那就叫它……小胖子。”   作者有话要说:  万物皆可醋,狗也不例外。   感谢小天使的营养液:“矞照”+5;   感谢小天使的地雷:雪山肥狐扔了1个地雷。 第19章   这只狗崽生得圆滚滚胖乎乎,腿肥得看着比同窝的兄弟姐妹们短了一截,和“小胖子”这个名字挺符合。   但它似乎并不喜欢有人说它胖,被贺时霆笑话了,气地朝他低吼。   贺时霆的大掌抚在它的头顶,它感受到威胁,瞬间安静下来,圆圆的眼睛委屈地耷拉着。   楚楚见小狗崽的自尊心似乎受挫了,怜爱地摸摸它的后颈毛,为它辩解道:“侯爷,它不胖的。”   小狗崽被楚楚撸得很舒服,爪子软软地搭在贺时霆手上,毛绒绒的耳朵立起来,尾巴晃个不停。   可爱得楚楚心都化了,她挠了挠狗崽的小下巴,狗崽享受地奶声叫着,把她的眼眸逗得似月牙般弯了起来。   贺时霆握住狗崽的爪子,上下摆了摆。狗崽不能反抗,嫌弃地眯缝起眼睛。那精灵古怪的小可爱样子让楚楚笑出了声。   看在它把楚楚哄得这样开怀的份上,贺时霆勉强给它重新取了个名字:雪球。   “雪球?”楚楚闻言,仔细看了看这只小狗崽,白白胖胖,一身软蓬蓬的毛,确实很像个雪球。   “小雪球。”楚楚叫着狗崽子,给它又喂了条牛肉干。   等那贪吃的狗崽三下五除二地把牛肉干吃完,贺时霆不再抱它,把它交给一个随从,让他把狗崽先带府里。   楚楚不舍地回头看被抱走的小雪球。   贺时霆领着她往前走,道:“走,爬山去。”   楚楚的走得格外慢,走几步就要回头看一次小雪球。小雪球被抱走后,一直呜呜咽咽地叫着,实在可怜。   她小声地对贺时霆请求:“侯爷,您别让人把小雪球抱走。您不想抱了,我可以抱的。”   贺时霆瞥了她的小身板一眼,示意她看看岐鸣山有多高。   “怎么,你要抱着它上山?”   楚楚抱不动,她拧着小细眉想了一会,抿着唇摇了摇头。   “走了。”   贺时霆凤眸含笑,说完,自顾往山上走去,楚楚没办法,只好赶紧跟上。   山路上铺着青石板,倒不难爬,这会儿天气好,风景佳,路上行人格外的多。   贺时霆是带楚楚来散心的,不急着到山顶的寺庙中上香,因此只是慢悠悠地领着楚楚一路走,一路赏景。   楚楚没见过这么多枫叶,铺天盖地的红,仿佛烧上天际的烈火,在阳光下,艳丽似血。   她几乎要迷失其中,只顾着贪看景色。   沿途也有不少人贪看楚楚的美色,都被贺时霆冷着的脸吓了回去。   爬了一会,楚楚的呼吸便有些乱起来。   她平日动得少,才爬了百余阶山路,路上的小孩儿们都还活蹦乱跳的,她就累了。   白玉似的面庞染上瑰丽的胭脂色,额角微微出汗,映着漫山红枫,艳若桃李。   贺时霆见状,让楚楚停下来歇一歇。楚楚应了好,或许是累了,声音很小,娇怯怯的,如奶猫儿般。   左边阶梯上,浩浩荡荡的一行人忽然停下步伐。   为首的青年身材高大,衣冠华丽,耳鬓处有一道拇指长的疤痕,身后跟着一位美艳妇人和数十护卫。   他被楚楚甜美的嗓音勾住,待看清她的容貌之后,脸上更满是毫不掩饰的贪婪之色。   这美人儿生得实在令人惊艳,容色清艳,身段柔曼,最难得的是那双剪水眸,清澈纯稚之至,实乃极品,他很是心动。   贺时霆察觉到身后的视线,一回头,见到是鲁王周宣锐,嘴角扯出一抹冷笑。   鲁王生生被贺时霆笑得打了个寒颤。但他平生最恨贺时霆,不愿在贺时霆面前落了下风,强撑着抬起下巴对贺时霆道:“巧了,这不是贺侯么?”   贺时霆神色平静,和鲁王打了个招呼,闲话般地说道:“是巧,鲁王好兴致。”   风平浪静的海面,看着无波无澜,底下实则波涛暗涌,藏着无限杀机。   越平静,越令人害怕。   鲁王从小到大领教过多次贺时霆的狠厉手腕,见他这副样子,不由心中一紧。   楚楚也很紧张,对面那么浩浩荡荡的一大群人,看着都不怀好意,她担忧地揪住贺时霆的袖摆。   贺时霆感觉到身后的小动静,微侧过头,单手揽住楚楚的腰,把她整个儿藏到自己身后。   “没事。”   灼热的大掌抚在楚楚腰间,楚楚轻颤了颤。   鲁王的视线顺着贺时霆的手,落在楚楚惊鸿一现的细腰上。   他色、欲熏心,开口道:“贺侯身后这位姑娘甚是娇美。”   贺时霆没接话茬,眼皮一撩,斜睨着看他。   他眼里尽是杀伐果断的气势,鲁王被色、欲冲昏了的脑子稍微清醒了些,想起贺时霆做事有多疯。   贺时霆却没发疯,还夸了他一句,“鲁王好眼光。”   鲁王原就想要了楚楚,见贺时霆今日这么好说话,有些吃惊,但思及自己身后跟着的数十护卫,又觉得理所当然。   不如趁着这个时候,和贺时霆要了这美人……   他心思一动,脸上便带出几分淫邪之色,贺时霆如何看不出。   贺时霆凤眸微眯,视线扫过鲁王身旁的美艳妇人,接着道:“可惜鲁王你娶侧妃的眼光不怎么样。”   鲁王侧妃原就为鲁王看上楚楚的事心里有气,这会儿被贺时霆讽刺,脸色有些不好看,但还是忍住了。   贺时霆毫不在意她的想法,冷淡地对她下了评语:“庸脂俗粉,不堪入目。”   这般恶毒的评价,算得上羞辱了。   当众羞辱鲁王的侧妃,等于是在下鲁王的面子。鲁王气得发噎,尚未动怒,又听贺时霆道:“不过侧妃和鲁王倒很是般配。”   这便是明目张胆地羞辱鲁王了。鲁王目色阴沉,正要叫护卫将贺时霆抓起来,他的侧妃握住他的手。   “难怪贺侯这般目中无人,贺侯身边的妹妹生得那样美,连绮阁的头牌也比不上。”侧妃抚了抚自己满头的珠翠,道:“恐怕在贺侯眼里,天下人俱是庸脂俗粉。”   她很会给自己找台阶下。只是她暗讽贺时霆也就罢了,话里话外地又拿楚楚和妓、子比,听得贺时霆眸色森冷。   贺时霆没了羞辱他们的耐心,指尖夹着一颗黑玄铁珠,黑沉沉,寒浸浸,凶意暗藏。   还未动作,他的袖子被轻扯了扯。   楚楚从他身后探出来,看着他,琉璃珠似的眼眸里含着纯然的好奇,“侯爷,绮阁是什么?”   贺时霆闻言,神色微滞,深深地看了楚楚一眼。   但他没说什么,只是哄孩子似的说道:“好人家的小姑娘不需知道那地方。”   楚楚有点小委屈,“可是侧妃都知道。”   鲁王侧妃特意提起她和绮阁,大家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只有她不知道。   贺时霆垂眸,眼里思绪复杂,但很快褪得干干净净。他嘲讽鲁王侧妃道:“大约是侧妃时常出入绮阁,才知道得那样清楚。”   良家女子谁都不想和青楼扯上关系。时常去青楼的女子,会是什么人?   鲁王侧妃莫名被泼了一盆污水,成了个和青楼关系密切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楚楚知道绮阁是什么地方,贺时霆知道她知道,她不知道贺时霆知道她知道。   感谢小天使们的雷:false扔了1个手榴弹,creative皎皎扔了1个地雷,雪山肥狐扔了1个地雷;   感谢小天使们的营养液:“后台未显示名字的小天使”+20,“早睡早起精神好”+16,“后台未显示名字的小天使”+5,“小七”+2,“appledog”+1 第20章   一个女子最重要的便是清白,没了清白可比姿色平平严重多了,若是让贺时霆坐实了这话,不仅鲁王侧妃,连鲁王都面上无光。   侧妃娇媚的姿态几乎维持不住,神情变得狠辣,“贺时霆,你莫血口喷人。”   楚楚听到她喊贺时霆的名字,拽着贺时霆的手紧了紧。   贺时霆察觉到身后的动静,伸手握住楚楚的小手。   他顺着楚楚的话,已经和这两人多说了几句,此时懒得与他们再费口舌,袖下手指一动,玄铁珠飞旋出去,击中鲁王侧妃的膝盖。   鲁王侧妃正气怒,突觉腿一软,差点要摔到,下意识地拉住身边的鲁王。   鲁王觉得她今日让自己丢尽了脸面,烦得想把她甩开,奈何侧妃拉得紧,没甩掉。   山路上的青石板阶不算宽,两人这么一折腾,双双从阶梯上滚了下去。   护卫们急忙去救,可两人滚的速度太快,等他们把鲁王及侧妃救起来的时候,侧妃已经昏了过去,鲁王的手臂也摔伤了。   青石板边缘的土地中,静静地躺着两颗黝黑的玄铁珠,无人发现。   这山路上有许多寻常百姓,早在贺时霆和鲁王对峙时就远远地避开了,他们暗地里往这边看瞧,看到鲁王和他的侧妃拉拉扯扯,然后不慎滚落山坡。   大庭广众之下,你拉我扯的,举止实在轻浮,这一幕为后来鲁王侧妃每日必去青楼的流言又添几分色彩。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此刻楚楚听到两人从阶上滚落而发出的惨叫,吓得脸色泛白,惊恐地看着他们。   贺时霆立刻捂住她的眼睛,“没事的,楚楚不看。”   他哄着楚楚往山上走,一路赏红枫,一路说着话。   楚楚不喜欢鲁王和鲁王侧妃二人,见他们摔得惨,虽不至于拍手叫好,但也并不可怜他们。   可她到底有些被吓着了,话比原先少了许多,贺时霆故意逗她笑,她才笑一笑。   两人走了一会,途径一片平地,上面种满红枫,中央有一座凉亭,许多百姓爬山爬累了,都聚在凉亭中休息。   凉亭中的人太多,贺时霆带着楚楚,找了处无人的空地休息。   谨和自跟着的侍从处接过几个食盒,端了些糕点零嘴摆出来,又倒了两碗甜汤。   糕点是他们早上出门前现做的,种类繁多,每样只一二块,有好多都是楚楚没吃过的。   她捧着解渴的甜汤小口啜饮,视线在那些漂亮可爱的小糕点上来回转悠,不知道要吃哪块好。   贺时霆选了块软嫩的奶糕,问楚楚喜不喜欢。楚楚点头,一口将奶糕含进嘴里,吃到满嘴的香浓甜腻。   她鼓鼓的脸颊一动一动的,吃得很慢,若是吃到哪样觉得特别好吃,还要给贺时霆推荐。   他们在这里休息,食物的香味四处蔓延。四个小女孩循着甜香,手拉着手跑到附近。   看到有那么多人,她们俱都不敢上前,躲到临近的一株枫树后面,口水哗啦哗啦地流。   楚楚一开始没发现她们,她吃了块酥炸小黄鱼,觉得有些腻,抱着甜汤喝,忽然听见些奇怪的声音,一回头,见到树后齐刷刷的四个小脑袋。   她们好奇地看楚楚,楚楚也好奇地看她们,五双眼睛都睁得圆滚滚的,有趣极了。   谨和好笑,她收到贺时霆的指示,对树后四个小女孩招了招手,道:“快过来。”   小女孩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些腼腆地从树后面走出来,到楚楚她们面前,站成一排。   她们脸上满是羞赧,仿佛是做了坏事被抓住的。   谨和怕吓着她们,温柔地问:“想不想吃糕点?”   四个女孩儿眼睛一亮,但还是羞涩地低下了头。只有最小的那个老实地点头,“想的,好想好想。”   她的语气很夸张,格外的可爱。   楚楚听她这么说,去瞄贺时霆。   贺时霆挑眉,道:“看我做什么?这些糕点都是给你带的,你随意处置。”   楚楚安静的眉眼染上笑意,把自己面前的那碟糕点端起来,朝女孩们那处递过去。   那碟糕点做得精致细腻,甜香扑鼻,楚楚递过去后,小女孩们眼睛都直了。   最小的那个不顾其他姐姐的阻拦,跑了两步,要来接楚楚给她的糕点碟子。   小女孩一伸手,才看到自己双手的指尖都缠满了绿色叶子,根本接不了碟子。   她看着楚楚手中冒着香气的糕点碟子,馋坏了,回头去看女孩中最胖的那个。   “蜜儿姐姐,你快来帮帮我。”   这时,楚楚才注意到,除了那个胖女孩,其他女孩的指尖都用绿叶子包得紧紧的,看着很奇怪。   她见小女孩急坏了,先拈了块糕点塞到她嘴里。   小女孩的眼睛很大,脸蛋晒得红扑扑的,乍然吃到这么美味的糕点,整个人几乎要跳起来。   其他女孩见状,俱都咽了咽口水,没忍住诱惑,个个挪到楚楚身边。   大约是因为小女孩们还小,一脸纯真无害,楚楚难得的对陌生人有些亲近。   一起吃着糕点,叽叽喳喳地聊了一会,楚楚才知道,原来她们家都住在山脚下。   这几日半山腰处长了许多的凤仙花,胖女孩用凤仙花汁染了指甲,她的好朋友们都喜欢。   因此今日四人相约,一起到这儿来摘凤仙花染指甲。   等再过两个时辰,她们把手上的叶子拆了,指甲就会变得红艳艳的。   说着,胖女孩伸出自己的手给楚楚看。她十指都留了一点指甲,染成通红的颜色,十分鲜艳明亮。   楚楚刚到贺府时,也见过有几个丫鬟的指甲上染着颜色,很是美丽。   她盯着胖女孩的指甲看了又看。   方才楚楚受了惊,这会儿她和几个小女孩聊聊天,看上去开朗了许多,因此贺时霆只是坐在一旁看,由着她和她们玩闹。   等胖女孩露出指甲,贺时霆见楚楚小没见识地一直盯着人家的指甲看,薄唇轻勾。   他伸手把楚楚揽回身边。   楚楚正好好地说着话,还没来得及反应,便整个儿落到贺时霆怀里。   她发懵地看着贺时霆,对面四个孩子也齐刷刷地看了过来。   楚楚羞得差点把脸埋进贺时霆肩头。   贺时霆问她:“想染指甲?”   楚楚不知道他怎么猜到自己的心思,满颊绯红。   过了片刻,她才把自己的手伸出来,给贺时霆看,“我的指甲好短。”   她虽未留长指甲,但每一个指甲盖都生得圆润洁白,很是可爱。贺时霆不但看了,还摸了摸,道:“短也能染。”   他不懂这个,问那个胖女孩,“你的指甲是怎么染的?”   有楚楚在的时候,贺时霆的语气会和善一些,只是他天生一副上位者的气势,胖女孩被他一问,吓得愣是说不出话来。   好一会儿,最高的那个女孩才帮胖女孩回答道:“把凤仙花捣碎了做成汁,涂在指甲上包好,等两个时辰再拆掉,就行了。”   待几个女孩吃完糕点,害羞地和楚楚道了别,便一溜烟跑了。   贺时霆派两个侍从去摘凤仙花,转头问楚楚:“还走得动吗?”   已经休息了这样久,楚楚自然点头。可重新启程后,没过多久,才爬了一小段路,楚楚的步子就迈得越来越慢了。   她的边上时不时有挑夫经过,坐在轿里的夫人小姐们个个都很悠闲。   贺时霆问她:“想不想坐小轿子?”   楚楚累得浑身发软,却没有立刻答应他的提议,反而问道:“您坐不坐呀?”   贺时霆从谨和处接过水囊,喂了楚楚一口,道:“我不坐。”   楚楚有些发干的唇瓣霎时滋润起来,她仿佛也重新有了活力,“那我和您一起走。”   “啧。”贺时霆似乎拿她的黏人没办法。   忽地,楚楚双脚离地,整个人落到了贺时霆的背上。   楚楚慌乱地扑腾了一下,“您做什么呀!”   “老实点,摔下去可不是玩的。”   贺时霆这么说,楚楚瞬间就老实了,她感受到四面八方投来的眼神,整个儿如煮熟的虾一般,蜷在贺时霆背上,小声在他耳边道:“您快放我下来。”   羞得声音都带上哭腔。   贺时霆却已经背着她稳稳当当地往山上走了。   他背着楚楚上山,一路上吸引了无数视线。   路上遇到新婚燕尔的小夫妻,妻子见到贺时霆背着楚楚,气得拧着丈夫的耳朵,“你看看人家!你也不知道心疼心疼我。”   那丈夫被拧了也不生气,笑嘻嘻道:“那人家的小媳妇多轻啊。”   贺时霆肩背宽厚,仿佛一座高大坚实的山,令人无比心安。   楚楚靠在他背上,伸手环住他的脖颈,鼻尖萦绕着他的气息,心跳得飞快。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们的雷:早睡早起精神好扔了4个地雷,雪山肥狐扔了1个地雷。 第21章   过了会,她听见另一个心跳。   沉稳,有力,如同他踏实可靠的步伐一般。   贺时霆背着楚楚往上走,偶尔转过一个弯,又继续往上。   逐渐地,两人的心跳趋于一个频率。   满目红枫燃遍,楚楚靠在贺时霆背上,希望这条路没有尽头。   可再长的路也会走到头,贺时霆背她到了寺庙,便小心地把她放下来。   “要进去吗?”   楚楚乍然和他分开,呆了片刻,才道:“好。”   五佛寺香火旺盛,拜佛许愿的人往来络绎,贺时霆走在楚楚前面,略侧过身,把楚楚护在身后,不让她被挤到。   他陪着楚楚走到大殿门口,便没有再进去。   楚楚跟着停下脚步,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贺时霆摸了摸她的发顶,道:“进去吧。”   楚楚没有动,“您不进去吗?”   贺时霆不信神佛,他一身杀孽,满手血腥,便是世间真的有神佛,只怕也不会庇佑他。   “我不去。”贺时霆道:“让谨和她们陪着你进去,嗯?”   他不进去,楚楚也不想进去。   谨和劝了她一会,她才答应往殿内去,方行了两步,又不放心地回头,“您别走。”   楚楚脸上的依赖之色太深,贺时霆爱怜不已,哄她:“我不走,就在这等你。快进去吧。”   他果然没走,斜靠在殿门边,看着那小姑娘认认真真地敬完香,跪在佛像前叩拜。   只看背影,便能看出她的虔诚。   金身佛像前,楚楚闭着眼许愿。   愿贺时霆此生安康喜乐。   愿余生……他待自己日日如今朝。   许完愿,楚楚又怕佛祖嫌自己贪心,左思右想,再次对着佛祖虔诚地拜下。   若两个愿望不能都实现,那她只愿贺时霆此生安康喜乐。   许完愿,楚楚转身从殿内出去。远远地,她就看到了贺时霆。   他果真依旧站在原地,一步也不曾离开。   贺时霆带楚楚去吃了顿斋饭。   楚楚从未在外吃过斋饭,这会儿他们既然都到了寺庙,贺时霆自然要带她吃个新鲜。   味道还不错,但不如家里的饭菜。   用完饭,他们慢悠悠地出了五佛寺,往山下去。   下山比上山险,贺时霆看着楚楚走了几步,看得眉心直跳,干脆利落地把她背起来。   贺时霆背着她走了一阵子,感觉到均匀温热的呼吸透过衣衫打在自己身上。   他背上的小姑娘睡着了。   当日暮昏黄的光照遍山河大地时,贺时霆终于背着他的心上人下了山。   直到被贺时霆抱到车上,楚楚依旧没醒,睡得无比香甜。她蜷在贺时霆怀里,就那么软软的一小团,娇憨极了。   楚楚到底身子骨弱,今日动得略比平常多些,便很疲惫,一路睡到了定平院还在睡。   贺时霆恐她这会儿睡多了,夜里走了困,睡不着,对身体不好,狠着心把她叫醒。   楚楚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明明困得很,却没有发脾气,被叫醒了,也只是懵懵地看着贺时霆,冲他甜甜一笑,很快又重新闭上了眼睛。   贺时霆哪里忍心再喊醒她。   最后还是谨和上阵,温柔地唤醒了楚楚。   楚楚睡得正香,要睁不睁的眼里一片茫然,软乎乎地撒着娇:“好困呢。”   贺时霆哄着她先坐起来,又带她去院子里走了几步,看她完全清醒了才作罢。   次日早晨,楚楚与贺时霆吃过早饭,谨和端着一盘子染指甲的用具,唤楚楚回房染指甲。   楚楚应了好,谨和便端着东西先去了她房里。她却没回去,而是亦步亦趋地跟着贺时霆,往院外走。   贺时霆回头,逮住身后的跟屁虫,唇角轻扬,道:“怎么,想跟我去上朝?”   楚楚摇头,她黑白分明的眸子直直地望着地上,犹豫了会,才掏出一个绣着威武大麒麟的香囊,递给贺时霆。   “您让我做的香囊。”   说完,她莫名害羞起来,转身便跑了。   谨和在她屋里,见这小祖宗就这么跑过来,生怕她把自己摔了,赶紧上前扶住她,与她慢慢走回去,领着她坐下。   楚楚脸颊绯红,心跳很快,呆呆地任由谨和摆弄。   除了调好的凤仙花汁,谨和带来的盘子上还有一些细碎晶亮的宝石和微小的金丝蝴蝶等装饰。   谨和拿着那些宝石在楚楚手上摆弄,寻找合适的装点方式。   楚楚回过神,看着自己的指甲,问她:“谨和姐姐,你这是做什么呀?”   谨和笑道:“您瞧瞧,这两个珠子,贴哪个更好看。”   楚楚看着那些漂亮的小物件,想了想,道:“不必贴了,谨和姐姐,你帮我染颜色就好。”   谨和疑惑道:“这是如今新流行的花样,京城里的夫人小姐们都喜欢往指甲上贴。您不喜欢吗?”   楚楚倒不是不喜欢,“这些宝石碎玉的边缘太锋利,我做绣活时,恐怕会勾丝。”   她怕贺时霆下次再要她绣什么的时候,她会绣不好。   忽地,窗户外有人朗声道:“给她贴。”   楚楚诧异地转头,见到贺时霆斜坐在自己的窗台上。   她疑惑地歪了歪头,“您怎么还未出门?”   贺时霆噎住,没回答她的话,转而道:“不要你做绣活,这指甲怎么好看就怎么贴。”   楚楚难得的没有听贺时霆的话,倔倔地说:“我不贴。”   贺时霆见她不听话,也不生气,笑着骂道:宠得你越发刁钻了,连我的话都不听。”   既然她非不贴,贺时霆也不勉强,与她道别后便离去了。   他出了门,坐在马车上,掩在袖中的手伸了出来,指尖捏着一片平安符。   这是方才他从香囊中找到的。   屋内,楚楚伸着手让谨和帮她染色。   她空出的手拨弄了几下小盒中的宝石碎玉,好一会,才道:“谨和姐姐,待会儿还是帮我贴吧。”   谨和不解,方才她不愿意贴,连侯爷的话都不管用。现在侯爷不勉强了,怎么又要贴了?   但楚楚说完这句话后,就一直沉默地低着头,没有再说话。   他想要自己贴,那就贴。   可他不要自己做绣活了,会不会是因为不喜欢自己做的那个香囊?   楚楚有些失落。除了绣活,她别无所长,也没有什么能给贺时霆的。   楚楚读书更用功了。   贺时霆见她那样努力,担心自己耽误了她,左右思量,最后请了个女先生,每日早间来给她上课。   女先生名唤孟眉昕,原是大家闺秀,嫁人前守了望门寡,后来家道中落,为了谋生出来做女先生。   她学识渊博,为人正直,是京城里数一数二受敬重的女先生,许多名门贵女都以能得她教导为荣。   楚楚初见孟先生的时候,被她严肃的神色慑住,提心吊胆地受了她一番考校。   孟先生问,她答。她答得越多,孟先生的脸色越黑,她的声音越小。   好在孟先生虽然脸色难看,但没说她什么,考校完,就干脆利落地上起课,临走前还给她留了许多功课。   楚楚经孟先生一点拨,看书时产生的许多疑惑都茅塞顿开。待孟先生走后,她便认真地做起功课。   过了些时日,孟先生发现楚楚学得非常快,虽然起步晚,却是她教过的学生里最有灵气的。   她给楚楚布置的功课其实多得过了分。   一是楚楚的基础实在太差,与刚启蒙的小孩儿相差无几,需要多布置一些。二是她原以为楚楚是贺侯爷的通房丫鬟,她为人古板,不喜欢这样自甘轻贱的女子,因此故意多布置了些。   但经过这些日子,她发现楚楚很聪慧,也异常用功。她布置的功课再多,楚楚都能按时做完。   而且楚楚和贺侯爷的关系,据她看来,似乎仅仅是发乎情止乎礼,楚楚也并不是什么通房。   孟先生便摒弃了成见,教导得更加用心起来。   这日,贺时霆下朝早,赶上楚楚还在上课,他站在门边,听孟先生给楚楚讲解诗句。   讲着讲着,孟先生举了个反例。她提起数日前那场京郊诗赛。   那场比赛上所有的诗被收录成一本诗集,其中一首无名氏的《砚》被她批评得一无是处。   楚楚向来对孟先生非常尊敬,此刻却难得的与她辩驳起来,话里话外直夸那首诗,把孟先生气了个半死。   她留下一句“孺子不可教”,便下课了,临走前给楚楚留了一本不薄的诗集,要她这几日尽快地背下来。   对这种要下很多苦功夫的功课,楚楚答应地很快,对孟先生的决定没有半点质疑。   孟先生好气又好笑,不知说什么好,心里想着自己这个学生哪里都好,就只是于诗词上不开窍,以后还需多费心调、教。   孟先生出门时,遇到了贺时霆。   她对贺时霆恭敬地行了一礼,方才离去。当日她家里落难,幸得贺时霆相助,否则他们早就活不下来了。   贺时霆进去时,楚楚正在收拾桌上的纸笔。   她一见到贺时霆回来了,顿时笑靥如花,“您回来啦。”   “回来了。”贺时霆走过去,帮她一起把东西归置好,似是不经意地问她:“你真觉得那首诗作得好?”   楚楚愣了愣,猜想他大约是听见了自己和孟先生的话。   她点点头,认真道:“您作的诗自然是最好的。”   一脸的理所当然。   若有人这会儿说贺时霆的诗天下第一,想必她定会第一个站出来捧场。   贺时霆欣然受之。   作者有话要说:  贺时霆:吾妻之美我者,私我也。   楚楚:这句话我知道,今日孟先生刚教过,是说邹忌的妻子……妻子……(突然脸红)   感谢小天使的雷:雪山肥狐扔了1个地雷。 第22章   他掀起唇角,故意问道:“不是很怕孟先生?方才怎么敢辩驳她?”   楚楚眼睛也不眨,“因为我说的有道理嘛,您作的诗就是好。”   她把被贺时霆收到抽屉里的诗集拿出来,摆回桌面上,道:“您别捣乱,坐着等一会,我很快就好。”   这可了不得,现在连贺时霆都敢命令了。   贺时霆不说话,笑着看向她,眸中似含深意。   楚楚被看得心中一颤,后悔地咬住下唇肉,道:“我,不是,我……”   没等她的话说完,贺时霆干脆利落地坐到对面的椅子上,端起尚有余温的茶饮了一口。   楚楚没想到他真的听了自己的话,站在原处愣了愣。   片刻后,她回了神,看见贺时霆端着的茶杯,惊得双眸滚圆。   那盏茶是她方才饮过的。   贺时霆毫无所觉,夸道:“今日的茶似乎格外清甜。”   楚楚心里慌乱,不知要不要告诉他,他手上的茶是自己喝过的,有些结巴地道:“是,是。”   待心跳略微恢复,楚楚才干巴巴地说:“这茶是孟先生泡的。”   她也教我怎么泡了。   后半句楚楚犹豫了片刻,没说。   她学艺不精,泡的茶肯定入不了他的眼。   等她出师了,再泡茶给他喝。   贺时霆似是对孟先生的手艺很满意,端着茶杯慢慢地品,随口道:“孟先生会的倒挺多。”   楚楚很赞同地点头,道:“孟先生她什么都会,特别厉害。”   贺时霆忽而觉得嘴里的茶有些发酸,他放下茶盏,冷冷地道:“哦?”   楚楚掰着手指头,一样样数给他听:“孟先生除了学问好,还会弹琵琶、作画、下棋、调香、泡茶……连医理也懂一些。”   会的确实不少,看着楚楚一副崇拜的小模样,贺时霆的牙也开始发酸。   “她会骑马?”   楚楚摇头,她不知道。   “会使刀用枪?”   楚楚摇头,孟先生看着不像是会使刀用枪的样子。   “会排兵布阵?”   楚楚还是摇头。   她欲言又止,似乎看出了他的意思,安慰道:“其实还是您更厉害……”   贺时霆咬紧了后槽牙,好一会,想出一样孟眉昕绝对不可能会的东西,“她不会舞。”   这小姑娘是个小没见识的,只一个孟眉昕便让她觉得厉害得不得了。   贺时霆想着,带她见见世面,她便不会把孟眉昕看得过于高了。   他不好带楚楚去军营,干脆带她去了舞坊。   楚楚对于舞坊没什么了解,贺时霆问她想不想去,她自然顺着他的意思点头。   舞坊虽然还算文雅,但到底是男子去的场所,贺时霆把楚楚打扮成一个富贵小公子,才带她出门。   京城最好的舞坊是罗袖坊,罗袖坊每夜只安排四场舞,若逢初一、十五,罗袖坊的招牌舞娘仙儿姑娘会加跳第五场舞。   很凑巧,今日是初一。   贺时霆带着楚楚进了罗袖坊,正好第一场舞即将开始。   他丢了张银票给门边的主事,主事接住大额的银票,瞟了一眼,立时笑着迎他们二人上了三楼。   主事瞧出楚楚是个小姑娘,但他什么都没说,恭敬地低着头,没有多看。   罗袖坊一楼多是普通百姓,交了钱,便能坐在大堂里。   罗袖坊二楼被分割成一间间雅间,又私密,视野又好,达官贵人们多数喜欢去二楼。   而罗袖坊三楼,有五间极奢华的房间。无论是谁,想要去三楼,一次就要给足黄金百两。   三楼时常是空置的。   楚楚自进了这罗袖坊,就被迷得眼花缭乱的。   这儿遍地铺满红毡,处处装金饰银,奢华侈丽之至。   凡目所及处,均挂着明亮璀璨的水晶灯笼。此刻明明是黑夜,这里却亮如白昼。   贺时霆和楚楚到了三楼,被恭敬地迎进一间华美宽大的空房。房内窗户大开,沿着窗户看出去,能清晰地看到高台上舞娘柔美的舞姿。   楚楚以前从不知道,人的腰肢能弯得那么低,人的身体能那么轻盈。   舞娘忽然开始旋转,整整转满十六圈,鲜红的石榴裙飞旋成圆满的弧度,裙裾坠着的金铃脆响不断,引得满场叫好。   自舞娘转第三圈的时候,楚楚就屏住了呼吸,看得目不转睛。   她双眼亮晶晶的,兴奋地回头想与贺时霆说些什么,却见贺时霆正低头喝酒,没有看舞。   “侯爷,您快看。”她拉着贺时霆的袖子,给他指高台上的舞娘。   贺时霆见她高兴得小脸粉扑扑,配合地陪她看了一会。   一曲毕,舞娘从高台上下去,楼下全是沸沸扬扬的议论声,夸赞声。   舞坊的丫鬟敲门进来,送第一场舞所对应的新鲜果点。   十六个琉璃莲叶碟,分别盛着十六样精致糕点;一个大琉璃莲花碟,盛着一串新鲜葡萄。   这串葡萄如紫水晶珠似的,又大又饱满,看着很甜。贺时霆拈了一颗,递给楚楚。   楚楚没吃过葡萄,接过来后犹豫了一会,没有动作。   贺时霆见状,又拈了颗葡萄,手把手教她怎么剥皮。   楚楚顺利地剥掉葡萄皮,试着咬了一小口,被软嫩的果肉甜得眯起眼睛。   紫色的葡萄汁液染湿她的唇瓣,映着辉煌的金色灯火,柔软艳丽,诱人采撷。   贺时霆只看了一眼,眼神微暗,强制自己移开视线。   楚楚吃完葡萄,取了几块小糕点吃。   她嘴里含着一小块花瓣状的葡萄奶酥,又去拈葡萄。   这时,对面那间房的窗子被整个儿打开。   这层楼的设计很是巧妙,虽然有五个房间,房间的窗都大开着,以供贵客欣赏歌舞,但每个房间之间,彼此却看不见里面有谁。   因此,对面那间房虽然把窗户开到最大,楚楚也只能看见里面的一个小角落。   只见一双纤纤玉手灵巧地将葡萄剥好,递到一个男子的嘴边。   楚楚好奇地看了一会,连高台上的第二场舞已经开跳了都不知道。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葡萄,试着把它剥得好看些。   一口气吃了四颗葡萄,楚楚才勉强剥出一个稍微完美些的,她侧身递给贺时霆。   方才对面发生了什么,贺时霆也看到了,他没想到这小姑娘居然会学。   学也学不像,人家是喂到嘴边,她却只会傻乎乎地递到自己手里。   贺时霆眉眼含笑,没有接葡萄,而是握住楚楚的手腕,用嘴叼走她给自己剥的葡萄。   楚楚见他一直不吃葡萄,以为他怕麻烦,才特意学了对面的人剥好递给他的。   谁知他这样……   楚楚一颗心擂鼓似的跳,都赶得上楼下的鼓点舞了。   此刻外面敲着激情的鼓点,一个舞娘身着戎装,手腕处却又连着水袖。她踏着鼓点而舞,舞姿朗逸,柔美和刚毅结合得恰到好处。   楚楚认真地看了会舞,才忘了方才的脸红心跳。   外面很快又跳完了两支舞。   等那支双生孔雀舞结束,今夜就只剩一支仙儿姑娘的舞了。   按照惯例,仙儿姑娘跳舞前,在场众人需等候半个时辰。   贺时霆不爱看这些歌舞,他闲着无事,就着楚楚喝了三四壶果酒。   这里的果酒淡得几乎没什么滋味,贺时霆半点没醉。但酒喝多了,不由想去净手。   罗袖坊三楼的每间房门外,都有两个武功很好的护卫守着,贺时霆和楚楚说了自己很快回来,便出去了。   楚楚一个人待着,只觉得那些糕点葡萄都失了诱惑,静静地坐在那,数楼下的水晶灯笼。   门外忽然有人敲门,砰砰砰地响。   楚楚一听到动静,飞也似地跑到门口去,打开门,笑道:“你回来啦!”   她的笑意停滞在脸上——门外是个臭烘烘的醉汉,并不是贺时霆。   嘭地一声,门被关上。   那醉汉见到楚楚,酒意都醒了三分,大呼“美人儿”。   他喝醉了,反应迟钝,眼睁睁地看着门被关上,才想起去推。一边推,一边说着醉话。   门外的护卫拦住他。   那醉汉大骂:“没看清知道我是谁吗!还不滚开!”   两个护卫自然看清楚了,这醉汉是罗袖坊的常客——贵妃的幼弟姚建南。   只是他们的职责所在,不能把人放进去,苦笑着让姚建南别为难他们。   姚建南不理他们,依旧我行我素地踹门,试图进去。   再次被护卫拦下。   他喝得醉醺醺的,脾气格外大,见美人不理自己,连两个小喽啰都敢违逆自己,气得哐哐捶门。   一群不识抬举的东西!   姚建南咬牙切齿地骂护卫,骂着骂着,迁怒于里面的美人,一并骂了起来。   他嘴里的话又荤又脏,羞辱意味太重。   骂累了,他靠在门边粗喘着气,脑子忽然灵光一现:里面的美人不肯出来,定是为了哪个臭男人。   他自以为抓住了症结,朝里面威胁地骂道:“小贱人,你不喜欢我,喜欢哪个王八?我可告诉你,我是贵妃亲弟,你若敢不从,我杀了他!”   方才他骂了那么些污言秽语,楚楚都捂着耳朵,尽力不去听。   直到外面的醉汉开始侮辱贺时霆,楚楚瞳仁暗了下来,黑沉沉的。   姚建南尚还趴在门上骂个不休。忽地,门开了。他差点没站稳摔了。   乍然见到楚楚,姚建南眼睛发直,顿时把自己羞辱人的话都忘到九霄云外去,讨好地笑道:“美人儿……”   他色、欲熏心,想去摸楚楚的手,被她往里退了半步,躲开了。   姚建南被护卫拦在门外,醉醺醺地对楚楚招手:“你别怕,过来。你跟了我,我明日就纳你做妾。”   楚楚没答应他,反而怯怯地又往后退了一步,小声问道:“你方才说我喜欢的人是王八,你是王八吗?”   姚建南喝昏了头,晕乎乎的脑子转了好几转才反应过来,赶紧道:“是,是,我是王八。”   他承认自己是王八,这小美人也就相当于变相承认了喜欢自己。   姚建南这一声喊得有些大,二楼的人纷纷抬头出来看他。   楚楚似乎被他逗到,眉眼轻弯,浅浅一笑。   美人如花,映着璨璨灯火,那一笑,仿佛漫山遍野娇艳桃花都开了。   姚建南昏了头,为了哄美人,更大声地喊了一句:“我是王八!”   这下,连一楼的人都听见了,齐刷刷地朝姚建南这边看来。   楚楚脸上的笑意深了几分。   姚建南见自己成功把美人逗开心了,酒意上头,冲出去扒着栏杆,对下首大喊,“我是王八!我姚建南是王八!”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所有人都莫名其妙,又捧腹不止,有的笑地从桌上摔落到地上去。   姚建南醉得不轻,丝毫不觉得自己受了嘲笑,冲到楚楚面前,道:“好美人,你既这样喜欢我,快出来让我瞧瞧。”   楚楚没有答应,垂着头往里又躲了半步,她的神色隐在门后晦暗的光中,看不分明。   姚建南以为她低着头是因为害羞,心里美得很,打了个酒嗝,承诺道:“今夜我便纳你为妾!”   贺时霆黑着脸站在楼梯口,声音冷得仿佛严冬寒冰,“你要纳谁做妾。”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的雷:一只大鸭梨扔了1个地雷;   感谢小天使们的营养液:“keymio”+100,“矞照”+15,“翔妖糊糊”+3,“系统未显示名字的小天使”+2。 第23章   见贺时霆来了,藏在门口的楚楚抬起苍白的脸,害怕地跑出了门,躲进他怀里。   她颤声道:“贺时霆,我害怕。”   豆大的泪珠瞬间从眼眶滚落。   贺时霆哪里受得住这个,霎时心疼坏了。   他环住楚楚,炙热粗粝的指节擦过她眼睫,拭去上面的泪珠。   “好孩子,不怕。”   楚楚仿佛受了委屈的小孩儿,被他一哄,哭得更凶了,眼泪落得和流水似的,。   贺时霆把她抱起来,耐心地不断哄着。   姚建南纵有十分醉意,见到贺时霆后,也被完全吓醒了。   贺时霆就是个活阎王!   小时候贺时霆打架就狠,敢把他表兄鲁王打得鼻青脸肿。   如今贺时霆权势滔天,恩宠盛大,更是了不得。万一他怒火上头,打死了自己,只怕姚家也不敢拿他怎么样。   姚建南看着贺时霆怀里的美人,虽然色心未消,却只得遗憾放弃。   趁着这会贺时霆没空理他,赶紧先溜吧。   贺时霆正低头在楚楚耳边说话,余光瞥见姚建南的动作,单手抱楚楚,空出一只手,拔过护卫腰间长棍,猛地挥了出去。   “你去哪?”   姚建南没有回答,痛得发出杀猪般的尖叫。   “啊啊啊啊啊!”   楚楚被突如其来的叫声吓了一跳,双手环上贺时霆的脖颈,整个儿贴进他怀里,贺时霆扔掉手里的棍子,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背。   摔跪在地上的姚建南感受到一阵铺天盖地的剧痛,他哀嚎不已,痛得直喊娘。   姚建南的叫声太过惨烈,引得楼下的人再度纷纷朝上面探看,试图凑个热闹,被罗袖坊的主事们劝了回去。   这时,贺时霆他们对面那间房的房门被打开,里面走出一个青年。   青年锦衣玉冠,身边跟着位风流温柔的美人,赫然是晋王周宣胤。   贺时霆抱着楚楚,回头看见晋王,略一点头示意。   晋王不介意他礼数不周,笑着道:“这里怎么这样热闹?”   躺在地上哀嚎的姚建南见到晋王,仿佛见到了救命稻草,也顾不得自己平日和晋王关系平平,痛呼道:“晋王救我!”   他嗓子沙哑,难听的和破锣似的,楚楚捂住自己的耳朵。   她刚捂住自己的,见贺时霆抱着自己腾不出手,又松开自己,两只手都拿去帮贺时霆捂。   楚楚生得娇小,一双玉手也生得玲珑,捂住贺时霆的耳朵,白的手映着黑的发,分外可爱。   贺时霆夸她:“真乖。”   他把楚楚放下,楚楚顺从地站在那里,只是依旧伸手攥住他的衣摆。   她整个人半藏在贺时霆身后,白嫩的脸上挂着一滴摇摇欲坠的泪,那清纯的模样在这浓情场中格外动人。   这般天真可怜,半点也看不出方才戏弄姚建南时的刁滑。   晋王心中玩味,视线暗暗扫过楚楚身上。   他没有理会姚建南的求救,只是站在一旁看着。   贺时霆不介意晋王在这里,走到摔在地上的姚建南面前,掐着他的下颌,帮他把头抬起来,重新问他一遍,“你方才说,要纳谁做妾?”   姚建南艰难地挣扎,“没,没有。”   贺时霆的手往下,掐住他的脖子,“嗯?”   手越掐越紧,姚建南的脸几乎胀成猪肝色,在他几乎憋死过去前,贺时霆略松了两分力道,让姚建南大口呼吸了几口。   两人离得极近,贺时霆道:“你以为我不敢杀你?”   四目相对间,姚建南被嗜血刀锋般的眼神吓得差点撅过去。   安静的空气中忽然弥漫着尿骚气。   贺时霆嫌恶地皱眉,松开姚建南的脖子。他回头去看楚楚,方才自己的动作有些残暴,也不知她吓着了没有。   楚楚乖巧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他,似乎没有受到惊吓,见他回头,还冲他甜软地笑了一笑。   贺时霆没有再管姚建南,走到楚楚身边,问她还想不想看舞。   晋王就在一边,笑着邀请道:“这里脏了,二位不若去我那间雅间赏舞。”   一行人去了晋王那间房。   贺时霆和晋王在一旁说了些话,楚楚听不懂,温柔美人便带着她去窗边看舞。   楚楚认出她的手,她就是方才那位剥葡萄的美人。   楼下,九条宽厚的红绫凌空交织,一位裹着金鲛丝的舞娘沿着一条红绫滑入高台中央。   她在九条红绫上轻踏飞旋,身外罩着的鲛丝落下,飘进人群,引起无数哄抢。   这时,乐声一变,舞娘的媚眼转而凌厉,于红绫间如游龙般穿梭而舞。   待她舞毕,贺时霆和晋王的话也说完了,贺时霆带着楚楚回了家。   因着方才疏散得及时,楼下的人只见到贺时霆的背影,并不知道他是谁。   倒是姚建南大喊自己是王八这件事,成了个大笑话,足足在京城流传了好几个月。   这下不仅姚家,连姚贵妃和鲁王都丢尽颜面。   回了定平院,贺时霆见楚楚还是有些惊魂未定,干脆给她请了几日假,让她好好休息。   直到楚楚被养得面庞都丰盈了几分后,贺时霆才同意让楚楚继续上课。   这日,贺时霆休沐。   他陪着楚楚用过早饭,与她一道去了特意为她读书而准备的小书房。   孟先生很快便到了,今日她预备给楚楚讲一些下棋的基础知识。   她给楚楚讲课,贺时霆便坐在一旁听。   贺时霆的存在感实在太强,孟先生的视线每每扫过他,说话总要顿上一顿,十分影响上课。   课中休息,孟先生去院子里散了散歩,楚楚跑到贺时霆身边。   “侯爷。”   贺时霆看她,她笑道:“我觉得好新鲜,您竟然就坐在我后面听课。”   傻里傻气的,贺时霆敲了一下她的额心,把炖得香糯的雪耳百合羹端给她。   楚楚喝了两口,被甜得双眼微眯,喜欢得不得了。若她有小尾巴,只怕这会儿早就晃起来了。   不过贺时霆不许她多喝,看着她喝了小半碗,便让谨和把东西撤了,“方才孟先生教的,都学会没有?”   楚楚摇头,她只是勉强记住,到底没有真下过棋,有些似懂非懂。   休息的时间很快结束,孟先生回来,远远地就看到两人相对坐着,头都要碰到一起去了。   她咳了咳。   楚楚回头,见到她,笑着唤道:“孟先生。”   孟先生点点头,正要叫楚楚坐回去,突然受到了贺时霆的邀请。   贺时霆邀她手谈一局,两人边下棋,边给楚楚讲解,这样楚楚更好理解些。   孟先生思量片刻,答应了。   一开始,贺时霆和孟先生两人慢慢下着棋,每走一步,都和楚楚讲解自己的思路,楚楚听得很认真。   后来,孟先生的声音就逐渐小了。   楚楚隐约知道这局棋下得十分胶着,她紧紧盯着贺时霆的白子,努力分辨局势。   最后贺时霆棋高一着,赢了孟先生两子。   楚楚比他还兴奋,“侯爷,我们赢了!”   胜败乃兵家常事,孟眉昕原也不甚在意,却被自己得意弟子的话气得柳眉倒竖。   这胳膊肘拐得未免也太弯了!   楚楚见先生不悦,后知后觉地吐了吐舌头,软声道:“先生,输了一次也不打紧……”   孟眉昕哪里是因为输了生气,她恨铁不成钢地瞪了楚楚一眼,给她布置完功课,便走了。   既然孟先生走了,贺时霆干脆自己教楚楚下棋。   她学下棋学得很快,思路也敏捷,只是贺时霆老纵着她,纵得她一身悔棋的臭毛病。   这天傍晚,楚楚靠着悔了几次棋,终于赢了贺时霆一次,她欢喜得和什么似的,非要拉着贺时霆再下一局。   贺时霆问她今日的功课做完了没有,楚楚才惊觉自己还没做完。   她赶紧放下棋子,跑去自己的小书房。   被贺时霆拉了回来,“先去用晚饭。”   楚楚没动,捏了捏自己的脸颊给他看,忧愁地叹气,“不吃了,您看,都胖了好多。”   贺时霆看到她捏脸时,露出的一截细瘦手腕,笑骂:“胡闹。”   晚上,楚楚看书看到很晚,直到贺时霆到书房里抓她,她才回房睡觉。   可她的书还没看完。   次日,楚楚早早地起来,想趁着孟先生来之前,再多看几眼书。   谁知她起来没多久,谨和来与她说,孟先生今日家中有事,告假了。   “您再睡一会吧。”谨和担心楚楚起得太早,没睡够。   楚楚早就清醒了,她这会儿左右也睡不着,干脆去了小厨房,想给贺时霆准备一个惊喜。   她刚走近小厨房,丫鬟们便迎了上来,笑道:“楚楚姑娘再等等,早膳很快就好。”   这么快?   楚楚拧着眉,问:“早膳还有什么东西没做好吗?”   荔儿笑着答道:“还有金丝饼、酒酿丸子等未做好。”   楚楚点了头,就要往厨房里去。   却被荔儿她们拦住了。   问她们原因,她们只说是侯爷下的命令,她们也不明白是为了什么。   楚楚愣了愣,眼中闪着茫然的水光。   他不喜欢自己做的冰糖炖梨?   楚楚抿着唇,强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她想去找贺时霆问个明白。   谁知这会儿太早,贺时霆还未醒。   楚楚蹲在他门口等。   贺时霆睡梦中也很警觉,不久就发现了门外有人。   他打开门。   楚楚听到动静,扭头去看,脸色瞬间红得能滴出血来。   贺时霆只穿着亵衣亵裤,大约是刚睡醒,上衣半敞着,露出大片肌理坚实的胸膛。   在阳光底下分外诱人,楚楚眼珠子都忘了转。   贺时霆眼神微暗,“看什么?”   楚楚蹲在那,老老实实地说:“看您。”   贺时霆被她纯洁又炽热的眼神惹得直冒邪火,把她从地上捞起来,端进自己屋里。   “您做什么!”   贺时霆抱着她,嗓音发哑,“服侍我穿衣。”   作者有话要说:  老贺啊,汝怎着品如衣?   感谢小天使的雷:一只大鸭梨扔了1个地雷;   感谢小天使们的营养液:“ZRJZWWD”+22,“流年”+3。 第24章   楚楚被他抱在怀里,他走得一快,楚楚就不受控制往后仰,软嫩的脸颊撞上他裸露的胸膛,羞得小脸绯红。   她慌乱地用手抵住他的胸膛,却碰到一片温热坚韧的肌肤,吓得登时松了手。   这一松手,她又整个儿落入贺时霆怀里。   贺时霆被她手足无措的可怜模样逗得好笑,胸腔不断震动。   楚楚认命地在贺时霆怀里蜷作一团,像是落入虎口的小奶兔,软唧唧地垂着耳朵,放弃挣扎。   丝毫不知这会引起凶兽更浓重的贪欲。   贺时霆沉沉地看着自己怀里的小可怜,好一会,忽而笑了,笑声低哑,含着楚楚听不懂的古怪意味。   楚楚懵懵懂懂,不解其意,却被他笑得浑身发软,整个人晕乎乎的,连什么时候被贺时霆放到床上了也不知道。   从被褥到枕头,床上充斥着贺时霆的气息,楚楚被完全地缠绕在里面。她躺在床上,好一会,周遭没有半点动静。   楚楚悄悄睁开一只眼睛,朝四周看。   贺时霆背对着她,正脱了亵衣,去拿一旁的衣物。   乍然见到贺时霆赤、裸的后背,楚楚羞得立刻闭上眼睛。   她虽闭了眼,却忘不掉方才看见的那一幕。   流畅紧实的肌肉,仿佛蕴涵着无尽的力量,上面大小伤疤无数。有一道很深很深的疤,横亘整个背部。   楚楚抿着唇,心疼不已。   贺时霆自己把中衣穿好,回头见楚楚还躺在床上,走过去将她翻了个身,笑道:“起来帮我穿衣服。”   带着磁性的笑意让楚楚心里的小鹿四处乱撞。   她红着脸,小声地应了声“好”。   这会儿她只需帮贺时霆穿外袍,便没那么害羞。   贺时霆平素没有让人伺候的习惯,因此楚楚没帮他穿过衣裳。她举着对自己的身板来说过于宽大的衣服,费劲地给贺时霆穿。   贺时霆敞开手,任她动作,见她围着自己上上下下地忙碌,心中有种异样的满足。   他开始逗楚楚,“方才蹲在我门口做什么?”   楚楚被他这么一问,想起自己是来做什么的。她犹豫了会,慢慢给贺时霆整理衣袖,没有立刻回答。   贺时霆见她这样,捞着她的腰,把她半倾着的身子扶正,看着她的眼睛问:“怎么了?”   楚楚欲言又止,最后慢吞吞地问:“您是不是不喜欢我做的炖梨?”   没头没尾的,贺时霆不知道她为什么提起这个,道:“喜欢。”   楚楚的小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您骗人三个字,“那您为什么让人拦着我,不让我进小厨房?”   贺时霆闻言,挑着眉反问她:“你早上去小厨房做什么?”   楚楚垂着头,不说话。   忽然,她被贺时霆整个儿抱起来,放在桌子上,被迫直视贺时霆。   楚楚有了些小脾气,难得的气鼓鼓,“您又不喜欢我做的东西,还问什么?”   她生气倒是件稀奇事,贺时霆喜欢她直白地表达自己的想法,他认真地同她说:“我当然喜欢,很喜欢。”   贺时霆认真的模样分外迷人,也不知他是在说喜欢那碗炖梨,还是在说喜欢哪个人。   楚楚红着脸,小声道:“那您为什么不让我进小厨房?”   贺时霆笑道:“让你进去,再把我的厨房烧了?”   楚楚反驳:“我才不会。”   “那上次是谁把自己的袖子烧了?”   “那只是袖子而已。”   “楚楚。”贺时霆很少这样唤她,他正色道:“若是谨和再慢一点,就不止是袖子了。”   “听话,不要让我担心。”   楚楚的脸霎时红透了,她乌黑的眼珠子不自在地转着。   贺时霆见她羞得狠了,没有再逗她,把她从桌上抱下来,给她一把梳子,让她帮自己梳头。   楚楚接过梳子,慢慢地给他梳着头,粉颊依旧含情带露,手却有些发颤,指尖白得仿佛没有血色。   她也没来由地发慌。   没事的,没事的,他不知道——楚楚在心中安慰自己。   梳着头发,楚楚冰凉的指尖不慎碰到贺时霆的脸颊,他皱着眉握住楚楚的手,“怎么这样凉?”   楚楚乍然听到他的声音,心里猛地一跳,几乎以为他在质问自己为什么要骗他。   她好害怕。   长这么大,她只遇到过一个贺时霆,他对她那样好,她很喜欢,也很惶恐。   后来她发现,每当她受伤或者被欺负,贺时霆总会加倍地关注她。   那天她的袖口不经意扫过炉灶,其实一开始没有烧起来,可看着燃起的火苗,她迟疑了。   当时谨和救了她,她并不开心,可后来贺时霆一生气,她就后悔了。   楚楚原以为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可是没有,贺时霆他一直记得,他在乎自己,也真的担心自己。   若他知道自己是故意的……   楚楚到底稚嫩,明明是除了自己,无人知道的事情,这会儿却自己把自己吓坏了。   窗外一阵寒风吹过,秋意渐浓。   贺时霆见她的脸和手都白得不像话,以为小姑娘被冻着了,脱下自己的衣裳给她披上,“冷也不知道说?”   楚楚抿着唇,被他衣裳上熟悉的气息暖得安下了心。   她看着身上的外袍,小声地嘟囔:“好不容易才帮您穿好的。”   贺时霆被她气笑了。   他让谨和去她房里取厚衣服,回头对她笑道:“那劳驾您再帮我穿一次?”   楚楚闻言,害羞地抿着唇笑了,如冰天雪地里乍然绽放的红色小花,微小却动人。   可她心里存着事,贺时霆去上朝后,就一直心神不宁,上课总走神,被孟先生打了好几下手心。   下课之后,楚楚呆呆地在小书房里坐一会,才起身整理东西。   她魂不守舍的,一会打翻茶杯,洇湿了书本,一会又摔掉砚台,溅了一地墨水。   谨和赶紧接过楚楚手里的活,让小丫鬟们做,生怕她再把自己磕碰着了。   楚楚看着小丫鬟们忙碌,忽而轻声对谨和道:“谨和姐姐,我自己去院子里走走。”   谨和哪里能放心她自己去,但楚楚坚持,她只好远远地看着楚楚在院子里漫无目的地走,担忧不已。   楚楚无意识地走到院门不远处的花架下。   她刚来时,这花架上开满了蔷薇,她每天总是跑到这儿来等贺时霆回来。   或许是她等得太认真,竟未发觉,这架蔷薇早就已经谢了。   今日贺时霆还要去军营,不会那么早回来,楚楚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这里。   她望着虚空中的某一点,静静地出了会神,便转身往回走。   忽然,院门外传来一声呼唤,嗓音明朗:“楚姑娘。”   这声音有点耳熟,楚楚回头,见到李耀站在门前,挠着头冲她笑。   楚楚对他浅浅一笑,客气地唤道:“李大哥。”   李耀看着有几分憔悴,但晒得铜黑的脸上满是笑,双眼亮得发光,他朝楚楚站着的花架下走来。   原本他不该进院子的,可这会儿没人看见,他就这么走了进来。   楚楚疑惑地问:“李大哥有什么事吗?”   李耀一时不知说什么,竟去拉楚楚的手。   楚楚毫无防备地被他拉住,她吓了一跳,拧着眉把自己的手从他手里抽出来。   李耀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大,赶紧放开她的手,带着歉意笑道:“楚姑娘,是我孟浪了。”   楚楚握住被他的手攥过的地方,不太舒服地用衣袖擦了擦,转身就要走。   “楚姑娘,你等等。”   李耀几步上前,拦在楚楚面前,从衣袋里拿出一支蝴蝶银簪。簪子虽不名贵,但做工很细巧,被李耀放在衣服里压了一天,有些变形。   他心思不细,没发现,把还带着自己体温的簪子递给楚楚。   楚楚没有接,“李大哥,你这是做什么?”   李耀憨厚的脸上有些羞怯的红,“楚姑娘,我第一次在铺子里看到这支簪子,就觉得格外适合你。”   他笨手笨脚地要把簪子往楚楚手里塞,楚楚侧身躲过:“李大哥,我不能要你的簪子。”   李耀焦急地抬头问:“怎么了?是不喜欢吗?你喜欢什么样的,我去给你买。”   楚楚没说话,李耀急得脸上都冒汗,从怀里掏出一个香囊,认真解释道:“是不是我这么久没来,你生气了?你看,你送我的香囊我每日都带着,只是不知为何,这些日子我一直没排到班,今日杜晖生病,我赶紧就替了他的班来了。”   楚楚看到他手里的香囊,隐约猜到他误会了什么。   她做的香囊一向是拿来换银钱的,但她在这里用不上银钱,所以就把做好的香囊到处送。   当时她不知道送香囊有什么含义,现在她启了蒙,才知道香囊可用来传达情思。   “李大哥,你误会了,我送你香囊不是,不是那个意思……我给整个院子的人都送了香囊。”   李耀不相信。   楚楚觉得很尴尬,转身就想走。   李耀看着她匆忙离开的背影,像是想立刻甩了自己。   仿佛这个香囊是什么无关紧要的东西,他李耀也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都是他自作多情?   李耀的心沉得落到了地上。   他今日还未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看过楚楚,此时定睛一看,楚楚身着明丽轻软的簇新衣裙,穿戴着极昂贵的宝石玉饰。   恰巧她今日戴了支点翠团蝶垂珠簪,和李耀手里朴素的银簪形成鲜明对比。   李耀手里的银簪被他捏得变形,他看着楚楚的背影,冷笑道:“是了,你攀上将军,哪里还看得上我,看得上这支破簪子?”   听到他提起贺时霆,楚楚的脚步停下。   李耀脸上的笑有些扭曲,“不能要我的簪子,却对将军给你的绸缎珠宝来者不拒。我还当你有多单纯,现在看来也不过是个爱慕虚荣,自甘下贱的婊、子,若将军知道你的面目,想来定会觉得恶心。”   他说贺时霆会恶心楚楚,对楚楚简直是诛心之语。   楚楚素来纯稚无辜的眼神一沉,寒浸浸地看着李耀,“他给我的,我都要。与你何干?”   李耀讥讽道:“终于说出真心话了?不知廉耻!”   楚楚本就不知廉耻,没有人教过她何为廉耻。   作者有话要说:  【存稿文《娇贵》求收藏,么么哒~】   阿娇肆意妄为惯了。   她尚在闺阁中,便引得无数皇城子弟一见倾心,恋慕不已。   爱她的,捧着真心任她糟践,恨她的,直欲生啖其肉碎其骨。   阿娇的一手好牌打烂了。   在她病得憔悴,再无往昔半分瑰艳姿容时,守在她身边的,是被她嫌弃性情阴戾的皇帝。   阿娇重生了。   她松挽宝髻,斜倚玉枕,娇滴滴,娇滴滴地朝皇帝抛了个媚眼,得意地收到他火热的目光。   那时,她尚不知道,自己招来的是怎样一匹饿狼。   【存稿文《大佬们非要宠我》也想求收藏,么么哒~】   感谢小天使们的雷:不可谖扔了1个地雷,雪山肥狐扔了1个地雷,大梦犹觉醒扔了1个地雷。 第25章   一开始, 无论贺时霆给楚楚什么, 她都小心翼翼,不敢接受。可当她懵懵懂懂地发现,自己若不要,贺时霆会不高兴时,她就不敢拒绝了。   她好想让贺时霆高兴,也好想要贺时霆疼她。   她想着,如果自己什么都顺着贺时霆的意思, 或许贺时霆就会欢喜,就会对自己好,就不会抛弃自己了。   后来贺时霆教她读书识字, 给她延请名师,她懂得了何为廉耻。   可已经晚了。   楚楚知道自己和贺时霆非亲非故,她不该白白接受贺时霆这么多的馈赠和宠爱, 可她无法拒绝。   贺时霆给的所有, 他给的衣裳,他给的首饰,他给的时间, 他给的精力,他给的纵容, 他给的宠爱,他给的好,他给的坏,楚楚全部都想要。   她要了很多, 但她并没有为此付出代价。   她想要的更多,可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要得起。   因此贺时霆现在给她的每一点每一滴,她都无比珍惜。   怎么能不要呢?   不要,就没有了,她就什么都没有了。   楚楚的眼睛黑沉沉的,反问李耀道:“我一没偷二没抢,他给了我的,那就是我的。我为什么不能要?”   李耀憨厚的脸上尽是嘲弄,“将军给的就能要,我给的就不能要?说到底你就是嫌弃我的礼物不够贵重。谁知你是喜欢将军的人,还是他的权势!”   楚楚的呼吸一滞,她呆呆地看着李耀,“你说什么?”   李耀见她这般失魂落魄,还是有些不落忍,“我知道权势迷人眼……”   “不是这句。”楚楚的声音很轻,但很坚定地打断了他的话,“你方才说,我喜欢他?”   楚楚喃喃道:“我喜欢他……”   李耀还以为她幡然醒悟了,听到楚楚的话,脸色顿时很难看,“你也配喜欢将军?以你的身份,最多给将军做通房,连个妾都捞不着。”   楚楚在定平院里,没有人给她说过这些话,她疑惑地重复一遍,“通房?   李耀脸上的神情近乎恶毒,“是,通房。将来将军娶了妻,纳了妾,就会被他忘在院子里一角,永远想不起来,孤老一生的通房。”   楚楚的瞳孔紧缩,“他不会的!”   李耀的样子十分笃定,反观楚楚,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   她一直是不安的。   贺时霆对她越好,她越害怕,她怕总有一日,贺时霆也会和她爹娘一样,忽然就不喜欢她了。   可她从未想到,贺时霆会娶妻,他会和别的人在一起。   她隐约知道,李耀的话是对的。自己是奴籍,不能嫁给贺时霆,他总会娶妻,总会生子。   而她,其实连李耀嘴里的通房都不是。   他娶了别人,也会对别人那样好吗?   楚楚不愿再想,也不敢再想,她满目茫然,无措地看着李耀,仿佛被他的话骂醒了。   李耀勾着宽厚的唇角,循循善诱道:“你若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楚楚黑水银似的眼瞳很黯淡,照不进一丝光,机械地转了一转。   回头?去哪里?   李耀朝她走近了一步,道:“嫁给我,我会疼你,比将军还疼你。”   楚楚怔楞在原地,就在李耀以为她要答应了的时候,她忽然开口了。   “你真恶心。”   她撩起眼皮,瞥了李耀一眼。眼神里不仅有嫌恶,还有怨恨。   为什么非要戳破这层窗户纸?如果她注定会失去贺时霆,她情愿什么都不知道,欢愉地度过余下的日子。   楚楚不再看李耀,转身离去。   这里是定平院,多行一步就会被人发现。李耀看着她纤窈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到底不敢追上去。   一阵凉风吹过,无数秋叶簌簌而落,打到他的眼睛上,大约很疼,他流出两行泪来。   楚楚胡乱地走回房,她的脑子一片空白,抖着手锁上房门。   上完锁,确定没有人能进来,楚楚颓然摔坐在地,仿佛失了所有力气。   阴寒的凉气从地面渗进她的肌理,她却不觉得冷。   过了大概一炷香,或者一个时辰,楚楚也不清楚,她依旧坐在原地,茫然地出着神。   不知想到什么,楚楚从衣领里掏出那个玉兔吊坠。   小玉兔胖嘟嘟白莹莹的,因为被她贴身戴着,染上温热的气息,显得更加憨态可掬。   楚楚紧紧握住这块玉坠,耳边恍惚响着贺时霆对她说过的话。   她的脸上逐渐盈起甜蜜的笑,一遍遍告诉自己,贺时霆不会不要自己的。   楚楚觉得地上很冷,冷得她肚子都开始疼了,她握着玉坠站起来,想躺到床上,缓和一下身上的冷意。   被褥轻暖,楚楚躺进去,手脚仿佛热起来了,又仿佛还是冰凉的。   她觉得很累,想睡一觉。   楚楚的头开始发疼,身上更疼,疼得她直冒冷汗,紧紧攥住手里的玉兔。   她近乎无望地想着,如果他真的不要她了,在那之前,她能不能放纵一下。   每次被他那样宠爱着,她都好想任性,好想对他撒娇啊。   她能不能不忍了。   日渐西垂,贺时霆才回了定平院。   他走到院门前,特意整了整衣衫,收敛在军营中待了大半日的煞气,才含着笑进去。   火红的日光照拂大地,蔷薇花架下空无一人,安静得过了份。   没有如往常般见到楚楚,贺时霆有些意外,他眼里染上几丝笑意。   难道睡到现在还没醒?   贺时霆穿过假山,朝楚楚的房间走去。   他见谨和在敲楚楚的门,大步流星地走过去,问道:“还没起来?”   谨和看到他,急道:“侯爷,楚楚姑娘不知是睡太沉了还是怎么,敲门没有回应,这门又是反锁的,奴婢进不去。”   “反锁?”贺时霆眉心微皱,敲了敲门,“小懒虫?”   里面没有动静。   贺时霆再次敲门,声音大了些,“楚楚?”   一片安静。   忽地,贺时霆听到屋内有一点窸窣的声音,夹杂着几声极其轻微的呜咽。   他皱起眉,一脚踹开房门。   床上,楚楚蜷成一小团,死死抵着自己的肚子,脸色白得似雪,鬓角也被汗打湿,嘴里模糊地喊着“肚子疼”。   贺时霆眉心乱跳,急声喊人去请大夫,随即把楚楚抱起来。   他抱着楚楚,快速对谨和补充道:“悄悄去请,不要惊动旁人。”   谨和应了是,赶紧退出去,找了个脚程快的去请大夫。   “呜,疼。”   怀里的小东西在哼哼唧唧地哭,贺时霆被她气得肝疼。   怎么这么蠢,疼也不知道喊人,把自己关在房里就这么挨着,也不知她疼了多久。   贺时霆一肚子火,可对着楚楚,他骂又不舍得骂,打又不舍得打,还要小心地给她揉着肚子,气得把外面候着的那些丫鬟骂了个遍。   楚楚的小腹一阵一阵地疼,好不容易缓了一些,被贺时霆骂人的凶煞气吓到,眼里登时害怕地落下落下一颗泪来。   看上去可怜得不像话。   贺时霆被迫停下骂那些废物的话,先给楚楚擦了眼泪,再慢慢地给她揉肚子。   楚楚浑身疼得软绵绵的,一点劲也使不上,躺在贺时霆怀里任他摆弄。   贺时霆看着她这副虚弱的样子,心里不舒服,训她:“疼也不知道喊人?”   “好疼的,喊不动。”她说话的声音疼得发虚,还要顽皮地去戳贺时霆的手心。   贺时霆险些给她气死,凤目一眯,“那你没事锁什么门?”   楚楚觉得他太凶,委屈地抱着自己的肚子,不给他揉了。   她还有理了。   贺时霆咬紧牙,忍着气不和她计较,拿帕子给她擦了擦脸上的虚汗。   “抬头。”   楚楚顺从地把脸抬起来,贺时霆帮她把脖子上的汗也擦了擦。   她拉了拉贺时霆的衣袖,“耳朵也要擦擦。”   还知道使唤人。贺时霆失笑,给她擦了擦沾着汗的耳垂。   她依赖的小模样实在可人疼,贺时霆擦完,忍不住夸她:“我们楚楚的汗都是香的。”   楚楚哪能想到他连这都能夸,苍白的脸上染上一点红晕。   贺时霆低声和她说着话,转移她的注意力,好让她不那么在意身上的疼痛。   疼得轻的时候,这法子还有用,一旦疼得狠起来,这法子就收效甚微。   楚楚才好了没多久,肚子又再度剧痛,痛得她这整个人蜷成一个小球,连哀呼声都低哑地近乎听不见。   冰凉的泪一滴接着一滴落到贺时霆手上。   他一个没看住,楚楚疼得用手去捶自己的肚子。   贺时霆强迫着楚楚把蜷起来的身子打开,让她贴靠在自己身上。他身子火热,楚楚浑身发凉,不自禁地往他怀抱深处钻。   大夫来得还算快,但他老人家被拉到门口,看到屋子里那对儿相拥的小情人,老脸一红,转身又出去了。   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   谨和见多了两人腻歪,虽也有些脸红,但比老大夫稍微好些,她进去对贺时霆道:“侯爷,大夫来了,您让楚楚姑娘躺下吧。”   可楚楚疼得厉害,怎么哄也不肯从贺时霆身上下来,动她她就哭,眼泪珠珠一串接着一串地落。   贺时霆大手一挥,对谨和道:“就这么瞧,你去请大夫进来。”   谨和出去后,贺时霆哄着怀里可怜的小姑娘,“乖,手伸出来。”   楚楚的手紧紧缠在他腰上,仿佛这样就能驱散痛意,一时间哪里肯放开。贺时霆只能一面哄,一面把她的手从背后捉出来。   楚楚疼得直哭,察觉到有人要把自己和贺时霆分开,气呼呼地打了一下来捉自己的手,“呜,讨厌,呜呜,这是我的。”   贺时霆敷衍她,“好好,你的。”   他的手顺势翻转,握住那只打人的小手,揪了出来。   楚楚疼得不清醒,有脾气又不知怎么发泄,像只气鼓鼓的幼兽一般,最后叼着贺时霆的衣领磨牙。   贺时霆笑话她:“怎么和雪球似的?”   雪球是他们上次在山脚下买回来的小狗崽子,很亲人。   但太亲人了,每时每刻都都黏着楚楚,楚楚也喜欢和它玩在一处。贺时霆恨得牙痒痒,没养两天,就被他寻了个由头送走。   此刻他提起雪球,楚楚疼得迷迷糊糊,都没想起来问雪球在新家过得怎么样。   这么会儿功夫,大夫已经被谨和扶了进来。   贺时霆抓着楚楚的手,让老大夫把脉。   老大夫还是有些不自在,进来后就没怎么看贺时霆,仔细给楚楚把了脉,又看了她的症状,额心皱起深深的三条纹。   “这位姑娘的月事多久未至了?”   贺时霆哪里知道这个,楚楚疼得发晕,也无法回答,只有谨和答道:“自我照顾楚楚姑娘两月有余,一次都没有来过。”   “这就是了。”老大夫抚了抚自己的长胡子,道:“这位姑娘体内寒气过重,因此月事紊乱,来月事时也会小腹疼痛。”   贺时霆抱着怀里的小可怜,安慰地拍了拍,问大夫:“可有治疗的方子?”   老大夫写了两张方子,递给贺时霆,“这是止痛的药方,若痛得难耐,便煎一服饮下。这是调养的药方,每日两次,不可间断。还有,这病平日不许碰冷水,不许受风,不许吃凉性吃食,不许……”   接着,他又说了数个滋补身子的药膳,让贺时霆有条件便换着给楚楚做。   贺时霆客客气气地和老大夫道了谢,老大夫便跟着个小丫鬟去领赏银,又在客房休息了会。   等人都走了,谨和犹豫着对贺时霆道:“侯爷,既然楚楚姑娘是来了月事,身上必然脏了,我给她换身衣裳,再换上月事带。这……您要不要也去换身衣裳?”   贺时霆对女人的月事不甚了解,“嗯?”   谨和也是个黄花大闺女,再大方,说起这个也有些尴尬,有些磕绊地和贺时霆解释了一番楚楚为何要换衣裳。   贺时霆只关心楚楚舒不舒服,闻言便对缠绕在自己身上的小姑娘道:“先去换衣裳,回来我再给你抱好不好?”   楚楚哪里听得进去,她疼得意识都模糊了,手还是倔强地缠在贺时霆身上,贺时霆要把她放下来,她就哭。   贺时霆哪受得了她这样撒娇,只好由了她,抱着她哄了好一会。   “怎么跟个小宝宝似的。”   楚楚疼痛稍微缓解后,听见贺时霆喊自己小宝宝,脑子有些转不过来地问他:“小宝宝?”   她黑白分明的眼里一片澄澈,倒真像是刚出生的孩子,无善无恶,至真至纯。   贺时霆见她有精力理自己了,给她擦擦冒出来的冷汗,问她:“不疼了?”   楚楚软软地靠在他怀里,细声细气地说:“疼呢。”   贺时霆给她揉着肚子,笑话她:“小宝宝都没你会撒娇。”   楚楚依赖地靠着他,嘴上却反驳道:“我都十四了。”   贺时霆被她认真的神色逗乐,“对,是大宝宝了。”   他不知想到什么,哼了一声,道:“谁给你取的名字,楚楚可怜,难怪总要生病,依我说,倒不如叫宝宝,一辈子如珠如宝地宠着,许就不生病了。”   从他的嘴里听到一辈子,楚楚心里猛地一颤,她几乎要脱口而出:你会一辈子宠着我吗?   可她憋了半天,只憋出来一个“好”字。   贺时霆只当她也对自己的名字不满,给他的小可怜揉了揉肚子,“宝宝?”   被他这么一唤,楚楚又别扭得紧,她都是大人了,哪能被唤作宝宝?   “不,不是宝宝。”   贺时霆一乐,“不让我喊宝宝啊,那我喊什么好。小乖乖?”   楚楚整个儿把脸埋进他怀里,放弃抵抗了,“您爱怎么喊就怎么喊。”   说了会话,见她精神好些了,贺时霆问她要不要去换衣裳。   方才楚楚昏沉沉的,意识不清,因此不肯松开他去换衣裳,这会儿被他这么一问,羞得不得了,红着脸同意了。   楚楚知道月事是什么,她十三岁的时候就来过。   当时寒冬腊月的,她住在柴房里,只有一条不怎么保暖的小被子。她又疼又冷,昏过去好几次,等醒过来,就打点冷水给自己擦洗一下。后来她就再也没来过月事。   贺时霆把楚楚放在床上,唤谨和进来给她换衣裳。他站起来时,楚楚清楚地看见他衣摆上好几处暗红的血迹。   她的脸颊顿时火烧似的滚烫。   贺时霆原要出去了,见她脸红得那样子,又停下脚步,“怎么了?”   楚楚红着脸去推贺时霆,“您快去换件衣裳。”   虽说是推人,但她的力气小得和猫儿挠似的,贺时霆担心她推得手疼,只好顺着她的意思出去换衣裳。   贺时霆换好衣裳,楚楚那边还没折腾完,他趁着这个间隙,去见了正在客房休息的老大夫。   方才大夫说了那么一堆保养身体要注意的事宜,他有的记下了,有的没记下,趁这个机会问问清楚才好。   贺时霆抓住老大夫一通问,把老大夫都问晕了,仔仔细细地和他解释了一遍,又帮他把需要注意的地方写在纸上。   老大夫临走前,对贺时霆说:“那位姑娘身子这样弱,除了体虚,也有思虑过重的原因,您若是真关心她,不妨多宽慰宽慰。”   思虑过重?   贺时霆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对老大夫道了谢。   这会儿天已经黑了,定平院里却灯火通明,为着楚楚的事忙碌不已。   贺时霆先去看过楚楚的药煎得如何,才去找楚楚。   他进了楚楚房里,楚楚靠坐在床头,已经换了一身衣裳,谨和正往她小腹处放一个汤婆子。   贺时霆道:“还疼吗?”   楚楚摇头,她此刻已经没那么疼了,小腹内偶尔会抽疼一下,但还能忍受。   贺时霆怕她无聊,问她听不听故事,楚楚自然点头。   他往楚楚后腰处塞了一个大红堆花软枕,开始给楚楚讲故事。   正说到“时值午夜,众人一道唱起歌来”,楚楚感到有些害怕,不敢再听。   她把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揪住贺时霆的衣袖,“侯爷,您给我唱首歌吧。”   贺时霆有些迟疑。   楚楚不想再听带着恐怖色彩的故事,她拉着贺时霆的手,冲他甜甜地笑,“唱一首嘛。”   贺时霆便是铁石心肠,也受不住她这样的攻势。   他眼都不眨就同意了。   贺时霆会唱的歌大多都是战歌,因为要唱给楚楚听,他特意选了首婉约些的思乡曲。   然后,战意轩昂地唱了一遍。   谨和端着粥和糕点站在门口,险些把手里的碗都摔了。   只听一曲毕,屋内传来楚楚姑娘非常热情的捧场的声音。   谨和哑然失笑,在楚楚姑娘眼里,侯爷就没有不好的地方。   她把粥和糕点端进去,贺时霆接过,问楚楚想喝哪碗粥,楚楚挑了那碗颜色漂亮的甜碧粳粥。   这粥炖的香糯糯,甜滋滋,楚楚喝了一口,想起什么,问贺时霆:“您用过晚饭了吗?”   贺时霆回来之后忙到现在,哪有功夫吃饭。   他不回答,自然就是没吃过。楚楚心疼,想去接他手里的粥碗,道:“我自己喝,您快去吃饭。”   粥碗的碗壁烫得很,她皮娇肉嫩的,贺时霆哪能让她空手去接。   “仔细烫着。”   他依旧端着碗喂楚楚,楚楚见他不吃饭,自己也不肯喝粥了,气呼呼地看着他。   贺时霆舀了一勺粥喂她,她闭着嘴,怎么也不肯张开。他嘴角扯出一抹笑,干脆自己吃了。   楚楚有些没反应过来,唇瓣微微张大,吃惊地看着他。   贺时霆趁机喂进去一口粥。   她的脸迅速泛起一层薄红。   贺时霆见她含着那口粥,嘴就是不动,道:“快吃。”   楚楚这才红着脸咽下粥。她晕晕乎乎的,和贺时霆你一口我一口地喝了两碗粥,又被他喂了几块糕点。   她吃糕点的时候还挺乖的,遇到哪样特别喜欢的,虽然不说,但也知道盯着那样糕点,直盯到贺时霆再喂她一块才罢休。   可到喝药的时候,楚楚就没那么老实了。   才喝了一口,她就垂下头,很可怜地说:“好苦。”   贺时霆再要喂,她就泪眼汪汪地看着他,眼睫上盈着两滴水珠,怎么也不肯张嘴了。   那小模样可怜又可恨,贺时霆气得弹了她一指头。   楚楚捂着额头,只听贺时霆在门边对谨和道:“端出去吧。”   药碗果然被端出去了。   她还未来得及高兴,就听到贺时霆道:“这服是止痛的,她不爱喝就不喝。你催他们抓紧把另一服煎好。”   谨和自然都应是,心里有些奇怪,觉得楚楚姑娘今日似乎格外会撒娇些。   屋内,楚楚和贺时霆正闲聊着解闷,她想着自己还有一服药要喝,一张小脸布满忧愁。   忽地,也不知那句话触动了她,让她想起自己的功课还未做完,“侯爷,我的功课!”   她有些担忧,“若明日孟先生知道我什么都没做,定要生气了。”   都疼成这样了,还记着做功课。   贺时霆敛眉,怪不得大夫说她思虑过重,大约是她读书太过用功,伤了心神。   “这几日不上课,你好好休息,我帮你给先生告假。”   他盘算着给楚楚请一月的假,好让她调养身子。   楚楚自己倒一点没想着要调养身子,和贺时霆说了会功课的事,就忘了令她忧愁的苦药,又想起自己新学的棋。   她想着法地缠着贺时霆陪她下棋。   贺时霆记着老大夫的话,怕她晚上下棋太费心神,不让她玩。   若是往常,贺时霆不让楚楚玩,楚楚必然就听话了,今日她却格外磨人,贺时霆不让,她还敢使硬的。   楚楚抱着贺时霆的手,得意地说:“快陪我下棋,不然你的手就不还你了!”   奶里奶气的威胁,可爱得不得了。   贺时霆摸了摸她的头发,“宝宝长大了,会吓唬人了。”   他突然唤楚楚宝宝,楚楚整个人羞得都要冒烟了,松开抱着他的手,不好意思地捂住自己的脸。   贺时霆眼里划过一丝笑意,自身上拿出一袋金珠子,问楚楚玩不玩。   金珠子颗颗圆润饱满,楚楚拨弄了几下,珠子相撞,发出清脆的声音,她红着脸点点头,“要玩的。”   贺时霆手里捏着一颗金珠,给楚楚做示范。只见一道虚影晃过,金珠飞旋出去,撞到墙壁上。   这颗珠子圆滚滚的,撞上墙壁,却没有从上面掉下来,反而嵌了进去。   楚楚看呆了,眼睛都不眨。   贺时霆问她想不想学,她赶紧点头。他便教楚楚怎样捏住珠子,怎样使力。   楚楚的手实在太过软嫩,她一用力,珠子就在她糯糯的手上印出两个小坑。   贺时霆好笑,握住她的手,带着她一起将珠子丢出去。   有他帮着,楚楚自然也很顺利地把珠子嵌进了墙壁。   她欢喜地不得了,又取了一颗珠子,试图自己把它扔进墙壁中。   可失去了贺时霆的帮助,她自己捏着珠子,大约就只能扔三五步远,别说嵌进墙壁,连碰到墙壁都困难。   贺时霆便又给她示范了几次。明明是小孩儿喜欢的玩乐,楚楚却玩得十分沉迷,兴奋地脸蛋红扑扑。   一袋子金珠被两人玩得所剩无几,墙上嵌着几颗,其余的四处滚落在地上。   楚楚拿起最后一颗珠子,认真想了想贺时霆教自己的手法,努力让它飞旋出去。   这回也不知是哪里的巧劲使对了,珠子竟真的撞上了墙壁。只是她力道不够,刚撞上墙壁,珠子就从上面滚落了。   贺时霆没想到她这么快就能开窍,“我们宝宝真厉害。”   听他喊宝宝听多了,楚楚就没那么别扭,还因为受到了称赞,笑得格外甜。   谨和掐着时间,进来问楚楚要不要换月事带,谁知刚踏进房门,便见到满地的黄金珠。   她不知道这两位祖宗拿金子玩什么,小心地绕了过去。   谨和带着楚楚换过月事带,又帮她简单洗漱了一番,楚楚就躺回床上。   她刚躺好,房间里突然出现一股浓重的刺鼻药味。   贺时霆亲自端着药碗从外面进来,见楚楚躺下了,放下药碗,把她抱起来,往她身后垫了个软枕。   “喝药。”   楚楚趁贺时霆转身去端药碗,重新溜进被窝,躲到里面,想借此逃避喝药。   贺时霆把她从被子里抱出来,训了一句,“怎么这样不乖?”   楚楚被训得委屈不已,咬着唇去揪贺时霆的袖子,无声地撒着娇。   贺时霆也不是什么都纵着她,疼得那个样子,哪能真的不喝药?他还是狠着心逼楚楚喝下去。   楚楚边喝边哭,一碗药掺着半碗泪喝进去,哭得眼圈儿红红。贺时霆往她嘴里塞了颗解苦的梅子,她也不说话。   “生气了?”   楚楚的舌头都被苦麻了,含着梅子嘬里面酸甜的果肉,任贺时霆帮她擦眼泪,有点生气地不理他。   贺时霆给她擦完眼泪,见她还是不理自己,转身便走了。   楚楚吓了一跳,顿时心慌不已,掀开被子就要追出去,连鞋都没穿。   贺时霆从外面端进来一碗甜羹,原想哄哄她,一进来就见楚楚光着脚,呆呆地站在那里,脸色白得不像话。   他气得把楚楚抱上床,照着臀部狠狠打了一下,“谁教你这样乱跑?”   “哇。”楚楚一下就哭了,她抱住贺时霆的腰,怎么也不松手。   贺时霆被她哭得心软,还是虎着脸骂她:“鞋子都不穿,中午没疼够啊?”   楚楚紧紧抱着他,知道他没有离开,心有余悸地大哭,连他打自己都没有在意,哪里还听得到他骂自己什么。   贺时霆打她,原本只是想要她吃个教训,记住以后不能这么胡闹,手上根本没用力,谁知道她哭得那样伤心。   她就这么小一点,哭得这样狼狈,万一再哭伤了可怎么办?   贺时霆教训人不成,反倒要先和她道歉,哄道:“不哭了,是我不好,我们宝宝长大了,不能这么打,是不是?”   楚楚被他从腿上抱上来,一看,整张脸都哭湿了,连头发都有些发潮。   贺时霆把谨和唤进来,给她重新洗了洗。   谨和不知道两人又闹什么,给楚楚清理干净,犹豫再三,还是道:“侯爷,楚楚姑娘还小呢,又生着病,您别和她计较。”   贺时霆正给哭得难受的小姑娘搭着肩,她迷迷糊糊地快要睡着了,他对谨和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待楚楚睡着了,贺时霆慢慢地停下拍打的动作,谁知他刚要站起来,楚楚在睡梦中就开始哭。   “求求,呜,别……别不要楚楚。”   她眼角滑下一滴泪来。   这梦话说得不清不楚,贺时霆不知她梦到了什么,哄道:“没有人不要楚楚,楚楚这么乖,怎么会不要楚楚。”   楚楚被贺时霆哄了一会,逐渐止住了哭声,她抱着贺时霆的手,委屈地睡去。   贺时霆见她睡熟了,才与谨和站到门外,仔细嘱咐她今晚好好照看楚楚。   楚楚半夜倒没有肚子疼,只是一直做噩梦。   一夜间惊醒三四次,每次一醒就哭着要找贺时霆,谨和哄不住,正要出去叫贺时霆,他已经从隔壁赶过来了。   楚楚听到脚步声,知道是贺时霆来了,她闭着眼就从床上往外扑,丝毫不介意他一路跑来,身上沾惹的秋夜寒气。   贺时霆把她哄睡了,又不敢离开,最后还是陪着她一起躺到床上。   楚楚的床不算大,贺时霆长手长脚的,睡在上面十分拘束,并不舒服。   和他躺在一起后,楚楚倒是睡得好,头埋进贺时霆的肩窝里,小手小脚都缠在他身上,没一会儿就睡得香喷喷的。   隔着亵裤,贺时霆感觉她的脚丫是冰凉的,伸手摸了摸,果然凉得很。   他皱着眉,把楚楚冰凉的脚丫放在自己腰腹处,给她暖着。这么一来,楚楚就不能整个儿缠在他身上了,她睡梦中不太乐意地哼哼了两声。   大约是贺时霆身上很暖和,次日醒来,楚楚的脸都睡得泛着粉泽。   贺时霆要上朝,但怀里的小姑娘又实在惹人爱,他便一直躺在床上陪她,直到时间真的不能再拖了,才动作极轻地从床上下来。   他匆忙换好衣裳,洗漱过后,连早膳都没用,对谨和嘱咐了几句好好照顾楚楚,便运着轻功飞速朝宫中赶去。   楚楚来月事后,被养得再精心不过,每日吃得好睡得好,贺时霆又费尽心思地哄着她开心,谁知反而瘦了。   一开始,众人以为是因为月事。可月事结束后,又仔细调养了小半个月,楚楚依旧逐渐消减着,前两个月好不容易养出的肉丁点不剩。   贺时霆连续请了几位大夫,瞧了又瞧,都是一句话,思虑过重。   他这才意识到问题似乎没有那么简单。   这日早晨,贺时霆与楚楚一起用了早膳,他仔细看着,楚楚吃得并不少。吃完饭,他摸了摸楚楚的小肚子,的确是鼓鼓的。   喝药的时候,她也和往常一般无二,撒娇耍赖,就是不愿意好好喝。   非说药太烫了,要让放凉一些再喝,等药正好可以入口,她又嫌太凉了,大夫说她不能喝凉的。   她看准了贺时霆不舍得骂她,越发地小孩子脾气起来,怎么看也不像是思虑过重的样子。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的支持,这三天所有v章的评论区都会掉落红包,么么哒!   感谢小可爱们的雷:一只大鸭梨扔了1个地雷、不可谖扔了1个地雷、雪山肥狐扔了1个地雷 第26章   不好好喝药, 也算不上什么大事, 贺时霆向来纵着她。   他特意吩咐小厨房,每次煎药都多煎几服,就是预备着让她折腾。   因此那碗凉了的药很快被撤下去。不久,又有刚煎好的药被端上来。   楚楚依旧耍赖不喝。   她每日都要这么闹两次。若是贺时霆不在,她就自觉把药喝了。若是贺时霆在,那她喝药的过程定会漫长好几倍。   今天的过程格外漫长些。   楚楚面前的药已经凉了三碗,厨房往这里送了第四碗。   一般情况下, 楚楚不喝药,闹到第三遍的时候,贺时霆就会端起碗, 连哄带骗地让她喝下去。   第一碗药第二碗药,贺时霆不会非要楚楚喝。她不爱喝药,总要由着她先闹两次, 发发脾气, 这样才不至于每天喝药,喝得她郁闷。   但脾气发完,药终归还是要喝的。因此, 在楚楚闹到第三次的时候,贺时霆就会哄她喝药。   凡事总有例外。   譬如今日, 方才第三碗药端上来时,贺时霆观察楚楚观察得太认真,比往常慢了几拍开口让楚楚喝药,楚楚便有些坐立难安起来。   贺时霆往常没注意到这个细节, 今日见到这一幕,似乎抓住了什么症结。   他冷眼看着第三碗药被端下去,第四碗药被端上来,一句话都没有说。   第四碗药被放在楚楚跟前,热气袅袅,苦味四逸。   楚楚没有看眼前的药碗,她抿着唇,悄悄去瞄贺时霆,见他一直都没有要开口的意思,下意识地咬了咬自己的唇瓣。   她的小动作,贺时霆都看着眼里。   他顺着楚楚的心思,走到她面前,敲了敲桌面,“快喝。”   话音刚落,楚楚就捧起药碗,动作之快,仿佛等贺时霆这句话,已经等了许久。   往常她喝药前,都要歪缠贺时霆好一会,不听尽好话是不肯喝的。   这会儿却这样痛快?   贺时霆确定这其中有猫腻。   其实楚楚面前的药还很烫,正冒着热气。楚楚眼睛都不眨地快速喝了进去,仿佛感觉不到苦和烫。   她心里的慌乱已经盖过了嘴里的知觉。   她不知道贺时霆今日怎么了,他一直坐在那里,冷眼看着自己闹着不喝药,什么都不说,和往常完全不同。   他是不是不耐烦了?   这个念头一出现,楚楚就后悔不已。   她不好好喝药都是贺时霆惯出来的。   她知道贺时霆对自己的耐心,忍不住就想试探他的底线,一次接着一次地耍赖。   仿佛他一直不发脾气,一直耐心地哄自己,就证明了他的心。   但她没想到,他今天忽而不耐烦了。   他会不会不要自己了?   楚楚大口喝着碗里的药,一滴泪直直砸进碗内,无人看见。   贺时霆见她喝得这样快,心里一跳,怕她呛着,一时也顾不得研究她的思绪,把她手里的药碗抢了过来。   “慢点,仔细呛着。”他给楚楚擦了擦唇瓣上的药汁,问她:“苦不苦?”   楚楚见他肯理自己了,委屈得不得了,忍不住地想和他撒娇。   可她记着方才他的样子。他可能已经厌烦了那样痴缠到相处。   因此楚楚只是乖乖地摇了摇头,道:“不苦。”   哪里可能不苦,贺时霆见她乖得可怜,坐在她边上,给她剥了个橘子。   楚楚盯着他剥橘子。贺时霆剥完橘子后,拿了一片放在楚楚唇前。   楚楚眼里乍然浮现笑意,她张嘴吃了橘子。嚼的时候,她的动作停了停,很快地把嘴里的橘子咽了下去。   楚楚心里惊慌,面上便格外地乖巧,喝完药,还主动要求去院子里散步。   她饭后总是懒懒的,只想赖到床上去。可贺时霆听了大夫的话,为了让她身子好些,吃完饭总要拉着她在外面走一走,才放她去睡。   前两日楚楚迷上玩金珠子,每每被他拖出去后,没走两步,就要缠着要玩珠子,   今日她乖巧地跟在贺时霆身后,连玩珠子都没有主动提。   贺时霆问她:“玩不玩珠子?”   楚楚看着他,见他似乎是喜欢自己玩的意思,才点了点头。   贺时霆以前从未发现,她这么在意自己的反应,甚至到了看自己脸色行事的地步。   她若每日都是这样,还要作出一副天真娇憨,什么都不曾多想的样子,不思虑过度才怪。   贺时霆陪她玩了会儿珠子,她现在能把珠子打到远处树梢上的叶子了,偶尔还能准确地打下一片来。   楚楚到底年纪小,玩了一会儿,就忘了心事,笑得格外甜。   贺时霆不动声色地陪她玩,直到见她面有疲色,便赶她回去睡午觉。   楚楚回了房,和贺时霆分别那刻,尚笑得灿烂,但关上门后,她脸上的惶惶之色就显露出来。   贺时霆对她的纵容仿佛没有底线,自己被他宠得昏了头。   可她方才发现,贺时霆的纵容其实是有底线的。他也会因为自己太过分而不耐烦,不理自己,不哄自己。   楚楚开始害怕,害怕自己和他不但没有长久,连片刻的欢愉也要失去。   她后悔不迭,悔恨自己不该那样放肆。她若是和初见时一样温顺,贺时霆肯定不会不耐烦。   楚楚躺在床上,半个时辰过去了,眼睛一眨都不眨,根本没有睡着。   贺时霆站在窗沿下,整整半个时辰,也一动不动,就那么看着她。   他的胸腔里充斥着怒意,又有一种很深的无力感。   他以为自己把她照顾得很好,她却躲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独自忧思郁结。   贺时霆走到楚楚房门处,推开门。   楚楚听到响动,下意识闭上眼。   只听脚步声,她便知道来人是贺时霆。楚楚的心跳得蓦然快起来。   温热的手掌抚过她的面颊。   “宝宝,起来。”   贺时霆的声线微冷,和他温热的手心全然不同。   楚楚敏感地察觉到他的怒意,她有些害怕。   她犹豫片刻,慢慢睁开了眼。楚楚眼里尽是湿润的水光,显得她一双眼黑的黑,白的白,纯净地仿佛不染世间尘埃。   就是这双琉璃眸,帮她藏住了多少复杂的心事。   贺时霆把她抱起来,让她靠坐在床头,平视着她,道:“我们谈谈。”   他的态度让楚楚莫名的害怕,她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吓得脸色雪白,放在被子的上的手无意识攥禁,露出细细的青筋。   贺时霆到底心疼她,叹了口气,放缓语气问:“你在怕什么?”   楚楚薄薄的眼皮动了动,她有些心虚,矢口否认道:“我没有怕。”   贺时霆凤目危险地眯起,“还学会撒谎了?”   因为他的态度,楚楚今天本就惊慌,此刻见他动怒,以为他真的讨厌自己,眼里的泪一滴接着一滴地落。   湘妃色的夹竹桃被子很快被打湿,水渍晕开,颜色变深。   楚楚哭得狠了,连气都喘不匀,浑身发着抖,狼狈不已。   贺时霆心头的火气再大,也被她的泪浇熄了。   他把哭湿了的楚楚抱进怀里,给她顺着气,哄她:“小傻子,哭什么?”   楚楚今天很委屈,她一直不敢哭,这会儿一哭,顿时就收不住了。   被贺时霆一哄,她更委屈了,哭得太凶,最后难受得浑身颤抖着伏在床沿干呕。   贺时霆心疼,抱着她哄了又哄,走去给她倒杯热水。   楚楚却在他离开的那瞬滚下了床,“咚”地一声响,摔在地上。   贺时霆被她吓得脸都青了,慌忙抱起她,仔细检查了一遍有没有哪里摔着。   楚楚躺在他怀里,哭得失了神志,把心里话都说了出来,“别,别不要我。”   贺时霆一怔,瞬间明白了她在担心什么。他脸上也有些伤心的神色。   他抱着楚楚,亲了亲她哭肿的眼皮,“要你的,怎么会不要?”   楚楚还是哭,哭得贺时霆心都给她揉碎了,一遍遍给她重复:“要你的,要宝宝。”   楚楚伏在他怀里,泪水哭湿了他的肩膀,被他安慰了好一会,才大着胆子说:“那我们永远住在这里,只有我们,永远这样,每天一起吃饭,你出去,我就等你,一起看书……好不好?”   楚楚第一次试着表达自己内心的真实意愿,几乎语无伦次。   贺时霆给她擦着眼泪,“不行。”   楚楚的呼吸都停滞了,她的脸憋得红红的,近乎绝望地看着贺时霆。   “祖宗,吸气!”贺时霆没到她的反应会这么大,赶紧补充道:“我的侯府年前就能建好,比这里大多了,也好多了,到时候带你搬到那里去。”   楚楚的泪含在眼里,她垂下眸子,好委屈地控诉:“您刚才怎么骗人呢。”   含着的泪顺势落了下来。   贺时霆粗粝的大手抚过她的脸颊,帮她擦去泪珠。   “你先骗我的。”贺时霆道:“宝宝,你是不是觉得我不会难过?”   楚楚茫然地看着他。   贺时霆摩挲着她的手,忽然教训似的在上面轻轻拍了一下。   “小没良心的,我对你哪里不好?心都掏出来了,就换你时时刻刻惦记着我会抛弃你?”   楚楚眼里的泪不断滚落,道:“可您迟早会娶妻生子的。”   贺时霆点头,“我自然会娶。”   楚楚的眼神近乎绝望了。   贺时霆认真地看着她:“只娶你。”   楚楚的眸子定在那里,连转都不会转,好一会,脸颊才慢慢染上胭脂般靡丽的红。   她气息不匀,磕磕绊绊地和贺时霆确认:“您,您不骗人吗?”   贺时霆把她抱在怀里顺气,“骗你做什么?”   楚楚还是不相信,哭过的眼里水光潋滟,“那您什么时候娶我啊?”   作者有话要说:  贺时霆:娶娶娶,今晚就过门   感谢小可爱们的雷:雪山肥狐扔了1个火箭炮,煎饼果子五加皮扔了1个地雷,四月一日扔了1个地雷;   感谢小可爱们的营养液:“这个傻子居然”+18,“false”+1,“yuan子”+1。 第27章   贺时霆问她:“我们宝宝现在就想嫁人了?”   楚楚羞得连指尖都泛着粉, “是。”   嗓音飘地打着颤, 任谁都能听出其中的羞涩和紧张。   她说完,剪水瞳满含期待,一眨不眨地看着贺时霆。   贺时霆却没有立刻回答。   她才十四岁,还是个孩子,贺时霆哪里舍得让她早早嫁给自己。   虽说本朝的女子十五岁及笄之后,就可以嫁人了。但疼爱女儿的人家,都会把女儿养到十六七再嫁出去。   那些世家大族, 为了表示自家女孩儿的珍贵,很多把女儿养到十八岁方才许配人家。   太早成婚的女子不被娘家看重,一般也很难被夫家尊重。并且因为她们成婚早, 年纪小,生孩子也会更艰难些。   贺时霆什么都想给楚楚最好的,自然不会让楚楚早早嫁给自己。   楚楚没有被父母宠爱过, 他还想加倍地弥补回去, 让她能和别的少女一样,享受过千娇万宠的未婚时光,再在最适宜的年纪嫁人。   而且他还有另一层考量——他想给楚楚一些时间。   她还这样小, 没见过几个人,刚从可怕的家中离开, 就遇到自己,哪里分得清什么是爱,什么是感激、崇拜和依赖。   他很贪心,不仅想要她, 还想要她的爱,不掺杂其他情感的,纯粹的爱。   楚楚等了一会,没等到贺时霆的回答,有些急了,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襟,“您怎么不说话?”   贺时霆见她扭来扭去,担心她摔下去,伸手虚虚环住她的腰,道:“你还小,再过几年。”   楚楚眨巴眨巴眼睛,据理力争,“我不小,明年就十五了。”   她迫不及待地想要嫁给贺时霆。   贺时霆心软不已,但还是道:“哪有受疼爱的小姑娘十五岁就嫁人的?”   楚楚一噎,浑不在意地偏过头,丧气道:“反正我爹本来也不疼我。”   贺时霆哄她:“他们不疼就不疼,我们宝宝有人疼。疼你到十八岁,再嫁给我,好不好?”   楚楚点头,还未说话,泪珠便一滴接着一滴地砸在贺时霆的手上。   她的心因为这份迟来的宠爱,又酸又胀。   贺时霆给她擦眼泪,“怎么哭了?反悔不想嫁我了?”   楚楚边哭边摇头,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又打起了哭嗝,“要,要,嗝,要嫁的。”   她哭得团成一个球,把自己埋进贺时霆怀里。   楚楚有很多担忧,她担忧这个,担忧那个,但她所有的担忧,在贺时霆面前,都脆弱得像纸一般。   只要他的一句话,就能无比安心。   心结一解开,楚楚的身子逐渐好转,被贺时霆静心养着,也慢慢地养出了一点肉。   她又背着贺时霆,有了新的小烦恼。   楚楚从来没想过,自己能嫁给贺时霆,她还没准备好该如何当一个妻子。   定平院里都是未成婚的小姑娘,楚楚没地方问,只能自己瞎琢磨。   她还没琢磨出什么,一个月的假已经用完了,楚楚又恢复每日上课的时光。   课前,楚楚缠着孟先生,问她知不知道有什么教导人如何做一个好妻子的书。   孟先生正给她出题,要考考她这段时间不看书,功课落下了多少,被她缠得头疼,随手自书橱中翻出一本《女诫》丢给她。   这间小书房是贺时霆特意令人收拾出来,拿来给楚楚上课用的,书橱上大半是他从书局买回来的书。   但孟先生讲课,有她自己指定的书,楚楚连那几本书都学不过来,自然没什么时间去翻书橱。   原来这个书橱里还有教人如何做妻子的书,楚楚很震惊。   仿佛有什么大宝贝在她眼皮子底下晃了许久,却硬生生被她错失了一般。   她坐下来,翻开《女诫》第一页,还没看两行,孟先生的题已经出完了,她只好把这本书放到一边,先上起课来。   今日贺时霆不去军营,下朝直接就回来了。   他到定平院的时候,楚楚刚下课不久,还在小书房里。   贺时霆走进去,见那小姑娘正蹙着眉读一本书,明亮的眼里都是疑惑。   “在看什么?”   乍然听到贺时霆的声音,楚楚抬起头,做贼似的把手里的书合了起来,“没什么。”   书皮上赫然写着“女诫”二字。   贺时霆长眉微挑,把她手里的书拿过来,翻看了几眼,“看这东西做什么?”   楚楚的眼睛极快地眨着,她抿了抿唇,没有回答。   贺时霆摸熟了她的脾气,知道她这是不想告诉自己的意思。   他盯着楚楚,问她:“嗯?”   楚楚被他盯的小鹿乱撞,但对自己为什么要看《女诫》的原因,还是羞于启齿。   贺时霆干脆打开《女诫》,从第一页开始看楚楚写的注释。   他只需看几页,就能明白楚楚为什么要看《女诫》,楚楚只好承认道:“我,我想学习怎么做好一个妻子。”   贺时霆闻言,心中一动,深深地看了楚楚一眼,看得她莹白如玉的小脸越来越红。   小兔子炸了毛,羞得浑身粉嘟嘟,瞪向贺时霆:“不许笑话我!”   她的声音又娇又甜,贺时霆不但没有收回视线,眼里反而还添了几分笑意,他问道:“那你在书里学会什么了?”   说起这个,楚楚有些忧愁,道:“做一个好妻子可真难。”   贺时霆差点直接笑出声来,他配合地问道:“哪里难?”   楚楚凑到他跟前,带着抱怨地咕哝道:“做一个好妻子,要温柔,要隐忍,要谦卑,要顺从,要端庄,要安静,不能出门玩,不能打扮地很好看……还有好多好多。”   贺时霆默默她的头,同情道:“你真的要全都做到?”   楚楚摇摇头,委屈地叹了口气,道:“这么难,我做不到的。侯爷,您有没有其它教人怎么做妻子的书?”   “不知道。”贺时霆干脆地和楚楚道:“别看书了,我教你。”   楚楚呆呆地看着他:“啊?”   他一个大男人,怎么会懂得如何做好一个妻子?   不过楚楚一贯很信任贺时霆,即使疑惑,也很快地点头说好。   贺时霆道:“那些条条框框,我们宝宝都不必遵守,你只要记着一条,就能做好我的妻子了。”   楚楚点头,紧张地屏住呼吸,生怕自己听漏了哪个字。   贺时霆薄唇微勾,道:“你只要听我的话,什么话都听,就行了。”   这样就能做一个好妻子?   楚楚就是笨,也知道贺时霆又在逗自己玩,她反驳道:“我本来就什么都听您的。”   她这些日子越来越顽皮,哪有她自己说的那样老实,还什么都听他的。不过贺时霆没拆穿她,反而把手边的《女诫》扔到废纸篓里。   “那我们宝宝已经是最好的妻子,不用看这劳什子书了。”   楚楚闻言,想了想,忽然问他:“那您呢?”   贺时霆:“我?”   楚楚点头,她蹬蹬蹬跑到书桌前,铺开一张纸,在上面写下“男诫”二字。   她写完,拿起来问贺时霆:“您有没有看过这本书?”   世上哪有《男诫》,贺时霆摇头。   楚楚得意地抿着唇,在“男诫”二字后面添了一句话:贺时霆要听楚楚的话。   贺时霆挺赞同,他拿起那张纸,欣赏了一会,道:“我拿去裱起来,就挂在书房里。每天抄十遍,好提醒自己不要忘了怎么做一个好夫君。”   楚楚和他闹着玩呢,他若真裱起来了,自己以后进书房看到了,羞都要羞死了。   “不要!”小奶兔跳起来,去抢贺时霆手里的纸。   他生得高,楚楚跳起来还够不着,一不小心撞到贺时霆胸膛上,被坚硬的肌肉撞得晕晕乎乎。   贺时霆给她揉揉撞红的额心,带她去用午饭。   两人落座,楚楚吃了几口饭,忽然想起件事,“侯爷,《女诫》中说了,要好好照顾夫君的饮食,您应该让我去厨房的。”   贺时霆给她夹了个她喜欢的蟹粉狮子头,道:“你好好地坐在这里吃饭,就算是照顾我的饮食了。”   他还是不同意,楚楚抿唇。   不过他既这么说,楚楚自然要好好照顾他的饮食。   她礼尚往来地也给贺时霆夹菜,夹了一块他最不喜欢的冬瓜。   贺时霆脸色有些黑,楚楚道:“您总不爱吃蔬菜,这样对身子不好,我应当照顾您。”   虽然不喜欢冬瓜的味道,但这是楚楚夹的,贺时霆还是黑着脸吃了。   楚楚见他真吃了,又有些心疼,他不爱吃蔬菜,其中最不爱的就是冬瓜了,她又愧疚地给贺时霆夹了好多他喜欢的菜。   “您吃这个。”   她夹了一个红烧蹄膀给贺时霆,抬头,见贺时霆盯着自己。   楚楚不知道怎么了,有些茫然地问:“您不喜欢蹄膀吗?”   和蹄膀无关,贺时霆是想起了别的事。   他道:“都看了女诫,要学着做妻子了,还一口一个您的喊。你自己想想,该唤我什么?”   该唤夫君。   楚楚嫩白的小脸泛着红,心跳快得乱七八糟,忍着羞意,道:“还没成婚呢,不能唤夫君的。”   贺时霆点头,“那就不唤夫君,你唤我一声‘霆哥哥’吧。”   霆哥哥?   楚楚羞得眼里都要滴出水来,粉唇张合,却怎么也唤不出口,最后软糯地拒绝:“我还小呢,我听不懂。”   贺时霆和她说过的话,反被她拿来噎住自己,他恨的牙痒痒。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榜单原因,明天的更新挪到明晚11点,之后依旧会在早上6点更新,谢谢大家的支持!么么哒~~   感谢小可爱的雷:北城扔了1个地雷;   感谢小可爱们的营养液:“狐狸家的胡胡”+15,“小七”+2,“彭安琪。”+2,“24595917”+1,“yuan子”+1。 第28章   楚楚见他不说话, 把本来要给他的蹄膀夹到自己的碗里, 亮着一排糯米小牙,啃得欢快。   贺时霆再懊恼,也被她这可爱的小模样逗笑了。   他给楚楚盛了碗南瓜羹,“慢点吃,先喝口羹。”   他没有逼楚楚,来日方长,她今日不叫, 以后总会叫的。   两人用完饭,谨和把楚楚的药端进来。   自从上次和贺时霆说开以后,楚楚喝药时, 就没有用那种幼稚的方式闹腾,试探贺时霆的耐心了。   不过这药实在太苦,她成日地喝, 越喝越怕。   楚楚不太情愿地从谨和手里接过药, 自己吹了吹,等温度差不多了,闭上眼睛, 捧着碗咕嘟咕嘟地喝。   喝过甜南瓜羹再喝药,药会显得格外的苦, 因此药汁甫一入口,楚楚就被苦得一激灵。   她忍着发麻的舌根,努力喝进了大半碗。   喝到后面,她实在咽不下去嘴里的药, 只觉得自己要是再喝,肯定会吐出来的。   楚楚放下碗,先缓了缓,眼里不受控制地溢出一滴泪,看上去可怜得紧。   贺时霆递了杯白水给她,哄着她先漱漱口,又往她嘴里塞了一颗樱桃蜜饯。   楚楚含着蜜饯,看着剩下的小半碗药,实在没有勇气端起碗。   贺时霆也不忍心再叫她喝,让谨和把药碗撤下去。   他对楚楚道:“先不喝药了,带你去玩个好玩的,回来再喝。”   回来楚楚也不想喝。   她咬着贺时霆给自己的那颗蜜饯,被嘴里的甜味安慰地眯起眼睛,慢吞吞跟在贺时霆身后。   这几日贺时霆让人在院子里架了个秋千,早上刚完工,楚楚长这么大,还没玩过这个,她好奇地朝那个很精致的秋千架看去。   贺时霆问她:“想不想玩?”   楚楚点点头,她有些兴奋,又有些害怕,不自觉地攥住贺时霆的衣袖。   贺时霆由着她攥,带她走到秋千前,道:“坐下。”   楚楚小心翼翼地坐下,没坐稳,导致秋千有些失衡,轻微地往后荡了荡。   她吓得抱住身前贺时霆的腰,因为她的动作,秋千更加失衡,使她整个儿往前摔去。   “贺时霆!”   楚楚吓得脸都白了。   贺时霆长臂一伸,把惊慌失措的小姑娘抱起来,“这么怕?”   楚楚顺势揽住他的脖子,惊魂未定地点点头,没有说话。   连粉嫩的唇瓣都泛着白,看着可怜得很。   贺时霆抱着她哄了会,又道:“我陪你一起坐?”   楚楚犹豫了会,点头同意了。   这架秋千很结实,贺时霆抱着她,两人一起坐在上面,倒也没出事。   因为贺时霆在,楚楚就不那么害怕了,但她还是紧紧贴在贺时霆怀里。   贺时霆很轻易地就让秋千荡了起来。   秋千一晃动,楚楚就害怕地揽紧他的脖颈,闭着眼睛不敢睁开。   她靠在贺时霆怀里,感觉到自己靠着的那个胸膛正在不断抖动。   楚楚知道是贺时霆在笑。   他肯定笑话自己了。   她忍不住睁开眼睛,气恼地看着他,“侯爷!”   楚楚只顾着控诉贺时霆,连害怕都忘了些许。   他们靠得太近,贺时霆微一侧头,就能碰到楚楚的额角,他安抚地在上面落下一吻,“不笑你了。你瞧,没事的,别怕。”   因着他的安抚,楚楚慢慢地不那么怕了。   贺时霆控制着秋千荡的速度,楚楚逐渐习惯了坐在上面的状态。   暖阳照在身上,初冬微凉的风吹在脸上,秋千悠悠地荡着,楚楚被贺时霆严密地抱在怀里,觉得很舒服。   她半眯着眼,差点就要睡过去。   秋千摇荡地越来越快。   楚楚清醒过来,她有些害怕,“您慢点!”   贺时霆没有降低速度,他指着东边,对楚楚说:“看那。”   楚楚靠在他怀里,顺着他的手看向天边,看到一只通体翠绿的鸟儿,那只鸟儿在空中打了个转,落在树梢,十分优雅。   她看着鸟,没注意自己荡得有多高,等回过神,也就不那么怕了。   荡得高了,视野都不同。   楚楚从未试过在这么高的角度看这个院子,她惊讶地指着自己以前没注意过的角落,叽叽喳喳地和贺时霆说自己的发现。   比枝头的鸟儿还闹腾。   贺时霆见她喜欢,偶尔还指一些远处她平日看不到的东西给她看。   玩了这么会儿,楚楚小脸兴奋地红扑扑,额间冒出些细密的汗珠。   此时虽然刚入冬,但凉风还是很厉害,楚楚身上有汗,就更吹不得风,贺时霆把她带回去换衣裳。   楚楚很快地换好衣裳,笑着跑出门,想让贺时霆再带她玩一会。   哪想一出门,就看到贺时霆端着药碗,等在门边。   她笑容停滞,一点点消失在脸上,但还是试图挣扎,“侯爷,我们再去玩一会秋千吧。”   即便不给她喝药,贺时霆也不会再放她出去玩的。   玩一会就足够了,若玩得太过兴奋,她会睡不着午觉,若等她傍晚时再犯困,只怕晚上会睡不安生。   贺时霆不许楚楚出去玩,带她回了房,把手里的药倒掉了半碗。   他端着剩下的半碗药,递给楚楚,不容拒绝道:“只喝这些。”   楚楚扁了扁嘴,委屈兮兮地捧起药碗。   药汁还未入口,她就被刺鼻的味道冲得直犯恶心,觉得嘴里仿佛已经充斥着那股酸苦难当的味道。   楚楚实在不想喝。   她半张脸埋在碗里,只露出两只晶亮亮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看着贺时霆,软软地唤他:“霆哥哥。”   甜腻的尾音拉得老长,喊得贺时霆喉间一紧。   她喊完,自己的心也跳得飞快,连眼尾都洇着薄红,却还是忍着羞,咬着牙撒娇,“霆哥哥,我不想喝。”   她的声音羞得发颤,连眼睛都垂下去,不敢再看贺时霆。   不过眼睛一垂,看到碗里黑漆漆的药汁,楚楚觉得太可怕,又把眼睛抬了起来。   正对上贺时霆暗沉得吓人的眼神。   她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下意识地有些口干舌燥。   楚楚干干地咽了口口水,脑子一抽,捧着手里的碗就要喝里面的药。   药碗被贺时霆拿走了。   他嗓音有些哑,“今天不喝了。”   楚楚云里雾里地被贺时霆押到床上睡午觉。   她晕乎乎的,合上眼,眼前都是贺时霆俊朗的脸,连自己是怎么睡着的都不知道。   贺时霆没有走,他就站在门口,看着楚楚睡觉,听着她逐渐均匀的呼吸。   楚楚睡了多久,他就看了多久,仿佛不会腻似的。   药实在是苦,楚楚喝得也艰难,贺时霆哪里忍心叫她一直这么喝下去。   他近日一直在找妇科圣手洪晟首,前几日终于在云州发现了他的踪迹。   贺时霆已经着人去请,想着让他给楚楚好好看看,最好一次治好,也省得楚楚日日喝药,这样折磨。   左右洪大夫不日就会抵达京城,贺时霆见楚楚那样可怜,自作主张给她断了这几日的药。   不过他没和楚楚明说,每次都要骗到楚楚好多句“霆哥哥”之后,才同意她不用喝药。   洪大夫脾气古怪,谁的面子都不给。   他到了之后,给楚楚把完脉,问了她几个问题,便开始给楚楚扎针。   那么长的银针,在日光下明晃晃的,楚楚看着就怕,被他扎了好多针,更是疼得泪眼汪汪。   贺时霆脸都黑了,要不是尚存一丝理智,差点要把这什么妇科圣手从房里丢出去。   好不容易扎完针,楚楚还是要喝药。   不过这位传说中的妇科圣手确有两把刷子,说是扎完十天的针,并配合着喝十天的药,楚楚的身子就能恢复得差不多。   之后楚楚只需好好调养,不需再喝药。   治病的时候,楚楚又怕又疼,还要喝特别苦的药,她每次都忍不住落了满脸的泪。   后来她发现,只要自己一哭,贺时霆总会脸色铁青,似乎很难受,她不愿贺时霆难受,就试图忍着不哭。   这哪里能忍得住,楚楚直忍得浑身发颤,看着更可怜了。   这段日子,整个定平院都气压很低,贺时霆见谁都不顺眼,只对楚楚温柔地过份。   他出了门,更是连个笑模样都没有,散朝后有人想与他搭话,都被吓得不敢上前。   十天好不容易熬过去了,不仅贺时霆,所有人都跟着松一口气。   洪大夫临走前,特意和贺时霆说,楚楚身子骨弱,平日应多锻炼,不能太过娇养。   楚楚不知道这件事。她刚从银针和苦药的折磨中逃脱,还以为自己从此逍遥了。   这天早晨,她下课后,发现孟先生布置的功课少了好些。   她高兴得很,心里想着今日若能早早完成功课,就去缠着贺时霆玩一会秋千。   那架秋千好玩得很,她之前还没玩两次,就被拘着治病,现在病好了,趁着功课少,正好可以去玩。   恰巧贺时霆今日回来的也早。   楚楚午觉睡醒,刚把功课做好,他就回来了。   她一溜烟地从书房跑出去,“情哥哥!”   她跑得太快,气喘不匀,连咬字都不清楚,好好的霆哥哥喊作了情哥哥。   贺时霆脚步一顿,把楚楚整个儿捞到自己怀里。   “喊我什么?”   楚楚还未意识到自己喊错了,她脆生生地又喊了一句:“情哥哥!”   作者有话要说:  老贺:感觉有哪里蠢蠢欲动   感谢小可爱们的营养液:“矞照”+10,“ZRJZWWD”+10,“喵喵喵?”+2,“24595917”+1;   感谢小可爱们的雷:雪山肥狐扔了2个手榴弹,creative皎皎扔了2个地雷,伊始。扔了1个地雷,早睡早起精神好扔了1个地雷,一只官官扔了1个地雷,侧帽饮水扔了1个地雷,不可谖扔了1个地雷,看啥啊扔了1个地雷,小糯米扔了1个地雷,林林扔了1个地雷。 第29章   贺时霆被她喊得眸光一暗, 眼里掠过深沉的欲望。   他双目微阖, 不让楚楚发现自己的欲望,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夸她:“这么乖?”   楚楚不知道他为什么说自己乖,但她很小不要脸地点头承认:“我最乖了。”   这就是个大宝贝。   他薄唇一勾,把怀里的大宝贝抱起来,往他平日练剑的地方走去。   “走,情哥哥带你去锻炼。”   院子里那么多人, 众目睽睽之下,楚楚乍然被他抱起来,羞得头都不敢抬, 挣扎道:“侯爷,您快放我下来。”   贺时霆瞥她:“不喊情哥哥了?”   他问得直白,楚楚听到什么“情哥哥”, 愣了好一会, 才反应过来,粉颊顿时晕开艳丽的绯红。   她结结巴巴地解释,“我不是, 我,我没有, 我喊错了嘛。”   贺时霆凤眼含笑,附和地应了两句,“是,你不是, 你没有。”   一听就很敷衍,楚楚的脸更红了。   到了贺时霆平日练剑的地方,这里很空旷。   他把羞得冒烟的楚楚放到地上,让她蹲个马步试试看。   贺时霆仔细考虑过,这小姑娘浑身软得和豆腐似的,让她练什么,都有可能受伤。   犹豫再三,他才决定让楚楚先蹲蹲马步。   楚楚听到贺时霆让自己蹲马步,她歪着小脑袋,不解地眨了眨眼睛,“啊?”   贺时霆问她:“不会扎马步?”   楚楚当然不会。   贺时霆便蹲下,给她做了个示范。楚楚尝试着模仿他的模样蹲下来。   她不知道贺时霆的心思,以为他在和自己逗着玩,一面蹲,一面还不忘和他说自己想玩什么。   “侯爷,我想去玩秋千。”   贺时霆哄着她,道:“再蹲一会,蹲完便带你去坐秋千。”   楚楚听闻还要蹲一会才能玩,只好委委屈屈地蹲着。   她没有经验,蹲也蹲不好,整个人歪七扭八的。   贺时霆练多了兵崽子,看到她动作不规范,总是忍不住想踢一脚。他克制住自己,默默转过身去。   才过了几个呼吸,楚楚就蹲不住了,她见贺时霆背对着自己,对他喊道:“侯爷,我腿疼。”   才这么点时间,她就腿疼。贺时霆眉心微皱,即心疼她累着,又担心她根本没锻炼到。   楚楚见他没回应,扁了扁嘴,软软地喊他,“霆哥哥。”   贺时霆转过身,楚楚见他还不松口让自己起来,故意颤着尾音冲他撒娇,“情哥哥。”   娇滴滴的声音,把贺时霆的呼吸都喊粗了,他的喉结忍不住猛烈地滚了滚。   楚楚作完妖,撑不住地双腿一软,往地上跌去。   好在贺时霆反应快,接住了她。   她的腿酸疼不已,这让她没注意到贺时霆的异样,只顾着委屈巴巴地对他诉苦:“腿好疼呀。”   贺时霆隔着一堆衣裳摸了摸楚楚的腿,感觉到她的肌肉有些抽搐。   这便是真的疼,不是小姑娘撒娇了,贺时霆顿时心疼又后悔。   他哄了楚楚几句,心里决定放弃蹲马步这个法子,先带楚楚去玩了会秋千。   楚楚坐在秋千上,贺时霆在她身后帮她推。   她一开始还喊着慢点慢点,后面玩得兴奋了,恨不得让贺时霆把她推到天上去。   楚楚玩着玩着,颤巍巍地在秋千上站起来,试图站着自己荡。   这个动作很危险,若是手没握紧,楚楚很有可能从秋千上飞着摔出去。   万一摔伤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她要这么玩,贺时霆由着她,没有阻拦。   不过等楚楚玩好了,他还是冷着脸警告楚楚,自己不在的时候,不许她这么玩。   他故意吓唬楚楚,道:“我不在,你若摔下来,没人能救你,到时候摔折了手或腿,让你喝一个月的药。”   听到喝药,楚楚赶紧乖巧地和贺时霆保证:“您不在,我就不玩秋千了。”   因为蹲马步这件事,楚楚浑身疼了好多天,大腿尤其疼。   她锻炼的事只好暂时搁置。   孟先生知道了这件事,这日下课之后,特意等了一会,等到贺时霆回来。   她板着严肃的脸,对贺时霆建议道:“侯爷,楚楚身子弱,您若没有好的锻炼法子,不妨请舞娘教她习舞。”   贺时霆眉心微扬,有些惊讶:孟眉昕生平最讨厌舞娘,她居然会建议楚楚习舞。   但这确实是个好建议,舞娘习舞是循序渐进的,而且跳舞很有些意思,不似蹲马步那般枯燥,还挺适合楚楚。   贺时霆给楚楚找了个舞娘师傅,每天教楚楚跳一会舞,不求楚楚能学得多出彩,只希望她身子骨可以更强健些。   学舞其实很累,其辛苦程度或许并不逊于贺时霆的训练。   但好在舞娘经验丰富,知道该怎么把控楚楚的训练程度,让她既能锻炼到,又不至于伤着身子,比贺时霆专业多了。   冬日里,定平院内燃着地龙,四处置着炭盆,整个院落温暖如春。   楚楚最近刚学会一支舞,她反复练习,想着什么时候练好了,就跳给贺时霆看看。   这日早间,楚楚当着舞娘的面,把那支舞跳了一遍。   她得了舞娘的夸奖,欢喜得不得了,想着今日贺时霆回来,自己一定要跳给他看。   这时,院子里恰巧有了些动静。   以为是贺时霆回来了,楚楚穿着舞服就跑了出去。   院子里虽然也暖和,但还是比屋子里冷。谨和拿着件银狐斗篷追出去,给楚楚披上。   楚楚欢天喜地地出去了,谁知道却没见着贺时霆。   院子里只有个灰色布衣的瘸腿老汉和一个小胖子,老汉嘴里骂骂咧咧个不停,兰芝她们正在劝。   她们没人注意那个小胖子,碧桃不妨,被小胖子角度刁钻地踢了一脚,藕色裙摆上顿时多了个乌黑的脚印。   碧桃心里有气,又不敢发作,皱着眉避开那讨人厌的小胖子。   那老汉见到一个衣着华丽的美人朝自己走过来,下意识色眯眯地打量了好几眼,却越看越不对。   这不就是他那该死的女儿?   瘸腿老汉激愤地拿拐棍敲着地面,破口大骂;“你个死丫头!在这里穿金戴银,吃香的喝辣的,早把你爹忘了吧?你个没良心的小贱人!”   那小胖子跟个炮仗似的,嘟嘟嘟地也跟着一起骂:“对!小贱人!”   小胖子盯着楚楚看了会,眯眯眼中流露贪婪之色,颐指气使地命令道:“把你身上的衣裳脱给我。”   这样不合理的要求,被他说的理直气壮,仿佛是命令惯了的。   楚楚素来柔弱,谨和怕她被这两人吓着,护在她跟前,骂门口的护卫:“谁让你们放人进来的!”   门口的护卫也很无奈,这是楚楚姑娘的爹和弟弟,又不是别人,他们不敢得罪。   楚楚倒没有谨和想的那样脆弱,她没理会小胖子无理的要求,冷淡地看着他们俩。   “你们来做什么?”   那瘸腿老汉嘴角一抽,大骂:“好啊!你如今发达了,连亲爹都不认,敢说这样没良心的话,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那小胖子拍手叫好:“好啊好啊,打死她。”   两人一看便是对楚楚动手动惯了的,饶是见楚楚如今这样华贵,心里也半点不怕,只当她还是当时那个任自己欺负的小丫头。   楚楚脸上没有一丝惧怕,半点也看不出从前懦弱的影子,她神色漠然地看着老汉,道:“你算哪门子的亲爹,当初不是骂我是拖油瓶么?”   老汉一噎,他没想到素来温驯的楚楚会反驳自己说的话,遂大骂:“老子养你这么大,你就这么对老子说话?你个忘恩负义的小杂种。”   楚楚眉梢一动,仿佛很疑惑,“什么恩什么义?是我做绣活做到眼睛疼,养活全家的恩,还是你整日打我,最后把我卖进烟柳巷的义?”   她说话时冰冷得不带半丝感情,条理井然,很是犀利,和平时软糯爱娇的样子相去甚远。   院子里的丫鬟都有些诧异。   那老汉说不过楚楚,脸色气得涨红,拄着拐杖,愤怒地走来走去,把地面敲得哐哐响。   他怒火上了头,朝楚楚这里走过来,突然挥着拐杖,往楚楚头上砸。   楚楚最近练舞,身姿灵巧,一个旋身便躲过了,她瞥了老汉一眼,“瘸子。”   见她敢躲,还敢骂自己,老汉气得直挥棍子,“小婊、子!和你的婊、子娘一眼贱!”   那小胖子听见自己死去的娘被侮辱,也不生气,反倒冲上去,试图抱住楚楚的脚,不让她动弹,好让老汉能打到她。   众人见状,吓得脸色青白,纷纷上前,护住楚楚。   若是楚楚今日出一点差错,他们都不用活了。   楚楚倒不害怕,她从自己的小荷包里掏出两颗金珠子,打在那两人的关节处。   小胖子正冲过来,半途扑通一声摔到在地,疼得直叫唤,那老汉是个瘸的,更是摔得动弹不得。   楚楚眼中终于染上一丝笑意,她到不远处拿了把扫帚,直直地往两人背上打。   她的手被娇养得太细嫩,扫帚柄有些粗糙,磨得手她心有些疼。   但她还挺开心,贺时霆教过她,有人要打她,一定得打回去。   她最听贺时霆的话。   门口守着的护卫见里面乱成这样,都有些害怕,人可是他们放进去的。   贺时霆一回府,护卫远远见着他,就赶紧跑过去。   “侯爷,楚楚姑娘的爹来了。”   贺时霆查过楚楚家的底细,自然知道她爹是个什么人,他怕楚楚吃亏,眉目一厉,疾步进了院子。   一进去,就看到楚楚正挥舞着扫帚打人。   那细胳膊细腿的,贺时霆生怕她被扫帚压折了。   好在她一双美眸光华璨璨,实在生动。看着是高兴的样子,不像受了欺负。   贺时霆嘴角含笑,走过去夸她:“我们宝宝真厉害,会打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老贺简直溺爱   感谢小可爱的雷:雪山肥狐扔了2个地雷;   感谢小可爱们的营养液:“江忘云羡”+6,“雪山肥狐”+5,“奶凶霸王羊(?>ω”+1。   爱你们,么么哒~~~ 第30章   是贺时霆的声音!   楚楚回头, 果然见到贺时霆。   她立刻扔了手上的扫帚, 几步跑过去,扑到他身上,“侯爷。”   贺时霆身形未动,稳稳地接住楚楚。他见楚楚额间有几滴晶莹的汗珠,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给她擦汗。   楚楚仰着脸任他擦,眨了眨眼睛, 软软地对他撒娇,“侯爷,我害怕。”   这话说的, 一群人俱都目瞪口呆。   她哪里像害怕的样子?   被暴力镇压了的瘸腿老汉和小胖子更是气得呕血,倒在地上骂骂咧咧。   贺时霆明知道这小姑娘没有那么怕,还是很配合地睁着眼睛说瞎话, “我在, 不怕。他们吓着宝宝了?”   他锋利的视线剜过地上的两人,那瘸腿老汉咒骂人的话戛然而止。   楚楚见他们被吓成那副样子,眉眼弯弯地抱住贺时霆, “是呢。”   她的手放在贺时霆腰间,被他衣裳的绣纹磨着, 隐隐泛疼。   把手伸到眼前一看,素来白嫩的手心红肿一片,还被磨出了好多个小口子。   楚楚吓得眼里掉出一滴泪,把手伸到贺时霆面前, “疼!”   其实伤势还好,只是楚楚的皮肉细嫩,看上去才格外严重些。   贺时霆握着楚楚的手,眉心紧紧皱着,让谨和去拿药膏来。   那老汉摔倒在地,瘸了的半条腿疼得不得了,身上被打了,伤口也生疼。   他眼见着不仅没人扶自己起来,打了自己的小贱蹄子还做作地说手疼,被气了个半死。   “你疼个屁!不管什么腥的臭的,见到个男人就扑上去,不要脸的小贱蹄子!”   他当着贺时霆的面这样辱骂楚楚,简直是找死。   不过贺时霆尚未动作,楚楚先骂了回去,“你说谁是腥的臭的?我看谁也不如你嘴臭!”   她气极了,掏出珠子,用最大的力气扔到老汉嘴上。   老汉是瘸子,倒在地上不能动,就像个活靶子,他的唇肉被砸得裂开,流了一嘴的血,还掉出半颗黄牙。   楚楚威胁他:“你再敢说侯爷坏话,把你所有的牙全敲掉!”   她奶凶奶凶的,贺时霆看着她,眼里都是柔情,倒是暂且饶过了那老汉。   此时,谨和取来了消肿化瘀的膏药,还端了盆温水来。   贺时霆帮楚楚快速洗了洗伤口,拿柔软的巾帕擦干,低头帮她涂药膏。   那老汉的嘴破了,疼得浑身直打抽抽,他忽然瞥见身旁有颗染血的金珠子,浑浊的眼睛瞬间亮起,伸手去捡。   他的手抖,不慎推开了珠子,珠子一路往前滚,他瘸着腿,用手在地上挪,边爬边追。   楚楚被贺时霆珍爱地抱在怀里,捧着手涂药膏,她看着地上爬的老汉,忽然觉得没意思。   “侯爷,您能不能帮我把他赶走?我不想见到他了。”   老汉刚捡起地上金珠,脸上露出一个狼狈的笑,听到楚楚这么说,顿时气恨不已。   他想骂,又不敢骂,言语间收敛了许多。   “好啊!你这个小贱……我把你养这么大,你如今过得好,不但给我银钱,还要赶我走?”   “你做初一,就休怪我做十五,到时候谁都会知道靖远侯强占我女儿,他还虐打岳父和小舅子!”   楚楚靠在贺时霆怀里,骂这个无赖:“谁是你的女儿?我早被你卖了。”   瘸腿老汉躺在地上,搓了搓鼻子,“一日为父,终生为父。我若出去宣扬此事,靖远侯的名声肯定毁了。”   他顿了顿,看着楚楚的神色,接着道:“不过嘛,你们若给我五万两银子,我也可以考虑替你们遮掩。”   他这辈子连五十两银子都没见过,这会儿却敢狮子大开口,要五万两,仿佛笃定贺时霆会给。   楚楚原想直接把他赶出去,忽然又有些迟疑。   这臭老头万一真的出去乱说,影响了贺时霆的声誉,可如何是好?   楚楚隐约感觉自己可能给贺时霆惹了大麻烦,她有些忧虑地拧着小眉头。   贺时霆倒并不担忧,他见这瘸腿老汉如此无赖,着人把老汉和那小胖子绑起来,先看管着。   他与楚楚回房,帮她脱了厚重的银狐斗篷,问她:“宝宝想怎么处置他们?”   楚楚迷茫地摇摇头,她不知道。   那两个人虐待过她,她方才已经报复完了,以后不想再看到他们。   可若是就这么放他们走,那老头到处说贺时霆的坏话,害了贺时霆该怎么办?   楚楚对贺时霆道:“您该怎么处置他们,就怎么处置他们,我都听您的。”   怎么这样乖,一点脾气都没有。贺时霆揉了揉她的小脑袋。   这时,谨和敲了房门。   贺时霆让她进来,她回禀道:“侯爷,查出来了,楚楚姑娘的爹和弟弟是奉正院的人送到这里来的。”   奉正院里的人,自然都听国公夫人的指使。   楚楚知道国公夫人是贺时霆的继母,不是他的亲娘,不但不疼他,还会害他,她担忧地看着贺时霆。   贺时霆沉思片刻,大致猜出了奉正院那位的想法。   近日,皇后一直想把县主许配给他,好拉拢他的势力。他那位继母见不得自己攀上皇后,权势更盛,或许还害怕皇后会帮自己谋夺世子之位。   除了皇后,施氏和严氏亦是大族,这两家为了晋王和襄王,亦都想把家中女儿嫁给他,以作拉拢。   贺时霆被他们纠缠了这些时日,也有些烦。   他盘算着,这会儿顺他继母的意,借那老头的嘴,把自己要娶楚楚的事宣扬出去,绝了那些人的心思,也未尝不可。   而且楚楚的卖身契在他继母那,他一直没有个好机会把它弄出来。她捏着楚楚的卖身契,迟早会作妖。   此事一出,他若去要楚楚的卖身契,说是要给楚楚恢复良籍,预备娶楚楚,他那继母定然求之不得,绝不会推三阻四。   不过纵使他那位继母的算盘打得再响,终究也只是为他人做嫁衣裳。   他不娶那些高门贵女,不要世子之位,却也不会让贺时辉得到这个位置。   主意已定,贺时霆和小姑娘简单说明了他们害不到自己,让她放心。   他问道:“宝宝,你恨不恨你爹?”   楚楚点点头,又摇摇头。   “我讨厌他们。他们坏,让我每天干好多活,不给饭吃,不给觉睡,不仅关我,还打我。”   她停了片刻,才道:“可若不是他把我卖了,我或许就遇不到您了。”   那些黑暗的往事,她说得轻描淡写,贺时霆却听得心酸不已,“真不恨?”   楚楚摇头,“只要他们不害您,我就不恨了。我的心就那么点点大,装您都还嫌不够呢,腾不出空恨他们。”   贺时霆被楚楚突然的情话甜得满心酥麻。   既然她不恨,那就他便放了那两人,由着他们去传流言。   不过贺时霆明面上是简单放了他们,私底下却不肯轻易饶过。   他平日就是见着楚楚蹭破点油皮,都心疼不已,知道楚楚从前被那样虐待,心里的暴戾哪里忍得住。   楚楚不恨,他却记恨。   放他们回去也没什么,左右不打人,不杀人,也有的是折磨人的法子。   人生在世,能受的折磨无穷无尽,他要他们下半辈子都活在地狱里。   这件事于楚楚,只是个小插曲。她知道他们伤害不了贺时霆之后,很快就把他们抛到脑后去。   楚楚每日要读书,做功课,练舞,和贺时霆腻歪,抽空还要学习怎么做一个好妻子,哪有功夫去想那些人。   贺时霆放走那两人后,很快,京城里就流言纷纷。   据说靖远侯十分宠爱他的丫鬟,花了无数金银珠宝为其打造金屋,并准备娶她为妻。   结合上次靖远侯为了一个丫鬟打嫡母的传言,这次的传言就显得更加真实。   其间还夹杂了靖远侯虐打他未来老岳丈的传言,靖远侯拒绝了安仪县主示爱的传言,显然是老百姓最爱的八卦。   传得越久越离谱,甚至出现了靖远侯的丫鬟是狐狸精转世,专门为迷惑人而来的传言。   总之香艳又离谱。   小狐狸精楚楚不知道这些传言,认认真真地读她的书,练她的舞。   楚楚身姿柔软,天赋又高,只要舞娘示范过一遍,她很快就能学会。习舞对她来说,除了耗费的体力大,并无其它难处。   练了这么些日子,楚楚的身子骨逐渐强健起来,能完整跳下来的舞也越来越多,不会中途就累得喘不上气。   这日,楚楚刚跳完一支欢快活泼的鼓点舞,跳得脸颊粉扑扑的,就听到外面传来碧桃对贺时霆行礼的声音。   她推开舞室的门,见到贺时霆坐在那里,手中拿着一张纸。   楚楚不知道他在做什么,顽皮地从他身后轻轻走过去,试图遮住他的眼睛。   还没伸出手,就被贺时霆整个儿捞进怀里。   “哎呀!”   楚楚吓人不成,反被吓了一跳,好奇地睁圆了眼睛,“侯爷,您怎么发现的?”   贺时霆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没有答话,楚楚抱住他的一只手臂,甜甜地撒娇:“霆哥哥。”   贺时霆被她缠得无法,握住她的手腕,晃了晃。   楚楚身上这件舞服,手腕和脚腕处都缝了一圈金色小铃铛,跳起舞来绚烂极了。   可这明明是哑铃铛,不会响的。楚楚疑惑地看着贺时霆。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想写一个楚楚真的是小狐狸成精的番外,肯定超萌~   感谢小天使的雷:雪山肥狐扔了1个地雷;   感谢小天使的营养液:十三香小白白”+28,“喵喵喵?”+5。 第31章   贺时霆见她还是不解, 从她衣袖上取下一个铃铛, 在她耳边晃。   楚楚水润的大眼睛眨了眨,什么都没听见。   她抬头看着贺时霆,白嫩的脸上一片茫然,“侯爷?”   贺时霆摁住她乱动的身子,道:“嘘,认真听。”   楚楚只好安静,并竖起耳朵听。   几息之后, 那铃铛居然真的发出一声清凌凌的脆响。   随着贺时霆的摇晃,铃铛的声音忽亮忽哑,十分奇特。   楚楚惊奇不已, 她靠在贺时霆怀里,使劲晃着自己一双玉足,想让裤脚上的铃铛也发出这样的声音。   铃铛却一个都没响。   她委屈地看着贺时霆, “我的没有响。”   这样随意晃动, 铃铛当然不会响。   贺时霆对她解释道:“这是绵银山辽族的金线铃,轻易不会响,只有摇晃的手法对了, 它才会发出声音。方才你跑来时,凑巧让它响起过。”   楚楚没听说过金线铃, 觉得这东西实在有趣,缠着贺时霆教她。   这个不算难学,贺时霆同意了,手把手地教她该怎么摇。   楚楚的手被贺时霆的大手包着, 跟着他一起摇晃铃铛,然后又逐渐试着自己摇。   若她摇错,贺时霆会握着她的手纠正,她没一会就学会了。   自从楚楚开始习舞,他便遣人从各地搜罗贵重华丽的舞服,成箱地往楚楚屋里送。   这些舞服他没细瞧过,没想到里面混入了一件辽族祭祀时才穿的舞服。   穿着金线铃舞服跳祭祀舞,金线铃会高高低低地奏出奇异的曲调。那声音可以操纵蛇群。   辽族神秘,贺时霆对金线铃也只是一知半解,他不知这舞服是否还有别的作用,哄着楚楚先把衣服换下来。   楚楚乖巧地应了,但她握着手里的小铃铛,恳求道:“我能不能留一个玩。”   一个金线铃奏不出乐,不会出什么大事,贺时霆同意了。   楚楚便从他腿上蹦下来,去换衣裳。她动作大,落地时没站稳,险些要摔着。   贺时霆眉心猛地一跳,伸手扶住她的腰,训斥道:“好好走路。”   楚楚吐了吐舌头,一溜烟儿跑回房,换了身寻常穿的月白缀珍珠袄儿和妃色千重芍药苏绣裙。   她怕贺时霆等太久,换好衣裳就飞也似地跑出房门,见贺时霆还好好地坐在外间,才放心。   贺时霆见她又这样乱跑,脸色不太好。   他对站在距自己两步之遥的楚楚招手,“过来。”   楚楚走过去,突然被他揽进怀里,打了下手心,又训了一顿。   “让你好好走路,这样连跑带跳的,回头摔着了,我还要打你。”   他打得不疼不痒的,轻得和平时帮楚楚擦手似的,楚楚才不信他舍得真打。   不过她见贺时霆神色严肃,黑白分明的眸子一转,试图岔开话题。   桌上放着张纸,楚楚一开始过来时,贺时霆就在看这张纸。   她捡起来,道:“这是什么?”   贺时霆见她丝毫不怕,有些无奈。但他又舍不得说更重的话,只好由着她。   楚楚靠在他身上,看着手里的纸,越看越眼熟。   她困惑地眨了眨眼睛,道:“这是我的卖身契。您拿我的卖身契做什么?”   楚楚捏着自己的卖身契,懵懵地看了会,又把它还给贺时霆。   贺时霆没接,他哄着楚楚:“烧了它,宝宝不是谁的丫鬟,宝宝是我的未过门的妻子。”   烧了卖身契,她就能嫁给他了吗?   想到嫁给贺时霆,楚楚明亮的眸子不自觉地完成月牙儿。   贺时霆带她走到一个炭盆前。   她看着手里的卖身契,又看看贺时霆,被他鼓励着,松开手。   卖身契落在炭盆里,很快就被火苗舔噬,燃为灰烬,不复存在。   贺时霆烧了楚楚的卖身契,又费了一番功夫,将楚楚的奴籍改为良籍。   改户籍是要变更户部档案的,这事贺时霆亲自去办,办得毫不遮掩,一时间大家都知道他了帮自己的丫鬟脱离奴籍的事。   结合之前的流言,众人对他和楚楚的事更感兴趣了。街头巷尾,俱都议论纷纷。   卫国公好面子,原就被那些流言弄得颜面尽失,知道自己的长子光明正大地给他房里人改了奴籍后,更是恨铁不成钢。   他还真要娶一个丫鬟不成?   卫国公曾请封次子为世子,被陛下拒绝,那家里的爵位很有可能会由长子承袭。   虽然卫国公不喜长子贺时霆,但长子深沐皇恩,如今又得皇后青眼,若是继承国公之位,也不算有辱门楣。   可谁知他又作死,要拒绝安仪县主,娶一个丫鬟。   卫国公气怒难当,着人去传贺时霆,预备好好训斥他一顿,让他改了主意。   这会儿,楚楚正缠着贺时霆,陪她一块去小厨房做包子吃。   小厨房刚得了一套小动物的金模子,包好包子放在里面,印个形状,再蒸出来,保管又香软又好看。   贺时霆不许楚楚去厨房,但她缠磨着要两人一起去,贺时霆就同意了。   两人往小厨房去,谨和半路出现,硬着头皮对贺时霆回禀道:“侯爷,国公爷请您去他书房一趟。”   贺时霆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他那位父亲所为何事。   他冷淡地应了。   楚楚知道贺时霆的爹偏心,不疼贺时霆,她担忧地看着他。   “卫国公找您做什么,不会有事吧?”   贺时霆不愿她担心,摸摸她的头,道:“不会有事。你先在小书房看会书,不许自己去厨房胡闹。”   楚楚抿着唇,道:“那您早些回来,我等您一起做小包子。”   贺时霆应了,又道:“香满楼的蜜烤鸭腿很快就到,你吃一点,吃完我就回来了。”   香满楼的蜜烤鸭腿特别好吃,楚楚早上起来,忽然馋这个,贺时霆立刻就着人出去买了。   她巴巴地挽着贺时霆的手,道:“我等您一起吃,您早些回来。”   贺时霆见她坚持,只好保证道:“我很快就回来。”   出了定平院,贺时霆的神色就不再温柔,转而深沉。   进了卫国公的书房,他脸上也没有个笑模样。   卫国公见长子这幅目无尊长的模样,气得脸色铁青,骂道:“逆子!”   贺时霆一来,什么都还没说就被骂。   他没工夫在这里受闲气,冷漠地看着自己的父亲,道:“您若无事,儿子先走了。”   他长腿一抬,竟真是要走的意思。   卫国公差点被气死。连半个字也说不得,说了他他就要走,也不知谁是谁老子。   “站住!”   贺时霆停下脚步,回头看卫国公。   卫国公揉着自己的太阳穴,仿佛很头痛,“我问你,你真要娶那个丫鬟?”   贺时霆定定地看着他,道:“您说话要注意分寸,楚楚她是良籍女子,是我未过门的妻子,并不是谁的丫鬟。”   卫国公听到他亲口承认自己要娶那个低贱女子,气得大骂:“你想也别想!那般卑贱的女子,休想进我家大门!”   贺时霆眉梢冷冷地抬起,“谁稀罕进你家的门?年前侯府建好,我就搬出去。”   卫国公被气得一噎,“你还有没有把我当成你的父亲?”   贺时霆和他相似的薄唇讽刺地上扬,“父亲?我居嫡居长,您却只当我是死的,一心扶持您的次子做世子,可又何曾把我当做您的儿子?”   “你已经有爵位了,何必和你弟弟抢?”卫国公虽这么说,但声音还是有些发虚,“再说,陛下已驳回我的请求,你还有什么不满?”   贺时霆垂眸,冷冷地笑了笑,对卫国公,对他所谓的父亲,仅有的一丝希冀也不存了。   卫国公被长子笑得越发心虚,强撑着训斥道:“你如今越发放肆,不仅目无尊长,还敢为一个贱民拒绝安仪县主。我问你,得罪皇后对你有什么好处?”   他说这话,仿佛是有些关心贺时霆的意思。   贺时霆却冷笑道:“你怕得罪皇后,你自己去娶就是了。”   卫国公被他不知好歹的话气得脸红脖子粗。   “逆子!我是为你好!安仪县主哪里不好?她得陛下看重,又由皇后抚养长大,比公主还金贵些,你那个丫鬟哪点比她强?”   贺时霆漠然地看着他,道:“哪点都比她强。何况我又不是你,不需要靠娶女人巩固地位。”   靠娶女人巩固地位。   卫国公被贺时霆刺得说不出话,眼睁睁看着他离去,对他院子里那个丫鬟更加不满了。   只是定平院外守卫森严,卫国公轻易闯不进去。   定平院内,刚出炉的蜜烤鸭腿被放在厨房温着,楚楚自己则搬了张小凳儿坐在门口。   冬日寒风凛冽,院子里虽处处放着炭盆,但风吹过时还是冷,谨和她们都劝楚楚进去等。   她却不肯。谨和只好帮她紧了紧身上的金丝海棠纹红缎斗篷,又往她手上塞了个仙鹤衔芝暖炉。   贺时霆一回来,见到小姑娘就这么坐在风地里,皱了皱眉。   楚楚见到他,高兴地蹦起来就往他那儿跑。   贺时霆接住她,试探了她的手温,倒还算暖和。   他又摸了摸楚楚的脸,如同冻过的嫩豆腐似的,又冰又滑。   贺时霆心疼,把气都往跟着的下人身上撒,斥责他们不知劝诫。   楚楚被他抱在怀里,整个人藏在他披风底下,只露出小半张脸,努力为谨和她们说话。   “不怪他们,是我太想你了嘛。”   小姑娘越来越精怪,什么话都说得出口,贺时霆被她小不要脸的话哄得心花怒放,没再计较方才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  会移动的情话大全:楚楚   感谢小可爱们的雷:雪山肥狐扔了1个地雷,不可谖扔了1个地雷。 第32章   贺时霆就着这个姿势, 把她裹在自己的斗篷中, 抱回屋里,喂她喝了一盏热茶。   很快,热着的蜜烤鸭腿被端上来,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油脂香味。   楚楚坐在贺时霆腿上,嘴里喝着他喂的热茶,眼睛却直往那碟鸭腿上瞄。   鸭腿要用手握着啃才好吃,可这会儿鸭肉还烫着, 楚楚握不住。   她眼睁睁地看着烤得金灿灿油汪汪的鸭腿,馋得不得了。   贺时霆哪里舍得让她就这么干看着,他夹了一个鸭腿, 用筷子把鸭肉一点点拆出来,放进碗里。   碗里的鸭肉越来越多,贺时霆拆完一只鸭腿, 把碗递给楚楚。   楚楚扬着灿烂的笑, 接过碗,拿了个小勺舀鸭肉吃。   先给贺时霆喂一大口,再给自己喂一小口。   她薄软的脸颊被撑得鼓鼓的。   鸭肉性寒, 贺时霆不想让楚楚吃太多,便装作很喜欢的样子, 把她碗里大部分的鸭肉都吃了。   楚楚见贺时霆喜欢,很大方地喂了他一口又一口。最后那碗鸭腿肉,她只吃了三口,其余的都落进了贺时霆的肚子。   虽然没有吃到多少肉, 楚楚还是很高兴,对贺时霆卖乖道:“好吃吧?我馋了好久呢,就是为了等您一起吃,才一直忍着没吃的。”   “你最乖了。”   楚楚受了夸奖,唇角抿着一个欢喜又羞涩的弧度。   这会儿碟子里的蜜烤鸭腿没那么烫了,她这样乖,小嘴又如抹了蜜一般,贺时霆忍不住纵着她,默许她再吃一个鸭腿。   楚楚伸出两根白生生的,玉笋一般的手指,“要吃两个。”   贺时霆握住她一根白嫩的手指,藏在自己手心,“只能吃一个。”   楚楚磨了一会,贺时霆就是不同意。   “再闹一个也不许你吃。”   楚楚被他的话吓着,“那我就吃一个!”   说完,生怕贺时霆反悔,楚楚夹了一个最大的鸭腿到自己碗里。   她抱着鸭腿,咬开香脆甜酥的皮,啃里面肥嫩多汁的鸭肉,吃得满嘴流油。   楚楚皎白得如软玉一般的脸颊被她吃得油汪汪的,越发显得她乌黝黝的眸子无辜生动。   贺时霆看着她吃完一个鸭腿,就不许她再吃,领着脏兮兮的她洗脸去了。   楚楚吃饱喝足,洗得干干净净的,又缠着贺时霆去小厨房做包子。   厨房中,定平院的下人们个个目瞪口呆,看着他们素来威武严肃的侯爷挽着袖子,满手白色面粉,在那里揉面。   这个步骤楚楚原本打算自己来的,只是她人小,手腕也细,贺时霆才看她揉了几下,就不容拒绝地把面团从她手里抢过来。   他揉面,楚楚就去熬馅。   她分别做了豆沙馅和莲蓉馅,两种馅料刚熬好,冒着热气,香甜绵软的气味弥漫在整个厨房中。   楚楚边做边尝,吃了好多勺豆沙和莲蓉,被甜得眉眼弯弯,还时不时挖一勺,喂给贺时霆吃。   贺时霆不太爱吃甜的,被这馅料甜得齁着了,把手上的面团扔回桌案上,对楚楚道:“再包几个肉馅的包子。”   楚楚正吃着莲蓉馅,听到他说话,把小脸转过来看向他,“好。”   乌灵灵的大眼睛含着无辜的水光,粉嫩的唇角因为偷吃,沾上了莲蓉,可爱极了。   贺时霆伸手,帮她把脸上沾着的莲蓉馅擦去。   他手上全是面粉,楚楚还未来得及为这个亲昵的动作害羞,就吃到一嘴的生面粉。   “呸呸呸。”   生面粉的味道并不好,楚楚难受地溢出几滴泪。厨房里一阵混乱,谨和端来杯温水给楚楚漱口。   贺时霆洗了手,给楚楚顺气,又哄着她喝了点甜甜的南瓜百合露,去去嘴里奇怪的味道。   等楚楚恢复正常,厨娘那边已经把肉馅剁好了。   楚楚和贺时霆一起做包子,她的手灵巧,接过贺时霆递给自己的馅料和面剂子,包在一处,再放到模子里,很快就做出好些小包子。   先做了几个小兔子,接着又做了几个胖老虎,那老虎圆头圆脑,和猫儿似的,可有趣。   厨娘一共准备了猪肉和虾肉两种馅料,肉馅的包子不好用模具压,楚楚就包了几个普通肉包。   她做的包子一个个憨头圆脑,水灵可爱得很。   楚楚缠着贺时霆一起做包子,“侯爷,您也包一个嘛。”   贺时霆哪里包过包子,被楚楚缠得没有办法,只好接过她擀好的面皮,将就着包了一个。   他手粗,捏坏了好多个包子,才勉强捏出一个成型的,让馅不会从里面漏出来,但看着丑得可怜。   两人做了好多的包子,身上和脸上不免沾上面粉和油渣,贺时霆着人把包子都蒸上,带着楚楚去换了身衣裳。   待包子蒸熟,小厨房里再添几道菜,就能用晚饭了。   水晶碟中错落摆着许多小动物包子,甜香四溢。   另一碟肉馅的包子则更加白白胖胖,香气扑鼻。其中有一个肉包长得格外丑些,顶端裂开,露出里面的肉团,汤汁浸湿了半个包子,很是狼狈。   一看就知道是贺时霆包的。   楚楚明明闹着要吃小动物包子,这会儿却先把那个丑包子夹到自己碗里,美滋滋地吃起来。   吃了晚饭,两人下了会棋,楚楚便被哄着去休息了。   这几日,定平院外的守卫比平常多了一倍,不过楚楚不出门,倒也不知道。   这日中午,楚楚在桌前等着贺时霆回来用饭。等了好久没等到,她坐不住了,想跑到定平院门口等。   外面天寒地冻的,谨和自然是劝她别出去。这时,碧桃从外面进来。   “楚楚姑娘,侯爷让人带话回来,让您先用饭。”   楚楚疑惑,“侯爷今日怎么这样晚?”   “下朝后,侯爷被留着在庆德殿议事,不知何时结束,因此特意让人回来传话,让您先用午饭。”   楚楚听说贺时霆不回来,顿时没了吃饭的兴致,连方才很想吃的拔丝芋艿都觉得不香甜,随便扒拉几口饭就算了。   她吃过饭,等了好一会,还是没等到贺时霆回来。   贺时霆下朝后,时常有别的事要做,但他早上出门前,总会和楚楚说明回来的大致时间,不让她在家白等着。   今日说好一起用午饭的,他却一直没回来,楚楚有些恹恹。   谨和见她兴致不高,哄着她先去睡午觉。   “您睡会儿,说不准醒来时侯爷已经回来了。”   楚楚散着头发,在床上躺了好一会,都没有睡意。   她把金线铃拿出来玩了玩,又兴致缺缺地把它收好。   楚楚睁着眼睛,怎么也睡不着,最后爬了起来。   谨和在她屋子外间的小塌上小眯着,楚楚不想吵醒她,自己披着杏黄昙花纹兔绒小斗篷,溜到院子里散了散步。   因着她睡午觉,院子里的丫鬟们都静悄悄地守在屋内,没人知道她跑出来了。楚楚披着小斗篷,在院子里玩了会秋千。   她坐在秋千上,慢悠悠地晃,心里念着不知贺时霆什么时候回来。   他今日回来地这样晚,害自己空等许久,一定要罚他。   罚什么好呢?   就罚他帮自己剥石榴吃。   楚楚想着石榴,有些嘴馋。   忽然,她眼前出现一个人,是李耀。   楚楚停下晃动秋千,蹙着眉道:“你怎么进来了?”   按理说,门外的护卫是不能进院子的。上次李耀能进来,是因为楚楚就站在门口,他趁无人看见,往里走了几步。   可这秋千架在院子深处,要从外面进来,是要绕过假山和长廊的。   他来这里,定不是临时起意。   楚楚厌恶李耀,见他不守规矩,心里想着等贺时霆回来,自己要告状,以后不许李耀再来定平院。   她却不知,贺时霆的心眼小,早在当初知道她给李耀送香囊时,就给护卫长下过令,不许再给李耀排定平院的班。   李耀不知道这回事,他一直没轮到班,今日是故意给一位当班的兄弟下了泻药,偷偷顶了班的。   因为护卫长不在,其他人不知道他不能被排班,竟就这样给他蒙混进来了。   李耀看着秋千上美得和画儿似的楚楚,残忍地开口道:“贺时霆要娶安仪县主了。”   楚楚闻言,冷静地从秋千架上下来,漠然地看着他。   李耀见她不信,狞笑道:“怎么,不信?如今遍京城都知道皇后要把安仪县主许给贺侯,难不成你还在做当侯夫人的美梦?”   楚楚信任贺时霆,因此没有像上次那样茫然无措,也没有如李耀预想的那样失落痛哭。   她双眼直直地盯着李耀,眼里闪着星子一般寒凉的光,片刻后,才道:“你编瞎话的样子,实在令人作呕。”   李耀被她的眼神看得心里发寒,他不解,为何自己会对一个娇软的小姑娘产生惧怕之心。   不过他是真的很喜欢楚楚,被喜欢的人这样侮辱,说他令人作呕,他心如刀割。   因此,李耀说话的语气很不好,“我是否在编瞎话,你心里清楚。安仪县主那般娇贵尊荣,肯定容不下你,到时候她进了门,把你打一顿再卖出去,你以为贺时霆会心疼吗?”   楚楚最恨有人说贺时霆待自己不好,上次她被说中心事,失落地无法反驳,可如今她确信贺时霆爱着自己,更容不得有人这么说。   她的手上已经攥住几颗金珠,狠厉地朝李耀周身几处大穴打去,想打烂他整日胡说八道的嘴,让他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乱说。   可李耀不是楚父,他会武,没有那么轻易被楚楚那三脚猫的功夫制住。   楚楚这个动作反而激怒了他,他狠狠抓住楚楚的手。   见势不对,楚楚张嘴就要喊人,被李耀紧紧捂住嘴,身上也被他缠住,动弹不得。   李耀仿佛陷入了什么幻想,在她耳边道:“你乖乖的,我便带你走,我们一起过日子,好好过日子。”   楚楚对陌生人的气息十分厌恶,她眸光沉沉,死死地咬住李耀的手,几乎咬下一块肉来,满嘴血腥味。   李耀闷哼一声,没有松开手。   他研究过这里的地形,也知道门外护卫轮班唯一的漏洞,只要今日他把楚楚带出去,有贵人相助,贺时霆定然找不到他们。   从此天高凭鸟飞。   李耀忍着疼,敲昏了楚楚,审视地形,把她带出定平院。   他小心翼翼地绕过贺府小池塘边上的假山群,抱着楚楚往外逃,忽然脖颈后剧烈一疼,眼前发昏。   晕过去之前,他依稀看见几个黑衣人,很是眼熟。   作者有话要说:  螳螂捕蝉 黄雀在后   感谢小可爱们的雷:容颜扔了1个手榴弹,30455684扔了1个地雷,雪山肥狐扔了1个地雷,不可谖扔了1个地雷;   感谢小可爱们的营养液:“ZRJZWWD”+20,“辣果”+5。 第33章   此时, 贺时霆正被皇帝留在宫中陪他用午饭。   皇帝四十有余, 正是如日中天的年纪,面上虽有岁月留下的风霜,却更显得威仪万千。   他与贺时霆分别坐在上下首,各自用着饭,偶尔谈论几句政事。   皇帝吃到一道炙牛肉,觉得味道不错,让内侍呈给贺时霆一盘。   贺时霆谢恩, 吃了内侍呈上来的牛肉,也觉得鲜嫩美味。   吃着饭,皇帝忽而开口, “你可知近日京城中的流言?”   贺时霆对皇帝提起此事早有预备,答道:“臣知道有人在传臣的闲话,但空穴不来风, 臣的确打算娶楚楚。”   皇帝眉梢一动, “楚楚?就是你费尽心思给换成良籍的那个丫鬟?”   “正是。”   皇帝没想到他还真要娶,有些嫌弃地看着他。   在孩子在漠北待了五年,太久没见过女人, 怕是待傻了。遍京城那么多名门闺秀,个个貌美贤惠, 他却偏对个丫鬟这样喜欢,还想娶作正妻。   贺时霆不知皇帝的腹诽,他乘着皇帝提起此事,道:“臣想向陛下求个恩典。”   皇帝对他向来宽容, 闻言也不怪罪他放肆,“说。”   贺时霆从椅子上站起,对皇帝恭敬地行了一礼,“陛下,昔日臣于寇阴山大捷,您曾许诺,若臣看上哪家姑娘,便给臣赐婚。现下臣想请您给臣和楚楚姑娘赐婚。”   皇帝自己许诺过的事,自己肯定记得。但他见贺时霆对个丫鬟这般痴迷,还急不可耐地为她求赐婚,莫名有些不满。   皇帝冷哼一声,道:“你便这样喜欢那个丫鬟?”   楚楚是贺时霆的心尖尖,他不喜别人语气轻蔑地说她,即使这人是皇帝。   他的脸色也有些发臭,“陛下,楚楚已经销了奴籍,不是丫鬟。”   皇帝的脸色更臭,还没娶呢,就这般护着。   传闻果然不错,那就是个狐狸精。   一时间,殿内有些沉默。   丁公公在一旁,偷偷抹了把脸上被吓出的虚汗。   陛下积威甚重,此时哪怕换做是几位王爷,都不敢有半句违逆的话。这贺侯简直反了天了,敢跟陛下这样犟嘴。   就在丁公公怕陛下动怒,想劝一劝贺时霆的时候,皇帝却先开口了。   他神色不明,问道:“大周贵女无数,你一个也没看上?”   贺时霆颔首,“谁也不如她。”   皇帝被他深情的模样惹得牙酸,依稀被勾起某些往事,臭着脸又不说话了。   贺时霆垂着头,道:“还请陛下赐婚。”   皇帝见他低头,有些心软,嘴上却还是道:“赐什么婚,你那个小丫鬟……楚楚,才多大年纪?等她年纪到了,你那还坚持要娶,再来求朕赐婚。”   话是这样说,可贺时霆已是弱冠之年,若是寻常人家的子弟,早该成婚了。   若真让他被那楚楚拖个好几年不成婚……   皇帝对楚楚更嫌弃了。   贺时霆能得到这样的答案,已经很满意了。   他脸上露出一个笑,向皇帝谢恩。   贺时霆甚少这样笑,笑容中含着浓烈的情绪,比外面高悬的日头还炫目。   皇帝被他这副情圣模样刺伤眼睛,不愿再和他说话,赶他走,“滚滚滚。”   贺时霆告退,离开了庆德殿。   他一心惦记着家里的那个,快步朝宫外赶。   自己今日回去得晚,她定然等急了,不知要发多久的小脾气。   小姑娘是越来越难哄了。   贺时霆想着,面含笑意,下颌锋利的棱角都柔和了几分。   突然,安仪县主跑过来,微喘着拦在他眼前。   她头顶的凤钗都跑歪了,脸色也不太好看。   贺时霆惦记着自家的宝贝,不耐烦应付她,见面连个好都不问,绕过她就走,没给半点面子。   安仪没想到他就这样走了,不可置信地追上去,“贺时霆,你就没有话要和我说吗?”   贺时霆走得很快,“并无。”   安仪跑不动了,伸手去拽他的衣袖,“贺时霆!”   贺时霆旋身躲过,安仪吃不着力气,差点摔到地上。   她眼圈红了一片,“你便这样讨厌我吗?”   “是。”   贺时霆看也不看差点摔倒的安仪县主,仍旧快步赶路。   安仪袖口上的月华纱被她揉捏地皱成一团。   她似是忍受不了了,哭道:“贺时霆,你别太得意!皇后娘娘已经去找陛下给我们赐婚。你再不喜欢我,也得娶我。我做了当家主母,一只手就能碾死她。”   贺时霆的脚步停住,他回身,凤眸里含着杀意,“你想碾死谁?”   安仪被心上人带着杀意的目光看得心碎又胆寒,呐呐道:“你,你若真喜欢她,我也不是容不得。你可以纳她做妾,但她到底卑贱,你不能宠爱她越过我。”   “卑贱?”贺时霆神色阴戾,道:“县主见过军营里的军妓吗?你再敢说她半个字,我就让你知道何为真的卑贱。”   这是什么意思?   安仪县主被“军妓”二字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贺时霆冷漠地离开,不过区区一个丧父丧母,每日靠陛下的怜悯过日子的县主,也配说他的宝贝卑贱?   他出了宫门,还未回府,半路上忽然收到消息:楚楚不见了。   贺时霆凤目极其危险地眯起,看着跑得满头大汗,来报信的仆从:“你说什么!”   那仆从被吓得腿都软了,摔坐在地。   贺时霆没有再看他,从马车上飞驰而出,转瞬用轻功回了定平院。   谨和她们急得眼泪都流出来了,在院内仔仔细细地找了几个来回,到处都找遍了,就是没见着楚楚的人。   楚楚是在午睡时不见的,过程中并未发出任何声音,屋内也没有打斗的痕迹。   贺时霆到定平院时,浑身浓烈的杀意几乎化为实质,众人顿时噤若寒蝉。   他把所有丫鬟和今日院外的护卫都看押起来,派一小支精卫暗地里搜寻整个贺府,又派出整一千精卫,沿着贺府四处寻找蛛丝马迹。   “要快,但不许被任何人发现动静。”   丫鬟们和护卫们被关在一处责打拷问,贺时霆眉眼沉沉,四溢的血腥味让他更加暴怒。   他很快查出了李耀的异常,顺带也查出李耀早在半月前,就把他的老母送出了京城。   但他没查到李耀出城的记录,那么楚楚定然还在京城里。   贺时霆先派了一队人,去把李耀的老母抓起来。   他无法明目张胆地在京城里四处寻人。恰好晋王府里丢了一块价值连城的玉璧,贺时霆得知此事,去了趟晋王府,而后便以寻贼的名义开始搜查。   数千禁军,在京城里挨家挨户地搜查,直到太阳落山,还是什么都没有找到。   贺时霆的眼睛红得几乎要裂开,强迫自己冷静。   李耀没本事把楚楚藏得这样深,他背后定然还有别人。   话分两头。   楚楚被敲昏后,在一辆颠簸的马车上幽幽转醒。   这辆马车太颠,她觉得自己浑身都要被颠散架了,后脖颈也很疼。   疼得有些发懵,她一时没反应过来自己在哪,下意识就委屈地呢喃:“好疼……”   可是那个只要她一喊疼,就会来哄她的人此刻不在。   楚楚含着泪,看了一眼自己所处的马车,发现车上不仅有她,还有被五花大绑的李耀。   她也被绑着,动弹不得。   李耀正昏迷着,楚楚心里发慌,不知道出了何事。   她明明在院子里和李耀对峙,怎么现在他和自己一起被绑在这里?   楚楚咬着唇,试图把身上的绳子挣开。   这麻绳很粗糙,楚楚被磨得生疼,却半声都不哼,使劲地挣扎。   马车忽然停下,有一双手掀开车帘。刺目的光照进来,楚楚忍不住闭上眼睛。   然后她的眼睛就被巾帕蒙上,被两个人押着,一直走一直走,走到一间房里,两人押着她坐下。   房门被关上,楚楚被留在里面。   这里面很安静,什么都没有,楚楚看不见,觉得自己仿佛身处一个幽深的洞穴中,恐惧充斥着她的内心。   “吱呀——”一声,门被打开。   楚楚被突如其来的动静吓得浑身一抖。   随即,她的手脚被解开,眼前的巾帕也被摘下。   楚楚眨了眨眼睫,慢慢睁开了眼睛,面前是一个苦相的严肃妇人。   那妇人上下打量了楚楚几眼,拿着从她身上解下的绳子,出去了。   临走前,那妇人对楚楚道:“老实待着。”   那妇人关门时,楚楚看到门外守着两个人。   她的手被绳索磨破了皮,娇嫩润白的肌肤红肿不堪,甚至渗着血丝。   明明应当是很痛的,楚楚却一滴泪都没落。   她咬着牙,舒缓了下有些发麻的脚,扶着桌子站起来,沿着这间屋子走了一圈。   这间房布置得很奢华,里面摆着一张格外大的红木床,挂的是烟罗软帐,铺的是锦缎绣被,都不是寻常料子。   楚楚走到窗边,窗户半开着,她试探着往外看了看。   此时是傍晚,一轮硕大的红日坠在天边,照在这寂静的院落里,显得十分冷清。   她努力睁大黑白分明的眼睛,观察窗外的两条路,试图寻找能从哪里逃出去。   这样晚了,贺时霆肯定已经到家。   他回去若看不见自己,会很担心的。   作者有话要说:  他担心疯了。   收到1000瓶营养液啦!谢谢大家的支持,今天稍晚点会加一更,爱你们,么么哒~   感谢雷:雪山肥狐扔了1个手榴弹,YaADc扔了1个地雷,不可谖扔了1个地雷;   感谢营养液:“YaADc”+16,“狐狸家的胡胡”+15,“小糯米”+3。 第34章   从窗户看出去, 能看到的范围实在有限。楚楚还没研究出逃跑路线, 倒是先见着了一队巡逻的护卫。   护卫们个个腰间配剑,看着很凶。   楚楚抿着唇,扶着窗沿的手发颤。   这间屋子似乎很久没人住,虽然装饰得簇新奢华,窗户却老旧了。楚楚只是扶着它,就让它发出刺耳的嘎吱声。   突然,门被推开。   “你在做什么?”   方才那个严肃的妇人端着饭食进来, 她见楚楚站在窗边,放下饭食,很快地走过去, “嘭”地一声把窗户关上。   “安分些,少动歪心思。”她警告楚楚。   楚楚垂下眼睑,看不清神色, 但她似乎被吓着了, 柳枝般细软的身子晃了晃,低声应了“是。”   那妇人见她这般胆小,语气温和了些, “吃饭吧。”   楚楚应了好,坐到桌前。   桌上的菜都重油重盐, 太过荤腥,楚楚被养得娇气,对这些油腻的饭菜没有一点胃口。   但不吃饭就没有力气逃出去,楚楚强迫自己吃了小半碗饭。   那妇人见她这般做作, 连一口菜都不吃,眉心皱成一个川字。   楚楚实在吃不下了,乌黑的睫羽垂着,端着杯水润嗓子。   她安静地喝了一会水,忽而怯怯地抬头,问身旁的妇人:“这是哪里啊?”   妇人板着脸道:“你不需要知道。”   楚楚似是被她的严肃吓着了,本就发白的小脸更白,抱着水杯的样子看着羸弱不堪。   那妇人见楚楚这般,有些心软,但她没说什么,收拾了桌上剩下的饭菜,提着食盒就走了。   不久,那妇人又端了一碟子绿豆糕来。   绿豆糕比干咽白饭好吃多了,楚楚含着笑对妇人道谢,吃了几块绿豆糕。   她又小心翼翼地问了妇人几个问题,妇人大部分都没有回答,最后楚楚只知道她唤做杜大娘。   杜大娘见楚楚吃够了,就端着碟子出了门。她心里叹了口气。   这看着是个好人家的孩子,单纯又稚气,和往日那些妖妖调调的不一样。   也是作孽。   杜大娘对门口看门的两个侍卫道:“若里面有什么传唤,随时叫我。”   房里又只剩下楚楚了。   她依旧不知道这是哪里,他们抓她来做什么。   贺时霆肯定急坏了。   楚楚想到这里,忽然从袖中解下绑在红绳上的金线铃,试着摇了摇。   说不定他能听见?   但金线铃的哑声哪有可能传得那么远,贺时霆显然是听不见的。   楚楚摇得右手腕越来越肿,四周却依旧平静无比,没有一点反应。   她心里隐约猜到是这个结果,失落了一阵,又趴回窗边。   只要从这个房间逃出去,就总有希望能离开。   窗户已经关上,楚楚看不到出去的路,她千般小心,万般仔细地推着窗户,力求不发出一点声音。   慢慢地,窗户被打开了半扇,就在楚楚松一口气的时候,窗户发出一声不太明显的“嘎吱”声。   楚楚慌乱不已,不知道外面的人有没有听见,她急着想掩饰自己开窗的动作,几乎是在窗户发出声音的同时,把白瓷茶杯砸到门边。   外面的人打开门,楚楚说自己失手碎了茶杯。   门口的护卫把茶杯碎片收拾走,便离开了。   楚楚长舒一口气,还好他们没往里面看。   她不敢再动窗户,只能就着半开的窗户往外看。她盯着那些巡逻的护卫,盯得眼睛都酸了,才琢磨出他们巡逻的规律。   算出规律后,楚楚屏着呼吸等。   就是这一刻。   她手里捏着头上拔下的一根金簪,以一种诡异而柔软的姿势,从半扇窗户里钻出去,轻巧地落在地上,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她快速跑过前面那片空地,躲到墙沿下的阴影中。   楚楚哪里做过这样惊险的事,她靠着灵巧的身姿,一路连滚带爬,躲过好几次巡逻队伍。   但她的方位感很差,又对这里的地形不熟,来回路过同一个地方好多次,才从关她的小院落中跑出去。   院落外还有其他院落,楚楚几乎迷路。   她东躲西藏,跑到一面极高的墙下,隐约猜出这面墙外应该就是街道。   楚楚沿着墙根走了好一会,却怎么也找不到出口,期间又逃过了一队护卫的巡视。   等那支巡逻队离去,楚楚靠着身后的高墙,心里紧张不已。   再这样下去,不用多久,就会有人发现她不在房里了。   楚楚看着这面极高的墙,咬住唇瓣,狠了狠心往上爬。   她不曾爬过树,也不曾爬过墙,对此没有经验,爬了几次,都滑下来了。   最后一次差点把脚扭伤。   楚楚坐在地上,抱着自己的脚,紧攥手中用来自保的金簪,簪身的累丝玫瑰把她手心勒出几道血痕,都没觉得痛。   这个墙角黑漆漆的,冬日的冷风偶尔裹挟着几片碎叶打在她身上,外面是随时可能出现的护卫。   空气里浮动的全是危险气息。   楚楚缩成一小点,带着哭腔呢喃:“贺时霆,我好怕。”   那点委屈的声音很快随着冷风消逝。   这里没有人会把她抱起来,哄她说不怕。   楚楚躲在墙角,看着前面又一队守卫路过,心里清楚自己没有多少时间了。   她咬着牙,再次试图爬上高墙。   这次爬得意外的顺利,楚楚离墙顶很近了。   她使劲往上爬,额上一滴汗落进眼里,视野有些模糊。   楚楚眨了眨眼睛,下意识想伸手去揉,虽然忍住了,却因为这一瞬的迟疑,脚下打滑,差点摔下高墙。   她蹬着墙缝,双手死死抓着墙顶。   因为右手上攥着金簪,使不出所有的劲,楚楚干脆扔了手里的簪子,试图再往上爬。   金簪落在墙外空无一人的黑巷中,发出一声脆响。   快了,快靠近墙顶了。   楚楚脸上还来不及露出一个笑,身后就传来纷乱的脚步声。   有人高呼:“在这!”   被发现了!   楚楚的手一软,差点摔下去。她控制住狂跳的心,右手猛地一使劲,半个人骑上墙顶,闭着眼睛就要往外跳。   却忽然动弹不得。   楚楚惊恐地回头,见到自己的左腿被两个侍卫拉住。   一阵混乱过后,楚楚被押回房里。   杜大娘黑着脸对她破口大骂,骂了几句,又仿佛顾忌什么,住了口。   楚楚的脚后知后觉地泛着疼,冷淡地坐在那,不发一语。   她被看管地更严了,窗户被钉死,门口时刻不停地守着人。房里的茶水凉透了,也不见有人进来换。   楚楚在床上抱着腿坐了一夜,身上又凉又麻。   她睁眼想了一夜,逐渐认清自己没有机会再逃出去的事实。但她并不害怕。   贺时霆肯定很快就会来救她的。   楚楚等了一整天,终于等到这扇门再次打开,来人却不是贺时霆。   房里亮起数盏明灯,楚楚不适地微眯起眼。   她看到了鲁王。   鲁王见着楚楚,脸上扯出一个兴奋的笑,几步上前,就要抱住她。   楚楚的腿还有些疼,身形没有往常灵巧,根本躲不开。   “别过来!”   她吓了一跳,眼里瞬间落下泪珠,轻颤的身子仿若湖面荡漾的涟漪,微弱又绮丽。   美人落泪自然是迷人的,鲁王眼里的兴味更浓,勉强装出斯文的样子,“好好,我不过去。”   楚楚不知道他要做什么,试探着示了弱,见他居然真的没有过来,一颗心悬在嗓子眼。   她动也不敢动,生怕自己做了什么动作,会刺激到鲁王,于是只能维持着这个姿势落泪,一声不吭。   鲁王一开始还看得饶有兴致,后面就不耐烦起来。   他机缘巧合掳到这小美人,还没好好享用,贺时霆那个疯子就发疯地在京城里四处搜罗,他好不容易才找个机会来别苑,哪能就干看着她哭。   而且这些日子他处处被贺时霆针对,失了朝中好多个助力,又几次三番被父皇训斥,实在心烦意乱。   难得有机会操、弄这么个绝色,还能给贺时霆戴顶绿帽子,他自然要好好出口恶气。   左右这锅有人背,贺时霆暂时查不到他身上。   贺时霆的女人,上起来定然别有滋味。鲁王看着楚楚哭得梨花带雨的脸,粗鲁地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就要强上。   楚楚乍然被他压住,吓得脸色惨白,短促地惊叫了一声。   她再不经事,也知道鲁王这个动作中含着的情、色意味。   楚楚被鲁王压在身下,心中满是绝望。她瞥过脸,不堪忍受地闭上眼睛,心里几乎存了死志。   她忍下所有的惊惧,用力咬了咬唇肉。   唇瓣被咬出娇艳的颜色,她慢慢转过脸,拿哭得水光潋滟的眼睛斜鲁王。   洇着薄红的眼尾清纯至极,竟显出几分媚意。   鲁王被这一眼看得魂飞天外,摁住她的手一松,去摸楚楚娆丽的眉眼。   楚楚却仿佛被他这一动作惊着了,长长的睫羽脆弱地颤动,扫过鲁王的手心,也扫过鲁王的心。   “我,我想吃石榴。”   这个时节,京城里的石榴已经很少了。   可美人如此娇怯,鲁王心都酥了,自然满口答应,“好,我着人去买。”   这一招拖不了多长时间,鲁王的下人很快弄来了一碗剥好的石榴,盛在白玉碗中,玲珑剔透,娇艳欲滴。   楚楚没有吃,她黑玉般通透的眼眸一转,娇软地对鲁王撒娇:“我只吃您剥的。”   鲁王大笑,立刻让下人去拿小刀和未开的石榴来。   他当日惊鸿一瞥,只当楚楚是个清纯美人,虽然容貌艳丽,性子却单纯,哪想她在床上这样娇媚。   难怪能哄得贺时霆为她如痴如狂。   征服贺时霆的女人,自然比征服一个普通美人来得有趣。   鲁王顺着楚楚的意思,拿着小刀剥了大半个石榴出来。   楚楚拈着他剥出来的石榴,一颗颗地吃,灯光朦胧,映着她染了艳红石榴汁的丹唇,看得人一颗心直跳。   鲁王再也忍不住。   装什么矜持美人,反正迟早要被他操的。   他拉着楚楚,就把她往床上带,力道之大,丝毫不容楚楚拒绝。   猜到他接下来要做什么,楚楚的脸白得和纸一般。   她一双眸子黑漆漆的,深不见底,声音却很清柔,“您等一等,我喂您吃点石榴好不好?”   鲁王见她这样麻烦,很不耐烦,但为了待会儿的情趣,只好勉强点了头,让她去桌上拿石榴。   楚楚背对着他,站在桌前,眼里一片空洞,握住那把染着石榴汁的小刀。   刀上滑落一滴石榴汁,仿佛落下一滴血。   鲁王吃了楚楚喂到嘴里的石榴,兴奋地就要去解她的裙带,全然没看楚楚的神情。   楚楚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虚空中的某一处,在鲁王毫无防备的时候,一刀捅进他的肚腹。   鲁王身上突然袭来一阵剧痛,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楚楚,暴怒着推开她。   “贱人!”   他捂着剧痛的腹部,对外痛呼,“来人!快来人!”   可外面忽然火光涌动,脚步纷乱,十分喧闹,无人听见他的叫喊。   鲁王的脸色很难看,他撑着腰站起来,伸手去抓楚楚。   楚楚看着他腰间的血,吓得手不自觉地狂抖,怎么也停不下来。   鲁王过来抓她,她也是呆愣在原地,直到鲁王的手攥紧她的肩,她才浑身一颤,猛地往后退。   楚楚突然爆发这样的力量,鲁王一个不及,不仅没把她掀到地上,反而自己摔倒在地。   他正面朝下,腰间的匕首抵着地面,顿时插得更深了。   鲁王嘴里吐出一口血,好一会都没有再动弹。   楚楚看着他静止的身体,几乎不会呼吸了,眼前出现无数幻影。   她杀人!她杀人了!   外面很吵,一直有尖叫声,楚楚却什么都没听见。   她摔坐在地上,脑子一片空白,木然地摇着手上的金线铃。   贺时霆,你在哪?   这次她摇的铃有了回应。   “哐”地一声,门被整个踹翻在地上,贺时霆满身血气地闯进来,很快找到坐在地上的楚楚。   他两天一夜都不曾合眼,双目猩红,狼狈不堪,终于找回了他的珍宝。   楚楚落进一个熟悉的怀抱,宽厚温暖,她发直的眼珠转了一转,靠在贺时霆肩头,无意识地呢喃:“我杀人了。”   贺时霆见她神色呆滞,怜爱地吻住她的眼睛,又安慰地吻过她额心,眉骨,两颊,鼻尖,最后落在她苍白的唇瓣上。   楚楚被他长满青茬的下巴刺得有些回神,恐惧地抱住他,眼里的泪如溪河般不断流下。   “贺时霆,我杀人了,我杀人了……”   贺时霆心疼得仿若刀割,抱着楚楚,帮她拭去脸上的泪,“宝宝不怕,我在。”   他淬毒般的眼神瞥过躺在地上的鲁王,却发现鲁王还没有完全断气。   贺时霆当机立断,单手把鲁王的身体翻过来,握着楚楚的手去感受他的呼吸。   “他还活着。”   鲁王腰腹处的血流个没完,染红了整片地,可他确实还有呼吸。   贺时霆见楚楚有些反应不过来,亲了亲楚楚的唇瓣,哄她:“他没死,你没杀人。”   不过流了这样多的血,就算现在要救,也回天乏力了。   贺时霆没有半点犹豫,拔出鲁王腰腹处的刀,照着他的心脏处又插了两刀。   血溅了贺时霆一身,甚至有几滴血珠溅到他脸上,合着他猩红的眼眸,长满青茬的脸,仿佛地狱阎罗一般。   鲁王喉间发出一声低哑的噜噜声,下一刻,整个人软下去,一点气息都没了。   楚楚被这一幕吓得尖叫,恐惧地往贺时霆怀里缩。   贺时霆把手里的刀扔掉,吻住楚楚的唇瓣:“不怕。是我杀了人,宝宝什么都没做。”   作者有话要说:  我来加更啦~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十九岁的崽崽、YaADc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十九岁的崽崽 20瓶;28414977、墨莲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温热的唇带着无限爱怜, 抚慰了楚楚惊惧的心。   她无意识的尖叫声逐渐缓和下来, 软软地蜷在贺时霆怀里,不说话也不动,安静得连呼吸都不太明显。   贺时霆侧头,亲了亲楚楚的耳朵,顺带遮住她看向鲁王的视线,“马上就带你回家,别怕。”   听到回家两个字, 楚楚满是伤痕的手指微微颤动,有了些反应。   贺时霆抱着她,坐到稍微干净些的床上, 给她手上的伤上药,顺带处理现场。   他手下的几个亲兵进了这间房,看到鲁王的尸体和贺时霆怀里的小姑娘, 虽然面含震惊, 但都沉默恭敬地等着贺时霆发话。   贺时霆派其中一人拿着玉璧出去,就说晋王的东西已经找到,让外面的禁军都撤了, 又派其中几人把鲁王的尸体搬到京郊荒凛山上,并把这里处理干净。   他语速很快, 但把事情处理得有条不紊,像是在处理一桩随手就能完成的小事。   楚楚被他抱在怀里,不发一言,安静漂亮得像个玉娃娃。   贺时霆处理完事情, 烧了身上染血的外袍,把楚楚抱回定平院,让谨和服侍她洗漱,自己也简单清洗了一番,又着人悄悄去请晋王。   楚楚惨白的脸蛋没有一点血色,谨和心疼得不行,饶是今日被打了几板子,还是半抱着楚楚进了浴桶,小心地帮她洗澡。   在定平院里养了这么些日子,楚楚原本已经越来越活泼,可今日却安静得过了份,谨和不敢问她遭遇了什么,只好一味地柔声哄着她。   楚楚对除了贺时霆以外的人都没什么反应。   谨和只好快速帮她清洗完,送她去见贺时霆。   贺时霆担心她,早就清理完自己,在门口等着了。   楚楚刚洗完澡,小脸湿润莹白,被热汽熏得微微泛粉,饶是这样,她见到贺时霆,说第一个字就是:“冷。”   这也是楚楚回来后说的第一个字。   怕她脱衣裳穿衣裳再着凉了,贺时霆干脆拿了条大绒毯把她裹起来,抱去了书房。   楚楚在他怀里待了一会,逐渐暖和过来了,又吐出一个字:“疼。”   贺时霆立刻接道:“哪里疼?”   楚楚委屈地伸出手,给他看自己红肿的手腕和伤痕累累的手背。   今日发生了太多事,贺时霆为了保全楚楚费尽心神,一心想着要怎么把鲁王的事遮掩过去,都没注意到楚楚洗完澡,手上的伤还未重新处理。   他吻了吻楚楚的手背,和她道过歉,才给她上药。   伤口乍然被敷上药,是有些疼的,楚楚难耐地拧着眉心。   贺时霆见她难受,把动作放得更轻了。   楚楚抿着唇,突然说:“再亲一下。”   贺时霆上药的手顿住,他问楚楚:“宝宝说什么?”   楚楚乌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不眨,道:“再亲一下就不疼了。”   哪能不疼?   贺时霆知道她疼,也恨不得替她疼,却只能无力得抱着他的小乖乖,一下又一下地亲着她的手。   他的亲吻仿佛比药还有用,楚楚因为痛楚而皱起的眉舒展开,甚至连手腕发抖的症状都好转了。   谨和端着小厨房刚熬好的松茸鸡汤进来。   贺时霆很快地给楚楚上完药,把她的手裹回毯子里。   他环着裹成一团的小宝宝,端起鸡汤吹了吹,哄她:“张嘴。”   楚楚听话地张了嘴,贺时霆给她喂了大半碗鸡汤,又把鸡腿肉拆出来,喂她吃了一点。   煨汤的鸡肉不那么鲜嫩,楚楚吃了一口,就不太喜欢地皱皱鼻子,但还是听话地又吃了一口。   贺时霆发现她不喜欢,把碗放下,道:“不喜欢怎么不说?”   楚楚乌黑的眼珠子眨了眨,依赖地往贺时霆怀里缩了一点,但还是不说话。   贺时霆拿她没办法,又喂她喝了碗安神汤。   安神汤哪比得上鸡汤好喝,若是往日,楚楚早就要撒娇歪缠着不肯喝了,今日却很乖地喝完。   贺时霆知道她不喜欢,但她今日受了这样大的惊吓,若是不喝,只怕会心悸一晚上。   他狠着心喂她喝下一整碗。   楚楚喝完汤,被贺时霆哄着合上眼,靠在他怀里睡一会。   今夜的风冷得能把人的耳朵冻掉下来,晋王收到贺时霆的邀请,却很快地赶到了他的书房。   贺时霆先和晋王表了谢意,谢过他愿意为自己担风险,出借玉璧,并谎称玉璧丢失,好让他有借口四处搜救楚楚的恩情。   随即,他和肃王明说了鲁王掳走楚楚和鲁王已死的事。   楚楚被掳后,贺时霆的猜疑名单里,第一个就是鲁王。他曾把鲁王的每一个私宅都搜过,就是没找到人。   后来有人捡到楚楚的簪子,去当铺典当了,他才顺着这条线索查到关楚楚的别苑。   那间别苑是皇商孙氏的,没有人知道,孙氏和鲁王居然有联系。   但鲁王死的时机太巧,贺时霆这两日兴师动众地为晋王找玉璧,玉璧一找到,鲁王就死了,无法让人不猜疑两者之间是否有联系。   为今之计,只能用更劲爆的事情吸引住众人的视线,并让他们无法把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   贺时霆已经有了些筹谋——他知道鲁王的一桩秘事。   但这件事要成功,还要依靠晋王,他在朝的时间不算长,手里关于鲁王的罪证自然不如晋王多。   贺时霆为了保住楚楚,干脆承认是自己杀害鲁王,并把这个把柄送到晋王手上,以求合作。   两人你来我往,打了会机锋,贺时霆最后同意了晋王的三个条件。   晋王离去后,贺时霆抱着楚楚回了他的房间。   楚楚睡得很不安慰,几乎每半个时辰就要哭醒一次。   她哭得迷迷糊糊,哑着嗓子对贺时霆说我没有杀人。贺时霆抱着她,一遍遍在她耳边重复她没有杀人,人是自己杀的。   也不知楚楚信不信,但她被哄了一会,就又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她睡着的时候,贺时霆就站在门外处理事情,一道道地给他的亲兵下令,圆他今夜撒下的弥天大谎。   他又要哄楚楚,又要处理鲁王的事,忙得几乎一夜未睡,天光熹微时,还要换衣服上朝。   贺时霆走后没多久,楚楚就惊醒了。   她醒来没见着贺时霆,吓得眼泪一下就流出来了。谨和进来劝,却拿哭得狼狈的小姑娘一点办法也没有。   楚楚抱着依稀还残存着贺时霆气息的被子,半坐着哭。   她不吃不喝地哭了一个时辰,谨和素来沉稳,也被她哭得心颤。   这么个哭法,楚楚姑娘有几个身子能受得住啊?   可谨和又哄不住她,只好在心里祈求侯爷早些回来。   此时,京城里发生了两件大事,被传得沸沸扬扬。   第一件,晋王失窃的玉璧昨夜被贺侯在一所别苑中找到,那所别苑是皇商孙氏的。孙氏昨夜已在家中畏罪自尽了。   百姓原本都好奇这孙氏为什么要偷盗晋王的玉璧,又是如何盗窃成功的,却又纷纷被第二件事吸引了视线。   京郊的荒凛山发生爆炸,大火熊熊,烧掉了半座山,山上居然逃出了三千散兵。   散兵们被抓起来审问,审出他们是鲁王豢养的私兵,而且鲁王在山上还藏了几千斤火药。   昨夜荒凛山爆炸,就是因为鲁王半夜跑到山上,非要实验新研制出的炸药,不慎炸毁山林,引起大火。   陛下大怒,急召鲁王,鲁王却不见了。   直到有人上荒凛山寻找,才发现几具烧焦的尸骸,其中一具尸骸上有一块晶莹的玉佩,是鲁王常戴之物。   这具尸骸证实了鲁王昨夜确实去过荒凛山,并在那里实验火药,又不慎被炸死。   一个王爷在京郊蓄养私兵,还私囤火药,这简直就是司马昭之心。   皇帝十分震怒,下令彻查鲁王府。   结果不言而喻。   鲁王不但被查出蓄养私兵的铁证,还被查出其他一系列意图谋反的证据。   朝中与鲁王不对付的官员纷纷落井下石,又牵扯了出鲁王表弟姚建南欺男霸女,鱼肉百姓的事情。   陛下下旨废了鲁王爵位,贬为庶民,死后不享尊荣,又把姚贵妃打入冷宫,御史大夫姚值及其幼子姚建南也被牵连流放。   至此,这件因为一场大火引发的谋逆案就落下帷幕,因为涉及皇家,事后也没几个人敢议论。   贺时霆两天两夜都没睡过一个囫囵觉了,他强撑着在朝上滴水不漏地演完戏,就匆匆赶回定平院。   楚楚一见到他回来,掀开被子跌跌撞撞地往他那里跑。   贺时霆一把把她抱起来,“地上凉。”   楚楚哭得气都喘不上来,在他怀里直发抖,贺时霆安慰了好一阵子,她的呼吸才逐渐平稳。   贺时霆接过谨和拧来的温热帕子,给小姑娘擦了脸,又帮她把哭湿的外衣换了。   只要贺时霆在,楚楚就异常地听话,他让做什么就做什么,连眼泪都不流了。   贺时霆哄着她喝了半碗粥,见她恹恹的,实在没胃口,也就没再喂。   他抱着楚楚,陪她睡了个回笼觉。   楚楚其实不困,但她看着贺时霆眼下的青黑,还是乖乖地睁着眼睛,陪他一起睡。   贺时霆一觉醒来,面前的小姑娘眨巴着湿漉漉的眼睛,认真地盯着他。   他摸了摸楚楚的头发,“宝宝什么时候醒的?”   楚楚不好意思说自己没睡着,抿了抿唇,答非所问地指责:“我数到一半的睫毛白数了,都怪你。”   贺时霆失笑,浓眉俊眼舒缓地展开,锋利的轮廓在被窝中显得柔和,“对,都怪我。”   楚楚见他笑,心情也好了起来,被他哄着吃了不少的午饭。   饭后贺时霆就没什么空了,他的事情实在太多。   他把小黏人精楚楚抱到书房,放在屏风后面,开始不断地见人,处理事情。   楚楚只要能听到贺时霆的声音,知道他还在,就什么都不在乎。她怕给贺时霆添麻烦,坐在屏风后,乖巧地没发出一点动静。   往往贺时霆见完一个人,去屏风后面找她,开始她是什么姿势,结束她还是什么姿势,一动都不曾不动。   贺时霆心疼不已,尽量快速地处理完事情,带楚楚回了房。   他见楚楚这些日子都很少笑,为了逗她高兴,忍着酸意,又给她买了只圆胖可爱的小狗崽子。   小狗崽浑身白毛,胖得跟个小球似的,只要一被人唤名字,就会颠儿颠儿地跑过来。   那跑姿有趣极了。   贺时霆唤了几次狗崽的名字,狗崽每次都会跟个小炮弹似的飞速跑过来,缠在他腿间撒娇。   贺时霆垂头,问坐在他身边的楚楚,“宝宝要不要试试?”   楚楚似乎不太喜欢这只狗崽,她摇摇头。   在贺时霆再一次把狗崽喊来的时候,楚楚终于忍不住了。   她抱住贺时霆的脖子,柔白的小脸紧紧贴在他脸上,气恼地拿绣鞋拨开狗崽凑过来的胖脸,示威道:“我的。”   作者有话要说:  老被怀疑是个虐文作者,很没面子。 第36章   狗崽不明所以, 还以为楚楚在和它玩。   它歪着圆乎乎的胖脑袋, “汪”了一声,不再纠缠贺时霆,转而开始对楚楚打滚撒娇。   狗崽子的毛蓬松柔软,身上又暖融融软乎乎的,缠得人很舒服。   但楚楚没有心软,她把自己的绣鞋蹬了,盘腿坐到贺时霆身上, 看也不看它。   小狗崽原本绕着楚楚的腿欢脱地跑来跑去,忽然面前只余下一双绣花鞋。   它睁着圆乎乎的大眼睛,呆呆地叫了几声:“汪汪汪?”   贺时霆失笑, 揽紧了怀里吃醋的小姑娘。   楚楚靠着贺时霆,见他没有再理这只狗崽,“啵唧”一口亲在他左脸, 催促他道:“我们快出去。”   贺时霆不知道她要做什么, 但还是顺着她的意思把她抱出了门。谨和忙拿着楚楚的绣鞋跟出去。   小狗崽子见无人理自己,也晃着小尾巴屁颠屁颠地追出去。   楚楚一只手环住贺时霆的脖子,一只手指着东边的秋千架, 道:“我们去荡秋千。”   院子里不比屋内,无论放再多的炭盆, 烘得再暖和,只要被冬日的寒风一吹,就会变冷。   这会儿刮过一阵不大不小的北风,贺时霆抱紧了怀里的人, 侧脸感受了下她额间的温度,觉得她没受寒,才同意了她的要求,“好。”   谨和见状,回身让碧桃去拿条小毯子来。   楚楚自己倒不觉得冷,还觉得这风吹在身上挺舒服的。   她整个儿挂在贺时霆身上,下巴抵着他的肩头,看到后面那只胖狗崽蹬着小短腿跑得起劲,很快就要追上他们了。   楚楚赶紧从自己的小荷包里拿出一块肉干,扔给狗崽,认真道:“给你吃,吃完就别再跟着我们了。”   小胖狗原地一个起跃,准确地叼住香喷喷的肉干。它的尾巴飞快地摇着,圆滚滚的小脑袋一歪,萌萌地看着楚楚。   好可爱!楚楚心里的危机感加重。   她见狗崽吃了肉干,还是往他们这里跑,一狠心,把荷包里的肉干全都倒到地上。   都给它吃了,它就不会再纠缠了吧?   狗崽果然被肉干迷住,蹲坐下来,呼噜噜地吃着肉干。   楚楚见它没再跟过来,舒了口气,对贺时霆道:“霆哥哥,我们把它送走吧。”   贺时霆抱着她往秋千处走,一路上任她和狗崽闹腾,没有插手。他听楚楚这样说,扬眉问道:“这么不喜欢它?”   楚楚赶紧点头,“不喜欢。”   这只胖狗崽长得这样可爱,万一分走贺时霆的注意力怎么办?   有个词怎么说的来着?   失宠。   楚楚歪着小脑袋想,孟先生教过她一首诗,诗者云曰:但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   贺时霆若是知道楚楚的小脑瓜里装着这些有的没的,肯定要把她抓起来好好教训一顿。不过他不知道,因此只是让下人把狗崽带下去。   他抱着楚楚,把她放在秋千上,在她腿间盖了一条小毯子。   今日风虽不大,但自从上次楚楚被救回来之后,她断断续续发过好几次热,身子一直不大好,连带着小脸上也没了肉。因此贺时霆只把她当做瓷娃娃似的呵护,小心至极。   楚楚自己倒不觉得自己有那么虚弱,动来动去地想把毯子拿掉。   贺时霆摁住她乱动的手,“听话。”   楚楚反抗失败,只能乖乖盖着小毯子坐在秋千上,让贺时霆给她不快不慢地摇着。   秋千一动,就有风了,楚楚舒服地眯着眼睛晒太阳吹风。   她的嘴里淡淡的,有点想吃小肉干。   一摸荷包,里面空空如也。   肉干都被她拿去骗狗崽了。   这肉干是湘芳斋的招牌零嘴,松软香酥,啃起来又很有滋味,楚楚近日生了几场病,胃口不是很好,唯独对这肉干格外喜欢。   因此贺时霆每日都往她的小荷包里装一袋肉干。但他一天只给一袋,要是给多了,她更不爱吃饭了。   楚楚捏着手里扁扁的小荷包,委屈得眼里直冒水光,扭头对推秋千的高大男人说:“肉干没了。”   贺时霆故意逗她:“好孩子要守规矩,每日只能吃一袋。”   楚楚有些苍白的小脸气得浮上些血色,脸颊也气鼓鼓的,“那是因为我都给小狗吃了嘛!”   “宝宝很喜欢它?我让人把它抱回来。”   “不要!”   “那为什么把全部肉干都给它吃?”   楚楚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因为吃醋,不想让狗崽缠着贺时霆,才把肉干都扔给它的。她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又馋肉干,急得去拉贺时霆的手。   贺时霆见她急了,安慰地握住她的手,示意谨和去取肉干。   陪她在院子里玩闹一会,贺时霆就带她回房了。她身子毕竟还弱,不宜多吹风。   楚楚被看着用了整整一碗饭,又喝了小半碗补身的汤水,贺时霆才放过她,带她去房里睡觉。   这些日子,楚楚都是在贺时霆房里休息的。   别看她此时这样闹腾,这是贺时霆在家的时候。   若是贺时霆不在家,她整个人都蔫蔫的,也不大有精神,别说睡午觉,都午饭用不了几口。夜间睡觉更是要惊醒数次。   贺时霆心疼她,晚上都陪着她睡,白天只要有空,也尽量在家陪着她。   可他近日实在太忙,很少能像今日这样,腾出一天的空陪她。因此楚楚很多时候都只能自己待着,实在有些无聊。   此刻她躺在床上,突然和贺时霆提出自己想继续上孟先生的课,继续练舞。   贺时霆看着她藏在被子里的瘦弱小身板,怕她太耗费心神,没有答应。   楚楚从床上爬起来,哼哼唧唧地靠在他肩头撒娇。   “霆哥哥,求求你啦。”   “每次你走了,我都好无聊的。”   ……   “一点都不累,我喜欢学这些。”   ……   “每天闲着才会生病呢。”   “哥哥,情哥哥,好不好?”   她如今哄人的话一套接着一套,贺时霆被她缠磨得没有办法,答应道:“好。不过要再过一段时间。”   楚楚抱着他的胳膊,不依地问道:“再过一段时间是多久?”   贺时霆见她动得腰腹间的被子都滑落了,帮她掖了掖,才道:“什么时候你胖了十斤,什么时候就可以做这些事。”   长胖十斤,那得多久啊。   楚楚不肯,她扒拉着贺时霆的衣袖撒娇,“我最近吃得好多,很快就能胖的。您给我预支十斤,让我上课和跳舞好不好?”   贺时霆见她撒谎,凤目有些冷肃,“我不在家的时候,你都睡午觉了?”   楚楚没想到他突然问这个,有些结巴,“有,有时候不困,就没睡。”   贺时霆摸了摸她尖尖的小下巴,“午饭也都有好好吃?”   楚楚说不出话。   她结巴了半天,才气哼哼地道:“谨和姐姐明明答应我不说的!”   贺时霆知道她的心病,因此就算听说了自己不在家时她很不乖,怕她更难受,也从来没有说过她。   他尽量腾出空陪他,可朝堂上的事总是有很多,他不可能日日看着她吃饭睡觉。   这会儿贺时霆见她炫耀自己吃得多,似乎完全没打算说出她一个人时的糟糕状态,为她心酸不已。   楚楚见贺时霆的神情有些不对,顾不得生谨和这个大叛徒的气,呐呐地和他道歉:“对不起。”   她不该不好好吃饭,好好午睡的。   贺时霆见她可怜得这样,还要道歉,心都疼了,还要强装着严肃,“以后我不在家,也要好好吃饭。”   楚楚见贺时霆板着脸,很快地点点头,承诺道:“好。”   她乖觉得很,见自己承诺完后,贺时霆的气息很快就平和了,便软糯糯地和他撒娇:“我好好吃饭,您让孟先生给我上课吧。我再不看书,从前学的东西就都荒废了。”   贺时霆不以为意道:“荒废就荒废。”   楚楚急了,坐正了小身板,“现在荒废了,以后想重新拾起,要多花好几倍力气呢。”   她中午说了太多的话,嗓音有些发哑。贺时霆倒了杯热茶,递给她,“那就不学了。”   楚楚抱着茶杯,来不及喝,急着反驳道:“那我什么都不会,不就成了小废物吗?”   贺时霆见她嘴唇都开始发干,把她握在手里不动的茶杯接过来,喂她喝了大半杯,“小废物就小废物,我们宝宝就算什么都不会,也是世上最好的小废物。”   楚楚惊讶地张着唇瓣,眼睛睁得滚圆,好一会都说不出话。   良久,她才呐呐道:“您这是溺爱。”   贺时霆就是溺爱。   他喂楚楚喝完剩下的小半杯茶,把她放倒,给她盖好被子,命令道:“睡觉。”   楚楚被裹在被子里,睁圆眼睛,认真道:“溺爱是不对的。”   贺时霆不理她,“闭眼。”   楚楚闭上眼睛,小嘴还是叭叭个不休,“我才不要做小废物,我想学好多东西。您每日那么忙,我学会了,就可以帮您了。”   贺时霆沉默。他看着被子里那张柔嫩的小脸,明明白得似雪,却仿佛屋外阳光下的七彩流云,炫目得很。   楚楚没听到贺时霆的回应,睁开一只墨玉似的眼睛,偷偷瞄他。   作者有话要说:  啧啧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雪山肥狐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十九岁的崽崽 2个;不可谖 1个;雪山肥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十九岁的崽崽 17瓶;YaADc 10瓶;鲍鱼流星锤 3瓶;今天跑步了吗 1瓶;“名字被系统抽掉的小可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贺时霆哪里还狠得下心拒绝?   他败给了这小磨人精, 答应让她继续跟着孟先生学习。但每日只许学一个半时辰, 时候到了就要休息。   楚楚眨巴着眼睛追问:“那练舞呢。”   贺时霆见她得寸进尺,道:“想都不要想。”   她的身体还这样虚,哪有体力练舞,万一累坏就更难调养了。   楚楚觉得练舞没有贺时霆认为的那般辛苦,不服地和他撒娇。   贺时霆没有继续纵容她。他躺下来,长臂一伸,把她连人带被通通揽在怀里。   “睡觉。”   他们俩的脸贴得很近, 湿热的呼吸缠绵在一处。   瞬间,楚楚的小脸变得酡红,双眸似汪着一泉春水。   她连半个字都说不出了。   贺时霆在她额角落下安抚的吻, 抱着她,一下一下地搭着后背。楚楚被搭得很舒服,不自觉地打起小哈欠。   她窝在贺时霆怀里睡了个香甜的午觉。   次日清晨, 楚楚早早地起来, 和贺时霆一起用完早饭,就去小书房等着孟先生了。   她记性好,从前学习也是下了苦功夫的, 因此就算一段时间没看书,也并未落下多少功课。   简单考校过后, 孟先生就开始给楚楚授课。为了照顾楚楚的身体,她讲课的速度比平时慢了不少。   孟先生不知道鲁王的事,以为楚楚这些日子在家休养,是因为生了场大病。她今日一见楚楚, 发现楚楚苍白消瘦了不少,心里怜惜不已。   课上到一半,到了楚楚该喝补汤的时候。谨和端着汤药,打断了孟先生上课。   楚楚不爱喝汤药,往日贺时霆不在家时,没人哄得住她,她喝几口就不喝了。   就那么几口,她喝得也很艰难,谨和心疼她,舍不得劝。   今日孟先生在,她见楚楚不喝完,担忧楚楚的身子,语重心长地与楚楚说了一堆大道理。   楚楚素来敬重她,破天荒地把整碗补汤都喝完了。   孟先生传授的课业不多,楚楚学习完并未累着。反而因为每日有事情做,无暇胡思乱想,她的身子好得更快了。   这几日贺时霆很忙,不仅朝堂事上多,贺府里也并不平静。   自从上次他和卫国公不欢而散,卫国公就对一切祸事的源头——楚楚非常不满。   卫国公知道自己十有八九会被拦在定平院外,未免丢面子,便几次三番着人传楚楚到奉正院见自己。   他的命令传到谨和那里就断了。楚楚一次都没去过。   贺时霆知道此事后,和卫国公吵了几场。两人关系本就不好,因着这件事,父子情分越发单薄起来,连表面的和平都有些维持不下去。   这些事楚楚一概不知。   她每日除了上课和绣花,就是趁贺时霆没回来时,偷偷溜去舞房练舞。   小姑娘习舞的时间不长,拢共才学会四支舞。   她很喜欢跳舞的感觉。但这几日来来回回地只练那几支舞,她有些腻了。   贺时霆不许她练舞,就没给她找舞娘。没有舞娘,她就学不了新舞。   楚楚跳完一支舞,累地坐在舞房的地上,她抱着腿,开始咕嘟咕嘟地冒坏水。   谨和一进来,见楚楚就这么坐着,赶紧扶她起来,“小祖宗,您快起来,小心着凉!”   楚楚乖乖地站起来,缠着谨和与她一起做坏事。   因为上次谨和把她不好好吃饭的事告诉贺时霆,她生气地好多天没理谨和,这次谨和就没有再把她练舞的事告诉贺时霆了。   可帮着楚楚瞒贺时霆已经很提心吊胆,谨和实在不敢陪她一起使坏。   楚楚软磨硬泡了好久,谨和才答应帮她。   傍晚时分,贺时霆回府,刚进院子,就在门边见到谨和,问道:“你怎么在这,宝宝呢?”   谨和心里有些发虚,“您进去就知道了。”   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   贺时霆明知道是楚楚在作怪,却还是忍不住有些担心她,大步往院内走去。   穿过假山,贺时霆听到舞房内传出清越的丝竹声。   舞房是他着人特意给楚楚布置的,没有窗,四面墙都装着大门。   此时舞房的四扇大门都大开着,因为烧着地龙,又摆着炭盆,迎面一阵暖意袭来。贺时霆走到舞房前,暖风把他玄色衣摆吹得飞扬。   他的脚步忽地顿住。   楚楚一袭昙花素裙,立于舞房中央,清灵绝艳,窈窕多姿。   这时,隐于舞房四角的乐师开始重新奏乐——琴瑟笙竽齐鸣。   楚楚素裙上的昙花是银线掺着白丝绣的,微风吹过,繁复的裙摆缓缓展开,上面的昙花亦是暗光流转。   她见到贺时霆,甜甜地冲他抛了个媚眼,然后随着丝竹声款摆腰肢,抛出一截水袖。   水袖连在她素裙外的云影纱衣上,足有五尺长,随着楚楚凌波微移,玉臂徐摆,如流雪般飞舞旋动。   乐声由缓转疾,楚楚折腰甩袖,舞姿越发飘逸起来,轻盈若浮云,灵动似仙蝶,纤腰被勾勒得不盈一握。   舞毕,楚楚将长袖抛出满月般的弧度,半掩住玉颜,只露出一双晶璨璨的眼眸。   她眼中仿佛落着九天星海,妖精一般勾魂摄魄。   贺时霆呼吸一滞,眸色逐渐转暗。   她自己却浑然不觉。   小妖精收了水袖,扑进贺时霆怀里。   她练了一下午的舞,又完整地给贺时霆跳了一遍,累得气息不匀,莹白的小脸泛着珍珠般的润泽,又隐隐透出些胭脂红。   嫩红的唇瓣得意地扬起,小妖精道:“好不好看?”   贺时霆眼睛都不眨,脱下大氅把她裹住,抱了起来,“好看。”   小妖精环住他的脖颈,靠在他肩头,笑道:“我以后还跳别的给您看。”   贺时霆嗓子发干,“好。”   被他抱在怀里,小妖精眼睛弯得月牙儿似的。   她一双玉足悠哉悠哉地摇着,裙摆下精致绮丽的舞鞋时隐时现,分外旖旎,“那您去找舞娘,再多教我几支舞。”   贺时霆昏了头,很快地应下:“好。”   楚楚道:“我和您说……哎?”   她愣住,星眸吃惊地微微睁大,有些反应不过来。   这么快就同意了?   自己准备了一大串义正言辞的话:先告诫他父母不能溺爱孩子,要舍得让孩子吃苦,不然会浪费了孩子的天赋,然后再顺势引到自己身上,让他同意自己习舞。   可她还什么都没说,他就这样简单地同意了?   贺时霆不知道楚楚在想什么,他抱着楚楚,哑声警告她:“以后只许给我跳舞,不许跳给别人看。”   两人靠得极近,他极具侵略性的低哑嗓音在楚楚耳畔炸开,楚楚羞得思绪都乱了。她缩成一小团,好半晌,才吐出一个字。   “哦。”   贺时霆抱她回房,把她放在床上,从衣橱中取出软厚的蜜合折枝对襟袄和成套的织金裙来。   自从楚楚搬到贺时霆房里睡,贺时霆的衣橱里几乎全是她的衣裳,直到后来换了个大衣橱,两人的衣物才摆在一个衣橱中。   贺时霆把取出的衣裙递给楚楚,“换了。”   楚楚不想换,她轻盈地从床上跃下,扬着水袖在贺时霆面前转了个圈,“不好看吗?”   贺时霆的视线晦涩不堪地落在她细柔的腰肢上。   他拉住楚楚的水袖,猝不及防地使力。   楚楚一个踉跄,跌倒他怀里。她不知道贺时霆怎么了,茫然地看着他,想了想,试探性地冲他抛了个媚眼。   贺时霆仿佛不堪忍受似的,闭上暗沉的眸子,抛下一句“换好衣裳,仔细着凉”就出了门。   楚楚一头雾水,低头看着自己漂亮的昙花裙,在心里叹了一句男人心海底针,把它换下了。   贺时霆和楚楚夜里是在同一张床上睡的。   前段时间楚楚总是噩梦连连,他不放心让楚楚自己睡。   可他是一个血气方刚的青年男子,和心仪的姑娘睡一两次倒还好,次数多了简直就是甜蜜的折磨。   尤其是今日,他被楚楚勾得欲、火升腾,夜里不由地做些了旖旎的梦。   ……   月色朦胧,北风在漆黑的夜里呼啸,与温暖静谧的内室隔出两个世界。   楚楚睡到半夜,做了个噩梦 ,梦里都是那把染血的匕首。她心悸不已,惊醒后看到身边的贺时霆,心绪才逐渐缓和。   屋里明明很暖和,她的手脚却冰凉地不像话。   楚楚委屈地抿着唇,抛弃自己身上的团花锦被,钻到贺时霆的鸦青云纹被中去。   贺时霆的被窝果然更暖和些。   楚楚一钻进去,就忍不住靠近贺时霆,把手脚搁在他身上取暖。   抱着贺时霆,有了安全感,又很暖和,楚楚舒服地蹭了蹭,闭上眼睛朦胧地睡去。   她睡觉也不安分,动来动去地,突然摸到一个烫手的东西,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什么东西呀?汤婆子吗?   楚楚觉得硌手,不太高兴地推了推那个汤婆子。   她脑子一片混沌,忽而又觉得这汤婆子太烫,担心它烫着贺时霆,于是摸索着想把它拿出来。摸着摸着,差点把贺时霆的亵裤解开。   亵裤?   楚楚有些清醒过来:贺时霆从来不用汤婆子的。   她摸着火热的那处,思索起来。这个敏感的位置……难道就是这里,藏着男子和女子不同之处的秘密?可具体是什么秘密,她又不甚明白。   楚楚的心跳得很快,她好奇地摸了几下,又莫名地有些羞,没有再动。   可她实在好奇,忍不住再次摸了摸。   没摸出什么来。   楚楚想钻进去看看。   她隐约知道这样不对,可她被贺时霆宠坏了,有种无论自己对他做什么,他都不会气恼的底气。   于是禁不住诱惑的楚楚,小脑袋一点点从被子外缩进被子里,就差钻到贺时霆腰腹处去瞧了。   贺时霆哪里还睡得着。   他的喉结剧烈滚动,灼热的大掌握住楚楚作怪的手,眼眸漆黑得不可见底。   “宝宝,你在做什么?”   楚楚正做坏事呢,突然被抓包,吓得闭上眼,“宝宝在睡觉!”   贺时霆的呼吸越来越粗重,像是忍无可忍般,把楚楚从被窝中捞出来。   过了会,楚楚没听见他责骂自己,试探着睁开一只清凌凌的眼睛,在黑夜中发着兴奋的光。   “霆哥哥,你别小气,让我玩玩嘛。”   作者有话要说:  贺时霆:玩玩就玩玩,你最好别喊停。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不可谖、雪山肥狐 1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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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楚被他掀起的被角挡了下视线。被角一落下,就看到他就已经转过身往门外走了。   楚楚坐起来,“霆哥哥?”   贺时霆脚步不顿,哑声道:“我去净房,你先睡。”   良久,楚楚等得眼睛都要睁不开了,贺时霆还未回来。   她软软地打了个哈欠,强撑着睁开眼睛,扯开被子就要下床。   贺时霆带着一身水汽打开门,见楚楚要下来,几步上前,把她裹进被子里。   楚楚困得不得了,一被他抱在怀里,仿佛昏过去似的,立刻合上了眼睛。   贺时霆把她连人带被子一起抱到床内侧,自己则取了那条被她抛弃的团花锦被盖上。   次日清晨,贺时霆一觉睡醒,怀里躺着个软绵绵的小东西。   昨夜他合眼时,他们俩明明分别睡在两个被窝中,也不知她是何时钻到自己的被窝里的。   贺时霆亲了一口睡得小脸粉扑扑的楚楚,动作很轻地起身。   还没下床,他劲瘦的腰就被抱住。   楚楚睡得迷迷糊糊,感觉到身旁的人不见了,赶紧去摸,摸到一截腰,怎么也不肯撒手,贺时霆一动她就哭哼。   贺时霆知道她还未睡醒,回身抱住她,想哄她再睡一会。   楚楚却没有再睡,她努力睁开眼睛,摇摇晃晃地坐起来,“不早了,该起床了。”   “还早,宝宝再睡会。”贺时霆让她躺下,给她盖好被子。   楚楚最信他,他说还早就还早。她抱着贺时霆的腰,撒娇道:“那一起睡。”   贺时霆躺下,又陪她睡了一会。   昨夜闹了半宿,楚楚没睡好,今儿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她起来时,贺时霆都出门好久了。   好在今日没有孟先生的课,不然她就迟到了。   等到下午,贺时霆果然信守承诺,请了舞娘来教楚楚练舞。   楚楚天赋很高,学了一下午,就能把一支新舞学得七七八八。   她跳得入神,忘了时间。贺时霆回来时,她想出去迎他,又来不及换舞衣,干脆就穿着舞衣跑出去。   贺时霆一见到她,立刻脱下自己的大氅,披在她身上,把她训了一顿。   楚楚的手被贺时霆握在宽厚温热的掌心捂着。她一面跟着贺时霆往房里走,一面绞尽脑汁地哄他。   “我下次会记得穿衣裳的。”   “你别生气。”   “再气就长皱纹了。”   “长皱纹我也最喜欢你,只喜欢你。”   贺时霆被她哄得冷肃的脸上有了几分笑意,楚楚再接再厉,甜蜜的情话不要钱似的往外冒。   他担心楚楚受寒,让小厨房做了碗驱寒的汤来。楚楚皱着脸喝完一碗,生无可恋地伏在贺时霆肩头。   贺时霆又喂了她一块甜桃酥。   楚楚小口小口地啃着,啃了小半块,就摇摇头不吃了。   贺时霆把桃酥放到一边,和楚楚提了让她回自己房里睡的事。   两人在一起睡是因为楚楚总做噩梦,如今她不怎么做噩梦了,两人又尚未完婚,最好还是分开睡。   楚楚听完,垂着小脑袋,不说好也不说不好,而是不太高兴地说:“反正迟早要成婚的。”   颇有些无赖的意思。   楚楚自己也知道这不合礼数。她说完,见贺时霆一直不接话,眼圈慢慢红了。   贺时霆心疼,想要反悔,回忆起昨夜的煎熬,又忍下了。他若再和楚楚睡在一起,若是哪日控制不住……   她还这样懵懂单纯,贺时霆哪里舍得。   楚楚见他一直不说话,眼里滚落两行泪来,委屈道:“之前明明都可以一起睡的。”   贺时霆没料到她的反应会这样大。   他给楚楚抹了眼泪,哄她:“宝宝听话。”   分房睡是势在必行的。无论楚楚如何撒娇耍赖,贺时霆都没有松口。   气得小姑娘推开他,跑到他房里,抱走了自己的小枕头和被子。   枕头倒还好,冬日的被子宽厚绵软,楚楚身量娇小,抱着被子,几乎被淹在里面,只露出一双绣鞋。   虽是赌气,却可爱得紧。   贺时霆怕她摔着,把她手里的被子拎过来,帮她放到她屋里。   楚楚不理他,任他帮自己把被子放到床上,然后过河拆桥,把他赶出房门。   把人关在外面之后,楚楚又有些后悔。   她扒拉着门缝往外看,发现他没走。   楚楚也不知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她靠在门边,等他改过自新,认识到自己的错误,然后和自己道歉,把自己接回去。   好一会,直等到太阳都要落山了,贺时霆依旧站在门口,什么都没做。   楚楚纠结地直扣门缝,一时没注意,把食指的指甲扣裂了。   指甲裂开一条缝,差点就要裂到肉上,楚楚吓地尖叫了一声。   “啊!”   贺时霆反应很快,赶紧推门。   他把门推开一道窄缝,哄门后的楚楚,“宝宝走远一点,我把门打开。”   楚楚惊魂未定地看着自己的指甲,往后退了两步。   贺时霆进去,“怎么了?”   楚楚委屈地把自己裂了半块的指甲给他看,“好疼。”   明明没有裂到肉里,她不过是被吓着了而已,贺时霆倒真把这当做什么大伤口了,把她抱在腿上,哄了又哄。   谨和拿了修指甲的器具进来,帮楚楚把裂开的指甲绞掉,又重新在她的指甲上装点小宝石。   楚楚坐在贺时霆腿上,用另一只手舀杏仁酪吃。   给自己喂一口,再给贺时霆喂一口,丝毫看不出方才还在和他闹别扭。   吃完杏仁酪,小姑娘依旧不放弃地挣扎,可怜巴巴地道:“霆哥哥,我晚上一个人不敢睡。”   贺时霆见招拆招,“让谨和陪你睡。”   楚楚看看正帮自己做指甲的谨和,摇摇头道:“谨和来陪我了,碧桃一个人睡会害怕的。”   她又看看贺时霆,认真道:“你一个人睡,也会害怕的。”   除了这小姑娘,还有谁会害怕一个人睡觉?   贺时霆到底没同意让她继续和自己一起睡。   楚楚什么招数都使完了,见贺时霆还是不同意,只能含泪抱着被子自己睡。   半夜。   楚楚睡得不太、安稳,不知做了什么梦,朦胧地睁开眼。   房内一片漆黑。她害怕地缩了缩,想靠到贺时霆身边去。   直到半个身子都落到床沿外了,楚楚还是没碰到往常那个火热的身躯。   她清醒过来。没了睡意,抱着膝盖坐在床头。   那双比夜色还纯粹的黑眸一眨都不眨,静静地盯着虚空中某处。   ……   贺时霆夜里醒来好几次。   身旁没了黏人的楚楚,他有几分不习惯。   闭着眼在床上躺了会,他实在没有睡意,最后决定起身去看一眼楚楚睡得好不好。   门一开,外面站着个小东西,不动也不出声。   抱着小枕头,连鞋都没穿,玉白的小脸被风吹得没有一丝血色。   作者有话要说:  开赌局啦!老规矩,买定离手,猜对的有红包。   已知条件:楚楚十四岁,他们还有四年才会成婚。那么老贺会选择?   一、今晚一起睡,之后分房睡,不然要憋废   二、心疼,以后都和楚楚一起睡,憋废就憋废   三、为了不憋废,把婚期提前   (哭唧唧,我忘了设置自动更新的时间,导致今天更新得这么晚,抱歉)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雪山肥狐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十九岁的崽崽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糯米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楚楚浑身冷得没有一丝知觉, 她眨了眨眼睛, 觉得眼皮也有些疼,刀割似的。   很快,她就落入一个宽厚的怀抱里,霸道,炙热。   楚楚乌沉沉的眼里露出些许亮光,冻得苍白的唇瓣也勾起一点弧度。   贺时霆的神色却比她难看多了。   他黑着脸,把楚楚抱进房里, 看着床上单薄冰凉的小可怜,气得扬起手。   巴掌半途改了方向,打在床柱上。   紫檀木的床柱无辜地承受了贺时霆全部的火气, 上面落下深深的几个指印。   贺时霆没有再做什么,转身走了。   楚楚从床上爬起来,要追出去。   贺时霆面无表情:“你敢动试试。”   大约是被他语气中深沉的怒意惊着了, 楚楚愣在原处, 真的没有再动。   贺时霆脚步不顿地离开。   楚楚蜷在床上,垂着眼帘,紧了紧身上的被子。   他不让她跟着, 她就感受不到贺时霆的存在了,只能缩在被子里, 嗅着上面残存的他的气息。   过了好一会,贺时霆没回来,谨和倒先进了来。   “我的小祖宗,您是什么时候从屋里跑出去的?”   谨和见楚楚面色苍白地躺在床上, 看着冷得很,慌忙给她又添了一层被褥,在被褥中放了好几个汤婆子,“可还冷?”   楚楚的手脚逐渐被汤婆子热得发暖,她静静地任谨和折腾,对此没有什么反应。   门口又有了响动,楚楚的黑眸迅速往那里瞟。   进来的依旧不是贺时霆,是碧桃和几个小丫鬟。她们端着一碗熬好的姜汤和几样易消化的小食。   房里霎时弥漫着一股热辣辣的气味。   谨和把楚楚扶起来,往她背后垫了个玫瑰色织金软枕,“喝点姜汤,好不好?”   楚楚盯着谨和手里的姜汤,没有动作。   直到姜汤的热气都散了,她还是没等到贺时霆。   “他呢?”小姑娘的话里带着哭腔。   谨和叹口气,不明白两人在闹什么。   看侯爷方才的样子,仿佛是动了大怒,院子里那张坚硬的大理石桌都被拍成了齑粉。   不过侯爷肯定还是关心楚楚姑娘的,不然他不会都那样生气了,还记着叫她们进来照顾楚楚姑娘。   谨和劝了几句,见楚楚不说话,手里的汤也凉了,便让碧桃她们再端一碗熬好的姜汤来。   楚楚靠坐在床头,脸上没有半点血色,仿佛一块玉雕,冰冷莹白。   很快,房内再次飘散着热辣的姜汤味道。   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端着碗,落入楚楚的视野中。   她眼皮颤了颤,一抬头,果然看见贺时霆。楚楚瞬间落下两行泪来。   他面沉似水,舀了一勺姜汤喂给楚楚,“张嘴。”   楚楚顺从地张开嘴,没有半点声响地喝完了一碗姜汤,她喝得急,甚至差点呛到,竭力握住被子让自己不要乱咳。   贺时霆的脸色有所松动,坐到床沿,半抱着楚楚,给她拍了拍背。   楚楚靠在他肩头,眼泪怎么也止不住,呜咽出声。   贺时霆心里的怒意还未消散,但被她哭得软化了些,用手抹去楚楚脸上的泪。   他的手粗糙,抚过楚楚柔嫩的肌肤,让她的脸颊微微泛红。她这个样子,比方才那惨白的模样顺眼多了。   贺时霆摸了摸楚楚的手,感觉不凉,身上的戾气才褪了些。   他冷着声音问:“站了多久?”   楚楚哭得直发抖,她竭力忍住发抖的声音,回道:“不,不知道。”   不知道?   贺时霆敛眉,忍住怒火和心疼,问:“为什么不睡觉?”   楚楚被他的严肃吓着了,依赖地想去握他的手,被他躲开。   她眼里的泪流得更快了,哭湿一大片被褥,“我,我睡,不着。”   因为哭得太凶,楚楚的声音跟着身子一同不断地抖,连话都说不完全。   贺时霆环住她的手臂紧了紧,但还是没有停下问话,继续道:“为什么不敲门?”   他何曾对楚楚这样冷淡过,楚楚伤心地几乎哭断气,连一个字都说不出了。   她竭力忍住喉间的哽咽,颤抖着指责他:“你不,不让我……我,进来!”   说完一句话,她歇了好一会,才能喘匀一口气。   “你还不让,我,睡这里。不要,不,你不要我了!”   她说完,伤心到了极点,因为眼泪流得太猛,情绪又太过激烈,整个人难受地蜷成一团。   “哇”地一声,楚楚把刚才喝的那碗姜汤吐了出来。   被褥和地板都被她吐得狼狈不堪。   她晚上没吃多少,此刻除了姜汤,没有别的什么可吐,吐到最后,只剩下干呕。   楚楚哭得喘不上气,又难受地在吐,整个人差点撅过去。   贺时霆就是有再多的怒气,此刻也被心疼盖过了。   他急声唤外面的丫鬟进来,把脏污的被褥换了,自己则抱楚楚去换了件中衣。   楚楚哭得停不下来,头疼,眼睛疼,心肝脾肺哪哪都疼。她紧紧攥着贺时霆的衣领,像是溺水的人攥住最后一根稻草。   “别,别不要,不要我,要我。”   贺时霆亲了亲她哭肿的眼睛,放低声音哄她:“要的,我最爱宝宝,我要的。”   楚楚哭得气喘不上来,贺时霆不断地给她顺气,“不哭了,不哭。”   “要,要一起,睡。”   贺时霆现在若是敢是说一个不字,她能就这么哭昏过去。   他接过温热的帕子,给楚楚擦了脸上的泪,答应道:“好,一起睡。”   床重新铺好,地上也都收拾干净,谨和她们关上门,只留下房内的两人。   楚楚方才吐过,好不容易暖和过来的手脚又冰凉起来。   贺时霆喂她喝了一盏热水,抱她上床,在被窝里重新摆好汤婆子,与她一同躺进去。   楚楚冰凉的手脚都被贺时霆强制贴到他身上最暖的地方。   他给楚楚暖着身子,笑话她道:“小冰块。”   楚楚哭得反应迟钝,竟把这当了真,悲伤地反驳:“不是的,我是小宝贝。”   贺时霆好笑,他搭了搭小宝贝的后背,“快睡吧,小宝贝。”   躺在这张床上,鼻尖萦绕着的又都是熟悉的气息,楚楚被哄得逐渐有了睡意。   她睡了一会,就开始低声地哭,然后很快地惊醒,直到确认自己是躺在贺时霆的床上后,才又逐渐闭上眼睛。   贺时霆彻夜未眠。   他知道楚楚是故意的。   故意站在门口,故意不敲门,故意让他心疼。   他在见到楚楚面色苍白,裸脚站在门后的那一刻,几乎控制不住胸口的怒火。   她居然敢用故意伤害自己的方式来让他妥协!   他这样在意她,纵使气昏了头,都不舍得动她一根手指头。   就是为了让她这样毫无顾忌地伤害自己?   她到底有没有长心!   但她后来哭得那样难受,那样可怜,贺时霆又狠不下心责备她,连逼问她都做不到了。   月华如水,拂过贺时霆怀里的小姑娘,映出一张姣好的芙蓉面。   她睡着睡着,发出几声低低的啜泣。   贺时霆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背,在她哭肿的眼皮上落下一吻。   这就是个小冤孽。   次日,楚楚是被痛醒的。   原本经过医治,她来月事时已不会再痛了。   但昨夜她受了凉,早上来月事后,小腹就开始断断续续地刺痛起来。   贺时霆黑着脸,想要骂她,见她可怜兮兮地躺在被窝里,痛得直吸气,只好忍住,打着旋儿地给她揉小腹。   楚楚疼得浑身不舒服,很依赖贺时霆,一刻见不着他都难受。今日没有早朝,贺时霆便整日都留在家里陪她。   他让下人照着那位洪大夫留下的药方煎药,看着楚楚喝下。   喝完一碗漆黑腥苦的药,楚楚恹恹地躺在床上,眼眸湿漉漉的,眼睫上也沾着两滴细碎晶莹的水珠,又乖又可怜。   贺时霆心疼得紧,对楚楚近乎百依百顺。   楚楚自然就顺利地重新搬回贺时霆房里,两人依旧躺在一张床上睡觉。   楚楚月事结束后,一日,她从小书房下课回去,见到屋里的床换了一张,足有原来的两倍大,吃惊不已。   她转头问身旁的谨和:“谨和姐姐,屋里为什么要换床?”   谨和哪知道为什么,只是答道:“是侯爷让换的,我也不知原因。”   楚楚走进去,发现新换的床真的非常大,她在上面打了好几个滚儿都没掉下去,于是就挺喜欢这张床。   到了夜间,贺时霆把她放在床的内侧,自己则睡在外侧,两人之间隔着很大的空间,还能再睡两三个人。   楚楚开始有点不太喜欢这张床。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她裹着被子,滚了几圈,滚到贺时霆身边,和往常一样,依旧凑在他身旁睡觉。   可是不知怎么回事,自从换了这张床后,无论夜里楚楚睡得离贺时霆多近,次日醒来时,两人之间都隔着很远的距离。   楚楚真心地不喜欢这张床了,她缠着贺时霆把床换回原来那张。   头几次贺时霆还敷衍她,后来他干脆就说原来那张床已经被他劈成柴,拿去小厨房烧掉了。   楚楚的眼眸瞬间睁得滚圆,粉嫩的唇瓣也下意识张开。   那可是紫檀木!   拿去当柴火烧?   作者有话要说:  不烧床,烧的就是某人的欲火啦。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雪山肥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狐狸家的胡胡 5瓶;嘻嘻_、奶凶霸王羊(?>ω、有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那张檀木床到底是否被劈成柴烧了, 谁也不知道。反正楚楚再也没见过它。   楚楚来月事的这些日子, 在家里闷坏了。贺时霆带她出了趟门,去逛靖远侯府。   靖远侯府坐落在永兴巷,是京城里最好的地段,离皇宫也近,修建了这么长时间,终于接近完工,再有小半个月就可入住。   楚楚坐在去靖远侯府的马车上, 期待得不得了。   贺时霆说,那是他们以后的家。   她隔一会,就要问到了没有。马车颠簸, 贺时霆虚环住她的腰,防止她因为动来动去而摔着。   在楚楚第六次问到了没有的时候,靖远侯府终于到了。   贺时霆给闹腾的小姑娘穿好蜜合色兔毛小斗篷, 往她手里塞了个暖炉, 才把她抱下车。   下车后,两人往东走了几步,便到了靖远侯府正门前。   入目是朱漆金钉的侯府大门, 上悬写着“靖远侯府”的烫金酸枝木门匾,左右分踞一对石狮, 十分威武大气。   楚楚抱着小暖炉,眼睛亮晶晶的,“霆哥哥,这就是我们的家吗?”   “是。”贺时霆帮她理了理身上的斗篷, 带着她往里走。   侯府内雕梁绣柱,丹楹刻桷,楚楚刚走进去,眼睛就被晃花了,喜欢得恨不得今日就搬进来住。   贺时霆和她解释道:“虽然屋室楼阁等都已完工,但花木还未移栽好,屋里也还是空荡荡的,并未布置。今日带你来,是想看看你有哪里不喜欢的,趁还有时间,我让他们改了。”   楚楚惊讶,确认似的问道:“我不喜欢的,全都可以改吗?”   贺时霆亲了亲她分外清亮的眼睛,“当然,这是我们的家。”   不过楚楚没提出什么有建设性的意见。   她对方位不甚敏感,贺时霆带她转了侯府的每个地方,边走边给她说那些屋子是用来做什么的,要如何布置。   楚楚一路走一路忘,到最后只说自己想在花园中多种些蔷薇。   贺时霆自然答应她,他带楚楚走到正房,同她说这是他们以后休息的地方。   楚楚突然想到什么,拉着贺时霆一路小跑到里间。   此刻里面空荡荡的,并未摆放任何物件。   她转着眼珠子,对贺时霆道:“霆哥哥,是不是只要我不喜欢的地方,都可以改啊?”   贺时霆答应道:“这里是你的家,你不喜欢哪里,自然都能改。”   楚楚有点热,她把手里的暖炉递给贺时霆,然后指着应该摆放床的那处空地,道:“我要在那里放一张小床。嗯……要比我们现在睡的那张床小一半才行。”   这样他们就可以又挨在一起睡了,而不是像现在,她每次睡醒之后,都要在床上摸好久才能摸到贺时霆。   她说完,因为自己的小心思羞得脸颊泛粉,软糯地道:“好不好呀?”   贺时霆知道她的小心思,但他另有打算,没有同意。   这小姑娘还不懂,成亲之后,大床自然有大床的用处。   楚楚见他不说话,气呼呼地环住他的脖子,软着声音撒娇,“好不好呀?你方才都答应我了,我想改哪里,就可以改的。”   她这样撒娇,贺时霆脑子里什么旖旎画面都消散了,他清了清嗓子,道:“这里什么都没有,还谈不上改。”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小床。   言下之意就是要耍赖了。   楚楚踮起脚,试图和他平视,不服地争辩:“我这属于提前改,提前改也是改,你说过我可以改的。”   她和贺时霆离得这样近,只要贺时霆微微往前,就能碰到她柔嫩的唇。   既然她自己送上门了,贺时霆自然不客气,他含住楚楚的樱唇,肆无忌惮地掠夺起来。   楚楚被吻得越来越软,最后几乎在贺时霆怀里软成一滩水。   她晕乎乎的,双眸闪着靡丽的水光,唇瓣被蹂、躏得娇艳欲滴,哪里还记得什么床不床的事,被贺时霆抱出了正房也不晓得。   直到贺时霆把楚楚抱到一座三层的宝楼下,楚楚才略微回神。   贺时霆把她放到地上,带她进宝楼玩了一圈。   楚楚非常喜欢这座宝楼,贺时霆见状,思量着把这儿布置成楚楚读书的地方。   侯府虽然建得碧瓦朱檐,华美宏伟,但细节处都还尚未布置,有些空洞无趣,贺时霆带楚楚逛完一圈,照着她的喜好改了几处设计,便带她回去了。   既然靖远侯府即将建好,贺时霆搬出去的事也提上了日程。   关心这件事的人,自然时时刻刻都盯着他的动向。   可是直到贺时霆迁居前的那个晚上,卫国公也没等到他来和自己辞别。   卫国公的老脸挂不住,气得直唤人去把那个不肖子叫来,被国公夫人劝下了。   辗转反侧了一夜,次日一早,卫国公早早就起来了,派人去探听贺时霆何时出门。   无论如何,还是要去送送的。   国公夫人见他如此,心里有些不安,试探着劝了几句,让他不必去送。   卫国公大怒,甚至开始猜忌起妻子来。   国公夫人只好笑着把话圆过去,并着人把小儿子叫醒,让他一起去送哥哥。   卫国公的脸色这才好了些。   见状,国公夫人的心凉了大半。她没想到,卫国公心里居然还记挂着贺时霆。   这样不行。贺时霆继承世子之位合情合理,而唯一让她儿子承袭爵位的转机,就是卫国公的心意。   她一边服侍卫国公穿衣,一边在心里默默盘算着。   思及前几日卫国公和贺时霆吵的那几场架,她开口道:“夫君,时霆虽然大了,但还有些孩子气,他搬出去之后,我们很难再管。其它事倒还尤可,只是他喜欢那个叫楚楚的丫鬟,若当真胡闹,娶了她,咱们国公府的脸面可就丢尽了。”   大儿子想娶楚楚的事,卫国公一直不同意,还因此和大儿子吵过几架。   可惜都没有结果。卫国公头疼地揉了揉鼻根。   卫国公夫人道:“不若今日趁着大家都在,您给那丫鬟定个名分,让她给时霆做妾。那以后咱们也就不用再悬着心了。”   卫国公思量片刻,同意了妻子的建议。   虽然以自己那大儿子的脾气,不太可能改变主意,让那个丫鬟做妾,但今日确实是最后的好机会。之后大儿子住在侯府,自己就更鞭长莫及了。   定平院内,众人小心地整理着最后一批零散的物件,不敢发出任何声响。   楚楚还躺在床上,睡得香喷喷。   为了搬到侯府的事,她兴奋到大半夜,今日自然就起得晚些。   贺时霆也不吵醒她,自己起身,去外面转了一圈,吩咐小厨房做些云吞。   那小姑娘昨夜睡前馋云吞馋得厉害。   他回房后,见到楚楚正模模糊糊地揉眼睛,边揉边闭着眼睛找鞋子。   他几步上前,道:“醒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楚楚爱娇地伸出手,“抱。”   贺时霆把她抱起来,顺手取了自己的斗篷给她裹着,去外面唤人进来伺候梳洗。   楚楚梳洗完,和贺时霆一起用早膳。她足足吃了一整碗云吞,又吃了好几个炸云吞。   贺时霆怕她撑着了,给她揉了会肚子。   所有东西收拾完毕,一车车地往靖远侯府运过去。   贺时霆没去和定国公夫妇他们道别,也没去宗祠,直接带着楚楚往外走。   外面日头高悬,是个极好的艳阳天。   刚出定平院,他们迎面就遇见了定国公夫妇二人。   贺时霆原本不打算见他们,但既然遇着了,他也按规矩向卫国公夫妇行礼,然后敷衍地说了句自己即将出府,请父母珍重的话。   楚楚立在他身旁,一身绯红色的牡丹纹织锦斗篷,分外惹眼。   她容貌昳丽,戴着金鸾滴珠步摇,并几对莹白的南珠小簪,精致的小脸半埋在斗篷领的貂毛里,叫人难以移开视线。   卫国公在贺时霆低头行礼时,不经意瞟了楚楚一眼,原本准备对贺时霆说的话,顿时说不出口了。   怨不得他这大儿子为此女宁愿违逆父母,得罪皇后,也不娶县主,如此容色,确实难得。   卫国公夫人见到丈夫眼里闪过的惊艳之色,又见丈夫没有按事前说好的提起命楚楚为妾的事,暗里咬碎了一口银牙。   嫉妒让她心绪难平。   她没想到昔日那个任她揉搓的小丫鬟竟能出落地如此绝色。   所谓腹有诗书气自华,楚楚被贺时霆娇养了这些时日,又添了几分贵气,美得简直仿佛朝阳照拂中缓缓绽开的牡丹,国色天姿。   卫国公夫人的手不自觉地抚上自己的侧颜,摸到眼角的几条细纹,保养得宜的手有些发颤。   贺时霆并不在乎卫国公夫妇到底藏着什么鬼心思。左右他也要离开了,便难得的对卫国公和颜悦色,敷衍地回答了他好几个问题。   卫国公也难得的没有因为他不恭的态度生气,反而像个寻常父亲,殷殷叮嘱了他好多事。   卫国公夫人见丈夫半天都说不到点上,反而和贺时霆越发和谐起来,哪里还忍得住。   她一定要让自己的儿子登上世子之位,登上国公之位。   贺时霆正和卫国公说起过年的事,卫国公夫人忽然插嘴,道:“时霆,这位便是楚楚姑娘吧?”   她无缘无故提起楚楚,贺时霆知道她又要作妖,瞥她一眼,冷笑道:“楚楚是母亲送到我身边的,您忘了?”   卫国公夫人被刺了一下,脸上笑容不变,道:“女大十八变,几日不见,楚楚姑娘出落得越发俏丽,我都认不出了。”   卫国公大约知道妻子要说什么,他怜惜地看着楚楚,没有帮腔。   卫国公夫人见丈夫不说话,自己把话茬接了下去,“俗话说娶妻娶贤,娶妾娶色。楚楚姑娘这样貌美,时霆,今日母亲做主,替你纳楚楚姑娘为妾,也算成就一桩美事。”   贺时霆不意她居然这样讲,心里略微思量,猜到她是想激怒自己。   他不屑道:“楚楚是我未过门的妻子,我自然要三媒六聘,八抬大轿地娶进来,母亲不必多管闲事。”   卫国公夫人见鱼儿似乎上钩了,故意拉着脸,道:“你也不小了,怎么还这样混闹!”   她顿了顿,才又缓缓道:“她这样的人,怎配做侯夫人!”   话里的轻蔑之意十分明显。   若是往常,贺时霆见自己的心上人被羞辱,就算明知道这是卫国公夫人的陷阱,也必要好好教训她一顿。   卫国公夫人早就算到这一茬。   只要贺时霆一动手,卫国公那么爱面子,必然会维护自己。到时候闹起来,她看他们二人还如何父慈子孝!   可她千算万算,算漏了今日还有楚楚在。   楚楚听她这样说,脸上浮现疑惑之色,对她道:“您生得……生得这般普通,都配做国公夫人,我为何不配做侯夫人?”   她的眼眸乌黑透亮,琉璃似的纯净无辜,仿佛真的为这个疑惑所困扰。   拉了拉贺时霆的衣袖,楚楚小声地对他道:“我比她美多了,是不是?”   在场的人都能听到楚楚的话。   卫国公夫人脸都绿了,眼角的细纹仿佛更深了些。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痒痒鼠 3个;一颗软糖、早睡早起精神好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岁岁念i 16瓶;YaADc 10瓶;雪山肥狐、一颗软糖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其实卫国公夫人年青时很美, 柳眉杏眼, 温婉动人。否则她一个庶女,哪有机会嫁给国公做继室,还得宠了这些年?   可惜岁月不饶人。   她虽保养得宜,但到底有了年纪,这些日子又因贺时霆的事思虑过重,夜不能寐,面容憔悴了许多, 眼角的细纹藏都藏不住。   色衰爱弛,卫国公这几日大多是在妾室屋里睡的。   为此,卫国公夫人暗地里不知砸碎了多少玉瓶金碗, 容颜老去几乎成了她最大的心病。   这会儿楚楚这样不留余地的讽刺她,她脸上狰狞的恨意几乎要遮掩不住。   染成丹色的指尖死死抠进掌心,直到抠出血来, 卫国公夫人才因为痛处冷静下来。   她咬牙切齿道:“身份低微之人, 即使容貌再出挑,最后也不过沦为任人玩弄的贱婢,不配为妻。楚、楚、姑娘, 你可明白?”   这话说得过分恶毒了。   但楚楚并不放在心上,她配不配给贺时霆做妻子又不是国公夫人说了算。不过她倒是听出卫国公夫人话里的另一层隐含意味。   楚楚抬头, 眼眸晶亮地对贺时霆说出自己的发现:“霆哥哥,国公夫人默认了自己长得很‘普通’。”   卫国公夫人差点一口血噎进喉咙里。她方才的话说得那般恶毒,除了真心恨极楚楚之外,也是为了激怒贺时霆。   哪想楚楚不但没按着她设好的套路走, 反而又在她心上刺了一剑。   这时,一个懒散的声音响起:“爹,娘!”   不远处走来一个宝蓝衣衫的青年,青年似乎没睡好,边走边打着哈欠。他打完哈欠,才不情不愿地朝贺时霆唤了一句大哥。   贺时霆很冷淡地点头。   青年是贺时霆同父异母的弟弟贺时辉。   贺时辉一大早就被父母喊来送这个便宜哥哥,没什么精神,百无聊赖地四处看了看,忽然见到眼前有个美娇娥。   他顿时来了精神,着迷似的,几步走到楚楚身旁。   “敢问姑娘芳名?”   他方才那样不尊重贺时霆,他亲娘又对楚楚和贺时霆百般为难,楚楚自然不会对他有什么好脸色。   她冷淡地道:“关你何事。”   楚楚冷脸的模样,像极了贺时霆。只不过她容颜太过绮丽,不但达不到唬人的效果,反添了一丝冷艳,更诱人了。   被美人拒绝,亦属妙事,贺时辉毫不气馁,含笑朝楚楚又走近两步。   然后直接跪在了楚楚面前。   “啊!啊啊——”   贺时辉惨叫。他的后膝被贺时霆踹了一脚。   贺时霆用了十成力气,他被踹得往前一摔,跪在地上,发出一声巨响。   贺时辉觉得自己的膝盖骨疼得要碎了,他自幼娇生惯养,哪里受得了这个疼,顿时惨叫不已。   卫国公夫人最疼自己这个儿子。   她蹲下,查看完儿子的伤势后,对贺时霆那点勉强的慈爱再也维持不住,怒道:“贺时霆,你别太过分!”   贺时霆回以冷漠一笑。   卫国公不喜妻子对长子这样不慈,但对长子无故打人更加不满,他教训长子道:“他是你弟弟!你无缘无故打他,哪有个做哥哥的样子,简直蛮横!”   大约是今日难得的和平共处给了卫国公错觉,让他觉得自己可以教训自己这大儿子了。   贺时霆却丝毫不给卫国公留情面,他玩味地看着在地上哭嚎的母子,道:“敢觊觎我的妻子,我没戳瞎他的眼睛,已经给他面子了。”   卫国公听到“觊觎妻子”几字,没来由的心里一虚,呐呐地接不上话。   卫国公夫人跪坐在地上,心疼地抱着儿子的上身,直唤人去喊大夫。   她见大夫还未来,贺时霆已经和丈夫吵起来了,心中不由窃喜。   虽然事情没按照她预料的发展,但只要他们能吵起来就行。   卫国公夫人一狠心,用力掐下贺时辉手肘上的嫩肉。贺时辉叫得越发惨烈起来。   卫国公到底是看着幼子长大的,自然更偏颇幼子些。他方才没有动大怒,一是因为长子今日迁府,他不想与长子闹不悦,二是因为幼子看上去疼得不算严重。   此刻见幼子这般痛苦,长子又一味顶嘴,卫国公对长子的不满就忍不住了,他黑着脸将长子又训了一顿。   贺时霆挨了卫国公一顿训斥,但他眉眼不动,似是全然不把这些话放在心上,只当卫国公放了个屁。   懒得再看他们一家三口做戏,贺时霆带着楚楚离开贺府。   卫国公最爱面子,训话正训到一半,长子忽然走了,他气恼道:“你给我站住!”   贺时霆理也不理他,径自走了,把以为自己和长子关系已经缓和了的卫国公气得心肝疼。   楚楚和贺时霆一起上了马车,她有些不太高兴,粉白的小脸皱着。   贺时霆眉梢微扬,“宝宝怎么了?”   楚楚抱住他的一只胳膊,道:“我不喜欢他们。”   贺府里没有一个好人,就连贺时霆的亲爹都不疼他。   方才霆哥哥踢人明明并未用多少力,而且他踢人是事出有因,若他不踢,那贺时辉都要凑上来拉自己的手了。   可卫国公只顾着心疼幼子,只顾着脸面,根本不在乎是非对错,也不在乎霆哥哥的感受。   楚楚越想,越心疼贺时霆,抱着他的胳膊哄道:“别难过,你有我呢。”   贺时霆早就知道定国公是个什么德行,他对自己那位父亲从未抱过任何期待,倒是对楚楚心疼自己的话很看重。   他把楚楚抱到腿上,意味不明地问:“哦?”   楚楚的脸泛着娇羞的薄红,“我,我嫁给你,我们就是一家人了。不稀罕他们。”   贺时霆的心被她笨拙又真诚的安慰惹得悸动不已。   靖远侯府很快就到了,里面已经布置完毕,处处装点得宜,和上次空荡荡的样子完全不同。   贺时霆把楚楚从马车上抱下来,带她四处走了走。   府里的下人很多是新采买调教的,楚楚原先在定平院时并未见过。   贺时霆令府中的人集齐,好让楚楚记个眼熟,又命谨和给他们训话。   训完话,为庆今日迁居,侯府所有下人都得了赏。   处理完这些琐事,贺时霆带楚楚去正院休息了会。   楚楚正兴奋呢,被贺时霆看着喝了碗汤水,开始打量起正房的布置来。   这些东西其实并不稀奇,都是在定平院时,楚楚就见惯了的,只是这里是新家,她难免有些好奇。   两人正议论着屋里的布置,谨和忽然进来,“侯爷,晋王和襄王到访,说是来庆祝您的迁居之喜。”   贺时霆眼里掠过沉思,道:“请他们二位去前厅稍坐,我即刻便来。”   楚楚黏人得很,不想让他走。   贺时霆摸了摸她的发顶,哄道:“我很快就回来。”   楚楚被摸得眯起眼睛,乖巧地点头,“好,你快些。”   贺时霆不在,她一个人待在这里也无趣,便带着谨和她们去了宝楼。   因着宝楼是特地布置给楚楚读书兼玩乐的,里面分外奢靡精致。   且不论那些昂贵的摆件,单论这书橱上摆放的书,其中不乏珍本孤本,就已经很珍贵了。   楚楚格外喜欢这里的一个百宝箱,里面装着各种或华丽或精巧的玩意儿。她挑了好多样出来玩。   玩了一会,觉得时间已经过去好久了,楚楚便派小丫鬟去前厅打听,看看贺时霆出来了没有。   得到贺时霆和两位王爷还在里面说话的消息,楚楚不太高兴,只好在百宝箱里再寻些东西打发时间。   她找到一对面具:一个是青面獠牙大面具,一个是粉兔面具。   楚楚觉得有趣,戴上了那个青面獠牙的,长得戳出口的假牙把谨和吓了一跳。   谨和抚了抚心脏,劝道:“楚楚姑娘,我瞧着您戴那个粉色面具更合适些。”   楚楚闻言,把青面獠牙的面具取下,戴上粉色面具。   她戴粉兔面具看起来很呆,虽然可爱,但不如青面獠牙的帅气。   楚楚玩了会面具,又差人去探听和贺时霆何时回来。   待小丫鬟第五次带回贺时霆还未出前厅的消息,楚楚干脆捏着手上的面具,出了宝楼。   刚走到门口,她又折回去,把那个粉兔面具也带上。   前厅有男客,楚楚不好直接进去,但她又想见贺时霆想得紧,因此到前厅附近的小池塘坐着等。   她吩咐碧桃:“你在前厅候着,若见到侯爷出来,就立刻过来与我说。”   碧桃领命而去。   楚楚坐在池塘边的大石上,百无聊赖地看着里面的鱼,往里面抛食饵。   她玩了会,觉得无趣,又把那个青面獠牙的面具戴上了。大约是这个面具太过可怕,这次鱼儿都没有再吃她的食饵,纷纷甩尾游走。   楚楚好声好气地和它们说了好久,它们依旧不吃。楚楚干脆哗啦啦地把一盒食饵都倒进池塘。   这下子,所有鲤鱼全都哗啦啦地聚过来,幽碧色的池面霎时一片茜红,十分惹眼。   楚楚脸上露出一个笑,脸上的面具随着颤动,那铜铃似的眼睛看起来越发的大,涂着血迹的獠牙也更加可怖。   身后传来脚步声。   楚楚的听觉被鱼儿抢食的声音扰乱,以为是贺时霆来了,猛地笑着回头。   “啊——”   作者有话要说:  楚楚:我的美貌已经到让人尖叫的地步了?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不可谖、雪山肥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人生苦短 15瓶;墨莲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衣着富贵, 脸上还带几分婴儿肥的少年被吓得连连后退, 一个不稳,差点摔了。好在他身后的内侍及时扶住了他。   少年惊魂未定地看着楚楚,秾丽的五官皱起,斥道:“你是谁!”   楚楚没见过这少年,谨和忙在她身侧低声道:“楚楚姑娘,这是襄王。”   这位襄王生得艳若桃李,脾气却这样坏。楚楚抿着唇, 向他行了一礼,道:“民女楚楚,见过襄王。”   她行礼时, 面具不稳地晃了几晃,那狰狞的面目更吓人了。襄王不自觉握住身后内侍的手臂。   内侍扶稳他,掐着嗓子对楚楚道:“放肆!区区贱民, 怎敢在王爷面前这样失礼, 还不速速摘下面具。”   楚楚被这位公公的声音刺得难受,摘下了面具。   她透白细腻的肌肤被面具闷了好一会,晕染着几缕微醺的红, 更显清艳。   襄王自己生得好看,因此最喜容貌姣好之人。他看着楚楚的容貌, 有些发不出脾气。   不过他骄纵惯了,今日被吓得这么狠,总要找补回来。   他的桃花眼微眯着,对楚楚道:“把你手上的面具给本王瞧瞧。”   这是贺时霆的面具, 楚楚不想给别人瞧,可面前的人是王爷,她不好无故得罪,只能不情不愿地攥着面具,递给襄王。   襄王伸手,没能把面具从楚楚手里接过。   楚楚藕白柔软的指节攥住面具,用力得变了形。   襄王见楚楚舍不得,恶劣地加大力道,一把将面具从楚楚手里抢走。   楚楚的力气哪里比得上他。她见襄王动作粗暴,担心他弄坏了面具,忙道:“您轻些。”   说完,她忍不住又补了一句,“看完要还给我。”   襄王把玩着手里吓人的面具,唇角微翘,“我若不还,你待如何?”   楚楚最珍惜贺时霆送自己的东西,她清灵的眼眸不由发暗,语气也不太好,“不如何。”   襄王见她虽然不悦,但并无甚激烈反应,顿觉无趣。   他摸了摸面具上的獠牙,忽然把面具摁在脸上,飞快地凑到楚楚面前。   凶恶的面具距离楚楚的脸只有三寸之遥。   猝不及防,连站在楚楚身旁的谨和都被吓得脸色发白,惊呼出声。   可楚楚却似乎丝毫没被吓到,她眼睛都不眨,面无波澜地和面具里那双桃花眼对视。   那是贺时霆的面具。   襄王不知道楚楚的心思,只惊讶于楚楚的胆子竟这般大。   对比自己方才被吓得惊叫之事,襄王的脸上有些挂不住。   他气恼地摘下面具,随手抛出去。   楚楚目色微沉,反应很快地飞扑过去接住面具,然后轻巧落地。   她接住面具的刹那,将指尖的金珠精准地打在襄王身后内侍的膝盖上。   因此,楚楚落地的同时,那位内侍一个没站稳,往前摔了出去。   襄王被楚楚灵巧的身姿唬住,没注意到身后发生了什么,直到内侍大叫“王爷快躲开”时,他已经来不及避开了。   两主仆齐齐摔到地上,襄王还是被压在底下的那个,他疼得倒吸一口凉气,艳丽的五官皱成一团。   楚楚抱着贺时霆的面具,嫩白的脸上露出一个小小的笑,回身见着摔得惨烈的襄王,眼里笑意更深。   只见内侍慌忙起身,试图扶起襄王,“奴才该死,王爷,王爷您没事吧。”   襄王的桃花眼痛得直冒水光,挥开内侍的手,把他狠狠骂了一通。   内侍想辩解,又无从开口。   襄王摔在地上,不肯让内侍扶,自己又站不起来,看着十分狼狈。   楚楚走到他身旁,蹲下,对他道:“我扶您起来吧。”   襄王今日在楚楚面前丢尽了颜面,他羞恼不堪,坏脾气地拍开楚楚的手,“我自己来!”   白嫩得如水豆腐般的手背被这么一拍,迅速泛起了红。   襄王被宠坏了,发起脾气没轻没重的,打完人,见到楚楚手背上几道鲜红的指痕,又有些不安。   他趴在地上,好半天才干巴巴地吐出一句,“我不是故意的。”   这话对他来说等同于道歉,襄王很少对谁做出这样的让步,说完,他皱眉看着楚楚。   楚楚闻言,没说话,也没有动作,黑黝的眼瞳很沉静,看不出什么情绪。她蹲在那,看了襄王几眼,扶着膝盖便要站起来。   襄王见状,赶紧把自己的手递给楚楚,红着耳朵命令道:“扶我起来。”   楚楚歪了歪头,眼中似有疑惑,但没有对他无理取闹的行径做出指责,老老实实地把他扶起来。   扶到一般,楚楚娇软的身子乏力,一个手抖,让襄王又摔到了地上。   他痛得冒出两行泪,楚楚站在那,不太有诚意地道歉,“我不是故意的。”   最后还是内侍把襄王扶了起来。襄王身上的织金麒麟红缎袍摔得有些发皱,内侍帮他理了理。   楚楚没有再理会他们,抱着自己的面具,转身就走。   襄王以为她在为不慎把自己摔了的事内疚,带着婴儿肥的脸露出些纠结的神色,出声道:“等一下。”   楚楚把手里的面具攥得紧了些,她回头,无辜地看着襄王。   襄王憋了半天,憋出一句,“不怪你。”   他年岁不大,方才十二,正是玩心重的时候,可宫中的人只会谄媚讨好,因此一直没有个可心的玩伴。今日难得遇到个看着顺眼的同龄人,他自然要对她宽容些。   楚楚感受不到他的宽容,只觉得这位襄王嚣张又骄纵。   她淡淡地回道:“好。”   说完,她转身就走。   襄王自幼被丽妃宠坏了,哪里遇到过楚楚这样不顺着他的人。他想了想,跑到楚楚跟前,递给她一打银票。   “给你,你别难过了。”   楚楚没有接,一个侧身,往另一边走。   襄王有些不能理解楚楚居然不喜欢银票,他试着往楚楚手里塞了一把金叶子,道:“给你这个。”   金叶子精致无比,在太阳底下闪亮亮的,楚楚有点心动。   襄王见她喜欢,干脆把一荷包的金叶子都送给她,“给你,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   他自说自话,楚楚可没答应和他做朋友。   她把贺时霆给她丢着玩的金珠子都拿出来,塞给襄王,道:“和你换。”   襄王拿着金珠,眼珠子转了转,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弹弓,把它弹了出去。   金珠子在空中飞起一道好看的弧线,灿烂极了。   楚楚没见过这种玩法,不由有些看住了。   襄王得意不已,艳丽的脸笑得十足灿烂,“你喊我一声哥哥,我就教你。”   他是宫里最小的孩子,难得遇到一个长得好看,又对他胃口的小姑娘,忍不住想当一回哥哥。   楚楚闻言,站得离他远了些,有些嫌弃地看着他,“你这么矮。”   只有贺时霆才是她哥哥呢。   襄王长这么大,从来没被说过矮,他气得桃花眼火光凌凌,“我哪里矮!”   楚楚眯着眼睛看他,仔细打量了好一会,闷闷地道:“你比我矮。”   襄王其实是比楚楚高那么一点点的,只是楚楚今日梳了飞仙髻,看着就比襄王高出一小截。   楚楚幼时营养不足,长得娇小,后来被贺时霆精心养了这么久,也没见长高。她一直惦记着想再长高些,此刻哪里愿意承认面前这个讨厌鬼比自己高。   襄王见她颠倒黑白,气不过道:“你把头发拆了,我们比比。”   楚楚才不和他比,她刚要开口,忽而美眸一转,绽开一个笑,如三月桃花含露徐放,靡丽娇软。   襄王愣住。   她中邪了?   楚楚却看也未看他,飞也似地往他身后跑,斗篷飞扬,飘起一片胭脂红色。   贺时霆正在门口和晋王道别。楚楚一路小跑过去,喘息不匀地站定,晶亮的眼眸里只装着他。   好在她到底还记得礼仪,先对晋王行完礼,才清甜地开口唤他:“霆哥哥。”   贺时霆给她擦了擦额角的跑出来的细汗。   晋王觉得自己实在多余,调侃道:“贺侯与楚楚姑娘的感情还是这样好。”   贺时霆回道:“晋王与王妃亦是伉俪情深。”   几句话功夫,襄王从后面走了过来,与二人点头示意,“三哥,贺侯。”   晋王见他来了,笑道:“四弟方才在和楚楚姑娘说什么?”   刚才贺时霆正准备送晋王出门,两人恰好看到襄王和楚楚凑在一起看弹弓的那幕。   那一刻,贺时霆脸都绿了。   这会儿他虽装作平淡的样子,落在襄王身上的眼神却暗沉不已。   襄王嚣张惯了,唯一怕的就是他父皇,今日被贺侯的视线盯着,突然发觉贺侯的眼神与他父皇的一样,都让他心底发凉。   但他不愿示弱,虚张声势地昂着小下巴,道:“楚楚想要喊我哥哥,被我拒绝了。”   楚楚被襄王不要脸的话气得脸颊都鼓起来,紧紧攥着贺时霆的袖子,“他胡说!”   晋王了解自己这个弟弟,知道肯定是他在撒谎,含笑问他:“你可知楚楚姑娘比你大几岁?还好意思让人家唤你哥哥。”   襄王看了一眼楚楚的身高,又看看她的脸,道:“三哥,你是不是记性不好,我都十二了。”   怎么可能比她小?   楚楚听闻襄王才十二,像是不可置信般,攥着贺时霆的袖子无力地松开。   贺时霆知道她的心思,但他没有多说什么,转身把晋王和襄王送出了门。   楚楚站在原处,盯着襄王远去的背影,眯着眼睛仔细瞧了一会。   襄王好似真的比她高那么一点,一点点,她悲伤地想。   贺时霆很快便回来了,他见自己方才出去时楚楚是什么姿势,回来时她还是什么姿势,道:“怎么不进去?”   楚楚忧愁地叹了口气,答非所问道:“襄王他比我小了两岁呢。”   足足比她小了两岁!还比她高!   楚楚失落地问:“霆哥哥,我还会不会长高啊?”   “会。”贺时霆睁着眼睛说瞎话,“翻过年,说不定长得比襄王还高。”   楚楚被哄得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眼里都是希冀的软光,“真的吗?”   贺时霆道:“真的。”   楚楚凑到贺时霆身旁,亲了他一口,“霆哥哥,你真好。”   贺时霆凤眼扫过她的脸,在她嫩红的唇珠上停留片刻,冷声道:“我看别的哥哥也挺好。”   楚楚微怔,想起襄王方才的胡言乱语,急忙解释道:“襄王胡说的,我才没有唤他哥哥。”   贺时霆走到屋内,坐下来,端着茶喝了口。   楚楚小尾巴似的跟在他身后,见他坐下,把他手里的茶杯抢过来,重复道:“我没唤他哥哥。”   贺时霆伸手,把她连茶盏带着人一起揽进怀里,恶狠狠道:“那你方才同他说什么?凑那么近,嗯?”   楚楚回想了想,道:“他让我看弹弓来着。”   “我还没玩过弹……”楚楚说话的声音顿住,她美目一转,忽然想到什么,笑得浑身发软。   贺时霆的脸黑了大半。想到那小兔崽子,就那么高兴吗!   楚楚抬眼,潋滟眼波中笑意很深,“霆哥哥,你是不是在吃醋啊?”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评论区红包,么么哒。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只大鸭梨、雪山肥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小糯米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贺时霆没说话, 楚楚更得意了。   她没得意多久, 圆润的唇珠忽然被人吮住,贝齿也被顶开,口中的津液被霸道地掠夺殆尽。   楚楚几乎喘不过气,她晕乎乎的,将嫩红的舌尖迎上去,试图反攻,却被贺时霆更凶猛的攻伐击败。   她放弃了抵抗, 半阖着一双翦水秋瞳,任贺时霆为所欲为。   待贺时霆终于放过她,她还没喘匀气, 嫣红的唇肉又被他含住,轻咬了一下。   他并未用力,楚楚却娇气地直唤疼。   贺时霆只好暂时放过她被蹂躏得微肿的樱唇, 开始审问她方才都和襄王说了什么。   “霆哥哥, 你真的吃醋啊?”楚楚刚躲过一劫,就在作死的边缘试探,“襄王才十二岁!”   贺时霆看着她, 目色沉沉。   楚楚被他危险的眼神吓得赶紧捂住自己的嘴。   再亲就要肿得吃不下午饭了!   她捂着嘴,说话不方便, 怪腔怪调地补救道:“是我说错了,霆哥哥怎么会吃一个黄毛小儿的醋呢。”   贺时霆看着作怪的小姑娘,“好好说话。”   楚楚只好放下手,乖巧地等待被审问。   她老实地回答完贺时霆的问题, 又把自己和襄王见面后做了什么完整地复述了一遍。   “他抢了我的面具。后来他自己不小心摔倒了,我好心扶他起来,他给我银票,想和我玩。我没要,他又给我金叶子。   我喜欢金叶子,就拿金珠和他换了一袋。他用弹弓把我给的金珠弹出去了!后来他让我唤他哥哥,以此作为教我玩弹弓的条件,我不肯。   他怀恨在心,故意污蔑我,说我非要唤他哥哥。我才没有!”   贺时霆听完,没发表什么意见,而是问楚楚,“他给你的金叶子在哪?”   楚楚解下腰上的桃粉色灵鹤荷包,从里面取了几片金叶子出来,捏在指尖,对贺时霆显摆。   “好看吧?”   贺时霆不说好,也不说不好,接过她手里的金叶子,扔进桃粉荷包中,将荷包随手扔到一旁的桌案上。   楚楚见贺时霆把她的金叶子扔得那么远,急道:“怎么扔到那里去了,我还没玩够呢。”   她单手扶住贺时霆的肩,探出身去,试图拿回装着金叶子的荷包。   因为受力不匀,楚楚跪在贺时霆大腿上,整个人摇摇晃晃的。   忽地,她的蛮腰被一只炙热的大掌握住,酥麻的触感从腰间直蹿到天灵盖。楚楚发出一声呜咽,支撑不住地软倒在贺时霆怀里。   俏脸羞得绯红。   贺时霆把她揽回来,不让她再去够那个荷包,“不要那些了,回头给你更好看的。”   楚楚腰身直发软,眼里柔媚得能滴出水来,好一会,才吐出一个字:“好。”   贺时霆问她,“喜欢弹弓?”   楚楚又缓了一会,慢吞吞地开口道:“喜欢的。”   贺时霆凤眸含笑,道:“净喜欢些孩子气的玩意儿。”   楚楚被笑话了,也没力气反驳,软绵绵地“哼”了一声,也不知是在表达不悦还是在撒娇。   贺时霆不和她计较,抱着她站起来。   楚楚手脚发软,没力气环住他的脖子,于是不安地蹭了蹭他的胸膛,“做什么?”   贺时霆抱着她的手臂紧了紧,让她能有安全感一些,“带你去玩弹弓。”   “真的?”楚楚顿时眉开眼笑,小嘴很甜地把贺时霆一顿夸。   她被抱在怀里,悠哉地让贺时霆抱自己去玩弹弓,忽而想到什么,趴在贺时霆怀里,冲他们身后的谨和道:“谨和姐姐,你快过来。”   之前楚楚把面具都放在谨和那儿了,她这会想起面具,让谨和拿出来给她。   谨和从手上的大布袋中取出楚楚的面具,递给她。   楚楚一只手握着青面獠牙面具,一只手握着兔子面具,兴致勃勃地摆弄给贺时霆看。   贺时霆笑话她:“果然是个孩子。”   楚楚气呼呼地凑上去,咬了他的薄唇一口,反驳道:“孩子会亲你吗?”   贺时霆挑眉,“宝宝,你那是咬,不叫亲。”   楚楚莫名害羞,她把手上的兔子面具摁在贺时霆脸上,红着耳朵道:“不许说了!”   贺时霆正抱着她,腾不出手反抗,被迫戴上了这个粉嫩嫩,娘里娘气的面具。   高大伟岸的男人,带着一个粉色的兔子面具,滑稽又可爱。   楚楚笑个不住。   贺时霆的脸在面具下发黑,警告道:“宝宝。”   楚楚才不怕他,她戴上那个青面獠牙的面具,试图去亲小兔子。   隔着两张面具,果然亲不到了。   楚楚故意使劲凑上去,最终只得到两个面具冰冷的撞击声,她笑得更大声了。   贺时霆见她这样高兴,也就没计较什么了。   他把楚楚抱到自己的兵器屋,摘下面具,去给她找弹弓。   楚楚被满室的刀剑弓枪的宝光晃瞎了眼睛,看得入迷,甚至试图去摸。   贺时霆及时拦住了她的手,“小心,碰到刀刃可不是玩的。”   他把弹弓递给楚楚,带她出了这间屋子。   楚楚见他一路上只是拿着那个兔子面具,不肯再戴,想了想,和他换了个面具,缠着他戴青面獠牙的。   两个戴着面具的人在府内的小梅林中玩弹弓。   楚楚原先练过扔珠子,学这个上手很快。   从能击中梅花粗枝,到逐渐能击中很细的梅花枝,后来偶尔能击中枝头一朵梅花。   梅林里许多株梅树都遭了秧,被霍霍得落了一地的梅花瓣。   楚楚和贺时霆站在树下,身上也落满了梅花。楚楚偷偷尝了一朵,微涩微香。   贺时霆见她连花都敢乱吃,训斥了她几句,但午饭时,还是令厨房给她做了一道梅花酥。   梅花酥就盛在水晶盘里,盘上摆出梅树枝干的模样,枝头摆放几朵梅花酥,朵朵花瓣娇娆,层次分明,艳丽的色泽很是逼真。   一口咬下去,香酥绵甜。   楚楚喜欢得很,连吃了三块梅花酥,连饭都没好好吃。好在这梅花酥做得小巧,倒没吃撑着。   饭后,楚楚跟着贺时霆去睡觉的里屋瞧了瞧。   她看到屋中那张床,很失落地叹了口气,“这张床怎么这样大。”   比定平院里的那张还大,大得多。   她缠着贺时霆想换床,贺时霆任她闹腾,就是不松口。   谨和端着热水进来,贺时霆看着她洗漱完,大手一捞,直接把啰啰嗦嗦的小姑娘捞到床上 。   楚楚被他裹在被子里,抱到床内侧。   贺时霆道:“闭眼。”   今日自醒来起,楚楚就没休息过一刻,这会儿早累了。   她嘴上说着贺时霆这样是不对的,是暴力镇压,可还没念叨两句,就沉沉睡去了。   一觉睡醒,楚楚熟练地在床上打滚,滚了几圈,感觉床上没人,朦胧地睁开眼,贺时霆果然不在。   她眼睛一闭,又睡去了。   直到谨和进来,唤她起来练舞,楚楚才懒懒地起身。   侯府的舞房比楚楚原来那间大多了。除舞房外,院内还有一座方圆十丈的白玉台,天气适宜时,可于台上练舞。   住在侯府后,楚楚比原先自由许多,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这里除了贺时霆 ,就属她最大。   有时候贺时霆都管不住她。   临近年节,楚楚的课都停了,她空闲不少。这个时候贺时霆却格外忙,回来得一日比一日晚。   只要他没回来,楚楚都不肯睡,总是强撑着等他。贺时霆训了她几次,要她自己先睡,楚楚嘴上答应得好好的,每次他回来晚了,依旧会等。   这天傍晚,楚楚在宝楼看书。   她近日闲来无事,把宝楼里各种稀奇古怪的书都翻了一遍,感兴趣的就拿出来认真研读,不感兴趣的就放回去。   此刻她在二楼书橱的角落中,偶然发现了几本话本儿。   楚楚哪里读过这样的书,顿觉新奇不已,好奇地翻开一本看起来。   话本看着不费脑子,楚楚一目十行,很快就能看完一本。   看多了之后,楚楚只要看到一本话本的开头,几乎就能立刻猜到它的结局。   她开始觉得有点腻歪,翻了几页手里的话本,就放下了。   话本被放下的那刻,书页纷纷,楚楚忽然看见一页插画。   画上有一对男女,浑身赤裸,姿势怪异。   她顿时面如火烧,心跳快了许多,虽没看懂这幅画想表达什么,却下意识地兴奋又羞怯。   好奇心作祟,楚楚忍着羞,重新翻开这本话本,想弄明白里面的画到底是何意。   这本话本的内容十分普通,是大家闺秀爱上穷书生的故事,书中并未有任何关于怪异姿势的描写。   楚楚翻遍全书,也没发现玄机所在。   她开始翻看其它话本。   夜色越来越深,宝楼中悬着拳头大的夜明珠,依旧亮如白昼。   楚楚很快地把角落里所有的话本都翻了一遍,发现其中几本书中也有插画,画风不尽相同。   但她还是没弄明白这些插画到底有何含义。   楚楚怀着满心的好奇,按照画中的姿势,试着握了握自己蜜桃般的娇乳。   ……   贺时霆回府后,听说那小姑娘又没睡,沉着脸去宝楼抓人。   刚上二楼,他不经意地往里一瞥,眸中凝聚狂风暴雨,猛地暗沉下来。   明珠莹莹的光辉洒下,楚楚坐在毡毯上,懵懂地握住自己的两团丰盈,玉白纤嫩的指节映着明红袄儿,活色生香。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雪山肥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啾啾啾一只大酒鸠 10瓶;狐狸家的胡胡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楚楚捏了捏, 没觉出什么滋味, 便松开了手。   这时,她听到门口有些轻微的响动,一抬头,见到贺时霆站在门边。   她的眉眼顿时弯成新月,跑到贺时霆身边,笑靥如花,“霆哥哥, 你回来啦。”   贺时霆没有回答,目色黑沉地看着楚楚,身上散发着极危险的气息。   楚楚被贺时霆盯得回想起他早上出门前的告诫, 霎时心虚不已:这么晚了,自己不但没睡觉,还在宝楼里玩耍……   她害怕被训, 讨好地抱住贺时霆的腰, 率先开口道:“霆哥哥,你今日做什么去了,回来得这样晚?晚睡对身子不好, 咱们快回去休息吧。”   说完,拉着贺时霆就要往外走。   贺时霆原就被楚楚的动作惹出一身火气, 此刻和她离得近,更是被她曼妙的身姿和甜蜜的馨香勾得眉心乱跳。   忍了又忍,他还是不堪忍受地握住楚楚细软的腰。   贺时霆越握越紧,仿佛在这样就能发泄心头的火气, 直到楚楚痛得娇呼,才略微松了松手劲。   刚被放开,楚楚还来不及控诉他的不体贴,腰又被握住,整个人被擎了起来。   瞬间,贺时霆的脸在她面前无限放大。   楚楚被他眼里黑沉肆虐的深意吓到,又被他隐于月色中锋利得近乎危险的侧脸迷得心肝乱颤,作死地往前凑,舔了口他的薄唇。   不过一刹,她就被贺时霆反客为主,夺去了所有主动权。   楚楚被吻得昏昏然,微眯着的眼中弥漫着迷离的水意,直到被放开,还软绵绵地发着懵。   好半晌,她才委委屈屈地抱怨,“你亲得慢一些,我跟不上。”   说话时,她微肿的唇瓣不断张合,柔软艳丽,甚至带着一点水泽,纯然又妩媚。   贺时霆强忍下的火气被楚楚引得越发翻腾。他把楚楚抱得更紧,像是要把她揉碎在怀里。   无数肆意的吻落下,额心、眼角、鼻尖、耳垂、脸颊,最后狠狠吻住了她的粉唇。   楚楚反应迟钝地眨了眨眼睛,声音连着唇瓣被贪婪地吞了进去。   她被亲得思绪迷乱,没注意到贺时霆今夜的状态十分不对,只觉得自己的腰快要被勒断了,唇齿间的气息也都被掠夺殆尽。   楚楚攥着贺时霆的衣领,娇声娇气地喊疼。   她其实并没有多疼,只是想撒娇,想讨要贺时霆更多的疼爱罢了。   贺时霆听到她喊疼,却还是维持着最后的理智,松开她,让她坐回毡毯上。   乍然被放到毡毯上,楚楚迷茫地眨了眨眼睛,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又走回贺时霆身边去。   矜持地在贺时霆身边站了会,没等到他的亲吻,楚楚思考了一下,道:“我不疼了,你再亲亲我好不好。”   贺时霆被她折磨得脸色发黑,忍无可忍地把她捞到怀里,滚烫的视线扫过她的脸,又落到她的皎白得泛着珠玉光泽的脖颈上,粗鲁地咬了一口。   楚楚被他的唇瓣惊人的温度吓着了,被咬得有点疼,又有点痒,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贺时霆今晚的状态不对。   “霆哥哥,你怎么了?”   柔软凉滑的肌肤并不能降火,贺时霆的行为无异于在饮鸩止渴。他的嗓音喑哑得不成样子,“方才宝宝一个人在做什么?”   楚楚被他浑身危险的气息惹得心中毛毛的,实话实说道:“我在看书。”   贺时霆捂住自己不剩半分清明的眼睛,低低地笑出声,“看书啊?”   他终究还是没有忍住,大掌覆上楚楚绵软如脂膏的丰盈,意味不明地开口,“果然是本‘好书’。”   楚楚听不懂他的话,却也没功夫细想。   炽热的火从她的丰盈直烧到她心口。隔着小袄,被贺时霆手掌覆盖住的整片肌肤酥麻得几乎没有任何知觉。   楚楚浑身软成一滩水,又莫名品出些刺激感,颤巍巍地哼了一声。   她对自己失控的身体感到害怕,却又觉得有些兴奋,恍惚间,似乎有些懂得书中人为何要那样赤、裸相对了。   他们肯定也觉得很舒服。   楚楚隐约明白自己和贺时霆不该这么做,这是越界之举。但她又觉得,自己和贺时霆是不一样的,与世上的所有其他人,其他未婚夫妻都不一样。   他们无论做什么,都是理所应当的。   只要是她想要的,就都是对的,贺时霆肯定也是这么觉得。   可这次,楚楚似乎想错了。   她正喜欢呢,贺时霆却没有照着她的心思继续揉,而是放开她,起身大步离去。   楚楚怔愣在原地,心尖萦绕着凉意。   他不喜欢吗?   她忽而想起,上次在被窝里,他也是这样拒绝自己,次日他就换了张床,说那些事只能在婚后做。   怕贺时霆生自己的气,她匆忙从毡毯上爬起,想去追,却没意识到自己的身子软得没有半点力气,竟就这么原地摔了回去。   见贺时霆衣角都到了门口,楚楚慌得大喊,“霆哥哥!”   贺时霆忍得额间冒出一根根青筋,乍然听到身后摔到的身音,讽刺地垂眸看了眼自己身下,运功强压下欲念,很快就转身回了房。   楚楚被他扶着坐好,害怕他跑了,牢牢抱住他的一只胳膊,紧张地问:“霆哥哥,你要去哪?怎么不等我?”   贺时霆沉默片刻,道:“回去睡觉。”   楚楚察觉到他的视线隐晦地扫过自己脖子下方,觉得他好像不是不喜欢,也不是在生气,便试探着问道:“再一下好不好?”   贺时霆几乎要发疯,她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楚楚见他没动,干脆抱着他的胳膊,放到自己那的丰盈上,直白地讨要道:“霆哥哥,再揉一下。”   在外人面前,楚楚总是一副知礼大方的样子,只有面对着贺时霆,她才仿佛还是当初那个单纯如白纸的少女,不懂礼义廉耻,不会虚伪算计,爱恨和欲望都明白地袒露,没有一丝遮掩。   贺时霆不是圣人,汹涌的欲念让他几乎都想把这小姑娘掰开了揉碎了吞进嘴里,她这般邀请,哪里还忍得住?   楚楚得到了想要的,心跳得极快。   她既觉得喜欢又觉得刺激,忍不住半阖着水汪汪的,染上艳丽薄红的眼睛。   贺时霆抬起视线,没有再看楚楚,哑着嗓子问:“这样喜欢?”   楚楚很诚实地回答:“喜欢的。”   她有点羞,但还是大着胆子拉着贺时霆的手换了个位置:“这边也要。”   贺时霆再精虫上脑,也觉出楚楚的状态不对,他竭力忍住身下的火气,给她慢慢揉着,循循善诱地问她:“为什么喜欢?”   楚楚描着他领口的纹饰玩,眯着眼睛享受地回答:“舒服嘛。”   为了证明自己真的很喜欢贺时霆给自己揉,她还特意加了一句,“自己揉不舒服,只有霆哥哥揉才舒服。”   贺时霆皱眉,手下没有再动作,问她:“自己为什么想揉?”   他还记得自己刚进来时,这小姑娘在做什么。   楚楚见他的手不动,不太乐意地催了催。   贺时霆依旧没有动,他在等楚楚的回答。   楚楚只好道:“我好奇,想揉揉看。”   她答完,见贺时霆依旧没有动,不太高兴地扁扁嘴,“你怎么不揉了?”   贺时霆这会儿冷静下来,觉得自己不该这样惯肆她。   哪家的小姑娘还待字闺中,就这样随心所欲,因为好奇,什么越礼的事都做得出?   他训斥道:“跟着孟先生,礼义廉耻都学到哪里去了?”   楚楚委屈地给自己辩解:“你方才不是这样的,是你先要给我揉的!”   贺时霆被她一噎,咬牙道:“怪我。我以后不揉了。”   楚楚哪里肯,她正食髓知味呢。可任她怎么痴缠,贺时霆就是不松口。   也不知是怎么了,贺时霆越不许,她越想要。被拒绝多了,更是急得团团转。   知道贺时霆最心疼自己,楚楚软着嗓子卖可怜,“我疼,霆哥哥给揉揉。”   贺时霆见她泪眼汪汪的,顿时神色一凛。她是因为疼才想要自己给揉一揉?   他严肃地问:“什么时候开始疼的?”   楚楚哪里是真的疼?她随口乱掰,只是想要贺时霆疼疼自己,没想到他的反应会这样大。   她一时呐呐,说不出话,后来想起自己前日胸口仿佛有些胀,便闭着眼睛胡乱说是前日。   贺时霆信以为真,被她气得脸色越发的黑了。   这些日子他不过忙了一些,一时没看住,这小东西连身子不爽都敢瞒着不报。   贺时霆把楚楚抱出宝楼,一边教训她,以后身上不适要立刻和自己说,一边着谨和即刻去请大夫。   楚楚想着,若是大夫来了,自己的谎话肯定会被揭穿。反正迟早要被骂,不如趁大夫来之前,能赚一点是一点。   她软软地攥住贺时霆的小指,怯怯地唤了一句,“霆哥哥。”   贺时霆没搭理她。   楚楚赶紧可怜巴巴地诉苦:“好疼。”   贺时霆低头一看,觉得她确实疼得脸色也白了,人也消减了,黑着脸哄道:“大夫很快就来,再忍忍。”   楚楚从床上爬起来,靠在他肩头,小不要脸地撒娇,“揉揉就不疼了,你给我揉揉嘛。”   作者有话要说:  我和我最后的倔强~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惊弓之鸟、不可谖、YaADc、雪山肥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YaADc 23瓶;有匪 3瓶;鲍鱼流星锤、24595917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贺时霆被她缠得无法, 揉了揉眉心, 勉强道:“我去叫谨和进来……”   楚楚才不想让谨和给自己揉,抱着贺时霆的手不肯放开,“不要谨和。”   她抿了抿唇,乌黑的眼珠胡乱转了转,“只,只给,你揉。”   说完, 楚楚雪白的脸颊泛着些嫣红,仿佛很有些害羞。   贺时霆哪里不知道她的小心思?但他到底还是如了楚楚的意,给她揉了一次。   夜深人静, 大夫早已睡了,被叫醒后,匆忙换好衣裳, 跟着仆从进了侯府。   谨和请大夫在外间稍坐, 自己去敲了敲里屋的门,道:“侯爷,楚楚姑娘, 大夫到了。”   贺时霆给楚楚按捏的动作顿住,松开手, 帮楚楚理好衣襟,又给她盖好被子,才开口道:“请他进来。”   楚楚怕自己装病的事被大夫揭穿,忙拉着贺时霆的手道:“霆哥哥, 我不看大夫!你给我按摩过,我都已经好了。”   贺时霆知道她不喜欢瞧大夫,也不喜欢喝药,哄道:“不怕,只是让大夫给看看。”   两人说话间,大夫已经进来了。   楚楚往贺时霆身后躲,怯怯地露出半只眼睛,瞄着那个老大夫,死活不肯伸手让人家诊脉。   别的事贺时霆大多由着她,但身体方面的事,贺时霆不会轻易纵容。   他强势地捉出楚楚的手,让老大夫把脉。   老大夫把了半天的脉,额间皱出三道深深的纹路,久久都没说话。   楚楚被他的态度弄得紧张,以为自己真的得了什么病,因为怕被戳穿而跳得飞快的心跳得更厉害了。   贺时霆欲出声询问,又恐打扰老大夫把脉,因此只是肃着脸盯老大夫。   老大夫被他盯得手腕一抖,皱着老脸对楚楚道:“这位姑娘,你别紧张,你的心跳这样快,老夫实在诊断不出真实脉象。”   早在大夫开口时,楚楚就吓得屏住了呼吸,却没想到他居然把不出自己的脉。   她赶紧抽回手,顺着大夫的话,软声对贺时霆撒娇道:“我害怕。”   贺时霆让老大夫去桌前稍坐,小声在楚楚耳边哄了她一会。   老大夫虽然人老,八卦之心却不老,加之耳聪目明,居然真给他听到几句肉麻的情话。他喝着侯府上好的碧螺春,被酸倒了牙。   他观那位姑娘的面色,不似生了什么大病,值当自己半夜来急诊,因此出言请求贺侯,让自己问那位姑娘几个问题。   贺时霆同意了。   老大夫便细细问了楚楚身上有何症状。   楚楚哪有什么症状,只好睁着眼睛一阵瞎说。若有哪里说不出来,便照着自己前几日胸胀的情况,夸大几倍地描述一番。   老大夫听完,心中有数。他让贺时霆不必担心,说楚楚的不适是正常的,寻常少女偶尔也会有这样的不适,不算什么病。   他又简单示范了几个按摩手法,让楚楚每日三次地按,可以自行按,也可让旁人帮着按,不日便会好转。   楚楚没想到见完大夫,自己既没被戳穿,也不用喝药,还能获得了能光明正大要求贺时霆给自己按摩的机会。   她看着谨和送走大夫,便直勾勾地看着贺时霆。   大夫都说了要好好按摩的!   贺时霆无法,只好给她按了。   因为有老大夫的话做令箭,楚楚啰嗦得很,一会说这里重了,一会嫌那里动作不标准。   贺时霆冷着脸打了下楚楚的小屁股,让她安分些。   楚楚顿时脸颊飞红,趴在贺时霆怀里,半个字都说不出了。   按摩完,楚楚昏昏欲睡,被贺时霆从床上挖起来,送去洗漱。他自己也去洗漱了一番。   等从浴房回来,楚楚就没那么困了。   她意外地没在屋里见到贺时霆,问谨和,谨和说侯爷尚未出浴房。   贺时霆很少会在浴房待得比楚楚久。   楚楚以为他今日即便慢了些,也很快就会出来,便没有躺下睡觉,而是坐在床沿等他回来。   她直等到哈欠连天,贺时霆才洗漱完,满身水汽地出现。   楚楚赶紧钻进被子里,还乖巧地帮贺时霆掀开他的被角,“霆哥哥,快睡觉。”   待他躺好,楚楚嘀嘀咕咕地抱怨了一句怎么这样慢,话音刚落,便沉沉睡去了。   留下在浴房独自“奋斗”了许久的贺时霆,咬牙切齿地看着睡得香喷喷的小姑娘。   闹了一夜,给楚楚按摩的事还是落到了谨和头上。   贺时霆白日忙得那样,哪有时间回来一日三次给楚楚按摩?他依照大夫的要求,令谨和按时给楚楚按摩。   楚楚一开始很抗拒。   谨和不敢违抗贺时霆的命令,柔声劝了她好久,她最后还是同意了。   这日,贺时霆回来得比往常早些。   一进屋,就听到楚楚软糯的撒娇声:“轻一些,要左边一点……谨和姐姐,你等等,我把那个玉兔吊坠先取下来……好了,换一边吧。”   从那之后,谨和就不被允许给楚楚按摩了。   楚楚被贺时霆逼着自己给自己按摩。   白天全靠自觉,可到了晚上,她就躲不过去了——贺时霆会盯着她做完一整套按摩的动作。   楚楚被贺时霆火辣的视线盯得面红耳赤,每每按到一半,就进行不下去了。   贺时霆总是沉声让她继续。   楚楚羞得眼角溢出几滴泪,哭着骂贺时霆变态。   可惜一点用处都没有。   最后是楚楚自己受不了,非闹着自己已经不疼了。贺时霆请大夫来看,大夫说的确可以不用再按,这件事才算揭过去。   楚楚不敢在这事上再做文章,连宝楼上奇怪的书都不看了。   不折腾这个,楚楚在家无所事事,又操心起别的来。   年关将近,她翻遍贺时霆衣橱里所有的衣裳,都没找到一件红色,便背着贺时霆,偷偷给他做了一件枣红银线麒麟袍,预备年下送他穿。   贺时霆忙得很,这日下朝后,又被皇帝留在了宫中。   皇帝坐在龙椅上,似笑非笑地看着贺时霆,道:“皇后昨日同朕说,安仪为了你,每日茶饭不思,身子日渐衰弱。你怎么看?”   贺时霆恭敬答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安仪县主如此作践自己,是为不孝。”   皇帝见他一副完全不在意的模样 ,兜头扔了他一本折子,“她那是为了你!”   贺时霆沉默,接住折子,递还给皇帝。   皇帝没接,虎目一瞪,骂他:“你就这么喜欢那个楚楚?”   贺时霆道:“是。”   皇帝气笑了,“好,数你情圣!安仪的事我会处理。可遍京城盯着你侯夫人之位的人不止安仪,你最好能一直情圣下去。”   贺时霆笑道:“臣遵旨。”   皇帝哪是要他遵旨,被他气得接过他手里的折子,再次打在他身上。   折子那么轻飘飘的一本,打在贺时霆身上不疼不痒的,他把折子捡起来,这次没有再递还给皇帝,而是老神在在地站在那。   皇帝见他这幅样子,气极反笑,勾唇道:“她可不像安仪,能对你有所助力……譬如助你夺得世子之位。”   贺时霆没想到皇帝会把世子的事摊到明面上说。   按本朝惯例,公爵可在嫡长子满十三岁时请封世子,可卫国公却迟迟不上折子请皇帝封贺时霆为世子。   直到贺时霆自己去了漠北,挣得功绩。满朝文武都以为这回皇帝定会下旨封贺时霆为世子,谁知皇帝居然封了贺时霆侯位。   此刻皇帝自己提起此事,还道:“朕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定是猜疑,为何自己大胜归来,朕不封你为世子,不让你顺理成章承袭国公之位,反倒只是赏你个侯爵?”   贺时霆闻言,跪下道:“臣不敢。雷霆雨露皆是君恩,陛下的封赏,臣只有欣然接受之理,并不敢妄生索求之心。”   皇帝似是对他的答案有些满意,但还是冷哼一声,骂他:“你有什么不敢?”   贺时霆跪在地上,眼瞧着就要开始打官腔,皇帝头疼地挥了挥手,“起来起来,把你手上的折子打开,自己瞧瞧。”   贺时霆应声打开折子,里面赫然是卫国公的字迹。卫国公请求皇帝封次子为世子。   皇帝瞥了眼贺时霆的神色,道:“朕尚未批复,你觉得朕该不该答应卫国公的请求?”   卫国公迟迟不肯请封贺时霆为世子,却在贺时霆靠自己挣得爵位之后,以此为由,多次请封次子为世子。   贺时霆的眸间森冷,本该是他的,本该是他娘的东西,那些卑贱之人有什么资格染指?   但贺时霆只是沉声道:“封世子乃是陛下的权利,臣无权置喙。”   皇帝被他一噎,知道他心里的顾忌,但又气他不坦诚,越看他越不顺眼,烦躁地赶他出去,“滚滚滚!”   贺时霆领命离去,行动间心思百转,却参不透皇帝今日找自己有何目的。   他不封自己为世子,又驳回过卫国公请封贺时辉为世子的折子,方才给自己看卫国公再一次请封贺时辉的折子,看样子也并不打算封贺时辉为世子。   难道皇帝是想收回卫国公府的爵位?   可他今日把自己找来,对自己说了这么些话,又是有什么目的?想要自己支持他?   而那头,卫国公也很快收到了被皇帝驳回的折子。他心里一凉,陛下这是何意,预备让长子承袭双爵吗?   卫国公揣测着圣意,若陛下终究属意长子……   他想起自己和长子的关系闹得很僵,脸色又不太好看,那个逆子!   只是既然圣意如此,卫国公不敢违逆,便思量着,过年让长子回家一趟,好缓和缓和关系。   这也是楚楚第一次和贺时霆一起过年。   她喜欢得很,每日忙个不停,府里的大小事都要过问,想和他好好过个年。   贺时霆凤眼含笑,“果真有几分当家主母的样子了。”   楚楚被他打趣了,也不恼,忍着羞意问他:“过完年我就十五了,还像个主母的样子,霆哥哥要不要娶我?”   作者有话要说:  老老贺简直想太多,谁要和你一起过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不可谖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雪山肥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仙女的阿拉 5瓶;Cheryl、暮曦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娶。”   他话音刚落, 楚楚立马接道:“说话算话。”   贺时霆被她截了话茬, 重新道:“要娶宝宝,但不是现在。现在你还小。”   楚楚乌黑的睫羽委屈地垂下,争辩道:“不小的。我都好久没长高,是大人了。”   前两日还说自己长高了那么一点点,一点点,为此欣喜不已,今日就说自己已经不长高了。   贺时霆没拆穿她, 粗粝的指节抚过她薄软的眼皮,问道:“不长高就算是大人了?”   楚楚噎住,她拿软软的绣花鞋尖踢了贺时霆一下, 犟嘴道:“是。”   贺时霆任她踢,趁她不注意,把她抱进自己怀里, “哦?”   楚楚揽住他的脖子, 仿佛这样就能给自己增加底气。她强调道:“就是大人了。”   贺时霆把她攥得紧紧的粉拳打开,握在手里把玩,状似漫不经心地道:“那宝宝已经准备好嫁给我了?”   楚楚赶紧点头, “准备好了。”   贺时霆启唇一笑,道:“行, 那我们过完年就成婚。明年年底,大约也有孩子了,到时候我不单疼你,也会好好疼他的。”   楚楚哪里想到过这一茬, 她怔怔地坐在那,好半晌都没说话。   从遇见贺时霆那天,楚楚就只见过他对自己好。   她从未得到过这样铺天盖地,全心全意的疼爱,满心以为这些一直都会是自己的。   缠着他想早点成婚,也是因为想名正言顺地被他疼爱。   楚楚压根没想过,有朝一日,贺时霆会把属于自己的疼爱分出一半给别人。   光是想想,楚楚就接受不了。   她沉默许久,闷闷地道:“不可以。”   贺时霆揉捏着她柔软的手心,挑眉道:“不可以?”   楚楚知道自己这样子很没道理,说话的声音有些发虚:“不许疼他。”   贺时霆却答应地很快,“好。”   楚楚没想到他这样容易就答应了,呆呆地看着他,好半晌,连话都说不出。   贺时霆薄唇微勾,道:“不疼他,只疼你好不好?”   楚楚被他笑得心跳飞快,答应的话几乎要脱口而出。   忽而想起什么,她又失落地摇摇头,“别吧,那他好可怜。”   她知道没有爹疼爱的日子有多难过,贺时霆肯定也知道,到时候小娃娃肯定会很伤心的。   楚楚无力地反握住贺时霆的手,叹了口气道:“还是别吧。”   贺时霆很配和她,道:“好,那我都疼。”   楚楚闻言,又不太高兴了,补充道:“要疼我多一点。”   贺时霆亲亲她的眉心,笑意几乎忍不住从唇齿间飘逸出来,“好。”   楚楚越想越难过,再次补充道:“要疼我多很多。”   说完,她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   贺时霆却依然满口答应道:“好,疼我们宝宝多很多。”   楚楚内心忍不住雀跃起来,又觉得自己这样不好。小娃娃刚出生的时候就那么一丁点大,没有人疼怎么能行呢?   她勉勉强强道:“也,也是要疼他的。”   贺时霆见她白嫩的小脸上满是纠结,哄道:“我们宝宝还小,还没准备好成婚,还没准备好有孩子,是不是?”   楚楚眨了眨眼睛,头一次觉得早早成婚也不太好,她承认道:“嗯,我还小。”   她不想那么早成婚了。反正无论何时成婚,她都和霆哥哥在一起,晚些成婚,她还可以多霸着霆哥哥一段时日,不用跟个小萝卜头争宠。   楚楚心里总归是不安。   她害怕有了孩子,就会像当初有了弟弟一样,没人喜欢自己了。   可是她又觉得,自己不该拿霆哥哥和自己的爹娘比,自己应该相信他。   想了好一会,楚楚才又开口道:“霆哥哥,你多疼疼我,再疼几年。等我长大,可以嫁给你了,我就不小气了。我们一起疼小娃娃,好不好?”   贺时霆被她说的心口发软,“好,都听宝宝的。宝宝别怕,孩子长大,就会有他们自己的家。我永远最疼你。”   楚楚紧攥着他的手指,闷闷地应了一声。   之后几日,越靠近年关,贺时霆越忙碌。   楚楚也很忙,为着第一次和贺时霆一起过年,她准备得很用心。   这天早间,楚楚正在核对厨房报上来的年夜饭的菜式,不甚满意地删减几样,又添上几样。   这时,谨和从外面进来,递给她一张烫金帖子,道:“楚楚姑娘,国公府的帖子。”   听到这几个字,楚楚脸上的高兴就减了几分,她打开帖子,几眼看完。   抛去多余的废话,这张帖子只有一个重点:让贺时霆去国公府一起过年。   楚楚的脸色顿时更不好看了。   她从未想过,贺时霆有可能不和自己过年,而是去国公府过年。虽然知道贺时霆不一定会同意,可只要想到有这个可能,楚楚就难受得抓心挠肺。   今日贺时霆难得事少,下朝便先回来了一趟。   他径直往楚楚的书房去,却没在那儿见到她,一问,才知道她回房了。   贺时霆打开房门,楚楚在床上团成一团,闭着眼睛,看着似乎是睡着了。   可惜气鼓鼓的两颊出卖了她。   贺时霆坐到床沿上,戳了戳楚楚软嫩的脸颊,把里面的气戳漏,好笑地问:“不高兴?”   楚楚被他逗弄了,气得掀开眼皮,张嘴一口咬住他的手指,恶狠狠地磨了磨,又觉得硌牙,呸呸呸地吐出来。   她慢吞吞地爬起来,坐在贺时霆身旁,闷闷不乐地说:“卫国公找你去他家吃年夜饭。”   她的声音微弱得可怜,饶是贺时霆听力再好,也没听清楚。   他看着楚楚,问她:“宝宝怎么了?”   楚楚见他追问,很烦地瞪了他一眼,抬高声音道:“卫国公找你去他家吃年夜饭!”   贺时霆恍然,怪不得这样生气。若不是怕她炸毛,他几乎要笑出来。   不过他对卫国公府的帖子倒不意外。他那位父亲一向是这样,最爱面子,又贪图利益。   贺时霆逗楚楚,“那宝宝想让我去吗?”   楚楚当然摇头。她见贺时霆眼中似有笑意,心里着急,不似往常那样很快能反应过来他是在逗弄自己。   反倒担心起贺时霆真的要去那边过年。   楚楚心一横,从床上挪到贺时霆怀里,靠在他宽厚的胸膛前,娇滴滴道:“霆哥哥,我们俩在家过年,只我们俩,不去国公府,好不好?”   “好不好嘛?”   她微侧着脸,只露出小半张姣丽的芙蓉面,素来清亮的眼睛半挑着,蒙上一层迷离的媚意。   眼波流转,妖气横生。   贺时霆紧了紧回抱住楚楚细腰的手臂,哑着嗓子说好。   楚楚一听到他应好,立刻欢喜地下了床,拿着桌上的帖子就推开门,“谨和,快让人把这个帖子送回去,就说我们侯爷不去了。”   谨和接过帖子,应了是,又道:“回绝他们容易,只是到底要给个说法。”   楚楚哪知道要给什么说法,回头去看贺时霆。   贺时霆似笑非笑地看着楚楚:利用完他就头也不回地跑了,这会儿还敢找自己?   楚楚赶紧乖巧一笑,坐回贺时霆腿上,甜甜地说了好一堆情话。   直说到她嘴都干了,贺时霆才开金口,对门边头都不敢抬的谨和道:“和他们说我没空就是,不必给理由。”   楚楚没想到还能这样,星眸亮晶晶的,夸他:“霆哥哥你真厉害。”   贺时霆眉梢微动,状似不在意地问:“那你要怎么报答我?”   楚楚靠在他怀里,想了想,没想出来,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过河拆桥道:“那给霆哥哥一个机会,帮我贴对联吧。”   这哪是报答,明明白白是在差遣人呢。   贺时霆给了她一个脑瓜崩,把有点犯困的小姑娘弹醒了。   她痛得泪眼汪汪,直到吃完午饭才勉强原谅贺时霆,两人一道去书房写了几副对联和几张福字。   正房的对联和福字,楚楚不让旁人动手,坚持要自己和贺时霆一起贴。   贺时霆自然由着她。   他站在梯子上贴对联,楚楚就抱着浆糊在下面看。   一会喊贴歪了,一会喊贴反了,没事瞎捣乱。   贺时霆放下手里正在贴的横批,警告楚楚,“宝宝,你乖一些,坐在那安静一会。”   他这一回头,恰好看到楚楚鼻尖和右脸上沾着的黏白浆糊,补充道:“别偷偷玩浆糊。”   楚楚不服气,“我才没有,小孩子才玩这个呢。”   碧桃从外面进来,对两人行了一礼,对贺时霆道:“侯爷,国公夫人来了,说要见您。”   楚楚闻言,抱着浆糊,看向贺时霆。   贺时霆仔细地把手中的横批贴好,才开口道:“说我不在,请她回去。”   碧桃领命,往前厅去。   不多时,又回来了。   “卫国公夫人说侯爷您不在也无妨,请楚楚姑娘去一趟就是了。”   这时,贺时霆已经把对联和福字都贴完,正在给他的小花猫擦脸。   小花猫听到碧桃的话,连脸都不擦了,张牙舞爪道:“去就去。”   贺时霆不许她动,训道:“只顾着贪玩。谁答应我贴完对联就睡觉的?”   作者有话要说:  小猫咪亮出爪子,还没来得及挠人,就被逮回去睡午觉了。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雪山肥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小糯米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楚楚早间虽有些瞌睡, 这会却已清醒了, 拧着眉心道:“霆哥哥,她定是为早上的帖子来的,我把她赶走,马上就回来睡觉。”   贺时霆给楚楚擦完脸,直接把楚楚抱到床上,道:“不必理会她。”   楚楚也不想理会卫国公夫人,可又怕卫国公夫人非要带走贺时霆, 巴巴地拉着贺时霆的衣袖问:“你不会和她一起去国公府吧?”   “不会,我的家在这。”贺时霆也上了床,他给楚楚盖好被子, 搭了搭她的背,道:“好了,睡觉。”   楚楚今日起得太早, 午饭前就打了好多个瞌睡, 贺时霆担心她再不睡会头疼,一心只想哄她先睡个午觉。   不久,楚楚就闭着眼睛睡着了。   待身边的小姑娘逐渐睡熟, 贺时霆才出门。   他对门外的谨和道:“你去传话给卫国公夫人,就说楚楚正在休息, 没工夫见那些个不知所谓的人。”   谨和应喏。   卫国公夫人在前厅等了很久,喝茶喝得小腹微胀,却一直面不改色地坐着。   听到谨和的传话后,她淡定的神情就维持不住了。   谁是不知所谓的人?   这话说得轻蔑又放肆, 完全没把她一个国公夫人,一个长辈放在眼里。她以为是楚楚说的,恨楚楚恨得咬牙切齿。   不过是一个贱婢!   但卫国公夫人还是竭力维持着体面,为了卫国公的交代,强撑着笑道:“我可以等楚楚姑娘休息好。”   谨和把这话传到贺时霆那里,贺时霆眉眼不动,冷声道:“她爱等,便让她等着。下次我不在,她若敢上门,不必上报,只把她留在前厅喝茶即可。”   卫国公夫人等了一下午,灌了满肚子的水,也没等到楚楚出现。她讨了个没趣,心中既恼恨,又有些庆幸。   虽然自己被这贱婢折辱了,事情也没办成,卫国公定会不悦,但如若贺时霆果真不肯去祭祖,她反倒有机可乘。   次日,贺时霆下朝后,被卫国公拦住了。   他冷漠地看着自己的这位父亲,卫国公被他的臭脸气得脸色也不好看。两人之间气氛奇怪,路过的朝臣个个都忍不住瞟向他们。   卫国公顿觉丢脸,扯着贺时霆的手臂,把他拉到人少的路边去。   贺时霆哪里会任他摆布,淡淡地甩开他的手,“有话便说。”   因为尚在宫中,卫国公不敢喧哗,只能低声骂道:“你这是什么态度!”   贺时霆懒得听他教训人,抬腿便要离开。   卫国公低喝:“给我站住!”   贺时霆停下脚步,不耐烦地问:“卫国公还有何事?”   卫国公被贺时霆的称呼惹得大为光火,“好,好啊,如今连一句父亲都不肯唤了!”   贺时霆唇角勾起一抹讽刺的弧度,卫国公了解自己这个儿子,为防他说出什么话把自己气死,抢先开了口。   “年三十那日你必须回家过年,今年的祭祖,由你主持大局。”   卫国公把这句话说完,心中大定,等着长子满脸惊喜地应好。哪想长子完全不领情。   贺时霆冷笑道:“前几日不是还上折子请封贺时辉为世子?祭祖之事,你让贺时辉去就是了。”   卫国公被他的态度气得一噎。贺时霆这个逆子!他既知道自己求请陛下封小儿子为世子,自然也知道陛下已经拒绝了自己,如今自己示弱,他居然敢借着此事嘲讽自己!   若不是昨夜卫国公刚把小儿子打了一顿,导致小儿子起不了床,这会儿他早就甩袖子走人了。他又不是只有一个儿子,不是非贺时霆不可!   想起这件事,卫国公又气又心疼。   小儿子昨日在青楼一掷千金,买了一对双生花魁回来。他为示惩戒,把小儿子打了一顿,小儿子现在还躺在床上。   卫国公平生最好面子,如今长子要娶丫鬟,次子迷恋妓子,贺家生生沦为了京中的笑柄。好在长子到底是功成名就了,祭祖时还能挽回些颜面。   但这些只不过是卫国公的一厢情愿,贺时霆并不想给他这个颜面,他直言不去国公府过年,便转身离去,汇入了那帮离宫的朝臣中。   卫国公气急败坏,又不愿让他人看自家笑话,没到人群中去拉扯贺时霆。   大年三十很快就到了。   中午宫中有宴,楚楚一个人吃了午饭,觉得没滋没味的。   她吃完饭,把年下大大小小的事粗略检视了一番,贺时霆便回来了。   “霆哥哥!”   他尚未到正房门口,那小娇娇就跑出来迎了,跑得太快,收不住,一头扎进贺时霆怀里。   贺时霆把撞得晕乎乎的小姑娘抱起来,往屋内走去。   他换下朝服,穿了身轻便的衣裳,一出来,就见楚楚拿着个硕大的白玉碗,里面满是金珠和金兔子金蜻蜓等物。   贺时霆眉目舒展,含着轻松的笑意,开口道:“这是做什么?”   楚楚头也不回地说:“包饺子要用的。”   她检查了一遍白玉碗中的金珠等物,把玉碗递给谨和,让她洗干净后,再拿开水烫一烫。   贺时霆眉梢微抬,脸上的笑意愈深,“感情我今夜要吃的是金饺子?”   楚楚拉着他去外间和自己一起包饺子,边走边道:“在饺子里吃到金子,预示来年福运连连。”   在饺子里包金子是本朝习俗,谁吃到那个包着金子的饺子,就说明谁来年会福运昌盛。没有金子的穷人家,便以碎银或铜板代替。   倒没听说有谁会一口气包这么多金子在饺子里。   楚楚净了手,拉着贺时霆一起包饺子,在每个饺子里都包上金珠或金饰。   她一本正经道:“这样就不用担心谁吃不到,来年的福气不够了。”   这些金珠金饰是上次襄王走后,贺时霆命人打出来给楚楚玩的,什么尺寸都有,楚楚特意挑了几袋大小合适的出来。   贺时霆陪她一起包,他哪里是会做这种事的人,把饺子包得歪歪扭扭,还未下锅就能猜出会散。   楚楚包的小饺子则不同,个个圆胖胖的,憨态可掬。   两人弄了一身面粉,回房换了身衣裳,又在屋里腻歪了会,就到了开年夜饭的时候。   楚楚准备了酒,她刚被贺时霆看着吃了点东西,就闹着要喝酒。   今天日子好,贺时霆也格外宽纵些,明知道这小姑娘是故意备了酒想尝鲜,还是答应了她。   甜滋滋的葡萄酿让楚楚笑意盈盈,只不过一杯,两颊就熏出了绯红的颜色。   贺时霆不让她再喝,楚楚委屈得很,抱着酒杯不撒手,“才一杯,我都还没尝出味儿呢。好哥哥,再给一杯吧。”   看她的样子,再喝一杯,离醉倒也就不远了。   贺时霆没给她酒杯,盛了碗热汤,哄她喝一口。   楚楚把酒含进嘴里,才发觉是咸咸的汤,她把嘴里鲜美的汤咽下去,泪眼汪汪地控诉:“你骗人!我的酒呢?”   贺时霆往她嘴里又喂了一勺汤。楚楚一面念着要喝酒,一面美滋滋地喝完整碗鲜浓的汤。   即便喝了汤,楚楚还是醉了。   吃饭吃到后半段,她越来越闹腾,嘴里嘀嘀咕咕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身子也不老实地动来动去。   贺时霆无法,把她抱到腿上,单手禁锢着,喂她吃东西。   楚楚一开始是拒绝的,后来发现自己新买的小奴隶喂的菜很合心意,便趾高气昂地抬着小下巴,示意他继续喂。   待她被喂得肚子圆滚滚的时候,忽然有朵烟花在漆黑的夜幕中炸开。   “嘭”地一声,楚楚吓得炸了一身的毛,缩到小奴隶宽厚的怀抱里。   小奴隶很老实地抱着她,亲了亲她的耳朵。   楚楚被亲得高兴,又觉得这个小奴隶有些越界,装作不太满意地哼了一声。   夜幕中,烟花一朵接着一朵飞到至高处,绚烂地绽放,又化作点点流星消逝。   楚楚兴奋不已,扯着小奴隶的衣袖,“小奴隶,我们出去玩!”   贺时霆抱着醉得开始胡言乱语的楚楚,无奈地带她出去看烟花。   他们家也准备了许多烟花,只是楚楚醉醺醺的,贺时霆不敢带她玩这个,便让下人把烟花都点了。   数十朵烟花同时飞上天,整个侯府瞬间被照得亮如白昼。   烟花炸开的刹那,艳丽的色彩映着楚楚好奇又纯稚的小脸,光华灿烂。   冬夜的风寒凉刺骨,看完烟花,贺时霆便带着喝醉的楚楚回了房。   楚楚软软地打了个哈欠,虽然有点困,但她不肯睡,非闹着要陪她的小奴隶守岁。   她歪着小脑袋,眯着眼睛仔细欣赏自己英俊又高大的小奴隶,满意地点点头,又有些想不起自己是在哪里买的他。   “小奴隶,你走过来一点。”   贺时霆正在给她倒热茶,没有立刻过去。   楚楚就不高兴了,觉得自己新买的这个小奴隶太不听话,气呼呼地跑到柜子里去找自己的小皮鞭。   她醉得脚步不稳,一路跌跌撞撞的,差点把自己绊倒。   贺时霆放下茶,跟在她身后,双手虚护在她腰间。   哪想楚楚拿到皮鞭,一个转身,就把它甩在贺时霆面前的地上,“跪下。”   贺时霆脸都黑了。   楚楚见他不动,握着鞭子想要教训教训这个不听话的小奴隶。   鞭子快落到贺时霆身上时,拐了个弯,打在一旁的椅背上。   “啪”地一声,鞭子的力道反弹回来,楚楚没站稳,差点摔着了。   她得意洋洋地和扶住自己的贺时霆说:“怕了吧。”   贺时霆敷衍地点头。   她赶紧睁圆了眼睛,爬到椅子上,命令他:“那你快跪下,不然,不然我就要罚你了。”   贺时霆揉了揉鼻根,顺着她的话问:“怎么罚?”   楚楚看着长得无一处不合自己心意的小奴隶,不太舍得罚。   但是绝对不能让小奴隶爬到自己头上去!   小醉猫楚楚眨了眨黑白分明的眼睛,认真威胁道:“你要是不听话,我就不和你玩了。我去找我另外一百八十个听话的小奴隶玩!”   贺时霆危险地眯起眼睛,“你还有一百八十个听话的小奴隶?”   楚楚醉得意识不到危险,莹白如玉的手指握着黑色小鞭,在空中虚晃了晃,“有的,有那么那么多呢。”   她故意吓唬这个小奴隶,“他们虽然不如你英俊,不如你高大,不如你哪里都合我心意,但是他们……唔。”   楚楚支撑不住,往前一摔,正好摔落到贺时霆怀里。   她伸出舌头,舔了舔贺时霆的唇,盯着上面瑰艳靡丽的光泽,“比你甜。”   作者有话要说:  我是楚楚宝贝的一百八十个小奴隶之一!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雪山肥狐、不可谖、痒痒鼠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边阿爸的朴妮儿 16瓶;狐狸家的胡胡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贺时霆长臂一收, 把楚楚困在怀里。楚楚动弹不得, 很快就被他吻得目色迷离,脸颊染满蜜红。   被放开后,她的神色迷茫得可怜。   她的脑子也变得迟钝,懵懵地盯了贺时霆一会,突然认不出他是谁了。   不知想到什么,楚楚害怕地抖了抖,糯声糯气道:“我错了, 你别吃我。”   贺时霆不知道这又是闹的哪出,头疼道:“不吃你。”   楚楚半信半疑地瞥他,“可是你刚才啃我了。”   她说着话, 被吻得肿起的唇肉泛起丝丝缕缕的疼。   楚楚委屈地摸了摸自己的唇肉,随即吓了一跳,连害怕都顾不上了。   她边哭边挣开贺时霆的怀抱, “我的嘴唇呢?我的嘴唇哪里去了?”   楚楚急得团团转, 泪眼汪汪地控诉睁着贺时霆:“你把我的嘴唇啃掉了!”   贺时霆眉心乱跳,“没有啃掉,你再摸摸。”   楚楚抹了把眼泪, 抖着手重新摸了摸自己的唇瓣,下一刻, 忽而大哭起来,“没有了!我的三瓣唇没有了!我不是一只好兔子了!”   贺时霆见她哭得凶,忍着揍她一顿的火气,好声好气地哄她。   楚楚却半句也听不进, 贺时霆往前走几步,她就往后退几步,后来干脆躲到床上,颤巍巍地抱着被子。   “你,你别过来,我不怕你!”   贺时霆忍得冒出青筋,生生挤出一个和善的笑,“不用怕我,我不吃兔子。”   楚楚带着哭腔,湿润地哼了一声,咕哝道:“大骗子!哪有老虎不吃兔子的?”   她委屈地在床上挪了挪,不知又想到什么,伸手往后一摸,吓得脸都白了,“我的尾巴呢?我的尾巴也不见了。”   大老虎连她的尾巴都没有放过!   楚楚出离愤怒了,气得想挠面前的大老虎一爪子。   贺时霆没想到一杯葡萄酿就能让她醉成这样,暗悔方才同意了让她喝酒。他走到床前,想把缠在被子里的小姑娘哄出来。   哪想楚楚怂得很,见到老虎靠近,吓得抱着被子直往床内侧滚。   这张床非常大,楚楚醉得身子不平衡,滚着滚着,和被子滚成一团,懵唧唧地落入贺时霆怀里。   她怕贺时霆吃自己,吓得闭上眼睛装死。   贺时霆头疼不已,只好顺着她的思路,勉强和她解释道:“我真的不是老虎,老虎额间有王字,你看我额间可有?”   楚楚的乌黑睫羽吓得不断抖动,听到贺时霆这句话,小心翼翼地睁开一只眼。   贺时霆的脸上没有王字。   楚楚松了口气,睁开双眼,对他抿出一个软软的笑来。   贺时霆见她不闹了,亲了亲她的眉心,哄她:“宝宝好乖。”   楚楚被夸了,又被亲得很舒服,眉眼弯弯地道:“你的王字哪里去啦?和我的尾巴一样不见了吗?”   贺时霆:“……”   他温和的神色没撑过几息,从齿缝中挤出几个字:“我不是老虎。”   楚楚歪着小脑袋冲他笑,“我知道你是。你别怕,我不会和别的兔说的。”   贺时霆的太阳穴泛疼,他放弃挣扎,认下老虎的身份,“你方才不是很怕老虎?”   楚楚琉璃般的眼眸转了转,灵动得流光溢彩,“我刚刚不知道,被老虎亲会这么舒服嘛。”   她这会又全然不怕贺时霆了,缠着他非要他变出本体来玩。   贺时霆去哪里给她变个老虎出来?   他被闹得一个头两个大,想出去叫人熬醒酒汤都不成——小姑娘缠得紧,非说他出去了肯定会被兔子家族围攻。   她一本正经道:“没了额上的王字,你出门肯定会被吃掉的。我们兔子可能吃了。”   楚楚对此十分担忧,她看着贺时霆,忽然想到一个主意。   ……   子时一到,谨和就端着煮好的饺子敲门了。她听到侯爷一句略微无奈的“进来”,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进门后,谨和见到侯爷额上赫然一个大大的“王”字,端饺子的手微微发颤。   再英气逼人的五官,再锋利的眉眼,在墨水写下的漆黑“王”字面前,也都损毁殆尽了,只余下滑稽。   楚楚闻到饺子的香味,惊喜地回头。   她见到谨和,眼睛睁得滚圆,气势汹汹地护在贺时霆面前,“他,他有王字了,是大老虎,很凶的,你快出去!”   谨和愣住,贺时霆头疼地挥挥手,让谨和出去,“叫厨房再熬碗醒酒汤。”   谨和领命,放下饺子,匆匆离去。   贺时霆端着饺子,喂好奇的楚楚吃了一个。   楚楚从饺子里吃出了金子,她好奇地拿在手上看,忽而兴奋地道:“是兔子!”   她看着贺时霆吃了一个,只吃出了普通的金珠。   楚楚催着他再吃一个,“说不定下一个就吃出老虎了。”她鼓励贺时霆。   饺子还没吃完,谨和送了醒酒汤进来。   小兔子一闻到这个味道,就警惕地缩到贺时霆怀里,“这是什么!”   贺时霆哄她:“乖兔子都喜欢喝这个。”   楚楚的鼻子动了动,把脸埋在他胸前,不肯露出一星半点,“我最不乖了。”   贺时霆哄骗了好久,楚楚才肯从他怀里钻出来,慢吞吞地喝下小半碗醒酒汤。   喝完汤,小姑娘终于闹腾累了,闭上眼睛,香甜睡去。   此刻已经是新的一年了,万家灯火逐渐熄灭,守岁的人熬到这个时辰,都纷纷进了梦乡。   因为醉酒,外加睡得晚,楚楚醒来时,天光已经大亮了。   她把昨晚的事忘了个干净,被太阳照得眯着眼睛,软嘟嘟地亲了贺时霆一口。   贺时霆闭着眼,把楚楚捞到怀里,“陪我再睡一会。”   楚楚闻言,乖乖躺在他怀里,看到他眼下有些青黑,更是心疼地回抱住了他。   左右两人不出去拜年,再睡一会也好。   等两人一觉睡醒,已经中午时分了。   谨和领着人进来服侍楚楚梳洗,她整个人懒懒的,直到谨和提醒,才想起今日自己要送贺时霆自己做的衣裳。   她连头发都不梳了,抱着那身衣裳就跑去找贺时霆。   贺时霆刚打点好,正往楚楚这走。小姑娘一见到他,就把手里的枣红银线麒麟袍塞给他。   这身衣裳和楚楚身上衣裳的原料款式如出一辙。   楚楚和他说这是自己给他做的,让他快去换上。   枣红的衣裳与正红差不了太多,两人换好衣裳,远远看着,仿佛新婚夫妻似的。   新年这几日,贺时霆不忙,楚楚每日和他腻歪在一块,高兴得很,恨不能天天都过年。   很快到了上元节。   贺时霆陪楚楚吃了元宵,两人出门逛了逛。   楚楚很多年没有在上元节出来玩过了,记忆都已模糊,只依稀记得这日是极绚丽极热闹的。   城门高挂着饰以锦绮金玉的巨大灯轮,灯轮上燃五万盏灯,照得山河皆光明。   大街上人潮熙攘,沿街摊贩吆喝声不绝于耳,圆子馄饨油泼面糖人儿,面具竹凳布偶草编蟋蟀。耍龙、舞狮、歌舞等百戏也俱都十分热闹。   楚楚看得眼睛都不眨,小脸兴奋得红扑扑。贺时霆怕两人被人潮冲散,一路都牵着她的手。   好在今日街上有许多定了情的男男女女,他们这样并不扎眼。   楚楚看到什么都觉得新鲜,贺时霆给她买了好多东西,光是形形色色奇异的灯笼都买了十几盏,后面跟着的护卫俱都拎了个满手   贺时霆给楚楚买了一串糖葫芦,小姑娘这回学乖了,小心地咬着上面的糖衣吃,不肯再碰里面的山楂。   前面不远处在猜灯谜,一口气猜对二十个就能赢,奖品是一个巨大的莲花灯,足有一人高,色彩艳丽,精致华美,因此热闹得很。   贺时霆带着吃糖葫芦的小姑娘去看,居然在人海中看到了晋王。   晋王在台上猜灯谜,听边上的人说,已经猜中了十八个,只差两个就能得到莲花灯了。   楚楚不太喜欢晋王,他每次见到贺时霆,都要和贺时霆说好久的话。   今晚两人出来玩,楚楚不想让其他人占去贺时霆的时间。   于是她拉着贺时霆往东边走,“霆哥哥,我想要前面那个转鹭灯。”   贺时霆也看到了晋王,他猜出楚楚的心思,但没有戳穿,不动声色地陪她去买灯。   晋王赢得花灯后,往人群中一瞥,恰好看到贺时霆和楚楚的背影,他想上去打个招呼,却被下属几句话勾去了心神,再顾不得贺时霆,连辛苦赢来的花灯都没管,匆匆往人潮外走去。   楚楚买到一个做得精致的转鹭灯,喜欢得很,很快就把方才那个莲花灯忘到脑后了。   她提着灯,跟在贺时霆身后继续逛,忽而看到路边有妇人叉着腰,对一个老道破口大骂。   老道不疾不徐地回了几句话。   那妇人更生气了,涨红着脸砸了他的招牌,又大骂了几句,才离去。   老道任边上的人指指点点,脸色不变,淡定地扶起招牌,依旧坐下。   楚楚好奇地看了会儿,那老道察觉到楚楚的视线,笑着对她道:“姑娘可要算命?”   楚楚摇头,他肯定是算得不好,才会被砸招牌。   那老道笑道:“我见姑娘有缘,送姑娘一卦吧。”   他笑起来,颇有仙风道骨的气质,很能唬人。   楚楚有些心动,又有些迟疑,抬头去看贺时霆。   贺时霆看着老道耳垂上的三颗痣,心里略带几分思量,嘴上道:“宝宝想去就去吧。”   楚楚走过去,依照老道的话,在纸上随手写下一个“灯”字,写完了,见道士沉默不语,便又跑回贺时霆身边。   那老道算了半天,忽而抬头,深深地看了贺时霆一眼。   他把楚楚叫过去,朗声道:“姑娘这是凤命。”   这里因为是街角,方才又被闹过,并无什么人,但他这话一出口,贺时霆的脸色还是变了。   他拦在楚楚面前,沉声道:“道长慎言。”   那老道笑着摇了摇头,收拾了东西,慢悠悠地离开。他只走了几步,却很快就消失在人群中。   楚楚惊奇不已,贺时霆神色却十分复杂,哄着楚楚先回了家。   有人追赶不及,只在街角的寒风中,听到“凤命”“慎言”几个字。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不可谖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鲍鱼流星锤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楚楚不知道那老道为何能走得那般迅疾, 但她知道凤命是什么意思。   回程的马车上, 她不安地攥紧贺时霆的衣袖,低声唤道:“霆哥哥。”   从遇到那老道后,贺时霆的脸色就一直不是很好,他见楚楚不安,把她捞到自己的腿上,“宝宝怎么了?”   楚楚靠在他怀里,道:“那道士是被人砸过招牌的, 他算命肯定不准。我只会嫁给霆哥哥,不可能会去宫里做皇后的,对不对?”   贺时霆脸上的阴沉之色有所缓和, 答道:“对,他不过是个满口胡言的老道罢了,那些话宝宝不必往心里去。”   话是这样说, 可贺时霆心里清楚, 若那老道果然是临山道人,那他今日的话极有可能成真。   虽然方才周遭无人,似乎也并未有人认出临山道人, 但那终究是在大街上,此事万一被旁人知道, 只怕会后患无穷。   元宵节后,楚楚没有再闲着,又开始上课和练舞。   年前最后几节课,孟先生正教她作画。楚楚给自己和贺时霆做的那两身衣裳, 上面的绣纹就是她自己画的。   可惜过年期间,她只顾着和贺时霆厮磨,很少动笔,因此对作画都有些生疏了。   孟先生见状,给楚楚布置了好些功课,楚楚便整日待在花园中,把春日里的花鸟都画了个遍。   她学习功课之余,偶尔也溜出去玩。   贺时霆从不拦她,左右她只会去那么几个固定的地方,每次也都老老实实带着丫鬟侍从。   他唯一不喜的,是楚楚近日三番五次地跑去玉器铺。那铺子的掌柜妖妖调调,看着便不是什么好东西。   楚楚却很喜欢玉器铺的姚娘子,最近总去玉器铺,偷偷跟着姚娘子学习雕琢玉佩。   她新得了几块好籽料,想拿来做一对和合如意的玉佩。   因为是要做给贺时霆的,光是玉佩的图样,楚楚就设计了好久,画了改,改了画。   定下图样后,楚楚偷偷地在玉器铺拿普通料子练手。她气力不大,往往练不了多久,手就会很酸。   楚楚怕被瞧出来,不敢让自己受伤,每次都做得格外小心细致,因此速度也格外慢。   这日,贺时霆说了不会很早回来,让楚楚自己乖乖吃午饭。   楚楚这头应了,那头等他一出门,就往玉器铺跑。   她知道贺时霆爱吃醋,去玉器铺之前,沿途先去了趟星辉堂。这样待会回家,贺时霆问起来 ,自己就不是只去了玉器铺,他也可以少吃些奇奇怪怪的醋。   正好上次她在星辉堂定制了几对鲜花滴坠,今日顺道来取。   星辉堂的大掌柜见着楚楚,立刻谄笑着亲手送上滴坠,又令人把最新出的那些首饰头面都搬出来给楚楚瞧。   楚楚看了几眼,挑了套南珠头面,又给贺时霆挑了个紫金明珠冠。   今日跟她出来的是谨和与碧桃,楚楚又给她们一人挑了一只镯子,谨和的是宝石金镯,碧桃的是珊瑚玉镯。   时间也不早了,楚楚挑了这几样,便从星辉堂出去,赶着去玉器铺。   哪想刚到门口,迎面遇上了卫国公夫人与她的好友冯夫人。   楚楚不喜卫国公夫人,见到她不仅没打招呼,连眉毛都没抬一下,错身就往外走。   卫国公夫人心情正烦闷。继子过年不归,原是她挑拨的好机会,哪想每每她一开话头,丈夫就呵斥她,甚至怪她没有把继子请回家。她自己的儿子又不争气,不肯上进,跑去玩弄妓子,闹得满京城沸沸扬扬,名声很不好听。   难得今日冯夫人来探望她,陪她出来逛逛,居然碰上了楚楚。   思及近些日子的不顺,和当日在靖远侯府受的侮辱,卫国公夫人冷声道:“站住。”   楚楚停下脚步,“夫人有何事?”   卫国公夫人淡淡地看着她,“楚姑娘见到长辈,连声招呼都不打?”   楚楚明亮的眼睛眨了眨,似是有几分不解,“您是我哪门子的长辈?”   她这话说得倒也没说错,她还没嫁给贺时霆,连婚约都还未定下,仔细算来,卫国公夫人的确不是她什么长辈。   冯夫人素来牙尖嘴利,闻言便冷声笑道:“这位姑娘好没教养。即便你和贺侯的婚约还未定下,卫国公夫人是你的旧主,见到旧主,居然不行大礼?”   这便是讽刺楚楚的丫鬟出身了。   楚楚还未计较卫国公夫人企图在过年时带走贺时霆的事,这两人倒是先上来明嘲暗讽的。   她原不想理她们,听了冯夫人的话,却垂着眼帘,敷衍地对卫国公夫人行了一礼。   卫国公夫人冷嗤,“婢子出生的,果然没有半点教养,连行礼都学不会。迎儿,便是这样的人,都敢肖想进我贺家的门。”   冯夫人与她一唱一和,“不过是个空有一副皮囊,不懂礼数的草包罢了。”   楚楚闻言,也不动怒,露出一个怯生生的笑,“两位夫人教训的是。”   卫国公夫人见贺时霆不在,楚楚便这样好拿捏,不由言语更过分起来,好出了自己心里一口恶气。   楚楚懒得听她废话,软声道:“夫人是来逛星辉堂吗?您作为长辈,既然觉得楚楚低贱,自然该带楚楚进去长长见识。”   她这话说得讽刺。   卫国公夫人冷眼看去,楚楚穿戴得比自己一个国公夫人还奢靡,别的不提,只她头上那支暖玉火灵凤簪,便不下百金之数。   何况如今刚入春,正是蜀锦最紧俏的时候,宫妃都不一定能弄到几匹,她到是早早做好,穿上了身。   但她既然这样说,卫国公夫人扯了扯嘴角,还是带她进去了。   掌柜的见楚楚又进来,忙笑着迎上来。   楚楚冲他使了个眼色。他会意,装作没看到她,单单与卫国公夫人和冯夫人打了招呼,然后请她们几位坐下,着人把最好的首饰都拿出来让贵客挑选。   这些东西和楚楚方才看到的没什么两样,她兴致缺缺地看了会,视线仅在一个满镶宝石的金镯上多停留了几眼。   卫国公夫人心中暗笑,到底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任贺时霆如何金尊玉贵的养着,也没养出什么品味,那么些好东西看不懂,却盯着个金镯瞧。   她对身旁的大丫鬟道:“把那个镯子拿来我瞧瞧。”   楚楚似乎很吃惊,一错不错地看着那金镯被大丫鬟拿走,又看着它被卫国公夫人接过,戴在了手上。   冯夫人自然也看到了楚楚的视线,阴阳怪气道:“楚姑娘,一个金镯而已,也值当这样看么。”   楚楚移开视线,对冯夫人笑了笑,没有说话。   卫国公夫人原也没有多喜欢这个金镯,见楚楚这般,反倒觉得这镯子不错,便对店里的下人道:“我要了。”   说完,她仿佛才注意到到楚楚的视线,瞥了楚楚一眼,“怎么一直盯着这镯子,难道楚姑娘也喜欢?”   楚楚有些羞怯地摇摇头,笑道:“我就是觉得太巧了,方才我刚给谨和姐姐买了个这样的镯子,没想到夫人也喜欢。”   她话音刚落,谨和便主动把自己的衣袖撩开半截,让卫国公夫人看自己的金镯。   卫国公夫人脸都绿了。   楚楚好歹销了奴籍,以后说不得就是侯夫人,那谨和算个什么东西,下贱的丫鬟胚子,居然敢和自己戴一样的镯子!   星辉堂里除了她们一行人,还有其他的夫人小姐们在看首饰,听到这边的动静,俱都议论纷纷。   楚楚莹白的脸上满是纯稚,似乎完全没看到卫国公夫人变了脸。   冯夫人为了打圆场,令人把那套最昂贵的羊脂白玉首饰拿来,对卫国公夫人道:“这羊脂玉高贵安谧,只有姐姐才配得上。”   卫国公夫人的脸色好看了些。   楚楚从红木托上拈起一块白腻温润的金丝羊脂玉手钏,状似好奇地看了看。   她的手指晶莹纤嫩,丝毫不输给羊脂白玉,甚至被衬得更加雪白细腻。   卫国公夫人被刺得眼睛疼,不过一个贱民出生的丫鬟,从哪里养得这样一身娇嫩肌肤。   楚楚看了会玉钏,忽而笑着对冯夫人道:“玉最能养人,冯夫人好眼光。只是可惜,这套首饰与国公夫人并不配。”   她顿了一顿,才一脸可惜地劝卫国公夫人道:“您的肌肤不够白,脸上又有那么多细纹,若是戴着细腻光洁的白玉,会让您的肤色显得更暗黄。”   这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卫国公夫人袖子里的指甲都要掐断了。   冯夫人哪里知道楚楚的嘴这样恶毒,忙道:“我瞧着姐姐与这玉很配……”   楚楚才不给她挽回面子的机会,干脆地接过了话茬,“冯夫人自然瞧不出什么,您生得白皙,拿首饰的时候肯定没考虑过脸色黄的人要注意什么。”   卫国公夫人扯不出笑了,只能竭力维持着平静的表情,不至于露出狰狞神色。   冯夫人哪里知道这把火会烧到自己身上,她看着好友绷得紧紧的脸,有口难言。   楚楚见两人都不说话,让掌柜的把早前自己看过的那套珍珠琉璃凤首冠拿来,特别主动道:“您瞧瞧,我觉得这个更适合您些。”   作者有话要说:  卫国公夫人:我信你个鬼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雪山肥狐、边阿爸的朴妮儿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珍珠琉璃凤首冠被摆在镂雕的沉香木托盘上, 由星辉堂的大掌柜亲手捧从里间捧出来, 宝光奕奕,精美绝伦,一看便知是稀有的珍品。   星辉堂的珍品从不轻易对外展示,一向只固定供应京中几家王府和公主府,多少贵妇千金有钱都难买。   大掌柜把琉璃凤首冠捧出来后,其他角落里的夫人小姐们都顾不上聊天和选首饰了,齐齐朝凤首冠那里看去, 眼中的惊艳之色不断。   她们隔得远,有几位听不清楚楚这边的对话,只以为大掌柜拿出凤首冠, 看的是卫国公夫人的面子。   而卫国公夫人其实压根没有这个面子,她也只在宴会上见几位贵人戴过星辉堂的珍品。   没想到楚楚竟还有这等本事,她探究地看向楚楚。   楚楚被她看得羞涩起来, 对着她浅浅一笑, 无辜又真诚,和刚才嘴毒的小姑娘判若两人。   如果不是卫国公夫人方才被楚楚气得肝疼,此时几乎要被假象蒙蔽, 以为楚楚就是那样无害了。   星辉堂的大掌柜仿佛没有看到她们之间的暗流涌动,笑着对卫国公夫人道:“夫人若喜欢此冠, 可细瞧瞧。”   他把沉香木托放在楚楚和卫国公夫人之间的桌案上。   这尊珍珠琉璃凤首冠的工艺十分精湛,凤首昂扬,姿态优美而高贵,在日头底下流光溢彩, 数十颗拇指大的洁白珍珠用粗细相仿的金枝固定,无论移动得是快是慢,均会微微颤动。   没有哪个女子能拒绝它的诱惑。   卫国公夫人明知楚楚没安好心,仍旧忍不住多看了这凤冠几眼。冯夫人眼界低些,看得眼珠子都错不开。   楚楚端着茶盏慢慢品茗,难得的没有说话。   卫国公夫人知道,只要楚楚开口,必然不会有好话。趁着她在喝茶,卫国公夫人和大掌柜道:“这顶琉璃凤首冠我要了。”   大掌柜笑着应好,让人把凤首冠包起来,又道:“国公夫人,这尊凤首冠共一万三千两,您是现结,还是让我们去贵府账房取?”   冯夫人端着茶盏的手微颤。   这凤冠再稀罕,一万三千两也太贵了些!   她倒不是没见过一万多两,但冯府家业没那么大,她若突然花了这么多钱,冯府这段日子定会过的捉襟见肘。   到底还是卫国公府财大气粗,这么些银子花出去,就为了买个凤冠。   财大气粗的卫国公夫人的心尖也在发颤。   一尊凤冠而已,怎么会是这样的天价?   前些日子,她为了补救儿子做出的那些乌糟事,明里暗里,从自己的嫁妆和公中不知弄出多少银子来,才把烂摊子摆平。这会子还在拆东墙补西墙,哪有一万三千两的闲钱?   大掌柜见卫国公夫人不语,催促道:“夫人?”   卫国公夫人勉强扯出一抹笑,“把凤冠拿来我再瞧瞧。”   大掌柜在这星辉堂多年,眼光毒辣,很快就看出了卫国公夫人的心思。他不动声色地让下人把琉璃凤首冠再呈上来。   卫国公夫人仔细研究了这尊琉璃凤冠好久,却挑不出半点毛病来。   因为她看得实在太久,又不说买不买,不远处的夫人小姐们开始议论起来。   大掌柜脸上的笑也那么客气了。   “夫人,您知道星辉堂的规矩,这凤首冠一类的珍品向来只供给几位特定的贵客,您是不在其列的。今日您有幸见到此冠,全因为有楚楚姑娘在,您应当好好把握机会。”   这话明里暗里都在讽刺卫国公夫人是沾了楚楚的光,还挤兑她不愿付钱。   卫国公夫人只能维持着笑,假装自己是个瞎子,看不到其他人投来的视线。   楚楚放下茶盏,一派天真地问:“夫人是觉得这尊凤冠不好看?”   卫国公夫人当然觉得好看,但她既拉不下脸承认自己是因为楚楚才能买到此冠,也不愿意花这么多钱买一个无用的首饰,只好咬着牙道:“不好看。”   预计的算盘落空,楚楚有些遗憾地在心里叹口气。   她原是想等卫国公夫人付完钱,再笑话卫国公夫人的脸浮肿。她若说此冠须得小脸戴着才好看,卫国公夫人的脸肯定会被气得更肿。   楚楚听说霆哥哥那个便宜弟弟,光是买一对双胞胎瘦马就花了五万两。哪想到这位国公夫人表面上如此风光,实际却连一万多两银子都出不起。   大掌柜听到卫国公夫人说星辉堂的珍品不好看,脸色顿时就黑了,“夫人慎言,您是想砸了星辉堂的招牌吗?”   星辉堂背后的人卫国公夫人得罪不起。   她勉强地笑了笑,但还是不愿承认自己出不起银子,便一直沉默着。   尴尬的气氛蔓延了整个星辉堂。   楚楚无聊地捏着茶盏的盖子,轻轻拿起,又轻轻放下,等了好一会,空气里寂静无声。   她忽而开口,问一旁的冯夫人:“夫人喜欢这尊凤首冠吗?”   冯夫人突然被战火波及,心里后悔不迭,自己今日就不该出来!   因为不敢得罪星辉堂,冯夫人笑道:“星辉堂的首饰自然是最好的。”   楚楚点点头,松开手里的茶盖。   安静的空气里出现一声“叮”的脆响。冯夫人的心也跟着抖了一下。   楚楚瞥了眼不远处的凤冠,道:“既然卫国公夫人不喜欢,那夫人您买吧。”   冯夫人又不是冤大头,没事花这个钱做什么。她婉言拒绝道:“多谢楚姑娘美意。只是这凤冠太过贵重,我冯府哪有这样大的手笔,着实添置不起。”   楚楚身旁的碧桃笑了,道:“原来夫人喜欢,只是缺银子。”   她这话说的有趣,只说“夫人喜欢”,但没说这位“夫人”是卫国公夫人还是冯夫人,也没说是谁“缺银子”。   冯夫人讪笑,卫国公夫人羞恼得涨红着脸。   楚楚回头,假意训斥了碧桃几句,要她给冯夫人赔罪。   卫国公夫人实在忍不下去,起身就要走,冯夫人怕她生自己的气,连忙跟上,只听身后楚楚悠悠地对掌柜道:“把这凤冠送到侯府吧,找账房支银子就是。”   这样的凤冠,楚楚买起来眼睛都不眨,前面的两位夫人脸色都不太好看。   大掌柜倒像是对此习以为常,讨好地送楚楚出去了。   楚楚原本是不想对卫国公夫人两人做什么的,只是她们非要上赶子来嘲讽自己,自己总要找点场子回来。   但她们走了,楚楚也懒怠再与她们纠缠,一心惦记着回去和霆哥哥说,卫国公府好像要穷得揭不开锅了,让他心狠一点,可别让他们找上门来讨钱。   这厢卫国公夫人和冯夫人出去时,一路上被各位夫人小姐看着,心里羞愤不已。   卫国公夫人走出星辉堂大门后,便再也憋不住了。她压着嗓子,把楚楚那个小婊子和贺时霆那个小杂种骂了个遍。   楚楚出门时,恰好听到卫国公夫人在骂贺时霆,嘴里的话又脏又恶毒。   冯夫人劝了她几句,她反倒变本加厉,怨毒地咒骂起了贺时霆早逝的娘。   楚楚原都要离开了,却生生止住脚步。她看着卫国公夫人的背影,眸光暗沉沉的。   一颗金珠以极刁钻的角度飞旋出去。   卫国公夫人刚走到自家马车前,忽然,腿脚上一阵尖锐的疼痛袭来,她站不住,往前扑去。   众人猝不及防,都没护住,让卫国公夫人直接摔到在马夫的身上。   马夫毫无防备,被压着摔落在地,两人还在地上滚了一圈,姿势暧昧又狼狈。   光天化日之下,堂堂国公夫人,跟个马夫交叠着躺在地上,往来百姓都停下脚步,对此指指点点。   只怕不消一个时辰,就能给卫国公夫人传出十数个桃色传言来。   卫国公夫人气得浑身发抖,待要站起来,腿上又是一麻,又摔回马夫身上。   丫鬟们忙凑上去把她扶起来。   她瞪着马夫的眼神,凶恶得像是要吃人。   楚楚看着下面闹哄哄的一团,粉嫩的唇瓣微弯,有几分解气。   还敢污蔑霆哥哥的娘亲不洁,她倒要看看,今天过去,到底是谁不洁!   小姑娘正咕嘟咕嘟地冒着坏水,突然听到身后一声问好。   楚楚回身,见到晋王。   她收敛了眼中的邪气,落落大方地与晋王行了个礼。   晋王还待与她说几句话,她早就头也不回地告辞离去了。   他见楚楚对自己没有半点亲近之意,也不恼。   来日方长嘛。   楚楚不喜欢晋王,贺时霆好几次失约晚归,都是因为他。   有一次她和贺时霆正吃着午饭,贺时霆还没吃饱,突然收到消息,就得给他出门收拾烂摊子。楚楚烦死他了。   她简单地对晋王行完礼,就往靖远侯府的马车处走。   楚楚刚走到路边,突然停下脚步。   她眨了眨眼睛,不敢置信地又眨了眨,脸上忽而漾开一个笑,秋水般清澈的眸子泛起甜蜜的涟漪。   “霆哥哥!”   楚楚提着裙摆,朝贺时霆跑过去。   贺时霆怕她摔着,大步走到她跟前。   楚楚意外这么早就能见到他,欢喜得不得了,围在他身边团团转,像只快乐的小黄莺,缠着他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霆哥哥,你不是去军营了吗?怎么在这里?”   “你是来接我的吗?”   “你如何知道我在这里的?”   “哦,你早上是不是骗我的?”   “怎么能骗我呢,我要生气啦。”   她笑得明媚,满是单纯的喜悦。那柔软娇俏的模样,丝毫看不出方才坏得冒泡的痕迹。   这便是凤命?   远处的台阶上,晋王的眼里满是掠夺之色。   贺时霆一一回答了楚楚的问题,又给她擦了擦因为兴奋而冒出的细汗,问她在星辉堂都买了什么。   楚楚掰着手指头数给他听,“买了一尊琉璃凤冠,一套很漂亮的珍珠头面,还给谨和买了金镯,给碧桃买了玉镯。”   贺时霆闻言,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淡。   最后冷漠地说了个哦。   楚楚早知道他会这样酸溜溜的,她见贺时霆脸色都青了,笑得乐开了花。   贺时霆臭着脸,伸手扶住她的腰。   楚楚笑得发软,要不是贺时霆扶着,几乎要站不住。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俩要不要回头看看?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雪山肥狐、边阿爸的朴妮儿、小糯米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鲍鱼流星锤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章   她笑了好一会, 见贺时霆脸色不好看, 街上人来人往的,也不好做出什么逾礼的举动,便抿着唇,悄悄用袖子下的手去拉贺时霆的。   贺时霆不为所动。   楚楚忍着笑意,雪一般莹润的肌肤微微泛着粉泽,好声好气地道:“那些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我挑了好久 , 才选出一个紫金冠,是特意给你买的,咱们去车里试试。”   “哦?”贺时霆凤眼微眯, 黑眸在日光下闪烁着意味不明的光。   楚楚有些心虚,他不会真的生气了吧?   她着急忙慌地把贺时霆的手攥紧了些,扬着小脸保证, “真的真的, 东西就在车里呢。”   说完就要拉着贺时霆去看。   贺时霆眼底不可抑止地流转过几缕笑意,却又在楚楚的脸转过来的刹那止住。   两人走到马车前,贺时霆头一次没管楚楚, 自己先上了车。   这下连马车旁的谨和都有几分吃惊,她见楚楚满脸的不可置信, 心疼地伸手,想把楚楚扶上去。   楚楚却站在那,没有理谨和,也没有动。明明眼前就摆着马凳, 她却巴巴地盯着车上的贺时霆瞧。   那小脸委屈的,眼里仿佛含着一汪最澄澈的清泉,即刻就要哭出来。   贺时霆冷淡的脸色险些维持不住,就在楚楚以为他真不理自己的时候,长臂一伸,把楚楚捞到了车上。   小东西被他吓着了,赶忙手脚并用地缠在他身上,上车了也缠得紧紧的,不肯放开丝毫。   她用两条小细腿盘在贺时霆腰间,确保盘牢了,才拉长上半身,去够装紫金冠的那个锦盒。   小姑娘的手不够长,上半身几乎绷成一条线,也没够到锦盒。饶是这样,她也不肯放开贺时霆,边够锦盒,嘴里边说着一筐又一筐的好话。   贺时霆受用地听着,伸手帮她把锦盒取过来。楚楚接过锦盒,打开给贺时霆看,“喜不喜欢?”   她眼里诚挚的光太过炽热纯粹,贺时霆逗弄她的心思顿时歇了大半,认真答道:“喜欢。”   小姑娘高兴了,眉眼间满是兴高采烈,“那我给你戴。”   她玉白的小手在贺时霆发间动来动去,给贺时霆戴好紫金冠后,被他的容颜蛊惑,越看越觉得他英俊,甜言蜜语不要钱似的往外冒。   其间还间或夹杂着几句夸自己眼光好的评语。   实在太过可爱。   贺时霆揽着楚楚的腰,亲了亲她漂亮的黑眼眸,“宝宝真乖。”   楚楚明亮的眼睛欢喜地弯着,“我最乖了。”   最乖的小姑娘蹬掉软缎绣花鞋,重新伏回贺时霆怀里,得意地把自己将卫国公夫人气得脸黑的事情说了一遍。   她想到卫国公夫人咒骂贺时霆的娘,怕贺时霆难过,便没说那件事,也没说自己因此故意让她摔了个大马趴。   贺时霆早在路上就听说了卫国公夫人摔在车夫身上的事。   他知道那事十有八九就是眼前的小姑娘做的,却也不追问,纵容地勾起嘴角,“坏孩子。”   楚楚觉得自己乖得不得了,被他说成了坏孩子,哪里肯依?作怪地在贺时霆怀里闹腾。   贺时霆没有拆穿她,任她闹腾,又问她现在还想做什么,自己都陪着。   楚楚自然不会把自己打算去玉器铺做玉佩的事说出来,眼眸一转,说自己想吃福喜斋的杏脯和桃酥。   贺时霆便下令去福喜斋。   停在街角的马车重新动了起来。   三月十二是楚楚的生辰,这是楚楚和贺时霆在一起后,过的第一个生辰,也是她十五岁的及笄礼。   贺时霆恨不能让全天下都知道自己有个捧在心尖尖的宝贝疙瘩,自然要把这个生辰礼办得隆重盛大。   他这些日子比从前清闲了些,正好能腾出时间好好操办此事。   晋王如今虽还有用得到他的地方,却不似刚开始那般多。晋王也不似刚开始那样对他礼敬有加。   两人共事这些日子,政见多有不和,只是贺时霆有把柄被晋王捏在手里,总归要忍让几分,多数时候都按捺不表。   可次数多了,两人总有龃龉。   晋王明知道贺时霆只是因鲁王之事受制于自己,并不是真的对自己忠心耿耿,但晋王向来能容人,又擅长做表面功夫,两人明面上倒还相安无事。   如今晋王风头正盛,靠贺时霆打开局面后,朝中势力也扩张得越来越快,并不似以前那么依赖贺时霆了。   左右贺时霆也不欲在夺位之事上参与过深,干脆腾出空来,筹划着该如何将楚楚的生辰礼办得更隆盛些。   他有了闲,楚楚总和他腻在一起,能偷溜出去做玉佩的时间就更少了。   偶尔她得了空,去玉器铺找姚姐姐,半路上总会遇见晋王。   晋王生得风度翩翩,每次也并不逾矩,只顺着楚楚的心思与她闲聊几句便离去。楚楚心里虽然有些疑惑,但又觉得他没做什么,便把这件事抛到脑后去。   贺时霆很少和她说朝堂上的事,她自然也不知道晋王和贺时霆的关系已经越发紧张了。   皇帝多疑,晋王虽还是皇子,却也不遑多让。   前些日子是春狩,贺时霆猎得了最多的猎物,皇帝对此大加赞赏,说他有自己年青时的风范,比几个皇子还强些。皇帝赏了贺时霆无数金银绫罗,甚至又将最丰饶的显城划给他,也作为他的封地之一。   众人知道贺时霆得陛下看重,却没想到他这样受恩宠。那可是显城!   一时间贺时霆在京城越发炙手可热起来。   无数人想攀上贺时霆的关系,因着贺时霆和晋王交好,许多原本中立的臣子都隐隐偏向了晋王。   晋王对好处照单全收,同时又对贺时霆越发猜忌起来。   当年临山道人从众皇子中,一语言中他父皇是真龙天子。花灯节当日,他亲耳听到临山道人对楚楚的批语,楚楚是凤命。   贺时霆拥有凤命,他如何能对其不起疑?   而且皇帝的态度也让晋王心存疑虑。如今已经很少有人知道,当年皇帝有一宠妃淑妃,盛宠之势,连皇后都要退避三舍。淑妃有孕后,皇帝直言要封其子为太子。   好在淑妃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却天生病弱,不久就离世了,淑妃也在悲痛之下香消玉殒。   因着当时的卫国公夫人恰好也生下儿子,大约是移情,皇帝从那时起,便对贺时霆时有照拂。   后来卫国公续弦,娶了原卫国公夫人的庶妹,贺时霆的处境就不太好。皇帝便将之接进宫中,同皇子们一起上课。   原先皇帝虽然看重贺时霆,但并不影响晋王的地位,反而于他有利。可如今晋王听了临山道人的批语,却生出些离谱的猜测来。   他父皇会不会因为对淑妃的思念,连皇家血脉都不顾,把皇位传给贺时霆?   即使皇帝不会如此,那贺时霆自己是否有这样的想法?   从当初贺时霆在鲁王身上补刀,晋王就知道,此子对天家并无敬畏之心,对自己也无忠诚之意,他又是武将,若要谋反,怕是成功的几率不小。   不过他现在拿贺时霆也并没有什么办法,唯一可用作牵制的便是鲁王之事。   鲁王的事于他们二人都是掣肘,他可以用鲁王的事威胁贺时霆,可若真的捅出去,只怕皇帝也会对自己起疑心。   在这种将立太子的关键时候,晋王不敢轻举妄动。   他思来想去,自己能操作的,唯有把楚楚弄到手里。得了楚楚,他也安心些。   三月十二到了,靖远侯府的请柬早已传至京城的名门贵府。   如今贺时霆权势正盛,又深蒙帝恩,百官正愁没有门路与之交好,哪有不接请柬的道理?   虽然楚楚身份低微,但在这场及笄礼上,众妇却给足了她面子,慈和友善,甚至于隐隐地有些讨好。   靖远侯府的及笄礼办得极其奢靡,除此外,贺时霆还在自己的几座私宅中大设流水宴,凡京中百姓,无论男女老少均可赴宴。   不过是一个生辰,贺时霆非要办得满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比几日前安仪县主的生辰还热闹些,生怕旁人不知道楚楚是他的心肝宝贝。   贺时霆还请了京中最德高望重,福寿双全的裘老夫人给楚楚做正宾。   楚楚加完三次钗冠,身着华丽礼服,正在在接受求老夫人的祝词,推说没空的晋王忽而到场。   晋王等楚楚行完及笄礼,才大步上前,笑着祝贺。   请柬是一早就发出去的,晋王推说没空。贺时霆知道他对自己心存芥蒂,对此并不意外。但晋王此刻突然造访,又直接闯入正堂祝贺楚楚,就显得十分古怪了。   众目睽睽之下,楚楚也只好对晋王行礼道谢。   晋王逾礼地伸手扶住楚楚,在楚楚缩回手后也不恼,笑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本王仰慕楚姑娘的才貌品性,愿许侧妃之位。”   此言一出,满室皆惊。   在场的众人都知道,楚楚是未来的靖远侯夫人。否则这样一个身份低微的小姑娘,哪里能劳动这么多贵客来赴宴?   怎么这会儿晋王也要娶这位楚姑娘?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端午快乐鸭~送个端午番外小福利。   楚楚是个小甜粽子精,肌肤雪白,眼眸剔透得像阳光下沾了水的红石榴籽,一身翠绿的纱裙,用丝带掐出细软的腰肢。   她刚化成精,什么也不懂,懵懵地坐在铁锅边上,试探着摸了摸这个黑黢黢的东西。   厨房外忽而传来一阵响动,厨子们和帮工的太监宫女鱼贯而入。门被打开,晨间熹微的光照进来,楚楚眯着眼睛,用袖子挡了挡光。   安静的厨房开始井然有序地忙碌起来。   楚楚及时变成一个小粽子,混在那堆包好的粽子里。   她听见有人要煮粽子,用微弱的法力施了个障眼法,让那厨子略过自己,等他把粽子煮熟后,重新混进粽子堆里。   厨子煮好粽子,从中挑出几个摆在螭首金盘中,动作时还夸了楚楚一句。   “这个粽子包得倒比别的更秀气些。”   楚楚被表扬了,小脸还没来得及扬起得意的笑,头顶忽而出现一大片阴影。随后,她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不多久,楚楚重见光明。   她发现自己被摆在一张极大的桌上,桌前坐着一个凤眼高鼻,俊朗威严的男子,男子的薄唇扬着冷漠的弧度。   楚楚倒是半点也不怕,她被男子的容色所迷,心中喜欢,朝他那里滚了几滚。   金盘并不大,楚楚一滚,就从盘中滚落下去,卡在另外两个盘子中间。   一旁的太监见有粽子从盘中滚出来,想将她处理掉。   这时,那个冷漠的男人开口了。   “都出去。”   皇帝积威甚重,他一发话,众人俱不敢久留,很快退了出去。殿内只剩下他和楚楚。   这厢楚楚努力把自己变得小了些,从盘子中间一路往男子那里滚。她法力微薄,不过使了两次小法术,就觉得有些累,身体里的红豆状的内丹也有些不受控制。   好在她很快就滚到了离男子最近的一个盘子边上,她蹲在那儿休息,有点痴迷地看着眼前的美色。   今日端午,贺时霆应景,剥了个蛋黄火腿粽。   楚楚看他剥粽子皮,觉得身上凉飕飕的,心神不安间,控制不住内丹,竟然直接化作了人形。   贺时霆不喜人靠近,连剥粽子都不假于人手,他剥完一个粽子,怀里居然突然出现个绿衣红眸的小妖精。   小妖精仿佛是玉做的,皎白精致得没有一丝瑕疵,软软地靠在他怀里,身上还隐隐散发着红豆的绵甜香儿。   她仿佛比自己还吃惊,像是受了极大的惊吓,连动都不敢动,杏眼睁得极大,红石榴似的眼眸一眨不眨,唇瓣微张,露出一点嫩蕊似的小舌。   贺时霆素来厌恶有人接触自己,现下却并不动怒,把怀里的小妖精拎到旁边的椅子上,好整以暇地问她。   “你是谁?”   楚楚虽然什么都不懂,但她在成精的刹那,脑海里隐约浮现过几句警告,其中有一句就是:不能随便让人知道自己是妖精。   她转了转眼珠子,磕磕绊绊地撒谎,“我是一个宫女。”   贺时霆不喜被人欺骗,他眼眸微阖,透出些凌冷的光,“那我方才让人都退出去,你怎么没走?”   被他的眼神吓到,楚楚有点委屈。她尚还不知委屈是种什么情绪,眼圈儿却先红了。   贺时霆等了片刻,那小妖精才吸了吸秀气的鼻子,慢吞吞地开口道:“我现在出去了。”   说完,她扒拉着椅子就要下去。   贺时霆看着她往外走,也不出声阻止,只是在她即将走到门边时,忽而开口问:“吃粽子吗?”   楚楚腿一软,差点摔倒,好在盈盈一握的腰及时被人扶住,才不至于摔到地上。   贺时霆长眉微蹙,没想到这小妖精这么弱。   他寻思着要养妖精,是不是得给点精元,补补阳气。   小妖精楚楚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莫名其妙地被他抱了起来,抱到桌前。   从这个角度看,满桌的美味佳肴看上去非常诱人,楚楚甚至闻到了各种香甜的气味。她无师自通地学会了馋嘴,轻飘飘的视线从这道甜羹扫过,又转到那碗蜜糕上。   贺时霆神色不变,眼底却有了些笑意,顺着小妖精的视线,喂了她几口甜食。他身份尊贵,从未做过这些事,此刻却做得无比熟练,仿佛以前做过了千百遍。   楚楚是个忘性大的,本就喜他英俊,又兼吃了他那么些好东西,便将他方才的冷脸忘了,很熟练地对他撒起娇来。   在宫里养个小妖精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尤其是在这个小妖精法力极低,连异于常人的红眼眸都无法遮掩的情况下。   贺时霆查阅了大量的书籍,发现提升法力的最快方法是采阳补阴。他乃真龙天子,想必功效会更强些。   遂给楚楚补阳气。   端午已过,很快又是新的一年,新的端午,某个软乎乎甜滋滋的小红豆粽子被吃了一遍又一遍,一年又一年。   小剧场完结,大家端午快乐!也祝高考的小可爱们高考顺利,金榜题名!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雪山肥狐 2个;边阿爸的朴妮儿、看啥啊、不可谖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彭安琪。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楚楚被晋王的话恶心得仿佛吞了只蛤、蟆, 她抿着唇往后退了一步, 干脆地出言拒绝:“民女不愿意。”   晋王也不恼,依旧笑吟吟地看着楚楚,“楚姑娘不再考虑考虑?”   满室探究的视线都集中在他们俩身上,仿佛在见证什么惊天秘闻。   贺时霆的脸色黑得发沉,几步走上前,把楚楚护在身后,“王爷这是打算谋夺臣妻?”   晋王似乎对他的话早有预料, “楚姑娘今日方及笄,尚未成亲,身上也并无婚约, 何谓夺妻?”   “她是我的妻。”贺时霆扯出一抹笑,寒凉入骨,“晋王若不是真心来祝贺我妻子的及笄之礼, 便请离开靖远侯府。”   他这话没有给晋王留脸面, 晋王对此也并不意外。早在贺时霆为楚楚担下谋害皇家的全部责任时,他就知道楚楚对贺时霆意味着什么。   很快,大批府中护卫围在正堂外。   贺时霆眉眼含戾, 让他们“请”晋王离开侯府。   这批护卫是贺时霆一手调、教出来的,只知忠心, 不论尊卑,见晋王不动,便要用强。   晋王并不是孤身前来,随身也带着数十护卫, 双方形成对峙之势。   一时间气氛剑拔弩张。   忽然,几位不速之客打乱了这紧张的氛围。   慈安宫的太监带着太后懿旨前来,所有人都跪下接旨。   为首的大太监展开懿旨,宣读道:“皇太后懿旨:楚氏女芳年十五,柔明庄静,风姿雅悦,特封为晋王侧妃,令有司择日备礼册命。”   楚楚跪在地上,明眸不可置信地一颤,下意识抬头去看那位传旨的太监。   那位大太监有备而来,一眼便认出人群中容色姝绝的楚楚,拉长声调道:“楚姑娘,接旨吧。”   他的嗓音很刺耳,站在那里,仿佛一只象征不详的乌鸦拖着粗嘎的嗓音立在枝头,楚楚秀致的细眉蹙了蹙。   她没有接旨。   当场违抗太后懿旨,罪名不浅。贺时霆不欲给那起子人机会将楚楚抓起来,干脆地起身,从那太监的手里接过懿旨。   懿旨可以接,但贺时霆不打算遵从。   虽然懿旨并不是对贺时霆宣的,但他接了旨,那大太监也并不敢说什么。   楚楚恍惚地看着贺时霆手里的懿旨,只觉得耳畔嗡地响起一阵轰鸣。   贺时霆接了旨,也不顾如今楚楚名正言顺的“晋王侧妃”的身份,伸手把楚楚从地上抱起来,极强硬地把晋王赶出府去。   晋王却不肯走,“靖远侯,楚楚是本王的侧妃,住在你的府里算怎么回事?本王即便要走,也要带本王的侧妃一同离开。”   “本王的侧妃”五个字,晋王咬得极重,生怕贺时霆听不见似的。   贺时霆眼里的杀意几乎藏不住,只碍于这是楚楚的及笄礼,生生忍下了,只让护卫把人都架出去。   晋王虽也带了护卫,但京城温香软玉乡中泡出来的男儿,即使武功再好,也没有半分大漠黄沙中历练出的血性和无畏。贺府护卫不费吹灰之力,没有损伤什么,也没有闹出大动静,便把晋王和他的人都“请”了出去。   楚楚趁乱,报复似的往晋王的关节处砸了几颗金珠,力道之大,恨不得把晋王的关节打碎。   随后,府中的宾客也被妥当地送离。好在及笄礼的仪式已经大致举行完毕,并没妨碍什么。   屋里没了人,贺时霆随手把懿旨丢了。   尊贵的懿旨狼狈地摔落在地上,没有再被看一眼。   贺时霆抱着楚楚回了房,让谨和给楚楚换身家常的衣裳,去外间下令,调了一千精兵来。   这时,丫鬟把贺时霆偷摸学了好几日,亲手擀的长寿面从厨房端出来。   贺时霆在外间和下属说话,看到那个丫鬟,用眼神示意她等等。待下完命令,他伸手接过长寿面,让屋里的人都出去。   楚楚屈膝坐在床上,脸色不太好看,被贺时霆抱起来,坐在他腿上。她有些害怕,又有些眷恋地环住贺时霆的脖子,靠在他胸膛前,静悄悄地不说话。   贺时霆见她薄白的眼皮都泛着红,亲了亲她湿润的睫羽,“宝宝?”   楚楚环着他脖子的手紧了紧,“我才不要嫁给他。”   贺时霆绷着的脸上有了些许轻松的笑意,他端着长寿面,哄楚楚喝了点热汤,才道:“我知道,宝宝只想嫁给我。”   楚楚喝了点汤,躲开他喂过来的长寿面,恹恹地靠在他肩头,“可他有太后的懿旨呢。”   她早上起来太过兴奋,吃得不多,及笄礼虽然不算太繁琐,但到底折腾了一上午,不吃东西怎么行。   贺时霆不许她躲,勺子抵在她嘴边,强行喂了进去。   小姑娘嘴里塞满了面,鼓囊囊的,说不出话,气得瞪贺时霆。   他怎么一点也不担心!   贺时霆又往她嘴里喂了点汤,哄她:“宝宝,嘴巴动一动。”   楚楚没什么胃口地嚼了嚼嘴里的面。   贺时霆见她乖了,才给她解释,“晋王今日这一着,瞒得倒是密不透风,连册封侧妃前的步骤都略过,直接求了太后下懿旨。不过他要娶侧妃,那些皇家流程还是不可避免,其间能出的意外可不少。”   楚楚咽下嘴里那口面,急急地问:“什么意思呀?”   贺时霆往她嘴里又塞了一口,小姑娘这会儿哪里有心思吃面,心不在焉地随便动了动嘴,只顾着盯贺时霆,等他的答案。   贺时霆等她吃完面,夹了一筷子玉兰片喂她,“民间嫁娶都需合八字,他一个王爷,想娶侧妃,礼部的仪程只会更繁琐,到时候出些不可挽回的岔子,就是有懿旨,这亲也结不成的。”   楚楚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她还要再问,贺时霆就不答了。   “今日是宝宝的生辰,提这些不高兴的事做什么。”   他一副很淡定的样子,仿佛那封懿旨是很容易解决的事情。楚楚最相信贺时霆,贺时霆在她眼里简直无所不能,她便乖乖地吃长寿面。   贺时霆喂她吃了小半碗。她不知道这面是贺时霆做的,后来实在吃不下了,就拉着贺时霆的手,让他摸自己鼓鼓的小肚子。   长寿面要吃完才吉利。小姑娘吃不下,贺时霆便端着碗,帮她把剩下的面都吃完。   今日是楚楚的生辰,贺时霆事先做了许多安排,等吧小姑娘哄好,见她不再惴惴不安了,便按着计划陪她疯玩了一日。   楚楚白日玩得精疲力竭,夜里便睡得格外香。她睡得迷迷糊糊,从床内侧往床外滚,撞到了贺时霆的温热的身躯,依恋地靠在他身边,猫儿似的蹭了蹭。   贺时霆还未入睡,他给乱动的小姑娘盖好被子,把她抱进怀里,比夜色更暗沉的眼里透着复杂的光。   他早上和楚楚说得轻巧。可晋王这招看似漏洞百出,却并没有那般好对付。   礼部里全都是晋王的人,他想插手没有那么容易。这会儿即便安插了人进去,可晋王未必想不到他要做什么,想必早已严阵以待,要闹出大动静并不容易。   他若想出手,最佳的地点不是礼部,而是钦天监。   钦天监里都是皇帝的人,那几个王爷谁也插不进手,晋王就是想防,也无从防起。   可钦天监也不是什么好操控的地方。何况,若贺时霆真的能让监正断言楚楚和晋王八字不合,皇帝难免不会对他起疑心。   那地方都是皇帝亲信,连晋王都无从下手,自己却让监正做出这种论断,谁知道皇帝会怎么想?   皇帝即便再信重他,卧榻之侧,有岂容他人酣睡?   晋王哪里会想不到这一层?恐怕晋王不仅想要娶楚楚,还想借这个机会让皇帝不再信任贺时霆。   次日下朝后,贺时霆到庆德殿求见皇帝。   皇帝正在批阅奏章,听到丁公公说贺时霆求见,似乎早有预料,沉声传他进来。   其他人看不出,但丁公公伺候皇帝三十余年,却能发现皇帝平静面容下的震怒。   贺时霆进来后,向皇帝行了个大礼,皇帝并不出言让贺时霆起来,身上的怒意仿佛更深,又仿佛不存在。   丁公公忍不住悄悄退远了些,生怕城门失火,殃及他这条池鱼。   殿内静悄悄的,贺时霆也沉得住气,并不出声,跪得笔直,仿佛一柄待出鞘的剑。   皇帝待批阅完手上那叠奏折,才恍惚想起屋里好像还有贺时霆这么个人,瞟了他一眼,“起来。”   贺时霆起身,恭敬地站在那里。   他对着皇帝,很少有这样十分恭敬的时候。两人名份上是君臣,大多时候又逾越了君臣之礼。皇帝被他今日这副恭恭敬敬的模样惹得更生气,手上的笔忍不住往贺时霆身上砸。   笔尖还沾着朱砂,恰巧砸到贺时霆脸上,在他侧脸划出一道红痕,看上去怪滑稽的。   贺时霆也不在意,弯腰把地上的笔捡起来,递还给皇帝。   皇帝哪里不知道他是来做什么的,见他这样,恨铁不成钢地骂:“说话。”   贺时霆丝毫不惧怕皇帝的怒意,认认真真地回道:“禀陛下,陛下曾许诺臣,给臣和楚楚赐婚。臣今日想请陛下给臣赐婚。”   皇帝掀了掀唇角,冷嘲道:“你当朕老到不记事了?朕说的是等她年纪到了,你还坚持,朕再赐婚。”   贺时霆一本正经道:“楚楚已经到了可以嫁人的年纪。”   世俗看重女儿的人家,没有那样早嫁女儿的,更遑论楚楚昨日刚刚及笄。遍天下去找,也找不出一个十五岁的侯夫人。   可贺时霆说的也没错,按照本朝律法,十五岁确是可以嫁人了。   皇帝哼了一声,端着茶盏饮了口热茶,“太后懿旨已下,你现在就是求朕赐婚也晚了。”   贺时霆冷峻的容颜上露出今日第一个笑,“不晚的。”   皇帝心思一转,就知道他打的什么鬼主意,他虎目一瞪,“怎么,你还要朕让钦天监给你造假不成?”   贺时霆没回答,只是道:“陛下乃真龙天子,金口玉言,一言九鼎,您说过要将楚楚赐予臣,难道不做数了吗?”   皇帝仿佛被他的胡搅蛮缠气到了,“那是朕的母后!你让朕伙同你一起造假,欺骗朕的母后吗?”   贺时霆也知道自己不占理,他沉默良久,忽而跪下道:“西北五十万大军的虎符还在靖远侯府,臣愿归还虎符,一辈子……”   他的话说到一半,额间砸来一个砚台,血和墨汁顺着贺时霆的脸一起流下来。   可以看出皇帝是真的动了怒,下了十分的力气,并不像方才拿笔砸他那般轻巧。   他及时住了嘴。   皇帝对贺时霆素来宽和,这么些年,丁公公从未见皇帝对贺时霆动过这样大的怒。   他黑着脸,骂丁公公:“杵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去请太医!”   贺时霆就站在那里没有动,皇帝看他看得心烦,让他去侧殿面壁思过。   “想不出来自己错在哪就别出来了!”   贺时霆走后,殿中很安静。皇帝沉肃的脸上看不出喜怒,虎目定定,威仪寒凉。   庆德殿内,众人俱都小心伺候。   庆德殿外,晋王来请安。   丁公公刚请来太医,在门外见到晋王,知道自己躲不过去,抹了把额间的汗,进去皇帝禀告道:“陛下,晋王带了慧妃做的栗子酥来给您请安。”   皇帝恍若未闻,批奏折的手不停。   这便是不见的意思了。丁公公不敢再言。   晋王在皇帝这里吃了个闭门羹,带笑的神色不变,转身去了关贺时霆的侧殿。   侧殿的殿门被打开,贺时霆大大方方地坐在里面吃茶,两位御医围着他团团转,哪有半分面壁思过的样子?   晋王不禁想起,贺时霆年幼时,曾将鲁王打得破了相。姚家势大,姚贵妃发了狠,誓要把这个伤她儿子的小畜生打死。   当时皇帝也是这样,不痛不痒地罚贺时霆面壁思过。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大梦犹觉醒 2个;雪山肥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沈阡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贺时霆额间被层层叠叠地包扎起来, 明明不严重的伤口, 愣是被两位御医弄得好像受了什么大伤。   他想着出宫后就得把这堆破布扯掉,否则让楚楚见着,又要哭鼻子了。   偏殿的门被推开,贺时霆循声抬眸,只见晋王站在那,光从晋王身后争先恐后地照拂进来,却照不清晋王脸上的神色。   见了晋王, 御医和宫女都停下手上的活计,对他行完礼才继续做自己的事。   而贺时霆却仿佛没有见到这么个人,自顾自地品着手上的明前龙井。   贺时霆和晋王刚打了个照面, 什么都还没说,侧殿中的宫人们就感受到了剑拔弩张的气氛。   晋王常年带笑的唇角敛着,透出些许锋芒, 对殿内的人道:“都出去。”   这是皇帝的地方, 宫人是皇帝拨来伺候贺时霆的,只会听从贺时霆和皇帝的命令,两位御医更是常年只给皇帝看病, 他们还未给贺时霆包扎好,自然不会随便离开。   殿内一时间静悄悄的, 没有任何人对晋王的话有所反应,依旧各自做着各自的活。   晋王不是忘形的人,但这些日子的顺利让他昏了头,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这是他父皇的地方, 需要谨言慎行。   他脸上重新挂上温和的笑,一副君子端方的模样。   贺时霆没有理他,在太医抹好药后,接过宫女递过来的巾帕,拭去左脸沾上的一点药膏渍。   “都出去。”贺时霆这才漫不经心地道。   同样的三个字,殿内人的反应却截然不同,很快就都退了出去。   晋王眼里掠过嘲讽的光,不过一瞬,又被吃惊之色取代。他发现从这个角度看去,贺时霆下颌锋利的弧度,竟隐隐有几分像他父皇。   不过转念一想,贺时霆的上半张脸和他父皇并无半分相似之处,何况卫国公的下颌线也是这样的弧度。   晋王放下了漫无边际的猜测。   贺时霆见晋王一直不开口,冷淡地睨了晋王一眼,纵然他坐着,晋王站着,却不输半分气势。   “晋王到此有何贵干?”   这话问的,仿佛贺时霆是这座宫殿,是这座皇城的主人。   晋王素来宽和的脸色有些发寒,“本王听说贺侯破相了,特意来瞧瞧。”   贺时霆不耐烦和他兜圈子,漠然地垂下长睫,在脸上落下疏离的阴影,“有话直说。”   晋王看贺时霆也不顺眼,但他没想到贺时霆会这般不顾颜面,于是语气不大好地道:“我来问问贺侯,打算何时将我的侧妃还给我。”   贺时霆闻言,扯出一抹笑,虽然是在笑,神色却含着无限暴戾。他往椅背一靠,明明是尊贵的侯爷,却流露着山匪头子的痞气,又因其华丽深邃的五官,显得霸气至极。   “你有本事就让太后再下一道懿旨,调兵去靖远侯府抢。”   果然如山匪头子一样蛮不讲理。晋王没想到贺时霆这样的肆无忌惮,本就维持不住的笑脸又阴沉了几分。   更肆无忌惮的在后头。   在晋王毫无防备时,贺时霆动了。   晋王瞬间被按倒在地,下一刻,凶狠的拳头如雨点般落在他腰腹处。   “什么时候开始觊觎她的?”   贺时霆问了话,却似乎并不打算等晋王回答,问完后,更凶更猛的拳头刁钻地落在晋王最软的几块肉上。   晋王没想到贺时霆敢打自己。贺时霆拳拳到肉,一时惊诧过后,晋王身上就开始了剧烈的疼痛,他强撑着开始挣扎反抗。   “贺时霆,你敢以下犯上!”   虽然晋王学过一些骑马射箭的功夫,但那都是些花架子,被贺时霆打得几乎没有还手之力,只有一次侥幸,揍到了贺时霆下巴一拳。   若真由着心情发泄,贺时霆可能会打死晋王。但这到底是在宫里,贺时霆没有下死手。   不过也用了十足的力气。   贺时霆的脸被揍了一拳,凤眼中杀意更盛,一个用力,卸了晋王两条胳膊,掐住晋王的脖颈,意味不明地问:“你说我敢不敢?”   贺时霆手劲大,身上的气息又阴暗得仿佛地狱修罗,晋王有种自己会死在他手里的感觉。   这里是皇宫,贺时霆的理智占上风,最后到底还是放开了晋王,咔嚓两声,接上晋王的胳膊。   似乎是觉得这个声音清脆,贺时霆来来回回把晋王的手臂卸了三次,才放过在地上烂成一滩泥的晋王,推开偏殿的门离去。   两人虽说打了一架,但其实只能算是贺时霆单方面的碾压。   晋王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不过贺时霆打的是晋王的腰腹四肢,晋王看上去并未受伤,还不如贺时霆下巴上那块淤青伤势严重。   打完皇子,贺时霆离开偏殿,去面见皇帝。   皇帝早就听说贺时霆和晋王在偏殿打架的事,甚至晋王都是在他的默许下,才能进得了偏殿。   他见贺时霆进来时,下巴上有块淤青,霎时有几分不悦。   没用的东西!   贺时霆刚进门,什么都还没说,就被皇帝嫌弃了。他也不恼,老老实实地和皇帝请安。   皇帝瞥他一眼,“想明白自己错在哪了?”   贺时霆摇头,“没有。臣反思良久,发现自己除了太过忠于君主,爱护妻子,没有任何过错。”   皇帝被他不要脸的话气得竖着眉毛,骂道:“你有个屁的妻子,那是晋王的侧妃!”   贺时霆的脸色也不好看,“陛下请慎言。”   皇帝这回仿佛真的被贺时霆的忤逆气到,冷着脸把殿内的人都骂了一遍,让他们都滚出去。   人都走后,皇帝的神色越发沉肃,不似方才那般情绪外露,他盯着贺时霆看了好一会,突然问道:“若朕偏要晋王娶了楚楚,你待如何?”   贺时霆道:“您不会。”   皇帝虎狼般锐利的眼瞳微微眯起,“若朕会呢?”   贺时霆熟知皇帝的性子,知道自己做的这些事都在他宽纵的范围之内。但他这般问,却是对楚楚生了杀意。   明知道皇帝此时想要什么答案,贺时霆却说不出口。   皇帝眼里阴云密布,不满之色越堆越浓厚,似乎裹挟着雷霆震怒,“不过是一个小小女子,竟敢让朕的儿子和朝中重臣为其……”   贺时霆跪下,打断了皇帝的话,“陛下若要给楚楚赐婚,是她的福气。臣自无不从。”   他忍得手上青筋一根根暴了出来,才从牙缝里忍出这风轻云淡的一句话。   皇帝 这才流露出些许满意的神色,“实力不够,还敢把那么大的弱点摆在世人面前,便只能任人威胁,处处受掣。”   贺时霆黑着脸,“谢陛下指教,臣铭记于心。”   皇帝看着他这样子就心烦。小兔崽子,惹了一堆麻烦,要自己善后不说,这会儿心里还指不定怎么骂自己呢。   “滚滚滚,别在这里碍朕的眼。”   贺时霆前脚出了宫,后脚钦天监就传出消息,说晋王和楚楚八字不合,赐婚侧妃的旨意作废。   太后虽是皇帝生母,却与皇帝情分单薄。她知道钦天监代表的是皇帝的心意,虽然对皇帝驳回自己的旨意不满,但也没有做什么多余的动作。   晋王被打得很惨,抬回晋王府养病。贺时霆打伤他,是打伤皇族,本应以重罪论处。可事情就发生在庆德殿,就发生在皇帝眼皮子底下,皇帝对此不发一语,他忖度着皇帝的心思,忍到肺都要炸了,也不敢声张。   随后他又得知赐婚的懿旨作废,顿时气得被揍出内伤的心肝脾肺肾更疼了。   比起缥缈的凤命,如今他更关心的是:到底是皇帝宠信贺时霆到了为他作假的地步,还是贺时霆胆敢,并有能力在钦天监做文章。   两者的意义大有不同,但对他来说都不是什么好消息。   不好的消息只会越来越多。   晋王以为自己根基已稳。其实不然。贺时霆几日之内,便让他连连受挫,痛失两大有力的臂膀,动作之迅速,手段之雷霆,他始料未及。   皇子中无嫡子,齐王居长,因其母家低微,生性平庸并不显眼,鲁王去年出了事,襄王年纪尚幼,且向来与晋王交好。晋王原以为自己的太子之位十拿九稳了。   可但凡皇子,谁没有登上帝位的野心?   贺时霆对丽妃和襄王示好,两方迅速结为同盟。襄王虽则年幼,稍显稚嫩,却胜在听话。   两方势力在短时间内形成了互相抗衡的局面。   皇帝冷眼看着,并不阻止这些争斗。   那日,贺时霆出了宫,回家的途中让人给自己买了面镜子。   他坐在车上,拆开额间的包扎,在下巴淤青处抹好药膏,又让马车绕着靖远侯府外那条街多走几圈,等脸上的伤口没那么可怖了,才下车回家。   此时已经过了饭点,楚楚却还未用饭,执意要等贺时霆回来一起用。   贺时霆的马车甫一到家,楚楚就连忙吩咐重新上菜,然后提着裙摆往外跑。   她习舞大半年,身姿异常的轻盈敏捷,那些个丫鬟追不上,让她一路跑到了贺时霆面前。   见到贺时霆的刹那,楚楚眼里的泪瞬间就落了下来。   她心疼地扶着贺时霆回去,好似贺时霆伤的不是脸,是腿一般。   接着,贺时霆受到了无微不至的照顾,额间刚拆掉纱布的伤口又被一圈圈地缠起来,下巴处的淤青也被重新上了药。   楚楚不敢说皇帝的不是,便一边上药,一边抹眼泪,一边骂晋王。   热腾腾的午饭很快就被端了上来,楚楚不肯让贺时霆吃费劲的东西,只许他喝汤,吃炖得软烂的肉,就怕他扯着下巴的伤。   明明贺时霆的手没有受伤,小姑娘却固执地不让他动,非要给他喂饭。   贺时霆见她坚持,便卸了力气,任她摆弄。她得了趣儿,喂得更起劲。   天气渐热,楚楚的胃口不好,不太爱吃饭,尤其不爱吃肉。这下有了喂贺时霆吃饭的名目,更能名正言顺地不好好吃饭了。   贺时霆数着,她一顿饭下来,东一口西一口的,总共才吃了六口饭和几勺冬瓜排骨汤。   他把楚楚捞到怀里,不容拒绝地喂了一大口饭,楚楚呜呜地要挣扎,好容易吞下去一口,赶紧道:“我那碗饭已经吃完了!”   她的碗里的确是空空如也,里面的饭全被她自以为隐蔽地喂到贺时霆嘴里了。   贺时霆淡定地揭穿她,在小姑娘不好意思的档口,又喂进一口饭。   因为天热不爱吃饭的小姑娘每吃一口,都泪眼汪汪地和贺时霆打商量,要他保证这是最后一口。   吃完了饭,她还不高兴,非闹着要贺时霆给自己揉小肚子。   贺时霆笑着问她:“不是说我受了伤,要好好照顾我?”   小姑娘不太好意思地抿着唇,把脸埋进他宽厚的胸膛里。   靖远侯府被层层精兵围出一片安宁的天地,里面岁月静好,满是日常甜蜜的琐碎。与府外的腥风血雨,杀机四伏全然不同。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还记得大明湖畔的安仪县主吗?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雪山肥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溟濛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章   任外面闹得再天翻地覆, 楚楚的生活也并未受到什么影响。   除了不被允许出门, 楚楚还是照常的上课、练舞、嬉戏玩闹。   贺时霆倒是越来越忙。   他回家的时候,天色通常都很晚了。   楚楚每每等他等得失了困意。他就会把楚楚抱在怀里,将朝中发生的事像讲故事一般讲给楚楚听,哄她睡觉。   楚楚对朝中的事不大懂,贺时霆又有意把险恶的部分略去,只侧重说了有趣的部分。   在他嘴里,那些惊心动魄的事如孩童嬉闹般轻松。   晋王素性谦和, 又礼贤下士,在文官中名声很好。襄王年纪虽小,却有个国子监祭酒的外祖父, 也很受文官敬重。   双方势力均衡,但晋王胜在参政更早,襄王胜在有贺时霆代表的武官的支持。   时日一久, 晋王隐隐呈现被襄王压制之势, 在朝堂上顾此失彼,疲于应对。   贺时霆趁此和楚楚定下了婚事。   卫国公不希望贺时霆娶楚楚。他想着,楚楚虽然生得绝色, 纳做妾室玩玩就罢了,哪里能娶作正室。   卫国公到底是贺时霆的父亲, 他不同意,这桩婚事就名不正言不顺。   不过贺时霆并不担心。   一则卫国公夫人定会撺掇卫国公同意,二则贺时霆捏着卫国公老夫人的把柄,卫国公最孝顺, 只要老夫人去劝,卫国公最后肯定会同意。   解决完卫国公的问题,怕拖久了会再生事端,贺时霆便和楚楚商议,把婚期定在今年八月。   成婚不是儿戏,三书六礼,仪程繁复,需要筹备的事情也很多。此时已经三月中旬,若想在八月完婚,时间实在太紧了。   贺时霆不想让楚楚受委屈,着意要给她一个隆重盛大的婚礼,那些纳彩问名纳吉纳征等仪程一样都不能从简,聘礼嫁妆也都要准备最贵重的。   这样一算,时间不够,贺时霆又有些想反悔。   楚楚哪里能同意,若是依她,就是下月成亲也是使得的,便缠着贺时霆闹腾个不休。   她拍着小胸脯,对贺时霆保证:“你只管处理好朝政上的事,八月一到,我定能给你办一个满京城最好的婚礼。”   贺时霆被她哄人的语气逗笑,微蹙的眉眼舒展开,“宝宝这么厉害啊?”   楚楚见他似是松了口,连忙又道:“聘礼和嫁妆最好筹备,左右是从咱们家的这个院子抬到那个院子,不会便宜了别人,怎么贵重怎么来就是了。大婚的场合倒是麻烦些,还有,我们俩的婚服也尚未开始缝制。不过你别担心,我会把一切都准备好,你只管安心娶我就是。”   她这话听着很有些别扭。   从来只听说男方让女方安心嫁自己的,倒少有像楚楚这般,要人家安心娶自己的。   贺时霆脸上的笑意很深,“好。”   自定下婚期后,楚楚越来越忙。   早晨上课,下午练半个时辰的舞,然后腾出时间筹备婚礼事宜。   楚楚要主持侯府的中馈,要准备聘礼,要准备嫁妆,又要打点婚礼的每个流程,有时间还要琢磨邀请宾客的名单,每天都被安排得满满当当,只有晚上能得些空。   有时候贺时霆没出门,在府里处理公务,楚楚就让下人把自己的书桌搬到贺时霆书房里,和他一起处理事情。   他们各自忙着各自的事,纵然在一间房里,也没空腻歪。   但楚楚还是坚持在贺时霆的书房处理事情。只要两人待在同一间房里,就算不说话,楚楚也很欢喜。   她觉得自己和贺时霆的交流已经少了,房里伺候的丫鬟们却还是被撒了一脸糖。   这日,楚楚正在核对纳彩的礼单,谨和给她端了一盏新炮制的茉莉花茶。   楚楚喝了,觉得很清甜,便放下手里的清单,特意端着手里的茶盏,跑去让贺时霆喝了一口,得到他也觉得好喝的评价,才满意地跑回去继续看礼单。   她对完礼单,就坐在桌上画鞋样子。   纳彩的礼单里别的尚可,最珍贵的是一对贺时霆打的活雁。按照习俗,楚楚该回一双亲手做的鞋。   画好鞋样子,她又设计了鞋面纹路的花样。   等放下笔,楚楚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忽觉有些困倦,她也不回房,迷瞪着眼睛走到贺时霆身边。   只一眼,贺时霆就知道这小娇娇是困了。他把楚楚抱到怀里,安抚似的吻了吻她的额心。   躺在熟悉的怀里,楚楚很快就睡着了。   贺时霆坐在桌前,身后的椅子并不算特别宽大,楚楚也不嫌难受,就那么蜷在他怀里,睡得香喷喷。   待处理完手头的事情,贺时霆抱着怀里的小姑娘,把她放到一旁的软塌上,给她盖了条薄被,又让谨和把屋里的冰都撤了。   这会儿立夏刚过,天气不算特别炎热,就这小姑娘娇气,非闹着要用冰。贺时霆见她没有着凉,也就纵了她,只是睡觉的时候不许她用冰。   靖远侯府里虽然忙碌,但还是平静的。朝中却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襄王的母家严家出了事。   一个严家的旁支仗着严家权势,贩卖私盐,牟取暴利,被晋王的人拿住证据,闹将出来,还牵扯到了严丽妃。   为了这件事,贺时霆这几日回来得比平常更晚了些。   楚楚等不到他,便点着灯,躲在宝楼里雕琢自己那对玉佩。   那是一对龙凤佩,分开看是一块龙佩和一块凤佩,合在一起则呈现龙凤缠绕的模样。   楚楚预备在大婚的时候把玉佩送给贺时霆。本来婚期还远,她还能慢慢雕琢,但现在时间紧,她又不想让贺时霆提前知道,只好把活都藏在晚上,每天偷摸做一点。   严家之事闹了几日,虽让襄王的势力受了些打击,但并未伤筋动骨。   只是这样一来,晋王又占了上风。   事情刚告一段落,晋王妃便上门拜访。   楚楚原想推说不见,可晋王妃却让人传话,说自己手上有楚楚的聘妾文书,楚父已经将楚楚许给晋王做妾了。   妾不同于侧妃,不算主子,纳进府里不用走复杂的流程。晋王若是要纳,也不必经过谁的同意。若有人拿钦天监的结果说事,只需再找个高僧编套说辞就是。   这事倒有几分棘手。   楚楚换下家常衣裳,梳洗打扮,打算去前厅会会那位晋王妃。   “晋王妃安好。”楚楚进了门,先给晋王妃行了一礼。   “楚姑娘快别拘礼了。”   晋王妃说着,把楚楚扶了起来。   楚楚抬头,只见面前的人一身秋香色衣裙,首饰简单华贵,气质温柔清润。   晋王妃见楚楚看向自己,对她露出一个和善的笑。   楚楚和晋王妃一道坐下,让谨和呈了几样茶点上来,笑道:“府里的厨子手艺不精,好在还有几分巧意,王妃见多识广,千万别见笑,赏脸尝尝吧。”   晋王妃笑着用了一块千层菊花酥,心中微讶。她原以为楚楚只是个美貌草包,不想倒这样落落大方。   想到自己是来做什么的,晋王妃不由生出些许酸意。   压下心里的酸意,晋王妃和楚楚聊了聊。   楚楚明知道晋王妃手里攥着楚父签了字的聘妾文书,却丝毫不急,无论晋王妃如何抛出话茬,就是不接,东拉西扯地聊着衣裳吃食等闲话。   晋王妃没想到楚楚小小年纪就这样沉得住气,绕了半天弯子,最后只好直言道:“楚姑娘知书识礼,想必明白何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楚楚没回话,慢悠悠地喝了口茶,吃了块小酥饼,用帕子擦了擦手,又喝了口茶。   见晋王妃脸上温柔的笑都要挂不住了,楚楚才有些失落地道:“王妃父母双全,自然对这话深有体会,可惜楚楚生父早逝,生母不久前病逝,并无父母之命可遵。”   她说着,仿佛被晋王妃提起了什么伤心事,眼眶都红了。   晋王妃没想到还有这一出,一时间有些说不出话来。   楚楚用帕子捂住脸,假装要哭。   其实是想遮住嘴角的笑意。   她自小到大,从楚父的只言片语中,猜出自己不是他的亲女。但楚父为了要楚楚给他挣钱,从未承认过。   那日,楚父和她那个弟弟来闹,贺时霆把他们抓起来,拷问出楚父果然不是楚楚的生父,楚楚是楚母带着嫁进楚家的。   所以楚楚在筹备和贺时霆的婚礼时,并没有想起楚父。   楚父都不是楚楚的亲生父亲,他签的聘妾文书又哪里能作数?   楚父和楚楚的弟弟在去定平院闹过之后,就被贺时霆关到京郊的庄子里,派了人严加看管。两人有饭吃有衣穿,但终日劳作不休。   这不算什么很严重的惩罚,只是那两人都是懒骨头,让他们劳作简直是要了他们的命。   想到这里,楚楚又有些疑惑,晋王到底是如何找到那个庄子,还把人带到官府去弄那劳什子聘妾文书的?   这时,晋王妃开口了,“既然楚姑娘生父早逝,那继父说的话自然也作数的。”   贺时霆阔步走进前厅,冷笑道:“王妃多虑了。楚楚虽然生父早逝,但家族宗长还未死绝,她的婚事轮不到一个外姓人置喙。”   晋王妃不是傻的,若楚楚果然不是楚父亲女,家中还有宗老,怎么从来不曾听说?   她还待辩驳,贺时霆却不是什么好性子,直接让人将她“请”了出去。   贺时霆是匆匆赶回来的。他没想到,晋王前几日给他下了个大绊子后,居然趁他分身乏术之际,劫走了楚父,还去弄来了聘妾文书。   现在虽然晋王妃离去了,但若楚楚生父家中果真无人,按照本朝律例,楚父作为继父,他签的聘妾文书也是作数的。   楚楚原本无心找回生父,被晋王这么一闹,她这生父是非找不可了,甚至要比晋王他们的速度更快,以免晋王再弄出一个聘妾文书来。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就成亲啦。除了这里的一章更新,还有一章洞房,在微博“珍珠令的糖罐子”里,到时候私信我“大婚”即可。   然后从明天起,我尽量恢复每天早上九点的更新。爱你们,么么哒~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不可谖、看啥啊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   楚母常年在家, 甚少与人交往, 来历也不易查探。   几经辗转,贺时霆才找到当年给楚楚接生的那个老婆子,买回了楚母送给那老婆子当谢礼,老婆子又转赠给儿媳妇的一块玉珏。   贺时霆查出这块玉珏是十八年前,探花郎楚攸骞之物。   有了头绪,接下来的事就好查多了。   当年楚攸骞进京赶考,因为才华横溢, 兼之生得美如冠玉,卓越不凡,被钦点为探花郎。   他生得俊美无俦, 又颇得皇帝赏识,许多官员都想让他做自己的乘龙快婿。   当时楚攸骞和禁军统领凌云关系不错。有一日,他去凌将军家中赴宴, 喝得酩酊大醉, 不知为何,竟和凌夫人的贴身丫鬟有了染。   既如此,他只得纳其为妾。   楚攸骞很受皇帝重用, 升官也很快,因此这并不影响京中之人想和楚攸骞结亲的念头。   可惜天妒英才, 楚攸骞不幸英年早逝。   他自幼无父无母,是被族中宗老抚养长大的,因他尚未娶妻,又无子嗣, 族中便派人进京收敛他的遗体,带走他的家产。   而楚攸骞的小妾因身份低微,又没有子息,被逐出府去,无人照管。   那个小妾,便是楚楚的生母。   楚母当时无奈,又举目无亲,只好去投靠旧主。在将军府住了一个月后,楚母发现自己有孕。   凌夫人劝楚母先好好生下孩子,有了孩子,楚家的家产就该由这个孩子继承,自己定会为楚母做主,取回家产。到时候,楚母和孩子也能安稳度日。   彼时凌夫人刚被诊出有孕不久。十月怀胎,产下一女。   没过几日,楚母也产下一女。   凌夫人生孩子的时候,皇帝正在南巡,凌将军在外保护皇帝。谁成想途中突遇乱党,凌将军为护皇帝周全,竟死于乱党之中。   凌夫人对凌将军情深义重,产女后又身子虚弱,得知这个消息后,竟没撑过去,随凌将军去了。   皇帝便给凌将军的女儿赐名凌琅,封为安仪县主,交由皇后抚养,这样便无人敢欺负这孩子无生父生母照拂。而且由皇后教养长大的孩子,以后若要定亲,身份也更尊贵些。   将军府的家仆都被发了银子,销了奴籍,遣散了个干净。   楚母身份低微,性子又软弱,没有凌夫人做主,哪里拿得回家产。   她一个孤身女子,无依无傍,相貌姣好,还带着个女娃娃,差点被拐去卖了。   楚母身上的银钱很快就花完,到了几乎无法度日的地步。她无意间得到楚父的一点帮助,便改嫁给了楚父。   弄清楚楚楚的身世后,贺时霆和楚楚前往梁城——楚家的本家在那里。   贺时霆拿出那块玉珏,说明来意。楚家得知楚楚有了这等出息,自然忙不迭地讨好。   不过一日,楚家宗长便开了宗祠,让楚楚认祖归宗,又和贺时霆定下婚约。   楚楚来这一趟,别的没见到,倒是得了一副生父的遗像。   楚攸骞果然不愧为探花郎,眉目间仿佛汇齐了天地山河之灵气,便只是在画上,他的含情一笑,都无比动人心魄。   楚楚和他生得极像。   处理完事情,楚楚和贺时霆带着楚攸骞的遗像回京。   晋王来迟一步,到的时候已经尘埃落定了。   他许以重利,甚至以皇后母家的地位诱惑楚家,试图毁掉楚楚和贺时霆的婚约。   可惜贺时霆对晋王的反应早有预料,他捏着楚家的把柄,又向楚家宗老说明了京中局势。楚家知道利害,不敢轻易应承晋王的话。   楚楚和贺时霆的婚期最终定在中秋之前,八月初九。   这桩婚事一波三折,注定不会那样顺利。   楚楚的身世被翻出来之后,安仪县主又闹了起来。   早些日子,安仪县主想嫁给贺时霆,被皇帝否了,皇后就给她另寻了一桩婚事,对象是平王的嫡次子。   平王是皇帝的胞弟,素来胸无大志,和皇帝的关系却很不错。平王的嫡次子生性温和蕴藉,想必定能包容安仪那略带锋芒的性子。   这是个好归宿。   可惜安仪不满意。她喜欢的是贺时霆那样的大英雄,哪里看得上温温吞吞的平王嫡次子?   她听说了楚楚和自己的渊源后,非嚷嚷着说楚楚和自己前后脚出生,在襁褓中定被调换过了,楚家女是自己,和贺时霆有婚约的也是自己。   皇后斥责了她,将她关在小佛堂里静心思过。   这件事被瞒得很紧,不过到底还是漏了些风声出来。   靖远侯府内,十余位顶尖的绣娘在缝制嫁衣。   楚楚正在看她们绣嫁衣上的凤凰翎毛,忽而听到谨和对自己说了这个消息。   楚楚惊道:“她魔怔了不成?不说这根本就是无稽之谈,即便她说的都是真的,那对她能有什么好处?她多年来深沐皇恩,若一切都是假的,岂不是欺君之罪?她不要命了?”   谨和摇摇头,道:“这消息还被皇后娘娘压着,少有人知。不过是襄王在宫内,偶然听闻,和侯爷说了一嘴罢了。”   楚楚蹙眉,她的记忆里,安仪县主虽然骄纵,却并不愚蠢,怎么会连这点道理都想不明白?   或许安仪不是不明白,只是为情所累,甘愿做回蠢人,借此一搏。   皇后养了安仪这些年,好歹也有了些感情,她怕安仪年纪小,做了傻事,便替安仪瞒下了这件事。   可襄王能知道,晋王又如何没有手段知道呢?   这件事被晋王抖落了出来。   安仪为了贺时霆嫌弃平王嫡次子,平王的脸上自然过不去,闹着要皇帝给他做主,取消这桩婚约。   自此,平王和贺时霆算是结了个不大不小的梁子。   这倒让晋王不费吹灰之力地得了个助力。   即使平王再明哲保身,因着这件事,肯定也会对贺时霆心存不满。日后若是时机恰当,平王向皇帝说几句对贺时霆不利的话,说不定会有奇效。   自楚楚的及笄礼后,风波就没有断过。   不过无论如何,她和贺时霆的婚礼还是如期举行了。   大婚前夕,楚楚被送往楚家在京城的宅院里。   贺时霆送她进门,她舍不得极了,把人绊住,陪自己说了好一会话,又一起吃了晚饭。   直到月上柳梢,楚楚还是不肯放贺时霆走。   贺时霆见她不仅兴奋,还有些紧张,便没有离开,直哄她到后半夜,又陪着她睡到清晨,才在她的脸颊上落下一个吻,翻身回府。   楚楚醒后,由丫鬟们服侍着换了精致华丽的大婚吉服。   门外时不时有楚家的妇人进来道贺。   楚楚的头发在全福夫人的手里逐渐被挽成发髻,用金钗固定。   随后,全福夫人拿着细线,绞去她脸上的绒毛。   楚楚没有让人给自己上妆,自己动了手。她的肌肤莹白透亮,眉目清灵如画,只需微敷薄粉,淡描眉眼即可。   她着意在额间画了一朵好寓意的合欢花,贴上珍珠金钿,点了娇红口脂,由人服侍着戴好庄重华贵的凤冠,套上最外层的龙凤多福广袖上衣和百合织金披帛,盖了绛色彩绣轻容纱头盖。   楚楚原就生得雪肤花貌,这么华服贵冠地打扮起来,便更显得天姿国色。   没过多久,吉时便到了。   楚楚被背上花轿,上轿前,她悄悄转头,隔着盖头,和贺时霆对望了一眼。   轻容纱薄似蝉翼,根本遮不住什么。   楚楚见贺时霆骑在高头大马上,俊朗威严仿若天神,忍不住俏脸微红,秾艳的容色更明丽了起来。   轿子进了花堂,里面鼓乐齐鸣,宾客宴宴,分外热闹。王孙贵族,文臣武将齐来道贺,连齐王和襄王也在场。   卫国公和贺时霆生母的牌位居于上首,卫国公夫人只是继室,便和宾客坐在一处。   贺时霆和楚楚刚要跪拜天地,皇帝忽然到了。   众人都跪下请安,皇帝面带喜色,笑道:“众卿平身。今日大家都是来参加喜宴的,不必拘礼。”   皇帝这么说,可没人敢真的这么做。   卫国公让出上首的位子,请皇帝坐下。   皇帝理所应当地坐上去。而他的另一侧,立着贺时霆生母的牌位。   那个牌位原该被请下来的,但皇帝落座后,让傧相莫要因他耽误了吉时,快些引新人行礼。   众人都在关注新人拜天地的事,便无人惦记着把牌位请下来。   傧相站直身体,笑着朗声道:“一拜天地。”   楚楚老老实实地跪下,眼波却忍不住往贺时霆身上斜。   恰好对上了贺时霆的视线。   刹那间,楚楚的脸颊红得似盛开的霓虹焕彩,娇艳欲滴。   两人恩爱的小动作自然都落在了前来贺礼的宾客眼里。   好不容易行完礼,楚楚被送进了洞房。   不多时,贺时霆推开门。   他用玉如意揭开楚楚的盖头,楚楚春水般莹润的黑眸没了遮挡,就那么直直地望着他。   贺时霆的呼吸几乎瞬间就灼热起来。   两人对饮过合卺酒,贺时霆把房内的人都赶了出去。   楚楚坐在那,认认真真地看着他,仿佛怎么也看不够似的,眼睛也不眨,盯着他看了好久。   看着看着,不知为何,忽而笑了出来。   她笑起来灿若春华,眸似点漆,齿如编贝,仿佛娇花嫩蕊化成的妖精一般,勾得人难以自制。   贺时霆忍无可忍,握住楚楚纤柔的腰肢,把楚楚粉嫩的唇瓣里里外外尝了个干干净净,连口脂都没放过。   香甜的气味化在唇齿间,让人意犹未尽。   楚楚的芙蓉面不断染上一层又一层绯红,比胭脂更靡丽,也不知是被合卺酒灌醉了,还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贺时霆该出去宴请宾客了。   门外三催四请,他才万分不舍地放开怀里的小娇娇,帮她摘了沉重的凤冠,道:“宝宝乖,先去换身衣裳,让她们伺候你吃点东西,我很快就回来。”   楚楚正被吻得舒服,半开的眼眸中似含着无限潋滟春光。她放开环着贺时霆的手臂,又舍不得地捧住他的脸,啾啾啾地连亲了好多下。   她的吻和贺时霆的不同,不带任何欲念,只有纯粹的欢欣。一下又一下,轻盈绵软得似冬日最薄的水,又似夏日最柔的云。   贺时霆出门后,见晋王在此时来了,嘴角含笑的弧度不变,长眉轻挑,似是并不把晋王放在心上。   宴席上,贺时霆被灌了许多酒,好在他海量,送走满府宾客后,还能头脑清醒地想到楚楚不喜欢酒臭,要先去洗漱。   他闭着眼,快速地洗了个澡。   忽地,房门被推开。   贺时霆洗漱时素来不喜有人伺候,他听到声响,凤眸半睁,流转过犀利淡漠的光。   一回头,却在门边看到一双正红的鸳鸯百福缀东珠的绣鞋。   贺时霆收回视线,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状似不经意地命令道:“过来,给我捏肩。”   说着,他将双手搁到浴桶外。   随着这一动作,无数水珠瞬间从贺时霆线条流利,紧实有力的手臂上纷纷滑落。他宽厚又蕴满绝对力量的肩背也露了出来。   门边的脚步略有些迟疑,像是犹豫了一会,才慢吞吞地继续朝贺时霆挪动。   玉白的小手颤巍巍地扶住贺时霆的肩。   还未用力,就像胆小的兔子般缩了回去。   贺时霆甚至听到了一声不太明显的嘟囔。   “怎么和石头一样硬。”   贺时霆无声轻笑,锋利俊朗的侧脸因为这个动作,散发无限的温柔,他长臂一伸,把身后的小娇娇连同她的惊呼,一并圈进怀里。   作者有话要说:  此处省略3000字。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雪山肥狐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章   楚楚浑身酸痛难当, 连根手指头都动不了, 哑着嗓子说渴。   贺时霆倒了杯温水,将楚楚半抱在怀里,哄她喝下去。   楚楚软绵绵地靠在贺时霆胸膛前,连喝水的力气都没有,慢吞吞地,一小口一小口地往下咽。   大约是方才哭得太凶,即便在喝水的时候, 楚楚也会时不时抽搭一下。   她白嫩的下巴上有一块红色淤痕,身上的痕迹更是惨不忍睹,加上喝水时委委屈屈的抽搭, 实在惹人怜爱。   小可怜开口道:“霆哥哥。”   贺时霆放下水杯,应得很快:“我在。”   即使喝了水,楚楚的嗓子还是很沙哑, 她小声道:“帮我把枕头底下的盒子拿出来。”   贺时霆没有立刻去拿, 反而有些诡异的沉默。   楚楚奇怪地眨了眨眼睛,问道:“怎么了?”   她以为自己的盒子出了什么问题,扭头去瞧。   床头别说什么盒子了, 就连个枕头都没有。原本好好摆在那里的一对金线双喜鸳鸯枕被他俩祸害得不成样子,脏兮兮黏糊糊, 一个散落在床尾,一个不见了踪迹。   不止枕头,床褥也十分凌乱。百子千孙床幔不知为何破了个口子,万福红缎被更是摇摇欲坠地挂在了床沿上。   楚楚泛着情潮的粉嫩脸颊霎时红得要滴出血来。   她羞恼地瞪着贺时霆。好半晌, 也说不出一个字。   贺时霆大方地任她瞪,甚至还亲了亲她因怒火而格外凌亮娇媚的眼眸,哄道:“别急,我去找。”   他抱着楚楚,让她靠坐在床头,给她盖好被子,才撩开床幔,下床去给她找盒子。   床头左侧的地上躺着一个鸳鸯枕,枕边果然有一个木盒。   大约是他们方才太过激动,不慎将这两样东西扫落到了地上。   好在这个盒子关得严实,里面的东西没有摔落出来。   贺时霆拾起盒子,像条餍足的大尾巴狼,拿着盒子讨好他的小兔子去了。   楚楚没有力气,让贺时霆帮她打开盒子。   盒子里是一对晶莹的龙凤玉佩。玉是极品羊脂白玉,洁白细腻,出手温润,雕琢得虽有些粗糙,却能看出是用了很多心思的。   贺时霆握了握手中的玉,心中一动,看着楚楚道:“这是宝宝自己做的?”   楚楚昂着小脑袋,骄傲极了,“对!”   说完,她又有些期待地看着贺时霆,“喜不喜欢?”   贺时霆眸色深深,里面的暗光仿佛要把楚楚整个吸进去,“喜欢。”   “很喜欢。”像是怕楚楚不信,他又补充道:“最喜欢。”   楚楚粉面含春,得意又羞怯,脸上的笑却怎么也止不住。   忽地,她又变了脸色,“不能最喜欢它!要最喜欢我!”   贺时霆哑然失笑,把楚楚揽进怀里,“好,最喜欢我们宝宝。”   楚楚靠在他胸膛上,耳朵恰好对着他的心脏,清晰地听见他极快极响的心跳,脸上晕染着越来越深的绯红。   贺时霆仔细收好玉佩,用被子裹着楚楚,抱她去简单清理了一番。   待两人都清理干净,屋里旖旎的气味已经散尽了。床上铺着崭新的被褥,香炉内燃着清淡宁静的安神香。   想到方才有人进来过,还看到了被弄得淫靡不堪的床铺,楚楚就羞得直把脸往贺时霆怀里埋。   贺时霆却半点也不羞,把楚楚抱到床上,给她盖好被子,自床边拿出一个小瓷瓶,伸手解了楚楚的腰带。   楚楚身上酸软乏力,脑子也迟钝了起来。直到贺时霆解完她的腰带,她才反应过来,试图推开贺时霆的手,“不要了!”   可惜她的手绵软无力,又香又软,跟块嫩豆腐似的,去推贺时霆,除了让他占便宜,起不到任何拒绝的作用。   贺时霆凤眸微暗,露出似惊诧似了然的神色,“宝宝还想要?”   楚楚不知道他从哪里得出的这个结论,赶紧否认道:“我不想。”   贺时霆似乎不太相信,“真的不想?若果真不想,好端端的,宝宝为什么提起要不要的事?别担心,你既想要,我自然会满足。咱们再来一次就是了。”   他这个人最坏,光是嘴上说说还不算,手上也动个不停。   楚楚那处很快就被上好药,那股灼热胀痛的感觉顿时消减了。   若她清醒一点,就会发现贺时霆只是在给她上药,他说的那些话都是逗她的。   可她的精神太过紧绷,一时间竟没察觉出他在做什么,情哥哥好哥哥地说了一车的好话,只想让他放过自己。   贺时霆被她的好话哄得身心舒畅,心满意足地躺进被窝,大发慈悲道:“今日就先这样,明日再要吧。”   楚楚松了口气,生怕他反悔,极快地答应道:“好!”   说完,她隐约觉得哪里不太对,但此时天都要亮了,楚楚困意上头,就先睡了过去。   直到次日晚间,楚楚再次被折腾得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皮肉时,她才欲哭无泪地后悔:自己昨夜为什么要答应得那样爽快?   贺时霆正是如狼似虎的年纪,又刚开荤,每日对着心爱的小妻子,哪里能抵得住诱惑,即使白天再忙再累,夜里也必要折腾大半宿。   他仿佛是铁打的人似的,每天出门还都精神奕奕。   楚楚却受不住了,天天睡到日上三竿,又时连午饭都懒怠吃。   她最怕热,一热就没什么精神,胃口也不好。   夏日时,贺时霆很忙,楚楚趁着没人管,每日都用大量的冰。她身子还未完全调养好,因着用冰太多,原本已经治好的宫寒都又发作了,那几个月月事不调,到现在都还没完全恢复。   楚楚怕疼,又怕吃苦药,宫寒复发的那阵子凄惨得很。从那时起,她每日能用的冰就被克扣地只剩那么一点点。   没有冰,楚楚热得难受,胃口就一直不太好。   近日虽已入秋,但天气仍然炎热,楚楚还是不爱吃饭。这几日她借着睡觉,更是能不吃午饭就不吃午饭。   一两次倒罢,她连着三天这样子,贺时霆就不许她不起来吃午饭了。   楚楚义正言辞地辩驳道:“左右已经请了两月的假,不读书还起那么早做什么?何况你每日那样折腾,我好累的,根本起不来。”   说起这个,贺时霆总是不占理的,只好哄她道:“那也要吃了饭再睡。”   楚楚见他服软,趁机讨价还价道:“你要给我添三倍的冰,我才有胃口吃饭。”   贺时霆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楚楚有点怂,但还是试图争取,“要不两倍?”   贺时霆还是不说话。   楚楚咬着唇瓣,纠结道:“一倍,不能再少了。再添一倍,我就起来吃饭。”   贺时霆薄唇轻勾,“不怕吃药了?”   楚楚想到苦药的那个味道,不由颤了颤,害怕地钻进贺时霆怀里。   好一会,贺时霆怀里传出瓮声瓮气的两个字:“怕的。”   又过了好一会,他怀里又传出一句话:“那我不要冰了。”   贺时霆摸了摸楚楚柔滑的黑发,“宝宝乖。”   他到底心疼楚楚,知道楚楚确实是胃口不好,每日中午都尽量腾出空,回府陪楚楚一道用饭。   中秋很快就到了。   一大早,襄王就带着许多礼品上门拜访。   贺时霆不在,楚楚便在前厅接待了襄王。   她如今是侯夫人,做了妇人打扮,云鬓峨峨,风仪万千,乌眸虽还似少女般清灵莹澈,仔细一瞧,却又添了几分妩媚,仿佛三月盛开的牡丹,越发娇艳明丽起来。   襄王如今比楚楚高了许多,看着也更阴沉内敛了。   数月前那个顽皮骄纵的男孩似乎迅速长大了。   楚楚和襄王虽有一面之缘,但也没什么话好说,她只简单和襄王说了几句客套话,便着人送他出去。   襄王原想和楚楚说点什么,几次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开口,顺着楚楚的意思离开了。   楚楚收了襄王的礼,令人登记造册。没过多久,侯府又陆续收到其他人家送的礼。   过个中秋,收礼送礼都有讲究。虽然核对礼单礼品等事都有下面的管事去做,但大分寸还需楚楚拿捏。   她一早上都在处理这些事。   中午,贺时霆回来陪楚楚吃饭。   今日天气炎热,楚楚只吃了几口,便不想吃了,一个劲地给贺时霆夹菜,一会说这个好吃,一会说那个补身体。   贺时霆见她没胃口,哄她喝了小半碗补汤,又掰了一块月饼的酥皮给她吃。   楚楚原不想吃,不过这个月饼的酥皮做倒还不错,香酥可口,并不油腻,她便多吃了一点。   她靠在贺时霆肩上,边啃月饼皮,边给他说肉麻的情话。   “……霆哥哥,我好爱你。”   猝不及防。   贺时霆舞刀弄枪,在大漠黄沙红血白骨中都不曾有半分颤抖的手抖了一下,差点没捏住筷子。   楚楚说起情话,比厮混风月场的浪子们都还娴熟些。说完了,还抱着贺时霆的手臂,问他:“霆哥哥呢,你爱不爱我?”   贺时霆的回答坚定有力,不曾有半分迟疑:“爱。”   他面色不改,耳根和脖颈却有些泛红。   楚楚欢喜地给了他一个啾啾,笑道:“我以前都不敢奢想,自己能有一个温暖的家,还有一个爱我的夫君。”   她说着,眉眼弯了起来,在灼灼日光下,俏脸雪白莹软,凝着柔和的光泽,“以后还会有我们的孩子。”   楚楚含笑的容颜能化开十丈坚冰,贺时霆的手克制不住地抚过她细嫩的脸颊,答应道:“好。”   她忽而想到什么,又道:“说不定现在就有了!”   贺时霆的手僵住。   “我最近都不爱吃饭呢。说不定就是有了小宝宝的缘故。”楚楚欢喜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对贺时霆道:“那明年的中秋我们就可以和孩子一起过啦。”   贺时霆被她欣喜的情绪感染,差点也要跟着她一起去摸肚子。   好在他还有几分清醒,指出楚楚逻辑的错误之处,“宝宝,你从夏天起就不爱吃饭了,和孩子没关系。”   楚楚不在乎地点点头,“那有什么关系。霆哥哥每次都这么努力,说不定明天就怀上了。”   贺时霆努力是努力,但他做的是无用功,每次都是退出来之后才释放的,楚楚压根不可能怀上孩子。   楚楚却不知道,她满心以为他们俩这样就能怀上孩子,期待得不得了。   贺时霆怕她这样期待,到时候没怀上会伤心,劝道:“宝宝现在还小,生孩子的事,再等两年也未尝不可。”   这话他和楚楚说了好几遍了,楚楚左耳进,右耳出,敷衍地点点头。   孩子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霆哥哥再厉害,可他又不是松子观音,还能控制这个不成 ?   作者有话要说:  老贺不能控制这个,不是因为他不是送子观音,而是因为他不懂科学(我在说什么,喵喵喵?)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雪山肥狐、27761691 2个;看啥啊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27761691 48瓶;36261435 5瓶;HYW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   皇子间争斗的形势日益严峻, 就连平素独善其身的皇长子齐王也被卷入其中。   冬日第一场雪降临的时候, 晋王在朝中的势力折损大半,襄王阵营占据了上风。   山河间一片银装素裹,漫天大雪飞舞飘摇,路上行人便是呵一口气,都能化作浮冰。   天气寒冷,楚楚也变得懒懒的,不爱动弹。那些爱风雅的夫人小姐们办了一场又一场的赏雪会咏梅宴, 她十次有八次都推脱不去。   她怕冷,为了取暖,夜里总往贺时霆怀里钻。这一钻进去就分不开了, 每每被折腾地很惨,哭得嗓子都哑了也没被放过。   楚楚记着教训,入睡前总要小心地和贺时霆隔开距离。可睡着睡着, 她又总是不自觉地贪恋贺时霆的温度, 往他怀里滚。   被欺负的结局是注定的。   不过天冷下来,也有一桩好处——楚楚的胃口比夏日好了许多,有时候贺时霆再哄一哄, 能吃下整整两碗饭。   这日午间,楚楚蔫哒哒地坐在贺时霆边上, 准备用饭。昨夜两人闹了一宿,楚楚没睡好,整个人恹恹的,手垂在腿上, 半点要吃饭的意思都没有。   若仔细看,能看见楚楚葱白的指节上有好多红色淤痕,半掩在袖子里的手腕上淤痕更多。她软嫩的手心也被磨得泛红。   贺时霆见她没有兴致,把她抱到自己怀里,“宝宝?”   楚楚慵懒地应了一声,垂下乌翘的眼睫。她今日穿了件荔枝色琵琶袖袄,领口围着一圈雪白貂绒,显得她含情带潮的芙蓉面莹润娇媚。   贺时霆心软不已,亲亲楚楚的脸颊,先盛了碗软滑鲜香的文思豆腐羹,喂她吃了几口。   楚楚懒怠说话,贺时霆给喂什么就吃什么,倒比平日更乖巧些,分外惹人怜惜。   满桌子的菜,她最喜欢那道奶汁鱼片,吃了整整一大碗贺时霆剔好的鲜嫩鱼肉。   她最近吃得多,桌上的什么菜都有兴趣尝一点,其中又更偏爱几道菜:炙烤羊肉、红梅珠香、韭黄野鸭脯、鱼肚煨火腿和酸辣拍黄瓜。   虽然楚楚不说话,贺时霆却仿佛是她肚子里的蛔虫,她想吃哪样菜,只要眼睛一扫,贺时霆下口定会喂哪样菜。   楚楚不知道,贺时霆已经让丫鬟盛过两次饭了。   她见桌子边缘有道新鲜菜,自己从来没尝过,问了贺时霆,知道那是驼掌做的,颇有几分好奇,就着饭吃了两口。   这碗饭很快也见了底。   碧桃再次盛了一碗饭上去,退回门口后,忍不住对谨和悄悄道:“你瞧夫人最近是不是胖了些?”   谨和惯来不喜多话,闻言扯了扯碧桃的袖子,不让她胡说。   楚楚正在吃贺时霆剥的虾肉,没注意到门外的小动静,倒是贺时霆回头,不悦地瞥了碧桃一眼,示意她闭嘴。   这小娇娇最爱俏,若让她听到那丫鬟的话,指不定今晚的晚饭都不吃了。她前些日子没有食欲,清减了许多,好不容易最近食欲好,应该多补补才是。   什么都没听到的楚楚被喂了一勺香浓的樱桃酪,继续吃着饭。   正好今日贺时霆不忙,用过午饭,就在家陪着楚楚。   刚吃完饭,楚楚犯了懒,瞌睡不断。贺时霆陪她一起睡了个午觉,睡醒后,两人弹琴画画,下棋看书,做些寻常的消遣。   当然,琴是贺时霆弹的,画是贺时霆画的,连下棋都是贺时霆左手执白,右手执黑,下给楚楚看的。   楚楚一直软软地蜷在他怀里,有一颗每一颗地吃着杏脯和桃脯。   时光悠长,岁月静好。   悠闲甜蜜的下午过去,到了用晚饭的时分。楚楚终于有了些精神。   今晚吃的是锅子,楚楚自己动手,涮了这个涮那个,又要喂自己,又要喂贺时霆,小嘴忙得就没停过。   她最近喜欢吃特别辣的辣酱,吃锅子的时候更过分,在辣酱上还加了剁得碎碎的小米辣,一口下去,寻常人能吃得嘴里冒火。   楚楚吃得香甜,但也流了不少汗,贺时霆一边帮她烫肉烫菜,一边给她擦汗。   她的确比原先圆润了几分,脸颊多了些软肉,如一泓秋水中的明月,更显得娇贵秾华。   同一个冬天,朝局瞬息万变。   前些日子还是襄王更得皇帝重用,晋王则渐显颓势,而这几日却大有不同。   不知襄王府内哪里有纰漏,竟出了个内应。这个内应对他们的大部分筹划都了解得很清楚。   贺时霆这边的几名武将频频出现状况,甚至被撸了官职。   好在晋王正被罚闭门思过,无法趁机作乱。   不久后内应就被揪了出来,是襄王身边的一个小太监,跟了他七八年了。   贺时霆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他没有轻易相信,而是让手下的人继续暗中查探。   这一查,问题就出现了。   虽然没查出谁是真正的内应,但可以肯定,那个小太监是无辜的,是被真正的内应抓过来顶缸的。   内应找错的事在贺时霆意料之中,但不经意发现的另一件事却令他勃然大怒。   贺时霆派去暗处查探的人发现,襄王居然随身带着一袋金珠。   他捏着手下取回来的一颗金珠,用巧劲摸索了几下,很容易就发现了这是楚楚的金珠。   襄王随身带着这金珠做什么?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贺时霆坐在军营中,眉眼阴沉,周身的气息暴戾得可怕。   此时再回想 ,内应之事,受到牵连的只有武将,和襄王交好的文官无一受到影响。所谓内应,大约只是襄王演的一出戏罢了。   转着手里的金珠,贺时霆良久不发一语。   忽地,有小兵从外闯入。   这个小兵似乎不是很会看眼色,一进来就愣头愣脑地说道:“将军,陛下传召。”   说完就走了。   ……   黄昏时分,一轮红日跃动着西坠,山河间笼罩着血红的光芒。   靖远侯府的厨房正在热火朝天地做晚饭,炊烟袅袅,香味四处飘散。   楚楚最近饿得很快,贺时霆往往会早些回来陪她用饭,因此这会儿厨房已经一样样地朝正房处送菜了。   她用银签叉了块甜滋滋的香瓜,慢慢啃着,边啃边眼馋地看刚端上来的铺满红椒的酸汤鱼。   “侯爷回来没有?”   谨和回道:“还未,不过应该快了。我让小厮在门口盯着,只要远远地看见侯爷的马车,就立刻跑进来禀报。”   楚楚闻言,心不在焉地点点头,也不吃瓜了,盯着那碗酸辣咸香的酸汤鱼看个不停。   谨和好笑,劝道:“您要不先吃点儿垫垫肚子,等侯爷回来后,陪他再用一些。若饿坏了您,侯爷回来该心疼了。”   楚楚咽了咽口水,道:“再等等。他说过,今天会早点回来的。”   冬天日短,那轮红日很快就坠落西山。天色渐暗,清冷孤白的月高悬天际。   满桌的菜都凉了。   楚楚让人去取自己的碧色玉兰羽缎斗篷来,一面披上,一面嘀咕着抱怨贺时霆说话不算话。   谨和帮她系好斗篷的绸带,劝道:“外头的风冷得能把皮肉冻掉,您在屋里等也是一样的。”   楚楚摇头,非要出去。   她是主子,铁了心非要做什么,哪有人拦得住,只好提着灯笼,好生护着她走出去。   不过在门口等了半柱香,楚楚的脸就被寒凉刺骨的北风吹得比雪还白,没有半丝血色。   她没等到贺时霆,却等到了贺时霆的长史曹樊敬。   天气苦寒,曹樊敬到时,手都僵得不会动了,还恭敬地对楚楚行礼。   楚楚忙道:“不必多礼。”   她把曹樊敬请进前厅,让人煮碗驱寒的姜汤来,又给了曹樊敬一个暖炉,道:“曹长史怎么这个时候来了?夫君此时未归,你若有事与他相商,还烦请稍等一等。”   曹樊敬喝了口谨和递来的热茶,道:“我不是来找将军的。我来是和夫人说一声,将军下午被陛下传召,此时还未出宫。他离去得匆忙,并未派人回府传话。我见天色已晚,担心夫人枯等,因此特地来告知一声。”   楚楚闻言,对曹樊敬道了谢,送他出门。   她心中略有疑虑:到底出了什么事?虽然陛下常常传召霆哥哥,偶尔也会留他用晚饭,但一般用完晚饭就回来了。怎么这会儿霆哥哥还在宫中?   这样的情况以前发生过一两次,贺时霆都赶在宫门下钥前回来了。   可不知为何,这次楚楚却总感觉有些不安。   她送走曹樊敬后,没了胃口,草草用了些饭,就去里屋等贺时霆回来。   月上中天,宫里早就下钥了,贺时霆却还是没有回家。   楚楚睡不着,上一刻刚闭上眼睛,下一刻就心悸惊醒。她不断安慰自己不会有事的,却还是睁眼到了天明 。   晨间第一缕金色阳光透过窗棂,照到楚楚脸上时,她的眼睛转了一转。   “他回来了吗?”   谨和也几乎一宿没睡,她一听到楚楚的声音,立刻答道:“尚未。”   知道楚楚担心,谨和劝道:“夫人别急,宫中不是没有留宿大臣的先例,或许侯爷很快就回来了。”   楚楚垂下眼帘,没有说话,心悸得越发厉害起来。   她有种贺时霆出事了的直觉。   虽然宫中有留宿大臣的先例,可次数实在少得可怜。就算贺时霆是真的留宿宫中,他进宫时匆忙得来不及给自己报信,难道留宿时也很匆忙,来不及给自己报信?   到底是什么事情让他这么匆忙?   还是,那根本就不是留宿?   楚楚躺在被子里,手脚略动了动,冰凉一片。   她想坐起来,却不知扯到了哪里,连小腹都隐隐作痛起来。   前些日子楚楚月事不规律,总是疼痛难忍。她上一次来月事是两个月之前,现在这样难受,大约是因为月事将至。   楚楚强撑着坐起来,让谨和服侍自己梳洗。   她得先弄明白贺时霆到底怎么了,为什么到现在还留在宫里。   待楚楚换好出门的衣裳,府里收到了贺时霆的一位武将同僚送来的口信,说是昨夜大理寺卿也被传召进宫了。   大理寺卿?   楚楚心里的不安更深。   是京中出了什么大案,需要贺时霆协助查案,还是……被查的人就是贺时霆?   楚楚被这个猜测惹得心悸不已,小腹更加疼了,连后腰都开始酸胀起来。   她下意识地捂住小腹,谨和见状,问道:“您来月事了?”   楚楚摇头,道:“应该很快就会来。”   上次楚楚这样疼,大夫都嘱咐过了,来月事前几日,还有来月事时,都要仔细保养,不能吹了冷风。   可眼下侯爷安危未卜,谨和也不敢劝楚楚就这么回房干等着。   楚楚不顾身上那点不适,让人备礼,先去一趟朱府。   她不知宫里出了何事,那些武将不知道,但总有人知道。   朱夫人和她关系不错,朱府还有一个女儿在宫中做婕妤。她去趟朱府,说不定能探知些消息。   整理好东西,楚楚穿了火狐裘,就要出门。   谨和见她身子不爽,劝道:“您早起什么都没吃,先用些热羹汤再走吧。”   楚楚哪里有胃口?她昨晚没怎么用饭,又一夜未睡,肠胃泛酸,本就不舒服,这会儿闻到羹汤的味道,竟是难受地蹙起了眉。   谨和见劝不动,只好带上些热牛乳热糕点出门,以备不时之需。   楚楚到了朱府,却是来得不巧。   朱夫人身子不爽,大少夫人又归宁了,只有其他几房的夫人能见客。那几位又都是不管事的,和宫中的朱婕妤也关系淡薄,哪里能打听出什么来?   楚楚小坐了一会,被客气地请了出去。   她没得到什么确切的消息,却从向来对自己谄媚的朱府的态度上,察觉出事情大约不太妙。   楚楚离开朱府,带着礼品去了往常交好的其他几家府邸,也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大部分的当家主母都找了理由,推脱不见楚楚,有几家倒是出来见了,但她们似乎什么都不知道。   整整两个时辰过去,楚楚的脸色越来越白,才得到一条有用的消息:昨夜姚废妃被从冷宫里放出来了。   寒意几乎从楚楚的脚跟蹿到天灵盖。   她对唯一一个敢和自己透露消息的宁夫人郑重道谢,思绪繁杂地离开。   谨和不知道鲁王的事,见楚楚的脚步都虚浮了起来,小心地扶着苍白虚弱的夫人,生怕她下一刻就脚步不稳,摔到在地。   楚楚生生把自己的唇内壁咬出血来,闻着嘴里的血腥气,才微微镇定下来。   只是一个废妃而已,还不能确定放她出来是否和鲁王的事有关。   楚楚闭着眼,思量片刻,让马车往卫国公府驶去。   她身份敏感,此时不宜轻举妄动。若是因为鲁王那件事,方才她跑到各府去拜访,其实已经是失策了。   定国公府根基深厚,说不定能有些宫中的消息。而且她是贺时霆的妻子,到定国公府询问消息,在外人眼里等同于回了趟家,也不会那么扎眼。   哪想马车到了定国公府门口,大门居然紧闭着,侯府的人敲了半天门,里面的人也不肯放楚楚进去。   楚楚几乎气笑起来,贺时霆是卫国公的亲儿子,卫国公老夫人的亲孙子!知道他出了事,不肯搭救就罢了,难道连见自己一面都不肯吗?   她碰了一早上的壁,却没想到被拒绝得最彻底的一次是在定国公府。   旁人受了贺时霆的好,即便怕事,推说不见,也是好声好气地请自己进去喝杯茶,再客客气气地送出来。   这一大家子人,先不谈他们与贺时霆的血缘关系,单说从贺时霆身上得到的好处,他们排第二,无人敢排第一。   卫国公府看着花团锦簇,其实卫国公早在十五年前就没有实权了。卫国公又一心想着把爵位传给贺时辉,那个烂泥扶不上墙的纨绔子弟,这国公府眼瞧着就要没落了。   若不是贺时霆出生入死,挣下功绩和爵位,又得了皇帝青眼,权势日盛,谁还会对卫国公像如今这般礼让。   纵然一直有流言,传说贺时霆和卫国公不和,可卫国公到底还是出席了贺时霆的婚礼,那日陛下也去了,卫国公不知因此得了多大的脸面。   这还不算,楚楚心知肚明,卫国公狐假虎威,借着贺时霆的名声,明里暗里捞了不少钱。   他们受了贺时霆这样多的恩惠,合着好处都拿了,遇到事情,居然连门都不让自己进!   还不如一条知恩图报的狗!   怨不得贺时霆从不把卫国公当做父亲看,也从不把府里那位老夫人当长辈尊敬。不说亲情单薄,他们简直就是狼心狗肺。   楚楚冷笑,以为不让自己进去,他们就能躲过灾祸?   若是鲁王的事被查出来,谋害皇族是要株连九族的!他们再撇清关系,也逃不过一个身首异处。   撩开车帘,楚楚看着定国公府紧闭的大门,眼里的厌恶之色没有半分遮掩。   她下了马车,脸色白得似雪,声音却坚定有力,“砸门。”   楚楚出门,随身跟着的护卫有五十人,都是贺时霆拨来的,个个功夫极高,一个护卫能顶十个壮汉。   那些护卫听到楚楚的命令,略迟疑了一瞬:这可是国公府的门,真的说砸就砸吗?   楚楚神色不改,一字一顿道:“我说砸门。”   此时日头正盛,楚楚掩于华服下的纤弱身躯几乎支撑不住,她却还是站得笔直如松。   浮动跳跃的金色光线落在她姝绝的侧脸,柔和的弧度竟隐隐显出一些锋利的意味,那镇定狠辣的神情有八分神似贺时霆。   护卫们齐齐站直,“是!”   不过几瞬,“轰隆隆”一声巨响。   卫国公府历经百年而不腐的大门被砸开,摔烂在地上,溅起无数灰尘和木屑。   作者有话要说:  楚楚:整条街上街上最酷的孕妇~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不可谖、侧帽饮水、雪山肥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狐狸家的胡胡 1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章   卫国公府登时乱作一团, 谁也想到楚楚居然真的敢把大门砸烂。   在众人都惊诧不已之际, 一个门房飞也似的跑了,想去向管事禀告此事。   被楚楚带来的人拦下。   得到卫国公此时正在奉正院书房的消息,楚楚径直往奉正院走去。   她身子不适,一路都是由谨和搀扶着的,虽然看着走得笔直,实则身上的大半力量都靠谨和支撑。   一路上,楚楚她们遇到府中许多下人, 那些人被楚楚砸门的凶横劲吓到,纷纷避让,生怕楚楚一个不悦, 把他们也给砸了。   楚楚快走到奉正院的时候,卫国公夫人才得了消息。   她站到院门不远处,嘲讽道:“我当是谁这样野蛮无理, 连国公府百年大门都敢砸, 原来是你。麻雀就是麻雀,粗俗低贱,飞上纸头也当不了凤凰。”   楚楚没有功夫和卫国公夫人缠磨, 闻言冷淡地撩起眼皮,瞥她一眼, “你再多说一句,我让人割了你的舌头。”   卫国公夫人被她看得心头一惊,继而怒道:“你敢!”   楚楚不欲与她多言,让人拦住她, 自己往书房去了。   卫国公也知道了楚楚来的消息,知道躲不过去,只好见了楚楚一面。   寒冬腊月,书房的门却是大开着的,楚楚让跟着的人退得远一些,确保自己在他们的视线内,而他们又不至于听到自己和卫国公的对话。   “父亲。”楚楚神色严肃,“我现在不想问您为何拦我。我只问一句,您真要眼睁睁看着您的儿子有难,却不施援手吗?”   卫国公自知理亏,可长子若果真涉及了鲁王之事,他别说营救,能明哲保身就不错了。   楚楚见卫国公不开口,又道:“他可是您的亲生儿子!”   卫国公看着眼前艳丽无匹,气势逼人的儿媳,好半晌,才呐呐道:“那个逆子已经分府另居,即便他做了再大逆不道的事,也与我无关。”   可真会撇清关系。   楚楚看着卫国公,眼神冷得似冰,“七日前你收卢知州三万两贿赂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卫国公大孩,“你莫要信口胡言!”   楚楚有些站不住了,她扶着椅背,慢慢坐了下来,等卫国公的情绪平静了些,才淡淡地道:“我手里有你所有贪污受贿的证据。”   卫国公以为自己做的那些事都很隐蔽,忽而听到楚楚这样说,心虚不已,有些乱了分寸,“你想做什么!我是贺时霆的父亲,我若出了事,他只会被牵连得更深。”   因为腰酸,楚楚不着痕迹地蹙了蹙眉头,“夫君和你已经分府另居,你做什么都与他无关。”   方才卫国公拿来堵楚楚的话,又被楚楚拿来堵住他的嘴。   他恼羞成怒道:“怎么可能无关?如今他随时可能被陛下问斩,我若出了事,谁能替他转圜?”   楚楚才不信卫国公会为贺时霆转圜的鬼话,她抓住卫国公话里的重点,追问道:“为何陛下要问斩夫君?”   卫国公自觉失言,没有接话。   楚楚扶着椅子站起来,靠近卫国公,逼问道:“你知道什么!”   卫国公沉默。   楚楚斥道:“虎毒尚且不食子,他是你的儿子!你不救他,难道还要帮着害他的人封锁消息?”   卫国公无法,只得回道:“哪有人害他,是他自己做出那等大逆不道之事,惹得陛下震怒,我能有什么法子?”   楚楚紧盯着卫国公,“你到底知道什么?”   她原可以用卫国公贪污受贿的证据逼迫他说出实情,此刻却没了任何和卫国公谈话的心思。   冰凉刺骨的雪刃抵在卫国公喉口,“说。”   卫国公没想到楚楚看着柔柔弱弱,手里居然随时握着匕首,一时不查,脖子上就被划出一道血痕。   他说得很快:“我只知道,昨日陛下忽而兴起,去冷宫附近的梅林赏梅,被姚废妃歌声吸引,进了冷宫。不久,姚废妃被从冷宫放出,陛下召见了时霆、晋王和大理寺卿等,几人昨夜都未出宫。”   楚楚将刀刃抵得更深一些,冷声比屋外的北风还寒凉,“还有呢?”   “还有,还有……听说陛下已经派人去召回被流放的鲁王妃和鲁王侧妃了。”   “还有呢!”   “没,没有了。”   楚楚松了松手上的力道,但没有把匕首移开,“你若敢骗我一个字,或是把今日这些话和第三个人说,我立刻将你所有贪污受贿的证据都流传出去。”   卫国公艰难地应了是。   楚楚放开他,离开了卫国公府。   她知道卫国公肯定是误会了,那些对宫中发生的事略知一二的人肯定也误会了。   皇帝查的不是鲁王谋反的事,而是鲁王被谋杀的事。贺时霆也不是被怀疑参与谋反,是被怀疑谋杀皇族。   距离鲁王的死已经过去了近一年,现在再要追查,最容易搜寻到的证据就是人证。   当日鲁王侧妃见到过贺时霆和鲁王为了自己起冲突,她说不定也知道鲁王强掳自己的事。若有她作证,贺时霆谋杀鲁王的动机就很明显了。   何况鲁王死掉的那夜,贺时霆大张旗鼓地为晋王搜寻遗失的宝物,本就很可疑。   楚楚心中思量着,无论如何,都不能让鲁王侧妃见到皇帝。   她不知道皇帝派出去的人此时已经到了哪里,忙让马车调头回府。   她要和曹长史他们几人商议一下,最好能抢先一步,把鲁王侧妃藏起来。   除了这个,楚楚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她不知道这桩案子是被谁翻出来的,不知道大理寺卿那里是否还有别的证据,也不知道贺时霆现在这么样了,有没有被严刑拷打。   楚楚担心又害怕,身上隐隐作痛,心中又是千头万绪,不知从何理起。   怎么就那么巧?   皇帝无缘无故的,为何会去冷宫附近?冷宫苦寒,姚废妃怎么会有心思唱歌,还恰好被皇帝听见?   能有手段左右皇帝心思,让皇帝去冷宫,又事先派人勾结好姚废妃的,没有几个人。   这件事可能是晋王做的,他如今失势,想鱼死网破。   可晋王不是傻子,朝局瞬息万变,他不是没有复起的希望。把这件事翻出来,对晋王来说无异于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也可能是齐王做的。齐王看着懦弱,但到底是皇子,前些日子浑水摸鱼,尝了不少权势的甜头,说不得想趁机除了襄王的一大助力。   但也可能是襄王自己做的。   楚楚知道飞鸟尽良弓藏的典故。   襄王把鲁王的事翻出来,若真能证明是贺时霆杀了鲁王,晋王还从中相助,一可让晋王从此难以翻身,二能直接除掉贺时霆。   只是襄王还未登基,连太子之位都没坐上,他这样猴急地想除了功臣,难道不怕身边跟随的臣子寒心吗?   楚楚想起之前晋王也是这样,明明大功尚未告成,就急不可耐地针对贺时霆。   究竟是为什么?   楚楚想不出个所以然,无法确定背后是谁在搞鬼,又对贺时霆如今的境况分外忧心,脸色越来越苍白。   谨和见她难受,千哄万劝地让她喝了杯热水,又哄她吃了块冰皮樱桃糕。   楚楚这阵子挺喜欢吃樱桃的,今天心情不好,才尝了几口就觉得腻味,还有些恶心,她摆了摆手,让谨和把樱桃糕端走。   马车还未到侯府,忽而停下。   谨和出去,问车夫出了何事。   不多时,谨和进来,对楚楚回禀道:“襄王的人在外面,说想请您去前面的酒楼一叙,谈谈侯爷的事。”   谨和对政事不甚敏感,只知道贺时霆是襄王那边的人,想着襄王定是来帮忙的,脸上自然流露出几分喜意。   楚楚犹豫片刻,终究还是去见了襄王。   她对宫中如今的局势一无所知,没有知道内情的人帮她,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跟个无头苍蝇似的乱转。   无论处心积虑主使这件事的人是否是襄王,楚楚都必须先和襄王见一面,才能发现端倪。若这人不是襄王,或许她可以从襄王那里获得帮助。   时机敏感,楚楚不好和襄王大张旗鼓地见面,便带着谨和与两个武功高强的护卫,从后门进了酒楼。   护卫推开门,楚楚走进去,发现屋内除了襄王,空无一人。   听到门口的动静,襄王回过头,华秾靡丽的脸上扬起一个灿笑。   他比去年和楚楚初见的时候高了许多,浓艳的容颜因为逐渐锋利的下颌线越发慑人了,明明笑得绚烂,乌黑的眼瞳却深不见底。   不过还是个十三岁的少年,身上的气息却令人捉摸不透。   楚楚对襄王行了一礼。   襄王笑道:“不必多礼,请坐。”   楚楚见他对着自己毫不心虚,扶着谨和的手,慢慢落座。   襄王给楚楚倒了杯茶,“夫人的脸色这样不好看,想来定是在外面吹了寒风,喝口茶暖一暖吧。”   楚楚今日不知怎么,连茶的味道都闻不惯起来,但她如今有求于人,只好接过茶杯,象征性地浅浅抿了一口。   襄王艳丽的桃花眼中笑意深深,道:“我要和夫人说的话不宜有太多人知晓,夫人还是让三位侍从在门外等候吧。”   楚楚闻言,略蹙了蹙眉,她不太相信襄王,且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到底不妥,便没有答应,“我的人最忠心不过,王爷有话,不妨直说。”   襄王似是对她的反应早有预料,“我要说的事涉及皇家私密,夫人确定要让旁人在场?”   他唇瓣微动,无声地说出四个字:鲁王侧妃。   楚楚观其神情,觉得他似乎已经知道了贺时霆和鲁王之间的事。   她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最终还是道:“你们都出去。”   谨和再不懂朝局,也因房内莫名紧张的气氛对襄王不信任起来,“奴婢和王合、陆劲二人就在门外,夫人若有需要,可随时传召。”   楚楚点头。   不过隔着一扇门,若襄王真要做什么事,楚楚手里有匕首,想来能抵挡一阵,她再喊几声,门外的人立刻就能赶进来。   待人都退出去后,楚楚对襄王道:“王爷知道鲁王侧妃的下落?”   襄王未答,而是对楚楚笑道:“我近日新得了一对碧玉鸾凤镯,宝光莹莹,触手生温,你可要瞧瞧?”   说着,他打开桌上的锦盒,从里面取出镯子,递给楚楚。   这镯子莹透奢华,确是珍宝,可楚楚无心欣赏,更没有接,只是敷衍道:“是对好镯子。”   她接着问道:“王爷方才为何和我提起鲁王侧妃?”   襄王似是对她一直提鲁王侧妃的事有所不满,好看的桃花眼眯了眯,再次把镯子往楚楚跟前递去,“楚姑娘皓腕凝雪,戴这镯子必然好看。”   楚楚的脸色发沉,“请王爷自重。我已嫁与夫君,王爷该唤我贺夫人。”   襄王的态度让楚楚原本对他的怀疑从五分变成了八分。   她不禁怀疑,襄王是否没找到鲁王侧妃,或者鲁王侧妃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他是想抓了自己去威胁贺时霆?   楚楚站起来,大声唤道:“谨和!”   襄王的桃花眼眸垂下,掩住其中的阴狠。   他把价值千金的碧玉镯随手仍在桌上,“楚姑娘不是想见鲁王侧妃么?我带你去就是了。”   他的话并未打动楚楚,楚楚转身就往屋外走去。   可她没有走几步,原本酸软的腰肢就越发难受起来,连腿都开始发软。   一阵天旋地转,楚楚晕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来,跟着我念一遍:甜珍珠,超级甜,绝对不会虐!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不可谖、雪山肥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夏夜的笙歌 87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9章   正午明丽的日光洒下, 映得佳人容颜如玉。   楚楚的身子酸软乏力, 她蹙着眉心,逐渐睁开双眼,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   金丝玉枕,香衾软被,床前还坐着那位雍容华贵的襄王。   楚楚迷茫地眨了眨眼眸,昏迷前的事逐渐涌入脑海。   “楚楚?”   见楚楚睁眼,襄王伸手想扶她坐起来。   避过襄王失礼的手, 楚楚手软脚软地自己扶着床沿坐了起来。   不知道襄王给她下了什么药,她身上虽酸软乏力,小腹强烈的不适感却缓和了许多。   襄王被美人拒绝, 也不生气,扬起的笑容灿若三春之桃,“我命人备了你喜欢的菜肴, 你身子弱, 让丫鬟服侍你起来用饭可好?”   他虽是笑着的,眼底却没有半分喜意。不过一年时光,骄纵跋扈的娇气少年便长成了这副心机深沉的模样。   楚楚不知他意欲何为, 又没有力气反抗,只好沉默地被丫鬟们簇拥着梳发挽髻, 净面匀妆。   襄王在一旁看着,视线似乎停留在楚楚姣好的芙蓉面上,又似乎在透过楚楚看别的什么。   楚楚不喜欢他肆无忌惮的目光,直直地回望过去, 警告道:“襄王陛下。”   襄王仿佛没听出她语气里的警告之意,笑道:“我在。”   楚楚见他厚颜无耻,干脆转而问道:“这是哪里?我的侍从们呢?”   襄王并未立刻回答,而是看着丫鬟给楚楚戴上了那对碧玉镯,才略带满意地回道:“他们无事,这是襄王府。”   这是襄王府?   楚楚心中无限狐疑,他敢这样明目张胆地把自己掳到襄王府,是确信贺时霆无法脱险,还是别有图谋?   “我记得昏……我记得你说要带我见鲁王侧妃。”   襄王当时说那句话,只是希望楚楚主动留下,并不是真心想让楚楚见那个疯女人。   不过既然楚楚人已经在自己的地盘上了,为了哄她开心,让她见见想见的人也未尝不可。   “只要你乖乖的,我就带你去见她。”   楚楚被襄王哄孩子似的语气恶心出一层鸡皮疙瘩,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道:“那我们走吧。”   襄王不知被她这句话中的那个字取悦了,露出一个略带青涩的笑,“先吃完饭,我再带你去。”   此时贺时霆被关在宫中,生死未卜。鲁王侧妃在襄王手上,证明这件事极有可能就是襄王布下的局。襄王要害贺时霆,楚楚恨不得杀了他,哪有心思陪他吃饭?   若不是此刻鲁王侧妃的事要更紧急几分,楚楚断然不会给襄王什么好脸色,“我要先见鲁王侧妃。”   从楚楚醒来开始,襄王就连连被拒,他桃花眼中靡丽的笑意不甚真切起来,强硬地攥住楚楚的手腕,拉她去了花厅。   楚楚厌恶襄王的触碰,又挣脱不开,恶心得几乎欲呕。襄王走得快,她身子乏力,跌跌撞撞地被拉扯着往前跑,差点摔倒。   直到走到花厅里,襄王才仿佛消了气。   他一回头,就看见楚楚的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额间不断滴落冷汗,赶紧放手道:“抱歉!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只是……”   楚楚扶着椅背,淡淡地看着襄王,眼里的寒意凝成了冰。   襄王没有被楚楚的冷漠吓到,反而被她清灵澄澈的眸子蛊惑,“我只是爱慕你而已。”   他说着,还有几分委屈起来,“你别总是这样拒绝我。”   楚楚被他膈应得蹙眉,念着鲁王侧妃还在他手上,才忍住骂人的欲望,淡道:“你才几岁。”   襄王不喜欢别人说他年纪小,闻言,华美的脸庞整个板肃下来,露出些狼崽子般恶狠狠的神色,“我不小了!我不仅要你,我还要皇位,我要你做我的皇后。”   他是压着嗓子说的,话里藏着蓬勃的野心。   屋内除了楚楚便再无一人,他说话时毫不掩饰自己充满贪欲的神色。   楚楚丝毫不为他口中的皇后之位动容,“王爷说笑。皇城中想嫁王爷的贵女如过江之鲫,楚楚已为人妻,自然不会是王爷的良配。”   襄王一再被拒绝,桃花眼不悦地眯起。   不过贺时霆离死期不愿,楚楚也很快就不是人、妻了,他不想因这些事和楚楚起争执,就坐下对楚楚道:“先用饭。”   襄王没有继续这个话题,楚楚自然也不会提,白着脸勉强也落了座。   很快,下人们端着一道道美味佳肴进来。   满桌的菜品大多是楚楚在家中吃惯了的,还有几道是京城各大酒楼的名菜,也是楚楚和贺时霆出门必点的。   看得出这桌菜用了很多心思。   可惜楚楚为了贺时霆的事心焦如焚,很久没有好好用饭,肠胃不适,又兼之厌恶襄王,此时是半点食欲也没有。   她闻到熬得奶白浓香的鱼汤味儿,只觉得恶心。   偏偏襄王不知,听说楚楚最近爱喝鱼汤,特意给楚楚盛了一碗,殷勤地端到她面前。   鱼汤端得近了,楚楚被猛烈的鱼腥味熏得十分难受,转身干呕。   她想吐又吐不出,喉口直泛酸,呕得眼角不断溢出眼泪。   恍惚间,楚楚听到襄王怒斥丫鬟的声音,听到厨子被责骂的声音,也感觉到有丫鬟拿着帕子来给自己拭泪。   不知这个丫鬟平日用的是什么熏香,香得楚楚更难受了,呕得连身子都发起抖来。   过了好一阵,楚楚才缓过来,捧着热水有一搭没一搭地啜饮。   襄王见她难受,觉得是自己的过失,好声好气地和楚楚说了一串好话。   楚楚一句都没听进去。她坐在椅子上,看着满桌自己喜欢的菜肴,多看几眼都想吐。   这实在太反常了。   因着全副身心都放在贺时霆那里,楚楚到现在才回过味来,发觉自己最近有多反常。   思及近两月迟迟未至的月事,楚楚心中有了几分确定,掩在宽大袖摆下的手轻轻覆于小腹上。   襄王年岁未到,别说正妃,连个妾室都没有,他见楚楚呕吐,完全没有想到别的地方去,只是一味给楚楚布些味道清淡的菜。   楚楚没胃口,挑剔地看着桌上的菜,这也不喜欢,那也不想尝,为着肚子里的小宝宝,才勉强吃进了几口饭。   用过饭,襄王履行承诺,带楚楚去见鲁王侧妃。   他只让楚楚隔着窗户看鲁王侧妃一眼,就要带楚楚离开。   这时,一个小太监匆匆赶来,对着襄王耳语几句。   是皇帝召见襄王。   襄王不知在这个关头,父皇为何突然召见自己,脑中顿时转过无数个念头,心不在焉地让人带楚楚回房休息,整了整衣衫,就要入宫。   楚楚拦住襄王,“我要进去,和她见一面。”   襄王没同意。   楚楚咬牙,忽而扯了扯他的衣袖,“我想见她。”   襄王满心都是宫中的事,他念着楚楚只是个娇弱女子,做不了什么事,又对楚楚拉他衣袖的小动作心软不已,便同意了。   “她就是个疯子,我让人陪你进去。”   楚楚垂眸,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襄王没有功夫和楚楚磨蹭,只嘱咐府中的人好好伺候楚楚,不许对楚楚不敬,便往宫里赶去。   此时,贺时霆正被关在刑部大牢。   大理寺卿和刑部尚书等没能从他嘴里问出什么,也没能从晋王嘴里问出什么——晋王如今不受皇帝信任,只会比贺时霆更害怕事情败露,惹得皇帝厌烦。   几位大臣对这个案子一筹莫展,只查证出贺时霆的确在鲁王死前和鲁王在崎鸣山发生过口角。   昔日鲁王和侧妃起了争执,不慎从崎鸣山台阶上滚落,因为此事太过丢脸,鲁王曾下令封口。这件事并未被传扬开来。   姚废妃被放出来后,对皇帝说出此事,虽不能完全证明贺时霆有杀人动机,但这件事就发生在鲁王死前不久,实在可疑。   鲁王死的那夜,贺时霆正因为晋王丢失玉璧之事在京城大肆搜查,这便更加可疑了。   而偷盗晋王玉璧的皇商孙氏却动机不明,又死得巧合。这桩桩件件,都直指贺时霆。   只是贺时霆和晋王都不承认,且两人都有不在场的证据。   那夜贺时霆四处巡查,为众人亲眼所见,根本无法分身去荒凛山杀人。   刑部尚书几人都是办案办老了的。贺时霆身上的巧合越多,查出来的线索越证明他清白,他就越可疑。   他们不敢对晋王用刑,便想对贺时霆用刑。   被皇帝阻止了。   在今晨的再一次审问中,贺时霆隐晦地引导那几位大臣转变思路,去搜查被查封了的鲁王府邸。   这倒是个法子。   几人进宫请求皇帝,允许他们查探被封掉的鲁王府。   事情做到这个地步,贺时霆只需在大牢静候,等待被放出去即可。   昔日鲁王之事尘埃落定后,贺时霆在帮助晋王的同时,也防着晋王以此反手陷害自己。   因此他曾令人细细研究过鲁王府的机关暗道,在里面藏了伪造的晋王和鲁王密谋造反的证据。   无论鲁王之死真相为何,荒凛山上搜出的炸、药和兵器是真的,荒凛山上逃出的三千士兵是真的。   鲁王意图谋反也是真的。   只要鲁王府中藏着鲁王和晋王密谋造反的信件,以陛下的多疑,必会认为晋王狼子野心,无论是鲁王的死,还是自己杀鲁王的事,都是晋王为了排除异己捏造的谎言而已。   到时候无论晋王手上捏着多少铁证,都只会成为他蓄意陷害贺时霆的伪证。   如今晋王没有出手,出手的是襄王。将密谋造反的事从晋王身上推到襄王身上,也一样合理。   那日贺时霆在军营中得知襄王做下的事后,即刻让人伪造了襄王外祖国子监祭酒严肃和鲁王往来的信件,以防不测。   没想到襄王的动作这样快,他刚下完令,什么都还来不及布置,襄王就发现了鲁王的事情,并将之捅了出来。   如今他诱着几个大臣去搜查鲁王府,只要找到鲁王和严肃来往的铁证,那襄王也必然逃脱不了干系。   待搜出证据后,陛下再回过头想,就会发现,谋害鲁王的事一旦被定罪,贺时霆和晋王都将受到惩处,襄王将会是最大的受益者。   而姚废妃的事也太过巧合,能在宫中制造这种巧合的人只有那么几个,十有八九就是严丽妃——襄王的母妃。   这样一来,即使鲁王侧妃进宫,说出对贺时霆再不利的话,也不会有人相信,只会以为她是被襄王买通了,来帮襄王争权夺位的。   贺时霆即便在宫中,无法传出任何消息,也没有算漏一步棋。   他唯一没想通的,便是襄王为何要在此时对自己下手。   纵然襄王年轻莽撞,难道丽妃和国子监祭酒也失了心智,任他胡来?   贺时霆在暗不见天日的牢房中岿然静坐,凝神思索,丝毫不为阴暗潮湿的环境所影响。   牢房被打开一个小窗,饭菜被从窗口递进来。   事情还未有定论,皇帝又对贺时霆格外看重,刑部中人察言观色,给贺时霆送来的饭菜都还不错。   菜肴中有道红烧鲤鱼,贺时霆念着楚楚近日爱吃鱼,便多用了几口,忽而发现鱼腹中的一个竹筒。   竹筒中有张纸条,上书:一切顺利,襄王已被宣入宫。但夫人为襄王所劫,不知去向。   贺时霆原本淡定的脸顿时黑沉下来,他捏着手中的纸条,眼里杀意盎然。   未几,刑部大牢内传出贺时霆高烧不退,昏迷过去的消息。   皇帝本就在为襄王之事震怒,责打了襄王,又传了国子监祭酒严肃入宫,乍然听闻贺时霆昏迷的消息,登时火冒三丈。   “谁让他们用刑了!田恺闻和罗阙呢,让他们给朕滚过来。”   刑部尚书田恺闻此时就在宫中,第一个赶到,兜头就被皇帝砸了个墨玉镇纸,“尔敢违抗圣旨!”   田恺闻哪里敢对贺时霆用刑,但人是在他刑部大牢昏过去的,他有苦难言,被砸了也不敢吭声,跪在地上道:“陛下息怒,臣的确没有对靖远侯用刑啊。”   皇帝怒而挑眉,“哦,那他好端端的进了你的地方,不过一日,如何会高烧昏迷?”   这件事田恺闻也弄不明白,那靖远侯又不是文弱书生,身强体壮的,在大牢内只待了一天,哪里就至于高烧不醒了?   但他唯恐惹皇帝更生气,不敢反驳,只好道:“前些日子刚下过雪,大牢阴冷,靖远侯又受了冤枉,内外寒气相击,一时撑不住也是有的。”   皇帝气笑了,“怎么,倒是朕冤枉了他?”   田恺闻哪里敢答这话。   正巧这时大理寺卿罗阙进了内殿。   皇帝又拿这话问罗阙。   罗阙不敢轻易回答,和田恺闻对视一眼,跪在地上认错道:“是臣等办事不利,没有及时查出真相,平白让靖远侯遭受了冤屈。”   他们说话的功夫,贺时霆已经被送到御书房的侧殿,被几位御医围着医治了。   皇帝不耐烦听他们在这里说废话,让他们都退下,去侧殿看了一眼烧得脸红耳赤的贺时霆,沉默片刻,去了严丽妃的华容殿。   贺时霆的病是用内力强逼出来的。他明知此时一动不如一静,安分待在天牢才能少受猜忌,却因为担心楚楚,片刻也等不得了。   宫中虽然也是守卫森严,但贺时霆好歹能见着人,也能往外传出消息了。   贺时霆调了三百人,乔装打扮,暗中去襄王府和襄王名下各宅院搜寻。   没过多久,宫中传出丽妃被贬为丽嫔的消息,国子监祭酒告老还乡,襄王被夺了参政权,闭门思过一年。   贺时霆吃过太医开的药,还是没得到楚楚的任何消息。   他强撑着“病体”去找皇帝,说自己久未归家,恐家人担忧,请求出宫。   皇帝看着他略带潮红的脸,同意了。   此时,有人进来禀报,说是审出一个消息,鲁王侧妃就被关在襄王府。   皇帝更加震怒,其他的事还可说是严肃和严丽妃为襄王谋划的,皇帝虽然也惩戒了襄王,但还是看着襄王的面上,没有对严家过分责罚。   可鲁王侧妃在襄王府,这总不会是别人替襄王做的。   贺时霆察言观色,请命去襄王府把罪妃带回。   其实他此刻最好避嫌,可难得有如此正当的名目去搜查鲁王府,贺时霆哪里肯放过——他怕自己直接去鲁王府找楚楚,万一楚楚被掳掠的消息传出去,会坏了楚楚的名声。   皇帝冷笑道:“方才不是说要回家见家人?”   贺时霆跪在地上,义正言辞道:“那是陛下方才不需要臣,只要陛下需要,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又怎会为私情耽误大事?”   皇帝哼了一声,也不知是信还是不信,但最后还是同意了让贺时霆去襄王府搜人。   襄王府的一个偏僻院落中。   在襄王离去之后,楚楚随着一名大丫鬟进了关鲁王侧妃的房间。   鲁王侧妃一身素裳,脸色蜡黄,眼睛眍?进去,大得惊奇,眼尾还有几道深深的皱纹。   昔日丰艳的美人憔悴异常。   她见着楚楚进来,干裂的唇瓣抽搐着勾起弧度。   楚楚被她寒浸浸的目光看得心中一个激灵,下意识捂住小腹。   一旁的丫鬟以为楚楚受了惊吓,想劝楚楚随自己出去。   楚楚却强硬地让那丫鬟先出去,自己有话要和鲁王侧妃说。   那丫鬟焉敢从命,她深知王爷有多看重这位楚姑娘,而鲁王侧妃跟个疯子也差不离,万一自己出去,楚姑娘受了伤可如何是好。   但楚楚坚持,那丫鬟只好离开,守在门口。   听到门关上的声音,楚楚朝鲁王侧妃走近了几步。   楚楚方才捂小腹的动作并不明显,她却一眼就看见了。待楚楚走近,她寒凉的眸光一闪,伸出手,竟是要去摸楚楚的肚子。   鲁王侧妃的手指瘦削冰凉,指甲锋利,楚楚肚子里有了小宝宝,哪里肯让她摸,旋身躲过了她伸过来的手。   楚楚的动作引起了鲁王侧妃的怀疑。   鲁王侧妃不是襄王,自然明白一个女子做出这样的动作意味着什么,“你有孕了?”   她的嗓音和她的眼神一样,冰凉滑腻若隐在暗处的毒蛇,令人十分不适。   楚楚怕她乱发疯,当然不会承认,“并未。”   鲁王侧妃不相信,她死死地盯着被楚楚护住的肚子,伸手在虚空中温柔地摩挲着,问道:“几个月了?”   她的神情宛若疯癫,那温柔的姿态十分渗人,楚楚抿着唇,往后退了退,与她保持了一个安全的距离。   鲁王侧妃见楚楚和防贼似的放着自己,不由讽刺一笑,笑着笑着,笑出了泪花,沿着眼角深深的纹路流下面庞。   她温柔地抚摸着自己的肚子,轻声对楚楚道:“你看,这里也曾孕育过一个孩子。   都长到四个月了。   他很乖,从京城到屏州路途遥远,吃不饱睡不好,他从没有闹过。我护着他,比你还要小心翼翼。   可他还是死了,那么多,那么多的血。你见过吗,好多的血,到处都是红色。   是贺时霆,是你,你们害死了我的孩子。”   楚楚蹙眉,道:“我们并不知你有孕,也未曾派人加害你的孩子。”   “是,你多无辜啊,你没有害我的孩子。”鲁王侧妃笑出了声,咯咯咯咯咯,尖锐又刺耳,阴森而渗人,“可若不是你勾引王爷,害王爷被贺时霆杀害,我又如何会被流放,我的孩子又如何会死!”   楚楚丝毫不惧,冷静地看着鲁王侧妃,“是鲁王先心怀不轨,加害于我,才遭反噬。我自然是无辜的。你以为你的王爷是个香饽饽,谁都想勾引,在我眼里,他连滩烂泥都不如。”   鲁王侧妃的面目几乎狰狞了,“你这个贱人!”   楚楚见她似乎要发狂,忽而问了个问题,“你既然知道鲁王绑我的事,那你自然也知道他绑过其他几十个少女?”   鲁王侧妃的神色有些宁静下来,片刻之后才又恢复狰狞。   楚楚见状,危险地眯起眼睛,“你都知道?”   鲁王侧妃不答,趁着楚楚逼问自己,注意力不够集中,蹿过去抱住了楚楚的腰。   她冰凉的手没轻没重的抵在楚楚腰间,楚楚的肚子霎时就不舒服起来,想推开这个疯婆子。   可鲁王侧妃看着枯瘦,力气却大得惊人,抱着楚楚的肚子死活不撒手,痴痴地笑道:“我感觉到了,他的心脏在挑,活的,可爱的。”   楚楚怕她伤害自己的孩子,掏出袖中一直藏着的刀,直直刺入鲁王侧妃的手臂中,刺了好几下,鲜血迸溅。   可鲁王侧妃竟是叫也不叫,手劲也没有丝毫放松,看着楚楚,忽而笑了出来。   “看到你这样紧张你的孩子,我便放心了。”她边说边笑,神情诡异,“我的孩子死了,我要你,要贺时霆,要你的孩子都给他陪葬。”   她的眼神阴森,对楚楚恨之入骨。   “皇帝很快就会召我入宫,贺时霆为你杀害王爷,谋害皇孙的事也都会暴露。到时候,你,他,你肚子里这个小贱种,一个都活不了。我要你们下阿鼻地狱,割舌挖眼,刀刺油烹!”   楚楚的肚子越来越不舒服,她死死攥紧了手中的刀。   不能让这个疯子见到皇帝!   这时,在门外守候的丫鬟突然出声:“楚姑娘,您已经进去许久,该出来了。”   鲁王侧妃似乎被这个声音吸引,手劲松了松。   楚楚冷静片刻,开口道:“我很快就出去。”   她突然把手里的刀扔到地上,清脆的嗡鸣声吸引了鲁王侧妃的注意,鲁王侧妃拾起刀,回身就要往楚楚肚子里刺。   楚楚趁机拿过房中的花瓶,砸向鲁王侧妃的头顶。   一声闷哼,鲁王侧妃被砸得软倒在地,头顶不断涌出血来,不知死活。   温热的血流淌到楚楚手边,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的每一处,楚楚浑身发抖,摔坐在地上,几乎要吐出来。   她竭力忍着呕吐的声音,对着另一侧干呕了几声,抱着越来越难受的小腹站起来,眼里的光却是冷静的。   她稍微平静了会呼吸,在门外再次传来询问的声音时,回答自己立刻就出去。   鲁王侧妃头顶的伤口在滔滔地流着血,楚楚抖着手,环视一周,取了一条厚而结实的绸带,爬到左侧床幔上方,那根最宽大的房梁之上。   从下面往上看,若不把床幔拆掉,是看不到楚楚的栖身之处的。   她屏息静气,不停地安抚疼痛的小腹:宝宝乖,娘亲好爱你。   让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楚楚摘下手上的玉镯,使了力道,让它飞旋出去,撞开窗户。   她浑身发软,小腹又隐隐疼痛着,哪有平时的力气,镯子才堪堪撞开窗户,就悠悠地坠落在地,碎成两瓣。   楚楚咬牙,竭尽全力将另一个镯子丢出去,扔到屋外不远处的水池中。   几声动静接连响起,门外的丫鬟发现了不对,不断出声询问,见里面没了回应,破门而入。   门内除了昏过去的鲁王侧妃,空无一人。   丫鬟大惊失色,立刻让人搜查王府,又让人把鲁王侧妃抬出去施救。   屋内的人很快就都散去,门窗大开着,冬日黄昏严寒刺骨的风打在人的肌肤上,能剜下人的肉来。   楚楚被风吹得浑身僵硬,伏在房梁上,呼吸轻微得仿佛要消失,还竭力维持着平衡,不让自己从上面滚落。   将指甲死死嵌进手心,楚楚才从麻木的手中感觉出一点清醒的刺痛。   她不能一直待着这里。   迟早会被发现的。   她应该趁机跑出去,可她实在是没有力气。   忽然,襄王府乱做一团,有人大喊抓刺客,有人在屋檐房舍飞奔而过。   刺客似乎有很多,襄王府的人一时抓不住,闹得鸡飞狗跳。   这是逃跑的最好机会。   楚楚抖着手,想从房梁上爬下来,可她一动,手就直发抖,几乎揪不住房梁。   方才扔镯子的那两下,已经耗尽了她全部的力气。   宝宝又一点都不乖,在她的肚子里闹腾不已。   楚楚疼得滴出一颗泪来,就在她差点要从房梁上滚落的时候,襄王府忽而更乱了起来。   外面的两批人很快都被制住了。   红日摇摇西坠,院内灯光通明。   半开的房门被一脚踹开,数十个人闯了进来,楚楚听见有人汇报说,“将军,夫人就是在这里消失的。”   楚楚竭力睁开眼睛,在一片火光和血腥中看见了她的救赎。   “霆哥哥。”她的声音比刚出生的奶猫儿还微弱。   贺时霆却仿佛心有所感,目光一扫,立刻就发现了她的藏身之处。   楚楚被贺时霆抱下来,用暖和的斗篷裹住。   她躺在贺时霆宽厚的怀抱里,心里有好多话想说,想问贺时霆有没有受伤,想问他是如何脱险的,想问他怎么会在这里,想和他说自己有了小宝宝。   终于开了口,却是带着哭腔,很委屈地道:“你怎么才来呀。”   这一哭就止不住,仿佛要把这一天一夜的担忧,一天一夜的委屈都哭出来似的,楚楚的泪水很快打湿了面庞,苍白的脸上除了乌黑的眼睛,没有一丝其他颜色。   贺时霆的心里酸极了,吻住楚楚不断溢出泪珠的眼睛,“怪我,让宝宝担心了是不是?”   楚楚哭得正难过,忽然听到他说宝宝,呆愣地点了点头,“他,他肯定担心的。”   她难受得迷糊了,自己在心里把孩子叫做宝宝,忘了贺时霆平日也唤自己宝宝,懵懵懂懂地以为贺时霆是在说肚子里的孩子。   楚楚补充道:“我也很担心的。”   贺时霆听得似懂非懂,亲了亲她哭得冰凉微红的鼻尖,很郑重地道歉:“对不起。”   楚楚一点也不怪他了,依恋地靠在他怀里,“我好困,我想睡一会。”   贺时霆抱着她轻轻摇了摇,“那宝宝先睡一会,到家了我喊你。”   楚楚点点头,几乎立时就在贺时霆怀里昏睡过去。   那些士兵哪里看过贺时霆这样柔情似水的一面,个个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贺时霆见楚楚的脸色这样差,不欲在这里久留,让下属把事情处理干净,并回禀皇帝,说襄王怕事情败露,已提前让人杀死罪妃。   其中一个下属赶紧道:“将军,鲁王侧妃已经被救活了。”   贺时霆瞥他一眼,眼锋比最利的刀刃还慑人,“我说,罪妃为襄王所害,不治身亡。”   说完,他抱着楚楚,很快地回了家。   靖远侯府中恰好有一位皇帝派来,给贺时霆看病的御医。   贺时霆给楚楚脱去外衣,将她裹在轻暖软温的被褥中。   楚楚被惊醒了,模模糊糊地没看到贺时霆,恢复了浅樱色的唇瓣一抿,就哭了起来。   贺时霆很快地在她脸上落下几个炙热爱怜的吻,等楚楚安静下来,抱着她轻声地哄。   作者有话要说:  御医给贺时霆发绿帽子的部分还是明天再发好了,我感觉太过沙雕,和这章的风格不搭。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雪山肥狐、大梦犹觉醒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狐狸家的胡胡、小糯米 10瓶;听雨凭栏、大发 2瓶;鲍鱼流星锤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0章   楚楚眼里噙着泪, 泪珠儿将落不落的, “要喝水。”   候在一旁的碧桃立时倒了杯温热的水,端给贺时霆。   贺时霆靠坐在床头,单手抱着被裹成蚕宝宝的楚楚,喂她喝水。   楚楚喝了水,还是恹恹的,皱着鼻子和贺时霆告状:“宝宝一点都不乖,我好难受。”   贺时霆没听懂楚楚的话是什么意思, 紧了紧抱她的力道,拧眉道:“哪里难受?今天吹风了,头疼不疼?御医马上就来。”   楚楚摇头, 道:“是肚子里的小宝宝讨厌。”   她说着,试图从束缚自己的被子里挣脱出来。   贺时霆还未从楚楚的惊人之语中缓过来,见她乱动, 不轻不重地拍了下她的手, “做什么?再着凉了。”   楚楚半点也不怕,拉贺时霆的手去摸自己的小腹,“你看。”   贺时霆没看出什么, 倒是摸楚楚平坦柔软的小腹摸出了些滋味,眼里逐渐流露狼光。   楚楚最了解他, 见他偏离正题,赶紧道:“霆哥哥,我是让你看宝宝。”   贺时霆见楚楚不似开玩笑,神色微敛, 确认地问道:“孩子?”   楚楚赶紧点头,“他可不乖了,就知道闹腾,一点也不懂得孝顺。等他生出来了,我要好好教训他一顿。霆哥哥要帮我,好不好?”   贺时霆迟疑了一瞬,没有立刻回答。   楚楚见他不回答,泪水瞬间就溢满了乌亮若黑水银的眼眸,不可置信道:“你要帮他?”   她怎么也没想到,孩子才两个月,只有那么丁丁点大,霆哥哥就开始偏心了。还不是偏心自己,是偏心孩子。   贺时霆见楚楚哭了,伸手拭去她的泪,他粗粝的指腹擦过楚楚娇嫩的肌肤,艰难地开口道:“宝宝,你并未有孕。”   楚楚只当做没听到,她眨了眨眼睛,把眼里含着的那滴泪眨落下来,执着地问:“你帮谁?”   贺时霆头疼不已,这哪是帮谁的问题。但他不回答,楚楚就一直哭,他只好道:“帮你。”   楚楚得了答案,尤不放心,“真的?你保证。”   贺时霆见楚楚不安,含住她的娇软唇瓣,同她交换了一个温柔缱绻的吻,“我保证。”   楚楚鼻尖充斥着贺时霆的气息,她被吻得眼含春水,靥飞红霞,还努力保持着最后一点清醒。   “你瞧,你都说要帮我了,我怎么可能会没怀孕?我得先有了小宝宝,你才能选择要不要帮我呀。”   她的逻辑完美得无懈可击,贺时霆无奈苦笑,正想着该如何和她解释这件事,碧桃在外敲了敲门。   “侯爷,夫人,欧阳御医到了。”   御医来得刚好,贺时霆道:“请他进来。”   说完,他低头对楚楚道:“咱们先让御医瞧瞧。”   楚楚确信自己肚子里有了小宝宝,宝宝不乖,是该让御医瞧一瞧,遂格外乖巧地伸手让御医诊脉。   欧阳御医是个喜欢蓄美髯的老头,一边给楚楚诊脉,一边慢悠悠地抚着胡子。   楚楚看了他几眼,好奇地用空出的那只手拨弄贺时霆光洁的下巴,还戳了戳他的喉结。   她还没玩够,作怪的手就被贺时霆握住,圈在掌心细细摩挲。   欧阳御医诊脉时为了避嫌,是侧着身子的,并未看见楚楚和贺时霆这些小动作。   诊完脉,他皱着眉对贺时霆道:“观尊夫人脉象,已有孕两月余,大约是这几日惊悸过度,劳累疲乏,又兼寒凉入体,夫人的胎象很是不稳。”   楚楚本来以为只是宝宝不乖,听御医说得这样严重,害怕道:“那该怎么办?”   她话说到一半,贺时霆突然道:“不可能!”   欧阳御医活到这把年纪,什么没见过?他听贺时霆的语气,脑内登时浮现了各种内宅中不可言说之事。   此时再看,他觉得这位贺侯爷的脑门隐隐发绿。   楚楚倒没有欧阳御医想得那么多,她单纯地以为贺时霆是被御医的话吓着了,赶紧拍拍他的背,哄道:“不会有事的,御医肯定有办法。”   听楚楚这样说,欧阳御医又有些迷惑了,这贺夫人怎么如此坦荡,没有半分心虚的模样?   欧阳御医对自己的猜测产生怀疑,面上却不动声色,接着楚楚的话道:“夫人的胎象不稳,想保住孩子,这几日须多卧床静养才是。我再给夫人开一副安胎药,夫人要按时服用。”   楚楚应道:“我知道了。”   贺时霆垂着眸,看不出神色,待御医和楚楚说完,才开口道:“欧阳御医,你确定没有诊错?”   欧阳御医闻言,登时大为不悦。自己行医数十载,治好过无数疑难杂症,怎么可能诊错这样简单的滑脉?靖远侯戴了绿帽子不想承认,居然反过来质疑自己的医术!   激动之下,欧阳御医差点揪掉自己的一根胡子,赶紧伸手抚了几把。他忽而又有些心软,京城中谁不知道靖远侯最宠爱他这位夫人?   也是个可怜人啊。   欧阳御医竭力让自己的语气和蔼一些,“没诊错,尊夫人确实有孕两月余了。”   贺时霆也知道御医诊错脉的可能性极低,他用力揉了揉鼻根,请欧阳御医出去开安胎药。   楚楚就算再迟钝,此时也发现了贺时霆的不对劲。   她挽着贺时霆的胳膊,担忧道:“霆哥哥,你怎么了?”   贺时霆神色复杂,炽热的掌心覆在楚楚小腹上,“怎么就有了?”   “你每日弄得我都要散架了,怎么会没有?”楚楚说完,没好气地瞥了贺时霆一眼,“宝宝肯定是随了你,就知道折腾我。”   贺时霆知道楚楚误解了自己的意思,他思量片刻,将楚楚为何不可能怀孕的前因后果都告诉了她。   楚楚对情、事所有的认知几乎都来自贺时霆,听他这么一解释,回想起两人每次欢好的情景,也有些茫然起来。   她想了想,一本正经道:“会不会是你记错了?有几次我都已经昏过去,说不定你当时没忍住……后来又忘了。”   贺时霆被她说得鼻息都粗重了几分,坚定地否认道:“我没有。”   那楚楚就想不出为什么了。   她抱着自己的小肚子,有些忧愁地道:“可我的月事两月未至,最近还想吐,腰酸,肯定是有小宝宝了。连御医也这么说。”   说到这里,楚楚恍然大悟道:“我说怎么方才欧阳御医看你的眼神不太对呢。”   贺时霆刚刚没注意过欧阳御医的眼神,闻言疑惑地看着楚楚。   楚楚脸上露出一个偷腥猫儿般的笑。   她自顾自笑了好一会,双眼都笑出了潋滟的水光,才边笑边道:“你没发现吗?欧阳御医看你的眼神……”   故意顿了一顿,楚楚才笑道:“他看你的眼神绿油油的。”   话音刚落,她的屁股就被贺时霆拍了一下。   楚楚也不羞,故意叹了口气,抱着肚子,问里面的小宝宝,“怎么办呢。宝宝,你的爹找不着了。”   贺时霆被她气得牙根痒痒,凑近了些,逼问道:“怎么,你还想给孩子再找个爹?”   他靠楚楚靠得太近,两人的脸只有一寸之遥,楚楚禁不住诱惑,抬起下巴想亲贺时霆。   偏偏她进一寸,贺时霆就退一寸。   楚楚怎么也亲不到。   她有点急,紧紧环住贺时霆的脖颈,不许他动,便啃他的嘴边含含糊糊地说道:“不找了,已经找到了。”   两人闹了一会,楚楚身子疲乏,复又睡去了。   她睡得不是很安稳,隔一会儿就要睁眼找贺时霆。   贺时霆走不开,轻轻给楚楚拍着背,让碧桃请欧阳御医再进来一趟。   欧阳御医被碧桃恭敬地请到房内,坐在梨花椅上。隔着床幔,他能看到靖远侯给他夫人搭后背的动作。   贺时霆等楚楚的呼吸很均匀了,才开口道:“欧阳御医确定自己并未诊错脉?”   若往常有人敢这样再三质疑欧阳御医的医术,他能气得把胡子都吹起来,这会儿他却没动怒。   不过看贺时霆的眼神却近乎怜悯了。   靖远侯戴了这样大的一顶绿帽子,还能平心静气,与妻子恩爱有加,对妻子百依百顺,实在可悲可叹。   痴情又可怜。   实在可怜。   贺时霆之前没注意,经楚楚提醒,此刻自然把欧阳御医眼底的同情看得清清楚楚,他的脸顿时黑得像块炭。   欧阳御医见贺时霆的绿得发黑,更加同情了。   贺时霆黑着脸,又问了一遍:“欧阳御医年迈,是否有眼花手抖,诊错了脉的可能?”   欧阳御医现在看贺时霆就跟看顶绿帽子似的,颇为慈和地斩钉截铁道:“不可能。”   贺时霆被他看得额角暴出一根青筋,忍着脾气请他给楚楚再诊一次脉。   欧阳御医觉得此时的靖远侯宛如自己家中死活不愿意相信先生布置了抄十遍弟子规的小孙儿。   他怀着怜悯的心,再次给楚楚诊脉。   结果不言而喻。   贺时霆想了想,把自己的避孕方式告诉了欧阳御医。   欧阳御医闻言微惊,沉吟片刻,才道:“此法并非万无一失,夫人是有可能受孕的。”   嘴上这么说,欧阳御医心里却想:寻常男子有哪个能次次欢好都忍住的?   他看贺时霆的眼神已经不是在看绿帽子了。   他怀疑贺时霆有隐疾。   面对这种事,多数男子都讳疾忌医,欧阳御医想着,要不劝贺侯爷去找太医院精通此科的万御医瞧瞧。   贺时霆不知道欧阳御医在想什么,又问道:“内子年纪尚小,胎象又不稳,此时怀胎是否会伤身?”   世间男子得知妻子怀胎,大多都更关心孩子是否康健,倒少有关心母体是否会受损的。   欧阳御医因此高看了贺时霆一眼,道:“怀孕产子,母体当然会有所损伤,更何况尊夫人年纪小。因此孕期须得好好调养,半点也马虎不得。若调养得宜,还是能养好的。”   他们俩就站在床边不远处说话,楚楚被吵得迷迷糊糊睁开眼,感觉贺时霆不在身边,软软地哭吟了几声。   贺时霆立刻噤声,大步走到床沿,揽着楚楚,在她耳边轻声哄:“宝宝不怕,我在这呢。”   作者有话要说:  开赌局啦,买定离手。老规矩,猜对有红包。(晋江只能发红包,不能发绿帽,否则发点绿帽之类的礼物会更带劲)   那么楚楚怀的是女孩、男孩、龙凤胎还是双胞胎呢?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只大鸭梨、雪山肥狐、小糯米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1章   楚楚迷茫地睁着眼睛, 睫毛上沾着几滴细碎的水珠, 乌黑湿润,可怜极了。   贺时霆哄了几句,她又逐渐闭上眼睛,困倦地睡去了。   手却牢牢地攥住贺时霆的衣袖。   贺时霆在楚楚额心落下一个珍爱的吻。   似乎是感觉到安全的气息,楚楚缓缓松开手,睡得沉了些。   欧阳御医早在楚楚哭泣的时候就离开,去了外间等候。不久, 贺时霆出来找他,拉着他问了大半个时辰的孕期注意事项。   今夜狂风呼啸,寒凉刺骨。夜已深了, 整个靖远侯府仍是华灯高烛,亮如白昼。   楚楚睡醒,守在她床前的是碧桃和兰芝。   碧桃扶着她坐起来, 给她喂了杯温水, 兰芝则往外间走去。   “夫人,侯爷就在外面处理事情,兰芝已经去唤了。”   楚楚睡得浑身软绵绵的, 一点劲也使不上,不过身上倒是舒服多了。   她喝了温水, 问道:“怎么只有你们俩,谨和没出事吧?”   碧桃回道:“谨和姐姐身上有些发热,看了大夫,大夫说她最好先将养几日, 现在吃了药,正在休息。”   楚楚点头,吩咐碧桃明日去库房取些补品出来,给谨和送去。   两人说话间,贺时霆从外间阔步走进,“醒了?”   楚楚见到他,整个儿倚到他怀里,爱娇地亲了他的耳朵一下。   贺时霆抱着她,先摸了摸她的手,感觉很温热,才放心了些,问道:“饿不饿?”   从昨晚到现在,楚楚压根就没正经吃过什么东西,贺时霆一问,她顿时就感觉胃里空得很。   “饿了的。”   贺时霆把她连着被子整个抱起来,往浴池那边走,“想吃什么?”   楚楚虽然有些饿,却想不出有什么爱吃的,摇摇头诚实地道:“不知道。”   贺时霆说了几个楚楚素日爱吃的菜,楚楚都没什么欲望,只说让厨房看着做。   在等厨房上菜的功夫,贺时霆带楚楚去泡了个暖暖的热水澡,洗完后,用宽厚的软巾把楚楚像小宝宝似的包起来。   “宝宝?”   楚楚正揪着脖子上的玉兔坠子玩,闻言抬眸道:“嗯?”   贺时霆眉眼含笑,温柔极了,“你唤肚子里那个叫作宝宝,我唤你也叫作宝宝,待孩子生出来了,我喊一声宝宝,该是谁答应?”   楚楚一脸的理所当然,“自然是我。”   她想了想,道:“那不叫他宝宝了,咱们给他取个小名儿吧,这样便不会叫混了。”   贺时霆自无不可,给楚楚换好衣服,将她裹在自己的鹤氅里,抱回房里吃饭。   楚楚被裹得暖融融的,浑身只露出一张雪白的小脸,靠在贺时霆宽大的怀抱里,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原本一切都好好的,谁知快到饭桌前时,没有一点征兆的,楚楚就干呕了起来。   她呕得泪眼汪汪,脸颊上被热气熏出的柔粉消退得干干净净。   桌上的菜都被撤了下去,过了好一会,楚楚才缓过来。   她蔫蔫地靠在贺时霆怀里,连话都不想说。   厨房重新熬了白粥,又做了几个极其清淡的菜肴。白粥熬出粥油,香香糯糯的,没有半丝杂味。   即便这样,楚楚也吃得很勉强,含在嘴里咽了好久才咽下去。不多时,又吐了出来。   她胃里烧得慌,又吃不下东西,勉强吃了也要吐出来。   大半夜的,侯府的厨房忙得热火朝天,所有厨子的拿手好菜都做了个遍,愣是没有一道能让楚楚吃着不吐的。   她饿得难受,软唧唧地窝在贺时霆怀里哭,边哭边发着小脾气,“宝宝讨厌,一点都不乖。”   贺时霆把她当易碎的琉璃白瓷般呵护,抱着她哄了又哄,帮她一起骂肚子里的孩子。   瞧着楚楚此时万般娇气的模样,完全无法想象贺时霆不在的时候,她能凶悍到何种程度,连国公府大门都敢砸。   今夜刮了大半夜的风,此时天上开始飘雪。   鹅毛似的雪花沿着天际悠悠下坠,偶尔有几片从窗缝中滑了进来,叫楚楚瞧见了。   楚楚让贺时霆抱着,伸手推开窗户。   看着雪,她胃中焦灼的感觉莫名舒缓了些。   楚楚眨巴着眼睛,有了些胃口,“我想吃面。”   贺时霆听到楚楚说想吃东西,一直悬着的心放下了些,奖励似的亲了亲她的鼻尖,“想吃什么面?”   楚楚看着窗外白莹莹的雪,道:“要长寿面,很白很长的那种,上面要有香菇丁,笋丁,切得细细的蛋丝,腊肉丝,还有,还有什么来着……”   她说的是自己生辰时吃的那碗面。   那碗面是贺时霆做的,里面放了什么他自然比楚楚记得清楚,他催厨房快些做了呈上来。   厨房做了三四碗面,每碗都醇香馥郁,浓厚鲜美,楚楚却还是吃不下。   “都和我之前吃的不一样。”   贺时霆帮她尝了,没尝出哪里不一样。   活生生是个磨人的小祖宗!   他担心楚楚再饿下去胃该疼了,把楚楚放到床上,打算自己去做一碗来,看楚楚有没有胃口尝。   楚楚拉着他的袖子不让他走,“霆哥哥,你去哪?”   贺时霆回身握住她的手,道:“宝宝先放开,我去给你做碗面,很快就回来。”   楚楚不知道当初那碗面是他给自己做的,闻言十分狐疑,“霆哥哥,你会煮面?”   碧桃站在一旁,笑道:“夫人,你生辰那日吃的面,就是侯爷亲手做的。”   楚楚有些吃惊,半侧过脸,害羞地去瞄贺时霆,“真的啊?”   她这副样子实在可爱极了,贺时霆忍不住在她娇软的脸上落下许多个吻,“真的。在这等我一会。”   楚楚不肯,非要跟着贺时霆到厨房看看。   御医说她如今最好多躺,不要走动,贺时霆连地也不让她下,去哪都是抱着的,哪里会舍得让她去厨房那种地方。   “那儿烟熏火燎的,再把你呛着。”他给楚楚盖好被子,又往楚楚手里塞了本书,“看着玩玩便罢,别费神认真看。我很快回来。”   厨房里一应原料都已切好备齐,连汤底都是已经熬香了的,贺时霆很快就煮好楚楚想吃的面。   倒也奇了,方才楚楚挑剔成那样,这会儿胃口却很好,吃下了大半碗面。   若不是因为晚上吃多了不好消化,她能把整碗都吃完。   贺时霆帮楚楚把剩下的面吃了,她就捧着一小碗面汤在旁边喝,边喝边夸他。   生生把贺时霆夸成个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无所不能之人。   贺时霆给她拭去腮边的一滴汤汁,“还同个孩子似的顽皮,怎么就要做娘亲了。”   他心中的忧虑很深,不仅担心楚楚的身子没调养好,也担心楚楚根本还没做好当娘的准备。   楚楚却没想这么多,她吃完面,似乎开了胃,正抱着一碟极酸的乌梅,一颗接着一颗往嘴里塞。   闻到几缕古怪的气味,楚楚吃梅子的手突然顿住。   她眼珠子一转,悠悠地打了个哈欠。   “霆哥哥,我好困。”   贺时霆摸了摸她的发尾,“再等一等,碧桃去端安胎药了,喝完药再睡。”   他话刚说到一半,楚楚就已经闭着眼睛睡着了。   明知道楚楚是装的,贺时霆还是给她调整了姿势,让她装得更舒服些,“忘了方才答应欧阳御医什么了?   楚楚没忘。   她慢吞吞地睁开眼睛。   一睁眼,就看见碧桃端着好大一碗乌漆嘛黑的药走了进来。   浓郁的酸苦味儿瞬间充斥着整间屋子。   楚楚还没来得及撒娇,脸色一白,就忍不住呕了起来。   她胃里一阵翻腾,竟把刚才吃进去的那碗面全都吐了出来。   贺时霆抱着吐得昏天黑地的楚楚离开这里,进了没有药味的里屋。   楚楚吐完了,眼圈儿泛红,眼里含着的泪要落不落的,时不时地抽噎一下,委屈又可怜。   贺时霆原以为楚楚只是不爱喝药,没想到她会吐得这般严重,给她顺了好一会的气。   楚楚哪里都不舒服,软软地靠在贺时霆怀中,看着窗外的雪,看了许久,才逐渐缓和过来,揪着贺时霆的手臂道:“霆哥哥,我想出去看雪。”   贺时霆此时恨不得对她百依百顺,哪里说得出一个不字。可外面天寒地冻的,他怎敢带楚楚出去?   楚楚见贺时霆不说话,带着哭腔撒娇:“小宝宝都没见过雪,是个小土包子,好可怜的,咱们带他去长长见识嘛。”   贺时霆心疼她,又因她的话失笑,“前几日刚下过雪,他都两个月大了,哪会没见过雪?”   “那怎么能作数!”楚楚义正言辞道:“当时我们都不知道他的存在,还没有好好地和他介绍过什么是雪。”   贺时霆被楚楚缠了半天,最后让人去外面取了几桶干净的雪回来,说是让小宝宝看个意思就成了。   楚楚出不了门,也不嫌弃这几桶雪少,捧了几团雪,在桌上堆成个小雪人,还用水红巾帕给它围了个披风。   远远看着,雪人像个风姿绰约的胖女郎,有趣极了。   玩了会儿雪,楚楚有了些胃口,忽而想吃东街角那家小摊做的馄饨,最好上面再铺一层足足的辣椒。   她还想吃荔枝,要冰镇过,甜滋滋凉丝丝的那种。   东街角的馄饨倒罢了,虽然此时夜深人静,摊主肯定已经睡了,但只要舍得银钱,一碗馄饨而已,总有办法能弄到。   可这寒冬腊月的,贺时霆即便是神仙,也没地方给楚楚寻荔枝去。   作者有话要说:  楚楚完全没做好当一个母亲的准备。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雪山肥狐、痒痒鼠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粥阿仙 20瓶;山牙子鸭 17瓶;卟噜卟噜 5瓶;雪山肥狐 3瓶;言倾大大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2章   找不到荔枝, 厨房只好调了盏清甜的荔枝蜜水, 又用干荔枝肉煮出甜汤,让楚楚尝个意思。   楚楚不爱喝甜汤,但对荔枝蜜水还算喜欢,抱着葵花金盏一小口一小口地啜饮。   屋内燃着地龙,方才取回来的雪很快就化了。   屋外大雪飞扬,东街角煮馄饨的摊主从睡梦中被唤醒,攥着一锭金子, 火速赶到侯府,在雪化尽前煮出了一碗辣馄饨。   刚煮好的馄饨热气氤氲,香辣扑鼻, 厨房还给配了一碟酸乌梅和一筐新鲜的大橘子。   楚楚变脸比变天还快,方才还吃乌梅吃得津津有味,这会儿却看都不看乌梅一眼, 只盯着那碗铺了厚厚一层红椒, 煮得浓香爽辣的馄饨吃。   这馄饨光是闻着就辣极,楚楚却吃得很香,若不是贺时霆拦着, 她差点要把飘着辣油的汤都喝了。   吃饱后,楚楚抱着小肚子躺在贺时霆怀里, 主动要求喝安胎药。   贺时霆给她慢慢揉着肚子,话音中带着低低的笑意:“这么乖?”   楚楚捧着她的蜜水,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不吃药, 小宝宝会难受。而且我是娘亲,该给他做个表率嘛。”   贺时霆让碧桃去催安胎药,刚吩咐完,转头的功夫,楚楚就开始认真思考该给宝宝取个什么小名了。   她想来想去,觉得哪个都不好听,问贺时霆,贺时霆只说都听她的。   楚楚叹了口气,忧愁不已:什么都要自己操心,这个家若是缺了自己,可怎么办啊?   她看着贺时霆给自己揉肚子的手,忽而冒出一个想法。   “叫他小西瓜好不好?”   贺时霆给楚楚揉肚子的手顿住,“西瓜?”   楚楚点头,她放下手里的葵花金盏,没轻没重地拍了下自己的肚子,“你瞧,他长得圆鼓鼓,跟个小西瓜似的。”   贺时霆明知道那不是孩子,是楚楚吃多了馄饨鼓起来的小肚子,却睁着眼睛说瞎话,“好,就叫小西瓜。”   楚楚喜笑颜开,过了一会,又觉得小西瓜不好。   若小宝宝是个女孩,这小名也太粗犷了些。   贺时霆任她折腾,什么都说好。   兰芝敲了敲门,道:“侯爷,夫人,安胎药熬好了。”   主动提出要喝安胎药的时候,楚楚是下了决心的。   此时她回想起喝药的艰难,决心又动摇起来,深吸口气,才道:“端进来吧。”   药甫一端进来,她闻到那浓郁的苦味儿,肠胃就止不住泛酸,眼泪也忍不住往下落。   贺时霆立刻让兰芝把窗户打开,随后把楚楚抱到药味最淡的贵妃榻上。   窗户一开,药味很快就淡了,且楚楚喜欢看雪,心情也能舒畅些。   虽然开着窗,楚楚却半点也不冷。   屋内燃着地龙,窗外摆着数十火盆。寒风裹挟着雪花飞扬进来,雪花还未飘到楚楚脸上,就化作水汽,风也变得轻暖柔软。   贺时霆抱着怀里的小娇娇,边给她说故事,边喂她喝药。   楚楚喜欢看洁白的雪被风卷成起,纷乱飞舞的画面,也喜欢听贺时霆给自己讲故事。   那些其实也不算是故事,都是贺时霆的亲身经历,朝堂上的,边境的,幼时的,昨日和今晨在宫中发生的,想到哪就说到哪。   说一段,趁楚楚不注意,就给她喂一口药。   故事说得久了,药往往会凉掉,因此楚楚每喝两三口,下人就要从外面端一碗新熬好的安胎药进来。   此时粗粗算来,她已经喝了大半碗了。   楚楚满嘴的苦涩,即便漱了口,喝了蜜水,涩味依旧凝滞在舌根。   眼瞧着下一勺药就要喂过来了,她的睫毛猛得颤了颤,赶紧接着贺时霆方才的话问道:“那襄王和晋王为什么急着想扳倒你?”   贺时霆略微思量,还是决定告诉楚楚,“你可还记得花灯节那夜,有个道士送了你一卦,算出你是凤命的事?”   楚楚见贺时霆放下了手里的勺子,轻舒口气,道:“记得。”   贺时霆用勺子在药碗中央搅了搅,“见那道士之前,我们曾在莲花灯谜处偶遇晋王,晋王可能听到了凤命之批。”   楚楚见他似乎又要舀药汁了,忙不迭地追问道:“那襄王是怎么知道的?晋王告诉他的?”   贺时霆摇摇头,直接把药喂进楚楚嘴里。   楚楚没想到他会突然袭击,被苦得一激灵,抱着金盏喝了好几大口的蜜水。   这安胎药实在是太苦了,楚楚喝完,连说话的欲望都没有,软软地躺在贺时霆怀里,听他给自己解释。   贺时霆解释完,见她实在可怜,便放下药碗,和她说起别的经历。   楚楚听着听着,忽而想到什么,问道:“霆哥哥,为什么那道士随口一算,晋王和襄王就如此相信?若那道士当时算出凤命是你,他们岂不是个个要抢你回家?”   哪有算出男子是凤命的,贺时霆点了下楚楚的鼻尖,“浑说。”   贺时霆将临山道人的来历和他与皇家的渊源详细说明了一番。   楚楚听完,沉默片刻,叹气道:“若他果真如此神算,当初该让他先算算我肚子里的小冤孽是男是女,否则此刻也不至于连个小名都取不出。”   贺时霆见楚楚听了这么多,心里却只记挂着这个,低笑出声。   他喂楚楚喝完最后两勺药,端着温水给她漱口,“原来不是喊的小宝宝,怎么这会儿成了小冤孽?”   楚楚漱完口,白嫩的脸皱巴巴的,“宝什么呀,害我喝了这么多苦药,就是个来讨债的小冤孽。”   此时已快四更了,贺时霆让人关上窗,抱着楚楚回了床上。   “睡一会,我陪你。”   闹了大半宿,楚楚也乏了,整个人团在贺时霆的怀抱里,胳膊和腿和他缠在一处,连头都枕在他肩膀上。   这个姿势其实有些别扭,楚楚却很喜欢,闭着眼睛昏昏欲睡。   她想到什么,突然睁开眼睛,很担忧地问:“陛下就那么几个儿子,有朝一日陛下西去,他们中有人做了皇帝,我们被针对可怎么办?”   贺时霆抱着她,给她微调了下位置,让她躺得更舒服些。   “宝宝觉得该怎么办?”   楚楚摇头,“不知道”   贺时霆垂着的凤眸中暗光流转,“既然道长给我的妻子批了凤命,那便不必劳烦他们费心争夺。”   他凑近楚楚耳畔,温热的鼻息都打在她敏感的耳垂上,“宝宝,我要你做我的皇后。”   楚楚的耳朵一阵酥麻,直痒到心里去,好一会儿,才红着脸小声地问:“你要造反啊?”   贺时霆含住她粉嫩的樱唇,“怕吗?”   楚楚小幅度地摇摇头,又点点头,贪恋地接受他所有的气息,“我信你。”   雪下了一夜,到次日天明还未停歇。   漫天的雪冰凉彻骨,莹白纯洁,却熄不灭天子的火气,掩盖不住天家争权夺势的糟污。   自鲁王旧案被翻出来后,京城的局势更加诡谲难测了。   襄王失势,晋王闭门思过,倒是平日不显山不露水的齐王在众人面前露了个脸。齐王虽平庸,却是长子,又有三子五女,因此吸引了一批拥趸。   经此一事,皇帝对几个儿子都更冷淡了些。   贺时霆在他眼里的地位却未改,赏赐源源不断地从宫里往靖远侯府流。   朝中大臣皆十分意外,靖远侯和晋王、襄王两大派别往从甚密,又掺和进了鲁王案里,几位王爷谁都没讨着好,他竟完好无损,反而因此更得帝心了。   雪中送炭难,锦上添花易,古往今来最不缺的就是趋炎附势之人。前些日子将楚楚拒之门外的人家,又转而对靖远侯府争相讨好起来。   谁都知道靖远侯是个妻奴,讨好楚楚定是没有错的。   因此这几日来靖远侯府拜访,或是给楚楚送礼的人络绎不绝。   贺时霆借着风寒,和皇帝告了几日假,朝都不去上,哪里还会见这些人,通通都拒了。   他难得能整日整日地陪着楚楚,楚楚欢喜得很,恨不得与他长在一起。   因着有了身子,她这几日越发嗜睡,有时能睡到中午,醒后床上往往只剩她一个人了。   这日早间,楚楚迷迷糊糊醒过来,见贺时霆还在,嘴角露出朦胧的笑意,凑到他唇边,给了他一个甜软的吻。   她亲了一口,觉得不过瘾,往被子里蠕动,扒拉开贺时霆的亵衣,含住那点褐红嘬了嘬。   很快,一只大掌阻止了她罪恶的行径。   贺时霆把被热气熏得红扑扑,软嫩嫩的小妻子从锦被中捞出来,晨起慵懒的神色还未从脸上褪尽,咬着牙低哑出声 :“宝宝?”   楚楚在被窝里闷了会儿,整个人连眼眶都泛着薄红,晕乎乎地答应:“啊?”   她歪着脑袋想了想,在他脸上落下几个敷衍的吻,再次往被子里钻。   这次是被贺时霆提着领子拎出来的。   楚楚还没尝出味来,连着被贺时霆打搅了两次,委屈地鼓着脸,闷声闷气道:“别这么小气嘛!所谓礼尚往来,大不了……大不了待会儿我也让你吃几口。”   贺时霆阻止不及,被窝里又钻进个软绵绵热乎乎的小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老贺:今天我们讲《礼记》……来而不往非礼也。   楚楚:非礼?你来吧,我准备好啦。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糯米、幼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chijichiji 57瓶;幸福就像油菜花 8瓶;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3章   楚楚睡醒后娇靥生辉, 容光焕发, 像吸食了阳气的精怪似的,眼角眉梢都是妩媚的春意。   反观贺时霆,面色沉厉,眸色幽深,如饿了三天三夜的豺狼。   楚楚拉着他的手,试图安慰,“霆哥哥, 你没事吧,还难不难受?”   贺时霆薄唇抿成一条直线,刀削斧凿般的脸绷得很紧, 在楚楚碰到自己手的刹那,控制不住地闷哼出声。   楚楚心疼又愧疚,回想自己刚才做的事, 也觉得自己太没道理。   这会儿贺时霆状态不是很好, 也不似往常那样好哄,楚楚说尽好话,他都不为所动。   楚楚心里急, 便开始割地赔款,许诺贺时霆诸多好处。   贺时霆有了些反应。   楚楚眼下只想哄好他, 咬咬牙,把从前不肯答应的奇怪姿势全都应下了,还将刚才承诺的次数足足添了四倍。   她许诺的时候眼睛都不眨,丝毫没想到自己日后要为此付出怎样的代价。   贺时霆被楚楚折磨了一早上, 心头无法发泄的火气十分旺盛,此刻却逐渐被楚楚漫天的承诺浇灭。   这小磨人精还真敢说。   他心里满意,面上却不动声色,任楚楚不断加码,直到楚楚提出立字据为证的时候,才矜持地点了点头。   然后动作迅疾地取来笔墨,写好字据,拿给楚楚签字。   楚楚见贺时霆拿来五大张纸,上面洋洋洒洒写满了字,仔细一瞧,密密麻麻全是她承诺的条款,不由手腕一抖。   自己方才居然说了这么多?   她心尖发颤地接过承诺书,准备认真看看上面都写了什么。   楚楚看得太专注,一页还未看完,便羞得浑身泛粉,连脚趾尖都不自觉得蜷起。   她忍着羞意往下看,忽而看到一条自己完全没印象的承诺,疑惑地眨了下眼,指着那条对贺时霆道:“霆哥哥,我没说过这个姿势。”   贺时霆眼睛都不眨,“你说过,还说这个姿势可以有五次。”   楚楚连这个姿势都没听说过,更不记得自己说过这话,可贺时霆那样笃定,她又犹豫起来。   是不是自己记错了?   贺时霆面色平静,仿佛对此毫不在意,淡淡地问道:“怎么,想不认账?”   楚楚赶紧道:“当然不是!”   她犹豫片刻,最终放弃挣扎。是她理亏,早上对霆哥哥做出这么残忍的事,怎么能不认账?   签就签吧,左右离孩子出生还有七个多月,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楚楚狠了狠心,闭上眼睛干脆利落地签字画押,因此错过了贺时霆脸上转瞬即逝的笑意。   雪接连下了几日,此刻方歇,天色灰蒙蒙的。   直至今日,贺时霆还是不让楚楚下地,连洗漱都是抱着去的。洗漱过后,他拗不过楚楚撒娇,给她梳了头发。   贺时霆那双手是用来挥剑挽弓的,哪里做得了梳发这样的精细活儿,没梳几下,就扯断了楚楚许多头发。   每扯断楚楚一根头发,他的眉心就皱紧一点,脸色也越来越沉。   楚楚向来娇气,这会儿被贺时霆扯着了头皮,却并不呼痛,只是一味地盯着妆镜中他高大挺拔的身姿瞧,越瞧越俊朗,越瞧越喜欢。   她见贺时霆皱眉,安慰他道:“霆哥哥,我不疼的。”   贺时霆哪里不知道她?怕疼又怕苦,还怕自己不疼爱她,比瓷娃娃还娇气些。他嘴上应了好,手下的动作却越发谨慎温柔。   最后梳得乱糟糟,还是碧桃接过手,给楚楚梳了个百合髻。   待两人梳洗完毕,都快到用午饭的点了。   自诊出有孕以来,楚楚的胃口就一直不好,贺时霆喂她喝了些温水,问她有没有什么想吃的菜。   一提起吃饭,楚楚就不太高兴地皱了皱脸。她虽吐得没那么厉害了,但还是没有食欲。   贺时霆见她不回答,也不催她,任她慢慢想,并时不时给她一些建议。楚楚听着那些菜名,没有半点胃口。   如今她的口味连她自己都琢磨不透,更别说贺时霆了。   但不吃饭小宝宝会饿着,霆哥哥也会担心。   因此楚楚再不想吃,也还是在认真地思考,记忆中有哪道菜的味道还算能入口。   两人边想边讨论,还真让楚楚记起一道菜来。   “霆哥哥,我想吃倚云楼的豆腐皮包子。”   倚云楼的豆腐皮包子做得白嫩可爱,豆腐皮薄而不碎,十分入味,馅也好吃,鲜香适度,口感丰富,虽然比别人家的味道淡,却更合楚楚此时的胃口。   贺时霆听到楚楚报的菜名,凤眸微挑,意味不明地问:“只想吃倚云楼的豆腐皮包子,没别的了?”   楚楚闻言,又仔细想了想,又道:“那里的酱焖鹌鹑还不错,不过我现在不想吃,霆哥哥想尝尝吗?”   好一会儿,楚楚都没等到贺时霆的回答。   她仰着小脸追问:“霆哥哥,你怎么不说话……”   贺时霆直直地盯着楚楚,好半晌,夸了她一句:“对倚云楼还挺了解。”   楚楚顿觉失言,飞快地捂住嘴。   倚云楼是去年京城里新开的青楼,里面的姑娘个个风情万种,色艺双绝。   她试图挽救,“我是听别人说的,我没去过。”   贺时霆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不说信,也不说不信。   楚楚哪里被他这样看过,顿时乱了阵脚,承认道:“我,我去了。”   又此地无银地补充:“只是去吃饭,没看漂亮姐姐。”   所谓越描越黑,大抵就是如此了。   楚楚心虚地环住贺时霆的脖子,就近亲了下他的唇角,“你别不说话,我害怕。”   贺时霆冷淡地觑了她一眼。胆子大得反了天了,自己一个没看住,连青楼都敢逛,居然还知道害怕?   “什么时候去的?”   楚楚见他肯理自己了,不敢再撒谎,老实地回答道:“去年。”   贺时霆的眼睛危险地眯起,“去年?”   楚楚缩了缩脖子,小小声地答应,“对。”   “和谁去的,去了几次,都做什么了?”   “和玉器铺的姚娘子去的,去了一次,没,没做什么。”   贺时霆越听越头疼。背着自己去逛青楼就罢了,居然敢连护卫都不带,跟个女人一起去。万一出点什么事……   他竭力忍住教训楚楚的心,黑着脸不轻不重地在她臀部落下一巴掌,“胡闹!”   贺时霆压根没使力气,楚楚却委屈得不行。   她什么时候被贺时霆打过,顿时连声音都变了调,带着哭腔道:“真的没做什么,我就是听说那里的葡萄酒好喝,去尝了尝。”   其实楚楚早忘了自己喝过什么,她当时净顾着瞧美人了。可她不喜欢贺时霆打自己,就吸了吸鼻子,没敢承认。   她的眼泪砸到贺时霆手背,贺时霆神情松动了些,“小骗子。倚云楼哪有葡萄酒?”   “啊?”楚楚愣住,眼泪还在不自觉地往下流。   贺时霆抵着她的额头,笑话她:“撒谎都不会。”   他心疼楚楚,便没再计较那些事,只用湿帕子给她擦干眼泪,简单训了她几句,不许她以后再找姚娘子,便把这件事揭过去了,还派人去倚云楼买她喜欢的菜肴。   贺时霆吩咐完下人,一回身,就见楚楚狐疑地盯着自己。   “霆哥哥,我怎么觉得你对倚云楼很熟悉啊?”   作者有话要说:  呦吼,完蛋!   (其实我今天双更啦,如果觉得这章的情节和上一章连不上,可以去糖罐子逛逛。)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雪山肥狐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不可谖、雪山肥狐、看啥啊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4章   贺时霆不想楚楚突然这样敏锐, 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   不说话就是心虚!楚楚登时从椅子上下来, 几步走到贺时霆面前,想要审问他。   她动作很急,贺时霆生怕她摔着,赶紧将她抱起,“小心些。”   楚楚任他抱着,用手去揪他的脸皮,趾高气昂道:“献殷勤也没用。现在我问你答, 知道吗?”   贺时霆在心中叹了口气,“知道。”   “你为什么去倚云楼?”问完这句话,楚楚倨傲的神情有些维持不住, 咬了咬唇,犹犹豫豫地补了一句,“睡过花娘没有?”   贺时霆闻言, 气得对着她的屁股打了下, 以示惩戒,“这种话也可以浑说?”   楚楚被打了,不可置信地看着贺时霆, 这回明明是他做错了事,怎么还是自己挨打!   贺时霆见她同炸了毛的猫儿似的, 又心疼又好笑,给她揉了揉被打的地方,哄道:“不许胡说,我怎么可能会做那种事。”   楚楚被他揉得心尖乱颤, 强自镇定下来,翻身跪坐在他腿上,提着他的衣领,居高临下地道:“那你去倚云楼做什么,喝葡萄酒吗?”   贺时霆的手一直虚虚圈在楚楚腰间,待她坐稳了,才解释道:“那是晋王的地方,他为掩人耳目,几次邀我于那里议事。”   楚楚听了,第一反应是庆幸。原来那阵子霆哥哥也去过倚云楼,还好当时没和他撞上。   若自己当场被抓包,霆哥哥肯定不会像今日这般轻轻放过。   她想着事,有些心不在焉地问道:“这么说你是去谈正事的?”   所谓正事,不过是晋王绞尽脑汁施展排除异己的手段罢了。   贺时霆心中冷笑,见楚楚坐得摇摇晃晃的,便环紧了着她的腰,帮她稳住身形,答道:“是。”   楚楚跪坐得久了,不免有些腰酸,顺势卸下力道,靠在贺时霆手臂上。   只是这样一来,贺时霆就腾不出手了。   楚楚狡黠地一眨眼,故意去捏他的下巴,问道:“你谈事的时候,没有美人作陪?”   这个动作实在轻浮,也不知她是和谁学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贺时霆皱眉,因为腾不出手,只好任她作怪,“并无。”   楚楚见他皱眉,自己也跟着皱了皱眉:他一定是心虚了!   她不肯再靠在贺时霆的臂弯,立直上身,严肃地拷问道:“你仔细想想,到底有没有?”   贺时霆道:“没有。”   楚楚不太相信,“你不想叫美人作陪,难道晋王他们也不想?”   贺时霆顿了顿,实话实说:“他们叫了。”   楚楚一副我就知道的样子,鼓着脸颊,酸溜溜地问,“那她们有没有勾引你?”   贺时霆没说话。   不说话证明什么?证明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楚楚凭空吃了一大缸的醋,又酸又恼,气得连骂人的话都说不出,像只找不到尾巴的猫,急得团团转。   她突然恨恨地咬住贺时霆笔挺的鼻梁。   楚楚咬住不肯松嘴,眼泪瞬间落了下来,“你讨厌!”   贺时霆心疼,不敢再逗她,“我都拒绝了。那些庸脂俗粉,哪里比得上我们宝宝的一根头发丝?”   楚楚哭唧唧地推开他,看到他鼻梁上深深的红印,仿佛是自己烙下的印章,有了几分满意,别扭道:“说得好听,你当我没见过世面吗?倚云楼的花娘生得那般俊俏,即便,即便不如我,美人投怀送抱,谁知道你有没有心猿意马。”   她越说越委屈,“我嫁给你,还怀了孩子,不美了,成了糟糠妻黄脸婆了,哪有外面的莺莺燕燕新鲜?”   贺时霆见她越说越不成样子,待要训她,见她黑眸中汪着的泪,又说不出重话,只好哄着,“我没让她们碰我,一根指头都没有。”   楚楚垂着眼,兴致不太高地拨弄着他的喉结,“这么说你还坐怀不乱了?”   贺时霆头疼,他就没碰过那些人,哪来的坐怀不乱?但他此刻也不敢答不是,只好勉强说了个是。   楚楚却像是抓住了什么把柄,娇蛮地哼了一声,拿玉葱儿似的指尖戳了戳他腰腹处的隆起,“还说什么坐怀不乱,我看你乱得很!”   贺时霆被她折磨了一早上,这会儿又被她这样撩拨,若是忍得住,早成圣人了,抓着她的手往下按,“只对你乱。”   楚楚被他突然的情话惹得玉面染满胭脂红,一时间都忘了把手抽出来。   忽而,一阵急切的敲门声传来,“侯爷,夫人,该用膳了。”   贺时霆和楚楚不防,齐齐朝门口看去。   只见大病初愈,第一日走马上任的谨和站在门边,一脸不赞同地看着他俩。   楚楚不知怎么心虚起来,整个人伏到贺时霆怀里,没有再说话。   贺时霆清了清喑哑的嗓子,“行了,你下去吧。”   谨和看看侯爷鼻梁上的痕迹,又看看夫人心虚的背影,在心中叹了口气。孩子才两个月大,夫人年纪小,不懂事,怎么侯爷也这般胡来?   碧桃几个到底年岁小些,不通人事,想来这几日也不知劝诫。   贺时霆抱着楚楚去外间用饭,用完饭,又哄她喝了最后一剂安胎药。   楚楚磨磨蹭蹭地喝完药,谨和递上荔枝蜜饯,贺时霆接过,用勺子舀了一颗,喂到楚楚嘴里。   贺时霆见她含着蜜饯,小脸不再因为苦而皱巴巴了,笑着问她:“待会儿去宝楼午休?我们可以先下局棋。”   楚楚含着蜜饯点点头,又去拉他的手,示意再给一颗。   谨和候在一旁,忍了忍,终究还是没忍住,委婉道:“侯爷,夫人腹中胎儿月份尚浅,按规矩您和夫人该分房睡。”   楚楚闻言,吓得荔枝都不吃了,紧紧抱住贺时霆的腰,“霆哥哥!”   贺时霆拍了拍她的背,哄她把嘴边那勺蜜饯荔枝肉吃了,“不会分的,别怕。”   楚楚还是有些不安,委委屈屈地伸手,让他抱自己去宝楼,一路软声软气地撒娇,要他待会儿下棋让自己五个子。   贺时霆自然答应,帮她把腰间的斗篷掖得紧了些,抱着她逐渐远去。   谨和本该跟上去伺候,却被贺时霆转头时,瞥去的淬着寒光的眼神钉在原地。   她心中十分担忧,侯爷和夫人感情和睦是好事,只是他们俩和睦得与别人也太不同了些。   凡世间夫妻,开头再恩爱,相处几十年,最后大多也都同床异梦了,连举案齐眉的都少见。   可侯爷和夫人自开始就和别人不同——从没见过能恩爱成这样的。   夫人年纪小,惹人疼,爱娇爱闹,多数时候要侯爷哄着宠着才行。侯爷便一味纵着,简直像是没有底线的溺爱。   这看上去,仿佛夫人是两人感情的主导者。   可谨和前几日才知道,原来侯爷不在的时候,夫人也可以全然不同,坚韧、聪慧、果敢,为了侯爷什么都敢做。   其实这些从往常也能看出端倪。   夫人主持中馈,看似并不经心,但府中一切皆井井有条,从未出过任何差错。只是夫人在侯爷面前太过娇气,常常让人忽略她的冷静机敏。   反倒是侯爷,自婚后起,对夫人的占有欲便日益加深。   从前侯爷不知顾忌什么,还有所收敛,自那日夫人被从襄王府救出后,侯爷便肆无忌惮了。   她听碧桃说,她们几个这些日子压根没近过夫人的身。   从早起洗漱到用饭脱衣,夫人的所有事,全都是侯爷在亲自照顾,半分不假于人手。   夫人甚至连脚都没落过地,走到哪都是侯爷给抱着的。   几个小丫头只觉得主人们感情好,以为是因为夫人动了胎气,侯爷心疼,故而贴身照顾。   可谨和的直觉告诉她,侯爷是故意的。   即便没有动胎气这件事,侯爷迟早也会这样做。   往常相处,看似是夫人一动,侯爷便一退。但焉知不是夫人熟知侯爷的心思,在按着他的心思对他极尽依赖?   那些无休无止的小脾气和娇嗔,究竟是谁更需要?   谨和没有想到,夫人会这样纵容侯爷,任由侯爷霸道地将她生活中每一缕空气,每一寸光阴都掌握在手里。   这样全然地被一个人占有,不留半点空间,即便爱得再深,难道不会觉得窒息吗?   谨和想不明白,也没有再想。   夫妻之事,大约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吧。   那厢楚楚和贺时霆已经到了宝楼。   楚楚心有余悸,下棋下到一半,突然没头没尾地对贺时霆道:“不能和我分开睡。”   贺时霆的心仿佛被什么刺了下,隔着棋盘,给楚楚一个极温柔缠绵的吻,“不会的,宝宝别怕。”   楚楚心安下来,追着他温热的唇瓣又索了一个吻,才有心思去看被自己下得山穷水尽的棋局,“下盘要让我十个子。”   贺时霆凤眸温和地弯着,“好。”   他太过包容,楚楚莫名的心虚,忙蹭蹭蹭跑到他身边,挨着他一起坐,“算了,八个就行啦。”   贺时霆把她抱到腿上,“宝宝对我这样好,我该怎么报答?”   楚楚听到报答二字,脑子里满是话本中的桥段,咽了口口水,道:“报答,都是要以身相许的。小书生,你可愿意?”   贺时霆微怔,很快反应过来,一脸凛然正气地拒绝,“小生功名未就,恐耽误姑娘终身。”   楚楚没想到他这样会玩,兴致勃勃地接道:“要的就是功名未就,那些状元榜眼,我们狐狸精都玩腻了,你这样的才好玩呢。”   贺时霆抚着楚楚的后颈,宽厚的大掌炙热而缓慢地抚摸,无端透出几分危险,“哦?”   作者有话要说:  情深之至,或显畸形,却又极尽绮丽,极尽缱绻。   我超喜欢吃这种爱到“变态”的文,可惜不太多。如果哪天出现好多这种文,我就可以什么都不写,躺着吃粮啦。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雪山肥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暮曦 3瓶;24595917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5章   楚楚毫无所觉, 勾着贺时霆的肩膀, 使劲朝他抛媚眼,“呆书生,你到底要不要报恩?”   贺时霆收紧了手中的力道,待楚楚不自觉地往他怀中靠,眼中冷戾才消退些许,“姑娘连状元都玩弄过,如何还看得上小生?”   他这话酸得很, 竟是连个不存在的状元都要醋一醋,楚楚不禁莞尔。   她努力从贺时霆的束缚中挣脱一点点,仰着脸认真地同他道:“自然是看上你好看。”   贺时霆似是不信, 冷声问她:“哪里好看?”   楚楚环着他的脖颈,在他眉骨落下一个轻轻柔柔的吻,“这里。”   转而往下, 亲了亲他的双眼, 还顽皮地用嫩软的唇瓣在他的睫羽上蹭了蹭,“这里。”   再往下,对着被她咬得还有淡淡余痕的鼻梁心疼地连连啄了好多口, “这里。”   最后吻住他的薄唇,唇肉相贴, 无尽的缠绵在唇齿间传递,“都是我心头至爱。”   她说话时,眼神不曾有一刻离开贺时霆,清眸流盼, 媚眼如丝,试图勾走贺时霆的全部心神。   恍然若山间精气化作的鬼魅,妖气十足。   贺时霆把楚楚整个圈在怀中,吻住她不断张合的樱唇,略有些粗暴地扫荡过每缕津液。   ……   珍贵的黑白永子散落一地,清脆的声响没有唤醒陷入情海的爱侣。   到底孩子月份尚小,两人不敢闹得太过分,不过略微解解馋也就罢了。   楚楚觉得有些乏,像是被抽了骨头似的,懒懒地躺在贺时霆臂弯,任他抱着自己去午休。   香甜一梦。待冬日稀薄的阳光逐渐西移,楚楚睡得香腮泛粉,方才醒来。   她眨了眨惺忪的乌眸,乖巧地朝贺时霆笑,“霆哥哥。”   “醒了?”贺时霆亲亲她粉嫩的唇,将她抱起来。   楚楚软软地靠在他怀里,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了会儿话,才完全清醒。   “霆哥哥,我想去楼上弹琴。”   贺时霆自无不应,抱着楚楚往二楼去,“怎么这样有兴致?”   楚楚睡饱了,小嘴抹了蜜似的甜,“因为我想与你谈情呀。”   她最会哄人,不过上个楼的功夫,便把贺时霆哄得连连亲了她好多次。   自两人婚后起,府内外大小事不断,一日都没消停过。如今正赶上楚楚有孕,为了养胎,贺时霆做主,给楚楚停了孟先生的课。   停课前楚楚正在学琴,她学艺不精,又疏于练习,此时用玉笋般的指节轻拨琴弦,却想不起几首完整的曲子。   贺时霆于音律上颇有造诣,教楚楚是绰绰有余的,便站在楚楚身后,手把手地教她弹。   琴通情思,两人一个教,一个学,也不知弹的是什么情。   时日悠长,两情缱绻。   朝中因晋王襄王失势,齐王平庸,很是平静了几个月。   年底,皇帝生了场大病,政事大多交由几位重臣主理。大约是年纪大了,病中多思,皇帝免了两位王爷的闭门思过,给他们上朝参政的机会。   皇帝病重,朝中众人不免蠢蠢欲动,谁也不愿在此时站错队。   齐王在这几月逐渐形成了自己的班底,晋王的势力虽有所削减,却仍有不少支持者,而襄王则另辟蹊径,搭上了回京述职的镇西将军封祈。   一时间风云暗涌。   晋王襄王二人明面上争斗不休,暗地里却联手给贺时霆使绊子。   贺时霆作为皇帝钦点的监国重臣,有手腕有权力,手中还握有四十万禁军,两人没从他手上讨着半点好。   前段时日,他就如暗中蛰伏的野兽,飞速扩张势力,朝中隐有他权利过大,易生不臣之心的流言,皇帝不信,反而对他越发倚重。   直至今日,两位皇子联手,都已不能撼动他分毫。   年后,皇帝的病虽反反复复,却是在逐渐好转了。   皇帝恢复上朝后,各派的明争暗斗都收敛许多。   早春多雨,阴湿寒凉,此时楚楚已有孕四月余。   她孕后食欲一直不振,即便贺时霆养得再精心,也没有因此多长半两肉。四个月的身孕给她带来的改变只有小腹微隆而已。   楚楚爱俏,觉得小腹隆起不美,特命人绣制了一批腰身宽松,飘逸风雅的春裙。   如此一来,非但不显孕肚,反而衬得楚楚身姿曼妙,行动间袅袅娉婷,仿佛未出阁的妙龄少女。   近日天凉,楚楚不爱出门,成天在家中捣鼓那些钗环衣裙,贺时霆怕她闷,盘算着带她去京郊的庄子上泡温泉。   他后日沐休,明日下朝后只需随便寻个名目,推了平王嫡三子的满月酒,便可带着楚楚悄悄出京,去庄子上松快松快。   楚楚知道后,喜欢得不得了,立刻着人收拾东西,预备去庄子玩。   次日中午,她午饭都比平常用得多些。用过饭,楚楚被贺时霆抱上马车,在上面小憩一会,再度醒来时,马车就已经到庄子了。   她哄着贺时霆先去泡温泉,自己则去换了身柔粉色的云影纱裙,裙内不着片缕。   云影纱轻软如云,薄透似影,层层叠叠堆了四五层,最外层以银线勾勒大朵合欢花,穿在身上,仿佛看见了莹澈的玉肌,又仿佛只看见云烟般的粉纱。   楚楚端了一壶酒,并一只酒盏与一个十八面铜骰。   贺时霆泡在温泉池中闭目养神,等着那小娇娇所谓的惊喜。   熟悉的脚步声渐渐逼近,他撩拨水面的手指微顿,往声源处瞥去一眼,依稀只看见袅袅水雾中一簇粉合欢花款步袭来。   “这位公子,您点的酒到了。”   他耳畔传来琼浆倾倒的声音。   楚楚拉长了声调,故作娇嗔道:“您点了人也到了,小奴名唤合欢。”   贺时霆闻言,眉心猛地跳了跳——这是倚云楼的套路,合欢这种名字,也是倚云楼惯用的花名。   不知楚楚意欲何为,他没有轻易搭话。   他没反应,楚楚便无法进行下一步。她有些无奈,只好咬着唇瓣,从他背后伸手,环住他的脖子。   轻薄的纱袖浸了水,贴在楚楚玉臂上,露出那对丹珠金绞丝镯,衬得楚楚皓腕纤纤,皎如凝脂,勾人极了。   她靠在贺时霆耳畔,按着记忆中倚云楼花娘的做法,朝里面轻飘飘吹了口仙气,“公子为何不理小奴?是不是在外面见多了世面,瞧不上小奴了?”   温泉池太热,贺时霆的额角登时滴落大颗汗珠,他凤眸微阖,满是深不可见底的情、欲。   楚楚在他背后,瞧不见他的神色,仍旧软着腔调,吐气如兰道:“公子可曾喝过花酒?”   贺时霆忍住把楚楚从白玉池台上掳下来的欲、念,陪着她演戏,“未曾。”   楚楚娇娇地哼了一声,也不知是信,还是不信,只道:“既然如此,我来教你。”   她把带来的骰子放到贺时霆手中,“你扔这个骰子,若扔到‘酒’字,就喝一杯酒,若扔到别的字面,就喝两杯,若两次都扔到同一个字面,就喝四杯。”   贺时霆转了转手中的十八面铜骰,似乎对这不公平的游戏规则有些不满,嗓音粗哑地开了口:“为何无论怎么扔,都是我喝酒?”   楚楚瞪了他的后脑勺一眼,他不喝,难道自己喝吗?   孕妇能喝酒吗!   不过她这会儿不是楚楚,是合欢,只好闭着眼睛胡诌:“花酒就是这样喝的,再问就罚你十杯。”   贺时霆似乎相信了,不再质疑她,配合地扔出骰子。   骰子骨碌碌滚了半天,在白玉池台上滚远了,最后呈现一个“酒”字。   贺时霆见不着骰子,便转身去找。一回头,整个人全然滞住。   只见楚楚身着纱裙,仙姿玉质,鸦发高挽,只用一支合欢花金簪固定。偏偏纱裙内不着一物,那柔纱沾惹了水汽,便隐隐露出她通身的冰肌玉骨。   大约是被温泉池的热气熏透了,楚楚雪肤泛泽,乌眸剪水,鬓侧垂下的几缕乌发凝在那张芙蓉面上,娇娆似妖。   她款款对贺时霆送了个秋波,“是‘酒’字,要罚酒哦。”   贺时霆没说话,浑身绷得似铜铁般坚硬。   楚楚用嫣红丰软的唇衔住酒盏,就着半跪在白玉池台的姿势,将酒液逐滴喂进贺时霆口中。   最后一滴酒滑入贺时霆喉里,酒盏随之掉落,唇肉相连,吻得难舍难分,芳香清辣的酒味充斥着楚楚所有感官。   良久,楚楚才被放开,她手脚发软,眸光迷蒙,却还记得自己是来做什么的,问道:“公子,小奴是不是你见过最美的花娘?”   贺时霆闻言,便猜到楚楚今日这一出是为了什么。他心中百感交集,酸辣又甜蜜,却故意答道:“不是。”   楚楚刻意装了大半日的风情万种,不想得到这么个答案,气得破了功,拿起一旁的骰子,砸到贺时霆身上,“你肯定在外面养了狐狸精!”   贺时霆叹口气,不但没否认,还拎着酒壶,对着壶口饮起酒来。   楚楚原先只是玩玩,见他这般,倒真有些动了气,伸出爪子就挠了贺时霆一爪。   贺时霆仿佛被她挠醒了似的,垂着凤眸,状似愧疚地道:“你虽生得美,却远不及我家娇妻天姿国色。我却在此喝花酒,着实不该。”   楚楚哪里晓得他这样贫嘴,笑也不是,骂也不是,提着裙摆,转身就要走。   她一起身,被潮气洇湿了的裙摆便紧紧附在她细白的玉腿上。里面不着寸缕,隐隐能见桃源风光。   贺时霆登时红了眼。   楚楚尚未反应过来,就被掳进温泉池中。   她身上的霞粉纱裙霎时湿透,整个人被贺时霆牢牢圈在怀中。他近乎咬牙切齿地道:“宝宝,你究竟知不知道花娘是做什么的?”   楚楚本能的感觉到危险。她想逃,却因不会凫水,在宽阔的温泉池中无处着力,而只能依偎在贺时霆怀里。   她摇摇头,双瞳清澈见底,纯洁仿佛雨后林间的小鹿,佯作乖巧地答道:“不知道。”   贺时霆笑,深邃凌厉的五官因此略显柔和,仿佛蕴涵着无限包容,“我教你。”   遂教。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没有隐藏内容,我准备金盆洗手啦~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不可谖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雪山肥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狐狸家的胡胡 20瓶;桔梗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6章   水雾缭绕的温泉池中, 楚楚闭着眼靠在贺时霆怀里, 芙蓉面上水珠晶莹,不知是汗还是泪。   日暮西垂,天渐黄昏,若她在此时睡熟了,晚上恐要失眠。贺时霆抱着人,在她耳边低声哄:“好孩子,醒醒。”   楚楚睡得香甜, 嫌弃他吵,用满是红色淤痕的莹白手指堵住他的嘴。   贺时霆就势在上面落下一个温柔的吻,“吃了饭再睡好不好?晚上后山有萤火, 带你去抓萤火玩。”   听到有好玩的,楚楚勉强睁开一只眼睛,里面满含湿漉漉的水光, “我困呢。”   贺时霆把她放到地上, 哄道:“走一走就不困了。我们去挑琉璃瓶,晚上用来装萤火,宝宝喜欢什么样式的?”   楚楚没骨头似的背靠着贺时霆, 懒洋洋地往前挪,“我想要圆球形的瓶子, 用来装萤火肯定好看。”   贺时霆圈着她的腰,扶她慢慢往屋里走,“还喜欢什么样的?若这里没有,趁待会吃饭的功夫, 我着人去买。”   被诱着说了会儿话,楚楚逐渐有了些精神,用过饭后,同贺时霆一道去后山。   两人直玩到半夜。若不是贺时霆哄着她回去睡觉,她能玩一晚上。   楚楚幼时不似其他孩童那般,可以在外面肆意玩闹,因此有许多东西都没见过玩过。贺时霆有意弥补,不仅是爱,别人家孩子能拥有的乐趣,她也都要有。   两人闹到深夜,洗漱过后,楚楚很快就睡着了。   晨光熹微,偌大的拔步床上,楚楚整个儿被贺时霆拥在怀里,两人呼吸交织,缠绵静谧。   屋外忽而传来很轻的动静。   楚楚不耐地翻了个身,埋首在贺时霆腰腹间,继续酣睡。贺时霆却立刻睁开眼睛,锋锐的光一闪而逝。   他把楚楚从身上剥出来,在她皱眉之前,迅速往她怀里塞了个枕头。   抱枕头的感觉和抱贺时霆天差地别,楚楚于睡梦中不太乐意地皱了皱小脸,勉为其难地抱着枕头继续睡。   门外没等到回应,动静更大了些。   贺时霆快速穿好衣裳,动作轻快地打开门,看到门口的灰衣劲装男子后,朝男子使了个眼色,往隔壁走去。   劲装男子紧随其后。   贺时霆等他关上门,才开口道:“何事?”   劲装男子恭敬答道:“属下接到密报,昨夜陛下的病况忽而转急。宫中封锁了消息,知道此事的人甚少。”   贺时霆面色凝重,若仔细看,他眼中含着担忧,“陛下病况如何,为何突然加重?御医怎么说的?”   男子答道:“陛下的病来得急,具体情况属下不知,只知道陛下昏迷,至今未醒。”   此事十分蹊跷。   皇帝的病日益好转,昨日上朝也很有精神,还有兴致给齐王嫡三子赐名,为何到了晚间,病势突然严峻起来?   按理说,皇帝病重,几位皇子应连夜入宫侍疾,为何宫中没有半点风声露出?   贺时霆思忖片刻,道:“是谁下令封锁了消息?”   劲装男子答道:“属下不知。陛下昏迷后,只有皇后与慧妃往兴德宫侍疾,现在两人都在兴德宫,没有出来。”   贺时霆敏锐的直觉告诉他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他沉默良久,往屋外走去,“盯牢晋王,我入宫一趟。”   劲装男子对贺时霆的决定不是很认同,“将军,此时形势不明,不宜轻举妄动。”   贺时霆脚步未顿,“陛下重病,我身为臣子,焉能不去看望?”   此时宫门未开,贺时霆若是即刻往宫中赶,恰好赶上开宫门,便太引人注意了些。他让人备了马,却没有立刻离开。   贺时霆先去吩咐了谨和,早饭要有楚楚昨夜念叨过的槐花饼和草莓软酪,再让厨娘照楚楚最近的口味,看着添几样时令粥点。   谨和尚不知宫中出事,低声劝贺时霆:“夫人正睡得香,想来不会起得太早,您要不先自个儿用些早饭,别饿伤了脾胃。”   贺时霆没有胃口,让她下去了。   屋内,楚楚好梦正酣,牢牢抱着怀里的小枕头不肯撒手,倒是把被子踢开了大半。   春日的早晨很有些寒凉,贺时霆用锦被将楚楚裹好,把她连人带被子一起抱进怀里,“宝宝,醒一醒。”   楚楚睡得沉,贺时霆怕惊着她,声音放得很轻,喊了许多声,楚楚才揉着眼睛醒过来,小声嘟囔道:“宝宝不要醒,宝宝要睡觉。”   贺时霆抱着她,亲了亲她睡得粉嫩的脸颊,嘱咐道:“宝宝,陛下重病,我需入宫一趟,待会儿睡醒了,不要闹脾气,记得用早饭。”   楚楚困得发懵,一个字都没听进去,茫然地点点头。   贺时霆抱着她,紧锁的眉心略松了些,“我很快回来,你待在庄子里,别四处乱跑。昨日我们出来得低调,无人知道你在这。为防万一,我派了三千亲兵守在庄子外,你可随意调遣。”   楚楚靠在他怀里,早就沉沉睡去了,也不知听进去几句。   见楚楚实在困,贺时霆放弃和她沟通,转而给她留了封信。   他知道楚楚醒来见不着自己会担忧,便详细把事情的原委写下,嘱咐她好好待在庄子里,若有风吹草动,让三千士兵护着她往西边的旗云山躲。   贺时霆写完信,旭日初升,千丝万缕的金光透着窗棂照进安静的屋内,也照拂着山河大地。   他换上朝服,嘱咐谨和照顾好楚楚,别让她贪玩,便跨马准备往京中赶。   谁知此时,灰衣男子再次自庄外赶来。   男子带来个消息:今早宫门一开,皇帝胞弟平王便入了宫,从兴德宫捧出一道圣旨。   旨意大致为陛下病重,立晋王为太子,代为监国。   贺时霆自马上翻身而下,边听边往庄内走,周身气息越来越冷冽,“他们都有何反应?”   灰衣男子答道:“晋王已入宫谢恩,齐王对此颇有不忿,并不信服。襄王昨日于齐王府大醉而归,还未醒来。”   这道圣旨来得太突然,也太巧了,怨不得齐王不信服。   只不过旨上的宝玺印是真的,圣旨又是由德高望重的平王宣读,齐王无法反驳。太子之争终于尘埃落定。   这下皇帝危矣。   无论皇帝为何会突发疾病,晋王又为何会拥有封太子的圣旨,如今天时地利人和,只要皇帝“病重而死”,晋王就能名正言顺地继位。   以晋王的狼子野心,至多两天,很快就会对皇帝下手。   皇帝一旦驾崩,接下来就轮到贺时霆了。   贺时霆早有谋反之心,他若不反,那三位无论谁登了帝位,都不会轻易放过他。   只是皇帝对他恩重如山,他即便再狼心狗肺,也绝不可能在皇帝在位的时候谋朝篡位。   可惜他没反,晋王却先反了。   此时皇帝危在旦夕,贺时霆却没有晋王意图弑父的证据,他若闯宫,定会被扣上谋反的帽子,他若不闯,便只能看着皇帝被害死。   贺时霆只能佯作正常进宫请安,见过皇帝后再做打算。   此刻,宫中只怕早已布了天罗地网等着他,他最好不要妄动,等晋王与襄王等闹起来,再坐收渔翁之利。   可他等得,皇帝却等不得。自古天家无亲情。   贺时霆要进宫,也要铺好后路。他令手下四十万禁军整装待发,若午时一到,宫中未有自己的消息传出,便以晋王谋反,保护皇帝的名义闯入宫中。   他又写下三封密信,令人暗地送往昭华长公主等三处府邸。   贺时霆安排好一切,正要出门,却见楚楚只穿着绫袜便从屋里跑出来。   他眉心一跳,迅速把她抱起来,“伺候的人呢!怎么让你就这么出来了。”   楚楚被他抱到床上,脚丫子也被他握在手心捂着,“你别骂她们。我醒来没见着你,心里害怕。”   贺时霆要训她,见她秀发睡得乱蓬蓬的,侧脸上还有一道粉红的压痕,乖觉又可爱,又舍不得训了,“你乖些,我出去一趟,尽快回来。”   楚楚醒后还未来得及看信,也丝毫不记得贺时霆方才说过的话,支棱着脑袋不答应,“我和你一起去。”   贺时霆把她焐热的脚放进被窝,将事情的轻重缓急与她说了一遍。   往常他也会和楚楚提起些朝中之事,楚楚对朝局了解颇深,她怕贺时霆在宫中出事,但也知道皇帝对贺时霆很好,这一趟贺时霆是非去不可。   楚楚拧着细眉,“霆哥哥,真的不能直接带兵闯进去吗?只要救出陛下,陛下定会为你正名,不会判你谋逆的。”   贺时霆摸摸她乱乱的绒发,“傻孩子,我若就这么直直地闯进去,晋王定会立刻杀了陛下,推说是我谋逆,害死了陛下。但我若佯作不知,正常进宫请安,晋王怕惹嫌疑,便不敢在今天便谋害陛下。”   楚楚还是担心,“可你谁都不带,只身进宫,晋王要害你怎么办?”   贺时霆道:“宫内有当值的禁军巡逻,我进去并不是完全孤立无援。且我已经命令宫外军队,见势不对便闯宫。”   楚楚听得心慌,“那若陛下是真心想封晋王做太子,禁军一闯进去,你就是确确实实的谋反了。”   贺时霆沉默,他抱着楚楚,没有说话,良久,才道:“我会平安归来。”   四十万禁军,他即便真的反了,也只会成功,不会失败。   楚楚相信自己的夫君,却忍不住担忧,她强撑着冷静,道:“或许你不用入宫,我,我去求见皇后娘娘……”   贺时霆吻去楚楚眼角的泪珠,“求见皇后,需宫人来回通传,来不及的。”即便来得及,他也不会让楚楚冒险。   “宝宝别怕,晋王这件事破绽百出,只要我找出他伪造圣旨的证据,或是见到陛下,定能全身而退。即便事情真到无可挽回的地步,我也不会让自己出事。”   他说到最后,眼里已凛然尽是杀意。   事已至此,楚楚知道贺时霆不可能坐视晋王害死皇帝,只好支持他的决定。   “霆哥哥你去吧,不用担心我。我会乖乖待在这的,昨日我们出京,没有几个人知道,他们一时间也找不到这里。我和小宝宝都在这里,等你来接我们。”   “好乖。”贺时霆没有时间再拖延了,他喂楚楚喝了几勺姜汁奶,哄她自己好好吃饭,便跨马自京郊往皇城飞驰。   偌大的皇宫异常平静,并没有因皇帝病重,或是因晋王被封太子而起任何波澜。   兴德宫内更是安静,皇帝病重,御医俱都聚在侧殿,而晋王则守在皇帝寝殿外,一副孝子模样。   除此之外,兴德宫中只有几个宫人来来去去,连皇后和慧妃都不在此处。   贺时霆进宫后,没有受到任何阻碍,一路顺畅地到了兴德宫。   他步伐沉毅,深邃俊朗的面庞宁肃沉静,看不出任何情绪,如入鞘的利刃,不似以往锋芒毕露,浑身威仪却令人望之生畏。   “臣贺时霆参见太子。”   晋王颇有几分意外,没料到贺时霆能这样恭敬地对自己行礼。   他被贺时霆压制许久,难得有机会见贺时霆向自己低头,素来温和的唇角高扬。   贺时霆没等到晋王免自己的礼,也不在意,自己站直了,转身往皇帝的寝殿内走去。   如此目中无人!   晋王成为太子之后,脸上隐隐的骄矜之色顿时僵住,“贺侯止步,父皇病体未愈,需要静养。”   “是么?”贺时霆停下脚步,回头看了晋王一眼,淡漠的眼中似含深意,又似乎不含任何意味,“今日怎么没瞧见丁公公?”   晋王眼中出现刹那的闪烁,“丁公公在侧殿与御医商讨药方。”   贺时霆凤眸微眯,凌厉的光转瞬即逝,他朝晋王淡淡一笑,“陛下病重,臣身为陛下最信任之人,自当守在陛下身侧,听候差遣。”   晋王被贺时霆的话一激,脸上的笑更是维持不住,“本宫说了,父皇需要静养。安奎,请贺侯出去。”   一旁的小太监赶紧小步跑来,想请贺时霆离开兴德宫。   贺时霆一脚踹开晋王的人,径自往皇帝寝殿内走去,“太子为何一再拦我,莫非心中有鬼?”   晋王见他冥顽不灵,干脆撕破脸皮,道:“贺时霆擅闯父皇寝殿,意图谋反,来人,将他抓起来!”   贺时霆进宫时一路走来,发现越靠近兴德宫,禁军越少,取而代之的是晋王的亲兵,而兴德宫外,更是守着数千晋王亲兵。   他神色不改,嗤笑道:“晋王不如先操心操心自己?平王已被我的人擒获,招认与你伪造圣旨的罪行。”   晋王脸色突变,“给我把这个乱臣贼子抓起来!”   贺时霆方才那些话,都是诈晋王的,晋王的反应让他对皇帝的处境有了八分了解。   兴德宫外的人虽多,却抓不住贺时霆。他传了个信号,宫中禁军立刻朝兴德宫涌来,和晋王的亲兵打做一团。   晋王武功不好,被护着退进侧殿。   兵刃交接,混乱不堪,贺时霆趁乱进了兴德宫正殿,也就是皇帝的寝殿。   禁军护着正殿大门,晋王亲兵护着侧殿大门,双方一阵混战。   正殿内除了床上的皇帝,空无一人。贺时霆栓好门,疾步赶到龙床边,“陛下。”   皇帝病得昏昏沉沉的,听到声音,猛地咳嗽了好几大下,才睁开有些浑浊的眼睛,“是你啊。”   贺时霆跪在皇帝床前。   这会儿明明是白天,殿内却很昏暗,皇帝对此似乎习以为常,“外面在闹什么?”   贺时霆道:“今早晋王拿出一封圣旨,摇身一变,成了太子,此时正要诛杀奸臣。”   皇帝咳嗽一声,语含调侃,“谁是奸臣?”   贺时霆没回答,转而道:“陛下,晋王伪造圣旨,意图篡位,其罪当诛。”   皇帝冷笑,他气虚,笑了一阵,复又咳起来,“你倒是什么话都敢说!”   贺时霆跪在那,恭恭敬敬地道:“臣不敢。”   皇帝定定地看着他,忽而冷哼了一声,“你有什么不敢?”   贺时霆跪得笔直,“臣不敢伪造圣旨,意图篡……”   皇帝撑着床沿坐起来,贺时霆忙去扶,被皇帝嫌弃地瞥了一眼,“行了行了,朕从前怎么没发现你废话这样多!朕被自己的儿子害了,说出去难道很有颜面吗?”   贺时霆重新跪回去,“是臣救驾来迟。”   此时外间无数兵刃撞击,锵鸣声,嘶吼声不断。   晋王亲兵时不时还要吼一嗓子,“贺时霆谋反,你们难道也要跟着反吗?你们为奸人所蒙蔽,铸下大错。但太子殿下仁德,若你们即刻停手,定会饶你们不死。”   皇帝浑浊的眼睛睁大了些,里面不时闪过鹰隼般犀利的光,“朕仔细一听,怎么仿佛是你要谋反?”   不等贺时霆回答,他的目光钉死在贺时霆身上,重复问道:“你要谋反?”   两人方才还在玩笑,却因小兵一句话,殿内的气氛突兀地紧张起来。   贺时霆沉默。   他不想在这个时候谋反,但他确实盘算过今日该如何谋反。   面前这个人是皇帝,是世间最多疑之人,贺时霆却不愿骗他。   皇帝老了,一向乌黑的鬓发已经染上花白,素来明亮的虎目也有些浑浊,大约是瞪眼睛瞪得多了,眼尾和额间都有几道深深的皱痕。   英雄迟暮,不复以往君临天下的霸气,沦落到为自己儿子所胁迫的地步。只有那双眼,即便浑浊,依旧深不可测,依旧叫人打心底里臣服。   贺时霆不想骗皇帝,却不知此时该说些什么。   眼前的人,在他年幼受尽屈待的时候,带他进宫,让他跟着皇子学习;在他连中三元,却执意去边境的时候,力排众议,允许他去边境做个小兵;在他权倾朝野,非议不断的时候,给他全部信任。   是皇帝给了他无上的荣耀和权利,甚至,连他那点卑微的,不敢奢求的父爱,也曾从皇帝身上偷得。   贺时霆不愿,也不能在皇帝面前,说自己觊觎他身下的龙椅,说自己想杀死他的儿子。   静默良久,贺时霆道:“陛下咳得这样难受,药怎么还不送来?臣去请太医再过来瞧瞧。”   皇帝佯作疑怒,等了半天,居然就等到这么个答案,他本就头昏脑涨,登时被气得更晕了,骂道:“瞧个屁!”   堂堂帝王,言辞这般不文雅。贺时霆有些沉默地看着皇帝。   皇帝被看得尴尬,靠在枕上,调了调位置,咳嗽了几声。   贺时霆帮着他把枕头扶好,一时两人都有些无言。   明明前一刻皇帝还在怀疑贺时霆谋反,气氛剑拔弩张,这会儿却莫名的尴尬。好似所谓谋反,不过是两人间的一个玩笑。   贺时霆再能揣摩皇帝的心意,此刻也猜不透皇帝在想什么了。   皇帝究竟想要一个什么答案?或者皇帝到底有没有怀疑过他意图谋反?   门外越来越乱,晋王的兵马虽多,却不敌禁军武功高强,落败是迟早的事。   刀枪撞击声未止,殿外竟突然传来无数踏踏的马蹄声。   皇宫内不能纵马,这声音来得蹊跷。此马蹄声重而疾,是陇郡马的特征。   封祈的人来了。   有小兵急切地敲门,边喘边道:“将军,襄王与封将军进宫,带了两万兵马,朝兴德宫一路杀进来。他们说晋王和您一起伪造圣旨,意图杀害皇帝,要来清君侧。”   晋王谋划了这样久,将圣旨、平王以及皇宫内的各种变数尽都考虑周全,甚至试图将贺时霆一网打尽,却不料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皇帝冷眼看着贺时霆,“嚯,这下你要留在这给朕陪葬了。”   贺时霆皱着眉,语气也不太好,“葬不了。那起子人一逼宫,我瞧陛下的病都好了大半,面色红润,至少还能再活三十年。”   皇帝被他一噎,虎目圆睁,气得越咳越厉害,他气虚,咳久了,便真的有些缓不过来。   门外形势严峻,襄王的人很快就能闯进兴德宫。   贺时霆沉默地给皇帝缓着气。事已至此,他别无退路。   华丽恢弘的宫殿昏暗,仿佛照不进一丝半缕旭日光辉,贺时霆轮廓锋利的侧脸隐于灰暗,他逐渐抬起眼睛,坚定,锐利,含着无穷无尽的野心。   “陛下,若我果真要反呢?”   作者有话要说:  皇帝:好好好,反反反,反完赶紧滚!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雪山肥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7章   门外马蹄声渐近, 刀刃没入肉体, 惨叫声不断。   封祈的军队寸寸逼近,很快将整个兴德宫围了起来。晋王没料到襄王敢这般明目张胆地逼宫,并无准备,因兵力不足而节节败退。   乾德宫内的禁军只有千余人,与晋王亲兵交战许久,哪里还有力气与封祈的两万士兵一战。   情势所迫,三方都无退路, 陷入混战。   晋王为求自保,跳窗而走,试图在亲兵的掩护下趁乱逃离, 却被破空射来的乌羽箭刺穿咽喉。   箭头淬毒,不过片刻,本朝“太子”便薨了。   有小兵上前, 从他尸身上搜出那封圣旨, 交给襄王。   圣旨即刻被毁去,只余几缕灰烬,飘落晋王尸身之上, 仿佛在嘲笑他汲营半生,雄图野望居然以如此可笑的方式戛然此处。   晋王已死, 圣旨已毁,如今襄王只需让皇帝和贺时霆都死在兴德宫,便能光明正大登临帝位。   仅剩的几百禁军杀红了眼,守在乾德宫正殿门口, 竭力阻挡襄王大军攻势。   苦战未歇,正殿倏尔起火,春日清劲的风卷席而过,那点火星转瞬燃成熊熊烈火,乌烟滚滚,红光漫天。   襄王脸色忽变,“救火!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这场火来得蹊跷,烧得猛烈,待火势被灭,巍峨辉煌的殿堂焚烧殆尽,徒余遍地焦炭。   殿内搜出两副尸骨,皆被烧得面目全非,无法判断身份。   襄王原该松口气,他冒天下之大不韪,冒被贺时霆四十万禁军反杀的风险,果断趁此时机入宫,谋夺天下,此事看来是成了。   可看着眼前两具焦炭,他心中却隐有焦灼不安之感。   皇帝和贺时霆死得太轻巧,太容易,让人的心无法落到实处。   襄王怔仲间,封祈已率着众将跪下,“晋王等人意图造反,谋害陛下,现已尽数伏诛,国不可一日无君,王爷仁厚礼贤,文成武德,为江山社稷计,臣等恭请王爷即帝位,治天下。”   众人跪伏于地,齐道:“恭请王爷即帝位,治天下。”   襄王当然是推辞,封祈等人再请。   皇帝已死,晋王也被诛杀,此时正是将全部事情推到晋王和贺时霆身上的最佳时机,也是登临帝位的最佳时机。   襄王对晋王暗地的动作早有察觉,却一直按兵不动。直至今日,他在最出其不意的时机,用最狠的手段,成就大事。   恰当的时机一旦错过,便难再遇。   无论皇帝和贺时霆是否真的身亡,襄王今日必须即位。   最终,于这片焦土、灰烬、鲜血铺就的金砖地上,襄王自立为帝。   定下名分后,襄王立刻下令,将贺时霆与晋王的尸身挂到城门示众,又着麾下武将杜铮接管四十万禁军。   思忖片刻,襄王又令人去靖远侯府,请“凤命”入宫。   他下完一串命令,冷静得不似十五岁的少年,艳丽的脸上满是残酷,“自现在起,紧闭宫门,搜查每一寸土地,朕怀疑贺时霆和……未死。”   贺时霆的确未死。   封祈大军攻破兴德门的那刻,他对皇帝说:“陛下,若我果真要反呢?”   皇帝闻言,沉静面色不改,只是虎目危险地眯起,浑身散发的威压仿佛有千钧重。   殿内的气氛瞬间凝滞。   倏而,毫无征兆的,皇帝大笑起来。他气虚,笑着笑着便开始咳嗽。   殿外回荡着刀枪铿鸣,嘶吼嚎叫,皇帝的笑声夹杂其中,虽不明显,却十分畅快。   他的神情甚至是喜悦的,因病而灰暗的脸上也添了几分红润颜色。   “好,好啊!”   皇帝一巴掌拍在贺时霆肩头,“好!不愧是朕的儿子!有野心,有魄力!”   门外风起云涌,铁蹄下不断有人尖叫着死去,贺时霆却陷入诡异的沉默。良久,他开口,嗓子全哑了,“陛下病糊涂了。”   皇帝边咳边笑,“朕,朕没糊涂,咳咳,朕同你说……”   贺时霆没有听,他直接踏上龙床,将手伸进内侧一个角落,有规律地敲了八下,一道暗门随之而开。   “别说了,襄王的人很快就会闯进来,您先进去躲躲。”   他这般没个尊卑,皇帝也不动怒,而是奇道:“你怎么知道朕的密道?”   贺时霆脸色微变,“我七岁那年,中秋晚宴您醉了酒,非拉我来这里,逼我记住密道怎么开,记不住就罚我倒立。”   皇帝不记得还有这么一茬,有些尴尬地猛咳了几声 。   贺时霆将皇帝扶进密道,扶他躺到地宫的软床上,便转身离开。   皇帝知道他要去做什么,也不拦着,只道:“朕最后问你一遍,你是心甘情愿谋反,心甘情愿做皇帝的?”   贺时霆一时不知该如何面对自己这个“新爹”,囫囵一点头,便出去了。   很奇怪,皇帝说贺时霆是他儿子,贺时霆没有任何怀疑,也没有任何排斥,很快就接受了这个消息,仿佛本该如此。   他关好密道的机关石门,一把火烧了殿内所有丝帘锦缎,趁着救火之乱,从殿外拖进两具死尸,随后逃出兴德宫。   贺时霆轻功极好,又擅于隐匿,混乱中,无人发现宫墙檐牙间有一道紫影飞驰而过。   午时将至,金轮当空。   初登帝位的襄王砸了一整套越窑秘色瓷茶具。   他派去接管禁军的杜铮惨死军营,而靖远侯府上下被搜罗数次,都未有“凤命”的踪影。   襄王明媚的桃花眼不耐地眯着,将最后一个秘色瓷茶杯砸到封祈身上,“废物!”   封祈被砸了一身的水,神色没有半分变化,警告道:“昱儿。”   襄王被喊得清醒些许,他初登帝位,被滔天的权势迷了眼,竟忘了面前这人有多喜怒无常,深不可测。   封祈见襄王冷静下来,才人模狗样地进言道:“陛下不必动怒,禁军并不是牢不可破,既然派去的人不顶用,您可用计从中瓦解,譬如提拔其中的三把手——石舶。石舶此人,凶悍却……”   襄王贴身太监急急闯入,嘭得一声跪在地上,打断了封祈的话,“陛下不好了。”   封祈的话被打断,十分不悦,沉着脸看地上的小太监。   太监抹了把汗,道:“贺侯,贺侯没死!他真的反了!四十万禁军闯入宫中,已经打到和安门了!”   封祈和襄王对视一眼,暗道不妙。   谁也没料到晋王会突然在此时起事,封祈的大军尚在陇郡,京中只有两万士兵而已,他是靠着占据天时地利,才以两万将士助襄王登基。   襄王登基后,立即下令,将陇郡全部军队调往京城。可谁知陇郡大军未至,贺时霆的四十万禁军先到了。   一场鏖战,可谓血流成河,伏尸万里。   四十万禁军势如破竹,于昭琅殿诛杀襄王与逆臣封祈。   不过半日,京城的天就变了三变。   先是皇帝病重,立晋王为太子;接着襄王以晋王谋反,杀害皇帝为名,诛杀晋王与其同谋贺侯;贺侯未死,率四十万禁军占据皇宫,以谋逆罪杀襄王及封祈大将军。   昨日朝堂之上,这些人尚还笑语晏晏,今朝宫变,却无一对彼此手下留情。   在朝臣和百姓眼中,无论这次宫变内情如何,从结果看,晋王、襄王和皇帝俱死,最终获益者是贺时霆。   无数人叱骂贺时霆狼子野心,谋朝篡位,却也有无数人争相讨好献媚。   就在众人以为贺时霆谋位成功,这座皇城即将改名换姓之际,贺时霆却宣告皇帝未死,并将其从兴德宫密道中迎出。   风向顿时急转。   原来所谓反贼,是救了皇帝的大功臣。   皇帝被救出后,对今日之事下了定论:晋王与襄王忤逆悖德,幸得贺侯忠义,率兵诛杀反王,朕始得救。   如此一来,从民间到朝堂,四处都是褒扬贺时霆忠君爱国的声音。   当日下午,定国公被宣入宫,随后,皇帝昭告天下:靖远侯贺时霆,实乃昔日宓妃所诞皇四子。   皇四子自幼体弱,广慧大师断言不宜养于宫中,恰逢定国公长子早夭,便将皇四子以定国公长子身份养在定国公府。   如今皇四子年满廿二,已成家立业,渡过广慧大师所预言的命中大劫,遂正式记入皇家玉牒,赐名周宣霆,封太子。   朝野哗然。   许多从前看着不合理的事,都有了解释。   怪不得贺侯自幼便能入宫跟着太傅学习;怪不得贺侯的恩宠总是更甚诸王;怪不得陛下这般看重贺侯,却迟迟不让贺侯承袭定国公爵位,反而另封了侯爵。   如今也不能再称呼贺侯,该称呼太子了。   自此,一切才算是真正的尘埃落定。   御书房内,皇帝突发急病的原因被查出——有人在他的药中动了手脚。   御医配了对症的药,由宫人侍候皇帝服下。   贺时霆站在皇帝床边,看着宫人端了空药碗,欲退下,喊住了她,“把碗端来。”   药碗底部还有浅浅一层药汁,黑褐色,略有几分浑浊,是最苦的部分,贺时霆把碗端还给皇帝,“陛下。”   皇帝不接,他便一直端着。   没有办法,皇帝只好接过药碗,一口饮尽。他苦得脸皮抽搐,骂道:“白养你这么大了,连句父皇都不会叫……”   贺时霆站在他旁边,冷静道:“父皇。”   话音刚落,他的耳根泛起薄红,冷静便有些维持不住。   贺时霆强自镇定道:“陛下,别拿您那套说辞哄我。不说广慧大师已云游四海,多年不曾回京,我幼时何曾体弱多病过?且定国公一家明显不知我是皇子之事,否则哪敢慢待我?”   作者有话要说:  皇帝:事情得从定国公和你娘互赠绿帽说起……   新任小太子妃(幽怨撕花):一瓣,霆哥哥马上来接我,两瓣,霆哥哥有太子当,把我忘了,三瓣,他敢不要我我就给他戴十顶绿帽子!   婆媳间第一个共同话题出现了——绿帽子。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狐狸家的胡胡 10瓶;28059702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8章   皇帝金口玉言, 下了定论的话被贺时霆质疑, 他也不介意,挥挥手,让殿内侍立的宫人们都退出去。   “你真想知道实情?”   ……   皎月初升,漫天星子璀璨。   贺时霆神情凝重,自宫内出,一路策马疾驰,直至临近京郊温泉池庄, 神色才有所舒缓。   温泉别庄建在半山腰,并不奢华,此时挂满灯笼, 暖黄的光在夜里明亮而不刺目。   刚到庄子大门,贺时霆尚未下马,便见一道茜色身影自门内飞奔而来, 后面跟了一大帮人。   “夫人小心!”   “我的祖宗!您慢些跑!”   “仔细脚下!”   纷乱的脚步声和惊呼声此起彼伏, 安静的别庄乱作一锅粥。   看清茜色身影是楚楚的刹那,贺时霆的心差点跳出喉咙口。   他前一刻还在马上,瞬息之间, 便已将楚楚整个儿揽进怀中。   楚楚回抱住他的腰,紧盯着他瞧, 璨似星辰的眸子黑亮得惊人,仿佛在看失而复得的珍宝。   “霆哥哥,你回来了。”   贺时霆惊魂未定,心中一阵后怕, “跑什么!再摔着。”   楚楚的眼圈儿倏得红了,她含着泪,还努力对贺时霆笑,“对不起,我忘了,我不能跑,我,对不起,我就是想你,我害怕。”   终是忍不住,泪如湍流的水般簌簌落下。   楚楚哭得发颤,说的话也近乎语无伦次,她怔怔地看着贺时霆,又重复道:“你回来了。”   即便有再多惊怒,也都化作了心疼,贺时霆抚着楚楚的脊背,低声哄她:“不哭了,宝宝不哭。我没事,我回来了。”   楚楚哭得太凶,此时哽咽得停不下来,身子也不受控制地发着抖,她竭力忍住喉间哭咽的急喘,对贺时霆道:“你刚,从宫中出来,呜,饿不饿,我,我。”   “我知道,我都知道,我们先去用饭好不好?”贺时霆立刻接道。   他将楚楚抱起来,在她哭湿了的脸上落下一个吻,“慢慢吸气,别说话,宝宝慢慢来,乖。”   楚楚哽咽着说不出话,因着贺时霆的哄劝,情绪逐渐缓和,她小口呼吸着,待气息稍微平复了些,便立刻道:“我没有乱跑。”   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却平白勾得贺时霆心中愈发酸涩。   他紧了紧抱楚楚的手臂,夸她:“好乖。”   贺时霆抱着楚楚落了座,哄着她慢慢喝进一口汤,“宝宝不哭了,嗯?都快当娘了,再哭鼻子,孩子会笑话你的。”   楚楚抽搭着抹了把泪,把哭得湿润的睫毛抹成乱糟糟,更委屈了,“我笑不出来。”   贺时霆见她仍止不住哭喘,轻抚着后背给她顺着气,逗她道:“白捡了个太子妃当,也不开心?”   闻言,楚楚微愣。她一早就知道贺时霆平安无事,被封太子的消息。   可贺时霆一刻未归,她的心便一刻悬在嗓子眼,哪还有心思管什么太子不太子的事。   此刻坐在贺时霆腿上,靠着贺时霆宽厚的胸膛,她有了安全感,才逐渐回过未来。   楚楚凑到贺时霆耳边,小声地问,“你连陛下都骗过去啦?”   见她一脸的担忧与不认同,贺时霆哪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好笑道:“我没骗人。”   没骗人?   那霆哥哥就是陛下的亲生儿子,确凿无疑了?   楚楚不敢置信地看着贺时霆,湿漉漉的眼珠子都不会转了。   贺时霆见她只顾着吃惊,整个人有些懵懵的,哭喘也缓和了许多,便趁机往她嘴里塞了好几大口饭。   楚楚陷入深思,反应迟钝极了,无论贺时霆喂她什么,都来者不拒地嚼了咽下去。   直到贺时霆给喂了勺金玉满堂。   楚楚刚含进嘴里,就嫌弃地皱起眉头,“有青豆!”   被青豆味儿熏回了神,楚楚巴巴地抱着贺时霆的手臂,问道:“霆哥哥,你真的成了太子啊?”   贺时霆又舀了勺金玉满堂,把里面的青豆挑净,喂给楚楚,“把饭吃完,我就同你说。”   楚楚这一天,连水都没正经喝过两口,此时早就饿了,很配合地吃掉整碗饭,又喝了碗熬得香浓奶白的鲫鱼豆腐汤。   两人用完饭,天色已经不早了,夜里行路不便,便决定在庄子里再歇一晚。   宽软的拔步床上,贺时霆履行承诺,拥着楚楚,与她说起自己的身世。   二十余年前,贺时霆的生母姜氏尚未出阁。   姜月姝艳若桃李,才貌双绝,求亲的媒人多得踏平了姜府的门槛。   姜父偏偏看中定国公世子贺均,不计较当时定国公府势弱,将女儿嫁给他。   这门亲事刚结成之时,倒颇美满了一段时日。   姜月姝容颜娇艳,琴棋书画无一不通,贺均亦是风流儒雅,夫妻相得,恩爱异常,贺均还许下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承诺。   婚后不久,贺均中了进士,入朝为官,在老丈人扶持下,官运亨通。   然不过半年,国公府便闹得鸡飞狗跳。   昔日的国公夫人,贺均的娘厌恶姜月姝无子,要给儿子纳妾,姜月姝性情刚烈,自然不肯。   其实当时贺均和姜月姝的关系已经很差了。   贺均最爱面子,朝中时常有人讽刺他是靠妻子才重振家业,他心中早已不满,回了家,姜月姝又自视甚高,从不肯主动温柔体贴。   卫国公夫人这么一闹,贺均便更厌恶姜月姝了,只觉得她是个妒妇。   昔日姜月姝有千般万般好,再明丽动人,惊才绝艳,如今落到贺家人眼中,也只剩下种种不是:没有儿子,不孝婆母,不敬丈夫,还奢靡无度,成日只知风花雪月。   甚至连姜父对贺均的扶持,也成了贺均厌恶姜月姝的原因。   婆母明里暗里给气受,丈夫逐渐离心,那段时日姜月姝饱受折磨。   她爱贺均,为了他,试图改变性子,让自己温柔小意,委曲求全。   却只换来贺家人变本加厉的苛待。   直至那一日,姜月姝被婆母罚跪一夜,高烧不退,娘家的庶妹前来探望,却和贺均滚到了一张床上。   就在正房隔壁,两人急不可耐地颠鸾倒凤。   姜月姝烧得脑袋昏沉,却听得清清楚楚,眼中却几乎要滴出血来。   她自幼受尽万千宠爱,素性骄傲,哪里被这样百般折辱过?   所谓情深甚笃,所谓一生一世一双人,不过是赤/裸/裸的利用。待她无用了,便随手抛弃,甚至与她那温顺可怜,矫揉造作的庶妹,一同来恶心她。   这样的乌糟事,若是寻常的大家主母,或许也就忍了。   可姜月姝不愿再忍。   凭什么男子能三妻四妾,女子却要守身如玉?凭什么男子能始乱终弃,女子若成了糟糠之妻,不下堂便要感恩戴德?   贺均玩了别的女子,她也要尝尝其他男人的滋味。   又一个丈夫和庶妹白日宣淫的下午,姜月姝在定国公府的花园赏蝶,偶遇豫王周元毅,也就是当今皇帝。   她勾引了豫王。   姜月姝觉得很刺激,还有些恨意宣泄的释然。无论这场临时起意的勾引成功与否,她都感到十分畅快。   万花丛中,她一袭金红华服,骄傲,明亮,璨然若朝霞,瑰丽如仙凰。   倏而一笑,霞光荡漾。   那抹笑转瞬即逝,姜月姝的神情仍旧高傲矜持,周元毅却从她的明眸深处,看见了浓浓的嘲讽。   以及夺人心魄的欲。   说到此处,贺时霆顿了顿,没有再继续。   楚楚直催,“然后呢?”   此时已是月上中天。   夜凉如水,贺时霆见楚楚越听越精神,眸子乌亮亮地直泛光,没有半分睡意,给她掖了掖被角,“夜深了,咱们先休息吧。”   楚楚正听得上瘾,哪里肯睡,“再讲一会!陛下当时作何反应,他们俩说了什么,给定国公戴绿帽子了吗?我婆婆好厉害好潇洒,你再讲讲嘛。”   贺时霆见她这样兴奋,更不肯再讲了,“再不睡明日该头疼了,即便咱们不休息,孩子也熬不住。”   楚楚摸了摸小腹,一本正经道:“小宝宝在我肚子里睡得好好的,你快接着讲。”   贺时霆把她揽在怀中,哄她闭上眼睛,才道:“后来他们俩一起生下我,不久后陛下登基,我娘病逝,定国公娶了她的庶妹。”   就完了?   他讲得这样敷衍,楚楚哪里肯罢休,“霆哥哥,那陛下是什么时候知道你是他儿子的,为什么到现在才认你?”   贺时霆隔着被子拍了下她的臀肉,假意训斥,“还睡不睡?”   楚楚在被子里小幅度地摇摇头,撒娇道:“霆哥哥,肚子难受。”   “哪里难受?”贺时霆立刻坐起来,把她抱在怀里,对外喊道:“快去请大夫!”   楚楚赶紧道:“别请。”   她这一声喊得中气十足,半点不像动了胎气。   贺时霆狐疑地看着怀里的小娇娇。   楚楚被看得心虚,小声道:“不用请大夫。是小宝宝想听故事,听不到就闹脾气,你把故事讲完就好了。”   这也是能乱开玩笑的?   贺时霆黑着脸,把楚楚教训了一顿。   楚楚被训得垂着耳朵,乖觉地伏在他腿上,软声软气地撒娇,“我知道啦,你别生气。”   她实在太闹腾,贺时霆缠不过,只好同意再给她讲一小段,“听完就要睡觉。”   “好。”楚楚小鸡啄米般点点头,赶紧爬起来。   爬到一般,她整个人僵住,惊呼道:“啊!”   贺时霆即刻抱起楚楚,“怎么了?”   楚楚像只惊慌失措的鸟儿,茫然地看着贺时霆,求救般道:“肚子,肚子动了。”   贺时霆蹙眉,大掌覆在她的小腹间,轻轻摩挲着,“疼不疼?”   楚楚摇头,“不太疼。”   贺时霆闻言,舒了口气,“宝宝别怕,是胎动。到了这个月份,孩子便会踢人了。”   楚楚垂下脑袋,盯着平静的微微隆起的小腹直瞧,好半晌,抬头对贺时霆无辜道:“他怎么又不踢了?”   她想了想,与贺时霆商量道:“若这是个男孩,小名就叫踢踢吧。”   贺时霆失笑,“大周未来储君,便叫这样的小名?”   楚楚突然记起贺时霆已经是太子了,她扒拉着贺时霆的袖子,问道:“那我就是太子妃啦?”   贺时霆点头,饶有兴致地问她:“要不要履行一下太子妃的指责?”   楚楚好奇道:“太子妃的职责?”   贺时霆将她揽在怀中,“左右你也睡不着,我教你太子妃该履行什么职责。”   遂教。   楚楚学得特别辛苦。   这两日又是花娘,又是太子妃的,她一口气学了太多,累得手指头都抬不起来。   小娇娇含着泪,脸颊上明晃晃一个胭脂色的,暧昧的吻痕,委屈道:“明天我是宝宝,宝宝什么都不用学。”   贺时霆伸手抹去她的泪,神情颇有些餍足,“傻孩子,宝宝要学的东西最多。”   楚楚哪知道他这般过分,明日还不肯放过自己,顿时泪眼汪汪地咬住他给自己抹泪的手,含糊道:“我不学!”   贺时霆逗她的,见她还哭,立刻哄道:“好,不学。”   楚楚困且累,闻言还不满意,巴巴地道:“明天要把故事讲完。”   贺时霆抱着她,宽厚的大掌轻轻给她拍着背,哄道:“睡吧。”   小娇娇含着泪睡着了,梦里时不时呓语一声,都是在可怜兮兮地恳求贺时霆放过自己。   贺时霆整夜没有合眼。   故事说到这里,尚还算有几分美好,再往后,便都是晦暗不堪的现实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预警。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雪山肥狐、砚心、珍珠令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涘沄 8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9章   天际泛起鱼肚白, 贺时霆用艳桃锦绫被裹着睡得香甜的小妻子, 抱她上马车,回了靖远侯府。   楚楚躺在宽厚炽热的怀抱中,一路睡得无比安然,直到被安置在家里的软床上时,仍旧陷在美梦里。   她睡得泛粉的雪颊被爱怜地吻了吻。   贺时霆令人好好照顾楚楚,随即换上宫中送出的太子朝服,去上朝了。   储君初立, 皇帝身子未愈,朝政几乎都交由贺时霆处理。   今日早朝,首先要处置的就是谋逆案罪众, 晋王和襄王都已伏诛,其余党羽也一并被处死。因平王是皇帝唯一的胞弟,身份特殊, 便只被褫夺王位, 废为庶人。   齐王没有参与大案,得以保全性命和王位,却再也不敢肖想那张龙椅。   如今朝中大半势力归属于贺时霆, 偶有几个跳出来质疑贺时霆血统的,也被皇帝镇压, 掀不起什么风浪。   一切顺利,顺利得贺时霆隐隐感到一丝古怪。   事发突然,襄王和封祈作出的已是最佳应对,便是失败, 亦无可奈何。   但晋王筹谋多年,有能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让皇帝重病,封锁全宫消息,同时串通平王,拿出圣旨,居然也败得这样轻巧,着实不可思议。   贺时霆怀疑有人在暗处推动这桩谋逆案的进行,却找不到丝毫相关证据。   三月春光明媚,礼部选了个好日子,举行册立太子的典仪。楚楚亦被封太子妃,夫妻迁入东宫居住。   此时楚楚有孕刚满五个月,因着食欲不振,孕肚比常人的小了一圈,好在御医说孩子很健康,并无大碍。   楚楚挺着圆滚滚的肚子,时常感到腰酸腿软,心情也时而焦躁,时而烦闷,好端端的就想哭。   她一哭起来,便止都止不住,事后自己想起来都觉得莫名其妙,全然记不起自己在哭些什么。   若贺时霆在还好,若他不在,东宫上下谁也哄不住她,只能小心翼翼地伺候,使尽浑身解数,就为逗她笑一笑。   如今楚楚身份贵重,以往与她有些交情的贵妇自然更加献媚讨好,变着名目给楚楚送稀世珍宝,邀楚楚参与自家宴会。   楚楚身子笨重,提不起兴致,大都婉拒了。   旁的赏花宴满月酒倒无所谓,文怡大长公主是皇帝唯一在世的姑母,德高望重,她的六十大寿,楚楚是必要去贺一贺的。   文怡大长公主生辰当日,楚楚一早便起来了。   她着意打扮得端丽华美,连口脂都细细挑了好一会,最后选了个桃花般娇艳的颜色。   贺时霆原要上朝,却迟迟不曾出门,双脚仿佛钉在东宫的地上似的,站在那儿看着楚楚,许久没挪动一步。   楚楚往眼角贴了朵艳丽的蝶翼钿,又觉得太过柔媚,将它取下,回眸间,眼尾瞥到了贺时霆。   她忙得很,边在八角金盒里挑花钿,边对贺时霆道:“霆哥哥你先自己用饭,用完就去上朝吧,别等我了,我还要好一会呢。”   贺时霆目色深深,几乎要冒出火来,恨不得抓着楚楚,将她脸上的妆洗个干净,不让任何人瞧见。   楚楚并未发觉贺时霆的心思,她在额心贴了滴珠花钿,见贺时霆还在,小小地叹了口气,“怎么这样缠人?那我先陪你用饭,用完再回来。”   她抱着肚子站起来,贺时霆立刻过来扶,楚楚半靠在他身上,得意地看着贺时霆,“是不是没有我陪着,用饭就不香了?”   贺时霆被她投来的这一眼勾得心驰魂荡,胡乱点了点头。   两人一道用过饭,楚楚又抱着肚子坐回梳妆台。   再不走就要误了上朝的时辰,贺时霆便是再咬牙切齿,也只好先离开。   不久,楚楚装扮得宜,带上贺礼去往公主府。   东宫的马车刚到公主府,文怡大长公主便亲自出来,迎楚楚进去。大长公主虽上了年纪,鬓染白霜,眼神却还是清亮的,一身华服,优雅从容。   楚楚笑着与大长公主见礼、贺寿。   待前厅贺礼送完,宾客俱都入席,楚楚也落了座。如今太子权势正盛,又得陛下宠爱,在场众人无不笑语晏晏地围着楚楚这位新任太子妃转。   楚楚的身世众所周知,曾沦落奴籍,后又认祖归宗。   她的生父楚攸骞是探花郎,楚家也算书香门第。但这样的出生,对于太子妃来说,还是太低微了些。   京城比楚楚出身好,门第高的闺秀不知凡几,对于楚楚能当上太子妃这件事,众人虽羡慕,却也不服。   不过是凭着美貌,一时将太子殿下蛊惑了而已。来日色衰爱弛,哪能比得上家世高贵,自幼被当做主母教养长大的名门贵女?   因此稍有些心思的人家,俱都盯着太子良娣,太子良媛的位置不放。   此时得封太子妾,来日待太子登基,少不了一个妃位,或是贵妃位。   更甚者,有可能坐上皇后之位。   毕竟前朝曾有过太子妃家世低微,最后由出生大族的太子良娣当皇后的先例。   谁能对这样的诱惑不动心?   故而在座诸位妇人面上欢声笑语,实则心思各异。   楚楚对着满桌的佳肴,心里惦记不知贺时霆用饭了没有,自己则压根没动过几筷子。   她斜对侧坐着傅夫人,傅夫人是昭华长公主次女,户部侍郎傅茗正妻,育有一女,方一岁半,生得玉雪可爱。   傅夫人见楚楚心不在焉,诱着女儿叫舅母。   “舅母。”粉嘟嘟的小团子声音很清亮,说完,还弯着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朝楚楚笑。   楚楚被这粉雕玉琢的小团子逗笑了,“好乖巧的小宝贝,是在唤我么?”   仔细算来,傅夫人是贺时霆的表妹,这孩子唤楚楚舅母倒是没错。   小粉团对着楚楚笑出一排白糯的乳牙,伸着手撒娇:“舅母,漂漂。抱!”   楚楚有孕,不宜抱孩子,傅夫人笑着对她致歉,“娘娘恕罪,这孩子被宠坏了。”   楚楚摇摇头,“是叫蜜儿?好聪明的孩子,来,舅母瞧瞧。”   粉团子赶紧从她娘的腿上爬下来,摇摇晃晃地走到楚楚身边,扑倒在楚楚腿间,“舅母,香香!”   楚楚对漂亮的奶娃娃爱得不行,让她攥着自己的小指儿,喂她吃了颗果子。   席间众人见楚楚笑了,纷纷夸赞楚楚温柔可亲,小孩儿的眼睛最明亮,所以才会这般喜欢楚楚。   楚楚同蜜儿玩了会,见她盯着自己颈间的金螭璎珞圈瞧,索性摘下,让蜜儿晃上面坠着的碧玉孔雀玩。   在座的夫人们谁家没有几个漂亮的小娃娃?   她们看楚楚这样喜欢蜜儿,虽不屑于傅夫人特意带孩子来讨好,却也都顺着楚楚的喜好,说了些自家孩子的趣事,又夸楚楚的孩儿将来定会极聪颖可爱。   席间气氛其乐融融,偏就有些格外不识趣的。   柳夫人突然插嘴,阴阳怪气道:“太子妃这般喜欢蜜儿,想来腹中定是个女儿了。”   她此话一出,席间笑语顿时停滞了片刻,几位脸皮薄些的夫人面色带上尴尬。   众人虽不明说,但也都知道太子妃的第一胎,定想要个男孩。哪有上来就说人家的孩子是女儿的,这不是咒人么?   何况柳夫人语气讽刺,并不像是无心之言。   楚楚的脸色顿时就有些不好,倒不是如其他人所揣测的,她想要男孩,故而觉得柳夫人的话晦气。   她是被柳夫人话中隐含的意味气着了。   她怀的是女儿又如何?   霆哥哥和她的孩子,无论男孩女孩,都是她的宝贝。若是女孩儿,便是大周最尊贵的女孩,合该受尽万千宠爱。怎么到了柳夫人嘴里,她的女儿仿佛很低贱?   楚楚近日脾气不好,闻言凌厉地瞥了柳夫人一眼,“柳夫人今日话这样多,莫不是也想要个女儿?”   不待柳夫人回答,她又道:“也是,柳家那么多妾室,生养了七八个庶子女,却从未听闻柳夫人的肚子有何动静。”   此言一出,在座诸位贵妇皆都低低笑了。   所谓杀人诛心,楚楚这话真是捅到了柳夫人最痛的那块肉。   柳夫人记起五年前自己小产的孩子,咬碎一口银牙,才堪堪忍住扭曲的表情,顺从地低着头。   不过是个有些姿容的贱人罢了,得意什么?太子的妾室,太子的庶子女难道会比旁人少?   日后太子登基,后宫佳丽三千,到那时谁得宠,谁失宠更是另当别论。   楚楚知道柳夫人心中在打什么主意,她也知道今日在座的,许多人都打着一样的主意。   她唇角勾勒一个意味不明的弧度,“柳夫人低着头做什么?”   被楚楚点名,柳夫人咬着牙抬头,挤出一个温和的笑,“回太子妃,妾身见公主府的仙鹤瓷杯精巧雅致,一时看住了。”   楚楚闻言,拈起自己面前的那个仙鹤瓷杯,笑道:“原来如此,我还当柳夫人是在想该如何将柳三姑娘塞进东宫做良娣呢。”   柳夫人掩在袖子底下的手一抖,脸色都僵了,不敢回是,也不敢回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  双更,马上还有一章。 第70章   席间众人皆屏气凝神, 不敢轻易出言, 生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咚”。   一个仙鹤瓷杯落在铺着绒毯的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众人的视线全都聚集在摔落瓷杯的楚楚身上,侍立在门边的丫鬟见状,立刻蹲下来捡,被楚楚拦住了。   楚楚含笑望着柳夫人,眼里暗藏的情绪无人能捉摸得透, “柳夫人,我的杯子掉了。”   屋内一片鸦雀无声。   柳夫人心中微震,逐渐浮现一个不好的猜测。   楚楚没有再开口, 就那么淡淡地看着柳夫人,看得她挪动步子,跪下在楚楚身前, 捡起那个茶杯, 用双手捧着,递给楚楚。   柳夫人只觉得无数火辣辣的视线集中在自己背上,屈辱如潮水般将她淹没。   良久, 那个茶杯都没有被取走。   楚楚抿着唇,笑意若有似无, 仿佛烟雨迷蒙中的山茶花,“一个脏了的瓷杯,柳夫人即便再稀罕,也不该递给我。你当东宫同你们柳家一般, 什么脏的臭的都不挑么?”   这话似乎在说杯子,实则在说柳三姑娘。   似乎在对柳夫人说,实则在警告在座所有对东宫怀了心思的人。   柳夫人的脸色顿时涨红地要滴出血来。   席间气氛僵硬,傅夫人眼睛一转,笑着将蜜儿抱到楚楚面前,“这孩子在我腿上坐了会,闹着要看漂亮舅母呢。”   傅夫人一开口,众人俱都笑着接过话茬,开始说教养孩子的趣事,不再去管跪在地上的柳夫人。   今日是大长公主寿宴,楚楚不欲生事,便顺势逗起嫩豆腐似的小蜜儿,同那些夫人们聊些育儿经。   她难得听到这么多和孩子有关的事,一时间听得津津有味。   高宗正的夫人性子最爽朗,说的也最为逗乐。   “我那夫君看着冷面阎王似的,我们琳儿小时候,他呀,整日抱着不肯撒手,连脚丫子都亲过的。”   “琳儿四五岁后,喜欢和年纪相仿的姐姐们玩,不爱同他腻歪了,他还很是失落了一阵子。”   另一位颇为富态的俞夫人笑道:“可不是么,我家大郎幼时都是乳母带着睡的,轮到小女儿,我们俞侍郎可心疼得紧,每日都要抱到正房一同睡。”   说到这个,邹将军的夫人也忍不住了,“哎呦,这些男人腻歪起来都一样。老邹平日瞧着是个大老粗,喂儿子吃饭却比我还有耐心些。”   傅夫人抱着蜜儿,亦笑道:“我们蜜儿刚出生的时候,傅郎每日回家第一件事便是抱蜜儿,成日家夸蜜儿可爱,把我都冷落了。”   楚楚初时还听得颇得趣味,后来眉心便悄悄蹙了起来。   恰好此时贺时霆到了公主府,他给大长公主贺过寿,便转到女眷的席外,要接楚楚一道回去。   闻说太子到了,女眷们俱都跪下行礼。   贺时霆开口免了她们的礼,声如金玉,淡漠威严。   楚楚见着他,扶着腰往外走,莞尔笑道:“好巧,太子殿下怎么在这?”   贺时霆见她顽皮,纵容地答道:“来接你。”   他不着痕迹地伸手,扶住楚楚腰身,好让她站得轻松些,“累不累?”   楚楚红着摇摇头,她的手极力抵在贺时霆的手臂上,无声拒绝他要抱自己的举动。   大庭广众之下,羞也要羞死了。   他们夫妻十分恩爱地相携而出,只余下两个背影。   在座的夫人们,尤其是有适龄女儿的夫人,但凡真心疼爱女儿的,都逐渐起了别的心思。   太子威严英俊,周身气势深沉难测,只有看着太子妃的时候,眼神是柔和的。   太子妃这般得宠,又颇有内宅手段,只怕东宫的水不是那般好蹚的。   贺时霆扶着楚楚往外走,掩在袖中的手一直暗暗给楚楚揉挲后腰,帮她舒缓酸疼。   待出了公主府,他就干脆地把楚楚抱起来,“吃饱了没有?”   楚楚摇了摇头,乖乖地伸出手让他抱。   席面上的菜她压根没动,唯一夹的几筷子都喂了小蜜儿。   贺时霆倒也不意外。   这小祖宗难养得很,娇气又挑剔,往常在东宫,无数名厨可着心意换着花样地做菜,若没有他哄着,她都不肯多吃一口,何况长公主府这样一桌子人围着吃的席面?   他抱着楚楚坐到车内,帮她卸了发顶略有些沉的七宝点翠华凤步摇,喂她喝了口温水。   甫一上车,楚楚就闻到一股清甜的香味儿,她伸出手,任贺时霆帮她把手上的芙蓉玉镯也卸了,眼睛直往那个散发香味的碧玉碗瞟。   “霆哥哥,那是什么?”   贺时霆没有立刻回答,他打开车窗,从外面接进个食盒,取出一盅炖汤和几碟糕点。   打开炖汤的盖子,让热气散了散,贺时霆才道:“那是浮星碎冰盏。”   浮星碎冰盏是琼楼新出的甜汤,将草莓蜜桃等雕成小指大的花朵,让其浮沉在特意调的甜汤中,再以冰镇,香甜清凉。   这冰盏最难得的不是雕花果子,而是甜汤。也不知琼楼的厨子是如何调的,那汤极香甜,却半点儿也不腻,还有股淡淡的奶香,合着果子吃,恰到好处。   楚楚有孕,贺时霆轻易不许她吃冰的。她偶尔尝到一次,便记得极深。   “霆哥哥。”楚楚看也不看面前的炖汤和糕点,极乖巧地依偎在贺时霆怀中,嗓音比蜜还甜,“太子哥哥,夫君,我想吃冰盏。”   贺时霆没答应,他舀了勺浓香的炖汤,不容拒绝地看着楚楚。   楚楚略微犹豫一瞬,张嘴把汤喝了,喝完赶紧道:“我喝完汤,再吃冰盏好不好?”   贺时霆颔首,表示了许可,“这才是乖孩子。”   他又喂楚楚吃了小半块温热的豌豆黄,楚楚含着豌豆黄吃了好久才咽下去,委屈巴巴地说,“有点点硬。”   刚出炉的豌豆黄,正是最可口的时候,软得筷子轻轻一夹,就能碎掉,只有她能吃出那一点点硬。   贺时霆顺着她的意思,放下豌豆黄,喂她吃了颗虾球饺。   他边喂,边问楚楚今日在公主府都做了什么。   楚楚想起粉团子蜜儿,颇有兴致地对贺时霆说起今日发生的事情。   贺时霆边听边应和,待楚楚说到兴起,便往她嘴里塞一口吃的。不知不觉也喂下不少的糕点。   楚楚说到自己把那位柳夫人怼了一顿,走的时候柳夫人还跪着时,贺时霆正往她嘴里送一勺炖汤,闻言夸道:“宝宝真厉害。”   夸得楚楚怪不好意思的。   当时不觉得,现在回想起来,自己其实不该气性上头,当场给柳夫人没脸。   事情明明可以有更妥善,更隐晦的解决方式。   霆哥哥这都能夸得下嘴,楚楚纠结地盯着他看了会儿,怎么看都觉得他像是个会溺爱孩子的父亲。   她几乎已经想到一个画面:香喷喷白/嫩嫩的小宝宝,奶里奶气地对霆哥哥喊爹,霆哥哥爱不释手地抱着小宝宝,自己则孤零零地躺在床上。   这可太愁人了。   贺时霆见楚楚不张嘴,似是饱了,算了算她吃的东西,也就放过她。他端了冰盏来,舀一朵桃肉喂她。   楚楚捧着肚子,愁得连冰盏都吃不下。   贺时霆见她蹙着眉去摸肚子,以为她腰酸,伸手给她揉腰,“难受是不是?辛苦我们宝宝了。”   他揉腰的时候,楚楚的肚皮被踢了一脚。   若是往常,她肯定会很开心地拍拍肚皮,给孩子一点回应。   可今天她苦着脸,一点都不想理肚子里的小讨债鬼。   直至此刻,楚楚才真正意识到,养一个孩子并不是她想的那样简单。   她发现自己好贪心,独占了霆哥哥全部的,无穷无尽的爱和耐心还不够,她甚至吝啬于分给旁人一点点,即便那个人是他们的孩子也不行。   可是没有爹疼爱的小宝宝很可怜的。   楚楚忧愁地叹了口气:哪有她这样的娘啊。   作者有话要说:  憋不住想告诉你们小宝宝的性别! 第71章   听见楚楚叹气, 贺时霆紧了紧揽着她的手臂, “很难受?我们马上回家,让御医瞧瞧。”   楚楚恹恹地摇摇头,没有回答。   她舀了勺冰盏中的甜汤,先喂给贺时霆,然后才往自己嘴里送。   贺时霆脸色微沉,他抱着楚楚,让她转过身, 正对着自己,“哪里不舒服?告诉我。”   楚楚小鸵鸟似的,直把脸埋进贺时霆怀里, 闷闷地问道:“霆哥哥,你喜欢孩子吗?”   贺时霆以为是那柳张氏的话刺激了楚楚,眼神陡然一厉, 手里的动作却依旧温柔, 一下又一下地抚着楚楚柔顺的青丝。   “喜欢,我们的孩子是自然是最好的。”   楚楚慢吞吞地“哦”了一声,犹豫了好半晌, 才含含糊糊地问道:“和,和我比呢?”   此言一出, 贺时霆方才知道楚楚这会儿是在闹什么别扭。   他将埋在自己胸前的小鸵鸟抱出来,让她直视自己,问道:“不高兴是因为担我更喜欢孩子?”   和自己未出世的孩子吃醋,楚楚有些羞赧, 她垂着眼眸,坦诚地点点头,“是。”   贺时霆没有笑话她,转而问道:“那么宝宝呢,你喜欢肚子里的孩子吗?”   楚楚看着自己圆滚滚的肚皮,答得很快:“喜欢。”   贺时霆又问:“和我相比,你更喜欢谁?”   楚楚闻言,略怔了怔。   她正想着,肚皮上突然出现一只小小的脚印。小崽子踹了她一脚,似乎对她迟迟不回答感到很不满意。   楚楚的心顿时软成一块水汪汪的嫩豆腐。   摸着肚皮上那个突起的小脚丫,楚楚道:“我最爱霆哥哥,但也很爱这个孩子。”   贺时霆凤眼含笑,轻吻楚楚的侧脸,“我亦然。”   他问道:“宝宝是不是害怕,有了孩子,我便不疼你了?”   楚楚点头。   她爱孩子,也爱霆哥哥。可一想到霆哥哥会把给自己的爱分出去,她就特别难过。   她明知道自己这样是自私,是不对的,却偏偏控制不住自己的想法。   贺时霆则有些后悔和心疼,其实楚楚的心思从她以往的言行中能看出端倪,他却从未特意关注过。   他认真地同楚楚道:“宝宝,你有孕后,很爱这个孩子。但你可曾因为孩子,而少爱我一分?”   楚楚没有片刻犹豫,“不曾。”   贺时霆眼中笑意加深,他诱导般地继续问道:“为何不会?”   楚楚想了会,懵懂地摇摇头。   贺时霆道:“感情不是米缸中的米,吃完就空了,它会与日俱增。你这样好,我怎么舍得少爱你一点点?有了孩子,便有了更多的两份爱。而我们给予彼此的,并不会减少,是不是?”   楚楚边思量,边缓缓点头,突然一针见血地指出:“可每日只有十二个时辰,你要分给朝政,又要分给孩子,留给我的就好少好少了。”   贺时霆在她蹙起的眉间落下一个吻,“是每日要照顾你,还要处理朝政,留给孩子的时间可能会有些少。”   他又道:“况且孩子只能与我们相处十几年,待他们成家立业,便要去过他们自己的人生。到时我将江山托付给他们,带你游遍天下。我们的爱和时间,只属于我们彼此。”   楚楚沉默良久,恍然一笑,若拨云见日般清朗。   她一直是不安的,即便贺时霆已给了她全部的爱,给了她无数的呵护。   此刻她的心忽而安定下来。   贺时霆让她愿意相信,即使苍云变幻,世事无常,他的爱永恒不减。   楚楚含着笑,靠在他肩头,神气活现地开始给他找麻烦,“在席上时,那些夫人都急不可耐地想帮你纳妾。”   贺时霆见她眉目舒展,知道她只是在同自己玩闹,笑道:“怀里的这一个,我尚且周全不过来,哪里消受得起那么些妾室?   楚楚坏得很,哪肯轻易放过他?   她挖坑道:“不必担心,管理妾室最方便不过。你若真想娶,我替你周全。”   贺时霆失笑,“我们太子妃预备怎么周全?”   楚楚颇为大气地道,“谁敢闹腾,便罚她把我不爱吃的都吃光。吃撑了犯困,自然就没精力捣乱。再者多食易发福,若身子沉重,便难以四处蹦跶了。”   她一面漫无边际地乱扯,一面往嘴里送凉甜的冰盏,不知不觉吃进了半碗。   贺时霆果断拿走她手中的勺子,认真赞道:“我们宝宝真聪明。”   楚楚眼巴巴地看着他拿走勺子,端起半碗冰盏,一口饮尽。   她很是舍不得,扒拉着贺时霆的袖子,连连嘱咐道:“喝慢一点,别呛着。”   贺时霆放下碗。   碗内连点渣子都不剩。   楚楚眨了眨眼睛,几乎要哭出来。   贺时霆轻笑,吻住她的粉唇,渡给她最后一块樱桃肉。   吃了甜滋滋的樱桃肉,楚楚犹嫌不足,勾着贺时霆的舌尖,津津有味地咂弄上面残余的那丁点甜凉滋味。   贺时霆原想放过楚楚,不过既然楚楚这般主动,他也只好欣然受之。   春日清风拂过,掀起马车帘子一个小角,里面隐隐约约传出些娇媚的哭吟。   天气逐渐炎热,楚楚的肚子也越发鼓起来,仿佛揣了个大西瓜。   她有孕八个月的时候,双腿疼痛肿胀,肚子圆得连脚尖都看不见了,整日腰酸胸闷,夜间也睡不着,怎么躺都难受。   有时贺时霆抱着她坐一整夜,她才能睡一小会儿。   白天也很不好过。   楚楚苦夏,加上月份大了,孩子挤着肠胃,总是没有食欲,只能硬塞进一点吃的。   贺时霆竭力腾出大部分时间,一有空就回东宫,给楚楚揉、捏酸疼的腰腿,陪她说话散步。   离楚楚的产期还有二十余日,这天早晨,贺时霆在朝上大发雷霆,训斥了几位联名上书的大臣。   说来也该是这几位大臣倒霉。   原本请太子扩充东宫,为皇家开枝散叶是国之大事,他们并无过错,可他们偏偏撞在了枪口上。   贺时霆担忧楚楚的身子,心情烦闷压抑已久,只不过不敢在楚楚面前表露。   这起子人上赶着给他添堵,怎么可能不被迁怒斥责?   贺时霆怒火未平,殿内跪了一地的人。杨公公自殿外收了消息,匆忙赶到他身侧,对他耳语几句。   “散朝。”   丢下这两个字,贺时霆疾步往东宫去,留下跪伏在地的大臣们,面面相觑地看着彼此,不知是谁救了自己。   今晨贺时霆离开后不久,楚楚便醒了。   她难得的兴致好,还张罗了早膳,预备着等贺时霆下朝,陪他一起用。   楚楚思量了会,说贺时霆近日胃口不好,让多熬几锅香浓的粥来,再配上清爽甜辣的凉菜,又念着昨日的鱼羹不错,让御膳房做一碗来。   谨和领命去了,楚楚想到什么,叫住她,补充道:“再加道凉拌茼蒿,昨日晚间霆哥哥多吃了一口。”   话音刚落,楚楚突然皱眉,抚着肚子低唤了一声。   碧桃等赶紧扶她坐下,“小皇孙又踢您了?”   楚楚额上很快冒出几滴汗,她点点头,总觉得今日的疼和往常不一样。   待缓过这一阵,她感觉舒服了些,让人扶她到床上躺躺。   按照惯例,御医都是在早膳之后来给楚楚把平安脉的,今日因楚楚身子不适,碧桃便着人即刻去请。   她正在殿门处吩咐小太监,里面忽而闹了起来。   “太子妃发动了!”   虽离楚楚的预产期还有些日子,但东宫上下早有准备,宫人们除了刚开始有些慌乱,随后便都井然有序地忙碌着了。   楚楚原以为这些日子受的折磨已经够艰难了,没想到生孩子更难。   她极不耐疼,平日便是蹭破点油皮贺时霆都能心疼半天,哪里受得了这样的痛楚,眼泪直往下淌。   疼痛一层层蔓延,一次次加深,孩子在肚皮里翻了天似的闹。楚楚害怕又委屈,哀哀地叫唤着,脸色比纸还苍白几分。   产婆们一直让楚楚别哭,保存体力,楚楚却疼得压根听不见声音。   好在这疼痛时而剧烈,时而和缓,楚楚还是机会喘口气。   她平静下来后,谨和等给她擦了脸上和脖间的汗,产婆吩咐人端些吃食来,给楚楚补充体力。   毫无征兆的,殿门被破开,贺时霆瞬间冲到楚楚面前。   “宝宝。”   楚楚刚舒缓了片刻,阖着的眼里还时不时溢出几滴泪,听到贺时霆的声音,顿时泪如雨下,哑而微弱地唤了一句,“霆哥哥。”   贺时霆的脸色很难看,却竭力对楚楚挤出一个温和的笑,“我在呢,不怕。”   楚楚苍白的唇抿出小小的弧度,“你笑得可真难看。”   贺时霆没有反驳,他坐在楚楚床沿,“怪我来得太晚,宝宝方才一个人怕不怕?”   楚楚点点头,任他帮自己擦汗水和泪水濡湿的脸庞,“怕。”   一位产婆见太子只顾着亲昵,没有半分要离去的意思,进言道:“殿下,妇人产子之地,殿下不宜久留。”   贺时霆不耐地呵斥:“做好你分内之事!若太子妃平安产子,孤自当重赏。”   产婆被贺时霆冷肃的神色吓得心肝直颤,立刻闭上嘴。   御医们匆匆赶到,给楚楚把完脉,道:“禀殿下,太子妃身子很好,待开十指后,便能生产。此时可先用些饭食,保存体力。”   贺时霆令人即刻将早膳端来,哄着楚楚吃了一些。   楚楚大腹便便地倚在贺时霆怀中,任贺时霆说尽好话,也只用进几口早膳。   东宫的宫人对此司空见惯,那几个产婆却听得面红耳赤。   太子殿下看着威仪万分,怎么说起情话来这样没羞没臊。   楚楚用完饭后不久,一个产婆道:“太子妃殿下的宫口已开了三指。”   产婆刚说完,楚楚就感到一阵剧烈的疼痛,痛得她鬓发全湿,几乎昏厥。   贺时霆的脸绷得很紧,不断用内力给楚楚温养身子。   房内的血腥味越来越重,一盆盆血水被端出去。   楚楚浑身撕裂般疼痛,痛呼失声,最后没了力气,可怜巴巴地靠在贺时霆手掌边,虚弱地无声撒着娇。   产婆们俱都一个脑袋两个大:从未见过如此顺利的产妇,极短的时间便开了十指,孩子不大,生得也顺利,这都见着头了,太子妃却分心去做别的事。   贺时霆哄着楚楚,“宝宝好乖,很快就好了。”   产婆老脸一皱,赶紧接道:“对对,已经见着孩子的头了。”   楚楚听到产婆的话,从疼痛中清醒过来。   她闻着屋内的血腥味,想到自己现在肯定狼狈极了,突然不愿让贺时霆瞧见,哭着要贺时霆出去。   她这一哭,有了力气,猛得一使劲,孩子竟就这么被哭了出来。   “恭喜殿下,恭喜娘娘,是位皇孙女。”   楚楚疼得身下完全麻痹,好在还有几分清醒,抽了抽鼻子,虚弱地道:“抱来我瞧瞧。”   贺时霆没心思看女儿。   他怕楚楚额上的汗滴进眼睛,她会难受,正给她擦汗,一时不查,楚楚便放声大哭起来,声音几乎盖过了新出生的女儿。   贺时霆吓了一跳,“哪里疼?御医!御医呢!”   楚楚看看他,又看看襁褓中的红通通的小猴子,哭得特别伤心,“霆哥哥,她怎么生得这样丑啊。”   作者有话要说:  小公主(停下哭泣,骨碌碌转眼珠子):娘亲怎么哭得比我还大声鸭?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痒痒鼠、27761691、雪山肥狐、大梦犹觉醒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矞照 18瓶;24595917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2章   贺时霆回头去看被奶娘抱着的女儿。   小宝宝嫩乎乎的, 只有贺时霆的巴掌那么大, 裹在粉色襁褓中,似是哭累了,皱着红红小脸,咕嘟咕嘟地吐泡泡玩。   ……   的确有些丑。   贺时霆听着妻子越来越伤心的哭声,实在心疼,当机立断,让奶娘先抱女儿出去喂奶。   随即给楚楚擦了眼泪, 哄道:“小孩儿刚出生都是这样的,过几日长开了,便会好看些。”   这话他说的没底气, 楚楚听的也将信将疑。   过几日女儿真的会变美么?   她记得自己那个弟弟,刚出生的时候就不好看,后来更是越长越肥蛮。   楚楚担忧女儿的长相, 断断续续地抽噎许久, 被贺时霆哄了又哄,才蹙着眉头疲惫地阖上眼睛。   贺时霆爱怜地亲亲她泛肿的眼皮,用热水给她清理干净身子, 动作轻柔地抱她去隔间温暖清香的床上睡。   刚生完孩子,楚楚从脚尖到发顶, 没有一处不疼痛的,睡着睡着便啜泣起来。   贺时霆心疼极了,寸步不离地守在她身边照顾,连刚出生的女儿都来不及再看几眼。   过了一个多时辰, 谨和进来,低声禀报道:“太子殿下,陛下驾临。”   贺时霆的手被楚楚松松握着,他怕惊着楚楚,闻言先在楚楚耳边哄了几句,又慢慢揉挲了下楚楚的手背,才从她手里抽出自己的手。   他给楚楚盖好被子,沉声吩咐谨和仔细照顾,若楚楚醒了立刻通知自己,然后迅速换下皱巴巴的,一直没时间换的朝服,去面见皇帝。   换好衣服,贺时霆不放心地再次路过殿外,远远看了眼楚楚的睡颜,方才匆匆离去。   皇帝正在柠昭殿逗弄刚出生的小孙女。   他已病愈,却总推说身子虚,躲懒不愿上朝,此刻倒是抱着小孙女到处晃,还时不时颠颠两下,若小孙女一咧嘴,便也跟着开怀大笑。   半点也不似传说中的体虚。   小宝宝刚被喂饱奶,被皇爷爷抱着也不哭,眨巴着黝黑明亮的大眼睛,骨碌碌乱转,嘴里“啊啊哦哦”地说个不停。   贺时霆到后,皇帝免了他的礼,对他笑道:“这孩子生得真好,眉清目秀的,将来想必会青出于蓝,比你和太子妃都俊俏。”   贺时霆瞄了眼丑得看不清五官的小女儿,心里突然有些相信他父皇的病确实还未恢复完全。   皇帝等了半天,没等到儿子的附和,却等到儿子狐疑的眼神,虎目一瞪,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贺时霆沉默,眼里的意味不言而喻。   皇帝抱着心爱的小孙女,冷哼道:“你刚出生的时候更丑。”   贺时霆不置可否,敷衍地应和着。   皇帝见他不信,仍是同情地看着自己漂亮的小孙女,气得要揍他。   恰好这时小宝宝又开始啰嗦地“啊啊哦哦”起来,皇帝的注意力被转移,才放了贺时霆一马。   贺时霆见状,心中有些宽慰。父皇的病虽好了,精神却一直很消沉,难得像今日这般有活力。   但这份宽慰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皇帝拿着拨浪鼓逗小孙女,边逗边问:“给朕的孙女取了名字没有?”   贺时霆道:“儿臣尚未取好。”   答完话,贺时霆神色微变,瞬间察觉到皇帝的意图。   皇帝果然骂道:“朕就知道你不靠谱。不过好在朕这个皇爷爷还在,已经给孩子取好名字了。”   “周毓芷。如何?”   贺时霆和楚楚的第一个孩子,他们俩很重视,商量了七个多月,反反复复取了十几个名字,总觉得这也不好,那也不行,所以才到现在还没定下名字。   现下居然被父皇捷足先登了!   贺时霆不情不愿地夸了一句,“好名字。”   皇帝知道这个臭小子在想什么,他正为自己抢先一步取了小孙女的名字得意不已,懒得和贺时霆计较,“朕御赐的名字,自然是最好的。”   小毓芷此刻咿咿呀呀地笑了起来,皇帝顿时更满意了,“我们毓芷也喜欢这个名字,是不是?”   “呀呀,噗。”小毓芷吐了她皇爷爷一脸口水。   皇帝面不改色,拿着小软兜给她擦小嘴。   巧在这时,有宫人进来禀告,说是太子妃醒了。   贺时霆连忙对皇帝行礼告退,待皇帝准了,便往正殿赶。   皇帝抱着萌萌的小孙女,捏了捏她红嫩的脸颊,“小乖乖真可怜,摊上这么个不靠谱的爹,哦哦,不哭,皇爷爷疼你。”   他抱着孙女在屋内绕了一圈,小团子不爱那些花花绿绿的,单喜欢墙上挂着的华丽长剑。   皇帝很是开怀,“好,是个有志气的好孩子!来人,将朕私库里的兵器挑精致的,嵌了宝石的,都搬到柠昭殿来。”   那厢楚楚软绵绵地翻了个身,扯到了伤口,疼得龇牙咧嘴,清醒过来。   她躺在床上含着泪,哭唧唧地听谨和回话,正听到皇帝给女儿取了名字,还没听到名字是什么,贺时霆就从殿外大步走近。   “霆哥哥!”   贺时霆坐到楚楚床边,抱扶着楚楚,让她靠在自己腿间,哄道:“好孩子,月子里可不能再哭了,当心哭坏眼睛。”   楚楚嗅到他身上熟悉的气息,感觉浑身疼痛都舒缓了,揪着他的袖子问:“听说父皇给咱们女儿赐了名?”   说到这件事,贺时霆就有些闷闷的,“叫周毓芷。”   楚楚问了分别是哪几个字,又在嘴里念了会儿,笑道:“是个好名字。”   贺时霆不悦地哼了一声,不搭腔。   他接过谨和递来的汤,吹到温凉,喂楚楚喝一小口。   楚楚知道他在别扭什么,笑着哄他:“别这样小气嘛。父皇是孩子的爷爷,他的取名字再合适不过了。我们给孩子取个小名吧?”   贺时霆没说好,仔细地吹了汤,慢慢喂她喝下,又喂她吃了口面。   楚楚被他难得的幼稚样子逗得想笑,一笑就扯着伤口,身上隐隐有些抽疼。   她乖巧地吃着东西,努力哄贺时霆:“没事的,下次咱们再生孩子,早早就定下名字,好不好?”   贺时霆闻言,手上的动作微妙地顿了顿,没有立刻答应,而是继续给楚楚喂面条。   生这一个就吓走他半条命,哪里禁得住她再生一个。   他喂完面,正抱着楚楚给她漱口,忽而听到外面乒乒乓乓的声音。   贺时霆眼神一肃,瞥向门口候着的宫人:“去看看外面是谁在吵闹。太子妃刚生产完,身子虚弱,闹事者每人罚三十板子。”   宫人很快回来,回道:“禀殿下,是陛下下令,让太监们搬了三大箱宝剑,给小主子赏玩。”   既然是皇帝下的令,那罚板子的事自然是不了了之。贺时霆挥挥手,让宫人下去。   他凤眸微眯,冷哼一声,那姿态和皇帝简直如出一辙,“我就说父皇不靠谱,孩子那样小,还是个小姑娘,玩什么刀剑!”   楚楚被这两父子的别扭惹得头疼,眼珠子一转,撒娇说自己手酸,成功转移了贺时霆的注意力。   过了五六日,楚楚身上的痛楚消退,由贺时霆扶着,慢慢能下床走几步路了。   小毓芷也逐渐长开,生得雪团儿般粉嫩,眼眸比天上的星辰还纯净璀璨,不爱哭不爱闹,就是有些啰嗦,每日咿咿呀呀个不停。   楚楚爱得跟心肝肉似的,抱着小毓芷不撒手,还兴致勃勃地给喂奶。   可惜她奶水不足,小毓芷每每才吃几口,还没过瘾就吃不着了。如此喂了几次,小毓芷哭闹不止,她也就不喂了。   倒是便宜了贺时霆。   这日早晨,楚楚同刚睡醒的小毓芷在床上玩闹,拿软乎乎的长鹅毛扫过女儿的小脸,逗得女儿直皱眉。   小毓芷不爱哭闹,皱着稀疏的眉毛,气得噗噗噗直往娘亲脸上吐口水。   楚楚躲得快,没被吐到,双眼得意地笑成一弯亮晶晶的月牙儿。   “我们小毓芷好笨呀。”   小毓芷像是听懂了,“啊哦啊哦”地控诉着娘亲的恶行。   奶娘和谨和几个守在一旁,皆都敢怒不敢言,只能在心里暗暗期盼太子早些下朝,好救出可怜兮兮的小主子。   贺时霆进了殿内,见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和谐”景象。   他无奈地笑笑,抽走楚楚手上的羽毛,“当了娘还是这般顽皮。”   楚楚瞥了他一眼,朝他伸出手,娇气地反驳:“当了娘就不是你的宝宝啦?”   “是。”贺时霆素了好几个月,被楚楚这一眼勾出火来,色令智昏地将手里的羽毛还给楚楚。   殿内的奶娘和宫人们纷纷在心中叹了口气,对太子殿下不抱任何指望了。   可怜的小主子!   楚楚接过羽毛,饶有兴致地转移目标,开始扫贺时霆的满是厚茧的手心,“霆哥哥,我们给毓芷取个小名吧。”   这一下简直痒到贺时霆心里,他瞄着楚楚越发丰盈软嫩的雪峰,心不在焉地点头,“好。”   楚楚想了好多名字,贺时霆都是无可无不可,她着了恼,最后自己拍板决定,女儿的小名叫“小荔枝。”   小荔枝的脸蛋同新剥开的荔枝肉似的,莹白透亮,玉嫩可爱,倒是挺符合这个名字。   贺时霆终于按捺不住,眼冒狼光地把屋内的宫人都赶出去,替女儿尝了尝口粮。   吃饱喝足,贺时霆搂着满面飞霞的妻子,餍/足地同意了“小荔枝”这个小名。   “这个小名儿应景。我记得宝宝刚有孕的时候,冰天雪地的还闹着要吃荔枝。”   楚楚觉得自己被笑话了,气鼓鼓地照着贺时霆的脖子就是一口。   贺时霆被她啃得双眼泛红,搂着她,替小荔枝把另一半口粮也嘬了个干干净净。   作者有话要说:  小荔枝:嘤,爹爹和阿娘在做什么?   (老贺!你忘记叫人把女儿也抱走啦!) 第73章   夏日炎热, 楚楚坐月子不能用冰, 也不能沐浴。她忍了十来日,觉得自己浑身都臭了,躲着不愿见贺时霆。   贺时霆没有办法,千哄万骗的,还答应了每日用热水帮她擦一擦,她才不那么别扭。   即便如此,坐月子的时光还是难捱, 不能费神,不能出门,不能抱孩子, 不能可着心意用饭……楚楚掰着手指头数日子,好容易才熬完三十天。   时日一到,天方蒙蒙亮, 楚楚就爬起来, 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   傍晚是女儿的满月宴,楚楚也要出席。她洗完后,慵懒地躺在摇椅上, 一面挑选今日该穿的衣裳,一面让碧桃给她擦拭湿哒哒的头发。   挑了许久, 待到头发都半干了,楚楚才选好衣裳。   她今晨起得太早,此时有些疲乏,便让宫人们都退出去, 闭上眼预备小憩一会。   正朦胧睡下,迷迷瞪瞪间,楚楚感觉身上的冰丝缎微动,鼻尖霎时掠过熟悉的气息。   她纤长的睫毛颤了颤,软软地在摇椅上翻了个身,“谨和,给我揉揉背。”   “谨和”顺从地挑开湖蓝福纹冰缎,给楚楚揉捏起肩背来。   楚楚觉得很舒适,甜腻地哼唧了声,“往下一些。”   “谨和”的手逐渐往下,隐入冰缎被深处。   楚楚被碰着了痒痒肉,忍不住笑出声,胡乱蹬开身上的冰缎。   她怕热,洗过澡后不爱穿衣裳,玲珑娇躯藏在冰缎底下,只裹着一件聊胜于无的碧翡小衣。   碧色映着楚楚莹白的肌肤,细长金链衬出她丰盈纤软的身姿,看得人目眩神迷。   殿内忽而安静下来,连呼吸声都悄不可闻。   楚楚被这样的气氛感染,羞怯地瞄着贺时霆泛红的眼角。   烈日当空,晒得大地焦躁干热,人心也浮躁起来,汗水沿着额间脖颈滑落。蝉儿在被烤得无精打采的柳枝上不断低鸣。   楚楚俏脸红得滴血,伸手去拧正埋首的贺时霆的肩膀,“那是给女儿的,你怎么,怎么总是!”   贺时霆浑不在意,“小荔枝每次都吃不饱,喂了反而哭得更厉害,不若我来替她受苦。”   楚楚被刺激得嗓音都变了调,“还真是苦了你了!”   贺时霆恶劣地使了些力气,将楚楚的惊呼咽进嘴里。   楚楚被折腾地疲惫不堪,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含着泪昏昏睡去,差点睡过了女儿的满月宴。   黄昏时分,设宴的辉芳殿分外热闹。   楚楚抱着粉雕玉琢的女儿,盛装出席,光彩照人。   她一袭明红宫装,腰掐得极细,越发显得丰饶妖艳,挽得高高的髻上只插了支石榴红飞凤垂珠步摇,眉心一点火红珠钿,端庄妩媚,令人不敢直视。   随后,皇帝与太子相携而至,晚宴开始。   宴席上笑语晏晏,觥筹交错,连楚楚都饮了几杯酒。   即便是酒味最淡的甜果酒,也让楚楚明透雪白的面庞染上薄红。她略有些醉,剪水眸逐渐迷离,看着比雨后最娇艳的桃杏还娇艳些。   恍惚间,楚楚听到下首有人向皇帝进言,给太子纳妾,扩充东宫。   她恼怒地瞪了贺时霆一眼。   那几位做了出头鸟的宗亲,先被太子怼了一顿,接着又被皇帝斥责。   在众人的视线都集中在皇帝和宗亲们身上时,有几个眼睛尖的,发现了太子妃和太子之间的小动作。   只见那太子妃眼波一横,素来持重威严的太子心神摇荡,连魂都没了。   红颜祸水啊。   ……   待小荔枝长到两岁的时候,皇帝禅位,退居颐宁宫,做了太上皇,不再理会朝政,转而专心地含饴弄孙。   贺时霆登临大位,立楚楚为后,封长女周毓芷为端慧公主。   新帝登基,后宫空虚,家中有适龄女儿的大臣们又开始蠢蠢欲动。   这回他们的理由更充分,皇后入宫多年,至今无子,为江山社稷计,皇帝必须广纳后宫,开枝散叶。   而贺时霆则言明:此生只皇后一人,绝不纳妃。   朝野上下各怀心思。忽而有一日,不知从哪流传起楚楚是妖后的谣言。   这下触着了贺时霆的逆鳞。他手段强硬,雷厉风行,不过两三日,便将跳得最厉害的那几个臣子处置了。   十日后,黄河异动,傍晚霞光漫天,水中浮现一块十人高的奇石,上书几行字:皇后乃西王母之女起云仙娥,受命辅佐新帝,护大周兴隆顺遂,国泰民安。   一时间,楚楚是妖后的传言消失得无影无踪,百姓纷纷赞颂新后仁慈宽宥,连请求皇帝广纳后宫的声音都小了许多。   外面闹得沸沸扬扬,楚楚在宫内也知道了些消息。   她恨得牙痒痒,那些个老匹夫,自己家里的妻妻妾妾尚且周全不过来,反倒有闲心来管他们家的事。   不就是生孩子么,难道谁还生不出?   楚楚叫来太医院的院正,让他给自己和皇帝开些调养的药方。不想,竟意外得知了皇帝一直在喝避孕汤药的事。   她令院正暗地里将避孕药换成调养身子的药。   两个月后,太医向楚楚进言,道皇帝的身子已无大碍,可以诞育子嗣了。   楚楚便在未央宫捣腾了一下午,随后派了个小宫人去给贺时霆传话。   小宫人抖着腿,颤颤巍巍地跑到皇帝跟前,“陛下,娘娘在未央宫的秋千上昏倒了!”   贺时霆吓得神魂俱散,瞬间冲到未央宫。   小宫人捂着心脏瑟瑟发抖,她只是遵照娘娘的旨意行事,陛下应当不会找自己秋后算账吧?   贺时霆青着脸跑到未央宫,见自己的小妻子好端端地坐在秋千里,优哉游哉地晃着,没有半分不适。   他松了口气,转而撩开宽大秋千架外的银白鲛绡,抱起里面的人,恼恨地拍了下她的粉臀,“胡闹!   楚楚比贺时霆还生气,恶狠狠咬着他的鼻尖问:“没有你胡闹!还敢背着我偷偷喝药,是药三分毒你不知道吗!”   贺时霆有些心虚,“以后不许这样,我很担心。”   楚楚见他还不认错,气恼地又去撕咬他的嘴唇,“我看你才要记得以后不许这样。”   她粉嫩的唇瓣贴上贺时霆的,瞬间就被反客为主。   星火燃起,渐成燎原之势。   初春的黄昏,尚还残余几分料峭寒意,楚楚却只裹了一袭深紫纱衣,清风拂过,吹起层层叠叠的柔纱,露出霜雪似的玉臂。   惊惶的心逐渐安定,漫着深邃的爱意,两情缱绻,交颈缠绵。   落日西垂,漫天星光璀璨,透过鲛绡帐,隐约可见摇晃着的秋千。   三个月后,炎炎夏日,金尊玉贵的皇后娘娘被诊出喜脉,太医院院正被罚扫半年的芙蓉池。   楚楚坐在贵妃榻上吃进贡的杨梅,专挑最酸的吃,一颗接一颗,半点也不怕贺时霆的黑脸。   “怎么,在宫外有了别的相好,不要我给你生孩子了?”   贺时霆看着她有恃无恐,胡言乱语的样子,冷冷地扯出一抹笑,“别以为我真的不会收拾你!”   楚楚拿杨梅的手一抖,红紫的杨梅滚落到地上。   她虚张声势地抱着尚未显怀的肚子,道:“还怀着孩子呢,你可不能乱来。”   “现在知道怕了?”贺时霆凤眸轻挑,咬住楚楚的耳垂,舌尖在她耳蜗中打着旋儿地转,濡湿的触感让楚楚心尖直颤。   “生个孩子能费多少工夫?君子报仇,十月不晚。”   楚楚思及小荔枝刚出生后那段天昏地暗的时日,心里突然有些后悔。   不该那么撩拨霆哥哥的,他最记仇了。   两人纠缠间,小荔枝捧着刚解出来的九连环,迈着小短腿蹬蹬蹬地跑进殿内,“父皇,母后!”   小荔枝白嫩的脸蛋跑得红蓬蓬的,满脸兴奋地爬上贵妃榻,蹲到楚楚身边。   她觉得父皇和母后的姿势有些奇怪,眨巴着明亮的眼眸左看看,右看看,惊奇地说出自己的发现:“母后好像很害怕。父皇,你欺负母后啦?”   贺时霆闷声笑了,“宝宝,连女儿都发现你怕了。”   楚楚恼羞成怒,瞪了贺时霆一眼,又去瞪帮着贺时霆笑话自己的女儿。   一丘之貉!   她臭着脸,拎起裙摆就往内殿走。   贺时霆抱起蹲在贵妃榻上的女儿,去追跑了的妻子。   小荔枝小小年纪,却一本正经地叹了口气,“父皇,你怎么又惹母后生气了?这次小荔枝不想帮你,除非你把母后的宝贝套娃拿来给我玩玩。”   贺时霆和她一起叹气,“父皇不敢。”   小荔枝也不怪父皇,伸长了藕节似的嫩胳膊,哥俩好地拍了拍他的肩,“那小荔枝也没办法啦,我去找皇爷爷玩了。”   说完,晃着胖胖的小短腿,飞也似地溜了。   她小腿迈得飞快,刚到皇爷爷那里,就听到自己即将有个小弟弟或是小妹妹的消息。   小荔枝转了转乌溜溜的眼睛,迅速弄明白了小弟弟小妹妹的用处。   有了小弟弟小妹妹,以后母后再闹别扭,就可以派他们去哄啦。   小荔枝想着小弟弟小妹妹刚来宫里,说不定会不习惯,在皇爷爷处帮他们讹了好些玩具,又跑到自己殿里,找自己小时候的玩具。   皇爷爷给的玩具太好玩,小荔枝走着走着,就开始替弟弟妹妹试玩玩具,并且全然忘了自己要给弟弟妹妹找玩具的事。   待小荔枝回到自己的柠昭殿时,已经日渐西垂,到用晚饭的时刻了。   她在门口看见父皇,喜笑颜开地跑过去,一把搂住父皇的大腿,“父皇,你来找小荔枝吃饭吗?”   贺时霆朝她摇摇头,指了指殿内。   小荔枝顿悟,同情地看着自己的父皇,朝他挤弄了下眼睛,替他进去哄母后去了。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小小的身影灵活地跨过门槛,进了殿内。   小荔枝一眼就看见了躺在自己床上的母后。   床侧摆着一盘松仁糖,已经被吃得所剩无几了。   小荔枝眨了眨眼睛,憋回悬在眼眶里的泪珠。堂堂端慧公主,即便心疼,也要大方地装作毫不在意。   她扁扁嘴,为了门外的父皇,手脚并用地爬上床,依偎在母后身边,很乖巧地说:“母后,我好爱你。”   楚楚被哄得心肝直颤,“还是我们小荔枝最贴心。”   小荔枝直直地盯着母后手里最后一块松仁糖,嗅了嗅空气中香甜的气味,“母后,你很气父皇,不想见他了吗?”   楚楚咬下一口松仁糖,点点头,“你父皇太讨厌了。”   小荔枝坏心眼地说:“那母后把套娃给小荔枝玩玩,小荔枝就帮你把父皇赶跑,好不好呀?”   楚楚嚼松仁糖的速度慢了些,不知是舍不得贺时霆亲手给她做的套娃,还是舍不得赶贺时霆走。   贺时霆一直在外面听着,察觉到妻子略有动摇,立刻进来把小荔枝教训了一顿,“君子不夺人所好,怎么能要母后心爱的套娃。”   说完,他抱着还在犯别扭的小妻子回了正殿,一路好言好语地哄着,把小妻子哄得绷不住,绽开笑颜。   徒留柠昭殿内抱着空盘子的小荔枝,委屈地红了眼圈。   她一边用胖乎乎的指头沾盘子里剩下的糖屑吃,一边瞪着圆滚滚的眼睛生气。   父皇怎么能这样呀!这就是皇爷爷说的,说的什么来着。   过河拆桥!   而且母后把小荔枝的松仁糖吃光了,夺了小荔枝所好,父皇都不说母后的不是。   哼!父皇偏心眼!   小荔枝舔了舔盘底,心里盘算着要怎么才能哄皇爷爷再给自己一份松仁糖。   这回要藏好了,不能再被母后发现。她自己慢慢吃,等小弟弟小妹妹生出来了,也分弟弟妹妹吃一点。   小荔枝看着光可鉴人的盘底,坐在地上默默许了个愿。   希望小弟弟懂事一些,起码要比父皇母后懂事。不然这日子可怎么过呀!   作者有话要说:  混世魔王小太子即将要出生啦!   小太子名人名言:姐姐,我不想当太子,我想做皇后。 第74章 正文完   寒冬凛冽, 雨雪霏霏。   呼啸的北风在京城刮了四五日, 迟迟未歇。太子周毓煦便是在这大雪纷飞中诞生的。   嘹亮哭声响起的刹那,连绵多日的雪天终于放晴,千丝万缕的金芒自云端散开,照耀着九州山河。   周毓煦这个名字仍是太上皇取的,贺时霆和楚楚给儿子取了小名“小金乌”。   但他们平时很少管儿子叫“小金乌”,而是随着女儿,叫儿子“嘟嘟”。   端慧公主小荔枝如今三岁半, 口齿伶俐,思维敏捷,她忽闪着葡萄似的澄澈乌眸, 振振有词道:“弟弟长得胖嘟嘟,就该叫嘟嘟。”   被定下“嘟嘟”这个小名时,小太子周毓煦正在母后怀里咕嘟咕嘟地吃奶, 头埋在左边, 肉乎乎的手霸道地团在右边。   贺时霆看得脸都绿了,恨不得立刻把这个臭小子丢出去,扔给奶娘。   偏楚楚护着, 不许他乱来。   她第一胎奶水不足,几乎没怎么喂过女儿, 这次虽然也不多,但好在儿子虎头虎脑的,吃多少算多少,从不哭闹。   小荔枝被胖弟弟贪吃的可爱模样吸引, 跟着母后一起叛变了阵营。   贺时霆孤立无援,看吃饱了正在打小嗝的儿子分外不顺眼。   时如逝水,嘟嘟日渐长大,皮肤白嫩,眉目英朗,像极了贺时霆。   他和幼时就精怪腹黑的姐姐不同,看似霸道顽劣,骨子里却有些爱撒娇。   爱撒娇的太子殿下嘟嘟最信任姐姐,最崇拜父皇,最喜欢同皇爷爷玩,最羡慕的则是母后。   母后在外威风凛凛,母仪天下,在内从不用早起,总是睡到日上三竿,再由父皇抱起来喂饭。   每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无论想要什么,父皇全都答应。   在小小的太子殿下眼里,母后过的简直就是神仙日子。   这日中午,嘟嘟正挥舞着勺子,大口大口吃着饭,吃到一半,悄悄凑到姐姐耳边,说:“母后懒懒,还笨,嘟嘟三岁就会自己吃饭了。”   小荔枝看着困得眼睛都睁不开,软绵绵靠在父皇怀中的母后,默默帮弟弟把嘴边那粒米饭擦掉,“嘟嘟好乖,快吃饭吧。”   嘟嘟得了夸奖,笑得见牙不见眼,戳一个肥嫩的鸭腿给姐姐,又戳一个给自己,啊呜一口,咬了满嘴香喷喷的肉。   小荔枝礼尚往来,往弟弟碟子里夹了一筷子枸杞炒莴笋,“给。”   嘟嘟叼着鸭腿,含糊地“唔”了一声,啃完鸭腿,又吃了好几口米饭,眼神心虚地飘来飘去,就是不往莴笋上瞟,试图假装自己没看到。   小荔枝喝完小半碗甜汤,见弟弟还是光顾着吃肉,推了推弟弟圆滚滚的小手,“嘟嘟,吃菜。”   嘟嘟垂着那双初具雏形的凤眼,萌萌地卖着委屈,“姐姐,嘟嘟吃不下了。”   小荔枝不吃他这套,“不许撒谎。小孩子不吃菜,会长不高的。”   嘟嘟继续撒娇:“母后就不爱吃菜,要父皇哄好久才吃。姐姐,你也哄嘟嘟好不好?”   小荔枝才不惯弟弟这些臭毛病,往他碟子里又夹了一筷子莴笋,学着父皇的样子,凶巴巴地命令道:“吃。”   嘟嘟虽然顽皮,却一向很听姐姐的话,见姐姐生气了,只好含着泪,努力把莴笋咽下去。   楚楚被折腾了一夜,天光初亮时才歇下,此时困得浑身乏力,见到儿子那可怜兮兮的模样,不厚道地笑出了声。   小太子脆弱的自尊心受到伤害,悲愤大叫,“母后!”   楚楚还未说什么,贺时霆锐利的目光先扫了过去,“哪里学的规矩!谁教你这样跟母后大呼小叫?”   嘟嘟被训了,垂着小脑袋很是委屈,“是母后先笑嘟嘟的,而且为什么母后不用吃青菜。”   楚楚的困意被儿子逗得淡了几分,笑道:“母后年纪比嘟嘟大,已经不是矮冬瓜,不需要长高了,自然不用吃青菜。”   嘟嘟本来就伤心,还被母后嘲笑了身高,眼里霎时冒出两颗金豆豆。   楚楚见儿子哭了,又有点心疼,摸摸他的头,给他舀了勺金玉满堂,“好啦好啦,嘟嘟不哭,不爱吃莴笋,吃点青豆也可以。”   她说完,本着公平的原则,给女儿夹了一个牡丹蒸饺。   嘟嘟看看自己碗里的青豆,又看看姐姐碗里的蒸饺,金豆豆越掉越多。   他不爱吃青菜,也不爱吃青豆!   贺时霆敛眉,虽觉得儿子娇气,但并未过分苛责,只是道:“长者赐不可辞,母后和姐姐给你夹菜,是为你好,吃完这些菜才能下桌。”   嘟嘟最怕父皇,闻言只好捏着鼻子,吃药似的吃青豆。   楚楚被儿子的小模样逗得乐不可支,没仔细看,张嘴就吃了贺时霆喂来的饭。   她嚼饭的动作突然顿住,含着泪不可置信地看贺时霆:居然喂自己吃金玉满堂,还是没有剔了青豆的!   贺时霆对上楚楚控诉的眼神,不自在地咳了咳,哄道:“乖,吃点青菜和豆子对身体好。咱们只吃一口,一口就好。”   嘟嘟见母后也泪汪汪的,顿时觉得嘴里的青豆没那么难吃了,合着饭全都咽了下去。   楚楚吃完那口青豆,不肯再让贺时霆喂饭,自己夹嫩乎乎的鱼豆腐吃。   嘟嘟碟子里还有大半的青豆和莴笋,他见母后不用再吃菜,羡慕地双眼直发光。   小荔枝比弟弟靠谱些,记得父皇方才的话,舀了一勺青豆塞进弟弟嘴里,“快吃。”   嘟嘟哭唧唧,“母后都已经不吃了。”   小荔枝见弟弟实在可怜,帮他吃了一口,又把勺子递还给弟弟,“嘟嘟别哭,咱们不和母后比,母后不仅不用吃菜,还不用早起,不用做功课呢。”   嘟嘟心上再次被插了两刀。他悲从中来,嚎道:“姐姐,我不要当太子了,我要当皇后!”   楚楚正喝着汤,差点被儿子的豪言壮语吓得呛到。   她忍不住逗儿子,“嘟嘟想当皇后啊?”   贺时霆正给楚楚顺气,闻言捏了捏楚楚的手心,示意她不要乱说话。   楚楚不理会他的警告,继续逗儿子,“那嘟嘟当了皇后,母后要怎么办呢?”   她敢不理贺时霆,嘟嘟可不敢。   嘟嘟收到父皇的眼神示意,纵然不情愿,还是乖巧地摇了摇头,“母后,嘟嘟不当皇后了。”   楚楚一看儿子怂了,就知道是贺时霆威吓了儿子。   她扭头,轻轻地吻了下贺时霆的唇角,“你先别打岔。”   待安抚好贺时霆,楚楚继续诱哄儿子:“嘟嘟真的不想当皇后?”   嘟嘟不是笨孩子,他看看父皇,又看看姐姐,没有轻易落入母后的陷阱。   聪明的小太子嘟嘟哭丧着脸,泫然欲泣道:“真的不了,母后。当皇后是享福的,我,嗯,我要孝顺,不享福。我看母后享福就够了。”   说完,眼泪含不住了,滚滚而落。   贺时霆被儿子气笑了,念在这臭小子还知道孝顺,松口道:“行了,和你姐姐出去玩吧。”   小荔枝早就吃饱了,闻言立刻去拉弟弟的手,领他回自己的柠昭殿,看皇爷爷送的大白鹤。   儿女拉着小手离开了,贺时霆重新把有些犯困的楚楚揽进怀里,哄着她再用些饭。   楚楚昨夜没休息好,没了儿子逗趣,刚吃几口就昏昏欲睡。   待她吃得差不多,贺时霆没有再喂,而是调整了下抱她的姿势,道:“睡一会儿,我陪着你。”   原本快要陷入梦乡的楚楚,在听到贺时霆的声音后,突然挣扎着睁开眼睛,“霆哥哥,你昨晚答应我,开春了带我游湖。我要去禾兴街东的雅湖。”   春日的雅湖,华灯初上时,轻舟画舫往来漂荡,丝竹笙箫响彻湖面,妙音艳舞不一而足,实在是个消遣的好去处。   楚楚对此向往已久。但雅湖接近烟花场所,贺时霆从不许她去玩。   昨夜贺时霆太过恶劣,惹得楚楚哭到止不住,他只得亲口许诺带楚楚游湖,这才哄好了楚楚。   贺时霆原以为楚楚迷迷糊糊的,早就忘了这回事,乍然听楚楚提起,颇有些头疼。   楚楚最了解贺时霆,见他神色犹豫,恼道:“怎么,下了床就想赖账吗!”   论撒娇撒泼,贺时霆绝不是楚楚的对手,被软磨硬泡一番,最终还是遂了楚楚的心意。   ……   冬至已过,嘟嘟将满四岁,正是猫嫌狗厌的年纪,堪称宫内的混世魔王。   这日,他在柠昭殿和姐姐一起玩,无意中发现了据说削铁如泥的龙泉宝剑,便拖着剑四处炫耀,遇到什么都好奇得想砍一砍。   他小小年纪,力气却很大,居然举着剑,将奉天殿的龙椅砍掉了半截。   奉天殿是早朝之地,明日臣工见到龙椅损毁,不知会传出什么流言。   贺时霆知道这个消息后,立刻召集能工巧匠连夜修补,然后黑着脸把儿子从奉天殿提溜回御书房。   嘟嘟最是鬼灵精,见父皇脸色不对,立刻放声大嚎,眼泪说来就来,哭得那叫一个情真意切。   “父皇,嘟嘟知错了,以后不敢了。”   贺时霆冷着脸,没有搭理儿子。他对儿子向来有错必罚,即便儿子装得再可怜,也丝毫不为所动。   嘟嘟吓得脸都白了。戒尺打在他的肥屁股上,他瞬间飚出一大串眼泪,惨烈地叫出声。   整个御书房顿时充斥着鬼哭狼嚎。   小荔枝知道弟弟犯下大错,赶紧往未央宫跑,试图找母后救弟弟。   跑到半途,她想起母后此时正在午睡,若因弟弟搅了母后休憩,弟弟肯定会被父皇罚得更狠。   小荔枝停下脚步,拐了个弯,往颐宁宫跑。   太上皇素来溺爱孙辈,闻言立刻赶到御书房,对着贺时霆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训斥。   小荔枝见父皇被皇爷爷缠住了,赶紧牵起弟弟的小手,给他抹了两把泪,带他躲到母后的未央宫里去。   贺时霆被太上皇骂得脑仁疼,“父皇,您不能总这么惯着,他比泥猴子还顽劣,哪还有点储君的样子?”   太上皇骂人骂到一半,突然被打断,虎目圆睁,不悦地瞪贺时霆:“你小时候比他还皮,朕哪次没有惯着你?”   贺时霆哑口无言,只好继续听训。   好在太上皇仅是拦着不让打人,倒没有阻止贺时霆对嘟嘟进行别的惩罚。   嘟嘟从此深陷苦海。   他身旁那些为虎作伥的小太监们都被打了一顿,赶出东宫,他的习武课也被停了,每日要跟着太傅读五个时辰的书。   嘟嘟年纪小,活泼好动,屁股上长了钉子似的,哪里坐得住?慢说五个时辰,一个时辰都够呛。   他生性聪慧,记性好,以前早晨跟太傅念完书,午饭前就能背下来,下午或去武场玩耍,或四处顽皮捣蛋。   这下被罚从早上开始读书,一直读到晚间,还不能出去玩,真是把嘟嘟憋坏了。   他肥嫩的小身板都愁得瘦了一圈儿。   往常贺时霆念着长子要承袭大业,只有幼年时光能无忧无虑些,许多事情都轻纵了嘟嘟。   但这混小子惹出的祸事一次比一次大,四岁就敢砍龙椅。   贺时霆铁了心要嘟嘟吃个教训,谁劝都没用,罚了他潜心念书三个月。   其实贺时霆原本没准备罚嘟嘟太久,不成想嘟嘟开头虽顽劣些,后来竟真能静下心读书,且慧根初现,进步惊人,便着意试试这小子,延长了预定的惩罚期限。   待到春暖花开的时节,贺时霆见嘟嘟眼中有了几分沉静,便不再拘着他,并正式为他开蒙。   这日下午,春光和煦,贺时霆与楚楚换了常服,离宫去雅湖游玩。   两人刚迈出未央宫的大门,就遇着了携手而来的一双儿女。   见到父皇母后的打扮,小荔枝和嘟嘟立刻猜到他们要出宫。两个小团子元宵节刚出去玩过,对宫外的乐子尚还记忆犹新,哪能不闹着要跟?   楚楚心软,想着只是坐在画舫中逛逛,到处看个新鲜,带着孩子也并无不可,便爽快地答应下来。   贺时霆尚未来得及阻止,两个孩子就已经拉着母后的手,回宫换衣裳了。   他遗憾地盯着楚楚远去的纤腰:白费了自己特意令人赶制的画舫软床。   一家四口抵达雅湖,登上画舫。周围碧波荡漾,华灯处处。   往来的轻舟画舫交错而过,文人吟诗作赋,俗客赌钱吃酒,夹杂着莺歌燕舞,热闹至极。楚楚带着两个小的,几乎玩疯了。   直玩到月上中天,楚楚方才躺在贺时霆怀中,香甜睡去。   小荔枝和嘟嘟四仰八叉地躺在塌上,乱糟糟睡成一团,嘟嘟还打着小呼噜。贺时霆伸手,给他们盖了绒毯。   宛转悠扬的曲声被紧闭的窗户挡在画舫之外,只余一室温暖静谧。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些番外O(∩_∩)O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36261435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