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中了情蛊之后》 作者:花日绯   文案   摄政王楚慕因为一道先帝遗诏,娶了死对头齐国公府的嫡长女为妃,婚后夫妻感情不睦,相看两相厌,摄政王心中有个白月光师妹,出征前特意将之接入府中,打算凯旋后正式纳为侧妃。   谁料战场险恶,摄政王不慎中了情蛊之毒,此毒凶险,将爱做仇,将仇做|爱,回京以后,摄政王控制不住对不受自己待见的王妃频频示爱,对心心念念的白月光师妹力不从心,于是乎,王妃震惊了,白月光师妹悲剧了……   内容标签:天作之合 婚恋   主角:楚慕,齐妤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大楚信元二年三月,边陲南疆兴乱,摄政王楚慕亲自领兵镇压,铁蹄荡荡,无往不胜。相传庆功宴上,有南疆刺客扮作舞姬行刺,未曾得手,被摄政王当场擒住,后又行巫蛊之术,放出毒蛊攻击,楚慕一时不查被蛊虫噬咬,所幸军医救治及时,未曾有事。   八月中旬传捷报入京,南疆之乱正式平定。   时年十月,京城摄政王府中忙忙碌碌,都在做迎接摄政王凯旋而归的准备,摄政王妃齐氏站在廊下,边翻看单子,边听回事处管事回禀府内事宜。   “王妃,西苑的如夫人又从珍宝阁添了不少金银首饰,库房里那些江南织造孝敬王爷的丝绸布匹也被她取了不少,还有西苑跟回事处要了好些花匠去,说是要在西苑辟一处琼花林……”   管事刘福对西苑那位如夫人诸多怨言,可谁让王爷喜欢她,金屋藏娇好多年,临出征前还特意把人从外面接进府里,直接抬进西苑,让府中人不得怠慢,还说等他回来之后就行礼圆房。   刘福没其他地方诉苦,只能告到王妃面前。   可告虽告了,刘福也明白没什么用。王妃是个好性子,看着冷,但对谁都客客气气的,管家也是一把好手,王府里的仆婢,人人都说王妃的好,可这又如何呢?偏生王妃不得王爷喜,她越是端庄贤良,王爷越是避之不及,甚至到了厌恶的地步,宁愿与烟花女子为伴,也不愿踏入王妃寝房一步。   更别说这回,连知会都没有知会王妃一声,就把如夫人抬进门了,可谓不尊重王妃到了极点。   王爷出征南疆以后,如夫人霸着西苑,俨然把自己当做王府的半个女主人,在府里肆意妄为,王妃也不出声,由着她去闹。   刘福的话,齐妤像是没听见,指着账目的一处说道:   “这里让账房再算一遍,那批丝缎是由我这里拨出去的,账面已经算过一回,重了。”   摄政王妃齐妤出身齐国公府,天生的大家闺秀,端庄典雅,矜持高贵,平日不苟言笑的样子看着有些清冷,实则待人和风细雨,遇事冷静,思虑万般周全。   可任王妃再好,不得王爷宠爱也是摄政王府上下皆知的事实。   “是。”   刘福接过账册,犹豫要不要再追问西苑的事情,最后想想还是算了,王妃要真想管西苑,即便他不说,王妃也能管,要是不想管,那他说再多也没用。   “等等。”齐妤开口唤住刘福。   “如夫人既喜欢金银首饰,便让珍宝阁再送些过来,与珍宝阁的人言明,从今往后王府只结他们送到府里来的首饰,两月一回,一回不超过三样,价格不超过两千两。江南丝绸颜色艳丽,配她正合适,她若喜欢,让库房尽数搬去西苑。至于琼花林……琼花谐音不喜,让她改种桃花吧。”   王妃难得一口气吩咐这么多话,刘福连连点头,暗自记下:“是,小的明白了,这就传下去。”   齐妤走进书房,身后左侧跟随的丫鬟琥珀就忍不住抱不平:   “王妃,您怎么由着那如夫人乱来呢?她想要首饰便要首饰,要丝绸便要丝绸,要种树就种树了,您也太好性儿了。这不是明摆着叫她欺负了去嘛。”   琥珀和明珠都是齐妤待字闺中时便伺候在侧的丫鬟,与她一同长大,情同姐妹,几年前两人随齐妤一同嫁入王府,是齐妤身边最得力的人。   “琥珀!”明珠轻斥:“你少说两句。”   明珠比琥珀大两岁,言谈举止稳重不少。但心里其实和琥珀想的差不多,觉得王妃不该这么好说话。   齐妤在书案后坐下,拿起一本账册翻开查看,云淡风轻反问:   “我不给,她就拿不到了?”   主动给了,还能稍加限制,如果不给,任她肆无忌惮花销下去,最终麻烦的还是自己。   明珠和琥珀似乎还想说什么,齐妤已经抬手对她们挥了两下,意思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让她们退下。   自家王妃什么性子,两个从小伺候的丫鬟怎会不知,无奈对望一眼,恭敬退下。   **   摄政王亲征南疆,德胜而归,举国同庆。   一大早,文武百官便已在城门外排列相候,望眼欲穿,终于在临近午时看见了队伍。   队伍上方旗帜飘扬,一个个楚’字迎风招展,队伍最前方一人一马,银甲披身,威风凛凛,摄政王楚慕乃当今皇叔,先帝时曾为肃王,镇守郾城,先帝驾崩后京城动乱,不服年幼太子,欲推翻另立,肃王携兵力,以铁腕扶势微的少年太子登基,初以皇叔身份辅政,一年后,为摄政王,官员们唯唯诺诺,言听计从,但背后也不乏说摄政王把持朝纲,专横霸道,只手遮天的。   丞相亲迎到楚慕战马前,拱手作揖:   “摄政王凯旋而归,一路辛苦。”   楚慕翻身下马,收拢马鞭与丞相拱手回礼,神情颇为严肃:“丞相客气。”   文武百官争相上前恭贺,楚慕冷淡回礼,在众臣簇拥之下进城,丞相道:   “皇上一大早就便已命人在宫中设接风宴,就等摄政王归来呢。”   楚慕看了一眼皇城的方向,冷眉微蹙,丞相心上一紧,将楚慕表情变化看在眼中,即刻战战兢兢的解释:   “王爷有所不知,皇上原本是要亲自出城迎接王爷凯旋的,然皇上近日偶感风寒,臣等担忧圣体,才不得不阻止,还请王爷莫要怪责。”   楚慕往丞相看去一眼,楚慕的五官容貌乃楚氏之最,郎朗萧肃,丰神俊逸,一身战甲加身如天神般冷凛,身量也颇高,足九尺有余,丞相不过六尺余,楚慕居高临下的一瞥在丞相看来尽是孤傲轻蔑,丞相强忍惧意,抬起衣袖擦了擦额前冷汗,胆战心惊:   “王爷,请。”   楚慕看着走在丞相身旁,默默看着害怕到腰都要弯到地上去的老丞相大人,着实不解老丞相因何这般惧怕他,就算他曾经在朝堂上公然杀过人,还不止一个,但那些都是有谋逆之心不臣之子,午门斩首与血溅皇庭有甚区别?都是杀人,何必在意?   更何况,他自问对丞相及其他忠君事的臣子都还不错的,从未有过无理刁难。   将军得胜回朝,理应入宫复命,楚慕也不含糊,大刀阔斧入宫。   当今信元帝不过十岁稚童,见楚慕时仍需太后牵着,在宫人簇拥下前来,太后将信元帝送上龙椅,楚慕拱手行礼,他自任摄政王以来,已经免去跪拜之礼。太后敢怒不敢言,连正眼都不敢看楚慕,强忍害怕泪水,低调走入龙椅后的帘幕。   太后安氏虽位份高,却也才二十五岁,风华正茂,青春正好,出身安国公府,因小小年纪姿容极其艳丽被先帝看中,收入后宫宠幸,十五岁诞下皇子,便顶替其已故嫡姐,成为新任皇后,不过两年,先帝驾崩,王庭混乱,众王不服年幼太子,欲取代,安国公府势单力薄,保护不了他们,幸得肃王援兵,铁腕清君侧,血染皇城,太子才能顺利登基,从此以后,王庭虽仍姓楚,可此楚非彼楚。   年轻美貌太后携幼子登基,身边还有个虎视眈眈的摄政王,江山与她,也许都是他要掠夺的对象吧……让她怎么高兴的起来。   太后进入帘幕,楚慕才收回目光,心中再次纳闷,这太后有什么不高兴的,每回见她都是这副国丧脸,先帝刚驾崩的时候也就算了,如今先帝都驾崩两三年了,老夫少妻,有那么深厚的感情吗?   “臣幸不辱命,平定南疆之乱,吾皇不必忧心。”楚慕发表官方感言。   信元帝左右看看,没人教他说话,镇定心神:“皇叔辛劳,功在社稷,朕感佩不已,不知皇叔想请何赏,尽管开口,朕无不应奉。”   合着以为他入宫讨赏来了?楚慕一挑冷眉,信元帝面色一凛,心肝颤颤。   “平乱乃臣之责也,并不为赏去也。”楚慕推辞赏赐,见信元帝小脸上写满了不知所措。   就在摄政王入宫之前,信元帝和太后已经拟出了摄政王要的东西,无非就是兵权,封地,太后说,他要就给他,可太后没说,他不要该怎么办啊。   楚慕一叹:“罢了,臣倒真有一事,还请皇上准许。”   “皇叔请说。朕无不应允。”几乎是立刻,信元帝就脱口而出。   “臣欲再讨一妇,顾家女,此女深的臣心,奈何出身一般,臣想许她侧妃之位,若皇上方便的话,能否为臣写一封赐婚书?”   楚慕觉得自己太给面子了,他要娶谁做侧妃,不管对方什么身份,哪需要什么赐婚书啊,不过就是看皇帝不赏他点东西就不放心,才开口要了这个,再说师妹若看见这赐婚书,想必会更开心吧。   楚慕脑中想到师妹那娇艳之容,婀娜之姿,已经快有点等不及回府见她了。   信元帝招来中书省,给楚慕写下赐婚书,战战兢兢盖上玉玺,看着楚慕拿着赐婚书步伐轻便的走出宫殿,信元帝和刚走出帘幕的太后对望一眼,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开始双开。 第2章   摄政王府早就收到消息,阖府上下皆至门前等候。   齐妤领着众人在外,一阵环佩叮当,香风来袭,娇艳无双的顾氏姗姗来迟。看见面色冷然的齐妤,顾氏扶了扶鬓角上的珠花,并不上前行礼,在另一侧倨傲而立,今日她穿着一身霞彩云纹裙,花团锦簇,看起来明艳照人。   打扮的这般招摇,让琥珀恨得咬牙切齿:“瞧她那猖狂的样儿。”   明珠用胳膊撞了撞她,飞快看了一眼目不斜视的齐妤,让琥珀赶紧别多嘴了。王爷本就不待见王妃,要是这节骨眼儿上跟如夫人起争执,吃亏的还是她们王妃。   巷子口传来一阵马蹄踢踏的声响,很快就看见马队转入,为首之人正是一身银甲,俊逸逼人的楚慕。   门房的人上前牵马,门前众人整齐行礼:“参见王爷。恭迎王爷回府。”   楚慕翻身下马,首先看到的就是那个对他笑脸吟吟的师妹,娇俏柔美,像一朵含苞待放的绝色娇花,色彩鲜艳,绚烂夺目,让楚慕按捺不住想要靠近,转身取下锦盒往顾氏走去,谁料走到她身前三尺处,一阵香风来袭,楚慕知道这是师妹身上特有的香气,芬芳扑鼻,曾令他着迷,可这香气此刻却让楚慕鼻子有点发痒,骤然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楚慕一个喷嚏下来,可把周围的人都给紧张到了,纷纷围上来关切问询,楚慕摆摆手,让大家退下,坚持走到顾氏面前,忍住了不断发痒的鼻子,将那锦盒送到顾氏面前,顾氏娇羞一笑,天真无邪的问:   “这是什么?”   顾氏边问边将锦盒打开,露出盒子里面的明黄圣旨,惊喜抬头看向楚慕:“这是……”   楚慕正要开口,却忍不住又打了个喷嚏。   “王爷一路辛劳,不如先进府。”   清冷声音传来,楚慕自然知道是谁,抬眼看了看齐妤,见她一身素雅衣裙,高洁如莲,嘴角虽微微上扬,笑意却未达眼底。同时递来一块素帕到楚慕面前,楚慕犹豫片刻,伸手接过,对师妹顾氏笑道:   “待会儿去找你。”   顾氏娇俏颔首。   楚慕进府之后先去主院更衣,齐妤随行,夫妻二人一路无话,相对无言,楚慕走在最前面,齐妤跟在他身后,始终保持半步距离,既不会太疏远,也不会太亲近。   入房后,齐妤将早就安排好的换衣婢女唤来,楚慕自行解了腰带,他行伍出身,一般来说,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不会假手于人,将腰带挂上屏风,正要让伺候更衣的婢女离开,却瞥见齐妤已经坐在一边喝茶,茶桌另一面放着另外一杯,是给他的。   楚慕见不得她悠闲自在,忽然改变主意,目光犀利的盯着兀自喝茶的齐妤,想让她收敛收敛,奈何齐妤毫无所觉,还是一旁的明珠弯腰在她耳边轻声提醒一句,齐妤才抬头对上楚慕的目光,并没有任何自觉,再次对楚慕微笑,那神情仿佛看着的不是她半年未见的丈夫,而是一个点头之交。   看着她那抹敷衍的假笑,楚慕心中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既觉得她可恶,又觉得……笑的真好看。   楚慕果断收回目光,干咳一声,抬手指向齐妤:   “替本王更衣。”   齐妤一愣,楚慕又道:“其他人都出去。”   婢女们面面相觑,然后看向齐妤,楚慕见状,大喝一声:“都听不懂吗?”   楚慕怒斥,婢女们吓坏了,琥珀和明珠率先反应,让婢女们将手里衣裳放下,一起低头退了出去。   婢女们都走了,齐妤只好放下茶杯,无声一叹,走到大张双臂的楚慕身后,替他把银甲除下,更衣期间,两人依旧无话,房间里只有衣裳摩擦和环佩相击的声响。   楚慕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怎么突然提出让她给自己更衣,可看着她在眼前忙忙碌碌的样子,心里又忍不住泛起一阵阵陌生的涟漪。   “好了。”   齐妤忙活好一会儿,终于帮楚慕成功更衣,正要转身去唤人收拾楚慕换下的衣裳,谁知刚一动身子,手腕就被一股力量强势扯住,齐妤回头,蹙眉盯着楚慕,而楚慕目光中尽是冷凝。   “本王德胜归来,你不高兴?”楚慕问,目光仿佛被无形牵引,竟离不开她。   齐妤微微挣扎手腕,力量悬殊,挣脱不开,无奈回答:“怎么会。妾身再高兴不过。”   “你这眼睛里可不是这么说的。”楚慕冷道。   齐妤不以为意:“王爷,妾身向来是用口说话,何时会用眼睛说话了?”   “本王说有,就有。”森口白牙,凶神恶煞。   对于楚慕这种无事生非的态度,两人成亲三年,齐妤见过多回,并不觉得奇怪,若不是手腕被他捏着,此时她早已转身出门,懒得理会。   手腕在掌心转动,吸引了楚慕的目光,目光所及,腕纤肤白,竟比那上等羊脂白玉还要柔腻温润,楚慕第一次发现,齐妤这双手生的极好看,指如葱白,又细又长,指甲修剪的整整齐齐,透出健康粉,鬼使神差的,楚慕居然很想亲吻亲吻这只好看的手,这么想就这么做,缓缓靠近。   齐妤察觉到楚慕的不对,眼睁睁看他的唇要落下,齐妤果断打在楚慕捏着自己手的手背上,突然吃痛让楚慕回过心神,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行为,楚慕赶忙松手,只见齐妤手腕自由之后,立刻往后退了两步,防备似的揉手。   楚慕深吸一口气镇定心神,别说齐妤防备,就是他自己也无法理解刚才的行为,难道是太久不近女色,憋坏了?可就算憋坏了,他也不该对齐妤有那种旖旎暧昧的想法。   “今晚我宿在西苑,替她准备一下。过阵子宫里典仪备好,我便正式纳她为侧妃。你可有意见?”   楚慕恢复理智,对齐妤无情抛下这几句话。   凭楚慕如今的权势,别说要纳一个侧妃了,就是纳十个八个也没人敢阻拦。齐妤对这些事本就无感,当即爽快答应:   “好的,王爷。妾身没意见。”   楚慕冷哼一声,转身离开。   齐妤把琥珀和明珠喊进来说话,一边揉手腕一边吩咐:   “王爷今晚留宿西苑,派几个宫里的老嬷嬷去伺候如夫人沐浴更衣,教她一些……该教的事情。”   两个丫鬟对望一眼,琥珀的嘴巴都要噘上天了。   “王爷怎么能这样,刚回来就……”去那个不要脸的狐狸精那里。琥珀硬生生把这些大逆不道的话咽进肚子里。   齐妤倒没什么感觉,低头看自己手腕,居然被楚慕捏红了,这个莽夫!   “那如夫人也不知用了什么妖法,把王爷给迷住了。王妃,这件事咱们要不要回去告诉公爷知道,让公爷提醒提醒王爷呢?”琥珀一心为自家王妃考虑,如果这么大的事情,国公府都不闻不问,今后王妃还不知道要怎么被那狐狸精欺负呢。   明珠看见齐妤手腕上红了,猜到发生了什么,心疼的入内取药过来,听见琥珀的话,不禁无奈叹息:   “公爷手再长,也伸不到女儿闺房后院来。再说了,就算公爷开了口,王爷也未必会听。两人可都不是什么好性子,回头再把事情闹大,还不是王妃夹在中间受气。”   明珠这话说的一点没错,齐国公齐振南也是行伍出身,脾气火爆,对楚慕诸多不满,就算是结了亲家,成了正经翁婿,朝堂上两人也不时针锋相对。现在朝中大多分为两派,一派是楚慕一党,唯楚慕马首是瞻,另一派就是齐国公党,是朝中仅剩的一些有勇气和魄力不畏强权敢与摄政王楚慕作对的大臣。   琥珀还想说点什么,被齐妤阻止:“好了,去办吧。别纠结这些无意义的事情。”   也就只有王妃把这种内宅争宠的事情称作为‘无意义’了,这与‘大好江山拱手相让’有什么区别?   **   夜幕降临,楚慕依约去到西苑,只见西苑内外张灯结彩,焕然一新,推门入房,房中红烛耀眼,一个大大的喜字映入眼帘,长条桌案上还放着早生贵子的点心,一切就真像那么回事儿似的。   顾氏红衣似火,端坐床沿,红烛中她妆容艳丽,媚眼如丝,便如枝头绽放最盛的那一支繁花,对人发出请君采摘的邀请。   楚慕自从把她接回京城之后,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等的都有些疲乏,所以眼看心愿就要达成,却还是觉得错失最佳时机,可不管时机是不是最佳,他今晚都要完整的拥有自己爱恋了多年的师妹。   从红瓷酒壶倒了两杯合衾酒,送到明艳照人的师妹面前,师妹纤纤玉指接过酒杯,不胜娇羞一垂首,万种风情在顾盼。   两人交手饮酒,从此妾身相托,恩爱缠绵。顾氏虽然被抬进门多时,但终究还是黄花闺女,想起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还是很不好意思的,两手紧紧攥着,眼睛都不知往哪里看好。   楚慕伸手将她的下巴轻轻抬起,让她正视自己,烛光下,她美的不可方物,令楚慕不禁想起在扬州求学时的美好时光,少年初识□□,则慕少艾,自此便难忘怀。   缓缓弯腰,楚慕挑着顾氏下巴,顾氏满怀期待闭上双眼,做好了迎接新的人生旅程的准备。   楚慕一眼不错的盯着近在眼前的红唇,唇形优美,气味芬芳,是那种很容易叫人想入非非,想一亲芳泽的唇瓣,可楚慕在她唇前试了好几回,发现自己居然……亲不下去。   越是靠近,心里就越是翻腾,有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恶心。   是的,恶心。   尽管他很不愿意让自己心中的美好沾染上这两个字,可他现在确确实实就是这种感觉。   恶心。   想吐。 第3章   楚慕怎么也没想到会出现这样尴尬的情况。   意料中的亲吻始终没有落下,顾氏睁开眼睛:   “王爷,怎么了?”   楚慕看着她那张姣好的脸庞,将托住她下巴的手收回,慢慢直起了身子:“突然……想起,还有一份军务没有处理。”   “军务?”顾氏讶然。   美眸流转,以为楚慕在和她开玩笑,故意这么说逗她,主动伸手拉住楚慕的,咬唇娇羞:“王爷,如此良辰美景,谈何军务?”   说完,便抱着楚慕的胳膊,将自己缓缓贴近他,美人如玉,暗香浮动,可楚慕只觉得胸怀翻涌,强忍不适,将自己的胳膊从顾氏手中抽出,未免她再靠近自己,楚慕果断退后两步。   “是一份特别紧要的军务,还请师妹务必体谅。”说完后,楚慕瞧见顾氏脸上露出委屈神色,心中不忍,又补充一句安慰:“咱们来日方长,细水长流。等过阵子宫里的典仪备好,正式拜堂之后再行此事,岂非美满?”   楚慕说完后,似乎一刻都不愿停留,转身就走,顾氏提起火红的裙摆起身,急急喊道:   “王爷。师兄。安臣……”   可无论她怎么喊,楚慕都跟没听见似的,脚步匆匆离开了红烛喜房,顾氏站在门口观望许久,失望之极。自与师兄相逢以来,师兄就从未这般冷落过她。   楚慕急急忙忙从西苑出来,步履不稳,似喝醉酒了般急乱。   暗卫韩风见状追随而上,只见楚慕忽的冲到一株大树前干呕起来。   “王爷,您怎么了?”韩风问。   楚慕直起背脊,稍稍平复一下,摆手表示自己没事,确实没事,如果要说的具体一点,就是他从西苑离开之后,腹内翻涌的感觉就没有了。   楚慕觉得有些不对劲,又站着稍事平复片刻,转身对韩风说了句:   “让林钦明早过来一趟。”   林钦是楚慕军中的军医,喊他过来就说明王爷确实不舒服,韩风拧眉:“要不属下现在就去吧。”   楚慕摇头:“不必。”   大半夜的传军医入府,传出去还不知道他得什么重病了。   “是。”   韩风领命退下。   楚慕站在园子里吹了一会儿夜风,往西苑看了一眼,遗憾转身,往主院去。   齐妤已经梳洗好准备睡下,却突然得知楚慕来了主院的事情,相比于她的惊讶和不解,琥珀和明珠就十分惊喜,眼看就要拉着齐妤去换衣裳重新上妆,却又得知楚慕到了主院,直奔客房而去,并不打算来齐妤的寝房,两人才无奈放弃。   齐妤一开始就不认为楚慕会来自己房间,要说两人有什么相像的地方,大概就是同样的厌恶对方吧。让他来齐妤房里睡觉,难易程度大概和杀了他差不多。   今晚是楚慕和顾如丝的洞房之夜,看他铩羽而归,约莫是没成,不过齐妤不打算过问,他们俩既然标榜真爱,那就让他们爱去,齐妤乐的清闲。   一夜好眠无话。   齐妤有早起遛弯的习惯,今日也不例外。走出房门,经过园子却见一道掠影疾风般闪过,楚慕一袭单衣在园中练剑,剑走游龙,惊若翩鸿,楚慕在做摄政王前是肃王,据闻十六岁就领兵出战,战无败绩,是一等一的高手。   齐妤站在旁边看了几眼,并不多做停留,兀自走出院落。   楚慕练剑眼观六路,自然看见齐妤从旁边经过,并未停止剑意,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垂花门前,楚慕才一个鹞子翻身,收剑入鞘。   韩风有点惊讶,给楚慕递上汗巾的同时问:   “王爷这就不练了?”往常王爷晨起练剑,至少也得一个时辰,可今天一刻钟都不到,所以韩风觉得很奇怪,顺嘴问了句。   楚慕没有答话,而是冷冷瞥了一眼韩风,回房换衣去了,韩风不明所以,难道自己说错什么话了?   楚慕在屏风后换衣,看到昨天随手搁在衣裳架子上的帕子,这是昨天在府外他打了喷嚏之后齐妤给他的,楚慕昨晚回来后随手一放,目光在那帕子上若有所思停留片刻,犹豫良久才决定伸手去拿,谁料刚拿在手中,就听外面传来韩风的敲门声:   “王爷,王妃在园中要处置如夫人,如夫人身边的婢女来请您前往搭救。”   楚慕微怒:“本王不是说过,王府上下必须礼遇如夫人吗?齐妤凭什么责罚?”   说完,不等韩风回答,楚慕便急急匆匆赶往花园。   花园里,齐妤坐在凉亭石凳上喝茶,让人压着顾如丝跪在亭子外。一般来说,齐妤是不愿跟顾如丝起争执的,但这并不包括顾如丝蓄意挑衅的情况,尤其还是众目睽睽之下。   事情起因皆于今晨两人在园中相遇,顾如丝冷脸相对,见了齐妤不行礼便罢,话里话外还指责齐妤嘴上大度替她准备婚房,实则暗地里做手脚,故意安排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让楚慕离她而去。   齐妤原不想搭理她,谁料顾如丝身边伺候的贴身丫鬟居然动手推了琥珀,琥珀是什么性子,当场两人就扭打在一起,顾如丝非但不阻止,还在旁边添油加醋,动静闹得很大,不少仆婢都来围观,齐妤只得出手。   一边喝茶,一边看着跪在那里并无惊慌神色的顾如丝,齐妤多少能猜出一点她的用意,大早上无端端的挑衅,若说她不是故意的,齐妤一百二十个不信。   可明知她故意的又如何?齐妤又不怕楚慕。说的通俗一点,若是楚慕能把她这个摄政王妃废了,只怕三年前就废了,岂是顾如丝如今自作聪明耍一点小手段就有用的?   果然,没过多久,琥珀就匆匆来报:“王妃,王爷来了。”   齐妤淡定自若继续喝茶,顾如丝则露出一副泫然欲泣之态,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   “你们在干什么?”楚慕老远就看见两个婆子将纤弱的顾氏压跪在地,顾氏哭的可怜。   两个婆子听见楚慕暴喝,吓得赶忙松手,跪地请安。   楚慕弯腰对顾氏伸手欲扶,顾氏的手也伸出一半,正要牵上,楚慕忽然直起身子,对一旁丫鬟比了个手势:“还不过来扶。”   顾氏看着自己的手,怅然若失,心底凉了一大片,今早她冒失的做了这件事,就是为了试探王爷对她是否如初,要是以前的话,不管对错,这个时候,她只怕已经被他抱在臂弯中了,哪会这般疏远。   “将如夫人送回西苑歇息。”楚慕如是吩咐,并不打算追问罚与被罚的真相。   初听这个消息的时候,还有些气愤,但一路走来就明白了,毕竟他也不是傻的,师妹会武功,若真动手,凭齐妤身边那些婆子,都不是她对手,而且她也不会真的让自己吃亏,现在做这些,不过是因为他昨晚伤了她的心,今早来耍一点小性儿试探他罢了。   要是之前,师妹伤心了,楚慕很愿意哄她一番,但如今情况不同,只要他一碰到师妹,或者见到她,都会有生理性厌恶,尤其是在齐妤面前。   “王爷这般护短,让妾身很难做。”齐妤走下凉亭,来到楚慕身旁,双手拢入袖中,看着不甚情愿被送回西苑的顾氏背影,好整以暇道。   “哼。”楚慕同样注视顾氏离去的背影,冷哼一声:“本王早就吩咐过,府内上下不可对她不恭不敬,你这是公然……”   与本王作对。   然而楚慕后面这句话并没能说出口,因为他回头了,一回头看到齐妤那张清雅端秀的脸庞,从她清澈见底的瞳眸中看见自己刻薄倒影的那一刻,他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目光像是胶着到了齐妤脸上,楚慕深吸一口气,意识到问题真的很严重。   他感觉自己好像……喜欢上齐妤了。   这个感觉,在理性上让楚慕五雷轰顶般难以接受,齐妤是什么人?是齐国公之女。齐国公是什么人?是楚慕朝堂上的死对头。他之所以会娶死对头的女儿,完全是因为先帝留下的最后一封遗诏,留下遗诏之后,先帝就驾崩了,也就是说,他除了造反之外,没有任何转圜余地。   所以,他怎么能喜欢上齐妤?   天下女人死绝了,他也不能喜欢齐妤啊。   这突如其来的感情,如狂风暴雨般从楚慕的胸腔中迸发出来,遏制都遏制不住,多看一眼,多喜欢一分,比瘟疫蔓延的还快。   楚慕拧眉闭上双眼,让理智控制全身,不言不语转身,从齐妤面前逃离,生怕再跟她待下去,他会控制不住扑上去表白。   从花园逃走,楚慕撑在假山石上平复心情,韩风觉得这两天王爷情况不对,刚要上前问询,只见楚慕蓦然转身:   “让林钦立刻过来。”   半个时辰后,军医林钦急急忙忙入了摄政王府,书房里,楚慕神情严肃盯着他给自己把脉,只见林钦的神情渐渐变得凝重,楚慕有所察觉:   “是不是那个?”他问。   林钦师承大楚第一国医,医术超群,跟随楚慕出生入死多年,与韩风一样,既是下属,也是朋友,在楚慕面前,没什么顾忌。   将把脉的手收起,林钦眉头紧锁看向楚慕,颔首沉声:   “看来是了。那蛊毒只解了毒,蛊还在。”   摄政王出征南疆,世人只知摄政王用兵如神,凯旋而归,却不知曾遇险情,南疆败后派巫蛊杀手刺杀,以苗虫为引下毒,是为蛊毒。而摄政王中的便是南疆蛊毒之最,情蛊是也。 第4章   之所以说情蛊是南疆蛊毒之最,是因为此蛊有悖人情,会让人迷失心智,将挚爱做仇,仇做挚爱。   当时那苗疆刺客行刺失败,假意被擒,而后在审讯时再次动手,悄悄放出蛊虫,当时楚慕没在意,等到出了大牢才觉有中毒之像,急招林钦来解毒,不久便痊愈。   那刺客被杀之前曾大声诅咒楚慕,要让他一生爱无所爱,孤独终老。楚慕当时身体中毒性解除,并无异样,觉得那只是刺客耸人听闻的泄愤之言,就没放在心上。   “此蛊可有解?”楚慕很快冷静下来,问林钦。   林钦在一旁谨慎沉思后回道:“苗疆的毒霸道,却非无解之法,但蛊却如跗骨之蛆,一旦沾上很难根除,一般是要用施蛊之人的血肉为引,可现在那下蛊的刺客已被阵法,蛊引子没了,要想将蛊解除,可谓难上加难。”   一时厅中气氛凝滞,楚慕沉声问:   “若蛊毒不解,这样的症状会一直维持下去吗?”   “情蛊我曾在蛊经上看见过文字叙述,但还是初次看见真实的,所以现在无法准确回答王爷,待我回去研究研究,再行禀报。”林钦说。   韩风却比楚慕急:“你要研究多久,就没有暂时缓解之法吗?在你研究期间,王爷身体被蛊毒影响出什么问题如何是好?”   “出问题应该不至于,情蛊控制的是感情,短时间内对身体没什么伤害。”就是情感上比较痛苦罢了。林钦在心中追加一句。   “尽快找出解蛊之法。”楚慕起身欲离开,被林钦唤住:“王爷留步。”   “此蛊化绵入骨,需顺应对之,若过分抵御克制,只怕会加速发展。”林钦提醒道。   楚慕蹙起的眉心足以夹死一只苍蝇:“顺应对之?何意?”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   从书房出来,楚慕心头像是压了一座大山,郁闷不得解。   这厢正郁闷着,谁知迎面又遇上了他此刻最不想遇到的人。   齐妤站在一株金花桂树下,两手高抬,脚尖微微惦着,两截藕段般的手臂高高抬起,十指纤纤,一手拿着白玉盘,一手采花瓣,米粒般的金黄花瓣从她指尖落下。   要是从前看到此情此景,楚慕连头都不会抬一下,直接从齐妤身边走开了,可是自从中了那劳什子情蛊之后,他发现自己只要看见齐妤的影子就越发走不动路。   不禁为自己的没出息怒火中烧。   明珠和几个丫鬟率先瞧见站在一旁的楚慕,赶忙行礼:“参见王爷。”   她们的声音提醒了齐妤,放下手臂,将白玉盘递给明珠,往楚慕走去:   “听闻林先生被急招入府,王爷可是哪里不适?”   楚慕看着她清雅脱俗的脸,语气生硬:“你希望本王哪里不适?”   话不投机半句多。   齐妤懒得和他废话,敷衍一笑:“王爷误会,妾身告退。”   楚慕目光在齐妤脸上深深剜了好几眼,被她唇边那抹笑勾了半边魂魄,艰难吐出一句:   “不许对本王笑。”   不许勾引我!!楚慕在心中咆哮。   齐妤哪里知道他此刻心里在想什么,只觉得楚慕这次出征回来变得越发喜怒无常,不想再跟他浪费时间和表情,二话不说果断离开。   直到齐妤的身影看不见了,楚慕才暗自呼出一口气,伸手抚在隐隐作痛的胸口。   这么下去可怎么得了,齐妤笑了他就开心,齐妤冷漠他就心痛……   天杀的蛊师!   不过正如林钦所言,这种情蛊只对楚慕的感情有影响,其他方面倒是一切正常。   金銮殿上,两派大臣吵得不可开交,只为争论五城兵马司空出来的职位该由谁接任。信元帝坐在龙椅上,冕旒之后的小脸上满是无助。   “皇上,太后,请替臣等评评理,究竟是陆大人说的对,还是王大人说的对。”   信元帝身子一僵,下意识往帘幕后的太后看去,太后也不敢说话,从帘幕后看向站在殿首的摄政王楚慕,楚慕冷着一张脸,超一品玄色金丝暗纹朝服穿在他身英武不凡,眉眼锋利,站在那里有种天生威仪,使人臣服。   他旁边站的是齐国公齐振南,那个要皇上和太后评理的是兵部尚书,自然唯楚慕马首是瞻,言之不切,处处向着楚党,要为楚党谋私。   五城兵马司的职务虽然不高,但对京城而言尤其重要,关乎整个京城的布防问题。   “孙大人何必为难皇上与太后,你们咄咄逼人,以势相迫,算什么本事?”   兵部尚书孙大人被齐国公点名批评,不淡定了:   “国公此言差矣,若说咄咄逼人,也是王大人逼人在前,若说以势相迫,您是一等国公,肱骨之臣,只有您以势逼我们,我们哪里能逼迫的了国公。”   齐振南冷哼一声:   “孙大人巧言令色,好会分辨。老夫不与你做唇齿之战,只是这五城兵马司之职该当由罗副统领担任,他跟随已故刘统领多年,兵马司中事务没有比他更熟悉的,贸贸然换个不通庶务的,纵然有军功在身,那也难以服众。”   “服不服众,何劳国公操心,那罗……”孙大人还要继续分辨,只听殿上响起一道冷冽之音:   “够了。”   楚慕开口,孙大人哪还敢再多言半句,对国公帝台之上的皇帝和太后行礼后,便退回臣列。   齐振南将目光斜斜往楚慕看去:“不知王爷又有何高见?”   “高见不敢当,唯言事实而已。”   两人针锋相对不是一天两天,谁又能想到这般关系不睦的两人,竟然是正经翁婿。   当年先帝一纸遗诏,让摄政王迎娶齐国公府嫡长女,也是让众臣惊讶不已,以为两家既联姻,便是打算同气连枝,互帮互助了,谁想到,两家结亲以后,非但没有和平相处,反而关系越闹越僵,如今两党之争更是如火如荼,也算是奇闻一桩。   楚慕一击掌,刑部尚书便上前来,将证据一条条罗列:   “辛酉年腊月二十六,罗涛擅离职守,一日间往返大兴府两回;戊戌年八月,罗涛利用职权,仗势欺人,帮一城东店铺掌柜教训另一掌柜;庚寅年二月……”   刑部尚书当朝将刑部调查出来的罗副统领的种种罪状宣读而出,说是罪状,其实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一日往返大兴府是因为罗副统领母亲生病,他请人代班;而所谓仗势欺人,也是因那掌柜做生意不老实,欺负了人,他才出手教训,这些私事,是任何一个在职的公务人员都有可能面临的小问题,然而此刻被宣读出来,很显然小问题也会变成大问题。   最终这一场职位之争,在这些‘铁证’之下,齐党所推荐的罗副统领自然以失败告终。   齐国公当庭震怒,指着楚慕怒骂:   “卑鄙小人!无耻之极!”   楚慕低头整理了一番根本不乱的衣袖和衣襟,并没有丝毫愧疚:“国公说话可得讲证据,起码也得似本王这般,将证据桩桩件件列出,使人无从分辨,这样方能服众。”   “你!”齐国公被气的头晕,两颊绯红,怒喘不止,往后退了两步,一副快要跌倒的模样,礼部尚书和工部尚书赶忙上前搀扶,从旁劝导:“国公息怒。”   楚慕见他这般,也学着礼部尚书他们的话,对齐国公拱手作揖,一本正经劝说道:   “国公息怒。国公请务必保重身体。若是你有个三长两短,本王在朝堂之上,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届时该多无聊。”   这番气人之言,像是压死人的最后一根稻草,齐国公吹胡子瞪眼好一阵儿,终于体力不支,被气的晕了过去,是被人给直接抬出大殿的。   “这国公真是年纪大了,也不知是真晕还是假晕?”孙大人看着那夸张的簇拥队伍发出质疑。   “谁知道呢。说不过咱们就晕倒,说不定就是苦肉计。”陆大人先前被齐党压制的够呛,现在自然没什么好话。   楚慕一声不响,不发表任何意见便离开了。   身后的大人们不禁又论起来,一个新加入的官员小声说了句:   “国公到底是咱们王爷的泰山大人,这般被气的抬回去,咱们王爷会不会被王妃埋怨?”   若是正常翁婿的关系,女婿是得上赶着给泰山大人搭台子的,谁敢当面拆台?   孙大人和陆大人对视一眼,陆大人拍拍那位新官员的肩膀:   “谁不知道咱们王爷最厌恶的就是王妃,若是怕埋怨,又怎会跟国公把关系闹得这般僵?”   “就是。王爷也是可怜,娶了齐国公府的大小姐,打不得,骂不得,休不得,若还要事事以国公为尊,得多憋屈啊。”   一行人这般说着话,出宫去了。   楚慕下朝之后,在兵部衙门看了半日公文,下午才回到府上,老远看见顾氏打扮的花枝招展走来,楚慕脑中神经一绷,腿脚下意识就飞速往反方向走去,就连顾氏在后面喊他,都只当没听见。   林钦说,情蛊毒就毒在,不是一日之功,而是日积月累,为了不让讨厌师妹的情绪日积月累,楚慕决定在没解毒之前,跟师妹保持一定距离,以逃避的方式,将彼此的厌恶感降到最低。   顾氏哪里追的上蓄意躲她的楚慕,气喘吁吁,急的在那儿跺脚。   楚慕好不容易逃回书房,想起来昨天看的一本书留在主院,转道而去,见主院仆婢空空,心生犹疑,一边找书一边问了句:   “她人呢?”   韩风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楚慕问的是谁。   “王爷可是问王妃?”   楚慕从床头找到昨夜没看完的书:“不然呢?她整天在忙什么?”人家妻子在家料理家务,等待丈夫回家,殷勤伺候,齐妤倒好,比他这个摄政王还忙的样子。   “早晨齐国公府派人来禀报,说齐国公身体不适,是被人抬回来的,王妃心忧父亲,自然要回国公府探望一番。”韩风将事情叙述完,见楚慕背对着他翻书,不禁又问:   “王爷,今早朝中发生了什么事,国公怎会被抬回?”   楚慕低着头一个劲翻书走过来,看起来并无异样,若无其事回了句:“谁知道……老人家身体不好吧。”   “哦。”韩风扫过楚慕,最终将目光落在楚慕手里不住翻看的书上,良久才忍不住出声提醒:   “王爷,您书拿倒了。”   楚慕:…… 第5章   齐妤急急忙忙赶回国公府,得知国公仍然昏迷,太医还在为国公诊治,她只得在外等候,问国公的贴身常随怎么回事。   “吴叔,我爹好端端怎会这般?”   中年常随拱手回礼:“属下在宫门外等候国公下朝,也不知详情如何。只听那些宫人们说,国公似乎在朝堂上发生了争执,怒火攻心所致。”   “争执?与谁?”齐妤眉头紧锁,心中隐隐有了答案。   吴叔还没出声回答,便听见一道严厉女声从廊上传来:“还能与谁,不就是你嫁的那个好夫婿嘛。”   国公夫人安氏走入,一袭锦衣雍容华贵,长眉上扬入鬓,颇为精明之感。   见她进来,齐妤转过身去,并未行礼,只恭立一旁,肃容喊了一声:“母亲。”   虽是喊安氏母亲,但她却并非齐妤生母,齐妤生母乃前国公夫人,生下齐妤,还有幼妹齐甯之后去世了,之后两年,父亲续弦,便是如今这位国公夫人安氏,安氏是安国公府三房姑奶奶出身,当今太后还得称呼她一声姑妈,也正因为这一点,安氏嫁入齐国公府后,在京城社交圈中还颇有名望。   跟安氏一同进门的还有安氏与已故前夫生的两个女儿,改姓为齐烟和齐韵,人比花娇一对姐妹花。安氏虽是新寡,却年轻美貌,姿容不俗,刚进门的时候,对齐妤和齐甯还算不错,可等到她生出了儿子齐隽,对齐妤和齐甯的感觉就微妙了,三年前齐隽被册立为齐国公世子之后,更是让安氏气焰高涨,全然不把齐妤这个大小姐放在眼里。   “长姐。”   齐烟和齐韵给齐妤行礼,齐妤点了点头。   安氏在太师椅上坐下,目光锐利扫向齐妤:“你那个好夫婿到底想干什么?是非要把你爹气死不可吗?纵然你们夫妻二人感情不睦,可也没有他这般无状的吧。”   自从齐妤跟楚慕成亲之后,回来挨的训十有八、九跟他有关。安氏奈何不了楚慕,就只能把气撒在齐妤身上,也就这件事,齐妤在安氏面前辨无可辨,只有低头受训的份儿。因为她嫁给楚慕却约束不了他是事实;因为他爹屡屡被楚慕气的发狂也是事实。   “回回把你爹气个半死回来,他眼里到底还有没有这个岳父,还有没有你这个妻子?再这么下去,我看你爹迟早死在他手上。”   安氏很生气,看见齐妤那雷打不动的样子更生气。   “行了。”   内间传来一道声音,昏迷的齐振南看来是醒了。   太医从内间出来,对齐妤和安氏行礼后禀告齐振南病情:   “国公近来过度忧思,导致虚火旺盛。略经刺激便急怒攻心,用药静养几日便可,请王妃与夫人不必担忧。”   “有劳太医。”齐妤道谢,太医连声说不敢。   吴叔带他去一旁开方子去,安氏和齐妤她们赶忙进去内间,正看见齐振南从榻上坐起。安氏过去把他扶起来,齐振南对她摆摆手,表示自己没事。   “都气晕过去了,怎么会没事呢。说到底就是那楚慕欺人太甚,他……”   安氏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齐振南急急打断:“他什么他?都说没事儿了,还喋喋不休做什么,吵得人头疼。”   齐振南脾气不好,安氏也不敢跟他顶撞,但还是忍不住瞪了一眼齐妤,就好像瞪她就能解她心头之恨似的,齐妤鼻眼观心,只当没看见。   齐烟和齐韵上前对齐振南表示关怀,齐振南烦不胜烦,直接把她们母女三人给赶了出去。   “咳咳。”赶人的时候,牵动了气脉,齐振南咳了起来,齐妤从旁给他倒了杯热水,齐振南接过喝了两口,齐妤便在他床边坐下,问道:   “他又说什么了?”   齐振南将杯中水一口饮尽,没好气的靠在软垫上:“没说什么,别问了,不关你事。”   父亲不说齐妤也能猜到,楚慕和他政见不同,立场不同,两人争吵是三天两头发生的事情,父亲脾气不好,但对她还算顾及,有什么事也不会迁怒到她身上,可父亲虽然不说,国公府上下却不可能人人不说,齐妤也生气,可她确实没办法。   “行了,你去见见祖母然后就回去吧,我和他的事你别管,管也管不了,只当不知道就得了。”   齐振南年轻时也参过军,一腔热血,自从袭了国公的爵位以后才从了文职,在齐妤印象中,父亲的脾气一直不算太好,但为人正直不阿,关照下属,做什么事都求个公正。   他不愿意说,齐妤就是追问他也不会说,只得嘱咐他好生养病,然后被齐振南嫌烦挥手赶了出来。   主院出来之后,齐妤又不放心去看了看太医开的方子,都是些补气养神的汤药,里面难免有几味似黄连般极苦的,别看父亲脾气大,性子急,一副天王老子都不怕的样子,可他偏生怕苦。   跟太医商议过加重甘草的量后,齐妤才放心让琥珀和明珠去煎药。想着一会儿等要煎完了,她再过来一趟,亲眼看着父亲喝药之后再走。   这之前,还得先去老夫人那里请安。   齐国公老夫人秦氏住在主院后头的松鹤院,离得不远,转过回廊再穿过一条花园小径就到了。   嬷嬷将她迎进花厅,只见国公夫人安氏也在。   看起来,安氏已经把齐振南被抬回家的原因告诉秦氏知道,齐妤进门的时候,秦氏就眼带担忧的看着她。齐妤上前给秦氏请安,不动声色看了一眼安氏:   “祖母万安。”   秦氏对齐妤招招手:“秀姐儿过来坐,让祖母瞧瞧。”   齐妤小时候跟她母亲还有国公在漠北军营生活过一段时日,被她爹妈宠的野性子难驯,上树抓蛇,下河捞蟹,全然不像个姑娘家,不过她母亲去了之后,这孩子就像变了个人,没有从前开朗活泼了,秦氏怕好好的孙女长歪,就接到自己身边来教养,祖孙感情自然深厚。   这些年秦氏身体一直不太好,所以齐妤有很多事情都不愿让秦氏知道,免得她担心,可府里总有那唯恐天下不乱的,遇事就来秦氏身边挑拨。   秦氏拉着齐妤的手,见她从头到脚看了好几眼:“怎的又清瘦几分?在那里过得不好,是不是?”   齐妤自然否认:   “祖母,我过得挺好,就是夏天太热了些,我自小便苦夏您是知道的。过阵子贴贴秋膘不就又长回来了。到时候您又该说我胖了。”   秦氏哪会不知孙女说的是宽慰她的话,再加上刚才安氏又告诉她今天发生的事情,她就更担心了。   只是孙女这桩婚事,是先帝赐婚,齐家连反对的权利都没有,更别说插手了。想到孙女那无状的夫婿,秦氏就忍不住的红了眼眶。   齐妤见状,心里也不好受。   “唉,别家的姑娘出嫁,总是要帮衬着娘家,谁像大小姐那夫婿般无情,连丈人都不放在眼里,要我说还是大小姐劝的少,若她能多对王爷费点心,说不定就没这么些个事情了。”安氏像是看不见秦氏担心难过,继续从旁挑唆,越说越来劲:   “若王爷实在无心,大小姐也该想法子生个孩子出来,届时母凭子贵,一切就顺了。怪就怪在,咱们大小姐太傲,空有一张漂亮的脸蛋儿,却没手段,又不肯听人上进,真不知将来要如何是好……”   齐妤耐着性子:“不知依母亲高见,我该如何上进为好?”   安氏打蛇随上棍:“我娘家姑苏旁支里有个姑娘,年方二八,仙姿绝丽,那容貌说是倾国倾城亦不为过,若你信得过母亲,母亲可让她……”   安氏的‘好意’还没说完,秦氏就听得受不了了。   “你说够了没有。妤姐儿嫁的又岂是重色之人。凭他权势,要何种绝丽女子没有?若他重色,凭妤姐儿这脸面又差了谁去?”   从赐婚圣旨下来的第一天,秦氏就知道,孙女嫁的是个心狠手辣的野心家,扶幼帝登基,他便是要效法那曹操,挟天子令诸侯,权倾朝野,一手遮天,岂是好相与之人?   “世间男子多重色,不试试怎么知道。”安氏小声嗫嚅回嘴。   秦氏手中拐杖重重一杵,安氏方才收声,一旁齐烟却接着开口,与齐妤说的:   “长姐,那姑娘我也见过,真的长得特别好看,而且……特别……有风情。”   齐妤不言不语,端起一旁茶水喝了一口,齐烟说罢齐韵继续,她俩一个年头,一个年尾,岁数相当,俨然双生姊妹。   “嗯,我也可以作证,真的特别好看,男子见了她,都跟掉了魂儿似的呢。说不定王爷瞧见了,也跟那些男子一样……”   齐妤喝完茶,将杯子放到一边,抬眼看向这两个继妹,说道:   “母亲关心则乱,说说这些也就罢了,你们两个未出阁的姑娘说合适吗?也就是在家中,若是在外你们说这番言论,坏的是整个齐家的名声,连累的是齐家和安家叔伯家的堂姐堂妹们,这罪责你们担的起吗?”   齐妤虽然说的云淡风轻,实则颇有杀伤力,世家姑娘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谁也不敢承担连累全族姐妹的罪名。   齐烟和齐韵对视一眼,稍稍收敛了些笑容,毕竟有安氏撑腰,她们倒也不那么惧怕齐妤。   “我们说这些也是为了长姐好,长姐不领情便罢,怎的还吓唬我们。若真有本事,吓唬王爷去,在这里吓唬我们有什么用?”   “三姐姐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长姐若是在王府能吓唬到人,又怎会回来吓唬我们呢。也就是欺负我们胆子小罢了。”   两姐妹越说越离谱,秦氏气厉声怒道:   “够了!牙尖嘴利,搬弄是非,像什么样子!”   齐烟不甘被骂:“祖母,今日是长姐的夫婿把父亲气回家的,您不责怪长姐,反而责怪我们,好没道理。”   这边正阴阳怪气的说话,门房老刘急急求见,进门后急切禀报:   “老夫人,夫人,二小姐回府来了。”   二小姐是齐妤的嫡亲妹妹齐甯,两年前嫁入了平阳郡王府。   安氏不耐:“她回来就回来,一惊一乍的干什么。”   老刘似乎是一路跑来的,气喘吁吁,满头大汗,脸上震惊的表情像是完全压不下去似的,又说出一句石破天惊的话:   “还有……王爷也来了。”   安氏挑眉:“哪个王爷?”   老刘没说话,但目光直接看向了齐妤,意思再明显不过。 第6章   半个时辰之前。   楚慕在王府坐立不安,看书看不进,写字写不出,脑子里一直在想齐妤回齐国公府,知道她爹因何被气之后,会怎么想,怎么看,越想越觉得悬,便想出去走走,分散分散精神,可谁想到,他居然鬼使神差把精神分散到了齐国公府门前巷子来。   他在巷子口徘徊好一阵儿,最终理智战胜一切,拉扯马缰掉头,可没走出两步,就被身后的声音喊住:   “王爷,可是要入府?”   楚慕回头,看见了坐在马车里,从车窗探出半边脑袋与他说话的齐甯。   齐甯是齐妤的嫡妹,生的与齐妤不太相似,没有齐妤好看,虽说是小姨子,可楚慕跟这小姨子见的面一只手数的过来,楚慕看了一眼她马车车辕上的徽记才想起,齐甯一年多前,嫁给了平阳郡王薛玉章,印象中薛玉章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不禁又想到了齐妤身上,从某种角度来说,这姐妹俩嫁的似乎都不太理想。   齐妤妹妹跟他说话,他若不理未免失礼,遂摇头回答:   “不是,经过而已。”   楚慕能回答她,齐甯似乎很惊讶,突然笑了起来:“王爷若是经过,又怎会与我答话。”   一开始楚慕没懂,后来就明白了。   要是以前的他,如果真的是经过国公府,就算齐甯在后面追着他说话,他也决计不会理,更别说像今天这样一本正经回答她的问题了。   被当面戳中心思,楚慕有点尴尬,齐甯长得没有齐妤娇俏可人,倒是比齐妤热情不少,见楚慕犹豫不决,便再次提出邀请:   “王爷难得来,便进去喝杯茶吧。姐姐若知晓,定然高兴的。”   楚慕对喝茶没兴趣,不过听到齐妤会高兴,居然有点被冲昏头脑。再说如果他进去了,齐妤不高兴,那也不是他的错,是齐妤的妹妹邀请他进去的。   受人邀请,总不好意思回绝吧。   楚慕捏拳置于唇边轻咳一声:“如此,本王叨扰了。”   于是乎,楚慕继迎亲之后,第二次登上齐国公府大门。可以想见,齐国公府的人该有多震惊,这位虽然是齐家的大姑爷,可谁都知道,就连大小姐归宁之日,这位大姑爷都没有出现过,今日突然登门造访,惊掉了一波又一波人的眼球。   齐妤和安氏半信半疑赶到前院,在看见负手立在常青藤架下的楚慕时,齐妤整个人都是懵的。   齐甯看见齐妤,眼前一亮,急急跑到齐妤面前笑问:“原来长姐今日在家。看来我把王爷领进来是领对了。”   对什么对?错离谱了!   齐妤将目光从楚慕身上收回,落在齐甯身上,轻柔问:“你不知?”   “我不知什么?”齐甯不解。   “父亲晕倒了。”齐妤开始看见齐甯的时候,以为她跟自己一样,是收到府里消息才回来的,可看齐甯的样子,似乎并不知晓这件事。   果然齐妤话音落下,齐甯就满脸震惊,急不可待的追问:“父亲怎会晕倒?没人告诉我。要不要紧?哎呀,我还是先去看看他吧。”   齐甯的脾气跟齐振南最像,火爆又急躁,想一出是一出,说完这些就风风火火的往内院去了。   安氏从震惊中收回心神,上前与楚慕见礼,楚慕淡定抬手:“夫人不必多礼。”而后,目光便凝聚到向他走来的齐妤身上,短短半日,再见齐妤的脸,居然生出如隔三秋的想念。   楚慕又一次在心里把那蛊师的祖宗十八代翻出来骂了一百遍。   齐妤缓步走来,神情疑惑又戒备:“你来干什么?”   声音真好听,楚慕按捺住雀跃的心,一本正经回道:“听闻国公病了,本王甚是担忧,恰巧经过这里便进来看看,不知国公现下何如?”   如果这人不是有很严重的前科,那真挚的表情,齐妤差一点就信他了。   恭立一侧的韩风对自家王爷张口说瞎话的本事十分佩服。   “托王爷洪福,父亲如今暂时还死不了,喝几帖药,休养个几日,也就痊愈了。”   横竖都是假,你假我也假。   楚慕看着齐妤唇边那抹冷笑,目光往屋脊扫过几眼,尴尬轻咳:“哈哈,没事就好。要不……本王去看看他?”   “不必!”   楚慕话音刚落便被齐妤阻止。开什么玩笑,就齐振南那脾气,现在让楚慕去看他,简直就是火上浇油的事儿。   其实楚慕也不是真心想去看齐振南那个老顽固,不过是话赶话说到这里,齐妤阻止,他就顺势下台阶,还要做出一副‘太可惜’的样子。   “也罢。那王妃何时回府?”楚慕来的目的就是看齐妤,在别人家看,不如把她接回去慢慢看。   熟料齐妤不解风情:“待侍奉父亲喝了药,我便回王府。”   偌大国公府,喂药之人千千万,用的着你亲自侍奉?楚慕心道。嘴上却言:“好,那本王等你。”   齐妤秀眉微蹙,黑白分明的美眸盯着楚慕看了好一会儿,似乎想从楚慕这无事献殷勤的态度上看出什么阴谋。   “岂敢劳烦王爷久候,国公那边自有我来侍奉,王妃随王爷回府去吧。”   安氏虽然到现在也没搞清楚今天到底刮的是什么风,但她也算八面玲珑,自然看得出来今日楚慕来的目的,遂这般体贴。   国公夫人都开口了,齐妤也就没有理由强行留下,命人去唤琥珀和明珠,国公府上下一番忙碌,安氏亲自将他们送出府外,王府马车已等候在前,楚慕极其反常的走在齐妤前方,在她上车的地方等候,殷勤对她伸出一只手欲扶她上车。   齐妤自从在国公府看见楚慕那一刻开始,紧锁的眉头就没有解开过,此刻竟又凝聚了几分。   半信半疑将手搭上楚慕的手,由着他扶着自己上马车。   等他二人上了马车之后,齐烟和齐韵才偷偷从影壁后探出脑袋,纷纷注视着那个温柔扶着长姐上马车的男人。   “他便是摄政王楚慕?怎的与传闻中……不一样?”   齐烟如梦初醒。长姐大婚那一日,她们只是在远处匆匆瞥见了个身影,没打过照面,后来楚慕就再也没有来过国公府,她们自然无缘得见,只以为外界传闻,摄政王杀人如麻,蛮横专权,鲁莽霸道,又是武王出身,想来定是那种虬髯粗鲁的野蛮汉子,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般丰神俊朗,斯文隽秀之人。   齐韵和齐烟的感觉差不多,连连点头:“嗯。真是没想到。而且不是说他与长姐感情不睦,我瞧着怎么不像。”   那俊逸的眉眼,温柔的举动,怎么看都像是谦谦君子,与传闻中霸道狠辣的形象完全不同。   两姐妹对望一眼,都同时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酸意。   原本她们都觉得长姐虽嫁给摄政王,地位崇高,但却不为夫君喜爱,不过空有其名罢了,所以平日里,两人也都不惧怕长姐,敢在她面前出言不逊,甚至奚落她不得宠,可如今瞧见摄政王本尊,被他俊颜震惊的同时,又给推翻他夫妻二人不睦之传言,如此巨大的反差,不可谓不巨。   ****************   王府马车不仅豪华,内里空间也大,楚慕这般高挺身材进来之后,也不觉拥挤。   马车缓缓驶动,齐妤低头看了一眼两人仍然交握的手,并没有急于挣扎,而是顺着某人的手臂缓缓上扬目光,瞥到某人脸上。   目光幽冷,希望某人能自觉一点。   然而楚慕天生不知‘自觉’二字怎么写,兀自将齐妤的纤纤小手捏在掌心摩挲,齐妤耐着性子,深深叹了口气,问道:   “你到底想干什么?”   楚慕正陶醉在牵小手的喜悦中,听闻齐妤开口,不解挑眉:“嗯?什么?”   齐妤将自己的手抽出,一边用帕子有意无意的擦拭着被某人抓过的手,一边冷道:   “事你做成了,人你气到了,还不罢休,非要再来耀武扬威一回?”   马车中的光线正好,齐妤经常出行,她喜欢边走边观车水马龙,所以马车车帘是双层纱帘,午后阳光正好,从一侧照入马车,映在齐妤身上,使之周身仿若镀了一层金辉,原本就出色的脸庞在金辉中更显绝丽。   楚慕痴痴观望,迟迟不答,齐妤整理好了衣袖都没等到答案,不禁回头,只见她转头的一瞬间,楚慕突然闭上双眼,把脑袋转向另一边,一只手捂在心口,表情似乎在压抑着什么。   “王妃误会我了。”好半晌,楚慕才回了这么一句。   齐妤见他表情便知有异,哪会相信这种毫无诚意的托词。   “误会你什么?误会你气了我爹?误会你不知收敛,耀武扬威?”齐妤盯着楚慕的异常举动,如是说。   楚慕努力平复心情,脑中回想着当年看到齐妤时的厌恶感,想借回忆抵充一些此刻的迷茫心动,然而,无论他怎么想,脑中就是回忆不起半分齐妤可恶可恼的模样,甚至越回忆,越觉得,就连他回忆里的齐妤都完美的让他垂涎……   天杀的蛊师!楚慕想去挖坟!   “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你都不会信,但我用我的人格担保,我去国公府不是为了耀武扬威。难道我在你心里,就是那种落井下石,气量狭窄之人?”楚慕试图跟齐妤讲道理。   “难道不是?”齐妤表示很怀疑。   面对质疑,楚慕心上一疼:“当然不是!”   他想对齐振南耀武扬威,在外面一样可以,何必要去国公府那么麻烦? 第7章   齐妤懒得与他争辩这些,将身子往侧壁坐了坐,势必要在最小的空间里与他保持最远的距离。   楚慕摸摸鼻头,不再凑上前自讨没趣,国公府与摄政王府离得不远,没一会儿也就到了,楚慕欲伸手扶齐妤,谁料齐妤早就快他一步起身,下了马车后,头也不回冷冷入府而去。   楚慕跳下马车,一动不动,目光灼灼盯着齐妤清雅背影进府,若有所思。   韩风来到楚慕身旁静待片刻,楚慕仍一动不动,韩风不禁问道:   “王爷在想什么?”   楚慕双眼一眯,他生就一双上挑丹凤眼,长眉入鬓,俊逸非凡,此刻脸上竟丝丝绽放笑意:   “林钦叫我顺应对之,我好像知道他什么意思了。”   “既已中蛊,强行与之对抗,不过是自损,若顺应对之,便能无损。”楚慕觉得自己参透了真谛。   韩风却有所疑惑:“王爷的意思是……亲近王妃?”他自小追随楚慕身边,对楚慕所思所想还算了解,一下就猜中楚慕话中含义。   楚慕没有否认,便是承认。   “可是若这般的话,将来王爷情蛊得解,一切恢复原样,王妃那里又该如何安顿?”韩风觉得王爷这么做,对王妃有点不公平。   若在王爷亲近王妃这段期间,王妃对王爷产生情愫,将来王爷解了情蛊,重新回到顾娘子身边,届时王妃岂非二度遭弃,想来未免唏嘘。   楚慕倒是没想那么多,也不愿想那么多,有些事情本来就不能控制,就像他不能控制身体中情蛊对自己的影响,将来毒解了,他自然也不能控制感情恢复原样,这些都是时也命也运也,怪不得谁。   楚慕想通了这一点之后,心中困扰拨云见雾,心情瞬间就轻快起来。   **********************   而另一边,齐妤可不知道楚慕现在对她存了什么了不得的心思。只觉得楚慕近来行为有些奇怪,但思及他原本就喜怒无常,倒也没怎么往心里去,比起楚慕的不对,她更担心身边的亲人。   从国公府回来第二日,齐妤就派人去平阳郡王府送请帖,要请平阳郡王妃齐甯过府一叙,不成想齐甯不在郡王府中,派去送信之人回禀齐妤知道后,齐妤便更加确信心中疑虑,又派人去国公府,一波三折,终于把齐甯给请了过来。   “昨天长姐和王爷离开之后,爹发了好大的火。”   齐甯端着茶杯,与齐妤坐在耳房的圆窗边说话。   齐妤听后,一点都不觉得奇怪,别说齐振南了,昨天的事情就是她都觉得很生气。   齐甯告诉齐妤,昨天那么一闹,齐振南的气闷非但没有转好,反而越发严重,他得知楚慕居然登堂入室到国公府来的事情后,当场就气的把一碗刚熬好的药给掀翻了,破口大骂楚慕欺人太甚,和齐妤所想一致,都认为楚慕昨日上门的行为,是完完全全上门打落水狗,耀武扬威的行为,非常可恶。   事情已经发生,齐妤也没有能力挽回,比起这些事情,她更关心齐甯发生了什么。   “别说父亲了,说说你吧,郡王又做了什么荒唐事?”齐妤转了个话题问齐甯。   与齐烟、齐韵、齐隽不同,齐妤和齐甯是一母同胞的嫡亲姐妹,母亲去世之后,两人便相依为命。齐妤自己的婚事,是谁都无法改变的一纸圣旨,但齐甯这婚事,齐妤始终觉得自己有责任。   平阳郡王薛玉章并不是一个良配,他承着祖荫,受着封爵,却不思进取,得过且过,唯有一处门庭,一张脸面还算说得过去,齐甯当时年纪小,考虑不周,听信安氏的劝说,点头答应了这门婚事,齐妤知道的时候薛家就来门上下聘,快的让她连阻止的时间都没有。   婚后他们倒是蜜里调油了一阵子,齐妤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可谁知半年过后,薛玉章故态复萌,成日与一帮猪朋狗友厮混,与齐甯的关系越来越差。   齐甯听到长姐这番问话,还想遮掩:“长姐何出此言,他……没做什么。”   齐妤无奈一叹:“何须瞒我。若他好好的,你怎会突然回府小住?”   昨天齐妤看见齐甯的时候,还以为她和自己一样,知道父亲晕倒的事情回来探望,谁知她并不知晓,当时齐妤就在怀疑,今日故意送帖子去平阳郡王府,得知她一夜未归,所以才能断定。   齐甯脸上的笑渐渐消沉下去,幽幽一叹,将事情娓娓道来。   齐妤猜的果然没错,正是那薛玉章又做出荒唐事,整半个月彻夜不归,只说与朋友去山上论诗书道,谁知齐甯在街上遇见了他朋友的妻子,两人聊过之后齐甯才知道,他们哪里是去山上,根本就是聚众赌博,半个月的时间,薛玉章输掉了八万多两银子和城西一处田庄。   “我不求他上进好学,只求他安分守己,他那些朋友说一句话,能顶我说十句。”齐甯哭诉。   齐妤拧眉安慰:“那薛太妃呢?也不管他?”   平阳郡王府是薛太妃管家,薛玉章输这么多银两,薛太妃不可能不知道的。   “娘年轻时守寡,平阳郡王府也只得他这么一个孩儿,眼珠子似的,要心给心,要命给命,别说输点银两了,就是薛玉章在外杀人放火,她都要给他挖坑填土的。”   齐甯气的其实也包括薛太妃在内,甚至觉得薛玉章会变成今天这般模样,薛太妃脱不了干系,然而这些话,她只得心中想想,来跟自己姐姐诉诉苦,说与旁人听,旁人只会说她不懂孝道,不懂体谅。   “我与他的事情一团乱麻,这回总的来说他还没去给我招惹烟花女子,我也就气两天,两天之后就回去了。姐姐不必替我操心,日子总还得过下去。”齐甯将憋闷在心中的事情说了出来,感觉好多了,反过来安慰齐妤。   齐妤当然知道薛玉章和齐甯成亲半年后就流连烟花之地,与一个花魁纠缠不清的事情,这件事当时闹挺大,也是直接导致原本还算和谐的夫妻俩感情产生裂痕,叹息道:   “要不要让爹再去找他谈谈?”   齐甯摇头:“爹不知找他谈了多少回,要是有用的话,他早改了。”   齐妤无奈替齐甯擦了擦眼泪,目光落在齐甯腰间的香囊上,说道:   “你这香囊用了有一阵儿,也不见你换。”   齐甯吸了吸鼻子,将香囊拿起,宝贝似的用手轻拍了拍:“长姐给我做的,我自然舍不得换。”   齐妤欣慰一笑,转身从侧柜中取出一只新的,递给齐甯,齐甯眼前一亮,惊喜问:   “长姐又给我做了一个吗?真好看。真香。不过我现在用的这个也挺好的,我先收下,等到这个用旧了再用新的。多谢长姐。”   “既给了你新的,还用旧的做什么。”   齐妤说完,便伸手将齐甯腰间的香囊扯下,替她把新的换上,旧的那个直接回收进了盒子。   齐甯不觉有他,只觉得这世上只有长姐对她最好,扑进长姐怀里撒了会儿娇,两姐妹又说了些体己话儿,齐妤才送齐甯出门,叮嘱她若两天后还不想回郡王府,便来摄政王府小住几日,毕竟她们都是出嫁的姑娘,单独留在娘家时间长了,总归会惹得娘家那边多问,这些夫妻间的事情,知道的人多了反而不妙。   将齐甯送上马车,齐妤看着她的马车离去,心情有些低落。   母亲去世那年,齐妤九岁,齐甯才三岁,母亲抓着齐妤的手叮嘱她一定要把妹妹照顾好,齐妤觉得自己没有完成母亲最后的嘱托。   **   楚慕在兵部衙所并没有固定时间,一般就是处理完公文,没有特殊事情的话就回来了,今日回来的较早,经过七宝斋的时候,特意去买了一份七宝桂花糕。   自从他决定要‘顺应以对’后,就让人去把齐妤的喜好调查一番,不过半日功夫,只要是齐妤曾表露出来过的喜好,现在都已经一条一条陈列在楚慕的案前。   从调查来看,齐妤这个女人就是典型的京中贵女,出身高贵,自小被人精心养在闺中,平平顺顺,人生从未经历过任何风浪,弱不禁风,娇生惯养,同时也逆来顺受。   所谓的世家嫡女,其实就是享受着旁人享受不到的优越尊荣,而代价就是她们从懂事开始,就被要求做好将来为家族利益牺牲奉献的准备,她们学的每一样东西,其最终目的,都是为了取悦将来的丈夫,甚是无趣。   这样一份履历摆在楚慕的面前,真让他哭笑不得。   他素来不喜太娇弱,太规矩的女子,太娇弱的女子大多矫情,太规矩的女子大多古板。曾经的齐妤在楚慕眼中,就是一个既娇弱又古板的女子。   如果不是因为中了情蛊,楚慕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把眼睛放在齐妤这般平平无奇的女子身上。   楚慕觉得自己……委屈啊!   齐妤喜欢吃七宝斋的桂花糕,基本上隔几天就会让人过来买一趟,楚慕这便算是投其所好,希望齐妤不要太激动了。   回到府中,楚慕直奔主院而去。 第8章   在花园凉亭中找到了齐妤,她坐在亭中石桌旁,面前堆满了账本,她一边翻看账本,一边打着算盘,楚慕走过去,琥珀和明珠行礼后,楚慕便让她们退下,自己走上凉亭,在她身旁坐下,齐妤察觉到身边人影闪过,抬头看他。   楚慕指着她的算盘,赞道:   “王妃打算盘的手法如此精湛,竟胜户部出纳几许,真是难得。”   齐妤目光幽沉的看着楚慕,似乎对他的夸赞并不相信,楚慕感觉心口一击,不气馁的将手中纸包放到桌上,做出漫不经心道:   “回来的时候正好看见七宝斋这桂花糕刚出炉,十分新鲜。王妃别只顾着忙府中事宜,要张弛有度,若累坏了身体,本王可是要心疼的。”   楚慕说完这番话,便在齐妤震惊的目光中完美收官,顺便附赠给齐妤一个颠倒众生,俊逸无双的微笑,他对自己这张脸还是很有自信的,这世上没有他撩不到的女人,只有他想不想。   齐妤现在一定被他的笑容迷的小鹿乱撞了吧。他且等着好了,等到她心头的那头小鹿受不了要跳出来的时候,自然而然会主动亲近他的。   思及此,楚慕心情大好,就连兵部那几份让人想起来生气的折子,此时都不能影响他分毫。   而另一边,齐妤将面前确实滚烫的油纸包拎起来,秀眉微蹙。   桂花糕?   什么鬼!   连打开的欲望都没有,甚至还有点嫌弃,直接往桌子边角一推,然后继续噼里啪啦打起了她面前的算盘。   **   楚慕在书房里等了一会儿,将韩风招进来问了两回:   “王妃还没派人过来?”   照理说,收到一份让她心仪的小礼物,她于情于理都该当面致谢,此时正值晚膳时间,要是聪明点的女人,怎么可能放过和他一起共进晚餐的机会呢?这女人莫不是太迟钝,光顾着高兴,其实根本没懂他的意思?   “回王爷,并没有。”韩风的回答,再次粉碎了楚慕的幻想。   楚慕:……   手里的书拿起来又放下去,楚慕心中期待的小火苗扑棱扑棱的,像是要熄灭。   想来想去,还是让韩风去打听了一下齐妤今天在府里都做了什么,不一会儿,韩风来回禀:   “王妃今天没出门,倒是平阳郡王妃来过,两人在耳房中说了一会儿话,平阳郡王妃就走了。后来王妃就一直在跟回事处对账,直到王爷回来。”   楚慕扬眉:“平阳郡王妃来过?她府上近来有事?”   “算是有吧。属下前几日便听说了,平阳郡王跟朋友豪赌,输了不少银子和地,想必平阳郡王妃现在也知道此事了。”韩风真是一个尽职尽责的好随从,好护卫,在保护王爷的同时,还要干好包打听的工作。   “赌钱?薛玉章还真是糊不上墙的烂泥,吃喝嫖赌,他也就嫖没占了。”通过昨天小姨子邀请他入国公府的事情,楚慕现在对小姨子的印象还可以,没想到嫁了这么个男人。   “王爷您忘了。这位郡王沾过‘嫖’的。大约一年前,跟永宁侯府世子为了一个花魁争风吃醋,闹得满城风雨。说来也奇怪,一年前平阳郡王还是很好女色的,但凡公子聚会,他身边总少不了莺莺燕燕,可最近他出来鬼混,也就是单纯吃吃饭,喝喝酒,再赌赌钱,女色一项却是不沾了。”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楚慕如是评价。   难道齐妤是因为齐甯的事情,所以才闷闷不乐,对他的示好视而不见?   楚慕像是给自己找到了一个很好的台阶,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将手中书放下,楚慕径直走出书房,往主院去。   既然山不来就他,只能他去就山了。谁让他现在身不由己,满脑子想的全都是齐妤呢。   齐妤向来都是一个人吃晚饭,所以菜式十分简单,今天也不例外,糖粉圆子,清炒木耳百合,外加一碗鸡丝凉面。然而令她没有想到的是,自己刚坐下拿起筷子,楚慕就风风火火的赶了过来,毫不客气在她对面坐下,自然而然让琥珀给他另拿一副碗筷。   楚慕捧起一碗鸡丝凉面,边吃边问齐妤:   “桂花糕好吃吗?”   得不到齐妤的回答,他觉得今天自己就像陷进这桂花糕的迷障中出不来了。   齐妤愣了愣,淡然点头:“好吃。”   楚慕趁着拌面的功夫,抬头看向齐妤姣好的脸庞,满怀期待:“你就没什么想跟我说的?”至少问问他为什么突然想起来给她买桂花糕呢。   齐妤先是不解,而后才反应过来,郑重对楚慕说了句:“多谢王爷。”   楚慕:……   目光直勾勾继续盯在齐妤脸上。   然后呢?   没了?   确实没了!楚慕觉得自己对齐妤的判断一点没错,就是一根不解风情木头,迟钝的令人发指。   齐妤道完谢后,便不再说什么,低头兀自吃饭。   纤纤玉指夹着白玉筷子,小口小口的将面条送进那樱桃小口中,楚慕从不知道,女人吃东西可以这么文雅,这么好看。   楚慕素来不挑食,有什么吃什么,今天倒是觉得碗里的鸡丝凉面食不甘味,如同嚼蜡,他甚至觉得自己碗里的不如齐妤碗里的好吃,自己筷子上的不如她筷子上的有味,鬼使神差来了一句:   “喂我吃一口你碗里的吧。”   齐妤以为自己听错了,缓缓抬头看向对面楚慕,满脸疑惑。   楚慕说完这句话也突感不适,奈何话既已出口,便再无收回的可能。既然不能收回,那干脆一错到底,又厚颜重复一遍:   “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你碗里的似乎更好吃。”   齐妤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的碗,然后对比楚慕碗中的,意识到这可能是楚慕在找茬儿,对一旁琥珀道:   “去给王爷换一碗。”   琥珀领命正要下去,被楚慕阻止,对饭厅中伺候的丫鬟们摆摆手,让她们全都出去,独留他和齐妤共处,楚慕就在齐妤疑惑关注的目光中,把对面的位置换到紧挨她的旁坐,一本正经指了指齐妤的碗,又指指自己,意思再明显不过。   齐妤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要求,用筷子夹了些鸡丝面,犹豫着要不要送到楚慕嘴里,谁知她手刚一动,手腕就被人抬起,她的筷子就送到某人面前,某人当着她把她的面给送入口中,陶醉般品尝。   “果然,王妃碗里的就是好吃。”   齐妤:……   楚慕得偿所愿,一顿饭吃的还算开心,齐妤真真是个大家闺秀,食不言寝不语,每个动作都像是受过标准训练似的,不过,让楚慕觉得奇怪的是,她作为一个喜欢桂花糕的人,居然没有对桌上唯一的甜食伸过筷子。   “听说今日平阳郡王妃来府,你姐妹二人可有说什么体己话?”楚慕饭后捧着一杯茶对指挥婢女收拾碗筷的齐妤问。便如寻常夫妻那般闲话家常。   “妾身与妹妹好些时候没有相聚,怪想她的,得知她近日在国公府小住,便将她喊了过来陪我说说话。”齐妤如实回答。   楚慕放下茶盖:“噢,可是她家中遇到什么为难,需不需要本王帮忙。”   齐妤一双美眸甚是疑惑的盯着楚慕看了好一会儿,而后才勾唇一笑:“王爷今日似乎对妾身的妹妹很是关心呢。”   “嗯?”楚慕一愣:“我关心……也很正常。王妃的亲妹妹不是吗?”   齐妤似笑非笑的瞥过一眼楚慕,眸中似乎千言万语,最终却只汇成一句:“多谢王爷关心,妹妹府上尚且太平,无需王爷帮忙。”   这就给拒绝了。   楚慕觉得自己难得大发善心,愿意为了一个女人去管别人家后宅的私事,谁料人家还不领情。要知道,如果以他的身份出面去告诫一番薛玉章,可比她们姐妹俩在背地里偷偷哭诉有用百倍。   可有些人就是不开窍,白白错失了这个机会。   也罢。   不让她自己想明白,他硬凑上去反而显得他的帮助有多廉价似的。   两人在饭厅中吃了饭,喝了茶,接下来就是回房的步骤了。楚慕紧随齐妤身后,想顺势跟她回房去坐坐,要是能就此留宿,虽然发展的有些快,但他也能勉强接受的。   走了一路,‘留宿’两个字始终在楚慕脑中盘旋,看着齐妤的婀娜背影,脑中甚至开始浮想联翩,嘴角忍不住上扬,真要了亲命了。   谁知到了房门口,齐妤突然停下脚步,猛地刹车回身,要不是楚慕是练家子,及时止住脚步,差点就撞上去了。   “王爷还想送我到何处?”齐妤问。   楚慕眉心一突:“送你?”   齐妤展颜一笑,美不胜收:“是啊。难道王爷一路走来,竟不是送我回来?”   “不全是。”楚慕答的坦荡荡,毫无愧色。   齐妤见招拆招:“那王爷是还想随我入房?”   正是!总算开窍了!   楚慕干咳一声,难掩激动:“可,可以吗?”   “当然不可以。”   齐妤温柔的声音撩拨着楚慕激荡的心房,然后才反应过来,齐妤说的是——不可以?   “为何?”楚慕拧眉质问。   齐妤脸上绽放出比三月春花还要明媚的笑容:“因为王爷曾经警告过妾身,今生今世都别妄想……”   至于妄想什么,不言而喻。   经由齐妤提醒,楚慕倒真回忆起了这段,他好像确实说过,让齐妤今生今世都别妄想他会进她的房。那还是两人刚成亲那会儿,他和师妹刚刚重逢,一颗心全都扑在师妹身上,哪里有空顾得上齐妤,可那时齐妤每天晚上都在门口等他,一直等到他回来为止,便是那时候,楚慕被她缠的急了,脱口而出那句话。   谁能想到天道好轮回,此时此刻阻拦他的居然就是这句话。   “那什么……”   楚慕试图表演反口绝技,然而对方并不想理他,并当着他的面紧紧关上了房门。   看着那紧闭的房门,楚慕呼出一口气,遗憾退场。 第9章   楚慕孤寂寂的回了自己的寝房,注定了今夜的梦不一般。   梦中的齐妤娇媚妖娆,巧笑倩兮,像一根水灵灵的胡萝卜,一路勾着楚慕这头蠢驴向前,让他踏过千山万水,行过千岩万壑,始终没有碰到她分毫,直到进了一处水源,齐妤□□从水中走出,月光如水银般倾斜在她莹润肌肤上,闪耀着诱人光芒,楚慕疯了一般向她跑去,跳进了水中,可齐妤却像是水中月般突然消失不见……   楚慕急的从梦中转醒,一个翻身之后他打了个颤,这才猛地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一股难堪席卷全身,他甚至已经不记得自己多少年没出现过这种情况了,尴尬到无地自容。   第二天清晨,楚慕顶着一张黑脸出门,看就一副昨夜没睡好的样子,韩风不敢问,而文武百官也不敢问,总之就是觉得今日朝堂上气压尤其的低,往常摄政王黑脸,还有个齐国公带头撑着,众臣感觉没这么明显,可今日齐国公大病未愈,摄政王气场震慑大殿,文武百官连大气都不敢出,坐在龙椅上的信元帝更是吓得直哆嗦。   不是信元帝胆子小,而是他怎么也不能忘记,当初楚慕攻入皇城大开杀戒时的凶狠模样,那手起刀落的砍人头就跟砍菜瓜似的,没有半点怜悯之心,后来,虽然楚慕扶他登基做皇帝,又有不少臣子在他耳边灌输楚慕终有一日会杀了他自立为王的思想,以至于信元帝看见楚慕只有惧怕,不敢有丝毫信任。   朝堂上众臣如何想的楚慕不知道,也没空关注,不过,他自己怎么想自己倒是很清楚。   他快要气死了,被一个女人。   从没想过会发生的事情昨天晚上如惊雷般发生了,梦中的一切他已经忘记,无论怎么回忆都想不起来,可那场梦给他带来什么效果,他可是切身体会的。   可怜文武百官这一天都过得提心吊胆,那些文职官员倒还好说,下朝之后,就能回自己衙署,不必面对楚慕的黑脸,但兵部,户部和刑部的官员们,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楚慕倒也没有出言怒骂或者动手,可官员们宁愿他大发雷霆甚至动手,也不愿面对他那副仿佛时刻电闪雷鸣,下一刻就快爆炸的表情,无知的恐惧才是真恐惧啊。   好不容易熬过一天,看着楚慕离开衙署的背影,大家方才敢松一口气。   话说昨天的梦给楚慕带来了不小的心理阴影,尽管现在他还是很犯贱的想回去看齐妤,可只要想到看见齐妤,他就会想到昨晚的窘状,然后就下意识的抗拒回去了。   打算去找人喝酒,骑马从热闹繁华的长安街经过,擦身而过的一个人倒是吸引了他的目光。   那个坐在马背上蔫儿了吧唧的男人,不是薛玉章又是谁。   薛玉章其人,正是他那个气人的正妃的妹妹的相公——平阳郡王是也。   楚慕脑中闪过一个念头,花了两息的时间考虑过后,果断回身喊住了他:“可是平阳郡王薛玉章?”   薛玉章听见身后有人喊他,迷糊糊的回头,只见后方马背上坐着一伟岸高大的男子,看着有点面熟,收起马鞭对楚慕拱手做礼:   “正是。不知阁下是……”   楚慕觉得自己真是疯了,为了个齐妤,他连这种平日连看都不会看一眼的废物居然都看在眼里了,不仅看在眼里,他居然还下了马,走到薛玉章跟前儿。   直到楚慕走到面前,薛玉章才猛然认出他是谁,顿时瞪大了双眼,指着楚慕的同时,双膝一软就要跪下,楚慕一把将他拉住,托起后又推了一把,让他离自己一定距离说话。   得知薛玉章要去喝酒,楚慕正想找个人一起,在薛玉章战战兢兢的邀约之下,楚慕居然同意了。然后薛玉章又提出,若单纯的喝酒,实在没意思,要带楚慕去个好地方。   楚慕一开始没懂什么意思,等到了地方才明白。   琼脂楼。   京城最大的青楼楚馆,也是出了名的销金窟。   也不知这薛玉章是原本就打算来这儿,还是遇见他之后才打算来这儿的,若是后者,那这薛玉章为了请他喝酒,还真舍得下本钱。   这种地方,楚慕自诩身份,是万万不可能来的。但是今天,被薛玉章带了过来,他若不进岂非掉了颜面?左不过男人们嬉戏玩闹之处,再说他是存了劝导薛玉章从善如流的意思的,哪能半途而废?   昨天齐妤虽然不肯说,但她与齐甯是嫡亲姐妹,感情自然深厚,哪有做姐姐的不为亲妹妹操心的呢。   他若能将薛玉章感化成功的话,齐甯夫妻问题解决了,齐妤得知幕后帮忙之人是他,定然要心存感激,只要她一感激,楚慕的事情就好办了。   “真是没想到,王爷竟是这般礼贤下士,玉章敬您一杯。”   两人坐到雅间之后,薛玉章就主动向楚慕敬酒,楚慕举杯与之相碰,却是不喝,心中对薛玉章话中的‘礼贤下士’四个字表示费解。   “昨日我去了国公府。”楚慕不想跟他多说什么废话,直接进入了今日主题。   一提到国公府,薛玉章神情一动,眉头渐渐锁起,楚慕见他这副霜打了的茄子样,一阵鄙夷,明明生的人模人样,可就是不学无术,烂泥一滩。   “见着了郡王妃,她近来可是回国公府小住了?”   楚慕对薛玉章可没有怜香惜玉的心情,管他乐意不乐意就直接问道。   薛玉章放下酒杯,垂头丧气的点点头:“回去了。那个母夜叉三天两头的回去,我都习惯了。”   小姨子被形容成母夜叉,楚慕正欲开口训斥,风韵犹存的老板娘就一摇三摆的带着十几个妙龄姑娘进来,个个姑娘都是浓妆艳抹,衣着清凉,环肥燕瘦,应有尽有。   薛玉章看见她们就眉开眼笑起来,起身去挑了四个容貌尚可的留下,让她们坐到桌子旁边去伺候喝酒。   那四个被留下的姑娘承载了其他姑娘们的艳羡目光,喜滋滋的在桌旁坐下,倒不是图这一桌客人出手有多大方,便是一分银子不出,她们也是愿意坐下来伺候眼前这两位相貌俊美的富贵公子的。   楚慕的容貌自不必说,便是那金玉其外的薛玉章也占了‘金玉’二字,两人衣着华贵,一看便非富即贵,姑娘们哪有不尽心伺候的道理。   事情的发展倒是出乎了楚慕的意料,原本是想警告警告薛玉章,让他务必对齐妤的妹妹好点儿,别老让齐妤为他们操心,可这些莺莺燕燕的姑娘们一来,就把他的计划打乱,她们一杯一杯的敬酒,楚慕一杯一杯的推辞,推辞到后来,干脆一拍桌子,冷声怒道:   “都给我滚出去。”   姑娘们原以为来了个斯文俊秀的公子,没想到发起火来比那虬髯大汉都要可怕,全都吓得不敢上前,缩到一旁。   客人开口赶人,姑娘们不敢多留,走到门边时,雅间门突然被人踢开,闯进来一帮凶神恶煞的人,他们手拿棍棒,穿的都是统一式样的衣服,让人一看便知这些人是某大户人家的家丁护院。   为首那个最为凶恶,高举棍棒闯进来,不管不顾的直呼:“薛玉章何在?”   薛玉章被他们吓了一跳,颤抖着双腿站起来:“你,你们什么人,想,想干什么?”   为首家丁头子人高马大,进门后就一直昂着头,趾高气昂,听见薛玉章开口,这才转过脑袋看他,这不看还好,一看之下,为首家丁就不淡定了,手里棍棒和下巴都吓的掉在地上,惊恐的看着薛玉章身后。   而周围的跟随家丁们,也都跟这为首家丁头子一样,像盯着怪物似的,盯着薛玉章背后之人。   楚慕冷眉看着这些闯进来的人。一个个的穿的不正是摄政王府的家丁衣裳,为首这人叫罗勇,正是王府的护院。   “你们来抓谁的?”楚慕有点搞不明白现在发生的事情,为什么自家王府的人会突然跑到琼脂楼来。   罗勇苦着一张脸,暗自哀嚎,怎么奉命来抓薛玉章,会抓到自家王爷头上?   这边还没回话,就听外面一个女人旋风式的闯了进来,在众多护院包围中,一把就抓住了不住往后躲避的薛玉章,凶猛无敌,上来就揪住薛玉章,用指甲抓花了薛玉章的脸,破口大骂:   “好你个薛玉章,我道你白日里认错是真心实意的,还真的相信你会悔改。可你看看你都干了些什么?你跟我告别连一个时辰都没有,居然就背着我到这种地方跟这些腌臜女人鬼混,你当我是什么?你跟我说的那些话又算什么?我当初怎会瞎了眼,看上你这么个脓包大骗子!大骗子!”   那女人揪着薛玉章的耳朵,像拎兔子似的把薛玉章拎的满屋子乱跳,头发乱了,脸上脖子上都被抓花了,狼狈不堪,不住求饶:   “别别别,别揪了,耳朵要掉了。要掉了。你听我解释,你听我解释。我什么都没做,就是喝酒,喝酒来着。我连她们一根小手指都没碰!一根都没碰!谁碰了谁是孙子!别人说我就罢了,你怎么也不信我,我能不能搞女人,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放手!快放手!我耳朵真的快掉了!”   薛玉章胡乱挣扎,胡乱言语,齐甯揪着他耳朵的手丝毫不肯松开:   “你这人厚颜无耻,成天跟一帮猪朋狗友鬼混,我今天倒要看看,都是些什么人跟你鬼混!你们……”   齐甯转过头去,想看看拉着薛玉章到这种地方喝花酒的猪朋狗友是什么人,却没想到看到了楚慕,怒骂的声音戛然而止。 第10章   楚慕手里端着酒杯跟齐甯对视片刻,齐甯才反应过来,木讷讷的喊了声:   “王,王爷?”   齐甯的眼中骤然积聚泪水,目光透着失望,就在楚慕没搞懂小姨子对他这姐夫有什么好失望的时候,齐甯忽的指着楚慕悲恸大哭起来:   “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我和姐姐都瞎了眼!”   她这边哭着,揪住薛玉章耳朵的手上力气却丝毫未减,反而更加用力,把薛玉章拧的嗷嗷直叫,场面一度相当混乱。   楚慕也没想到事情怎么会这样发展,继续待下去似乎也不合适,走到齐甯和薛玉章面前,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摆手离开,走了两步,突然想起些什么,对已然懵掉的罗勇问:   “是王妃让你们帮郡王妃来抓郡王的?”   罗勇连连点头:“是。”   楚慕点点头,又问:“王妃也来了?”   “在,在外头呢。”罗勇觉得自己后背都被冷汗浸湿了。   “荒唐!她一个妇道人家来这种地方做什么?像什么样子!”楚慕冷眉怒问:“她真在外面?”   “是是,在在。”罗勇突然有种出卖了王妃的感觉,惭愧和惊吓的夹击之下,把头埋的更低,瑟瑟发抖。   楚慕冷哼一声,昂首挺胸走出雅间,凶狠狠的,一副要出去教训人的样子。   雅间内鸦雀无声,就听见楚慕出了雅间之后,唤住个琼脂楼的跑堂问:   “后门在哪里?”   屋内众人:……,……   罗勇看着王爷往后门而去的背影,大大的呼出一口气,抹了一把汗之后才猛然想起一件事——   王妃就在后门啊!   *******************   楚慕快速往琼脂楼后门撤去,避免被齐妤看见,倒不是怕她,只是不想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很快楚慕就看到了紧闭的后门所在,后门栓子上挂着锁,楚慕往后退两步,看着一人半高的墙头笑了笑,脚下一跳,单手便攀住了墙,身子一翻,就利索的从墙头翻身而下。   这种院落对勇猛善战的摄政王而言,翻个墙头如履平地,轻而易举。   楚慕并不停留,转身要走,谁料身后忽的亮起火光,同时响起一道女声:   “郡王哪里走?我们可在此等你多时了。”   声音有点耳熟,像是王妃身边的大丫鬟……   周围火光四散开来,将背身而立的楚慕包围,很显然是把他看做了薛玉章,等他自投罗网。   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楚慕抬头看了一眼墙头,考虑要不要重新翻上去,那边后门处却传来响动,后门从内而外被打开,齐甯揪着薛玉章的耳朵把人给揪了出来。   明珠和王府众人看见从后门走出来的两人,纷纷一愣,郡王妃和郡王在那边,那眼前这人是……   楚慕转过身来,将自己的脸暴露在火光之下,明珠和王府众人皆是一声抽气,不约而同的对立于墙下之人跪下行礼。   此情此景,已经不是‘尴尬’两个字可以形容的了,楚慕看着跪了一圈的王府下人,目光落在对面暗处的一辆马车上,马车车窗帘子被掀开,帘子后面,齐妤那张清雅动人的脸上,和王府下人一样满是疑惑意外。   楚慕深深呼出一口气,感觉此情此景已经不是‘尴尬’两个字可以形容的了。   摆摆手让跪在地上的一众王府下人起来,楚慕负手向马车而行,闲庭信步,悠闲自在的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下,上了齐妤的马车。   齐妤敛目,放下窗帘,从容不迫的对外说了句:“回府。”语调平静的,就好像刚才从青楼后门墙上翻下来被抓个正着的不是自家相公,而是一个陌生人般。   车里的气氛很微妙,楚慕尽管表面很平静,但内心却在翻江倒海,脑子里在考虑应该怎么说才能让齐妤相信,自己本意是想劝薛玉章跟她妹子和好的……   可转念又一想,他凭什么向她解释?她误不误会又有什么区别?他楚慕无论做什么,难道还得看她齐妤的脸色?   “王爷……”   齐妤忽然开口,楚慕心上一紧,不等她问完就截过话头,一本正经解释起来: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就是在街上遇到了薛玉章,然后他提议到这个什么破楼来,我当时没想太多就随他……”   “王爷,你压到妾身的衣袖了。”   齐妤冷冷的打断楚慕的话,显然对他为什么今晚会突然出现在琼脂楼并不感兴趣,甚至没有她的衣袖重要。   “……”楚慕转过头去,自打了一下嘴巴。就他嘴贱解释,人家根本不在乎。动了动身子,让齐妤把被他坐在屁股下的衣袖拉扯回去,以为她至少会再说点什么,可她居然就真的不闻不问了。   楚慕的心七上八下,一会儿热一会儿凉,紧闭双眼,硬是忍住了想回头看齐妤的冲动。   跟在他们后面的马车上传来吵闹声,薛玉章的哀嚎不绝于耳,楚慕往齐妤看了一眼,只见齐妤十分关切的掀开了马车帘子,对随车而行的明珠说道:   “回府后让人去请个大夫。”   齐甯下手没轻没重,打人专打脸,要不治疗一番,明天薛玉章的脸肯定不能看。   “王妃,这么晚了,医馆都关门了。”   王府里有人生病,一般都是请太医,可郡王和郡王妃打架属于家务事,请太医就严重了,所以齐妤才让明珠从外面请大夫去医治。   齐妤犹豫着要不要派人去太医署,就听楚慕从旁凉凉道:   “没想到你还挺关心妹夫。”   对别人家的男人倒是关心,对自己的男人却不闻不问,什么妇德!   嘴上却说:“回去后,让林钦过来看吧。”   齐妤知道,林钦是楚慕手下的军医,是楚慕的专属医师,医术自然没的说,只是意外他竟这么好心,不过让林先生过来看,总比惊动宫里的太医要好些,齐妤对楚慕点了下头,柔声道:   “多谢王爷。”   她一开口,楚慕的目光就控制不住落到她身上了。   昏暗的马车里,她娇美的轮廓仿佛是楚慕追寻的唯一光线,她垂眸的样子看起来特别乖顺,长睫毛在脸上投下阴影,一明一暗,勾动着楚慕的心弦,将目光从她睫毛上移开,落在她优美润泽的唇瓣上,似乎擦着一层浅浅的胭脂膏子,也不知是什么味道。   也许是楚慕的目光太过炽烈,让齐妤都感觉到,疑惑抬头与之对望,楚慕不闪不避,索性挑眉问:   “我出现在琼脂楼,你当真一点都不生气?”   齐妤敛眸淡道:“王爷出现在那里,自然有王爷出现在那里的理由,妾身怎么会生气呢。”   这个回答看似没什么问题,实际上却大错特错。   楚慕冷笑,指了指后面的马车:“那才是一个妻子看见相公出现在琼脂楼的真实反应。”   齐妤冷眉一挑:“家妹虽已为人妇,却尚且年幼,不懂分寸,妾身今后自然会教导她的。”   “我倒觉得你那妹子的行径比你可爱多了。至少有真性情。”楚慕也是气到了,才会在想讨好她的节骨眼儿上这么说,原以为她看见自己出现在青楼里,至少要问他两句,再听他解释解释,谁料这个妇人冷漠至此,不仅不问,甚至情绪连一点波动都没有。   齐妤低头整理自己并不乱的衣袖,似乎并没有听出楚慕话语中的不满:   “王爷若喜欢真性情,那下回你再去琼脂楼时,不妨告诉如夫人,想必如夫人的性情和手段,必定比家妹更真。”   一句话就把楚慕给噎住了。   不解风情的女人。   不过她既然主动提起了师妹,那说明她至少在吃师妹的醋。想到这一点,楚慕郁闷了一晚上的心情,突然又好了点。   齐妤懒得去想楚慕的心情如何,她现在担心的是齐甯和薛玉章,今晚这么一闹,也不知要怎么收场。   下了马车之后,齐妤让管家带齐甯和薛玉章去客院,齐妤送他们过去,楚慕则没兴趣作陪,让韩风去请林钦过来,然后自己就先回主院去了。   薛玉章发冠歪戴,鼻青脸肿,衣衫不整的坐在椅子上,眼眶红红的,也不知是哭了还是被气的,而反观齐甯倒是毫发无伤,只是坐在那里蹙眉生闷气。让齐妤觉得薛玉章也不是那么不可救药的一点是,他无论被齐甯打的多惨,却从来没有动过还手的念头。   平阳郡王府是武将,薛玉章再不济,从小也是学过拳脚功夫的,若真想还手,齐甯怎么是他的对手。   正因为觉得薛玉章还不是那么不可救药,所以齐妤才愿意帮着齐甯跟他继续折腾。   大夫没来之前,齐妤让王府的婆子来给薛玉章揉鸡蛋。   薛玉章是老郡王妃的眼珠子,稍微受点伤都能让老郡王妃心疼死,所以今晚齐妤只能把他们带回王府。   “……我下午去了国公府道歉,跟孙子似的求她,她仍不与我回去。路上遇见了王爷,王爷提出喝酒,我们就到琼脂楼去了,就是喝了点酒,姑娘都是给王爷叫的,我是万万没敢上手的。”   薛玉章一边揉鸡蛋,一边为自己开脱,齐甯听他这么说,似乎想把今晚的罪责推到王爷一人身上,忍不住再训道:   “你还敢狡辩。我为什么不与你回去你怎的不说?姐,我也不瞒你了,前些日子,他跟人去山上赌钱,赌的昏天黑地,平日里他从家里拿东西出去典当还赌债我就不说了,这回你知道他把什么输了?宅子!欠了三万两赌债,他就要把郡王府的宅子输给人家!” 第11章   面对妻子的质问,薛玉章无可辩驳,因为是事实,可要说今晚的事情,他又满腹委屈,嘟囔道:   “难不成今后我都不要跟人应酬了吗?”   齐甯现在是炮竹,一点就燃:   “你应酬需要去那种地方应酬吗?哪里没有酒喝,那里的胭脂酒偏生好喝一些是不是?”   眼看夫妻俩又要开始新一轮的争吵,齐妤无奈扶额,幸好这时候明珠进来禀报:   “王妃,林先生来了。”   “快请。”齐妤赶忙让人把林钦请进来。   有外人进来,夫妻俩就算满腹牢骚也只能先忍一忍,林钦进来对齐妤行礼之后,就感觉出了现场气氛的诡异。   齐妤微笑:   “有劳林先生大半夜的跑一趟,请帮忙看一看郡王的伤势。”   林钦是个随性的诗酒书生,很是浪漫之人,碰巧学了医,在楚慕身边做事,是个再随和不过的人。   “王妃客气。”   先前来的路上,传话小厮就把情况跟他说过了,王妃带着王府的人去帮郡王妃到青楼里把郡王抓了回来,郡王被郡王妃给打了,而好巧不巧的是,王爷似乎也在场,所以才有了喊他过来替郡王诊治的事。   林钦既然被叫了过来,那就肯定要把诊治的流程全都走一遍,先外伤,再看内伤。   先把薛玉章脸上的那些外伤看了看,确定只是些抓痕,指痕,没什么大碍,便让薛玉章伸手出来把脉,看看有没有被打出内伤。   林钦原本很随意的把着脉,想来郡王妃的花拳绣腿也不会对人高马大的郡王造成什么内部伤害,可把脉之后,林钦却很意外。转头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等候结果的郡王妃齐甯,觉得鼻间有些异香,目光又落在齐甯腰间的荷包上,异香便是从她荷包里发出的。   齐甯见林大夫看她,心上一紧,关切上前问:   “林先生,他可是有什么?”   齐甯知道自己下手没轻重,刚才确实踢打了几下薛玉章,怕真把他给打出什么好歹来。   林钦放开薛玉章的脉搏,起身对齐甯和齐妤拱手作揖:   “王妃,郡王妃不必担心,郡王只是皮外伤,未曾伤及肺腑。”   闻言,齐甯才大大的松了口气。   林钦又说:“他这外伤也不打紧,擦点寻常的损伤药膏就好。”   “好,多谢林先生。”齐甯道谢。   林钦看向齐妤问:“不知王妃可还有其他吩咐?”   齐妤明白他的意思,摇头再次道谢,然后对外面唤了声:“明珠,送林先生回去吧。”   林钦行礼后跟着明珠离开。   看着厅里谁也不搭理谁的夫妻俩,齐妤无奈一叹:   “今夜就歇在这里,有什么话好好说,别再动手了。”   说完,齐妤警告的看了一眼齐甯,齐甯低头努了努嘴,勉强应了一声。   齐妤叹息离开,回主院去了。   *************************   明珠前脚送林钦离开,林钦后脚又折返回来,不是去主院,而是去了楚慕所在的书房。   楚慕正在看兵部的卷宗,见林钦进来,随口问道:   “看完啦?”   “看完了。”林钦来到楚慕案前站定,欲言又止,楚慕见状,放下卷宗,挑了挑眉:   “有事?”   林钦来到楚慕跟前,低声在他耳边把自己所见告知,楚慕听得有些讶然:   “不能人道?是不是纵欲过度,身子掏空了?”   “王爷知道属下对香料十分敏感,郡王的脉象虽然看着像是纵欲过度,但实则不然,属下敢肯定乃药物所致。”   先前林钦给薛玉章把脉,外伤内伤倒是没查出来,却意外发现了薛玉章的秘密,他肾气郁结,难以人道。如果他只是纵欲过度,就不值得林钦特意来跟楚慕说了。   “何种药物?何人所为?”楚慕知道林钦的能耐,自然不会怀疑,于是也很好奇。   “淫羊藿、女贞子和加重剂量的败阳草融合奇香于一丸,看似养精,实则杀精无形,败兴无声。具体何人所为,属下不好说,但郡王妃的香囊绝对有古怪。”林钦不好直指郡王妃齐甯,便委婉说。   楚慕有些不解:“你是说郡王妃自己下手让薛玉章不能人道?”   “据闻郡王与郡王妃成亲之后不久,便与一青楼女子纠缠不清,当时事情闹得沸沸扬扬,远近皆知,郡王妃会不会是因为这个,才想用这种方法抑制郡王在外胡作非为?”林钦想来想去,似乎也就只有这个可能。   “这不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吗?薛玉章不能碰其他女人,也同样不能碰她吧?”楚慕一愣,又问:   “你说她的香囊有古怪,那就是说她把这种东西日日带在身上,她就不怕自己也中招?”   关于这一点,林钦有解释:   “王爷有所不知,这味药神奇就神奇在,只针对男子,对女子的危害并不大。不得不说,郡王妃太狠了。”怕男人出去乱搞,就直接绝了他的根,这样的女子为枕边人,简直不寒而栗。   楚慕听到这里,忍不住笑了出来:   “确实挺狠。不过,也算很有想法了。”   有想法……   林钦笑的很勉强。   王爷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也不想想要是王妃也这么对你,你什么感觉。郡王虽然可恶,但看在同为男人这方面,还是很可怜的。   比起温室里的娇弱花朵,楚慕更欣赏旷野里的玫瑰,这也是他瞧不上那些逆来顺受毫无性格的京中贵女的原因之一,比如说齐妤那样的,整个人像团棉花,无论对她挥出多大的力气,她都不会反弹,默默委曲求全,忍受不公。   楚慕是真的这样觉得,有人都欺负到你头上来了,你还故作姿态,宽容大度,不是身体有疾,就是脑子有病!   所以楚慕觉得小姨子很果敢,比她姐姐厉害多了!   书房外面传来敲门声,韩风进来回禀道:   “王爷,如夫人身子有些不舒服,听说林先生在,就派了丫鬟过来请。”   林钦和楚慕对望一眼,林钦觉得自己突然变成了香饽饽。   提起师妹,楚墨满心愧疚,问道:   “她身子怎么不舒服?”   前儿她使小性儿被楚慕派人送回院子以后,他怕蛊毒发作就没再去看过她,想来师妹是心里不舒服了。   “丫鬟说,如夫人两天都没吃东西。”   至于为什么没吃东西,不用韩风说楚慕也知道。   林钦问:“王爷,那属下要去吗?”   楚慕摇头:“不用了,我一会儿去看看她就成。”   “得嘞。那属下就先回去了。”林钦说完就要走,谁知走了两步,又被楚慕喊回来,问:   “等等,你说要回去翻典籍资料,翻到了没有?这破蛊到底什么时候能解?”他现在把对师妹的一腔热情全都转移到了齐妤身上,想想齐国公那张黑脸,楚慕就觉得憋屈。   “呃……”林钦愣了愣,遗憾道:“典籍资料要一本本翻的,王爷再给属下一点时间。”   楚慕深叹一口气,摆手让他回去。   在书房犹豫片刻后,楚慕让厨房准备了些吃食,亲自拎着去了如夫人的院子。   丫鬟早早就得了令,回来告诉了如夫人王爷待会儿要来看她的消息,顾如丝坐在梳妆镜前好一番打扮,特意穿了一身飒爽的红白相间的练武劲装,师兄说过最喜欢她穿练武服的样子,英姿飒爽。   师兄自从南疆回来以后,对她的态度突然变了,从前温言细腻,百般呵护,为了说服她做妾室,师兄做了很多努力,在她爹面前也一再保证会一辈子对自己好,她绝对不相信师兄对自己没有情谊,可再多的情谊,有名无实总叫人担心,所以,今天晚上无论如何都要把他留下。   楚慕拎着食盒走入西苑,刚走两步就连打两个喷嚏,鼻尖似有若无的闻见了师妹身上那股香味,曾经令他朝思暮想的味道,此时此刻却变得难以忍受,可师妹那边也不能不安抚,楚慕只好硬着头皮进去。   顾如丝听到丫鬟禀报,雀跃的跑出寝房,站在门前巧笑倩兮的迎下台阶。   “师兄,你总算来了。”   顾如丝说着话,便要去搂楚慕的胳膊,楚慕见状赶忙把食盒递到她面前:“听说你最近胃口不好,特意给你送些吃的来。”   楚慕看着师妹如花似玉的模样,竟丝毫没有从前的喜悦,他以前怎么没发觉,师妹身上的香粉味这般浓郁,浓的他都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还是齐妤好,身上永远都是清清爽爽,最多有点墨香和茶香。   顾如丝娇羞的接过食盒:“多谢师兄。这几日没见着你,胃口自然不好。如今你来了,我的胃口也自然就好了。”   这般撒娇的话,如今听来也没什么意思,一听就是假的。   还是齐妤好,从来不撒娇。   “师兄,外头夜深露重,咱们还是进屋里去吧。”顾如丝提议,眼波流转的娇羞神情说明了她邀请楚慕进房的一切目的。   楚慕赶忙躲过顾如丝要来拉他手臂的手,想着在院子里他尚且觉得难受,进了屋必然反应更大,未免再出现上回恶心想吐的情况,楚慕努力自救。   “屋里憋闷,在院子里,挺好。”   楚慕觉得这句话是他做男人以来说的最窝囊的一句话。   师妹的情谊他何尝不知,他又何尝不愿与师妹双宿双飞,偏生力不从心,还要在这儿装傻充愣逃避,窝囊,太窝囊了!   顾如丝尴尬一笑:   “可咱们都站在院子里做什么呢。”   是啊,做什么呢?总不能两人站在院子里干瞪眼。   “要不,舞剑吧。对对对,咱们好久没有切磋了,舞剑好!舞剑多健康!哈哈哈。”楚慕觉得自己想到了个好点子:“来人,拿两把剑来。”   很快,两把剑就送了过来。   顾如丝看着被塞到手上的剑柄,仿佛觉得楚慕在逗她。 第12章   楚慕年少时曾拜江南剑师柳青为师,顾如丝的父亲是剑师早期入门师父之子,与柳青师兄弟相称,后来柳青成了国手大剑师,顾家借着剑师柳青的名头开设了间镖局,在江南江北两地营生,楚慕那时隐瞒身份,住在师父府上学艺,顾如丝是师叔的女儿,两人便以师兄妹相称,顾如丝飒爽英姿,不拘小节,让看惯了京中贵女逆来顺受的楚慕颇觉新鲜,青春少艾,楚慕渐渐对师妹暗生情愫。   学艺两年后,先先帝驾崩,楚慕的兄长继位,令各封王兄弟皆回封地镇守,身为肃王,楚慕只得领兵前往郾城,兄长在位时间不长,一朝驾崩,太子年幼,有心人趁乱作祟,在京城内外屡屡发起动乱,有心推翻幼主而自立。   楚慕受先帝遗命带兵杀回京城匡扶幼主,为摄政王,楚慕铁血手段平乱镇压,总算保得楚氏江山太平。   他为摄政王后,心中仍然惦念少时爱慕的师妹,派人下江南找寻顾家镖局,得知师妹已然与江南望族书香门第的李家订亲,楚慕心灰意冷,悄悄送上豪礼祝福,不料师妹亲事横生事故,李家诗书传家,嫌弃师妹武馆出身,在成亲前夕退了师妹的婚。   顾家派人到京中传信给他知晓,诉说顾家在江南的难处,楚慕二话不说,就把顾家都接到了京城,在城东为他们重新开设了一家镖局,那时候,楚慕已经娶了齐国公府嫡长女齐妤为正妃,楚慕只得在师叔面前一再保证,好不容易才说服顾家让师妹给他做妾室。   天意弄人,师妹入府之后,楚慕还没来得及入洞房,就缝南疆作乱,他不得不出兵镇压,然后……就中了那破蛊!   “师妹,出招吧。”   楚慕与顾如丝隔开老远的距离,快窒息的感觉才稍微好一点。   顾如丝满脸写着抗拒:“师兄,我已经多年未曾练剑,哪里是你的对手。这大半夜的,咱们还是进屋去吧。”   之前奶娘与她说过,不能让男人得手太快,越是容易得手,将来就越是不珍惜,所以在入府之前,顾如丝最多让楚慕抱一抱,亲一亲,绝不让他得手,谁知入府之后没两天,他就领兵出征,回来之后跟变了个人似的。   这不禁让以为拿捏住楚慕的顾如丝心中充满不安。若是以前的话,她根本不愿在楚慕面前自降身价主动邀请他入房。   然而楚慕却好像完全听不懂顾如丝的意思,坚持要和她切磋:“我让你三招。”   顾如丝眼波一转,计上心来,抿唇一笑道:   “好吧。既然师兄这么说了,那我就不推辞了。师兄看招。”   语毕,顾如丝便果真执剑刺向楚慕,今夜她为了让楚慕回想起两人的从前,特意穿着一身劲装,此时动手倒也方便。   楚慕自然不能跟她真打,避让了两招,院子里响起两剑相交的清脆声音,楚慕想着再让个两三招就认输,哄一哄师妹高兴,然后他再离开。   却没想到顾如丝一个转身之后,脚下一‘滑’,整个人往楚慕身上倒下去。   楚慕见状,下意识伸手扶她,可突如其来的接触和随之而来的浓郁香气,让楚慕头皮瞬间炸开,五内翻涌,还没等到他把顾如丝扶好,就忍受不住撤了手。   顾如丝倒下去的那一刹那就看准了角度,可以直接摔进师兄的怀中,一切她都算计好了,师兄为了扶她,紧张的把剑都给扔了,刚刚落入师兄的臂弯,眼看就要得偿所愿的时候,眼睁睁的看着师兄突然撒手,让顾如丝又重新摔在了地上。   顾如丝跌坐在地,怔怔的目光难以置信的看向楚慕。   师妹的眼神何其无辜,楚慕理智上想去扶她,可生理上却在竭力排斥,因为他不敢保证,把师妹扶起来的同时,自己不会吐出来。   于是伸出去的手又偷摸摸的收回来,对一旁同样惊愕的丫鬟婆子们喊道:   “还不过来扶你们夫人。”   丫鬟婆子如梦初醒,七手八脚把一脸懵的顾如丝扶起来,被扶起来之后,顾如丝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脸上神情泫然欲泣,好不可怜,要是从前,楚慕铁定心疼,可现在他就这么看着,看着师妹好像快哭了,心里竟然生不出任何怜惜,如果不是理智告诉他要来安抚师妹,他甚至连一点想来西苑的想法都没有,满脑子都是齐妤。   顾如丝似乎还不甘心,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抬头委屈道:“师兄,你这是做什么呀。我的脚……好像扭到了,你还不过来帮人家看看。”   “再怎么说都是习武的,哪儿那么容易扭到。”楚慕下意识说出了实话,可说完就觉得不对了,他怎么能怀疑师妹!   师妹果然又是一副备受打击的模样,楚慕暗骂了一声自己,往后再退两步,干咳一声掩饰尴尬,说道: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扭到了,要找大夫。我又不是大夫,看了也没用不是。”   不能继续留在这里了,再留下去,楚慕真不知道自己还会说出,做出什么伤害师妹的事情来。   别到时候蛊毒解了,师妹也得罪了,那他到哪儿说理去?   见师妹还想开口,楚慕赶忙快她一步说道:   “来人,快去请太医。”又对顾如丝道:“师妹,你稍微忍耐一下,太医一会儿就到,我想起来还有一些公务,就不陪你了。”   说完这些之后,楚慕不等顾如丝挽留,在顾如丝和西苑仆婢们的视线中果断离开。在他踏出垂花门之后,突然听见院子里传来一声发泄似的尖叫,楚慕吓了一跳,心道师妹何时变得这般暴躁?不过现在形势不对,他不能与她多说什么,只能等将来蛊毒解了之后再行安慰了。   顾如丝恨得牙痒痒,故意大声尖叫发泄,就是要让他听见,看他会不会回头,可自己喉咙都快叫破了,他也没有回头。   “夫人,王爷怎么让传太医,不是请林先生呢?王爷是不是变心了?”贴身丫鬟月娥边看着顾如丝的脸色边如是说。   顾如丝原本还没反应过来,被丫鬟这么一说,更是气不打一出来。   谁都知道,比起太医,王爷肯定更看重林先生,先前顾如丝派人打探,听说是主院那边要用林先生,所以她才也想起要请林先生过来看看,谁料林先生没请来,把王爷请来了,若是因此让王爷留宿西苑也就罢了,可王爷来都做了什么?   这么说来,她在王爷的心中地位还不如那个死板板的齐妤吗?王爷让她入府做妾室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楚慕离开西苑,守在院外的韩风便迎上来,问:   “王爷,如夫人怎么了?”   刚才的尖叫声,韩风在外面都听得一清二楚。   楚慕摆摆手,让他别问了,埋头走了两步又停下脚步,突然对韩风问:   “西苑这边都是谁在替她传递消息?”   韩风不解:“王爷何意?”   楚慕疑惑:“林钦来府里也没有大张旗鼓,她身在西苑,怎么知道的?”   “王爷是说如夫人吗?如夫人身边有两个专门打探主院消息的丫鬟,这事儿属下之前向您回禀过的。”韩风说。   楚慕眯眼回忆,好像是说过,不过他没在意,毕竟那时师妹才是他的心头宠。   “王妃知道吗?”楚慕问。   韩风点头:“约莫是知道的。”   “知道她也不管不问?”楚慕失望,这个齐妤未免也太软弱了。   “王妃兴许有对策吧。”韩风委婉道。   “她有个屁对策!”楚慕愤然。   “你待会儿去找刘福,让他管制管制西苑的人,好好的王府,别弄得像个菜市场,没一点规矩。”楚慕吩咐。   “是。”韩风领命:“那王妃那边需要告知吗?”   楚慕想了想:“她那边说不说都一样,反正她也不管。”   韩风见楚慕语气似乎对王妃有不满,劝道:“属下觉得王妃也未必就是不管,府中上下除了西苑之外,都井井有条,规规矩矩的,自然多亏了王妃打理操劳。”   韩风自小跟着楚慕,刚正不阿,有一说一,不是那种会阿谀奉承赞美人的人,他能为齐妤说这些,说明他是打心底觉得齐妤治家不错。   楚慕不是傻子,自然也看的出来,不过他跟齐妤积怨颇深,现在要他突然承认齐妤的好,总还有些别扭。想起齐妤,楚慕心里就像有只毛绒绒的猫爪子在挠,越挠越心痒,本来没打算今晚再去找她,现在却犹豫了。   “咳咳,人家都欺负到她头上了,她也不知道反抗一下,这要传出去,御史台那帮老家伙又要参本王宠妾灭妻了。”   楚慕无奈叹息,仿佛很忧愁担心的样子,韩风却敛目抿嘴,深深不以为然:   “那些御史见了王爷,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不至于参您。”   “唉,那帮老家伙多坏你根本不懂。”楚慕语重心长:“算了算了,我还是去看看王妃吧。免得将来落人口实。”   韩风:……   王爷您要去看王妃直说不就得了,还拐弯抹角搬出御史来。 第13章   楚慕从西苑来到主院,禁止了守门婆子通传,径直入内,廊下的灯笼熄了大半,只留下寝房附近的几盏。   明珠守在房门外,看见楚慕,赶忙上前行礼:“参见王爷。”   楚慕抬手让她起身,问:“你家王妃呢?”   明珠指了指仍有灯光的寝房:“王妃准备睡下了。”   楚慕点了点头,便要直接进房,明珠稍加犹豫,上前阻拦:“王爷,王妃已然卸妆,未免冲撞了王爷,还是等奴婢进去为王妃梳妆一番再请您入内吧。”   这丫鬟说的好听,其实就是要进去给齐妤通风报信。楚慕最烦别人耍小聪明,眉头微蹙,冷道:   “梳什么妆?她何等样貌姿态本王看不得?要你来多嘴?”   明珠大惊,赶忙跪下:“王爷息怒,奴婢知道错了。”   楚慕自然不会跟一个小丫鬟计较,正要推门,便见房门从里面打开,让他朝思暮想的齐妤,乌发及腰,披着外衣俏生生的站在门内,看来是真准备睡了,她冷凝的目光落在楚慕身上,只一个眼神,就没由来让楚慕心虚起来。   齐妤看见跪在地上请罪的明珠,走出房间将她扶起,让明珠回去歇着,然后才转过身来看着楚慕:   “王爷大半夜过来,就为了为难妾身的婢女?”   楚慕尴尬一咳:“本王岂是那般无聊之人。”   说话的时候,楚慕的目光就没从齐妤身上离开过,从发鬓看到眉梢,从眉梢看到眉眼,齐妤的眉眼生的真是好看,如远山青黛,碧波烟潭,美的叫人流连忘返。   此时这双好看的眼睛正盯着自己,充满了质疑,楚慕感觉现在自己在齐妤面前一点底气都没有。   “本王是想来问问平阳郡王与郡王妃怎么样了。”楚慕终于找到一个合适的借口,悄悄的把脚步往房门口靠近。   齐妤一眼看穿楚慕的意图,不动声色挡到房门前:“他们很好,多谢王爷关心。”   被挡住去路的楚慕疑惑,这女人难道看不出来,他想进房和她说话,这可是天大的荣耀。   要是以前,就算齐妤是天姿国色,他也不会出现在齐妤院子里的,但是现在他屈尊降贵的来了,齐妤不说倒履相迎,至少不该阻拦吧。   心中腹诽不满,不过只要看见齐妤的脸,他就神清气爽,什么脾气都没有了,整个人都舒坦的很。   齐妤不让他进,他就偏要进!   这世上还没有他楚慕进不去的地方,只看他想还是不想罢了,齐妤怎么可能拦得住他。   不跟齐妤多废话,楚慕一个假动作往右,等齐妤往那边拦去后,他身子一闪,从左边闪进了房。   “哎,你!”   他的行动出乎了齐妤的预料,没拦住他的齐妤很气恼,拧眉往同样惊讶的韩风看去,两人对视,电光火石,齐妤的眼神仿佛在问:   你家王爷这么无耻的吗?   韩风也觉得有点丢人,对齐妤无奈一笑后,慌忙拱手告退。   *********************   楚慕凭自己的‘努力’进了房间之后,便开始四处打量,这里是他从前住的地方,不过自从齐妤嫁进来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踏足,哪怕是新婚之夜,他都没有来。   说起来,这还是他婚后第一次进来。   房间已经被齐妤布置的焕然一新,完全没有一丝一毫他从前生活的痕迹,整个房间的布局摆设,就跟齐妤的人一样,哪儿哪儿都和他的心意,哪哪儿都雅致的不像话,跟这里一比,他现在住的书房院落简直冷清寒碜。   齐妤进房之后,站在门边,静静的看着在房间里游览观光似的楚慕,见他一时半会儿似乎不想走的样子,齐妤也不管他,兀自坐回矮榻,继续她刚才还没有算完的账。   算盘噼啪的声音将楚慕拉回了神,找到声源,明亮烛火下的齐妤身上有一层光,吸引着楚慕过去,自觉在她对面坐下,看着她修长纤细的手指在算盘上拨弄,惊叹这世上怎会有这般好看的手,顺着她的手向上,再次惊叹世上怎会有这般好看的人。   齐妤只觉得头顶被一道过分炽热的目光盯着,想不在意都不行,抬头看了一眼,果然对上了撑着脑袋痴痴望着自己的楚慕,齐妤眉心微蹙,放下账本与他对视。   被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盯着,楚慕心猿意马:“不用理我,你该干嘛干嘛。”   齐妤深深看了一眼从南疆回来就奇奇怪怪的楚慕,没说什么,真就不再理他,继续埋头做自己的事情。   可齐妤真不理他,楚慕又觉得不自在了。   他让她不理,她还真就不理了。   不应该啊。   从前他对齐妤冷冷淡淡,伤了她不少心,现在他主动靠近,齐妤就算不感恩戴德,也该知情识趣吧。   齐妤是典型的京中贵女,她们除了为家族利益可以在婚姻中对丈夫逆来顺受之外,还有一个共同点——木讷!   对,齐妤一定是太木讷了!   又或者,会不会根本就是假装的,她想欲擒故纵?   楚慕暗自猜测着无限可能,手里头也没闲着,一会儿拿起她放下的账册翻看,一会儿把砚台往她面前推推,一会儿再把白玉镇纸拿起来摸摸瞧瞧……总之一刻不停的在齐妤面前找存在感,试图引起齐妤对他的好奇和关注。   然而无论他怎么吸引齐妤的注意,在齐妤面前就像个透明人似的,齐妤当他不存在,果真是该干嘛干嘛。   最后还是楚慕自己受不了,他可从未受过如此冷待,伸手压在了齐妤正在打的算盘上,夹带怒意的语气道:   “你真当我不存在啊?”   齐妤冷眉一扬,问:“那王爷究竟有何事?”   何事?   楚慕一愣,干咳两声:“事……倒也没什么事。”   齐妤耐着性子看着他,把楚慕看的心虚,然而在齐妤那张倾国倾城的俏脸面前,楚慕干脆把心一横,夺过了算盘放到一边,拉起齐妤娇嫩的手道:   “爱妃,天已经不早了,好休息了。”   言辞间,情意绵绵,秋波暗送,楚慕对齐妤疯狂暗示。   楚慕素来随心而为,齐妤本就是他的妻子,只不过婚后是他自己没有行使丈夫的权利,但以前不行使,不代表以后不行使,便是将来他情蛊得解,对齐妤的感觉恢复从前,那也没什么要紧,左不过一个女人而已,这本也是齐妤该承受面对的。   所以楚慕并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问题。   齐妤看着楚慕拉住自己的那只手,被他那句‘爱妃’给膈应到了,此刻他指腹在自己的指尖摩挲,齐妤眉心微微一蹙,但很快便舒展开来,未曾挣脱,反而眼波流转,抬起漆黑如点星般的双眸,回了楚慕一记欲拒还迎的娇羞目光。   楚慕被她这羞涩涩的目光一看,立刻觉得腹内一股邪火升起,两人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后,楚慕一把将齐妤拉入怀中,霸气拥住她盈盈一握的腰肢,感受着她的纤细和弹性,让齐妤坐在他的腿上,齐妤的手撘在楚慕的肩膀上,润泽粉嫩的娇唇微张着,吐气如兰,缓缓靠近楚慕的耳廓。   楚慕觉得此时此刻,自己又变回了那个不懂情|事的毛头小子,紧张又期待,甚至什么都还没做,身体中的欲望就已开始觉醒,呼吸也变得干涩起来。   “王爷,妾身有一件事不知是否当讲。”齐妤温柔的声音在楚慕耳旁响起,楚慕只觉得浑身一颤,通体舒泰,现在别说齐妤有一件事,便是有十件,百件,楚慕也愿意答应。   “爱妃何事,但说无妨。”楚慕闭上双眼,感受着手臂中的温香软玉和鼻尖沁人心脾的馨香。   “五城兵马司的统领一职,可否由罗副统领担任。”   齐妤的声音依旧如水温柔,可听在楚慕耳中就不是那么回事了,咻的睁开双眼,目光恢复锐利清明,再次落到齐妤娇美入骨的俏脸上。   “你说什么?本王没听清。”楚慕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齐妤是在跟他论政?不仅论政,她还想干涉!堂而皇之的想指派官员?   这女人未免太不知分寸,就算是他现在中了蛊,对齐妤没有丝毫免疫,那也不代表他会拿朝政开玩笑,烽火戏诸侯,只为佳人笑的事情永远都不可能发生在楚慕身上。   因为是特殊时期,所以楚慕给了齐妤一个改正的机会,只要她不再提,楚慕只当刚才什么都没听见,这是他能给齐妤的最大尺度的福利。   “妾身是说……”齐妤似乎未曾察觉楚慕的意思,再度开口。   楚慕掐着她腰的手缓缓收紧,语带警告:“你想好了再说。”   齐妤依旧毫无所觉,一派天真的搂住楚慕的脖子,笑道:“妾身早就想好了,就是想让王爷把五城兵马司的统领职位交给罗副统领担任,罗副统领乃是我爹的心腹,若他能担任统领之职,我爹一定会很高兴。”   你爹高兴,我可不高兴!   楚慕单方面宣布允许她改正的福利收回,齐妤已经把话说的这么清楚,根本不给他任何装糊涂的机会。   “起来。让开。”楚慕冷然道。   齐妤不解,故意问:“王爷这又是何意?”   “本王让你从我身上起来,让开。”楚慕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咬牙切齿的感觉。   至于他为什么让齐妤自己起来,按道理此时此刻他应该推开齐妤,愤然起身,拂袖而去,可是……他没出息的手根本舍不得放开啊。   天杀的蛊师,楚慕想把他挫骨扬灰!   作者有话要说:   楚慕:别拦着我,我要推开齐妤。   楚慕的脑子:舍不得。   楚慕的手:舍不得。   楚慕的心肝脾肺肾:舍不得啊舍不得。 第14章   齐妤这回倒是听话,极其爽快的离开楚慕的大腿,楚慕只觉得怀中一空,先前温香软玉,销魂蚀骨的感觉也随着齐妤的离开而消失了,唯有余香萦绕,他怅然若失的艰难起身,暗自平复了片刻,闭着眼睛往前冲了两步。   “王爷,这就走了?”齐妤在身后喊住他。   楚慕停下脚步,没有回头,想用自己冷酷的背影告诉她今天晚上她的行为有多失败。   “你觉得本王不该走吗?”楚慕收住想要回头看她的冲动,故意冷声道。   心里却想着,只要她认识错误,只要她保证今后不再妄议朝政,再过来跟他说两句软话,他就原谅她,当今天什么都没有发生。   “妾身不敢。妾身恭送王爷。”   齐妤将两手置于侧腰,在楚慕看的见的眼角余光中,对楚慕恭顺的福了福身。   虽然她的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楚慕听的清清楚楚。   对于这个冥顽不灵,蠢笨无知的女人,楚慕觉得自己快要被气疯了。   愤然打开房门,楚慕怒气汹汹的离开。   齐妤站在门内看着楚慕离去的背影,渐渐隐下笑容。   明珠和琥珀听见房门响动,在暗处观察,等楚慕离开之后,才慌忙来到齐妤面前,问:   “王妃,王爷没对您怎么样吧?”   齐妤扬眉,语带不屑:“他?呵。”   说完这个,齐妤便淡定从容的关上了房门。没有得到明确答案的两个丫鬟面面相觑,脑子稍微钝些的琥珀没看懂王妃是什么意思,低声问道:   “明珠姐姐,王妃没事儿吧?”   明珠看见齐妤的反应就当即松了口气,见琥珀还不懂,耐着性子回道:   “当然没事儿了。咱王妃是什么人。”   琥珀还是不太懂,想继续发问,被明珠打发了:   “好了好了,今夜算是太平了,赶紧回去睡吧,有什么话明儿再说。”   琥珀只好应声:“哦。”   虽说她还是没搞懂王妃到底什么意思,但只要知道王妃没事儿就成。   *******************   韩风以为王爷今晚要宿在主院,但还是尽职尽责的在院子里守了一会儿,正要回去,没想到就看见自家王爷冷着一张脸出来了。   “王爷,您这是……被王妃赶出来了?”韩风话音刚落,就听楚慕低吼一句:   “从今往后,休想本王再踏入她的院子一步!”   “啊,真被赶出来了。”韩风有点惊讶。   “什么赶出来?借她个胆儿!”楚慕瞪了一眼没点儿眼力见识的韩风,他像是会被女人赶出来的人吗?   “这女人就是疯了,居然敢当着本王妄议朝政,只为她爹高兴!齐振南那张老脸高兴了,对本王有什么好处!”   韩风也觉得很讶异,王妃看着不像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的人啊。除非……   嗯,看来王爷,确实被赶出来了。韩风笃定的想,不过看王爷这指天骂地的样子,韩风觉得还是别把话说透,免得火上浇油。   王爷现在是当局者迷,总有一天会想到的。   “王爷,要不还是去如夫人那里吧。”至少人家如夫人是欢迎你的。   说到这个,楚慕更暴躁:“去什么去,回书房。”   “是。”   韩风是知情人,知道王爷现在就算睡马路,也不可能去如夫人那里过夜的,只是提个建议,让王爷换个话题,别总盯着被王妃赶出来这件事。   *******************   月凉如水,照在古朴的雕花窗棂上,衬托着夜越发清寒。   楚慕在书房的卧榻上翻来覆去大半个时辰,就是睡不着,齐妤在他脑子里跑东跑西,楚慕就是没办法把她从脑子里赶出去,回想他离开时齐妤的神情,还有她今晚一反常态的行为。   齐妤身为齐国公府嫡长女,齐振南那个老贼的女儿,怎么可能不谙世事,整个京城都知道他和齐振南不对付,齐妤怎么可能不知道。   她既知道自己与齐振南有嫌隙,还故意在他面前提起让罗涛担任五城兵马统领的事情,不是蠢到家就是蓄意挑衅,而如果这两样都不是,那答案就呼之欲出了。   楚慕猛然从榻上坐起,盯着黑暗中的某一点,终于意识到自己被人涮了。   齐妤哪里是妄议朝政,她根本就是变相的拒绝自己留宿啊。她算准了楚慕的反应,知道他绝对不可能容忍有人想从他手里争权夺利。   这个狡猾的女人,还真是齐振南亲生的!   想明白这一点之后,楚慕好不容易平复下去的肝火再次旺盛起来,想下床杀回主院,把齐妤拎起来质问一番,然后再好好的教教她为人|妻的规矩,楚慕连鞋都穿好了,最终还是又脱了躺回床上。   他要现在过去讨说法,明摆着告诉别人他被骗了。   楚慕丢不起这人。   躺在床上想来想去,楚慕居然笑了出来。   有点儿意思,虽说今晚被齐妤给骗了,却也刷新了自己对她的看法,楚慕喜欢聪明有挑战性的女人,至少齐妤今晚的表现,不算太笨。   这多少能挑起一些楚慕对她的征服欲望,就算是中蛊,也要拒绝平庸。齐妤越是抗拒,他就越要让她沦陷,让她臣服。   脑中不自觉的脑补如何征服齐妤的过程,楚慕心满意足的进入梦乡。   *****************   第二天早上,齐妤正常起床,梳洗换装后,便叫人在饭厅摆上早饭,请薛玉章和齐甯过来一起用早膳。   经过一夜的冷静,小夫妻俩总算把事情说明白了,尽管齐甯还略有不满,但已经没有昨天晚上恨不得掐死薛玉章的冲动。   齐妤把齐甯拉着坐下,对薛玉章招呼:   “郡王别客气,来用些早膳吧。”   薛玉章脸上仍有些淡淡的抓痕,他容貌生的不错,颇有风姿,为人也不是十恶不赦不讲道理,就是老平阳王去的早,薛玉章被他母亲老郡王妃宠的无法无天,任性妄为。   他对齐妤向来还算尊敬,闻言躬身行礼:   “多谢王妃。那我就不客气了。”   昨天晚上去琼脂楼刚喝了两口酒就被齐甯给揪走,里子面子丢了个遍,肚子还一直空着。借住王府一夜,哪好意思麻烦人家小厨房半夜煮东西吃,早就饥肠辘辘。   坐下后接过丫鬟手里的燕窝粥先喝了一大口,拿起一只花卷就大口大口,风卷残云般吃起来。   齐甯看他这吃相,又来了气,刚要出口训斥,被齐妤按下,手里塞了一把调羹给她,齐妤眼神警告一番,齐甯才忍住了脾气。   **************   主院外,楚慕从姗姗来迟的韩风手中接过鸿福堂的食盒,见他跑的有些气喘,楚慕随口问了声:   “纪舒什么时候回来?”   韩风一愣,知道王爷是嫌自己动作慢了。   纪舒和韩风都是楚慕的贴身护卫,在朝廷也有官职,楚慕身边的大事小事基本都交由他们去做,平时韩风主内,纪舒主外,一般像楚慕这种突发奇想,需要人跑腿的工作都是纪舒去做的,纪舒那小子轻车熟路跑得快,动作自然比韩风迅速很多。   韩风抹了一把汗:“昨儿来口信说到了大兴府衙,约莫这两天就能回来。”   楚慕没说什么,沉吟一声,然后拎着食盒就要走,韩风忍不住追上去问:   “王爷不是去兵部吗?”楚慕有时候起晚了,会带着食盒直接去衙门。   “用完早膳去。”楚慕说。   韩风看了看楚慕走的方向,不解问:“王爷准备去哪里用早膳?”   楚慕回头瞥了他一眼,韩风就心领神会。   “王妃那里?”   “不可以吗?”   “呃,可以。”   简短的对话让韩风云里雾里,王爷昨晚刚说今后再也不会踏入王妃的院子……这才一个晚上,男人心海底针,变得忒快了。   饭厅里,齐妤劝没什么胃口的齐甯多吃点,齐甯却总打不起精神,楚慕提着食盒进来,第一眼就落在一夜不见如隔三秋的齐妤脸上。   “哟,都在呢。”   看见齐妤,楚慕心情就拨云见日,瞬间飞跃,一切就好像昨天晚上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齐妤看到一脸笑意的楚慕,疑惑重重,等到楚慕把食盒放到餐桌上,齐妤就更搞不懂了。难道她的方法没奏效?又或者被楚慕发现了真实目的?   “姐夫早。”齐甯跟楚慕打招呼。   “王……姐夫早。”薛玉章本想称呼楚慕为‘王爷’,但还不算太笨,赶忙改口跟着媳妇儿喊‘姐夫’。   这两声‘姐夫’叫的楚慕心花怒放。   “来来来,我刚让人去买的鸿福堂早点,刚出炉的。一起吃点儿。”楚慕让丫鬟把食盒里的东西取出来。   正要在齐妤和齐甯中间坐下,瞥见齐甯腰间坠的香囊后,又默默的换了个座位,坐到齐妤和另一边去了。   在齐妤疑惑的目光中,楚慕将一盘香甜白软的桂花糕送到她面前:   “你最喜欢的桂花糕,尝尝。”他派专人调查过,齐妤喜欢吃这些甜腻腻的东西。   齐妤目光落在桂花糕上,一旁齐甯发出一声疑惑:   “咦,姐姐何时喜欢吃桂花糕的,我竟不知。”   齐妤没说什么,接过楚慕递来的桂花糕,放到面前,不动声色微微一笑。   齐甯忍不住递来艳羡的目光,叹道:“姐夫对姐姐真好,一大早竟去给姐姐买早点。不像某些人……”   齐甯目光看向埋头苦吃的薛玉章,没忍住在桌子底下狠狠踹了他一脚,薛玉章惨叫一声,嘴里包着东西,含糊不清的怒道:   “我又怎么了!”   眼看两人又要吵起来,齐妤赶忙劝道:“好了好了,怎么还跟小孩子似的。齐甯,得饶人处且饶人,别耍小姐脾气。”   齐甯谁都不服,就服姐姐,也只肯在姐姐面前低头,闻言小声嘟囔应声:   “知道了。”   薛玉章柔柔被狠踩的脚,郁闷的继续埋头吃饭。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1:   楚慕义愤填膺:从今往后休想本王再踏入她的院子一步!   一个晚上过去了。   真香!   小剧场2:   薛玉章:王……姐夫早。   楚慕:王姐夫是谁? 第15章   楚慕的到来让饭厅的气氛变得有些奇怪,齐甯的目光在齐妤和楚慕之间回望两眼,最终还是决定找点话题说一下。   “姐,初六我不是很想去。”齐甯说。   齐妤知道她说的什么,回道:“你当自己还是小孩子,不想去就不去了?”   齐甯嘟嘴叹息:“去了又能怎么样,谁会正眼看我。到时候还不是尴尬。”   “你是齐国公府嫡小姐,你去了谁会不拿正眼看你?莫要妄自菲薄,说这等幼稚之言。”   楚慕看着齐妤训齐甯,感觉跟平日的温顺气质颇有差别,虽是训斥,却能听出情真意切,看来姐妹俩感情甚笃。   楚慕问:“你们在说什么?”   齐妤这才想起楚慕还在场,不想透露太多,遂摇了摇头,可那边齐甯却毫不掩饰的开口了。   “安国公府办喜事,彩芝姐姐成亲。”齐甯说。   一句话就让楚慕明白过来,如今的齐国公夫人安氏并不是齐妤和齐甯两姐妹的生母,她们的生母出身宣威将军府,去世以后,齐振南才续了安国公府出身的安氏,安国公府便是姐妹俩继母的娘家,怪道齐甯不愿去了。   安国公虽为一等国公,但在朝中并无实权,跟楚慕接触不多,唯一的印象就是当年京城动荡,京中不少府邸皆出府兵于皇城前抵御叛军,唯安国公府一兵未出,安国涛那个老匹夫,自私自利,近年来更是以齐国公岳丈自居,狐假虎威。   “我觉得你姐姐说的不错,他们安国公府还要仰仗齐振……咳咳,仰仗齐国公的声威,不拿正眼看谁,也不敢不拿正眼看你啊。”楚慕平心而论。   齐甯却又是一叹:“唉,姐夫你不懂……”   “我如何不懂,你倒说与我听听。”楚慕笑问。   齐甯还真想说给他听,可还没开口就被齐妤阻拦:“行了,王爷日理万机,哪有空听你那些小家子气的话。你与郡王用完早膳了吗?”   齐甯本就没什么胃口,吃与不吃都一样,往薛玉章看去,正好看见他在打饱嗝,齐甯暗自叹息。   “用完早膳就回去吧。我派人给你们准备了马车。”齐妤说。   说完,齐甯和薛玉章便起身道谢,并与楚慕辞别,齐妤出去送他们。   ************************   两姐妹来到王府门前,马车已经等候在外,齐妤让薛玉章先上马车,自己拉着齐甯到一旁不放心的叮嘱:   “回去以后,别再耍脾气了。在府里不比在外面,你那婆母与小姑都不是好相与之人,郡王再有错,他现在也还是你的丈夫,郡王府也是你的婆家,别叫人抓着话柄,齐家的面子也不好看。”   若只是薛玉章不争气也就罢了,平阳郡王府里还有个不明事理的老郡王妃和一个胡搅蛮缠的小郡主,这才是齐甯痛苦的根源。   “我才不管什么面子不面子,她们真要把我惹急了,我照样跟她们闹!婆母总拿我生不出孩子的事儿挤兑我,薛玉箐成天挑拨离间,我闹就闹了,最多和离,他还敢休了我不成?”   齐甯火爆性子,受不得半点委屈。   她刚嫁入薛家的时候也不这样,是想做好一个儿媳,想相夫教子的,婚后两个月就有了身孕而不自知,跟薛玉箐发生争执的时候,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下去,把孩子给摔没了,流产休养的时候,婆家也没出个像样的人伺候,反而埋怨她连个孩子都保不住。   自那之后,齐甯心里就生了怨恨,不再在薛家伏低做小,渐渐霸道起来。   “你要和离,我不拦你,只有一点,别闹得满城风雨,多少顾一顾家里的颜面。今后若无证据的话,别再跟昨晚似的兴师动众,最后什么都没抓着还惹了一身骚。”   齐妤小声警告妹妹。齐甯垂首听从,嘟着嘴,有点委屈的样子,齐妤看了心软,伸手替她整理了一番额前刘海和衣襟,目光落在齐甯腰间的香囊上。   “之前我竟未发觉,香囊上秀的是合欢花,你婆母是不是最不喜这花色?”齐妤突然问。   齐甯低头看了看:“她喜欢不喜欢与我何干,这是姐姐送我的,我喜欢就成。”   齐妤没说什么,将香囊从齐甯腰间抽出来,说道:“你昨晚惹了事,无端于这等小事上再惹她,回头我重新给你绣个花样,这个别戴了。”   齐甯有点不舍得,就算她不戴这香囊,婆母也不会多喜欢她半分,总是姐姐的心血,便想要回来,齐妤却直接放入了袖袋中,又道:   “好了,回去吧。该强硬的时候别退缩,该软和的时候也软和些,骗死人不偿命,砍死人才要。有些账,是要记在心里慢慢算的。和离什么的,太便宜他们了。”齐妤的声音听起来特别温柔,可说的话却叫人不寒而栗。   齐甯听着姐姐教诲,深深感觉自己和姐姐的境界不同,姐姐遇事能冷静的不像个人,可她遇事却一点即燃。   薛玉章在马车里突然感觉到一股寒气侵袭,吸了吸鼻子,先开车窗帘子,看见妻子和家姐仍在台阶上说话,姐妹俩容貌出众,站在一起便是一副如花美眷的绝色画章,薛玉章看着家姐那温柔似水,贤良淑德的样子,别提多羡慕了。   真希望齐甯姐姐多教教齐甯,该如何做一个以夫为天的好妻子,要是齐甯能像她家姐那么温柔,薛玉章做梦都要笑醒了。   ****************************   楚慕在饭厅等了一会儿齐妤,却觉得自己有些犯傻,便出了饭厅,准备去兵部。   经过花园时,迎面走来两个手捧木制托盘的小丫鬟,托盘上放着的像是一些旧衣裳,两个丫鬟见了他,赶忙退到一边行礼,楚慕抬手让她们起来,便从她们身边经过。   可走了两步,楚慕突然停下脚步,喊了声:“等等。”   两个丫鬟站在原地不敢动,楚慕疑惑转身,来到她们面前,目光落在右边托盘最上边的一只香囊上。   伸手拿起香囊前后左右看了看,拧眉问道:   “这都谁的东西?”   两个丫鬟面面相觑,不敢隐瞒:“回王爷的话,全都是王妃的旧衣裳,是捐去慈安堂给那些无家可归的人的。”   京中不少达官贵人府邸都乐于做慈善,帮助穷苦百姓,捐衣服,捐首饰都是常事,不足为奇。   “这香囊也是王妃的?”楚慕问。   “是。都是琥珀姐姐整理好拿出来的。”   楚慕疑惑,这香囊的款式和绣工分明跟齐甯身上佩戴的十分类似,肯定出自一人之手,将之送到鼻端轻嗅,闻到一股隐隐散发的香气,心中疑惑更甚。   “你们见王妃佩戴过此香囊?”楚慕继续发问。   两个丫鬟却摇头:   “回王爷,奴婢们没瞧见过。但既是琥珀姐姐整理出来的,那肯定是王妃的没错了。”   楚慕将香囊攥入掌心,对两个丫鬟摆摆手:   “知道了,你们下去吧,这香囊既是王妃的,岂有送给外人的道理,我拿走了。”   说完,楚慕便转身离开,两个送衣裳的丫鬟不觉有他,横竖一个香囊,王爷想要她们自然没有阻拦的道理。   楚慕拿着香囊,原本是要去兵部的,上马之后,却直奔烟花巷。   林钦自诩是个诗酒散人,最爱的便是品酒与美人,当年楚慕说要在东城送他一座四进大宅,让他在京城安身立命,可林钦却偏偏选择住在离花街柳巷很近的地方,一方小院,别有洞天,闲来无事,穿过一条街便可寻到饮酒作乐处。   楚慕和韩风坐在廊下,林钦亲自给他们奉茶。   待他坐下后,楚慕便将香囊递给他,问道:   “看看这香囊有没有问题。”   林钦接过香囊,调侃道:   “王爷这是从哪儿得来的红粉信物?如夫人给的?”   楚慕喝了口茶,冷道:“让你看你就看,哪儿那么多废话。”   林钦嘿嘿一笑,低头看起手中香囊,似乎是个旧物,香囊里的味道已经散的差不多,只隐隐有些微弱香气。   闻了两遍之后,林钦终于明白楚慕让他来看这个东西的意思。从里屋拿来剪刀,询问过楚慕后,便将香囊剪开,里面果然露出一个变了色的香丸,林钦将香丸放在桌上,用清水略略浇灌,香丸化开些后,他将里面的碎药渣排列出来。   楚慕问:“可是你说的那个?”   林钦神情凝重点头:“不错。虽然已经没了药性,但从里面的药渣看,确实无疑。王爷是从何处得来的?”   楚慕没有回答,看着那香囊久久不语。   齐甯腰间的香囊是新的,香味颇为浓郁,这个是旧的,丫鬟们没见过齐妤佩戴,香囊却凭空出现在王府,答案似乎只有一个。   他就说齐甯那急脾气,不像是会用这种招数对付人的,没想到是齐妤。   她是想让薛家断子绝孙吗?齐甯和薛玉章对她那般尊敬,他们知道齐妤背地里对他们做了什么吗? 第16章   是夜,齐妤坐在灯盏前,看着手中的香囊,半晌后,拿起手边的剪刀将香囊剪成小块碎片,打开灯罩点燃一小块放入准备好的空瓷盒中。   香囊碎片在瓷盒中燃烧,火苗腾起,将一切烧成灰烬。   房门被从外面推开,透过珠帘,齐妤看见楚慕的身影走进来。   楚慕掀开珠帘,目光首先落在桌上仍有明火燃烧的小瓷盆上,愣了愣,而后来到齐妤面前,问道:   “在烧什么?”   齐妤冷静的将最后一点流苏投入火中,淡定回道:   “一些没用的东西。王爷近来回府都挺早的,怎的不去如夫人那儿?”   楚慕坐下,指了指桌上的茶水,齐妤便会意上前给他沏了一杯茶,楚慕喝了一口后,问:   “不欢迎本王?”   齐妤鼻眼观心:“妾身不敢。”   楚慕看着瓷盆中的火光,笑道:“你还有不敢的?齐妤啊齐妤,本王从前只当你是个温良恭谦的,不成想竟是个心狠手辣的。”   楚慕若有所指的话让齐妤微微蹙眉,但很快恢复:   “妾身不懂王爷在说什么。”   楚慕撑着脑袋,仔细打量着齐妤姣好的脸,似乎想从她脸上看出些心虚。   “王妃有秘密。”楚慕俊目一挑,似乎有些醉意。   齐妤敛下眸子,看着桌上瓷盆里的东西被燃尽,火光熄灭。   “每个人都有秘密,就好比王爷吧,自从南疆回来之后,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妾身也很好奇,王爷身上有什么秘密。”   齐妤边说边用竹签子挑了挑燃灯里火苗,将灯罩罩回,灯罩为透光纺纱,透出的光仿佛带着光晕,楚慕伸手拉过齐妤的手,放在掌心摩挲,问道:   “本王的秘密,王妃想知道吗?”   齐妤不动声色的挑了挑眉:“王爷若是想说,妾身自然是想听的。”   楚慕似笑非笑的起身,将齐妤拉到身前,双臂将之圈入怀中,两人靠的很近,齐妤闻见了他身上淡淡的酒气,身子一僵,却没有反抗。   楚慕微微俯下身,来到齐妤的耳旁,沙哑暧昧的声音说道:   “想知道本王的秘密,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什么代价?”齐妤问。   楚慕将齐妤优美的下颚微微挑起,两相对视后,楚慕直言不讳:“与本王好了,就告诉你。”   齐妤蹙眉:“怎么个好法?”   楚慕的目光扫向不远处的床铺,意思再明显不过。那轻佻放肆的行为,根本没把齐妤当成是他的妻子,毫不尊重。   齐妤冷笑:“妾身从前以为王爷混账归混账,对如夫人倒是忠贞不二,不失为痴情人,如今看来,只怕是妾身误会了。”   楚慕当然知道,齐妤突然提起师妹,为的就是勾起他的愧疚。   但他心里清楚,他爱的是天真活泼,善良可爱的师妹,对齐妤不过是男人对女人的逢场作戏。   “我与师妹的事情,不劳王妃多虑。王妃只需告诉本王,你是愿还是不愿?”   楚慕倒不是真的今夜要办了齐妤,只是白日里得知香囊的事,觉得齐妤这个女人出乎了他的意料,想用这种方法来试探一下她的底线,顺便折辱一番,给她一个警告。   齐妤衣袖中的手指掐入掌心,目光冷然回望楚慕。   两相僵持之际,院子里传来一阵骚乱的脚步声,齐妤紧绷的身子便放松下来,转头看向外面,轻松笑道:   “看来有人不愿意了。”   齐妤说完之后,楚慕就听院子里传来一阵熟悉的吵闹声。   “我要找王爷!给我让开!”顾如丝愤怒的声音传来。   “如夫人,王爷和王妃在房里,您不能进去。”明珠冷静的劝说。   “我怎么不能,你们这些人赶紧给我让开,否则别怪我硬闯。”顾如丝的情绪听起来很激动。   主院的人自然不会由着顾如丝硬闯,很快就把她围了起来。   房门被敲了两声,明珠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启禀王爷,启禀王妃,如夫人硬闯进院子,奴婢们快要挡不住了,不知当如何处置。”   齐妤目光流转,转到楚慕略微有些难看的脸色上,当着他的面,朗声对外说道:   “一个没名没分的妾,竟这般嚣张,敢闯到主院来闹事,还拦什么拦,直接让护院打出去。”   语毕,明珠还未应声,就听楚慕紧张怒道:   “你敢!”说完,又对外大吼一声:“谁若敢伤如夫人分毫,本王剐了你们!滚!”   吼完之后,楚慕扣住齐妤的手腕,粗暴的将之拉到面前,语气阴寒道:“齐妤,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又不傻,听见师妹声音的那一刻就猜到,肯定是齐妤暗地里做了什么手脚,骗的师妹此时闯入。   齐妤被楚慕这般对待,也不怕他,反而挑衅般扬起微笑:   “王爷这样才像是从前的痴情人模样。我不想干什么,只想回到从前的生活,你爱你的如夫人,我当我的摄政王妃,咱们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   井水不犯河水……楚慕简直要被齐妤给气笑了。   “若本王不同意呢?你奈我何?”楚慕咬着后槽牙恶声道。他一生最恨被人威胁,齐妤这个女人简直胆大包天。   齐妤本也不想跟楚慕撕破脸,只是这两日楚慕慢慢的触及到她的底线,亦或是本能感觉到了楚慕身上的危险,为了保护自己,齐妤不得不这么做。   “若王爷不同意,妾身自然不能耐王爷何,但如夫人那边,妾身可就不敢保证了。”齐妤说。   楚慕收紧力气,几乎要把齐妤的手腕捏断的样子,目光凶狠道:“你敢动她。”   “王爷大可以试试看,看妾身敢不敢。要知道,你那个师妹可是个没头脑的,满头的小辫子,妾身随便整整,说不定就能让她家破人亡了。”   齐妤没有托大,一个摄政王妃、国公府嫡长女,想要整死个没权没势的女人,确实很容易。   既然话已经说到这份上,齐妤索性与他掰开揉碎了说清楚。   楚慕紧咬牙关,看着露出真面目的齐妤,他现在应该恨极了她,不应该掐她的手腕,而是应该掐上她比手腕粗不了多少的脖子。   然而可悲的是,他居然该死的下不去手!   “从前竟不知,你是这般毒妇。”楚慕恨得牙痒痒,一般恨齐妤,一般恨自己。   齐妤无所畏惧:“王爷现在知道也不迟。”   外面的争吵声仍在继续,丫鬟婆子们得了楚慕的话不敢跟顾如丝动手,可也绝对不会把她放进来。   楚慕深吸一口气,一把甩开齐妤的手腕,让她的手撞到桌角上,发出不小的响动,看起来挺疼的。   不过齐妤只是蹙了蹙眉头,并没有出声,楚慕便觉得疼也不会疼到哪里去。   “所以,王爷愿意与妾身达成共识吗?只要恢复井水不犯河水,这样妾身自然也会像从前那般处处礼遇如夫人,下个月的纳妃典礼,妾身甚至可以亲自主持,给足她颜面,不然以师妹的出身与性子,便是王爷给她尊荣,只怕她也难在京中贵圈立足。”   齐妤冷静的叙述让楚慕生生的憋了一口气在心头,堵着上不去下不来,也不知是气她还是气自己,忍着难受冷笑一声:   “哼,在我看来,师妹的性子比你这毒妇好上千倍万倍。她秉性纯良,天真无邪,自然不是你这毒妇的对手。谁能像你似的,连自己的亲妹妹和妹夫都下得了手!你要薛家断子绝孙的事情,他们知道吗?”   楚慕提起这件事,齐妤倒是有点意外。   因为昨晚薛玉章受了伤,她虽留他们一夜,但薛玉章脸上仍能看出伤痕,以平阳老郡王妃的性子,定会小题大做请大夫诊治,齐妤怕被他们发现香囊的事实,所以今早送齐甯出门的时候,把香囊拿了回来。   虽不知道楚慕是如何得知,但证据被毁,所以这件事并不能威胁到齐妤分毫。   楚慕知道便知道了,也好叫他认识自己认识的更彻底一点,今后千万不要再来纠缠。   “便如王爷说的那般,这是我与他们之间的事,不劳王爷费心。”   楚慕真是没见过这样的女人,做了如此恶毒之事居然还能面不改色,毫不羞愧。楚慕受情蛊影响,确实对她存了些非分之想,可那些想法也不能完全蒙蔽他的双眼,让他不辨是非。   香囊若是齐甯下的手,楚慕觉得无可厚非,那是他们夫妻间的问题,齐甯愿意杀敌一千自损八百那是她自己的事。可齐妤瞒着他们动手,事情的性质就变了,齐妤凭什么废了薛玉章,只因为他在外不检点?   自古以来,男人三妻四妾再寻常不过,她竟为了这么点小问题,就要绝了薛家的后,如此睚眦必报,手段毒辣,这种女人便是天仙下凡,也是绝对不能要的。   因此,尽管现在楚慕十分不舍,但还是很硬气的说出:   “井水不犯河水,这可是你说的,可别后悔。”   齐妤闻言,忍不住面上一喜:“妾身绝不后悔。也希望王爷谨记今晚之言,莫要再来纠缠。”   “你!”   楚慕腹内肝火爆旺,恨不得上前掐死这个恶毒又无情的女人。外面师妹的声音越来越大,楚慕不忘做最后警告:   “你若敢动她一根毫毛,别怪我翻脸。”   齐妤笑靥如花:   “王爷放心吧,现在如夫人是妾身的护身符,妾身爱护她还来不及呢,怎会伤她?”   楚慕猛然间一脚踹翻了齐妤身边的圆桌,看着茶具碎了一地,齐妤面不改色,依旧淡定自若,保持微笑。   楚慕心中五味陈杂,实在受不了心口的憋闷,愤然拂袖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   某作者:王爷的话千万不要说得太满啊,将来打脸可疼了。 第17章   楚慕怒气冲冲的走出房间,拉着到主院闹事的顾如丝便离开了院子。   琥珀和明珠赶忙进房,看见自家王妃正低头看自己的手,两个丫鬟走过去一看,看见王妃手背上居然有血,明珠大惊失色:   “王妃,您的手流血了。”   琥珀也赶忙过来,见齐妤手受了伤,都见血了,周围又一片狼藉,桌子凳子翻一地,愤然问道:   “王妃,王爷对您动手了吗?这可如何是好,定要回去告诉国公知道,奴婢这就回去……”   琥珀是个急性子,齐妤赶忙喊住她:   “回来!瞎添什么乱?”   琥珀的眼里都有泪花了,齐妤柔声安慰:   “他没对我动手,刚争执的时候,我不小心撞在桌角上了。”   琥珀心疼极了:“可是都流血了,这得多不小心呀。”   齐妤手疼,看了一眼拿药过来的明珠,让她和琥珀解释,明珠扶着齐妤坐下后,一边给她清理伤口,一边跟琥珀说:   “你莽莽撞撞闯回去告个状,国公爷提刀杀过来要怎么收场?”   琥珀跪在齐妤身前,拖着齐妤的手,让明珠更好的清理,依旧没有平复,嘴里念念叨叨:   “王爷对王妃这么差,便是让国公爷提刀杀过来也不为过,总要有个人替王妃撑腰,总不能让王妃一直受欺负啊。”   齐妤见她难过,伸手抚在琥珀的头顶,有些道理如果不说的明白些,琥珀是不会明白的。于是,齐妤温和向她解释道:   “傻丫头,我与楚慕不是普通人家三媒六聘的夫妻,是因为先帝遗诏硬凑到一起的。他不喜欢我,但他除非不尊遗诏,冒天下之大不韪,否则休不了我,而我自然也无法摆脱他,所以谈不上谁欺负谁。没必要因为一点小伤挑起争端,今后这种冲动的话,不要再说了。”   琥珀看着齐妤,乖巧的把眼泪擦了。   “奴婢知道了。就是心疼,您这么好的人……王爷为什么不对您好点呢。”   姑娘惠及无双,姿容绝色,世上怎会有王爷那等瞎了眼的男人,视王妃如无物。琥珀暗自为自家王妃不值。   “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也没有无缘无故的爱,王爷与国公本就是对头,你让他对我好也是为难。我今日已经与他达成共识,他不会再来了。”   齐妤自从发现楚慕有点不对劲开始,就一直想跟他闹一场把话挑明。   话都说到这份上,两个丫鬟还能怎么样,对望一眼,皆为王妃的今后担忧着。   ****************   楚慕把顾如丝从主院带走,从出院门开始,整张脸就比锅底还黑,快步走在前面,完全没有顾及身后的顾如丝。   顾如丝跟在他后面,一直在等他回头对自己解释,楚慕去南疆前对她真的很好,让她入府时便跟王府上下言明,她可以自由出入任何地方,谁也不许对她无礼,所以顾如丝才放开手安排人暗中盯着主院的一切。   她知道楚慕这些日子都往齐妤这里跑,要知道楚慕以前对齐妤十分厌恶,听说他们婚后,楚慕就没来过主院,现在却跟她成天混在一起,这让顾如丝怎么能不担心。   刚才她安排在主院的人跑过去告诉她,楚慕喝醉了,一回来就来找齐妤,男人喝醉了酒最容易出事,顾如丝说什么也要来给他们搅合了,总之,说什么也不能让她好不容易傍上的男人,轻而易举被别的女人抢走。   跟着楚慕,眼看他都要走到书房了,顾如丝终于忍不住在后面喊了他一声:   “王爷。”   楚慕恍若未闻,依旧往前,顾如丝小跑上前,拦住他的去路,当面又喊了声:   “王爷。”   这样才把楚慕的心神给拉了回来,眉头一凛:“什么?”   顾如丝见他如此敷衍,忍了好几日的情绪终于爆发,跺了两下脚,指着楚慕厉声道:   “王爷为何要如此负我!”   楚慕一愣,刚脑子里一直在想齐妤的事,没反应过来:“我如何负你?”   顾如丝又急的跺了两下脚,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你就是负我。你跟我说过,今生今世都不会喜欢齐妤的。”   楚慕从前没见过师妹这么任性的样子,但还是耐着性子解释:   “我没喜欢她呀。”   “你不用骗我,你就是喜欢她了。齐妤她除了出身,哪里比我好,我只当她是知书达理的高门贵女,谁想她背地里竟也是个勾引男人的狐媚子!狐狸精!把你的魂儿都勾跑了。”   顾如丝从前被楚慕纵容的有些无法无天,楚慕喜欢真性情,所以有时候她即便说出些什么不合时宜的话来,楚慕也只当她是心直口快,没有恶意,可现在,听她当面诋毁齐妤,楚慕的心里竟莫名其妙的生出一股火气来,用从未对她有过的高声正色训道:   “齐妤不是狐媚子,既是我负你,你骂我即可,为何要以此等粗鄙之言评价齐妤?”   楚慕认真的神色让顾如丝愣在当场,咬了半天唇以后,才含泪说道:“你还说不喜欢她?不喜欢她,你这么护着她做什么?”   楚慕觉得脑子里一团浆糊,只觉得有股前所未有的浮躁在体内横行,好像便是从齐妤说出‘井水不犯河水’之后开始的。   深呼吸两口气,用理智逼迫自己冷静下来,楚慕温言劝道:   “我,我不是护着她。若是你觉得我负了你,你可以骂我,我只是希望,你不要迁怒齐妤,她根本没做什么,不该遭你非议。”   顾如丝打量着楚慕的神情,像个暗自揣测大人底线的孩子般,见楚慕语气缓和下来,她的气焰便可以适时增加:   “我偏要说!她齐妤就是个狐媚子!你不承认她也是!这种女人我自小见得多了,她们就擅长用那张看上去冰清玉洁的脸,勾引你们这种位高权重的男人。你别被她迷惑了。”   “够了!”   楚慕大喝一声,他在身后将手紧紧捏住,似乎隐忍着什么,天知道他花了多大的力气才压制住想给师妹一巴掌的冲动,他知道他现在是不理智的,师妹也在气头上,他不该让两人都陷入冲动,所以他克制住了。   未免造成更大的矛盾,楚慕毅然转身离开,不再与顾如丝争吵下去,顾如丝却不依不饶,拉着他的胳膊不肯放手:   “师兄!你听我的没错。齐妤她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单纯善良的,她就是想骗你!她不安好心!”   楚慕拧眉,脑子里自动对师妹的话进行分析,齐妤确实不是单纯善良的女子,但她也绝对没有骗自己,至于勾引更是从未有过!楚慕甚至觉得,如果齐妤能勾引勾引他,他也不至于这般暴躁了。   他和齐妤说了这么话,齐妤甚至没有说过一句师妹如何不好,反倒是师妹在他面前如此诋毁齐妤。   师妹这样不分青红皂白,随意谩骂诋毁别人的样子,像极了那些胡搅蛮缠的泼妇,曾经天真无邪,不谙世事却处处仗义,侠肝义胆的师妹,她的侠气曾被楚慕视若珍宝,这一瞬间看起来光彩全无,仿若换了个人。   “你说话呀!你说呀!只要你跟我说一句齐妤不好,我便原谅你今晚所有的过错。”顾如丝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心中焦急万分。   为什么明明已经被她死死拿捏住的男人,连她的床都没上过,就说变就变了呢。   楚慕冷静下来,将自己的胳膊从顾如丝的手中抽出:   “你今晚神志不清,我不与你说了。天不早了,你赶紧回去休息吧。”   说完之后,楚慕避开了顾如丝还想纠缠的手,快速从她身边走过,留下独自站在原地咬牙跺脚的顾如丝久久不愿离去。   *********************   齐妤坐在抱夏中听府内管事禀报十日账目,三四个账房在旁核算,查出了几笔对不上的账。   “上个月底,西苑从账房支了五千两,这个月中,又支了八千两,昨儿如夫人又开口要支,小的想着今日是回禀日,便想等回禀了王妃之后,再给如夫人回复。”   账房总管如今最头疼的就是西苑的账,有王爷撑腰,如夫人花销无度,府中也无人敢言,便是王妃最多就是稍稍压制,但账目太多了,账房总管不敢擅自做主,总是要拿出来告诉王妃知晓,将来王爷若问起来,也有王妃帮着顶事儿。   齐妤翻看账本,自从西苑来了个如夫人,府内开销比以往多了很多,开始两个月还颇有收敛,如今却是越发频繁。   “她支银子干什么?”齐妤问。   账房总管也是不解:“具体的小的们不知,如夫人的所有花销都是算在西苑的账本上,吃穿用度方面根本不用她额外花销的,王爷跟府中上下放过话,小的们也不敢问的太仔细,可如今这账目越发对不上,窟窿越来越大,今后若收支不平,王府的日子也会不好过的。”   这些道理,齐妤自然明白,并无怪罪账房总管来回禀的意思。   正凝眉思虑这件事该如何处理,明珠掀了帘子,急急入内,在齐妤耳边说了一句:   “王妃,不好了。国公府传来消息,说是郡王妃和郡王彻底闹翻,已经把嫁妆往家搬了。夫人派人来传话,让王妃回国公府一趟。”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的一章,大家反响蛮大的。好多说男主渣的。我今天也把前文又翻过来看了看,在这里说说我自己的想法吧。   男主他现在没有真正爱上女主,所以就没有让他呵护爱惜女主,我觉得逻辑上没什么问题,毕竟对一个并不太喜欢的女人,就算她长得又勾勾又丢丢,也不能上来就爱上,总得有个过程嘛。   并且这个过程不会太长的。等男主认清了真相就好了。   顺便说下,虽然昨天的评论都是让换男主,骂他渣的,但好多人评论,我还蛮开心的啦。希望大家继续保持热情,看不惯男主,该骂就骂,花叔绝不护犊子,2333333333,也会尽量让他醒悟,然后虐他!ok? 第18章   昨日送齐甯和薛玉章离开的时候,齐妤就想到过他们回去肯定要闹一场的,但没想到他们会闹这么大。   齐妤赶回国公府,安氏正看着满院子还没收拾整理的嫁妆箱子,看见齐妤,不管不顾,连珠炮似的对齐妤轰炸起来:   “来看看,来看看。你妹妹做的事,简直丢尽了国公府的颜面,成亲两年,嫁妆还给人退回来了,哎哟,家门不幸啊。”   齐妤冷冷瞥了安氏一眼:   “母亲先不问妹妹究竟发生了何事,便断定过错在她身上,未免太无情,太武断了。”   安氏被噎了一口,想与齐妤辩驳,但显然齐妤并不想与她多言,直接转身往齐甯的小院走去。   进了小院,齐妤制止了守在门外的丫鬟入内通传,而是直接掀帘子进门,正好看见珠帘后齐甯手忙脚乱的往头上戴帷帽,齐妤蹙眉,快步走过去一把将齐甯头上的帷帽给扯了下来,露出帷帽后几道触目惊心红痕的脸。   齐妤暗自咬牙,将帷帽直接摔在地上,冷声问:   “薛玉章打你了?”   齐甯低着头,微微摇了摇,算是否认,齐妤气的身子都在微微颤抖:   “他没打你,你这脸上是猫爪子挠的?”   齐甯咬着唇努力眨眼睛,不想让眼眶里的眼泪掉下来,她这个样子,已经明确的告诉齐妤答案,齐妤没再说什么,而是愤然转身,便要离开,齐甯当然知道齐妤要去干什么,慌忙抱住她,说道:   “不是他!他没打我。”   齐妤深吸一口气,平复情绪:“那是谁?”   齐甯犹豫,片刻后才缓缓吐出:“是我婆母。那日她看见薛玉章脸上的伤,便知是我所为,昨儿夜里她让两个婆子按着我,打了我二十个巴掌。”   齐妤转身,目光落在齐甯红肿的脸上,阴沉着声音说道:   “娘走的早,你三岁开始便跟着我长大。这么多年,我连你一根手指头都没舍得碰过,她竟敢打你!”   齐甯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抱着齐妤哭了出来,齐妤将她推开,擦掉她脸上的泪,又问:   “你婆母派人打你时,薛玉章何在?”   齐甯吸了吸鼻子:   “他……被婆母支开了。”话说了一半,齐甯跟齐妤的眼神交流一瞬便赶忙避开,似乎有难言之隐,在心里纠结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崩溃的对齐妤如实告知:   “婆母一直有意将她的娘家侄女嫁给薛玉章,昨晚她便将薛玉章与他表妹关在一个房间里,让他们生米煮成熟饭,我想阻止,才会被她……”   说到这里,齐甯便趴在桌上泣不成声了。   “姐,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啊?”   虽然齐甯早已经做好了跟薛玉章和离的打算,可做好打算跟事情真正发生还是有很大不同的,她仿佛一瞬间失去了一切!多年的付出如镜花水月,终成泡影,还有她付出的感情,种种情绪糅杂在一起,只觉得天都要塌了。   齐妤紧要牙关:   “别哭了,哭死了也帮不了你任何!他薛家不过是个袭了又袭的破落户,不说好生供着你,居然敢如此对你,这口气说什么也是咽不下去的。”   “我已将能拿走的嫁妆全都拿了回来,从今往后,我便与他薛家一刀两断,再无瓜葛。我会把和离书写好了,让人拿过去给薛玉章签字画押……”齐甯哭过之后,也稍稍恢复了冷静,如是说道。   齐妤却不以为意:   “他们不对你动手便罢,既对你动了手,那事情就不是和离那么简单了。”   说完这些,齐妤不等齐甯反应,便转身离开。   **********************   齐妤从齐甯的院子离开,便直接让琥珀去唤来国公府管家张喜,等齐妤人回到齐甯放置拿回嫁妆处时,张喜就气喘吁吁的赶了过来,给齐妤行礼:   “大小姐,小的来了。”   张喜在齐家做了几十年管家,看着齐妤长大,齐妤少女时期又管过国公府的中馈,因此尽管齐妤已经嫁人,做了摄政王妃,但张喜他们这些家里的老人们还是喜欢称呼她为大小姐。   齐妤点了点头,对张喜吩咐道:   “去把二小姐当初的嫁妆单子拿过来,派人清点一下,然后再挑三十个护院,套上马车,随我去薛家。”   张喜愣了愣,说道:“大小姐想去薛家说和?先前大小姐去二小姐院子里之后,薛家就来了两个管事的,现在夫人正在厅里招呼她们呢。”   齐妤冷哼:“他们还敢派人来。”又道:“你且按照我说的去做。”   张喜知道自家大小姐的脾气,不敢耽搁。他离开之后,齐妤便去了安氏会客的花厅。   安氏正在花厅里面跟薛家派来的两个管事娘子说话,看两个管事手里都拿着封红赏赐,显然是受了安氏的打点,脸上还堆着笑。   齐妤进门后,两个管事娘子认出她,赶忙上前行礼,齐妤目不斜视从她们身边经过,坐到了安氏上位的太师椅上,安氏是国公夫人,她的上位椅子一般只有齐振南和老夫人坐,齐妤往常因着尊敬安氏,都是坐在安氏的下首,今日却一改常态。   安氏见齐妤冷着脸,似乎有些不满,但也知道,凭齐妤的身份,她是绝对有资格坐在上首的,便也没说什么。   问道:“你去问了情况,她可说何时回薛家?这般胡闹丢人,连累咱们家都受人非议。”   齐妤接过丫鬟送来的茶水,不声不响喝了一口,并不回答安氏的话,而是抬眼,将目光落在两个管事娘子手中的封红上,对明珠使了个眼色,明珠便会意,带着两个婆子上前,一把夺过了两个管事娘子手里的封红,还动手把人给按着跪下了。   两个管事娘子和安氏都对齐妤这行为很震惊,其中一个管事娘子怒道:   “王妃娘娘这是何意?我等犯了什么事?国公夫人,这,这到底怎么回事?”   安氏也不解,看向齐妤,冷下声音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齐妤放下茶杯,好整以暇道:“做该做的事。薛家欺人太甚,还敢使刁奴来耀武扬威,若不给她们点颜色瞧瞧,她们还只当我国公府是纸糊的,豆腐做的。”   “明珠啊,找几个身手好点的,给这两个婆子松松骨,照脸上打,得让她们的主子看到咱们国公府的治下手段。”   齐妤的话,在哪里都好使。   明珠得令后,便立即唤了几个护院来,按照齐妤的吩咐,把两个挣扎不断的薛家管事娘子给拖了出去,连让人解释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此番变化,安氏始料未及,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被护院拖出去了,惨叫声从院子里传进来。   安氏指着齐妤,气的半晌才说出一句:“你!你可知此番行径,便是彻底得罪了薛家,你那个好妹妹,今后只怕再也回不去薛家了。”   齐妤对安氏的指责毫不在意,将她包给那两人的封红打开看了看,里面竟是一张五十两的银票,还真是大手笔。   “回不去便回不去,那等灭门绝户的人家,也就是母亲你觉得好,当然了,若不是母亲觉得好,齐甯也不会嫁到薛家去,母亲还真是给齐甯找了个好人家呢。”   齐妤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没有干涉妹妹的婚事,让她嫁给了薛玉章那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混账东西。   “你这是什么意思?”安氏听出了齐妤口中的埋怨,愤然拍桌。   齐妤今日心情不好,懒得在她面前装什么温良,冷道:“我什么意思,母亲难道听不懂?薛家若是良配,你当初怎不让齐烟嫁过去?人家薛家一开始看中的可是齐烟。”   安氏被齐妤一句话给噎住了,心中一紧,暗道这件事齐妤怎会知晓。当初薛家找了安定侯夫人上门来说亲,说的确实是齐烟,可薛家那样的门庭,空有其表,薛老夫人又不好相处,她怎能让齐烟嫁过去。   可安定侯夫人是一品诰命夫人,她如何能拒绝,便动了个小心思,推说齐烟年纪还小,国公府二小姐齐甯倒是年纪合适,让安定侯夫人反过来去问薛家如何。   薛家当时也考虑过齐甯,但齐甯是齐国公府嫡出二小姐,嫡姐又刚做了摄政王妃,薛家没敢来跟齐家提齐甯,安氏主动提起后,薛家自然是愿意的。   可这事儿安氏没敢跟齐振南明说,因为若告诉齐振南,他定然要找齐妤去暗访薛玉章,那个绣花枕头如何经得起暗访,所以安氏就暗地里故意安排齐甯与薛玉章见面,从外表看,薛玉章还是很讨女孩子喜欢的,齐甯果然深陷,回来后,薛家再派人来问她,她想也没想就同意了。   婚事她自己点头同意了,齐振南和齐妤自然不能说什么,安氏就这么给她嫁去了薛家。   如此这番周折,安氏自问做的滴水不漏,无人知晓,可齐妤怎会知道?她既知道,不知有没有跟国公和老夫人提起过。   “如今米已成炊,我也不是要怪母亲的意思,但薛家这回欺人太甚,咱们家若没有态度,薛家还当我国公府好欺负,母亲说,是也不是?”   齐妤轻描淡写的说。安氏脑子也清醒了过来,齐妤摆明了是要跟薛家闹一场,并且没有追责她嫁齐甯的意思,只要她不追责,她想如何与薛家闹都跟安氏没多大关系,安氏觉得自己犯不着为了个薛家,跟齐家这位大小姐叫板打擂。   安氏当即软了下来,说道:   “倒也是这个道理。你想如何,便如何吧。我近来头有些疼的厉害,管不了你们了。”   说完,安氏便起身欲走,经过院子时看见两个薛家的管事娘子已经被打的鼻青脸肿,看见她似乎想求救,安氏恍若未见,加快脚步离开了。 第19章   齐妤打了管事,点了嫁妆单,带上三十个身强体壮的国公府护卫,直奔平阳郡王府。   碰上了急急忙忙出门的薛玉章,薛玉章愣愣看着家门口的阵仗,对迎面走来的齐妤行了个礼,问道:   “长姐,不知齐甯是否回国公府了。”   齐妤冷着脸:“是又如何。”   薛玉章哀叹一声:“唉,我去把她带回来。”   说完,便要从齐妤身旁经过,却被齐妤伸手拦住:“站住。”   薛玉章不解的看向齐妤,齐妤的脸上仿佛挂着冬日的冰碴,声音也是薛玉章从未听过的冷漠,薛玉章知道齐妤为什么会是这样的脸色,忍不住解释:   “长姐,我知这回说什么都是我的错,齐甯的性子,越是一个人待着越会钻牛角尖,我先去把她带回来,再好生与她赔罪。”   齐妤冷哼,一边整理自己并不乱的衣袖,一边漫不经心的说道:   “你可知齐甯遭遇了什么,岂是你一句赔罪便可息事宁人的?”   薛玉章惭愧低头:“都是我的错。”   齐妤不接受他的歉意,又道:“带路吧。”   “长姐……何意?”薛玉章问。   “齐甯是我国公府嫡出二小姐,没的让人欺负了还忍气吞声的。那个傻丫头以为把嫁妆往家里一抬就完了,有些事情还是得当面说清楚。带我去见你母亲,当然了,就算你不带我也进得去,无非就是闹大点。”齐妤语气坚定,没有商量的余地。   薛玉章只好请她进门,将她带到了老平阳郡王妃的住处,并请她进了院子,来到厅中,又派人去给老郡王妃通传。   大概过了一刻钟以后,平阳老郡王妃段氏才在玉清郡主的搀扶下姗姗来迟。   她走进花厅的时候,齐妤兀自喝茶,别说起身相迎了,连一眼都没抬起,半点没有尊重段氏的意思。   玉清郡主感觉出母亲的不满,故意说道:   “母亲,您说的没错,没有亲娘教养的女子就是没规矩,见了长辈居然也不知道行礼。”   齐妤抬头看了一眼薛玉清,还没开口,薛玉章便出言喝道:   “玉清,不可对王妃无礼。”   薛玉清不以为意,嘟着嘴扶着段氏坐下,薛玉章上前回禀:   “母亲,王妃是为了齐甯的事情而来。儿子也认为,您昨日不该对齐甯动手的,她……”   薛玉章还未说完,便被段氏打断:   “糊涂。她敢对你动手,我为何不能对她动手?”段氏瞥了一眼旁边的齐妤,知道她肯定是为了齐甯挨巴掌的事情来的,所以她率先就把自己的道理讲出来。   在她看来,齐甯身为妻子敢和丈夫动手,那就是天理也难容,别说今日来的只是齐家大小姐,便是国公夫人亲自来,说破天去,她齐家也没道理。   齐家的人把两个被打的鼻青脸肿的管事娘子押进来,那两个管事娘子看见了段氏,就跟看到了救星,连滚带爬的过来告状,诉说齐家遭遇如何如何。   段氏听了极其愤怒,指着齐妤骂道:   “哈,好你个齐妤,竟敢打我郡王府的人。”这两个管事娘子,是段氏知道齐甯收拾嫁妆回国公府之后特意派去的,意思是跟国公夫人交代一下事情原委,免得让齐甯回去恶人先告状。   齐妤冷然相对:“你敢打我国公府的小姐,竟还指望我国公府以礼相待?未免可笑。”   “你!我先前已经说过了,我之所以对她动手,是因为她先对我儿动手,我儿是她的丈夫,便是她的天,她敢打丈夫,岂不是要翻了天,我打她几巴掌算是轻的。”   段氏言辞凿凿,一副我有理我不怕你的样子。   “是薛玉章想做她的天,还是你这个老妪婆想做她的天?”齐妤好整以暇的整理一番衣袖,给了明珠一个脸色,明珠对外拍了拍手,两个国公府的管事便捧着两只托盘入内。   段氏被骂老妪婆,正要反击,看见齐妤让人送上来的东西又给按了下去,问:“这是什么?”   “嫁妆礼单。齐甯嫁到薛家来时,带了这么东西,但这回她带回国公府的却连一小半都不到,我是来把剩下的那些拿回去的。既然日子过不下去了,谁有理,谁没理,我也不想与你争辩了,好聚好散,将来男婚女嫁,互不相干便是。”   段氏本以为齐妤是来说和的,没想到她开口就是讨嫁妆。   薛玉章也惊呆了:“长姐,此事非同儿戏,不可冲动。”   “齐妤,你可想好了。我哥若是休了齐甯,她今后可就别想再嫁了,谁会娶个被休了的女人。”玉清郡主在一旁说风凉话。   “好一张利嘴。昨日据说你也对齐甯动手了?”齐妤微笑问道,可她的微笑,总让人感觉背脊发凉。   薛玉清仗着母亲与兄长都在,量齐妤也不敢对她如何,便梗着脖子承认了:   “我动手了又如何?齐甯她敢打我哥,我打她的巴掌也是应该的。”   几个国公府的护院冲进来,一把抓住了薛玉清的两条胳膊,把她压着跪到了齐妤面前,齐妤伸手抚在薛玉清的脸颊上。   “小小年纪便如此嚣张,你可知道我是谁,也敢直呼其名。齐甯是你的大嫂,你一个小姑子动手打嫂子,你觉得合适吗?”   齐妤柔柔的说着话,手指忽然掐在薛玉清的脸上,薛玉清疼的大叫起来,齐妤顺势也赏了她一巴掌,段氏看见女儿当着她的面被齐妤打,就想冲上去救人,可她肩膀给人按着,连座椅都离不开,急的直跺脚,对外招呼:   “来人,来人呐!这些人欺负到我头上来了!你们都是死的吗?”   郡王府的护院闻声赶来,不过寥寥几人,被齐家的护院直接挡在院子里,根本进不来花厅。   “齐妤,你到底想干什么?”段氏怒吼。   齐妤仍旧云淡风轻:“来对嫁妆啊。难不成你们薛家还要昧了齐甯的嫁妆不成?”   “呸!我薛家百年世家,要昧你齐家的嫁妆?来人,把账房给我叫过来,对着嫁妆单子,把齐甯的嫁妆全都还回去,什么东西,我们薛家不稀罕!”   段氏说完之后,没一会儿,郡王府的管家和账房就来了,听说要把郡王妃的嫁妆清理出来,账房和管家的脸色都不太好看,管家来到段氏身旁,悄悄的在她耳旁说道:   “老夫人,不能核算。”   段氏气的让丫鬟抹胸口顺气,闻言怒问:“为何不能?”   管家为难的瞥了一眼旁边老神在在,淡定自若喝茶的齐妤,压低了声音又道:   “府里这两年的开销,大部分都是靠郡王妃的嫁妆撑着,单子上的好些东西已经没有了,怎么核算给人家。”   段氏一把推开给她顺气的丫鬟,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盯着管家,突然想起来好像之前管家与她提过此事,她被齐妤气糊涂了,一时间没想起来。   可现在骑虎难下,说出去的话,如泼出去的水,没有收回来的道理。   硬着头皮说道:“偌大的郡王府,难道支应不出她嫁妆的银钱?”   管家苦不堪言,果断摇头。   老夫人不会管家,郡王和郡主又是大手大脚花销的人,郡王妃嫁进来之前,府里的账房就空了,两年来,全都靠着郡王妃的嫁妆贴补,靠她名下的一些田庄铺子支撑着郡王府的开销。   段氏突然感觉两颊一阵燥热,怕被齐妤看出端倪,特意把身子往旁边转了转。   齐妤一伸手,便有国公府的账房把账本给她递了上来,只听她娓娓道来:   “前年冬月,府上经花匠上门要债,齐甯初初嫁入府中,便以体己一千两银票还了你们欠花匠的债;去年正月,府上租赁的店铺契约到期,无钱续租,也是齐甯花了八千两替你们买下了那两间店铺;去年六月里,薛玉章在外喝酒,欠下花酒钱八百两,被人扣在青楼,也是齐甯出钱摆平;诸如此类的账目,还有十几条,我就不一一复述了,这些账目加起来三万多两,我姑且算你三万两好了。”   齐妤把账目报出来,段氏还有些不以为意:   “哈,不就三万两吗?这点钱,我还是出得起的。”   人争一口气佛受一炷香,段氏说什么也不能因为三万两在齐妤面前短了气。想着她最多把攒了一辈子的体己钱拿出来,再跟亲戚借一点,总能把这三万两窟窿堵起来的。   齐妤扬眉,将账目又翻过一页,一边点头一边说:   “你认账就好。还没完呢,后面还有账,我就说一笔最大的吧。就在上个月,薛玉章与人赌博,输掉了八万两银子,这钱是齐甯回国公府借的,你要还钱的话,最先要还的就是这一笔了,别不相信,薛玉章的赌债单子还在齐甯手上呢。”   段氏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艰难的看向儿子,只见薛玉章羞愧的低下头,段氏问:   “这是真的?”   薛玉章点了点头,也是悔不当初:“是真的。”   如果只有三万两,她还能跟亲戚朋友凑一凑借一借,可再多八万两,除非把郡王府卖了也还不起啊。 第20章   段氏从未想过在今后的人生中还会遇见让她如此尴尬的事情。   然而让她没预料到的尴尬还没有结束,因为齐妤接下来说的话,才是让段氏无地自容的根源。   齐妤说:   “你们每天吃齐甯的用齐甯的,却还责怪她待人强势,就你们薛家,若非这两年有齐甯强势的替你们撑着,光是外面那些要债的就能把你们这袭了又袭的郡王府给拆了。”   “我就搞不懂了,你们自己难道没有自知之明吗?还成天做梦,以为自己是几十年前那个简在帝心,煊赫峥嵘的府邸?简直笑话,自己想想,你们薛家已经有几代没出过正经入仕的人了?”   “老郡王尚且在年轻时为先先帝挡过恶犬,以挡犬的功劳,为薛家勉强谋了几年气运,你儿子薛玉章呢?至今游手好闲,高不成低不就,在外面吃喝嫖赌,哪样他没占过?”   段氏被齐妤说的面红耳赤,终于在这儿找到个反驳的地方,急急说道:   “这些都是齐甯回去与你说的?这个长舌妇,她是巴不得让全天下人都来看薛家的笑话!”   齐妤没开口,薛玉章没忍住:   “母亲!你少说两句。”   段氏急于找回颜面,闻言道:“人家指着咱们鼻子在骂,你没听见吗?你还维护齐甯,咱们家的名声,都被你那个好媳妇在外面败坏了。”   齐妤冷笑一声:   “这些话哪用得着齐甯传出去,你当世人都是眼瞎的吗?你们薛家什么名声,自己心里没点数?就拿你们当初求娶齐烟不成的事情来说吧,就不想想,为什么我的继母安氏,不让她的亲生女儿齐烟嫁给薛玉章?真是觉得齐烟年纪小吗?齐烟与齐甯的年纪前后相差两个月而已。我那继母是个精明之人,她怎会让自己的女儿到薛家来吃苦头?”   “若非当初她安排薛玉章与齐甯见面,齐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涉世未深,被薛玉章的金玉其外给骗了,回家吵着要嫁给薛玉章,你以为我与我父亲会放任她嫁到你们这虚有其表的空架子里来?”   “原想着,只要齐甯喜欢,你们家落魄些就落魄些,反正齐家钱多,平日里接济穷亲戚也接济了不少,不差你们这一家。谁成想,升米恩斗米仇,这两年齐家的银子竟喂养出你们这吃人血肉还嫌硌牙的小人。哦对了,你们还想给薛玉章纳妾,你们家养的起妾吗?不会还想让齐甯养你们的同时,还继续给你们养妾侍吧?这好好的脸,怎么说不要就不要了?”   齐妤的声音不大,却足以让花厅内外的人全都听的清清楚楚,薛玉章羞愧的低头不语,段氏被说的脸颊抽搐,却还死不认错:   “齐甯嫁进来两年,连个孩子都生不出来,我替我儿纳妾有何错?”   一旁被压着的薛玉清目光越发怨毒,咬牙切齿威胁道:   “母亲,您别与这些人多说什么。这里是平阳郡王府,我哥哥是郡王,我母亲是诰命,我是郡主,齐家欺人太甚,咱们可以去御史台参她!”   薛玉清说完之后,齐妤只是冷笑:   “哈,御史台!臭丫头,听说昨日对齐甯动手的人里,你也有份?”   薛玉清听出齐妤话中的冷意,却不想在她面前气短,料定了齐妤肯定不愿意齐甯被哥哥休弃回家,所以也就肯定不敢真对自己怎么样,于是梗着脖子道:   “是又如何?齐甯敢对我哥哥动手,那我对她动手也是应该的。谁让她没有妇德了。”   齐妤听了这话,连连点头:   “你说的好像是挺有道理的。按照你的道理,齐甯是我的妹妹,你敢对我妹妹动手,我打你也是应该的。”齐妤对明珠话锋一转:   “来人。掌嘴四十。现在就打。”   “是。”   明珠立刻领命,没有丝毫犹豫。以前她不知道二小姐嫁的居然是这等下作人家,从进门开始,听这家人说话,明珠心里就憋着气呢,也就是王妃脾气好,忍她们到现在。   “你敢!”   薛玉清害怕的大叫,想挣脱开来,可她一个小丫头如何能挣脱护院的钳制,惊声叫道:   “谁敢打我!齐妤,你别太过分了!齐甯不仅打我哥,她还生不出孩子。”   见两个掌嘴的婆子走过来,薛玉清赶紧向一旁母亲和兄长求救:   “娘,哥,救我,救我!”   段氏被身后的婆子压着,动弹不得,急的不知如何是好,薛玉章有点为难,却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妹妹被打,只好硬着头皮跟齐妤求情:   “王妃,长姐,玉清她年纪还小,不懂事,我这个做兄长的替她道歉,我去把齐甯请回来,我让玉清给她跪下赔罪。”   齐妤听得不耐:   “日子都过不下去了,谁稀罕要她跪下。薛玉章,你以为你这个妹子是什么好东西吗?齐甯当年小产,就是被你这个妹子推的。齐甯替她瞒着不说,顾念姑嫂情谊,只说是自己摔了,你这个妹子丝毫不知愧疚也就罢了,还拿生不出孩子的事情处处针对齐甯,她良心是被狗吃了吗?你们以为齐甯不说,我就不知道了?这么长时间没找她的麻烦,不过是齐甯压着罢了。你不求情,我打她四十嘴巴子便罢,你这一求情,倒让我想起了这件事,干脆新账旧账一起算。”   薛玉章努力消化齐妤的话,对薛玉清递去难以置信的惊疑目光,薛玉清眼珠子转了转,略显心虚的低下头,却还嘴硬:   “她血口喷人。哥,你别信她。分明就是齐甯自己不小心,别想赖在我身上。”   “事到如今,还在狡辩。你当初身边的丫鬟翠娥知道一切,你怕她说漏了嘴,就把她打发出去了,她现在就在城南的一处庄子里做粗使丫头,她告诉我,你就是怕齐甯生下了孩子,抢了你的宠,所以才故意去挑衅齐甯,让她和你争执,你再联手翠娥一起把齐甯从台阶上推下去。说你铁石心肠也不为过,你当时才十二岁,便有如此恶毒的心思。不知道,御史台有没有兴趣受理有人故意坑害郡王妃致其流产的案子,若是受理了,就你这行径,约莫也是刺字流放的下场吧。”   齐妤语毕,薛玉章上前一把揪住薛玉清的前襟,把她小小的身子提起,恶狠狠的质问:   “她说的可是真的?当真是你!当真是你!那是你的侄儿,那是我的骨肉,你如何下得去手!”   齐甯小产过后,并没有责怪谁,所以薛玉章也只当她是自己不小心,后来两人争吵时,齐甯告诉过他一回,但薛玉章没有相信,还叱责齐甯把责任推到一个孩子身上,他如何想到,一个十二岁的孩子,会做出此等恶事。   薛玉清从未见过这样可怕的哥哥,从小到大,哥哥一直把她捧在手心,要什么给什么,说什么听什么,她当时没想太多,就是不想让齐甯和她的孩子抢走母亲和哥哥的爱。   颤抖着摇头,做最后挣扎:“不,不是我。不是我。哥,你别信,别信她。”   “那你可敢跟翠娥对峙,当年你半夜让人将翠娥打出去,半点不留主仆情谊,竟是因为这个缘故。”   薛玉章只恨自己没有早点发现她的坏心。   薛玉清这时才真正的害怕起来,眼泪盈满了眼眶,跟薛玉章服软求饶:   “哥,我,我不是故意的。孩子,孩子没了,还可以再生的。我……啊!”   话没说完,就被薛玉章抬脚踹到一边,随后薛玉章便抱头蹲到一边,显然不再管齐妤如何对待薛玉清了。   齐妤的决定不会因为任何人而改变,对准备打薛玉清嘴巴的婆子下令道:   “掌嘴一百,若是打不掉她满嘴牙,就算你们没出力,回去直接领罚。”   两个掌嘴婆子面色一凛:“是,王妃。”   段氏还没从自己女儿害死自己未出世孙子的打击中走出,又听齐妤要打断女儿满嘴的牙,急的直拍桌子直跺脚:   “这是干什么!这是干什么呀!玉清啊,别打她,她还是个孩子!她还不懂事啊。”   齐妤一言不发,薛玉章猛地起身暴躁道:   “母亲你是老糊涂了吗?她害死了我的孩子!她会如此心狠,全都是你我纵容出来的。这么多年,你我在家里养出了个禽兽不如的畜生!我现在,我现在恨不得一头撞死。”   段氏被儿子骂的气短,看着一旁开始被用手掌宽的竹板掌嘴的女儿,五内俱焚,直接趴到桌上嚎哭起来。   齐妤冷眼看着他们,忽的起身,走到薛玉章面前,道:   “你随我去里间,我有话与你说。”   薛玉章看着齐妤,不知她想做什么,垂头丧气的跟在齐妤和其他人的后面,去了花厅旁边的耳房。   进了耳房之后,两个齐家护院守着门,齐妤背对薛玉章站着。   “薛玉章。”   “在。”   齐妤转过身来,脸上像是罩了一层寒霜,把薛玉章冻的直打哆嗦,但不管现在齐妤想要对他做什么,哪怕也把他的牙全打断,他也不会做任何反抗。   “写和离书吧。”   齐妤的声音很冷,态度也很果决,薛玉章却懵了。他想过齐妤打他,骂他,却没想过齐妤会让真的让他写和离书。 第21章   “我,我不写。”   几乎是下意识的,薛玉章给出了答案。   齐妤似乎料到他会这么说,旋身坐下,漆黑漂亮的双眸冷冰冰的盯着他:   “你凭什么不写?先前我骂你们的话,你是没听见还是没听懂?你这样的,凭什么觉得齐甯会和你过一辈子?当初让她嫁给你,是因为她喜欢你,然而你用血淋淋的事实告诉了她,喜欢你是一件多么错误的事情。”   “这两年里,你扪心自问,她为你做了多少事,为你担了多少骂,你但凡有一点怜惜她的心,她都不至于对你死心,现在好了,多谢你们给齐甯敲了这么一记猛棍,让她清醒过来,我省下不少口舌了。”   薛玉章想起自己的家人带给齐甯的伤害,羞愧低下了头。   “听说你昨晚纳妾之喜,还没恭喜你呢。你写和离书,我拿回去让齐甯签字画押,你们俩从此以后一别两宽,各自欢喜,无论你是续弦还是纳妾,都由着你或你母亲高兴,这不也挺好的。”齐妤不遗余力嘲讽道。   薛玉章摇了摇头:“我没碰过她。也绝对不会纳妾的。”   齐妤冷哼:“是嘛,美色当前,你为何不碰她?又为何不会纳妾呢?是良心发现,还是……力不从心?”   薛玉章满脸羞臊,有些不自在:“齐甯怎会连这些房中事都与你说?”   “你觉得齐甯是那种会与人说房中事的吗?”齐妤问。   薛玉章认真想了想:“不是。”   齐妤笑靥如花的问:“既然齐甯没与我说过,你猜我是如何知晓的?”   薛玉章觉得齐妤的笑容毛骨悚然,仍配合的摇头:“不知。”   齐妤走到薛玉章身前,一字一句的说道:“因为你不能人道,是我做的。”   “什么?”薛玉章以为自己听错了,但齐妤不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薛玉章苦恼的问:“为什么?”   齐妤微笑着欣赏薛玉章的惊愕与痛苦:“齐甯流产之后,你不在家好生陪伴安慰,却在外面与那什么花魁不清不楚,你觉得我是为什么?”   薛玉章呆呆的看着齐妤,有些不知道用什么表情面对她,想到他因为这件事而痛苦万分,他应该要恨齐妤的,可是一想到齐妤这么做的原因,他又恨不起来,归根结底,还是他自己混账,又怎能怪得旁人。   他不能人道一年多,齐甯又何尝不是守了一年多的活寡,他怎么能只想到自己的痛苦,而继续忽略齐甯的感受呢?   “长姐是下的毒吗?此毒可有解?”薛玉章平静的问。   他的反应倒是有些出乎齐妤的预料,薛玉章听到这件事不是应该暴跳如雷吗?这么轻易就接受了?   “是毒,有解。只要你写了和离书,我给你解药。绝不会妨碍你今后娶妻生子。”齐妤说。   薛玉章点点头,齐妤以为他妥协了,却没想到他说:   “多谢长姐手下留情。若毒无解,我自不会耽误齐甯;但既有解,那和离书我是万万不会写的。我知道以前是我对不起齐甯,一直觉得她对我付出是理所当然的,没想过她有一天会真的离开我,直到这回她搬走了嫁妆……就算今日长姐不来,我也一定会去齐家负荆请罪。”   齐妤冷笑:   “冠冕堂皇的话谁都会说,我可不是齐甯,你的话,我一个字都不相信。”   “我知道现在这么说很难让长姐相信,只请长姐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好好的待齐甯,绝不让她再受委屈。”薛玉章诚恳说道。   齐妤目光冷凝上下打量薛玉章:   “我好生与你说话,你且遵从便是,写下和离书,从今往后我不会再找你麻烦,可你若不写,就别怪我对你不客气了。”   薛玉章微微垂头:   “要打要骂,悉听尊便,我绝不反抗。”   齐妤眸光微动,淡定自若的说了句:“既然如此,那就……阉了吧。”   说完之后,齐妤便转过身去,身旁明珠立刻唤来齐家几名护院,两人拖着惊呆了的薛玉章坐到窗台下,同时按住了他的左右双腿,另外有个护院从靴子里抽出了匕首,匕首寒光四射,吓得薛玉章不住挣扎:   “长姐,这,这……这是作甚。我,我……”   薛玉章已经语无伦次,虽然之前齐妤对他下毒,也曾让他不能人道,可那毒毕竟有解,并且是在他不知情的时候做的,没有任何痛楚,可现在情况完全不同,直接被人用刀比划在那处威胁,不仅心理上难以接受,生理上更是怕的颤抖。   “到底写不写?”齐妤语调温和,可听在薛玉章耳中却如催命符般可怕,齐妤越是这样,薛玉章就越是清楚,她是认真的,只要他说不,齐妤真的敢阉了他。   薛玉章在颤抖,在害怕,齐妤只当他在犹豫,对那拿刀的护院使了个眼色,那护院便持匕首抵在薛玉章的两腿中间,威胁意味再明显不过。   薛玉章汗如雨下,脸上涨红,嘴唇都吓得发紫,齐妤见他如此,暗自冷笑,相信用不了半柱香的时间,就能拿到薛玉章亲手写下的和离书了。   “我……不写。”薛玉章几乎是咬着后槽牙说的,这一瞬间,他似乎把全身的力气都用在说这两个字上。   齐妤意外抬头,看着薛玉章那吓得仿佛快要死去的神情,蹙眉道:   “如果你以为我不敢阉了你,那就大错特错了,为了齐甯,我什么都敢做,什么都不在乎。最后再问你一遍,写还是不写?只要你再说一个‘不’字,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从今往后你就只能去宫里伺候了。”   薛玉章的呼吸相当急促,干脆不看胯间的威胁,闭着眼睛咆哮道:   “不写,不写!我就不写!你有本事就阉了我!就算我断子绝孙了,齐甯她也不会不要我!来吧,有本事就动手啊!”   如此孤注一掷的薛玉章确实出乎了齐妤的意料,看着薛玉章那不管不顾闭着眼睛撒泼的样子,齐妤暗自咬牙,她不是不敢真的阉了薛玉章,而是薛玉章说的不错,齐甯绝不会因为他残缺了就不要他。   齐妤之所以会代替齐甯过来跟薛玉章要和离书,就是知道傻妹妹舍不得他,怕她再被薛玉章蛊惑,齐妤才会代她来拿和离书的,如今薛玉章被这样威胁都不肯写,齐妤就是真的阉了他,也没有任何意义,说不定还会被齐甯埋怨。   薛玉章只觉得压在身上的力气突然松了,意料之中的疼痛也没有到来,气喘吁吁之后咽了下口水平复情绪,微微将眼睛睁开一条缝,正好看见齐妤带着齐家的人出去的背影。   薛玉章整个人从椅子上瘫坐到地上,头上脸上身上全都被冷汗浸湿了,他抬手抹了一把脸,又擦了擦鼻子,感觉像是从宫门口逛了一圈回来。   努力镇定下来,薛玉章扶着边走出耳房,他出去的时候,齐妤和齐家的护院们刚刚离开,薛玉清被打的鼻青脸肿,已经被抬下去救治,段氏看见薛玉章出来,不顾一切的扑过来抱着他嚎哭:   “我们薛家造了什么孽呀。惹了齐家的阎王,他们欺人太甚了,玉清的牙全都给打掉了,流了好多好多血,你要替她报仇,你一定要替她报仇啊。你现在就写休书,你给我把齐甯休了!说她犯七出,说她偷人,总之别让她好过,我要她这辈子都别想再找人!哎哟,造孽哟!”   薛玉章把嚎哭的母亲推离,这是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的母亲竟是这等自私无赖的小人,齐妤说的一点都没错,她不过是想用她的那套道德的理论,把一切都控制在自己手里罢了。   小时候他想习武,母亲不许,说怕他磕着碰着;再大点,他想从军,母亲也不许,说薛家就他一根独苗;母亲要他学会溜须拍马奉承人,觉得那样的人才吃得开,得来一切更容易,完全不顾他的医院和自尊……   齐甯婚后对他真的很好,为他奔走,为他平事,好不容易找她的舅舅在兵部给他要了个缺,母亲却非说若吃了齐家给的饭,今后就要受齐家的管,夫纲不在,甚至以死相逼,说什么都不让他接受齐甯的好意,眼睁睁的看着机会流失……   薛玉章从小便听话,心疼母亲一人支持门庭不易,所以从未忤逆过她的意思。   “母亲,我不会休了齐甯。从今天开始,我去国公府,她什么时候肯跟我回来了,我便带她回来。齐甯若是愿意随我回府,我也希望从今往后您和她能好好相处,家里的事情,您就别担了,全都交给齐甯管,若您实在看不惯我们,那西郊还有一处别苑,您想搬过去也成。”   薛玉章平静冷淡的说,把段氏看呆了,她以为自己听错了,一直以来都对她言听计从的儿子,居然要她交出府里的管事权,还让她去别苑住。   段氏愣在当场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薛玉章继续道:   “妹妹如今也大了,别总待在家里,最近一段时间,就让她去庄子里休养吧,我会尽快托人给她找个外省的普通人家嫁过去,嫁妆多一些,人家总会要的,从今往后,除了您千古之时,薛家不再欢迎她回来。” 第22章   段氏被薛玉章这番话说的气急攻心,抬手就要打他,却被薛玉章一把抓住手腕,段氏急的大叫:   “齐妤给你吃了什么迷魂药,你竟如此忤逆于我,我可是你的母亲,你,你居然还要把你妹妹嫁到外省去,你良心被狗吃了吗?”   薛玉章咬牙:   “我良心被狗吃了?她杀了我的孩儿,我不杀她就算是好事!您不想嫁她也成,城外有个姑子庙,让她剃度当姑子去。”   段氏被气的嘴巴一张一合,颤抖着手指,指着薛玉章,一手抚着心口,打算再来一出苦肉计,她儿子向来孝顺,见不得她难受的。   谁料段氏苦肉计的内容还没唱出来,就被薛玉章接下来的话给泼了一盆冷水:   “您什么都不用做了。若您今日气死了,儿子明日便替您发丧。我刚才说的一切都不会改变。还有您那个娘家侄女麻溜给我收拾东西滚蛋!”   薛玉章说完这些话之后,就往外走去,背影孤独又狼狈。   段氏痛心疾首的咆哮追问:   “章儿,你到底怎么了?齐妤她给你灌了什么迷汤啊?你当真要如此绝情对你的母亲和亲妹妹吗?你这个不孝子,将来你还有何颜面去见你爹呀!你就不怕祖宗报应吗?”   薛玉章的步伐走到门前,因为段氏这番话而停住了,他没有转头,冷声说道:   “我若还像从前那般听您的混账话,等不到祖宗报应,薛家自己就把自己玩死了,您还是省点力气吧,实在看不惯,就去别苑住好了。”   段氏感觉自己受到了空前的打击,呆愣愣的站在门内,看着儿子越走越远的背影,哇的一声,跌坐到地上大哭起来,但无论她怎么闹,怎么哭,也换不来儿子回头看她一眼了。   *******************   楚慕穿着一品玄色底四爪姣龙袍,英气勃发翻身下马。   他从衙门回来,纪舒等着给他回禀江南贪墨案的详情,这件事涉及到户部几个派遣官员的留任,因此他才特地派人前往江南等地查探。   楚慕下马的同时,王府的双辕马车也在门口停下,楚慕看了一眼便知马车里坐的是齐妤,理智催他赶紧进门,可想见齐妤一面的冲动又生生把他拉住,故意放慢了脚步,等着齐妤从马车下来,由丫鬟搀扶着进门。   齐妤看见等在门边的楚慕,楚慕下意识便想举手跟她打招呼,可手刚举了一半,齐妤就收回了目光,这让楚慕很尴尬,手继续举起来不是,放下也不是。   由丫鬟扶着的齐妤冷然走上台阶,来到楚慕面前时,停留片刻,微微福了福身,算是行过了礼。楚慕倒没觉得齐妤的礼数简单,倒是目光落在了她缠着白色绷带的手上。   齐妤行过礼后,便目不斜视的进了门,神情冷漠,周身缠绕着一股子戾气,不过从楚慕面前经过,楚慕就感觉到了。   马房出来几个人牵马车,楚慕把车夫喊到跟前,问:   “王妃今日去了什么地方?”   王爷亲自发问,车夫自然据实相告:   “启禀王爷,今儿早上,国公府有人来传话,国公夫人请王妃回国公府一趟,王妃先是回了国公府,后来没多会儿就去了平阳郡王府。”   楚慕不解:“她去平阳郡王府做什么?”   车夫摇头:“小的负责赶车,没听说王妃去干什么,不过王妃从国公府带了二三十个护院去的郡王府,看样子像是……去寻仇。”   寻仇?   楚慕摆手让车夫退下,若有所思走进门内,对韩风吩咐道:   “派个人去郡王府查查怎么回事。”   “是,王爷。属下这就去,纪舒在书房外候着呢。”韩风说,说完便去办楚慕吩咐的事情。   楚慕往书房去,见到了在外奔走的纪舒,他与韩风一样,都是从小在楚慕身边长大的长随,韩风有官职在身,方便朝中保护楚慕,纪舒则像是暗卫,专门替楚慕做一些必须暗地里做的事情。   “……就这样,属下查到了漕帮的张彪身上,张彪手里有李大人贪墨证据,这么多年来一直官商勾结,属下用王爷的令牌,直接把李大人从江南给锁了回来,如今正在京兆府大牢里,王爷可随时提审。”   纪舒是个俊秀少年郎,长着一张看不出年龄的娃娃脸,不过办事却很老练,他把江南之行一一禀告楚慕知晓后,发现楚慕坐在圈椅内,一边转动手指上的扳指,一边盯着桌案上的笔洗失神。   楚慕脑子里一直挥之不去的是齐妤缠着绷带的手,那天他甩开她,让她的手撞在桌角上,当时她一声没发,楚慕就以为她没事,可看今日绷带缠着的样子,好像还挺严重的。   心中被愧疚占据,犹豫要不要去看看她,或者给她送点药?可他那日说过,从今往后绝不搭理她……   纪舒禀报完事情,没等到楚慕的回答,出声提醒道:   “王爷,您还有什么指示吗?”   楚慕回神,盯着纪舒看了会儿,想起他刚才回禀的事情,面色一凛,吩咐道:   “把你手头的证据交给刑部刘侍郎,让他先在京兆府审一审,让孙囿前往旁听,毕竟是他户部的事情。江南地大物博,在任官员难免起贪心,但贪也要有个分寸,谁若劳民伤财,动摇国本,定不轻饶,你便如此转告孙囿吧,他知道怎么做的。”   纪舒仔细听着吩咐:   “是。属下这就去找孙尚书。”说完要离开,却见楚慕仍一脸忧愁,纪舒不禁又问:“王爷可还有事?”   楚慕想了想后摇头:“无事了,你这阵子去江南辛苦了,办完之后回去休息两日。”   “是。属下告退。”   纪舒总觉得他去了一趟江南,王爷似乎有点什么变化,心中疑问,嘴上也不敢说,领命下去。   楚慕在书房里又等了一会儿,韩风就回来了。把楚慕现在最感兴趣的事情,全都给打听回来了。   “起因是老郡王妃要郡王纳妾,郡王妃不允,被老郡王妃打了巴掌,搬走嫁妆直接回了国公府,国公夫人派人来请王妃回去处置此事。”   楚慕猜就知道肯定是齐甯的事情,不得不说,齐妤对她妹子确实挺好。   “她怎么处理的?带人去郡王府把老郡王妃也打了一顿?”楚慕问。   “王妃倒是没对老郡王妃动手,就是把玉清郡主的满口牙给打断了,还差点废了郡王的命根子。”韩风回。   楚慕拧眉:“人家打了她妹子巴掌,她就上门去把人家妹子的门口牙打断?还想废了薛玉章的命根子?这般嚣张,仗的是何人的势?我王府之名可不是让她这么败坏利用的。”   显然,楚慕误会了齐妤上门教训薛家是仗的摄政王府的势力,楚慕平生最厌恶的就是仗势欺人的人,如果齐妤真的仗着王府的势去压薛家,楚慕是绝对不会允许的。   韩风立刻解释:   “王爷误会。王妃带去薛家的全都是国公府的护院,没有动用王府之人。而且,王妃之所以对薛家那般,其实是有缘故的。郡王妃嫁给郡王后几个月便有了身孕,谁知被玉清郡主与身边的丫鬟合谋给推下了台阶,导致流产,王妃与郡王妃姐妹情深,自然会出手狠些的。”   楚慕也是没想到居然还有如此内情,这么看来,齐妤的所作所为就合情合理了。   “薛玉章在外为花魁争风吃醋是什么时候?”楚慕问。   韩风想了想:“应该就是郡王妃流产的那阵子。郡王那时不知道王妃流产是郡主谋划所致,只当是郡王妃自己不小心吧。”   这么看来,齐妤之前为什么让齐甯佩戴香囊,致使薛玉章不能人道也就有了解释,对于一个欺辱了自己妹妹,还在妹妹流产做小月子期间,在外与青楼女子纠缠不清,没当场废了他,都算是齐妤手下留情了。   得知事情真相的楚慕,心情有点复杂。   他之前好像,似乎,也许,可能误会齐妤了,以为齐妤是个心狠手辣,见不得妹妹妹夫夫妻和顺美满,故意从中作梗,他还以此事骂过齐妤心狠手辣,当时齐妤也没跟他解释解释,让他误会至今。   怎么办,心里好像更愧疚了。   楚慕想去看看齐妤,可是自己那日已经跟她把话说绝了,现在再去找她未免太打脸,更何况,他也不觉得,就算自己去了,齐妤会给自己好脸。   说起来,他和齐妤成亲三年,却从未对齐妤有过了解,只当她是寻常的京中贵女,没半点脾气和性格,好不容易知道她有性格后,又觉得她做事心机深沉,手段狠辣,如今跟人家把关系弄僵了,想道个歉缓和一下都不行。   楚慕低头盯着手指上的扳指转圈,用试探的口吻喊了一声:   “韩风啊。”   “属下在。”   “那什么……王妃的手好像受伤了。你觉得本王应不应该去看看她?”楚慕若有所指的问。   韩风愣了好一会儿后,才在楚慕十分明显的暗示中悟出了端倪:   “啊。啊!是。王妃受伤了,王爷自然应该去探望的。”   楚慕满意的点了点头:   “好,那就带上伤药,去看看王妃。” 第23章   齐妤回府以后没什么精神,准备稍微歇歇,可刚躺下没多会儿,琥珀就进来告诉她说楚慕来了,齐妤只好起身,一番梳洗换衣后,掀帘而出。   楚慕正站在窗台前看着她精心护养的兰花,听见响动,回身看见了齐妤。   四目相对,略显尴尬。   楚慕低头咳了一声,找了个话题:“你这几盆兰花养的真不错,比我书房里的好太多了。”   正常的开场话题,如果齐妤有心与他修和,就可以借着兰花的话题回应,要是想再缓和一点关系,齐妤还可以送他两盆她自己养的兰花,这样一来二去,关系就能好很多。   然而事实证明是楚慕想多了。   齐妤不仅没有与他修和的想法,甚至连搭理都不想搭理他,从里间出来之后,丫鬟便扶着她坐到罗汉床上去了,像是耐着性子应付他般,连寒暄都没有就直接问道:   “王爷来所为何事?”   被如此赤果果的摆在脸上嫌弃,楚慕在齐妤身上已经体验过多回,都不觉得意外了。   想到本就是自己误会了她,还说了那些话,心里头愧疚,也就不计较齐妤这些冷言冷语了,自觉地坐到她罗汉床的另一边,两人中间只隔了一张矮桌,楚慕目光落在齐妤白皙通透的脸颊上。   齐妤肤白胜雪,如羊脂玉般,此刻两颊与耳垂都微微泛红,耳垂上似乎还有几道浅浅的压痕,难道是刚起榻的?   齐妤冷冰冰的脸上居然有压痕,似乎有点可爱啊。   “本王得知王妃受伤,特地带了些良药来给……”   楚慕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齐妤打断:   “多谢王爷,妾身的伤已经快好了,无需浪费王爷的良药。”   楚慕森森感觉自己热脸贴了人家冷屁屁,脸上的笑都挂不住了。   “这怎么叫浪费呢。药多抹一点,不是好的更快些?”楚慕不气馁。   齐妤不耐烦的叹了口气,问楚慕:“王爷可还记得那日之言,井水不犯河水,妾身以为王爷应该听懂了的。”   楚慕尴尬的摸了摸鼻子:   “我记得呢。这不你受伤了,我来看看。便是寻常朋友,得知伤病,也该探望不是?王妃何须这般拒人千里。”   齐妤脑子里还在想齐甯和薛玉章的事情,没精神跟他虚与委蛇,直言道:   “那现在王爷已经探望到了,可以走了。”   楚慕觉得这个天儿聊不下去了。僵笑着起身,接连点了好几下头以后,才期期艾艾的说道:   “哈哈,走,可以走。本王这就走……”楚慕起身走了两步,又回头举起手中的药,说道:   “那这药?”   齐妤懒得与他说话,对琥珀使了个眼色,琥珀便上前恭恭敬敬的伸手:“王爷,药交给奴婢就好。”   好!真是太好了!   楚慕的五内都要被气炸了,把药重重拍进丫鬟手中,咬牙叮嘱:   “记得按时上药。”   琥珀揉揉被拍的发麻的手掌心,嗫嚅福身:“是。”   楚慕又往齐妤看去,见她歪在矮桌上,鼻眼观心,半点没有要留人的意思,楚慕哪里有脸继续赖在这里,拂袖转身,气闷离去。   等到他离开之后,齐妤才起身想回内间继续休息,琥珀问齐妤:   “王妃,这药怎么办?要上吗?”   齐妤瞥了一眼后,嫌弃冷道:“扔了。”   琥珀乖巧领命:“是。”   *****************   楚慕出了主院,闷声回到书房,气的叉腰怒吼:   “气死本王了。”   韩风低着头,不敢说话。   “我都亲自给她送药去了,她跟我说句软话能怎么样?”楚慕把韩风拉到跟前问:   “韩风你说句公道话,我给她送药去送错了吗?伸手不打笑脸人,就算是普通朋友去看她,她也不能这么不给脸吧,是不是?”   韩风为难的看着楚慕:“可能在王妃心里,您和她……还不是普通朋友吧。”   楚慕的吐槽戛然而止,一把推开韩风,感觉和他说不到一起,独自在书房里踱步转圈,不知道转了几圈以后,略有妥协:   “好!就算我和她不是普通朋友,就算我和她萍水相逢,可见面即是有缘!无论从佛家、还是道家、还是儒家,还是墨家的理论上来说,她都不应该把我拒之门外,防贼似的防对她好的人吧。我们小时候学的礼教不是这么教的。”   “韩风你倒是说话呀!本王说的有错吗?”   楚慕怼到韩风脸上问的行为,让韩风觉得很无奈,擦了擦脸上被喷的唾沫星子,尽职尽责的如实回答:   “王爷道理上说的没什么错。不过,属下觉得您也不必如此义正言辞,毕竟王爷您对王妃的动机也……不太纯啊。”   韩风的话很委婉,却把楚慕的问题关键点指了出来。   楚慕干咳一声转身。   目光落在他书案一角放着的一只玉石花盆上,花盆里养的是一株君子兰,先前他跟齐妤说的不是奉承话,而是确实觉得齐妤的兰花养的比他书房的好很多。   他这花盆比齐妤的名贵,可里面的兰却不如齐妤房里的精神翠绿,那些花如果是齐妤自己养的,那她肯定花费了不少心血,楚慕突然发觉,自己对齐妤的了解简直可以用微乎其微来形容,甚至可以说,他根本就不知道齐妤是个什么样的人。   因为齐振南的关系,楚慕从一开始就没打算了解齐妤,如果不是中了这蛊,楚慕也许一辈子都不会去关注齐妤,那样的话,倒是真如齐妤说的那般‘井水不犯河水’了。   “林钦这两天在干嘛?让他查个破蛊到今天也没消息。”楚慕问。   与其在这里被齐妤气,还不如赶紧把蛊毒解了,他和齐妤只要能恢复到从前那样的相处模式,他也就不这么心烦了。   “要不要传林先生来?”韩风问。   楚慕心中烦闷,正好想出去走走,便道:“别传入府了,叫上他和纪舒,去望江楼喝酒,算是给纪舒接风了。”   “是。属下先替纪舒谢过,这便去通知他们。”韩风说完之后,便行礼告退。   楚慕又在书房里站着看了一会儿桌角的兰花,伸手弹了一下兰花叶子后,方转身离开。脑子里努力不去想齐妤的事情。   刚走到花园,便被账房的管事叫住,行礼过后,管事对楚慕说道:   “王爷,小人有件事想向您请示。”   楚慕有些意外,自从齐妤当了王妃之后,府里内外全都是她在管,管事们已经很久没有因为府里的琐事烦他了。   “何事?问过王妃了吗?”楚慕说。   管事点头:“便是王妃让小的来请示王爷的。因为数额比较大,王妃说她也做不了主。”   楚慕双手抱胸,好整以暇的点头:“既是王妃让你来的,那便说吧。”   管事有些意外楚慕的态度,他也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来找楚慕的,王妃甚至还跟他叮嘱,让他言辞尽量小心,免得惹怒王爷,如今看来王爷的脾气也不算不好嘛。   “是这样的。西苑近一年来的开支委实太大,如夫人生活上的一切都要比照王妃的标准,这些是得过王妃首肯的,小人们在账目上也能维持,可近来如夫人跟账房无端支取了好几笔银钱,一笔比一笔巨大,五千两,八千两,前儿月底又跟账房支了好几万两,数额实在太大了,王妃压着没支,如夫人不太乐意,下午的时候来账房大吵了一番,小人就是想向王爷讨个主意,那笔银子到底支不支给如夫人。”   管事尽量把话说清楚,楚慕也听清楚了,唯一的疑问是:“她支那么多银子干什么?还有,她的日常开销怎能比照王妃的标准,这事儿从来没听你们说过。”   管事从容回应:“回王爷,支银子的时候如夫人只说有急用,没有告知小人们具体用途,至于日常开销方面,基本上只要如夫人开口,王妃都会尽量满足的,这也是王爷您带如夫人回府时说的,小的们不敢多言。”   楚慕确实说过让王府上下善待如夫人,不许谁将她当妾侍看待的话。   那个时候师妹刚被退婚,正是伤心敏感时,他不想委屈了师妹,不想让她感觉到正室与侧室的差别。   他说过的话,自然是承认的,他说过要给师妹更多的自由,自然不会跟她计较十万八万两银子。   “既然如夫人有急用,那便支给她吧。王妃若问起,便说本王同意的。”楚慕相信师妹不是个奢侈浪费之人,她要支银子,肯定有她的用途。   管事领命:“是。”   还是王妃聪明,这件事只要王爷同意了,他们今后账目上也就好交代了,至于如夫人支取银两去干什么,王爷都不在乎,他们这些下人在乎什么呢。   楚慕从府里出来,翻身上马直接去了望江楼,韩风他们还没到,望江楼三面环江,从雅间往外看就能看到江景,不过快到傍晚了,江上没什么可看的,楚慕干脆不先上楼,坐在楼下散客厅中听评弹,望江楼的评弹师父是从苏州请来的一对父女,音色脆亮,弹了一手好琵琶,平日便常驻酒楼,一天两场,楚慕虽然听不太懂评弹唱的什么,但那种吴侬软语听起来也别有韵味,所以只要来望江楼,都会听上一听,偶尔也会让人送打赏。   不过今天,他刚坐下就发现台上的声音不太对,不像是他平时听的那对父女的声音,抬头一看,正中心的舞台上并排坐的一对没见过的男女。 第24章   楚慕惯于听之前的人唱,便对送茶来的小二问道:   “之前那父女唱的挺好,怎么换人了?”   小二不知楚慕身份,但见他衣着华贵,器宇轩昂,不敢隐瞒,叹息道:   “这位客官有所不知,从前唱的姑娘跳河了,她老子也没心唱了,我们老板只好又另请了一对师傅过来,客官您要不点一首,这两位师傅唱的也挺好。”   说完,小二给楚慕送上了点戏的册子,楚慕翻看的时候,林钦、韩风和纪舒从门内进来,看见楚慕坐在这里,便一同过来,楚慕让他们各自坐下,仍没忘记问小二:   “你继续说,她好端端的怎么跳河了?”   韩风坐下后自觉倒茶,不解问:“谁跳河了?”   楚慕指了指评弹台上的人,韩风不止一回陪楚慕来望江楼,自然看得出台上的人换了。   小二等着楚慕点戏,左右看了看,略微凑近楚慕他们道:“小的与贵客们说,贵客们莫张扬。听说是给权贵糟蹋了,一时想不开。”   楚慕闻言‘啪’的合上戏册子,拧眉问:“哪个权贵?天子脚下,谁人敢如此嚣张?”   小二摆摆手,压低了声音劝:“客官小点声儿,别问了,省得惹祸上身。那位可不是咱们寻常老百姓惹得起的,便是当官儿的也惹不起。”   小二这么说,楚慕就更好奇了,纪舒拍了下小二的肩膀,笑道:   “你且说说到底谁,咱们掂量掂量。”   小二让四人往中间靠靠,确定没别人能听见之后,才对四人说出了个人:   “当今的摄政王爷,楚慕。”   “……”   有那么一瞬间,时间仿佛静止了。   小二见他们这副神情,只当他们是被吓到了:   “够有来头吧?这可是尊惹不起的大佛。咱大楚顶尖尖儿上的人物,连皇上都得听这位的。要我说那姑娘也是想不开,被这样的大人物相中了,还有那不从的?祖坟上冒青烟的事儿,赶紧收拾收拾进王府做姨娘才是正经啊,还跳河……如今尸骨凉透,老父伤心欲绝,也不知图什么。”   小二边说边发表自己的观点,还一副为那跳河姑娘可惜的样子,牙花子啧啧的,见先前还和颜悦色的公子哥儿脸色突然就黑了下来。   韩风他们脸色也不见得多好,韩风问:“不是,你们怎么知道是……是……摄政王楚慕的?妄议王府之事,可是要杀头的。”   “姑娘是被摄政王府的下人带走的啊。这还有错。”小二把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一股脑儿说了,见楚慕看半天戏册子,凑上前问:   “这位爷,您到底点什么戏?选好了吗?”   楚慕把戏册子往小二身上一甩,冷声道:“滚蛋。”   小二被吓了一跳,见客人生气了,也不敢多逗留,捡起戏册子就赶紧跑了,回头让老板看见他惹客人生气,那可是要扣工钱的。   小二走了以后,韩风,纪舒和林钦互相交换了几个眼神,此情此景虽然很让人气愤,但同时也很让人尴尬。   韩风劝道:“升斗百姓知道什么呀,人云亦云罢了,市井之人特别喜欢造谣那些对他们来说遥不可及的人的事情,爷您别这种人生气。”   纪舒也道:“是啊,爷。犯不着为这种事儿气着自个儿。那些没见过世面的东西,哪儿见过王府的人,分明胡说八道。”   林钦却有不同疑问:“那万一真是王府的人呢?”   突然间,三人的厉眸有致一同瞪向了他,林钦的天灵盖受到了猛烈冲击,果断识相:   “啊,误会!肯定是误会!怎么可能是王府的人呢。咱王爷看起来也不像是那种强抢民女之人啊,咱王爷要什么样的天仙国色没有,犯不上抢啊是不是?哈哈。”   楚慕一拍桌子,冷着脸猛然起身,拔腿便往望江楼外走去。   韩风和纪舒赶忙跟上,只有刚塞了块点心的林钦搞不清楚状况在后面喊道:   “哎,那咱还喝酒吗?”   纪舒回头回了一句:“把账结了,回家喝自己吧。”   林钦:……   楚慕乘兴而出败兴而归,回到王府就让韩风和纪舒去查。   “限你们三日之内查清此事。”   韩风和纪舒有点无奈,韩风说:“王爷,此事也许就是空穴来风,老百姓知道什么呀,咱们就是查也查不到谣言的根源。”   “先找苦主,再探缘由,非要把这件事给我查的清清楚楚不可,无论是有人冒名王府,还是有人背后散播谣言,哪一种缘故,本王都不能姑息,总之非要给我全查出来不可。”   楚慕都这么说了,韩风和纪舒自然只有领命的份。   纪舒手底下有专门搞暗查的人,但平时他们查的都是些贪官污吏,再不济也得是什么知府,县官之流,查升斗百姓还是头一回,更别说查的还是件捕风捉影的事情,有没有这回事都两说。   不过,纪舒查了两天之后,还真给他查出了些端倪,叫上韩风来给楚慕禀报了。   “王爷,确有其事。那卖唱的姑娘确实因为被人糟蹋跳河死了,带她走的也确实是王府的人。”纪舒说。   这件事他万万没想到居然是真的,若不是前后彻查,还只当是流传。   “谁干的?”楚慕声音渐趋阴冷。   纪舒据实相告:“您知道是谁糟蹋了那姑娘,就知道是谁干的了。”   “顾柏荣,如夫人的亲哥哥。卖唱的姑娘跳河死了以后,她爹等苏州的亲戚来了,就去顾家镖局闹过,当时还惊动了官差,最后顾柏荣见事情闹大了,就想私下里和解,那死去姑娘的爹要三万两安葬费。”   楚慕疑惑:“这钱顾家出了?”   纪舒点头:“出了。不过,顾柏荣只给了一万两,后来又抢回去八千两,因为他搬出了王府的名头,那姑娘的爹一听他跟王府沾亲带故,哪儿敢跟他讨价还价,拿了一点钱也就不声张了,据说这两天就要把姑娘的棺材运回苏州安葬。”   楚慕去年把师妹从江南带来京城后,怕她在京中没有根基,无依无靠,便让她父兄也一同过来,在城里给他们开设了一家镖局,人生地不熟的新镖局,肯定没什么生意,楚慕也不指望他们赚钱,只想让师妹有个娘家可走动。   所以,顾柏荣有钱平事儿让楚慕很意外,不禁想到了师妹这段时间在王府支取巨大数额的银子,如今想来,她这银子用在什么地方是不言而喻了,只是金额对不上,不知道是师妹没给顾柏荣那么多,还是顾柏荣私下扣了银钱。   不管是哪种结果,都算是完全出乎楚慕的预料。   他对顾家人的印象,还停留在淳朴、热情、侠气上,虽然为人方面有小瑕疵,但也从未有过出格的行径,怎么来了京城之后,变成这样了呢?   不过顾家人是什么样的,楚慕其实一直都不算了解,全都是听师妹口述,说她父兄在江南如何乐善好施,百里称颂,但楚慕也从未亲眼见过,如今看来,他是不是该派人去江南查查顾家的底细了?   “王爷,此事调查清楚了,咱们要不要有什么行动?”纪舒问。   楚慕沉默片刻后,摇了摇头:   “给那父女再送三万两去,人死不能复生,让他们回乡安稳度日,至于害死人的顾柏荣,本王自有计较,不会让他逍遥法外。”   “是,属下明白。”   纪舒离开之后,楚慕也没心思看书,坐在书案后,盯着烛火发呆,脑中回想着他与师妹当年的事情,师妹清纯美好,在他没有露出身份之前,她对自己就十分照顾,师父罚他顶剑,不许他吃午饭和晚饭,饥肠辘辘之时,是师妹偷偷的给他送来白面馍吃,他到现在都还记得师妹那时含羞带怯的样子,清纯少艾,那般美好。   顾柏荣的事情,师妹应该不知晓吧。可她偏又拿了银子……他平生最恨恶人仗势欺人,更别说,恶人仗的还是自己的势,若不处理顾柏荣,将来他定还会祸害其他人。   这些琐事围绕在楚慕脑中,让他一夜都没睡踏实。   第二天顶着一张黑脸去了京兆府,刑部侍郎刘明德和户部尚书孙囿对他行礼,楚慕也只是瞥了一眼,京兆府尹挺着个肚子,汗如雨下走在前面给楚慕他们带路。   纪舒把江南贪墨案的李大人锁了回来,暂押京兆府大牢中。   “王爷,要不还是把犯人提到堂上审问吧,牢里阴暗潮湿,气味也不好。”京兆府尹如是建议。   楚慕黑着脸道:   “不必了,就在牢里吧,他若嘴严,牢里刑具多,省得来回拿了。”   身后一众官员:……   京兆府大牢确实如府尹所言那般阴冷,倒是没有刑部大牢里的血腥气,关在这里的人大多是街面犯事,或者像李大人那种为未经大理寺审讯犯人的暂押地,京兆府大牢的管理,自然也不如刑部严密,所以只要一听见有人声,牢里就此起彼伏的响起喊冤的声音,热闹的很。   楚慕走在最前面,身后跟了一票官员,突然就听见在嘈杂的牢房里响起一道如异军突起般的咒骂声。   怎么说呢,牢里的犯人大多喊的都是‘冤枉啊’‘救命啊’‘放我出去’之类的话,可那道声音大段大段,引经据典的谩骂,在牢房里倒是一股泥石流般的存在。   “摄政王楚慕,禽兽不如,仗势欺人,强抢民妻,不得好死!你还我娇妻!苍天啊,你不长眼。让楚慕那等恶贼当道,乃是我等黎民百姓之灭顶灾祸——” 第25章   “楚慕,你杀人放火,男盗女娼,为天地所不容!人而无德,不死为何!我崔原以血荐轩辕,便是化作厉鬼也要将楚慕的恶行公诸于众!”   “楚慕恶贼,你坏事做尽,难道就不会良心不安,夜不能寐吗?有本事你就让你的这些走狗关我一辈子,只要我有出去的一日,我便是倾家荡产,砸锅卖铁也要将你告倒!我要世人皆知你的险恶面目!”   “楚慕——纳命来!”   楚慕站在牢房过道上静静的听了一会儿,面色凝重。   京兆府尹已经吓得面如死灰,汗如雨下,一般像这种枢要大官们都是在大堂里审犯人,他是真没想到摄政王爷会亲自来牢房,若早知道,他肯定把人早早转移到别处去了。   府尹大人唤来狱卒,想让狱卒去阻止最里面牢房里传出来的声音,楚慕却抬手阻止他派人去阻止,府尹大人和身后一众官员都很无奈,只能陪着故事主人公摄政王大人站着听那些随便拎出来一句,都能杀头的谩骂之言,如立针毡啊。   暗地里纷纷埋怨京兆府尹不会做人,不会做事,他自己想死,别拉着他们陪葬好不好?   府尹大人接收到众大人的怨念,委屈的都快哭了。   “什么玩意儿?”   楚慕感觉自己这几天犯了太岁,怎么走哪儿都被骂呢?能不能行了!   摄政王大人一开声,对府尹大人而言就像是打开了地狱的大门,二话不说直接跪倒在地磕头求饶:   “王爷恕罪,王爷恕罪!下,下官也是奉命行事,下官知道错了,这,这就让人把他处理掉!王爷恕罪啊!”   楚慕记住府尹所说‘奉命行事’四个字,再懒得听他说其他废话,低吼一声:   “滚开。”   府尹大人不敢耽搁,立刻马上从楚慕脚边滚到一边去,楚慕循着声音找到了骂他的源头,一个披头散发的人穿着书生的长衫,一手端着茶碗,在牢房里边转圈边指天骂楚慕。   楚慕也不说话,就冷着脸站在牢房外看着牢房里的人,他不说话,旁边的人也不敢说话,直到那落魄书生自己骂转过圈来,看见了牢房外的一行人后,他才停止了骂声。   落魄书生看着牢房外站着的俊美男子,不解问:“阁下是何人?”   楚慕面无表情回:“你骂我竟不知我是谁?”   落魄书生:……   四目相对,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楚慕现在也没心情审户部的贪墨案了,命人把落魄书生从牢房里提出来,打算好好的问一问自己究竟如何男盗女娼,杀人放火了。   狱卒要给书生带锁链,楚慕摆手让他们退下,给落魄书生看座,体贴的让他平静一会儿后,才道:   “书生,说出你的故事。提醒你,本王今日心情很不好,你若有半句胡言,我会让你把刚才骂我的一切都体验一遍。来!”   落魄书生:……   *****************   半个时辰后,楚慕走出京兆府大牢,脸色比进去之前更黑了。   这种情况之下,自然是没有心情审理户部贪墨案了,辞了户部和刑部两位大人,楚慕骑马上街,周身气压低的可怕,连韩风都不敢离他太近。   楚慕走着走着,不知不觉来到了城东清河巷一家气派的镖局前,抬头看了看镖局的牌匾,写着‘顾家镖局’四个黑底金字,楚慕眉头紧锁,感觉自己的一张脸都要被这几个字给打肿了。   镖局里出来个人,披红挂绿,鲜艳张扬,发髻歪在一边,留着一撮小胡子,两眼浮肿,唇色暗红,脚步虚浮,走路哼哼唱唱,手里还盘着两颗玉珠子,这打扮看起来便与京中那些不入流的纨绔没什么两样。   顾家镖局的少东家顾柏荣从门里哼着十八摸出来,看见两个身穿华服之人牵着马站在镖局门外,以为是要托镖的人,暗道一声来肥羊了,直到看见那人的脸,顾柏荣先是一愣,然后才反应过来,急急忙忙跑上前行礼:   “哟!王爷!这是刮的哪门子风,竟把您这尊大佛给刮来了。快快快,快请进快请进。来人,去通知老爷,就说王爷来了。”   顾柏荣说完,就殷勤的招呼楚慕入内,楚慕不动声色进门,顾老爷由内院跑出来,见了楚慕上赶着行礼,以往他只要做个架势,楚慕就会过来将他扶起,可今日楚慕却站着一动不动,冷眼看着顾老爷行礼。   顾家父子把楚慕迎入内,楚慕在上首坐下,顾柏荣也端着茶杯在下首坐下,说道:   “王爷突然到访,没派人来通传一声,我们什么准备都没做,实在怠慢了。”   楚慕目光落在顾柏荣脸上,兴高采烈的表情哪里像是刚逼死过人的样子,连半分忏悔的意思都没有。   懒得与他多言,楚慕直接问道:   “今日前来,有事详询,务望告知。”   顾老爷点头:“王爷请说,我们定知无不言。”   “曾经与师妹定亲的人家,可是姓崔?”楚慕问。   顾家父子对望一眼,顾老爷两手下意识交叠到一起,不动声色:“呃,是姓崔。”   “那人叫崔原?”   “呃,是。”   顾老爷对儿子使了个眼色,顾柏荣意会后,亲自拿着茶壶过来给楚慕添茶:   “王爷怎么好端端问起那始乱终弃的负心人。”   楚慕说:“你们再与我说说,当年那崔原是如何负了师妹的?”   顾柏荣添完茶后,回到座位上,酝酿一番后回道:   “这些陈年旧事,之前妹妹都跟王爷说过了的。那崔原在与妹妹成亲前夕移情别恋,与别的女子珠胎暗结,上门退亲,妹妹素来心气儿高,哪受的这般耻辱,便允了退婚,命我将崔家的彩礼一并退回,与崔家是再无任何瓜葛了。”   顾柏荣说的正是顾如丝从前与楚慕说的,听起来没什么破绽,如果不是他今天正巧遇见了这件事的另一主人公崔原的话,楚慕至今都不知道自己被这些人骗的有多惨。   “那与崔原珠胎暗结的女子姓甚名谁?家世如何?容貌如何?崔家当年如何退婚?请的何人?退婚时说的又是什么话?这些你且仔仔细细的回忆之后,与我说一遍。”   楚慕待人接物有股天生威压,从前他在顾家父子面前刻意收敛,才会让顾家上下都觉得他和善好说话,如今气场爆发,几句话便让顾家父子忍不住打起了寒颤。   “这……”顾家父子语塞,楚慕的问题太过详细,都是可以求证真伪的问题,不是随便编一两句瞎话就能混过去的。   “嗨,那么长时间,咱早忘了当时的情形。”顾柏荣见父亲回答不上来,赶忙打起了圆场。   顾父连连点头:“是是是,忘了,忘了。”   楚慕沉默着站起了身,冷哼一声:“我将你们带来京城前后也不过一年的时间,忘得也太快了。”   说完,楚慕头也不回的离开,留下顾家父子擦擦一头的冷汗,不知道楚慕突然来这么一出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当年的事情暴|露了?   楚慕出了镖局的门,便翻身上马,对韩风吩咐道:   “让京兆府来抓人吧。”   韩风领命,疑惑问:“如夫人若是问起?”   楚慕没有回答,直接策马向前,韩风见状,便不敢多问。   ********************   顾如丝坐在梳妆台前顾影自怜,不知道师兄到底是什么意思。若说师兄还爱她,那为什么不到她这里来,还对她诸多冷漠,连碰都不给她碰一下;   可若说师兄不爱她了,那他为什么还要对她那么好呢?给她请了赐婚圣旨,还有她跟账房支银子,原以为他会大发雷霆,却不料他二话不说便让账房把银子给她送了过来,连原因都没问一句,对她如此大方,怎会是不爱?   她费了这么多心机才留在他身边,是断不可能放弃的,到底还有什么方法能让师兄和她生米煮成熟饭呢?   顾如丝一边梳头发一边暗自思量,贴身丫鬟月娥进来,给顾如丝送来一封信,顾如丝讶然接过:   “这是什么?”   月娥答道:“先前门房送来的,上面写着夫人的名儿,门房便让奴婢去取来给夫人了。”   顾如丝纳闷的将信打开,抽出信纸,刚刚看了一眼字迹,连内容都没来得及看,她便慌忙把信纸合上,防备的看了一眼月娥。   月娥是个机灵的丫鬟,见顾如丝这副警惕的神情,便知夫人不愿给她知晓,赶忙识趣退下。   等到月娥离开之后,顾如丝确定房内别无他人,才敢把信纸重新展开:   ‘吾爱如丝,见信如面。去年一别,日夜思念尔,茶饭不思,人亦憔悴几许,料汝亦如是,有情人难成眷属,吾爱遭夺,摧心断肠,今吾途经京城宝地,询及汝处,求见一面,以慰相思。——原君敬候。’   顾如丝看完信之后,面露忧虑,这个崔原真是阴魂不散,居然找到京城来了,这要是给师兄看见他,那她当年骗师兄的话岂非全都要暴|露。   不行,绝不能让崔原毁了她的王妃梦,从前她不知道师兄还会回去找她,崔家在江南也算是名门望族,书香门第,她才答应崔家提亲,却不料成亲前夕,师兄突然回头,一个摄政王爷,一个江南崔家,量世间任何女子,都不可能弃王爷要书生吧,所以顾如丝当机立断,把师兄送她的新婚贺礼故意在崔家面前说成了楚慕要强娶她的聘礼,这才让崔家无奈退婚。 第26章   齐妤在窗台前照看兰花,给它浇点水,剥去茎干上的一些枯皮,琥珀带这着丫鬟进来,正是顾如丝身边的月娥。   月娥来到齐妤身后,恭敬行礼:“王妃,如夫人那里有事。”   齐妤点了点头:“说。”   月娥本就是齐妤安排在顾如丝身边的人,事实上,整个王府恐怕也就顾如丝一人,觉得自己真的收服了王府的人,替她监视主院王妃的生活日常,也只有她一人觉得,只要攀上了楚慕,她就能掌控半个王府。   “傍晚时分,门房收到一封给如夫人的信,奴婢提前抄录下来,然后把信原封不动的交给了如夫人。”   月娥做事谨慎老练,在顾如丝身边很快崭露头角,成为顾如丝的心腹,顾如丝的一切都在月娥的监视之下,顾如丝在西苑的所作所为,看似自由自在无管束,其实都控制在齐妤能给她的自由界限之内。   琥珀把信接过来送到齐妤手上,齐妤手上沾了些泥,琥珀展开信纸送到齐妤面前让她看。   看过之后,齐妤若有所思摆摆手,示意自己看完了,指了指脸盆架上的毛巾,琥珀会意,将信纸折好,给齐妤取擦手的毛巾去了。   “她人呢?”齐妤问月娥。   “先前如夫人让奴婢给她套了马车,现在已经出门赴约了。”月娥道。   齐妤一边擦手一边凝眉思考,琥珀从旁问道:   “王妃,如夫人去见从前的郎君,王府要派人将她带回来吗?”这要被抓回来,治她个逃妾的罪名,便是王爷也无话可说。   齐妤冷笑,若有所指:   “哼,见郎君?只怕是瓮中捉鳖吧。”   擦完了手,齐妤把毛巾扔给了琥珀,径直去了内间,琥珀和月娥对视一眼,都不太明白王妃这是什么意思。   *******************   顾如丝穿着宽厚的斗篷,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来到了崔原和她约定的地点,城南聚贤客栈。   崔原的小厮在外面把她迎上了崔原所住的二楼雅房。   进门之后,顾如丝看见了崔原,把头上斗篷解下,崔原见了她便想过来拉她的手,顾如丝往旁边一闪,说道:   “崔相公自重。如今我已嫁作他人妇,你我实不该私下见面。”   崔原叹道:   “如丝,自你离开,我便夜夜不能寐,满心都是你的模样,我身为男儿,顶天立地,便是文弱书生,也有保护妻儿的血性,自你我订亲之日起,我便将你视作我的妻,未能保护好你,致你被强权掳劫,是我对不起你。”   顾如丝看着面前这个感情充沛,动不动就抬袖抹泪的男人,不耐烦到极点,却知如今不能节外生枝,若和他摊牌实话实说,惹怒了他,书生意气之下,没准就要闹出事来。   对这种百无一用的书生,除了杀掉的方法之外,也就只能哄着了。   杀他对现在的顾如丝来说不现实,没这能耐,所以她只剩下哄他一条路。   抽出自己的随身绢帕,给崔原拭泪,主动牵住他的手道:   “崔郎莫哭,你对我的情谊我自是知晓的,可如今楚慕他权势滔天,咱们这样的人如何与他抗争。要怪就怪楚慕横刀夺爱,我与崔郎,心意相通,如磐石不转移,奈何命运捉弄。”   崔原吸了吸鼻子,反过来包住顾如丝的手,道:   “咱们私奔吧。只要逃离了京城,我们寻一处鸟语花香的世外桃源,我耕田,你织布,做一对神仙眷侣,逍遥天地,可好?”   顾如丝抽出自己的手,转过身去委婉道:   “私奔……可如何使得。崔郎不知那楚慕的手段,他杀人如麻,茹毛饮血,我若敢逃离,他定派兵追赶天涯,将你我二人屠戮刀下,我倒是没什么,横竖不过浮萍过江,一条贱命,可崔郎呢?你是崔家九代单传,又是乡里难得考中的举人,家族对你寄予厚望,望你光耀门楣,若因为我而使你遭遇不测,我岂非成了你崔家的罪人?”   崔原似乎还想说什么,被顾如丝扑过来抵住了唇,轻声劝道:   “崔郎,哪怕是为了我,你还是回去吧。你我今生缘分已尽,你回去之后,找一个比我好的女子成亲,把我忘了,别再来京城寻我。我们相约来生,以簪为信,来生我定做你的妻子。可好?”顾如丝说着,将头上的发簪拔下来递给崔原。   崔原接过发簪,长长的叹了口气,失望道:   “既然你都如此说了,那……小生也就明白了。”   顾如丝有点意外崔原就这么同意了,她还有好些个劝人的话没说出来,不过只要他听进去,从今往后不要再来京城找她就好。   “既然明白,那未免夜长梦多,崔郎何不今晚就回?你出门时日多了,老夫人该担心你了。”   顾如丝巴不得现在一脚把崔原踢回老家,崔原多留京城一日,对她来说都是威胁。   崔原闻言苦笑:“你就这么巴不得我走吗?”   “我也是担心你的安全。”顾如丝看见桌上放着崔原的包袱,主动替他拿起,挂在他肩上,然后推着崔原出门,边开房门边说:   “楚慕性情极其暴躁,嗜杀成性,若让他知道你在京城,定会将你大卸八块的,你现在就走,随便雇一辆马车……”   顾如丝的声音戛然而止,痴痴的望着那个无论她怎么想,都不可能出现在门外的人。   楚慕冷着一张脸,双手抱胸站在门外,看着门内亲密走出的两人。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亲耳听见,楚慕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宠到心坎儿里的师妹,在背后竟会如此恶毒的编排他。   几乎是瞬间,顾如丝把崔原重重的推开,冲出房门跟楚慕解释:   “王爷,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与他毫无瓜葛,是他,是他耍手段引我前来的。”   崔原身子本就虚弱,被顾如丝一推就撞在门扉上,刚站稳就听见她换了这副嘴脸,崔原冷哼一声,他怎么会为了这么个两面三刀的女人,坐了一个月船,半个月马车赶来京城,刚来第一天,就被京兆府的人给抓去了大牢。   他一直坚信是楚慕在背后搞的鬼,直到今天亲眼见到了他。   楚慕和他说了当初顾如丝一家入京的事,和崔原的亲身经历完全是南辕北辙,楚慕惊觉自己被骗,让他配合演这场戏,探顾如丝的真实心意,崔原本来心里还有些疑虑和不忍,但现在,他得到了一份完美的答案。   女人的嘴,骗人的鬼!枉费他这么长时间以来的愧疚和日思夜想。   崔原没说什么,直接把顾如丝刚才给他的发簪递到楚慕面前,楚慕接过看了两眼后,便直接从楼上扔了下去,转身就走。   顾如丝整个人都懵了,疯了似的扑向崔原,要不是韩风挡着,她都能直接把崔原推下楼去。   “王爷!你听我解释!王爷!”   顾如丝打不到崔原,只能转身去追楚慕,试图挽回这一切。   一直追着楚慕来到了客栈外面,顾如丝发现,外面有好几个打着火把的官兵,官兵手里押着两个鼻青脸肿的人,正是她爹和哥哥。   顾如丝冲着楚慕的背影大喊道:   “王爷,我发誓我对你是真心的。我知道不该瞒你崔原的事,我那是怕失去你,你知道的,我自小便倾慕于你……”   楚慕愤然转身怒吼:“住口!别再说那些没用的。你爹他们早就把你如何算计本王的事情招了出来,顾如丝,本王自问对你不薄,掏心掏肺的对你好,为何你对本王连最基本的坦诚都做不到?从头到尾,你想要的不过是荣华富贵,从来不是本王!”   顾如丝接连摇头:“不是,不是的!你给我个机会,我与你好好解释还不行吗?王爷,师兄……”   楚慕不想再听任何废话,这几天因为顾家的事情他已经焦头烂额,如今终于认清了人心,今后断不可能再与这等无情人牵连。   “你与你父兄暂押京兆府大牢,本王命京兆府尹彻查你等在京城所犯恶事,一切交由律法处置,本王绝不徇私。带走!”   楚慕如是吩咐。   官差们上前来把不住挣扎尖叫的顾如丝拖着走了,直到好远之外还能听见她喊‘楚慕’的凄厉声音。   楚慕深深叹出一口气,祭奠这一年多来被愚弄而付出的真心,没什么比被心爱之人背叛更加让人难受的了。   翻身上马,看见人群后停着一辆马车,车窗的帘子后面,那张清雅动人的脸仿佛是今晚无尽黑暗中的最后一点光明。   楚慕下马,往那马车走去,马车外站着两个婢女,一个是齐妤身边的琥珀,一个是顾如丝身边的月娥。   看见月娥,楚慕失落的自嘲一笑。   他以前怎么就认为齐妤是个温良恭谦,善良大度的女人呢?他就没见过比齐妤更心狠腹黑的女人!   他以为自己把齐妤耍的团团转,可事实上,却是齐妤把所有人耍的团团转。   今日在京兆府大牢遇见了崔原,在听了崔原的事以后,他又问了京兆府尹,初时为何会抓捕崔原其人,京兆府尹告诉他,他是奉命行事,让楚慕怎么也没有想到的是,他奉的,居然就是摄政王妃齐妤的命!   齐妤这个女人,早就知道师妹的过去,早就知道师妹别有用心,早就知道崔原会上京寻人,早就知道,早就知道……可她偏偏不说!   就那么看着他被师妹戏耍,看着他为师妹着迷,齐妤她,就是什么都不说,当看笑话似的看着! 第27章   楚慕懊恼又愤怒的表情让齐妤露出一抹似笑非笑,她指了指马车,问楚慕:   “同归?”   楚慕缓缓闭上双眼,深吸了几口气,明知道上她的马车肯定会受她嘲笑,但他还是像一根霜打的茄子般,没精打采的上去了。   马车缓缓行驶,车厢里光影移动,安静中带着某种无需言说的尴尬。   “你是何时知道的?”楚慕问。   齐妤喜欢坐在车窗旁看一路,闻言并没有回头,答的理所当然,若无其事:   “府里突然多了个人,总要查查底细的。”说完之后,齐妤难得心情好的笑了一声,补充一句:“并不难查。”   楚慕沮丧,依旧沉浸在被背叛的打击中,叹道:“为何不告诉我?”   齐妤回头看他,无辜扬眉道:“我好像说过一些。”   “何时?”楚慕不记得齐妤什么时候说过表妹的事。   “我说过你师妹身上全是小辫子,当时你还反驳我说你师妹什么来着?”齐妤含笑问道,愿意跟楚慕待在同一辆马车里,并且和他说这么多话,足以说明她今晚的心情真的很好。   要这么说的话,齐妤确实说过,当时楚慕也确实反驳过,说师妹在他心中是最纯洁无瑕,天真无邪的,如今被现实狠狠的打脸。   他确实喜欢师妹,想给她一辈子遮风挡雨,但也绝对不会因为自己喜欢,而去刻意破坏她早已定下的姻缘,如果她当时没有和崔原退婚,楚慕也不可能费心费力把她们一家都带来京城。   “如果不是这回我在京兆府大牢恰好遇见了崔原,你打算一辈子瞒着我?”楚慕说。   京兆府尹告诉他,齐妤的人一路跟随崔原,他来京第一天就让京兆府把崔原抓起来,打算关个十天半个月,磨了他的性子后就再放出去,今天是崔原在京兆府大牢待的第八日,也就是说,若是楚慕再晚几天去大牢,见不着崔原,那他还会继续蒙在鼓里。   “有些事情得靠自己发现,我告诉你,你敢信吗?”齐妤反问。   楚慕语塞,齐妤的话,他确实不会信,从前是不屑信,现在是不敢信。   “你便是不告诉我,也不该使人把崔原关起来,你这就是蓄意隐瞒。”楚慕气道。   “我若不把崔原关起来,由着他上王府闹,最后丢的不还是王府人,王爷不在乎脸面,妾身还是要的。”齐妤说。   “你!”楚慕指着齐妤愣了半天:“你说的冠冕堂皇,实际上就是等着看本王笑话,以为本王看不出来?”   面对指责,齐妤不置可否的耸耸肩,转过头去继续看车窗外,并不想与他做这种毫无意义的理论。   “本王与你说话,你能不能稍微尊重一下?”楚慕心里有一团火,烧的他五脏六腑难受,就想引齐妤跟他吵一架才好。   可齐妤偏不上当,听见他说话,也只当没听见,楚慕挑衅不成,干脆动手拉扯她,齐妤无奈回头,冷眉以对,心里别提多后悔刚才让楚慕上车。   “说话呀!本王心里窝着火儿,你这做王妃的就不想说点什么?”   楚慕靠在车壁上自己抚胸口顺气,脑子里想的是,别人家的妻子要看见相公气不顺,这个时候早就过来伺候着了,齐妤倒好,稳如泰山,一动不动,简直气人。   齐妤可没那么好的心思伺候他,冷言敷衍道:   “王爷痛失所爱,妾身亦觉遗憾。回头择个良辰吉日,妾身再与王爷选一个忠厚老实的……用王爷的话说,就是纯洁无瑕,像雪一样白的女子可好?”   楚慕只觉得又被齐妤在伤口上捅了一刀,胸口顺气的手忍不住来到了额前,扶着额头,怕自己被齐妤给气的头掉下来。   指着齐妤酝酿良久才道:   “如果不是因为……你以为本王会容你至今?”   该死的蛊,按照常理来说,他现在被师妹背叛,除了愤怒之外,更应该有的情绪是悲伤,然而只有楚慕自己知道,他现在只有愤怒,没有悲伤,就好像他曾经对师妹付出的是一腔虚情假意,反倒是连番捅他刀的齐妤,总能吸引他的目光。   以至于差点把他中蛊的事情脱口说出来,幸好及时止住,他一点都不用怀疑,要是齐妤知道他中了那劳什子蛊的事情,指定会跟齐振南沆瀣一气,想各种法子来对付他。   齐妤这边倒是没怀疑其他,只当楚慕说的是先帝赐婚圣旨的事,回道:   “彼此彼此,若非先帝那道圣旨,妾身也是不愿与王爷这般的人多来往的。”   楚慕知道齐妤误会了,不打算纠正她,忽然一愣,拧眉怒问:   “你把话说清楚,本王哪般的人?你还嫌弃本王了?”   齐妤敷衍:“不敢。”   楚慕觉得他一生的心绞痛都在今天一天之内犯了,他是做了什么孽老天爷要让齐妤来惩罚他。这种折磨他还要忍受多久?   马车在王府门前停下,还没停稳,楚慕便从马车里窜了出来,吓了车外奴婢仆从们一跳,只见他一手叉腰一手捂着心口,阴冷着脸进门了。   琥珀和月娥来扶齐妤下车,琥珀问:   “王妃,王爷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齐妤不以为意:   “男人,总在意那些虚名,不值一提。”   琥珀想了好一会儿才想明白,王妃所谓的‘虚名’,指的应该是如夫人给王爷戴绿帽子的事。   对男人来说,这可是天下第一等丢人的事儿,在王妃眼里居然不值一提,王爷若知道王妃这么想,估摸着又得气吐血了。   有了楚慕的亲口叮嘱,京兆府办事效率特别快,没几天的时间,就把顾家在京城这一年的事情查了个水落石出,除了顾柏荣逼死卖唱女的事情之外,这一年里,顾家镖局暗地里打着摄政王府的旗号,还吞了几个货商的货,镖局里养的镖师就跟打手似的,在京城里为非作歹。   种种罪行,不欲详表。   楚慕也只听了个开头就不想再听下去了,对韩风道:   “让京兆府依法办案,无需顾虑王府。”   “是。”韩风领命,又问:“那如夫人……呃,顾小姐也要依法办案吗?顾柏荣逼死卖唱女那件事里,顾小姐也有参与的,若要论罪,只怕也难辞其咎啊。”   楚慕站在窗口想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决定:   “她的罪责免就免了,让京兆府放她出来以后,你派人护送她回江南。”怎么说也是曾经他想宠一辈子的人,若真放任不管,怕将来后悔,便给她留些颜面。   韩风有点吃不准楚慕的意思,不知道是真的想断了跟如夫人的联系,还是只是关系稍微缓和一下,将来也许如夫人还有入府的可能?   “那顾小姐回江南以后,要留人在那里伺候着吗?”韩风问。   楚慕愣了片刻,明白韩风的意思,摇头道:   “不必。送她回去之后,找个当地媒婆,给她找一门过得去的亲事嫁了便罢。她江南那些亲戚知道她在京城王府待过一年,想来也不敢过分欺辱她的。”   楚慕不是拖泥带水的人,从前不知道便罢,如今知道了师妹的为人,便绝无可能再与她有牵连。可毕竟付出过感情,也不想看她今后过的太狼狈。   韩风知晓楚慕的意思,便领命下去办事了。   楚慕在书房里踱步,习惯性的揉心口,这几天心口都不太舒服,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师妹的事情闹的,再加上蛊毒的影响。   说起来如今最大的问题就是他身体中的蛊,也不知道林钦那边研究的怎么样了,他这儿每天惦记着齐妤,总想过去找她,好在被齐妤说那么几句刺儿话,他还能勉强克制住去找齐妤的冲动,可总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   韩风办事去了,楚慕喊上纪舒一起直接去了林钦那里。   过来开门的不是林钦,是他的徒弟李旺。   “王爷是来找我师父的吗?他不在家,去山里采药了。”李旺说。   楚慕心道来的不巧,轻车熟路的往林钦的药炉走去,问:   “他什么时候回来?”   “师父说这回要找的药比较罕见,约莫要去十天半个月才能回。王爷可是哪里不舒服?”   李旺问楚慕,他自小随林钦学医术,不说学了林钦十分,至少七八分是有的,只要不是疑难杂症,一般他都能诊治。   “要十天半个月?他去山上采金子吗?”楚慕心情越发不佳。   眼睛瞥见药炉桌子上翻开的一本古旧书籍,看见翻开的那一页上画了一株奇形怪状的药草,下方写了三个字:合情草。   楚慕将那古籍拖到面前,翻开那页往后看,看着看着,眼神就突然明亮起来。   林钦这不是找着源头了嘛,这古籍中记载着这种‘合情草’便是南疆情蛊的主要药材。   找着源头就等于看见了希望,楚慕低落的心情瞬间有灿烂起来。饶有兴趣的继续翻看,这古籍不仅对‘合情草’有详细记载,还对南疆情蛊也介绍颇丰,所书症状,确实如楚慕所体验的那般。   林钦找到了源头,估摸着已经开始配药了。   古籍下方还有一本册子,这是林钦研究药效时做的笔记,让楚慕赶到惊喜的是,林钦已经将如何解毒的法子研究出来,并详细的记录在册。   ‘情蛊之毒凶险万分,毒发如烧心,欲解情蛊之毒,需以厌弃方之血配比而成,以冬日所生,夏日所长之蛭吸其血,连蛭带血捣成糊状,加迷途草、紫车各二钱,苦芥、莲心各七钱,七碗水煎成半碗,兑血蛭糊空腹服下。’ 第28章   楚慕难掩内心的喜悦,把李旺喊到跟前问:   “你师父不是把药方研究出了嘛,怎么不去告诉本王?”   李旺抓抓后脑说:   “师父好像说这药方吃起来太猛了,味道实在不好。王爷您看,血蛭糊乃至腥;迷途草乃至辣;紫车也不必说,又腥又臭;苦芥,莲心都是至冲至苦之物。”   楚慕有所了解,点头道:“哦,所以你师父是去山上给本王找中和味道的药材了?”   “是,是的吧。”李旺说。   楚慕看着那药方,揉着越来越发烫的心口,意识到这两天心口疼,应该就是林钦所写的,蛊发作时的‘烧心’状况了?   “你师父去了几日?”楚慕问。   “上回韩大人来请师父去喝酒,不知道为什么没喝成,那之后第二天早上师父就出门了,有好几天了。”李旺掰着手指头仔细回答。   楚慕算了算,如果那日之后第二天林钦就出门的话,差不多有四天了。   “这个什么……冬日生,夏日长的蛭哪里去找?”楚慕问李旺。   李旺想了想,打开药庐桌子一角的抽屉,从里面取出一只巴掌大的黑漆小盒子,送到楚慕面前打开说道:   “王爷请放心,这蛭师父早就找到了。”   楚慕看见盒子里布满粘液,粘液里果真有只半根小手指长度的,细细小小的软体生物,楚慕本就对这种黏黏软软的东西特别容易产生生理性厌恶,按照药方里写的,楚慕想解开蛊毒,就要要用这只蛭去吸齐妤的血,然后捣成血糊糊,配上那些又腥又臭,又苦又辣的药汁一起喝下去……那画面光是想象一下,楚慕就腹内翻涌,通体恶寒。   楚慕的目光在蛭和方子之间回转,陷入了沉思,很明显他身上的蛊已经开始在发作,林钦研究出了方子,人却不在家,所以林钦并不知道楚慕这两日蛊发作的事情,没法给出应对之策。   如今林钦归期不定,楚慕不知道这种蛊发作起来究竟能撑多长时间,万一他拖着不解,等林钦回来又恶化了怎么办?或者他能不能撑到林钦回来还是个问题。   横竖是有方子,只不过味道难吃了些,比起丢性命,药难吃一点,似乎并不是什么大问题。   楚慕让李旺把盒子盖好,然后找了块布包上,才敢放到腰带里,李旺不敢阻拦,只是担忧道:   “王爷,这蛭您要带走吗?师父说这种蛭比较罕见,若没了,或死了,您的解药就做不成了。”   楚慕低头看了看腰间的小布包,问李旺:“这东西很容易死吗?”   李旺点头:“特别容易死,所以师父也不敢多碰。”   楚慕:……   这下不仅是他自己等不及,有可能连这稀有的蛭都等不及林钦回来了。   “你照着这药方抓药,这血蛭本王自会带回,到时候你负责煎药。”楚慕爽快的吩咐。   李旺一愣:“王爷,您不等我师父回来了?”   “不等了,也不知他什么时候回,本王的毒约莫是发了,既然有方子,不过味道难吃些,我受得住。”楚慕说。   说完这些,楚慕便转身离开了。   **********************   解毒的方子有了,药材有了,现在就差个药引子——齐妤的血。   如果只是单纯取齐妤的血倒也不难,可关键在于,怎么才能神不知鬼不觉,齐妤那个女人太聪明,任何蛛丝马迹都有可能让她发现楚慕的秘密。   左思右想之后,楚慕做出了决定——夜探。   齐妤一般戌时三刻歇息,看一会儿书册,亥时一刻熄灯睡觉,给她一个时辰入睡,所以楚慕子丑交界时去,应该就是齐妤睡的最沉的时候,那时刻动手必然最佳。   戌时两刻,王府廊内,花园熄灯。   楚慕站在王府花园最高处的假山凉亭上,居高临下看着主院的方向。   夜风吹来,纪舒和韩风对看一眼,一番眼神纠葛之后,由韩风上前对楚慕委婉道:   “王爷,咱们这么做,是不是有点不太好?”   楚慕目不转睛盯着仍未熄灯的主院寝房,所有注意力都放在那边,齐妤今日熄灯似乎比往日稍微晚一些。   闻言冷冷淡淡反问:“哪里不好?”   韩风回头看纪舒,纪舒适时上前:“王爷,您何不大大方方的去主院,在王府,哪需如此偷偷摸摸?”   楚慕冷哼:   “这不叫偷偷摸摸,这叫战术!胜敌于无声无息,岂不快哉。”   韩风,纪舒:……呵呵,王爷您高兴就好!   突然,楚慕眼前一亮,齐妤寝房里的灯终于熄灭了。只要再等半个时辰,等齐妤彻底睡着之后,他就可以按计划行事。   与此同时,也从花园那边传来了两声更响。   打更的拿着梆子在王府巡夜,途经花园,不经意抬头往斜上方凉亭看了一眼,大半夜的差点吓得他一佛生田二佛出世,亭子里站着几个人影,默念了一声‘阿弥陀佛’,打更的拿出平生最大的胆子,把灯笼往上提了提,稍稍照到亭子里几道人影最前方的那个,定睛一看,居然是自家王爷!   打更的整肃心情,正要上前行礼,却被王爷怒瞪一眼:   “滚。”   深夜无端被吓的打更人:……提着灯笼和梆子火速离场。   小小插曲过后,楚慕继续如标杆一般,等在亭子里默默数着时间。   子丑交界时,万籁寂静,整个京城都安静如鸡。   摄政王府后院中迅速闪过几道黑影,避开所有巡逻,直接从花园闪入主院,韩风和纪舒自觉守在院子外,楚慕蹑手蹑脚的从开着透气的西窗翻身而入。   楚慕动作敏捷的来到齐妤落下的床帐外,就在马上就能掀开齐妤床帐的那一刻,他突然生出一股愧疚与害羞。   是的。   害羞。   齐妤的寝房中全都是属于她的香气,楚慕闻着沁润心脾,想着马上就能看见齐妤的睡颜,平日里在外面威风八面的摄政王居然胆怯了,胆怯之后,又满心期待,一只手伸出去又收回来,最终好不容易提起勇气,缓缓掀开了齐妤的床帐。   月光自西窗铺撒而入,透过齐妤的纱帐照在她身上,沉静典雅的睡颜十分清甜,与她白日里的冷漠形象完全不同,长长的睫毛被月光照着投影在她的脸颊上,还有她的长眉,高翘鼻子,丰润优美的唇……   楚慕在最终沉迷的前一刻,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自己从危险的边缘拉回来,想起了自己今晚夜探香闺的目的。   他不是来欣赏齐妤睡觉的,他是来放她血的。   楚慕在心中暗自默念,现在越是觉得齐妤秀色可餐,越是对她把持不住,就说明他身体里的蛊毒越来越厉害,楚慕坚信,只要解了蛊毒,他对齐妤那些超不合常理的想法自然而言就会烟消云散了。   努力给自己洗脑,并且成功以后,楚慕敛下心神,伸手点了一下齐妤脖子上的穴道,让她入睡的更加深沉,然后楚慕蹲在齐妤床边,把齐妤的手臂拉到面前,一切准备好之后,楚慕才将腰带中的黑漆小盒子打开,看着在月光下蠕动的更加恶心的蛭。   用两根手指把那东西捏起,嫌弃万分又小心翼翼的放在齐妤的胳膊上。   楚慕目不转睛的盯着那只慢慢吸食齐妤血液,从而变得越来越大的恶心东西,没过多会儿,就肿成了个小球球,楚慕见差不多了,又小心翼翼把血蛭放回黑漆盒子里。   然后把齐妤手臂上的粘液擦拭干净,把她的手重新放回被子后,才敢松了一口气。   拿到了齐妤的血,楚慕把齐妤的穴道解开,齐妤仍继续睡着,楚慕欲起身离开,可走到西窗前却忽然停下脚步,看着西窗外的一轮明月,皎皎如雪,再次回头将目光落在纱帐后,呼吸平稳的齐妤身上。   好不容易半夜摸到了齐妤身边,就这么离开的话,是不是有点太可惜了?   如果他现在对齐妤做点什么的话……   这么想着,楚慕果断转身再度回到齐妤床前,看着纱帐后沉睡的倩影,楚慕脸上露出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   第二天一早,明珠和琥珀打好了热水,在齐妤门外敲了两声,听见房里传来一声:“进。”   这便说明齐妤醒了,丫鬟们可以入房伺候了。   推门进入房间,明珠准备洗漱用品,琥珀去内间伺候齐妤起身穿衣。   “王妃,奴婢进来了。”琥珀在掀纱帐之前对纱帐内的齐妤说了声,得到齐妤许可之后,方才掀开了纱帐。   齐妤已经从床上坐起,正抬手揉眼睛,琥珀将帐子挂到两边的琉璃平月钩上,过来扶掀被下床的齐妤,往齐妤脸上看了一眼,琥珀惊叫一声:   “啊。”   齐妤被她吓了一跳,不解的扬眉,当做询问:“嗯?怎么了?”   琥珀面露惊恐看着齐妤的脸,齐妤以为自己脸上有什么,便伸手去摸,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背,发现手背上有点什么黑乎乎的东西沾着,手指在脸上碰了两个,并没有发现有什么。   明珠听见琥珀的声音也入了内间,看见齐妤的脸,露出同样惊恐的神情,明珠比琥珀冷静,赶忙到梳妆台前抱来铜镜,送到齐妤面前。   齐妤不解的将目光落到铜镜之中,只见镜中女子额头和两边脸颊上全都是墨痕,有些痕迹被她揉眼睛的时候带着擦掉了些,但轮廓依旧不难看出是三只小乌龟…… 第29章   “这还了得。”琥珀气愤的大叫一声:“奴婢这就去让人去查,前院那些个守卫都是干什么吃的?”   堂堂摄政王妃的寝房里居然被人闯入,还对王妃做了这么过分的事情,怎么样都不能姑息。至少王府的守卫统领肯定是要换了的。   明珠慌忙拿了热水来帮齐妤清理,把要往外去的琥珀给叫了回来,琥珀来到齐妤身边,着急说道:   “王妃,这件事非同小可,这人今天能在你脸上留墨痕,明天还不知道要干什么呢。”   齐妤洗了把脸,墨痕大抵洗净,低头看着右手臂上的一块浅红色的痕迹发呆,闻琥珀之言后不动声色拧眉说道:   “你觉得什么人能神不知鬼不觉的躲过前院的林立守卫,潜入后院我房间?”   琥珀糊涂:   “这个问题应该去问那些守卫啊,奴婢怎么知道。”   说完之后,被继续帮齐妤擦拭额头的明珠白了一眼:“用你的脑子好好想想。”   明珠悄悄朝着某个方向对琥珀比了比下巴。   琥珀愣了一会儿,恍然大悟。   谁能悄无声息避开前院那么多守卫直闯后院,又有胆量对做王妃出这般幼稚行径的,除了王爷本人之外,根本别无他人嘛。   得知‘凶手’是谁后,琥珀的一腔怒火就像是突然被人浇了盆冷水,再也燃烧不起来了。不过还是暗暗的腹诽王爷太幼稚,太过分!   齐妤刚把脸上洗干净,外面就传来了一道此时此刻她最不想听见的声音——   “人呢?这一大早院子里怎么一个人都没有?就你们这样儿,还指望你们保护王妃的安全?”   楚慕的大嗓门儿一路近前,生怕别人听不见似的,声音大的够夸张。   齐妤现在可不想看见他,让明珠赶紧去关门,可最终还是慢了一步,楚慕推开门以后,对明珠摆摆手,明珠不敢当面阻拦,退到一边,然后楚慕就负手优哉游哉的走进了房。   楚慕第一时间就探头到珠帘后,目光落到齐妤脸上,看见她的脸已经被洗净之后,露出十分明显的遗憾神色。   齐妤从帘子后走出,漂亮的小脸蛋上满是寒霜,如果眼神如刀,此时楚慕已经被她剐成肉片。想从他身边经过离开,却被楚慕拦住了去路,忍着笑得意道:   “啧啧啧,可惜,太可惜了。”   齐妤斜斜睨了他一眼,冷道:“王爷有什么可惜的?是说令师妹把你当傻子似的玩儿了一年,太可惜了吗?”   齐妤完全没给楚慕一点做心理准备的时间,骤然提起楚慕的痛处,把他一大早兴致勃勃赶过来看齐妤笑话的热情瞬间熄灭。   “齐妤,本王劝你留点口德。也就是今日本王还能与你好好说话,等过了今日,你再想本王对你这般和颜悦色,就再也不可能了。”   楚慕身怀血蛭,就连跟齐妤说话都硬气起来。   齐妤冷哼一声,完全不受楚慕的威胁:   “我又不是你师妹,稀罕你对我‘和颜悦色’不成?我倒是稀罕你离我远远的,你离了吗?”   楚慕本想来看齐妤笑话,没想到却反过来被齐妤给气了个倒仰,闭上眼睛深呼吸调整心态,想着待会儿去把解药吃了,他就再也不用受体内情蛊的影响,对齐妤想入非非了。   天知道,昨天晚上他从齐妤房中回去之后,一夜都做了些什么见不得人的羞耻梦境。   “牙尖嘴利,本王不与你计较。今早过来,不为别的,纯粹为了警告你。”楚慕弯下腰对上齐妤冷漠的脸,又一次悄悄暗叹齐妤容貌生的出色,这边暗叹完,另一边理智又提醒他,这是中蛊后出现的幻觉。   楚慕对齐妤露出一口森森白牙,欲伸手点在齐妤的俏鼻上,被齐妤闪躲开,楚慕道:   “昨晚不过是一点教训,若是今后你仍敢对本王不敬,暗地里算计本王,那画在你脸上的,可就不是‘墨’那么简单了。”   齐妤眉峰一挑,平静发问:“这么说,王爷承认昨晚的事是你做的咯?”   “是又怎么样!”楚慕嚣张摊手,做出一副‘你奈我何’的样子。   反正他马上就要解毒了,所以楚慕一点都不介意在齐妤面前多说点‘豪言壮语’,惹齐妤生气又怎么样呢,反正他都要解毒了。   想想就开心。   齐妤盯着小人得势般的楚慕,并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微微弯起了嘴角,露出一抹让楚慕垂涎的微笑。   意识到自己居然又被齐妤的美色所吸引,楚慕赶忙收回目光看向别处,未免再被蛊惑,楚慕干咳两声后,果断转身离去。   从主院出来之后,韩风与纪舒早已等候在外,三人一同策马前往林钦的药庐,李旺从昨夜就开始熬制楚慕的解药,七碗水小火慢熬成一碗,此时应当差不多了,只等楚慕把血蛭送过去,就能完成制作情蛊解药。   楚慕打开盒子,看着被齐妤的血胀满的蛭虫,涌起一股恶心,将之交到李旺手中,李旺倒是干脆,手脚利落将血蛭倒入崭新的捣药罐子里,一记捣药杵杵下去,血蛭爆破,血溅满了捣药罐子内壁,饶是战场上杀人无数的楚慕见状都深深的觉得可怖残忍。   李旺将那血蛭捣的稀碎,呈血糊糊粘液状,然后将熬好的药碗取来,那药碗里的药比这血糊糊也好不了多少,黑得发亮,类似芝麻糊般浓稠黏厚,楚慕不自觉咽了下口水,指着碗里没化开的东西问:   “不是熬了一夜,怎么还没熬化?这什么呀?”   李旺看了一眼,回道:“王爷,紫车熬出来便是这般,说来也是妇人腹中的血肉,煮成这样,总不会好看到哪儿去。”   说完之后,李旺便将两股粘稠的液体融到一起,用调羹在碗里搅拌十余下,红褐色遇到黑色,搅和成了一团不红不黑不褐的东西。   李旺搅弄着都尽量把手拿的老远,搅拌完之后送到楚慕面前,一股腥苦臭辣的刺鼻味道扑面而来,光是气味就足以让楚慕把昨天晚上吃的东西给吐出来,捏着鼻子嫌弃的不愿接手。   韩风和纪舒在闻到味道的那一刹那就极其没有主仆情谊的,退到药庐之外,用眼神鼓励楚慕:“王爷加油。”   楚慕忍着吐,屏住气,艰难说了句:“这东西太恶心了,怎么喝?”   李旺也很痛苦,但关键时刻,还记得自己是个医者:   “王爷,良药苦口。这些东西都是不易收集之物,若错过了最佳用药时间,一切就都白费了。你就捏着鼻子,一口闷了吧。”   楚慕很想让他‘一口闷’给他看,却不可否认李旺说的有道理,他之所以要赶紧把解药配出来,就是为了不错过解毒时间,如果仅仅是因为药太难闻,太难喝就放弃了,那他楚慕未免也太没种了。   一腔豪气涌上头,楚慕接过药碗,只觉得碗里的不明物体散发着一股邪恶的黑气,竟比茅坑里的石头还要臭上三分,而他居然要把这东西喝下去。   楚慕把头偏到一边,从夹缝中深深的呼吸了一口相对清新的空气,然后捏着鼻子,把碗里的东西直接倒进嘴里,拼着男子汉的尊严,勇气,还有几乎要瞪的掉出来的眼珠子,面色狰狞,痛苦万分的把东西给咽了下去。   感觉到那东西从喉咙口滑下食道,缓缓的沉入胃中,楚慕才敢呼出憋了好久的气,呼出的气带出那东西的余味,让楚慕刚刚咽下去的东西,又直接往上翻涌,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那种想吐的感觉压制下去。   楚慕轻松的呼出一口气,得意的看向药庐外没义气的韩风和纪舒,模样似乎在说:怎么样,男子汉就是敢于咽下一切咽不下的苦难,老子是纯爷们儿!   这时,一个身影从院子走入,穿着一身脏兮兮的书生袍,背上背个小竹篓,口中哼哼唱唱的进来,正是上山采药好几天未归的林钦。   林钦放下背篓之后,才看见药庐里的几个人,面露惊喜的走过去,边走边问:   “王爷,你们怎么来了?属下还准备洗吧洗吧去王府找您呢。”   林钦走到药庐外不远处就闻见了一股异味,吸了两下鼻子,纳闷道:“什么味道?”   进了药庐以后,看见楚慕手边的书案一角上摆放的那只碗,碗壁上还留有一些残渣,林钦走过去,拿起碗放到鼻端闻了闻,疑惑问:   “这是……??”   “解药!”楚慕终于平复了腹内翻涌,轻松说道。   “什么解药?”很显然林钦还在状况外。   “情蛊的解药啊。”楚慕答道。   林钦有点无语,放下碗,忧愁道:“可,可我还没研究出来怎么解呢。”   “……”   有那么一瞬间,药庐里的气氛是尴尬无声的,天上恰巧传来几声寒鸦叫,更加应景。   韩风和纪舒率先反应过来:“怎么没研究出来,你方子不都写了吗?李旺,你把你师父写的方子拿来。”   李旺慌忙翻找,被林钦阻拦。   “不用找了。那方子不对症。”   “怎么不对症,那上面写的就是解情蛊的?”楚慕突然心慌起来。   “确实是解情蛊的药方不错,可却不是解王爷这种状况情蛊的药方,若是王爷中蛊之初便用此药方,确能药到病除,可王爷不是中蛊之初啊,您都中蛊这么长时间了,药方上还要做很多调整,才能不适得其反。”林钦冷静的解释。   然而楚慕却冷静不下来,头顶感觉有五道惊雷劈下来。 第30章   楚慕崩溃欲倒,扶着药庐的顶梁柱子,强压着一口血问:   “怎么个……适得其反?”   林钦也是着急,看着面前这一帮自作聪明的人,挥手让韩风他们走远一些后,才对楚慕说道:   “王爷中蛊毒已经有一段时间,但蛊这个东西很玄,在没接触到确实的血液之前,多少是会受您牵制的,如今您把王妃的血……呃,这血是王妃的吗?”   楚慕虚弱的点了点头,林钦叹息:   “属下原本已经想好了对策,便是利用您身体里的蛊还未定性的可能,用药物骗过那蛊,让它自然而然的消除,可现在您吃了王妃的血蛭,就等于给您身体里的蛊明确了方向,让它直接定了死性,再想用药物改变,几乎就不可能了。”   楚慕看着林钦久久不语,一时间身体中各种情绪都在爆发,愤怒中带点小委屈、疑惑中带点小恐惧,心里拔凉拔凉的,脸上生无可恋,虚弱的问:   “我现在去吐还来得及吗?”   林钦遗憾摇头:“血入腹即融入血脉。”   “……”楚慕让自己冷静下来,又问:“那最终会怎么样?”   “会让你彻彻底底,心甘情愿的爱上王妃,为她愁为她哭,为她生为她死,为她的喜怒哀乐而喜怒哀乐,完全丧失自我。”林钦说。   楚慕的双眼已经呈现空灵状,闻言闭上双眼,倔强道:   “若我就不呢?我可以不见她,我可以杀了她!不见……杀……不见……杀……”   楚慕口中念叨这几个字,可念叨念叨着,突然感觉心脏特别不舒服的收缩着,楚慕放开抱着药庐柱子的手,改儿捂住仿佛被什么东西越捏越紧的心脏,痛的他背脊冷汗都出来了。   林钦同情的蹲下,与楚慕对视,说道:   “唉,看吧。光是想想说说就这么难受,若真杀了她,王爷您也活不下去的。”   楚慕努力大口呼吸新鲜空气,不去想杀齐妤的事情之后,心脏要爆炸的感觉才渐渐消失。   喘着气问:“那怎么办?本王今后难道都要凭她摆布?”   “眼前看来,似乎只能这样了。”林钦答。   楚慕闭上双眼,绝望油然而生。   *******************   初六是安国公府长房二姑娘安彩芝定亲的日子,初三这日,齐妤回了一趟齐国公府。   齐甯自从平阳郡王府搬了嫁妆回来之后,就一直住在齐国公府中,薛玉章来请她回府,好说歹说,齐甯就是不回去。   她不回去,薛玉章便也不回去,可齐甯又不许他住自己的院子,坚持要和离,薛玉章咬死了不离,只要不和离,那薛玉章就还是国公府的姑爷,安氏没办法只好在客院给薛玉章安排上一间住处,就这样,薛玉章便也算在齐国公府住下了。   白日里要有事,薛玉章就出门办事,没事的时候,就乖乖在齐甯的院子里等着。   齐妤来的时候,就看见薛玉章蹲在花圃前,盯着花圃里长的一株兰花发呆,花圃前的小径是通往齐甯房间的必经之路,薛玉章听见脚步声回头一看,对上齐妤居高临下的冰冷目光,薛玉章吓得大叫一声,脚下一个没站稳,突然蹲坐到了一旁,小厮见状,赶忙上前来扶。   薛玉章被小厮扶着起身,才心虚害怕的喊了一声齐妤:   “长,长姐好。”   齐妤心情不佳,冷眼瞥了他一眼后,便径直往前,搭理都没搭理他。直到齐妤从身边走过以后,薛玉章才敢呼出一口气,抬起衣袖擦了擦额前冷汗。   自从险些被齐妤净身之后,薛玉章就患上了齐妤恐惧症,有好几回梦里都梦见齐妤拿着冰冷的匕首追着他,可见影响有多深远。   齐妤在后院找着了正在侍弄花草的齐甯,石桌上摆放着一株似乎有些枯萎的兰,齐甯正试着给这株兰花移盆,看见齐妤,齐甯眼前一亮。   “姐,你怎么这么长时间不来看我呀?”   齐甯拉着齐妤到石桌旁坐下,赶忙让丫鬟去奉茶,奉的还是齐妤最喜欢的荞茶。   “家里已经有一个常住的姑奶奶,我若再时常回来,有人又该要拿我齐家女子教养说话了。”齐妤喝了口热茶,与妹妹见面说上话,心情才稍微开阔些。   齐甯当然知道齐妤话里‘有人’指的是谁,叹道:   “唉,她呀。在爹爹面前故作大度,实则哪有那么大的肚量,我在院子里住着,她就跟府里没我这个人似的,什么分例都不给我,吃穿用度,哪样不是我自己的?便是那薛玉章,她都照顾的比对我周全。”   齐妤自然不会跟着齐甯一起在后院编排安氏的不是,喝茶问别的:   “薛玉章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齐甯不解:“姐姐指的哪方面?”   “我上他府里闹的事。”齐妤说。   齐甯想了想,然后摇头:“没说什么。我都不稀得跟他说话,他跟我说,也就是翻来覆去那几句,什么我错了,今后再不敢了,切,谁信他。姐姐便是把他郡王府闹翻了天,那也是为我出气,替我撑腰,我难不成还会听了他的什么话来埋怨姐姐吗?他便是在这里等上三年五载,我也不会再理他的!谁来劝,都不行!姐姐也别劝!”   齐妤有点意外薛玉章居然对她的所作所为守口如瓶,没有拿齐妤那天想废了他的事情来博取齐甯的同情。   莞尔一笑:“你便是求我劝你,我都懒得劝一声。”   “左不过见初六的日子快到了,给你送些新衣裳首饰过来罢了。”   齐妤说完之后,便让丫鬟把她带来的东西拿来给齐甯看,齐甯看着四套按着她的尺寸量身定做的华丽衣裳,还配了四套款式各异的头面,竟提不起兴致。   “我的事儿闹的这般大,要不初六我就不去了吧,去了也是徒增笑柄,若有人问起我,姐姐替我圆上两句就得了。”   齐妤拿起一根簪子插在齐甯的发髻上,问:   “那你在国公府待三年五载,就当真三年五载不见客了?若你真和薛玉章和离了,那你这辈子都不出门了?”说完,又让丫鬟把第一套衣裳展开,让齐甯站起身比划。   “越是这种时候,越是不能在人前示弱,你们吵闹也好,和离也罢,你是国公府嫡出姑娘这件事,谁都不能否认。这个时候,就该容光焕发,就该肆意飞扬,让那些想看你笑话,等着看你一蹶不振的人都失望。”   齐甯一边让丫鬟在她身上比划衣裳,一边听姐姐说话,想想也确实是这个道理,就算她自己心里觉得不高兴,不开心,还特丢人,也不能让人看出来,这世上除了你最亲近,可没有那么多会无端端同情你遭遇的人。   不能称了那些人的心,不能让那些人看去笑话!   “我知道了。我去。”齐甯说。   齐妤欣慰一笑:“打扮漂亮些,大大方方的,初六早上我让马车来接你。”   两姐妹这般说定了之后,齐甯便让丫鬟把齐妤送的衣裳和首饰拿回房间,研究搭配和试穿去了。   齐妤从院子里经过,先前还在的薛玉章此时不见了,齐甯身边伺候的嬷嬷送齐妤出来,齐妤顺嘴问道:   “薛玉章近来在做什么?”   嬷嬷如实回答:“回王妃,郡王大多数时候都在府里,或在他的客房中,或在二小姐的院子外,有时候也出门。”   “出门应酬?”齐妤问。   “看着不太像。郡王每次回来的时候,身上脚底都沾着厚厚的泥土,为此门房还来抱怨了几回呢。”嬷嬷说。   “泥土?”齐妤不解:“他干什么去了?”   嬷嬷摇头:“这个老奴就不知道了。”   齐妤走出齐甯的院子之后,又往老夫人秦氏的院子去,给秦氏送些东西,再陪老人家说会儿话,秦氏留她用了午膳后才让她回王府。   回到王府,刚下马车,就看见韩风急急忙忙从门前台阶迎下来,给齐妤行礼:   “参见王妃。”   韩风是楚慕的亲随,轻易不会离开楚慕身边,自然很少主动找齐妤。   齐妤从马车上下来站定后问道:“怎么了?”   韩风似乎有隐情,将齐妤请到一边石狮子旁,避开耳目后,才对齐妤拱手再度行礼,求助道:   “属下斗胆求王妃去看看王爷吧。王爷已经把自己关在书房两日了,不理朝政,不吃不喝,这样下去可怎么得了。”   楚慕平日做什么齐妤并不清楚,所以这两日他是在府里还是出去了,齐妤也不知道,竟不理朝政,不吃不喝两日?   “出什么事了?”齐妤问,心中猜想,难道是因为顾如丝的离开?   可也不对啊,前两天楚慕还有心思半夜潜入她房中报复,早上又到她面前耀武扬威,不像是有多伤心的样子。   韩风似乎不知道怎么说,只得再次请求:   “属下不太清楚,但请王妃去看看王爷吧。”   齐妤盯着韩风,冷哼一笑:“你不说便罢,何须扯谎?我又不是大夫,去看了他又能如何?请林先生入府吧。”   说完这些,齐妤便干脆离开,韩风知道王妃素来与王爷不和,此时莫名其妙的让王妃去看王爷,确实有点唐突,可王爷现在的状况真的很不好。   那日王爷得知自己吃错了药,很可能将来都解不了了,整个人直接消沉,把自己关在书房,强势对抗体内的蛊,不过两日便神情憔悴,再加上不吃不喝,脸色越发不好。   韩风和纪舒商量过后,才不顾王爷反对,偷着来请王妃去看他,林钦说如今王妃就是王爷的药,只要王爷看到王妃,一切都能药到病除。 第31章   韩风没能请到齐妤,眼睁睁的看着齐妤从他面前经过,走进门内。   齐妤也没把这插曲当回事,还是那句话,不管楚慕是真病还是假病,假病的话,她没必要理会;真病的话,她看了也没用,所以就算拒绝了韩风去探望仿佛垂死边缘的楚慕,齐妤心中也没有丝毫愧疚。   穿过影壁,齐妤准备去一趟回事处,处理一下前阵子永安伯府老夫人过寿送寿礼的事情,谁知刚一转身,一道人影就闪到她面前,然后在齐妤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的时候,就直挺挺在她面前跪下。   韩风铩羽而归,只能纪舒顶上,一来就下重剂。   “王妃,属下们知道您为难,可王爷……求您去看看王爷吧。”纪舒哀求。   齐妤拧眉:“让开。”   “您不答应,属下就不起来。”纪舒膝下生根了般,跪在齐妤面前一动不动。   齐妤不想在府里闹出什么动静,便转身打算换个方向走,谁知她一转身,纪舒就又跟到她面前,二话不说,扑通再跪。   齐妤被他这四面八方,牛皮糖式的下跪弄得气恼不已:“你到底想干什么?”   “属下就是想请王妃去看看王爷。求您了。”   纪舒行为固执,言语诚恳,最关键是,他豁的出去,在拦了齐妤七八回,给她跪了七八回,彻底阻拦齐妤的去路之后,齐妤在不想跟他们撕破脸的前提下,败下阵来。   韩风见状,赶忙过来和纪舒一起给齐妤开路,一路护送着齐妤到了楚慕的书房门外。   齐妤脸色不善,韩风像是怕她临阵反悔,三两步就跑到书房外敲门,对内说道:   “王爷,王妃来看您了。”   书房里没有发出其他声音,韩风却很惊喜,面露喜色对齐妤比了个‘请’的手势:“王妃,王爷请您进去。”   齐妤很是怀疑,他哪儿听见楚慕请她进去了?   韩风像是看出了齐妤的疑惑,解释道:“是这样的王妃,这两日属下们来敲门,王爷都是让我们滚,先前属下说王妃来了,王爷就什么都没说,便是邀请王妃进去的意思了。”   齐妤:……   不得不说的是,这主仆的脑回路简直奇葩。   韩风和纪舒殷勤备至的替齐妤打开书房的门扉,请齐妤进去。   ***********************   齐妤是第一次来楚慕的书房,自从两人奉旨完婚后,主院变成了她的地盘,楚慕就搬来了这里。   书房很大,古朴庄重,没有太多花里胡哨的摆设,光线有些暗,因为楚慕把书房的八面窗户全都关的严严实实,地上还有倒地的桌椅和茶盏,看来是发过好一通脾气的。   齐妤在软塌旁看见了坐在地上的楚慕,两日不见,确实像韩风说的那样憔悴了不少,齐妤弯腰将脚边倒地的一张凳子扶正,用帕子略微掸灰后坐下,也不说话,好整以暇的整理自己的衣袖。   书房里多了个人,却还是像一个人没有,楚慕的一颗心其实在看见齐妤进门的那一刻就恢复了活力,眼睛忍不住往齐妤身上看去,见她俏生生的坐在那里,仿佛汇聚了昏暗书房里所有的光,即刻成为黑暗中待了两日的楚慕所追逐的方向。   “王爷这是唱的哪出啊?”   齐妤一边整理衣袖一边问。   她的声音在房里扩散开,一字一句的钻进楚慕的耳中,那一瞬间,就像是干涸的河床被一汩溪泉灌溉,滋润了心田。   天知道这种感觉有多美好,美好的他都想直接过去拥抱住她,但理智却告诉他不行,这只是情蛊带给他的错觉,他不能被诱惑,不能失去最后的阵地。   小心隐藏下情绪,故意冷硬说道:   “本王唱哪出,与你何干?”   是为了你!就是为了你啊!楚慕内心呐喊。   齐妤冷笑一声:   “你这半死不活的样子,不会是因为赶走了顾如丝吧?”   不是!不是!是因为你!   “是又怎样?”楚慕违心道。   齐妤不疑有他,还给他出谋划策:“你若真舍不得,派人将她寻回即可,何苦做出此等姿态,她又看不见,有什意义?”   左不过一个妾,顾如丝在不在府里其实对齐妤而言没什么差别。   “我若将她寻回,你当真不管?”楚慕沙哑着嗓子问。   齐妤看着楚慕,觉得他今日特别奇怪,尤其是看着齐妤的眼神,专注又热烈,此时还透出些许悲伤。   “横竖是你和她的事情,我管有用吗?”齐妤笑问。   楚慕的眼神中又多了些希望,将身子坐直,殷切道:“若我说有用呢,你管吗?”   “不管。”齐妤果断摇头。   楚慕咬牙切齿指着齐妤好半晌,然后将头转到一边,隐忍着气愤,冷道:“你走吧。别让我再看见你。”   说完这话,楚慕眉头蹙起,一只手捂在心口,一副伤心欲绝,心痛难忍的样子,再加上他对齐妤说的莫名话语,就像被齐妤欺骗了感情的纯情少男般。   齐妤虽然还没搞懂楚慕的意思,可当事人既然让她走,那她还留着作甚?本来也不是心甘情愿来的,是被楚慕的那俩随从硬生生逼过来的。   齐妤爽快起身要走,可身子刚一动,楚慕就回过头,用更加受伤的语调质问齐妤:   “让你走,你就真走?”   齐妤满脸大写的问号,什么意思?让走不走,犯贱吗?   楚慕见她一脸懵,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言语不妥,捂着心口,神情痛苦,然后像是忍着疼痛,又对齐妤挥挥手:“走走走,你走吧!”   “……”   齐妤是真的不想再搭理这个神经病,拔腿转身就走,可依旧没等她走出去,楚慕又开始在她身后情真意切的叫唤起来:   “齐妤,你这个女人未免太狠心了!我与你纵然是有名无实的夫妻,可至少还有个名在,你见我这般模样,居然忍的下心不顾我的死活,你心里难道就没有一丝一毫的爱吗?”   齐妤背对着楚慕,感觉全身上下的鸡皮疙瘩都被他这一段故作煽情的话给说掉在地上,什么爱不爱的,楚慕这厮莫不是真疯了?   “你转过身来看看我。齐妤,你看看我。”楚慕跪在床边脚踏上一手捂心一手伸出召唤齐妤:“你这个女人,能不能不要这么绝情绝义?”   越说越过分,齐妤忍无可忍回头怒吼:   “楚慕,你到底耍什么花招。”   楚慕继续捂心口,受伤道:“我把自己作践成这样,能耍什么花招?齐妤,你看看我,你好好看看我,我难受!”   齐妤被楚慕说的只觉一阵通体恶寒,沉默片刻后又问:“你是不是鬼上身了?要不要让人来驱驱邪?”   此时此刻的楚慕,似乎只有这个解释能说通。想到这里,齐妤回身,缓步走近他,在他身前两步处停下,仔细端详起楚慕的样子来。   楚慕见到齐妤主动靠近,有点欣慰,如果她不是怀疑自己中邪的话就更美好了。   “我没有中邪,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楚慕为自己辩解。   “醉酒的人从不说自己醉酒,中邪的人也不会说自己中邪。我看还是找人来驱一驱吧。”齐妤说完便想起身,却不料被楚慕扑过来拉住了手腕。   “到底要我怎么说你才相信。”楚慕身量高,四肢修长,哪怕不站起来,也能从床榻处伸手过来抓住齐妤。   齐妤被他抓住,竭力反抗,可她的力气哪是楚慕的对手,挣扎不出来,只得怒道:   “给我放开!”   被齐妤吼了一嗓子,楚慕的脸上又出现了那种弃妇被男人抛弃时的受伤表情:   “你别凶我。我真的会特别难受。”   这两天,楚慕已经快被这破蛊折磨疯了,想起齐妤的好,就心花怒放,想起齐妤的冷漠,就心花凋零,想起齐妤的冷言冷语,他这一颗心就跟进入了凛冬,被冰川包裹。   齐妤也不是铁石心肠的人,仔细打量楚慕一圈后,稍稍放缓语气问:   “你哪里难受?”看楚慕这样,确实不太像是假装,难道真病了?   听到来自齐妤的关心,楚慕被冰封的一颗心突然又春暖花开了。这就是那破蛊的神奇之处,既能让他一瞬身处寒冬,又能让他一瞬置身暖阳。   指着自己心房道:“这里。”   说完,楚慕便拉着齐妤的手往自己心口放去,齐妤察觉不对,赶忙挣扎:   “不是,你到底想干嘛?”   用尽全力把自己的手从楚慕两手的包裹中抽出,齐妤快速往后退了好几步,终于不再楚慕伸手就能够到的范围之内。   “我不想干嘛。齐妤,你知道你这样,我心里有多难受吗?我也不想变成这样,可事实就已经变成这样了,我这两天根本睡不着,睁着眼睛想你,闭着眼睛也是想你,甚至我现在都唾弃自己,唾弃自己为什么要在你面前跟你说这些话,可那又怎么样呢,我还是说了,根本控制不住。”   楚慕扯着嗓子在书房里喊叫,声音之大,不难让院子里的人都听见。   “齐妤,我爱上你了。无可救药的,爱上你了。怎么办?你告诉我怎么办?”   楚慕突然来了这么一出当面告白的戏码,让齐妤根本没有任何准备的时间,不过,任时间再仓促,该有的理智,齐妤可一点都不会丢。   她当然不会相信楚慕说的话,并且完全有理由怀疑楚慕突然对她说这些的动机,如果不是动机不纯,就是竭力隐瞒着什么,如果两者都不是的话,那就只剩一个可能了,那就是——   楚慕一定,肯定,必须是……中邪了! 第32章   意识到楚慕有问题之后,齐妤转身便走,谁料刚走到门边,便被从身后赶来的楚慕扣住了肩膀,然后她的人就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旋到一边,旋转时齐妤顺手从头上拔下两根发簪捏在手中。   楚慕把齐妤禁锢在自己胸膛与门扉中间,两手按在齐妤两边,齐妤低着头保护自己,楚慕便弯下腰去寻她的正脸。   “齐妤,抬起头来,看看我。齐妤,求你了。”楚慕在齐妤耳边发出请求。   齐妤不动声色的微微抬头,目光与楚慕相撞,这一瞬间楚慕仿佛在她眼中找到了人生的归属,自然而然的就想往归属上亲过去,他伸手将齐妤的下巴微微抬起,闭上眼睛,缓缓靠近,齐妤身上的芳香让他感觉马上就要拥有全世界了,这感觉……这感觉……   太特么疼了!   “啊——疼疼疼疼疼!”   楚慕猛地睁开眼睛哀嚎,在他真心实意想要拥抱他的全世界时,他的右手中指忽然被齐妤的两根簪子给夹住了,齐妤两只手各抓在两根簪子的两头,死死的捏紧,楚慕疼的都要给齐妤跪下了。   “放,放开,放开!手指要断了啊——”   楚慕的声音把门外的韩风和纪舒吸引过来,他们原本以为是王爷情难自禁对王妃怎么样了,没想到门口出现的画面完全出乎了两人想象。   只看见自家那个伟岸英挺,威武不屈,战无不胜的王爷居然半跪在柔弱纤细的王妃面前,一只手高高举起,另一只手似乎想去够,却疼的怎么也够不着,而王妃也难得露出这般凶狠的表情。   韩风和纪舒两人定睛一看才看清了怎么回事,王妃用两根簪子夹住了王爷的右手中指,看她那凶狠的架势和王爷哀嚎不断的声音来看,王妃肯定连吃奶的力气都用上了!   “别愣着了,快救王爷!”韩风大吼一声,纪舒如梦初醒。   两人手忙脚乱的过去,把楚慕被齐妤夹着的手解救下来。   楚慕左手托着右手的手腕,悲愤不已:“你这是干什么呀?”   韩风和纪舒扶着楚慕,也是心疼极了,韩风不好责怪齐妤,也只能为难的问:“是啊,王妃,您这是干什么呀。”   齐妤低头看了一眼两根有些弯曲的金簪,指着楚慕道:   “他中邪了,我在救他!”   韩风和纪舒满脸问号:啥?   楚慕稍微缓过来一点,无奈叫道:“我没中邪。你要我说几遍?”   “是啊,王妃,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韩风也不知道怎么事情会突然变成这样,他们在院子外面,所以不知道里面具体发生了什么,只听到王爷在很大声的在说什么‘爱不爱’的事,然后就是很大声的叫唤……   齐妤很肯定,沉着冷静的与他们分析:“误会什么?他要没中邪,我夹他中指他怎么不反抗?邪祟就怕夹中指!”   好像……有点道理。   韩风和纪舒面露不解的看向楚慕,楚慕正给手指吹凉风,发现大家的目光都在看他,赶忙跳起来解释:   “看我干什么?我这不是怕伤了她吗?”   好像……也有点道理。   楚慕一把推开挡在他和齐妤只见的韩风和纪舒,再次来到齐妤面前,说道:   “齐妤,我没有中邪,我是认真的。刚才我说的每一句话,都可以对天发誓,我对你……”   不等楚慕说完,齐妤便抬手制止:   “行了你不用说了。你真没中邪?”齐妤问。   楚慕心中燃起希望,郑重摇头:“当然没有!你相信我好不好?”   齐妤退后一步,再次上下打量楚慕,那双点漆般的黑眸仿佛能看穿一切,片刻后,齐妤睿智一笑:   “那便是中毒了吧。”   楚慕心上一紧,韩风和纪舒忍不住悄悄对望一眼,王妃未免太警惕,太聪明了,王爷可不就是中毒了嘛。   相比于两个护卫的心虚紧张,楚慕的表现就很镇定自若了,装着一副‘不是我,我没有,别瞎说’的样子为自己辩解:   “什么中毒不中毒的,齐妤你能别总把人往坏处想吗?”   齐妤静静看着他,楚慕眨巴两下眼睛,又斟酌一番说辞,这回打算跟齐妤好好讲道理。   “齐妤,咱们俩……是夫妻不是?”楚慕说。   “假的。”齐妤答。   “那我要想变成真的呢?”楚慕满怀期盼。   “我不想。”齐妤冷静拒绝。   “我保证以后会对你好。”楚慕举天发誓。   “不需要。”齐妤不为所动。   楚慕气结,一场能够把人气死的谈话暂时中止。脑内风暴过后,楚慕决定再接再厉迎接新一轮挑战。   “府里,摄政王府的一切都给你。”理说不通,那就利诱。   “本来就是我的啊。”很显然,利诱失败。   “好,那你拿了我的一切,却不和我做正经夫妻,你觉得合适吗?”利诱不成,再行说理。   “那你休了我呀。”齐妤见招拆招,油盐不进。   “……”话不投机半句多!   楚慕在一次次的交锋中败下阵来。   韩风和纪舒是第一次看见王爷和王妃你来我往唇枪舌剑,也是第一次觉得王爷在王妃面前根本不够看。   就在他们以为争吵告一段落的时候,他们王爷突然来了一句:   “齐妤,我现在还好生与你劝说,你若不听,就休怪我……休怪我……”   韩风纪舒以为楚慕会说出什么豪言壮语,谁知道楚慕接下来就话锋一转,吼出一句:   “我告诉你爹去!”   “……”韩风纪舒下巴掉地。   连齐妤都跟着愣住了,书房里的气氛瞬间变得很尴尬,尴尬到连楚慕也察觉到了,自我反省,凭他和齐振南的关系,他要到齐振南面前说齐妤的坏话,齐振南能提着三十米大刀追砍他十条街不带喘气儿的。   只恨当初没跟泰山大人打好关系,关键时刻掉链子,连吓唬吓唬齐妤都做不成。   楚慕兀自在那儿捶胸顿足,唉声叹气,齐妤看他这样,语重心长的对韩风和纪舒说道:   “病了就赶紧治吧,讳疾忌医可不行。赶紧传林先生入府,看看你们王爷是不是脑子给烧坏了。”   韩风和纪舒除了赔笑,还能干啥!因为他们没法否认,现在王爷的脑子是有点不正常。   果然,像是要响应齐妤说的‘脑子烧坏了’的话,楚慕居然露出一副感动的表情:   “齐妤,你这是在关心我吗?你还是关心我的,你怕我病了,你心疼我是不是?”   楚慕过分热情的靠近,齐妤果断退后,始终保持安全距离,等到楚慕不再靠近的时候,才做澄清:   “那倒不是,你别误会。其实你病了跟我也没多大关系,我最多回国公府做姑奶奶,可你要真病了,这些年朝中被你欺负的人还不得趁你病,要你命啊。”   齐妤说完,又对韩风和纪舒指了指她自己的脑子,意有所指:   “赶紧治。”   说完这些话之后,齐妤就摇着头,遗憾的走出了楚慕的书房。   楚慕看着齐妤离去的背影,捂着心口问韩风和纪舒:   “她怕别人对付我,她还是在乎我的,你们说是不是?”   韩风和纪舒对视一眼,不知道怎么回答,韩风比较正直,不会说谎,纪舒比较善良,偶尔会说一些善意的谎言,为了安抚自家王爷的情绪,纪舒违心的点了点头:   “嗯,王妃还是在乎王爷的,是这样的吧。”   楚慕捂着心口,眉头越蹙越紧,大喝一声:   “是个屁!齐妤她巴不得我早点死,她对我连小手手指指甲盖儿一半的情谊都没有!她就是个无情无义的女人!我怎么,我怎么就爱上她呢!”   “韩风,纪舒,你们是说她有什么好的?为什么我要爱上她!”楚慕暴躁的说:“就因为这破蛊!”   说着说着,楚慕的突然神情变得凶狠,指着韩风和纪舒道:   “你们两个!去杀了她!去把她给我杀了!她死了,死了,就不会折磨我了。她死,她……你们倒是去啊!”   韩风和纪舒不知道如何是好,韩风的身子刚刚一动,就被楚慕给喊了回来:   “滚回来!谁要杀她,就先杀了我!”   楚慕这般癫狂的模样,韩风两人都没见识过,怕他自己把自己折磨出问题,韩风蹲下身劝说:   “王爷,您别激动,林钦说,您要多想想王妃的好。”   “她好什么好?哪里好?我现在恨不得,恨不得……恨不得……”楚慕表情痛苦,两只手做出掐人脖子的动作,可那句‘掐死她’的话就是说不出口。   “可我舍——不——得——,我舍不得!我只要想到齐妤会死,我就……”楚慕痛苦万分的用两只手捂住了自己的脸,蹲在地上嚎哭起来,嘴里念念有词:   “我不要她死!我舍不得她死!”   “齐妤——你回来!齐妤——”   楚慕在书房里发疯,幸好这两日,韩风和纪舒早就把书房内外伺候的人都撤了出去,否则要被外人看见王爷这副疯疯癫癫的模样,还不知道要传出什么话来呢。   而另一边,从楚慕书房出去的齐妤,一路连打了好几个喷嚏,脑中回想楚慕今日的状态,几乎可以肯定他身上一定发生了什么不能让人知道的变化,具体什么变化,她一时间也想不出来,反正很怪异就是了。   回到主院,琥珀和明珠迎上来,齐妤随口吩咐了一句:   “明日去把长生观的道长和白马寺的高僧都请回来,一起做个法事,给府里好好驱驱邪。”   两个丫鬟一愣,都十分不解,还没等她们发问,齐妤就又改变了主意:   “算了算了。还是别请了。”   楚慕也许就是单纯的脑子不好,跟中不中邪,大概没什么直接关系。 第33章   楚慕发病之后两日,齐妤倒也派人稍微关注了一下书房那边的动静,林钦来府里诊治过后,倒是没再闹出什么动静来。   初六这日,是安国公府二姑娘安彩芝的订亲宴,男方是武安侯世子谢琳,家世显赫,才貌双全,人品出众,都说安国公府会挑人,府里的娘子,小姐要么是高嫁,有嫁入宫中为妃,如今为太后的女儿,也有新寡之身再嫁国公的女儿,如今孙子辈二姑娘又配得良缘,可谓是喜气连连。   这日,安国公府也是宾客云集,高朋满座。   齐甯早早便起来梳妆,穿着姐姐特地给她送来的衣裳,华丽又合身,走出房门时,丫鬟们都凑上来夸赞好看。   齐甯习惯性看了一眼院子,贴身丫鬟香萍立刻明白齐甯在看什么,轻声道:   “郡王这两日都是早出晚归,奴婢特地去问过门房,门房说,郡王昨日下午出门之后,到现在都没回来。”   齐甯蹙眉问:“他去哪儿了?”   香萍摇头:“奴婢不知。许是回郡王府了?总不会又去……”香萍没有说下去,她伺候齐甯不少时候,自然知道齐甯和薛玉章之间发生过的事情。   齐甯明白香萍的意思,其实她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冷笑道:“哼,管他去哪里。我早说他就是这么个坯子,从前的事情爹爹没亲眼见着,还帮着他说话,劝我回去,这回他要再赌钱出事,我定要爹爹好好瞧瞧他,和离都算是便宜他的。”   主子的事香萍不好多说什么,小心搀扶着齐甯到了门口。   安氏和齐烟齐韵正好也打扮光鲜了出门,齐甯过去与安氏行了礼,安氏对齐甯吩咐:   “今日去安国公府,你少言少行,莫将你郡王府的事招摇出去,凭的丢人现眼。也不知你长姐是怎么想的,你这种时候不好好在家躲着见人,还这般张扬的出去,是嫌我们齐国公府的脸不够你丢的吗?”   齐甯不服:   “母亲这说的什么话?难道我与薛玉章做不成夫妻,我还不能姓齐了?长姐说了,我爱去哪里去哪里,若母亲容不下我,只需请父亲对我说上一声,自有长姐接纳我去王府的。”   安氏对齐振南的两个女儿是一点办法都没有,齐妤冷傲有手段,夫君偏袒她,府里人也服她,安氏也就能在一些小礼上压一压,根本没什么用,如今又多了个齐甯回来和她作对,心里头恨,却又不能把她赶出去。   齐烟齐韵没有母亲那么多顾虑,对齐甯反唇相讥:“切,说的好像长姐在王府日子过得多好似的,整个京城谁不知道,王爷根本瞧不上长姐,若是再接纳二姐姐你,只怕连长姐都要被王爷扫地出门了。”   齐甯是个急性子,谁说她,她最多说回去,可谁要是说了齐妤,她第一个跟谁急,指着齐烟的鼻子训斥道:   “你敢再说一句我长姐的不是试试看!我撕烂你的嘴信不信?”   齐烟和齐韵都有点欺软怕硬,齐甯在府里这么长时间她们没去招惹的愿意,其实也是怕了齐甯的炮仗脾气,赶忙躲到安氏身后告状:   “娘,您看她嘛,这么凶,难怪她夫君不要她。”   安氏护女心切,正要反击齐甯,齐国公齐振南从门内走出,大喝一声:   “大早上的吵吵什么?还有没有点规矩!”   安氏怕齐振南,平日对齐妤和齐甯有多不满,也不敢在齐振南面前表现出来,赶忙堆了笑脸上前迎道:   “孩子不懂事,拌了两句嘴,我正要劝呢,国公息怒。”   齐振南盯着她看了一眼,安氏再做贤良状,齐振南又看向齐甯,问:   “你与祖母坐一辆车,今日照应着祖母便是,不用管其他的。”   说是让齐甯照应祖母,其实是让齐甯待在祖母身边,让祖母照应齐甯。   齐甯指了指等候已久的王府马车,对父亲道:“姐姐派车来接我的,让我坐王府的车去。”   说到底她和姐姐都是外嫁女,跟娘家的人一同赴宴,免不了要被外人询问的。   齐振南知道长女素来妥帖,点点头,对身旁跟着的,年仅十岁的世子齐隽道:   “你随为父各骑一马而行。”   齐隽小小年纪却很英挺,闻言爽快道:“是,父亲。”   安氏闻言,担心不已,连连摇手:“不可不可,隽儿才多大点,哪能只身骑马,多危险啊。”   齐振南没说什么,看向齐隽,齐隽立刻会意父亲的意思,拍着胸脯说道:“放心吧,母亲,儿子六岁就学骑马,摔不着的。”   “啧,你个小孩子懂什么,不行不行,绝对不行的。”   安氏嫁过来之后,好不容易为齐振南生下了个儿子,宝贝的跟眼珠子似的,怎么能让他冒险。齐烟齐韵两个姐姐也不舍得,纷纷跟齐振南求情,弄得齐隽都不知该如何是好了,既想在父亲面前表现一番,又不想让母亲和姐姐们太过担心。   齐振南不耐的挥挥手:   “年纪再小也是男儿大丈夫,骑马都不敢,将来如何光耀门楣,建功立业?似你们这般儿女情长只会耽误他。”   齐烟对此有话说:   “父亲,隽弟不过十岁,您就要让他光耀门楣,建功立业去吗?他可是您唯一的儿子,将来国公府都要靠他撑起门庭,可不能出什么差错。”   她话中故意强调了‘唯一的儿子’这几个字,仿佛让人觉得齐振南现在叫儿子骑马就是出差错。   安氏也知道齐烟这句话定会让齐振南不快,但为了儿子不冒险,便没有阻止,齐振南自然不能明摆着不顾儿子的安全,遂问齐隽:   “你自己说,骑马还是坐车?”   齐隽左右为难,齐烟见状,想着自己反正已经开了口,惹了父亲不快,也不介意再惹一次了,拉着齐隽的胳膊替他做决定:   “隽弟还是随母亲和姐姐们坐车吧,等你再大些,再随父亲骑马。”   齐隽看了看母亲,见她着实为自己担忧,便点点头,算是放弃骑马,同意坐马车了。   齐振南被这母子母女几人弄得一肚子气,老夫人秦氏从门内走出,才稍微缓解了僵持的气氛,齐振南摆摆手:   “罢了罢了,赶紧上车吧。母亲您慢点儿。”   秦氏点点头,看见齐烟搂着齐隽往她们马车上去,秦氏开口道:“隽儿既要坐马车,便与我来坐吧,横竖甯姐儿有王府的马车接送,我车里就一人,委实寂寞。”   安氏和齐烟齐韵纵有不愿,也只得放手让齐隽去坐老夫人的车了。   秦氏上车前问齐甯:“你长姐可说她什么时候去?前几日她回来,不过随便吃了些东西就走,我与她还有好些话没说呢。”   齐妤和齐甯的生母去世之后,两人就跟着老夫人,齐甯年纪小,大多是齐妤管着,老夫人跟前伺候最多的便是齐妤,祖孙感情甚好。   齐隽也跟着说:“是啊,我也好久没见着长姐了,上回她还说要考我呢。”   齐甯摸了摸齐隽的头,说道:   “姐姐说她早些去,在那里等着咱们,咱们去了她该就在了。”   说完,齐甯亲自扶着秦氏上马车,又把齐隽抱了上去,然后自己才坐上了王府的马车,跟着国公府的车队一同前往安国公府。   安氏和两个女儿坐在马车里,安氏看着儿子上了老夫人的车,有些闷闷不乐,齐烟和齐韵小声气愤道:   “父亲和祖母的心都偏到胳膊肘外头去了,就是没把咱们当一家人,见不得隽弟与我们亲近。”   “就是,隽弟虽姓齐,可怎么说也是母亲十月怀胎生下的,母亲是生母也是嫡母,没的他们这般防备的。”   安氏被两个女儿越说越烦闷,斥道:“好了,少说两句吧。你们既担心我,那便争气些,到了婆家定要收拢住夫君的心,多生几个孩子,齐家有齐妤和老夫人在,你弟弟将来也不知待我如何,少不得要你们帮衬的。”   提起婚事,齐烟和齐韵都有些羞怯,两人如今也已经有了说亲的人,母亲为她们千挑万选,选中了永庆郡王府世子赵奎和随国公府世子薛宝骏,跟今日与安彩芝订亲的武安侯世子谢琳,三人都是年轻一辈中的翘楚人物,多少世家宗妇眼中的如意郎君,别人想嫁都嫁不到的好人家。   齐烟脑中忍不住想起了那日惊鸿一瞥的摄政王楚慕,那等俊逸风姿,又位高权重,与他比起来,这三个又仿佛不那么上台面了。   幽幽一叹:   “唉,可咱们嫁的,始终不如长姐,人家是摄政王妃,无论咱们怎么嫁,今后见了她也都只有乖乖行礼的份儿。”   齐韵倒不以为意:   “她身份高又如何,我听祖母,哦,就是邢夫人说,摄政王根本不看重长姐,他有个特别喜欢的妾侍,还为了那个妾侍亲自跟皇上请旨赐婚,要封那个妾侍做侧妃呢。”   “真的吗?他竟有那般喜欢人啊。”齐烟语气依旧酸溜溜的。   安氏瞧见女儿神色不对,拍了下她的膝盖,提醒道:   “别想那些有的没的,楚慕就是个阎王,轻易招惹不得!他当年带兵杀进京城时,砍人头就跟切菜似的,这京城哪片地没有被他杀过的人血染红过?”   这些传闻,齐烟和齐韵自然是听说过的,齐烟努努嘴:   “我知道,说说而已,就是不想身份上低了长姐,她担着个摄政王妃的名儿,不管受宠不受宠,咱们都越不过她去。”   安氏冷哼一声:“咱们越不过,那就找人越过她去,我还就不信,这世上有那不偷腥的猫。” 第34章   安国公府与武安侯府结亲,也算是一件大喜事,两家的宾客今日皆在安国公府云集,一大早安国街附近就开始车水马龙,安国公府一些会招呼人的旁支公子老爷,门客亲友,仆从下人们皆在外迎候疏导。   摄政王府的马车和齐国公府的马车差不多时候抵达,齐妤下了马车后,先跟马上的齐振南福了福身,然后便亲自等到祖母秦氏的车驾旁,替着丫鬟搀扶祖母下车。   秦氏瞧见孙女高兴极了,齐隽也笑逐颜开:“长姐好。”   齐妤捏了捏齐隽的脸颊,扶着他跳下马车,齐甯从后面走来,牵着齐隽的手,免得人多他一个孩子走散了。   安氏母女三人下车之后,齐烟就招手让齐隽过去和她们一起走,齐妤对安氏也福了福,算是全礼。   齐韵和齐烟也来与齐妤行礼,行完礼之后,齐韵却哪壶不开提哪壶,故意问齐妤:   “长姐怎的一个人来?王爷呢?王爷怎的未与你一同?”   齐妤扫了她一眼,明珠立刻替齐妤回道:“四姑娘有所不知,王爷一早便出去了,许是朝中有事,不过也托我们王妃代问诸位好了。”   明珠语毕,齐烟和齐韵两人对望一眼,抿唇忍着笑,刺挠了一句:   “哦,原来如此,我还当王爷是不屑与长姐一同前来呢。”   “齐韵,你别太过分了!”齐甯怒斥。   齐韵吓得往后缩了缩,躲到安氏身后跟齐甯做了个鬼脸,齐振南过来搀扶秦氏,冷眼扫过两个过继来的女儿,安氏会做人,连忙打圆场:   “好了好了,大喜的日子,都别吵了,你们外祖母肯定都等着咱们呢。”   安氏说完话,便招了两个国公府的小厮来招呼,小厮热情的很,对安氏一口一个姑奶奶的叫着,让安氏在齐家众人面前十分有面子。   这边正准备进门,安国街上突然有些动乱,从安国公府门内跑出来几十个家丁,分做两边去开路,国公夫人刘氏带着一些宗族女眷们亲自迎出门外,安氏见状,还以为刘氏是出来接她的,迎上前行礼:   “母亲,怎好劳烦您……”   还未说完,就被刘氏打断:“快快快,随我一同去迎接太后回府。”   安氏一愣:“太后?”   当今的太后娘娘是安氏的侄女,安国公府二房长孙女,安家命最好的女子,十四岁便入了宫顶替亡故嫡姐为后,入宫没多久就为先帝生下了太子,先帝故去,太子登基,她就顺理成章的坐了太后,如今不过二十多岁,便已是大楚国内最尊贵的女人。   按照辈分,太后还要叫安氏一声姑妈。   太后回府,可是非同小可的大事,难怪国公夫人和其他德高望重的女眷们都亲自迎接出门。   因为要恭迎太后,所以之前上门,却还未进门的宾客们,就都得在门外候着才行。   齐烟和齐韵最是好风头,哪肯错过这样的大场面,跟着安氏和刘氏后头,走到了迎接銮驾的最前线,紧挨着安氏她们这些直系女眷们。   “太后是今早才决定出席的,宫人们来传话时,府里也吓了一跳。”   等候时,刘氏悄悄与安氏说,安氏疑惑:“这么大的事,为何早上才决定?”   刘氏叹了口气,压低声音道:“唉,据说是摄政王好几日未理朝政,尚书省那边不敢安排太后出宫事宜,得要摄政王批准方成。”   安氏恍然大悟,心里也暗自咋舌,她一直都知道摄政王楚慕把持朝政,竟不知居然能把持到这样境地,连太后出宫都得要他批准。   安氏忍不住往人群中的齐妤看去一眼,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嫁了个多厉害的男人,居然一点都不知道把握,不过也好,她不把握,就别怪旁人惦记了。   国公安康年在府里招呼今日来贺的朝中大臣和同僚,太后驾到这件事虽说很大,但小皇帝毕竟未曾亲政,对朝中官员没有实际的约束,再加上迎接太后的都是些女眷,男宾多了会有不便,所以便委以国公夫人刘氏全权处理太后驾到事宜。   在众人望眼欲穿的等待下,太后銮驾,有凤来仪,皇家的仪仗气派非常,太后安锦绣一身凤袍,头戴凤冠,在四个美貌宫婢的搀扶下,款款走下銮驾,宫中典仪尖细着声音喊道:   “太后驾到,跪。”   典仪一声令下,人群中除却一品大员,一品诰命及王府各宗室王妃外,皆跪倒在地,齐家这边,齐振南,齐妤和老夫人秦氏都是可以免跪的,另一边就是一些年迈的诰命夫人们。   刘氏瞧见太后,喜笑颜开,待众人行过礼起身后,方才迎上前,安氏随后,年轻的太后对安氏笑了笑,轻喊一声:“久不见姑妈入宫看望哀家,姑妈一切都好?”   “都好都好,娘娘若想见我,派人传个话来便是,不经传召,姑妈也不好私自入宫不是。”安氏说。   太后浅笑回应:   “有姑妈这句话便好,今后哀家若在宫中无趣,便召姑妈与一众姐妹入宫游玩陪伴,可好?”   安氏没有不应的:“自然是好的。”   太后被众女眷众星拱月般簇拥这进门,来到门边时,看见齐家众人,目光落在齐妤身上,太后还记得齐妤是先帝赐婚给楚慕的摄政王妃,如今皇室凋零,她与皇帝皆需看楚慕这个皇叔的脸色过活,所以见了摄政王妃,不管外界传闻楚慕待她如何冷淡也好,只要齐妤担着这个名,太后就必须要尊敬,走到跟前时,还特意停下脚步,与齐妤点头致礼。   齐妤不敢怠慢,赶忙福身回礼。   众女眷们随太后一同进门后,安国公府外才恢复了秩序,小厮们请客人们进门,齐甯悄悄在齐妤耳旁说道:   “没想到太后这般年轻。”   齐妤和她并肩而行,一路走进安国公府,路上齐妤轻声与齐甯简单说了说安家这位太后,当年是如何进宫为后的事情。   到了安国公府,齐妤便陪在秦氏和一些一品诰命夫人们身边,她虽然年轻,但身份却高,足以与这些诰命夫人们平起平坐。   “安二姑娘与谢世子确乃良配,说起来,这桩良缘老身也是出过力的。”崇敬侯老夫人和蔼笑道,她算是媒人之一。   老夫人们聚在一起,除了意想当年情,更多的就是谈论后辈们的事情,谁家姑娘嫁了谁家小子,谁家婚后幸福,谁家婚后鸡飞狗跳,世家夫人们间的情谊,便是靠各家贡献的八卦给串联起来的。   齐甯原本也是陪在齐妤和秦氏身边的,可听老夫人们说起这些家务事,多少还是有些拘谨,便跟齐妤悄悄说想去园子里走走,齐妤知晓她心情,派了明珠与她一同前往。   ***************************   安二姑娘与武安侯世子订亲,仪式虽在国公府,但两家宾客都来了,更别说还有久居深宫的太后回府坐镇,声势可谓十分浩大了。   园子里搭了好几处戏台,各色戏曲,杂技,应有尽有,太后被女眷们簇拥着,国公夫人原本是想请太后去内院雅间,让一些直系亲眷们陪着说话,但太后毕竟年轻,平日在宫中不见客,难得回门便想与亲戚们多见见,多说说话,于是一行人来到园子里。   戏台上正唱着《花簪记》,是讲的一对民间小儿女结亲前各自遇见神仙的故事,喜庆热闹,最是应花嫁迎娶的景儿。   太后在台下听的入迷,又颇有感触,她生而为女,虽地位尊贵,却未体验过民间嫁娶,欢聚分离,哪个少女不怀春,不希望有一段人人称颂的锦绣良缘,然而她身为太后,这辈子都无望男女感情,心中的伤感和遗憾又能与谁人分说。   齐甯在园子里逛,尽量找那人少的地方走,没多会儿也就把园子给逛完了,又不想回姐姐和老夫人身边听别府的闲话,便循着唱戏的声音,找到戏台,想在角落里找个位置坐下听听戏。   没想到,她刚瞧准了个位置,正要过去,就被身后的声音给唤住了:   “二姐姐留步。”   齐甯回头一看,是齐烟和齐韵,两人看着她脸上露出不怀好意的笑,齐甯瞬间警惕起来,不过想着在花园里,她们也不敢对她如何,便转身应对。   随齐烟和齐韵一同走来的还有安国公府二姑娘安彩芝和三个年轻公子,还有另外两个面生的女子。   齐甯认得三位公子中的两个,一个武安侯世子谢琳,也就是安彩芝的未婚夫婿。   还有一个是永庆郡王府世子赵奎,安氏已经在跟永庆郡王府交换两人庚帖,不日永庆郡王府便会送来嫁妆,这永庆郡王府和平阳郡王府虽然同为郡王府,但等级可不一样,永庆郡王正值壮年,仍身居要职,不像薛玉章,他父亲平阳郡王去世之后,他只是草草袭爵,至今连个空缺闲职都没有,是个虚有其表的花架子。   认识了谢琳和赵奎,那另一个清秀公子的身份,齐甯自然也猜得到,随国公世子薛宝骏,安氏给齐烟找的好人家。   “二姐姐准备去哪里?”齐韵笑问。   齐甯耐着性子指了指角落的位置:“准备听会儿戏。你们是要去主院请安吗?我刚从那边出来,你们去吧,不必喊我一同了。”   齐韵和齐烟对望一眼,齐韵用肩膀撞了撞英挺俊秀,出类拔萃的赵奎,赵奎便会意,上前一步,来到齐甯面前,拱手做礼:   “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世嫂,不知世兄今日可曾来了?”   赵奎是永庆郡王府的世子,跟薛玉章平辈,从前老平阳郡王还在时,两家偶尔来往,但近几年,薛玉章袭爵后,渐渐来往就少了。   不知道赵奎突然来与她说话是为了什么,但齐甯隐约察觉不会有什么好事,果然齐甯还未开口回答,那边赵奎就接着说道:   “若是世兄今日来了,还要劳烦世嫂与世兄说一声,他欠我的那八百两银子,是时候该还我了。”   赵奎说完之后,齐烟,齐韵和安彩芝皆纷纷用帕子遮住了笑,很显然,齐甯与薛玉章的事情,已经被齐烟齐韵在这些安国公府的小辈们面前传开了,这才有了此时他们围堵齐甯嘲笑的事情发生。   齐甯不想与她们多费口舌,正要找个说辞避开,突然回廊之上传来一阵骚动。   原来是安国公安康年,带着一众在书房那边谈政论诗的同僚大人们,急急忙忙的在回廊上奔走,像是赶去什么地方似的,连花园里的听戏的太后都惊动了,纷纷在问怎么回事。   莫不是来了什么大人物,可先前太后亲临,国公及一众官员们都未曾出门迎接,难道这回来的人物,竟比太后还重要吗? 第35章   不过,回廊上的骚动并没有转移齐烟和齐韵奚落齐甯的兴趣,齐韵仗着在安国公府,自己外家的地盘,就想找一找主场,让齐甯知道知道,她们可不是寄人篱下的可怜拖油瓶,她们也是有靠山的,省得齐甯也和齐妤似的,眼高于顶,总瞧不上她们。   拦着齐甯想要离开的脚步,追问道:   “二姐姐,你还没回答赵世子的话呢。”   齐甯耐着性子看向赵奎,说道:“如果他真的欠了你的钱,那你就去找他要。或者你现在把凭证给我,我现在就把钱还给你。”   赵奎见齐甯的表情十分认真,也很坦荡,这么一对比,倒显得他们小气了,怎么说都是熟人,他也不想把事做绝,便打了个哈哈:   “嗨,也没多少,今日欠条没带在身上,回头我见了世兄,再亲自与他要吧。”   薛玉章已经彻底的成为他们这个圈子里的笑话,谁都知道薛玉章不成器,平阳郡王府约莫到他这一代就算是终结了,他的孩子今后想要讨个荫封都很难,就算撕破脸也不会对赵家有任何影响,但齐甯毕竟是齐国公府的二姑娘,齐振南不好对付,更别说她还有个当摄政王妃的姐姐。   当事要债人都这么说了,那齐甯自然不会跟他纠缠:“既如此,那劳驾诸位让一让,别挡着我看戏。”   尽管齐甯现在心里很生气,很想骂人,但为了不让自己和齐家更丢脸,表面的镇定还是要维持的。   齐韵没有借赵奎奚落到齐甯,心有不甘的横了赵奎一眼,赵奎讪讪摸了摸鼻子,往后退了一步,表明自己的立场,到底还没订亲,没过门,不能总给她当棒子使吧,赵世子还是有分寸的。   而一旁的薛世子见状,试图打个圆场,说道:   “那好吧,我们就不打扰郡王妃了。正好也要去主院给老夫人们请安呢。”   安彩芝和谢琳两人对望一眼,安彩芝顺势说道:“这倒是,早上的时候,母亲便吩咐我一定要去给诸位老夫人请安的,谢郎,咱们这就去吧。”   谢琳温文尔雅的点了点头,意思也很明确。   聪明的人,一般听到这些话之后,就应该适可而止,顺着台阶下来,在公共场合给双方都留一定的面子,才是正确的处世之道。   可偏偏齐烟和齐韵不想就这样轻易的下台阶,因为她们觉得自己手上可以赢过齐甯的牌还没有打完,这个时候就放弃太可惜了。   齐烟对身后召唤一声,一直跟在她们身后的两个女子便走上前来,齐韵像献宝似的,得意洋洋对齐甯问道:   “二姐姐可知她们是谁?”   齐甯将那两个衣着紧身,容貌艳丽,体态风流的女子从头到脚打量一遍,不懂齐韵的意思。   “这个是我天香姐姐,这个是我绿伊姐姐,不怕告诉你,今日她们便要随我们回齐国公府,二姐姐你猜她们是去做什么的?”齐韵意有所指的问齐甯。   齐甯看着这两个女子,齐韵叫她们姐姐,想来是安家旁支里的人物。   想了半天,齐甯仍是不解,试着猜测:   “做……妾?你们要把她们带回去,给爹爹做妾?”   齐烟和齐韵真是服了齐甯的智商,齐烟冷笑:“怎么可能,你别瞎说。”   齐甯也不知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闻言又问:“那不是给爹做妾,难不成还是你们带回去培养,等你们成亲了,跟你们一同嫁到人家去做通房的?”   齐甯和齐烟、齐韵相比,也就占了嫁过人的便宜,有些话未婚女子说不出口,她这个已婚妇人还是能说的出的。   果然,齐烟、齐韵,甚至连安彩芝都涨红了脸,若是这种话题,姐妹们私下说也还好,可偏偏今日齐甯口不择言,在三个姑娘的未婚夫婿及有可能成为她们未婚夫婿的外男面前说了出来,确实很尴尬就是了。   “你胡说八道什么呀!她们是母亲特地选来给长姐带回摄政王府做妾侍的。”   未免自己被拖下水,齐韵赶忙把这两个姐姐的来历说了出来,果然,齐甯自己被怎么奚落她都能忍,可只要别人说到齐妤身上,她就炸了。   “谁倒要看看谁敢把她们带回去!”齐甯怒道。   “二姐姐,又不是带回去给二姐夫做妾侍,你这般激动做什么?”齐韵就想看齐甯生气,然后失态,落人笑柄,只有那样,才不枉她们挑衅一番。   “也不看看长姐那个王妃做的有多失败,母亲也是怜惜长姐,才会做这番安排的。”   齐烟和齐韵两人不遗余力的挑起齐甯的怒火,齐甯气急了,外人说她怎么样都可以,她就是不能容忍有人说她长姐。   撩起衣袖,齐甯便向齐烟和齐韵扑过去,一把抓住了齐韵的发髻,齐韵头顶吃痛,惨叫出声,旁边的几个公子也没想到她们会真的动手,愣了一会儿后,才赶忙上前将她们拉开,齐烟在混乱中,踢中了齐甯的小腿肚子两脚,齐韵还抓破了齐甯的手背。   “两个狗嘴吐不出象牙的东西,你们再敢说一句这样的话,我撕烂你们嘴!”齐甯被拉到一边,仍指着齐烟和齐韵叫骂。   齐烟和齐韵其实没受什么伤,但却哭的像是受了天大委屈。事已至此,她们也不怕再把事情闹大一些了,齐甯这般撒泼,总要叫更多的人看看才行。   这边的动静,连太后都惊动了,让宫婢扶着过来一探究竟,太后来了,人们都只顾着行礼,齐韵还偷偷跟齐甯翻白眼,正在气头上的齐甯哪里受的了,重新扑了过去,谁知齐韵立刻就躲到赵奎身后,赵奎拦着齐甯不让她近齐韵的身,齐甯却非要把齐韵揪出来,一番推搡后,齐甯被赵奎推了一把,眼看就要摔在地上。   幸好后背处给人挡了一下,齐甯才站稳了脚,没看身后的人是谁,匆匆道了一声谢后,便想继续往前冲,谁料被人拉住了胳膊。   齐甯回头一看,愣住了。   不仅她愣住了,花园里的所有人也全都愣住了。   光辉伟大的摄政王楚慕身后,以安国公为首的一干官员也都愣住了。   刚才在安国公府做客的官员们得知摄政王突然驾临,吓得他们一路小跑到门外去迎接,安国公鞍前马后的伺候着,请楚慕去书房院落,经过花园时,听见园中有人吵闹,摄政王不知怎么的,听见吵闹的声音,居然就找了过来。   齐甯呆呆看着楚慕,良久后才喊出一声:“姐,姐夫。”   对于如今的楚慕而言,齐甯的这声姐夫,简直是如甘霖般的存在,现在只要能跟齐妤扯上一点关系,楚慕都相当高兴。   冲着齐甯的这声‘姐夫’,楚慕也要管了她的事。   “干嘛呢?你姐姐呢?”楚慕问。   他今天一早就去找齐妤一起吃早饭,谁知到了主院才知道齐妤早就出门了,问过门房得知她来了安国公府,想起之前薛玉章和齐甯在王府的时候,似乎提起过国公府二姑娘订亲的日子,楚慕想见齐妤,思之如狂,等不到她回府,就私下摸了过来。   如果不是齐妤,像安国公府这种没骨气的人家,便是八抬大轿请他,他也懒得过来。   齐甯抬手擦了擦脸颊,眼睛往齐烟和齐韵瞥去,然后落在她们身后的两个狐狸精身上。心中有些矛盾,要不要跟姐夫说实情,若不说,这事儿还能有长姐来解决,若说了,万一姐夫当场看上了那俩狐媚子可怎么办?   不过就算齐甯不说,只要楚慕开口问,总有人会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跟他说清楚的,楚慕听着听着,目光落在那两个美丽娇艳的少女身上,对一旁安国公问:   “那俩姑娘真是安国公府旁支的正经小姐?”   安国公擦了一头冷汗,闻言心上一喜,摄政王似乎对两个姑娘很感兴趣,连连点头:   “是,王爷放心,肯定是正经的。”   楚慕点点头,众目睽睽之下,将目光在那俩姑娘身上转了两圈,忽然问道:   “可本王怎么瞧着她们的穿着打扮,跟勾栏里的女人差不多呢?你们安国公府出来的正经小姐,都穿的这么……呃,好客?”   安国公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嘴角止不住的抽搐,因为楚慕这番话已经相当冒犯安国公府了,等同于直接说安国公府的正经小姐,像勾栏里的女子。   楚慕说完这些话之后,才看见了被人群簇拥的太后,见太后脸色惨白,楚慕想了想后,对着太后的方向摆了摆手,解释一句:   “当然了,太后出淤泥而不染,跟安国公府里的这些庸脂俗粉,肯定是不一样的了。”   太后在宫里被楚慕吓惯了,现在当面被他点评两句,自然也不敢反击,暗自咬唇,神情难堪。众人只当她是因为摄政王冒犯了安国公府上下才会这样,便没有在意。   “安国公想给本王纳妾,那至少也该拿出像太后娘娘那般姿容的女子才有诚意,这种街边卖唱女样式的,本王都不太喜欢。”   楚慕伸手勾住安国公的肩膀,压迫感十足的来了这么一句。   安国公尴尬的同时也吓得抖如筛糠。   而这些话正巧被太后听在耳中,又是别有一番惊心动魄的滋味。   这个楚慕,对自己果然有非分之想!并且,今日在这么多人面前,他直言了对自己的野心,约莫要不了多久,他就会付诸行动了吧。   年轻貌美,无权无势的太后对上野心勃勃,权倾朝野的摄政王,那还不是要被吃的连骨头都不剩了了吗?   天啊,地啊。为什么她的命运会这般凄惨,看来她是注定逃不脱楚慕的魔掌了。 第36章   满堂宾客看着花园中正在发生的事情,心中都颇有感慨。   安国公府看起来峥嵘煊赫,有女高嫁,有女联姻,与各大氏族皆有来往,但在真正的权势面前却没有讨得半分尊严。   这其中原因,大家也是心照不宣的。   安国公府没有出将入相的人才,族中男子皆是走马风流之辈,最为人津津乐道的是安国公府出美人,所以,安国公府惯于使的便是裙带之道,最成功的一个例子,就是先皇后去世,安国公怕中宫之位旁落人家,干脆把刚满十四岁的孙女送入宫顶替已故女儿,一番承宠之后,成为太后的事。   自那之后,安国公府更是食髓知味,京中但凡豪门望族中,都有他安国公府送去的歌姬美妾。   而很显然,他们这回又把心思动到了摄政王头上。   被摄政王当面评价为街头卖唱女的两名女子,必然就是安国公府想要用来笼络摄政王的手段,可惜摄政王瞧不上,不仅瞧不上,还当面把安国公损了个要死。   其实,送歌姬,送舞姬,送小妾的事情,在世家豪族间并不稀奇,安国公府即便在此道上经验丰富,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这种事,一般只能私下里进行。   先物色好人选,然后藏着养着,等个合适的时机,通过合适的人,顺理成章的送过去,像他们今天这样当众送,那被摄政王以这种不屑的方式拒绝,似乎也是合情合理的。   齐甯听到楚慕的话,心里悬着的一口气总算放下,来到楚慕身旁轻声说道:   “姐夫,没想到你还挺正直的。”   楚慕瞥了她一眼,也轻声回了句:“别忘了告诉你姐姐。”   齐甯忍着笑:“放心吧,我一定把你夸的像朵花儿。”   有了楚慕的介入,齐烟和齐韵想让齐甯难堪的计划肯定是要落空了,两人对望一眼,遗憾努了努嘴,正要转身离开,却被楚慕喊住:   “站住。”   齐烟和齐韵对望一眼,齐烟咬着唇瓣,以为楚慕还有什么话要和她们说,心动转身,羞怯的对楚慕行了一礼:   “不知王爷还有何吩咐?”   楚慕道:“本王先前从回廊走来,正好听见你说本王的王妃做的很失败?”   齐烟脸上的笑意微微凝固,抬头看向楚慕,不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只见楚慕指着她们道:“冒犯王妃,掌嘴。”   齐烟和齐韵两人傻眼,楚慕吩咐过后,便有护卫上前架住了她们,齐韵吓得大叫:   “不,王爷息怒。我们下回再也不敢了。”   齐烟羞愧万分,怎么也没想到楚慕喊住她们是为了给齐妤出气,可她委实不想在楚慕面前哀求哭诉,她想要维持一些体面。   便看向周围,希望有谁能站出来替她们说两句话,看了一圈,就连太后都低着头不敢说话,齐烟只好把最后的希望放到薛宝骏和赵奎身上,他们俩马上就要跟她,跟齐韵订亲了,于情于理,都应该要维护她们一些的。   可谁知,在楚慕面前,赵奎和薛宝骏别说求情了,便是连个屁都不敢放,把头低到心口,步子不住往后退。   安国公犹豫了再犹豫,要是寻常时候,他也不愿为了两个小丫头再得罪楚慕,可今天不同,今天府里宾客云集,楚慕明着要打他的外孙女,若他一句话都不说,将来传出去,未免说不过,这才斟酌道:   “王爷,今日是府里的大喜之日,您消消气,别跟两个不懂事的丫头计较,再说了,王妃好歹是她们的嫡姐,若让王妃知道,您当众责罚了她的两个继妹,只怕心中也会怪王爷的。”   安国公是个老姜,既然楚慕用齐妤来做垡子打他的外孙女,那他便也用齐妤来劝他,这样外人看起来,听起来,也不会说他安国公府无所作为,若是楚慕因为齐妤收回掌嘴的命令最好,若是他不收回,那也是不给齐妤面子,跟安国公府的关系又少了一点。   楚慕敛目,对齐甯问道:   “你姐知道我打她们会生气吗?”   齐甯一愣,而后摇了摇头:“不知道啊,姐姐的心思我猜不出来。”   楚慕似乎深有感触:“也是。太难猜了。那好吧。”   齐甯以为他要收回掌嘴的命令,谁知楚慕话锋一转,又补充了一条:   “那就拖到王妃看不见的地方去打吧。”   齐甯和花园众人:……   **********************   崇敬侯老夫人李氏正在说她的春天的时候随船下江南游玩的见闻,齐妤安静的坐在一旁听着,时不时的跟秦氏说几祖孙悄悄话,永安伯老夫人孙氏这时问了句闲话:   “说起来,上回我去静慈庵上香,正巧遇见了在庵中礼佛的崇敬侯夫人,与她交谈了几句,看起来似乎精神不太好的样子。”   李氏听孙氏提起媳妇,神情略微不自然,原本是不想多说的,但在座都是老姐妹,各家知道各家的事儿,瞒不住,便说了:   “是我那儿子不好,非要纳个十七八岁的妾,不怪我儿媳妇恼他,我也不怕老姐儿几个笑话,提起这些家里的事就头疼。”   李氏的话让大家都颇为理解,谁家都有烦心事,到了她们这个年纪便是想管也管不住了,只能劝着想开些。   老夫人们便开始劝李氏心宽什么的。   李氏尴尬,想岔开话题,把大家的目光从自家事情上挪开,看见了齐妤,出言打趣道:   “王妃生的钟灵毓秀,做姑娘时,便是争相传颂的贤德娘子,像个美菩萨乐善好施,没想到成婚后,耐性还是这般好,愿意陪着我们这些个老婆子说话。”   齐妤温婉一笑,秦氏回道:   “是我拘着她呢,平日也难得见上一面,如今见上了,总要陪我多坐坐,你们别嫌她年轻碍事就好。”   李氏连连摆手:“不敢不敢。若论身份,王妃可是咱们这群老婆子里的头一个,王妃别嫌弃我们才是。”   “老姐姐,别怪我多嘴问一句,王妃嫁入王府也有两三年了吧,这腹中可有动静了?”   又是孙氏,她肚子里仿佛有说不完的八卦,问不完的敏感话题。   齐妤淡淡一笑,摇了摇头:“多谢老夫人关心,仍未。”   “哟,这可怎么行,女人啊,还是得生了孩子,才能稳住夫君的心。”   说起生孩子的话题,在座都相当有经验,生孩子稳住男人心的理论,便是从一个为侯府生了七八个孩子,如今不到五十岁看起来跟七十岁似的安远侯老夫人。   齐妤不想参与这个话题的讨论,撇开她们是好意还是恶意不谈,有尊老爱幼这项标准压在头上,齐妤便不能明着叱责她们。   干脆便拿起一块糕点,用帕子掩着唇,轻咬了一小口,希望这些老人家能看在她乖巧的份上,能放过她。   然而,事与愿违,老夫人们越说越起劲,从开始说齐妤该不该生孩子,然后话题又突然跳到了齐妤和楚慕感情不和的事情上,老夫人们嘴上说着同情齐妤,却又开始七嘴八舌的分析婚后夫妻不和,到底是男人的问题大,还是女人的问题大。   最后情况一发不可收拾,演变成了,老夫人们集体教授齐妤御夫之道,用她们一辈子委曲求全守着一个男人的丰富经验,七嘴八舌的指导齐妤,言辞中,恨不得让齐妤回去之后见到楚慕,立刻跪舔,求他宠幸自己,给自己一个安身立命的孩子……   就在齐妤快要听不下去的时候,外头的小丫头进来禀报:   “参见各位老夫人,摄政王在外求见齐国公府老夫人。”   齐妤手里的茶杯颤了颤,抬头与同样一脸懵的秦氏对望,齐妤一头雾水,不知怎么回事,秦氏只好跟那传话的小丫头确认:   “摄政王求见老身?他,在哪里?”   小丫头指了指门外:“回老夫人,王爷就在外头候着呢。国公爷也陪在外头,原本国公是想让奴婢直接领王爷进来,但王爷坚持要通传,说怕在老夫人面前失了礼数。”   要不是小丫头吐字清晰,这一屋子的老夫人都快以为自己在做梦了。   她们刚才还在给齐妤出谋划策,教她如何笼络夫君的心,可看人家王爷这架势,似乎并不太需要齐妤花心思笼络去。   “快快有请。”虽然震惊,但秦氏还是赶紧反应过来,不知道她这个便宜孙女婿想干什么,只能见招拆招,人家谨守规矩来求见,她总不能不见。   楚慕进门后,一眼便看见了坐在秦氏身边的齐妤,期盼多时的一颗心总算落了地。   自从那日他当着齐妤面突如其来的表白把齐妤吓跑了之后,已经快三天没见着齐妤了,这三天他都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现在也顾不得什么蛊毒不蛊毒了,他只知道,现在齐妤就是他的续命丸,一日不见她,就魂牵梦萦;两日不见,撕心裂肺;三日不见,他大概离当场去世也就不远了。   楚慕来到秦氏面前,恭恭敬敬的行了个晚辈礼,把秦氏都吓得站起来亲自扶他:“王爷别多礼,折煞老身了。”   丫鬟送上座椅,正要摆在主位,却见楚慕指了指齐妤身旁的位置道:   “本王挨着王妃坐就好。”   楚慕如愿坐到了一脸疑惑的齐妤身边,心满意足的对凝眉冷眼的她报以微笑,齐妤压着声音低吼:   “你又发什么疯?”   楚慕心脏一抽,保持微笑,凑到齐妤耳边受伤道:“你这么说,知道我心里多难受吗?太无情了。”   齐妤一脸嫌弃:…… 第37章   因为楚慕的到来,把老夫人们的聚会直接打断了,不过倒是让她们停止了为齐妤出谋划策的话题,秦氏怕楚慕觉得尴尬无聊,时不时跟他说几句话,问些近况什么的,楚慕也都一一回答。   如果撇开楚慕一直以来给人的既定印象不谈,就作为一个后辈,一个孙女婿而言,他的表现还是比较合格的。   楚慕让先前刚说过楚慕其人如何如何的老夫人们很纳闷,为什么眼前这个跟秦氏谈笑风生,恭谦有礼的后生,跟她们平日里听人说起的样子判若两人。   外面传闻,摄政王楚慕专横霸道,杀人如麻,排除异己,把持朝政,多少贤臣良将命丧他手,齐国公府嫡长女被先帝一纸婚书赐给了楚慕,据说婚后三日回门,这位摄政王都没有陪同女方露面,更别说出席参加齐家这边亲戚家的宴会了,说起来这算是第一回 。   在言谈间,楚慕也发现,齐妤对她的祖母秦氏非常尊重,他之前派人对齐妤做过调查,知道齐妤生母去世之后,她便在秦氏身边长大,对秦氏的感情自是不一般,秦氏为人和蔼,慈眉善目,性情温和,也不知这样一位慈祥的老人,怎么会养出齐妤这种冷心冷肺,腹黑心肠的孙女。   楚慕暗自纳闷,不过纳闷之余也尝到了些甜头。   许是为了让老人家安心,在秦氏面前,齐妤不会表现的对他那么排斥,现阶段,只要齐妤不排斥自己,楚慕似乎就很满意了。   虽然他很想继续留下跟秦氏说话,多感受一点齐妤的和颜悦色,顺从温柔,然自他进来之后,安国公和一干宾客就在外等候,即使他已经对他们说过散了,他们还是坚守在外。   有这些老爷们在外候着,房里这些老夫人们连说话都不自由了,于是,在齐妤派丫鬟出去看过两回,第三回 再要出去的时候,楚慕主动起身对秦氏拱手行礼:   “未免国公及诸位大人久等,孙婿今日便不做久留,改日定与小妤一同回国公府看望您。”   楚慕这般开口,秦氏自没有留他的道理,起身送他出门:   “那老身便不与王爷客气,盼着王爷带王妃来看我了。”   祖母真是太温柔了。楚慕得意往齐妤挑了挑眉:“一定一定,祖母留步。”   说完,楚慕又看向齐妤,嘴角含笑,自然而然的伸手将齐妤头上一支端端正正的簪子,插得更加端端正正,在齐妤防备的目光中,压抑住捏她脸颊的冲动,只用手指顺带挑了下她的宝石耳坠,看着她的耳垂随耳坠动了动,使楚慕心上泛起涟漪。   “我先随他们去了,席上我兴许要喝些酒,若是醉了,娘子千万记得将我领回去。”   楚慕在廊下与齐妤如是说,外人听来像是郎情妾意,和谐有爱,但齐妤听来确是冷笑连连,想一巴掌拍在楚慕那假兮兮的俊俏脸庞上,却碍于大庭广众,什么都不能做,眼睁睁的看着他碰自己的发髻和耳垂。   楚慕被安国公等一众官员们簇拥着离开,楚慕才扶着秦氏入内,行走间,秦氏问齐妤:   “王爷似乎不像是你平日与我的那般,人还是很好的嘛。”   齐妤浅浅一笑:   “他这人好一阵,坏一阵,祖母莫放在心上。”   秦氏不知道孙女和王爷之间到底怎么回事,不过想想也确实不该因为王爷一回的殷勤,就忽略他从前的种种不殷勤,过去三年,她的孙女在王府过得不好是肯定的,便是孙女一句没在她面前说过,可她也不是耳盲眼瞎,岂有当真不知的道理。   想到这里,秦氏也就不把今日楚慕主动示好的事情放在心上了。   ******************   楚慕从老夫人们聚集的后院离开后,安国公邀请他前往书房小坐,楚慕肯定是想跟齐妤一起,可今日安国公府宾客多,他一个男子想也不可能坐在一堆女人中一整天,只得同意了安国公的提议,不甚情愿的与他们一同前往书房。   安国公战战兢兢的在旁边给楚慕做向导,一边领着人往书房去,一边介绍园子里的特色景色,楚慕听得意兴阑珊。   迎面走来另一帮人,为首那个气度雍容,派头十足,不是素来在朝堂和楚慕处处针锋相对的齐国公齐振南,又会是谁。   先前同僚们一同都在书房谈诗论经,说说天下局势,有下人突然来报,说摄政王楚慕突然驾临,书房瞬间乱做一堆,大部分官员都碍于摄政王的权势,而随安国公一道起身出门迎接,也有小部分官员并不买楚慕的帐,留在书房未曾出迎。   用膝盖想也知道齐振南肯定是不会出迎的那一挂,安国公领着其他人离开书房后没多久,便有人提议去亭子里白山黑水厮杀一盘,愿意也是想让对头似的齐国公和摄政王减少碰面的机会,谁知道,山不转水转,冤家总归是路窄的,以齐振南为首的一帮人眼看只要走过小桥,穿过园子就能抵达彼岸凉亭,好死不死,居然迎面在桥上遇见了。   当楚慕与齐振南目光相接的那一刻,两方身后的官员们皆瑟瑟发抖,仿佛又回到了在朝堂上被恐惧所支配的时刻,这两人在朝堂中,陛下群臣面前尚且针锋相对,私下会面岂非要打起来?   神仙打架,最怕的就是殃及无辜啊。   所以,当楚慕和齐振南互相盯着对方,谁也不退让的走到桥体正中央。   完了完了,王见王,死光光。   摄政王跟齐国公肯定要打起来了,这真要打起来的话,他们该帮谁?要是谁都不帮,会不会被他们秋后算账?要是帮了一方,会不会被另一方记恨?   两边官员都各怀心思,战战兢兢,看着互不相让的两人以眼神电光火石的交涉。   楚慕对齐振南本来就没什么好感,觉得这个人假正经,朝堂上总摆出一副‘我是忠臣,你是奸臣’的姿态,处处与楚慕作对,两人政见不合不是一天两天,就算是楚慕娶了齐妤,他们的关系也都没有好转过,该怼怼,该骂骂,从未有过退让。   而另一边,齐振南也跟楚慕的情况差不多,对于楚慕,齐振南便是拼了老命也从未屈服过他,哪怕满朝文武皆怕了楚慕的刀,齐振南也不会怕他一丝一毫。   争执不下时,楚慕脑子里想的却没有大家想的那么复杂,他想着,如果在安国公府和齐振南发生争执,那后果绝对比他为齐妤出气打她两个继妹要严重的多。   齐妤肯定又要好一阵子不理他,想到这个最坏的结果,楚慕暗自幽幽一叹。   然后,我们伟大的,俏皮的摄政王大人突然做了个让所有人都跌破眼镜的事情——对着齐振南拱手一揖,面带微笑的喊了一声:   “岳父大人安好。”   周围安静一片,偶尔有两声下巴掉地的声音。   楚慕此举,就连齐振南都愣住了,一声‘岳父大人’居然比他平日里的冷嘲热讽还要让人难以接受。   齐振南的第一反应是震惊,第二反应是楚慕肯定有什么阴谋,这么想着,楚慕接下来的举动又让齐振南心中的疑虑加深一层,只见楚慕对齐振南比了个‘请’的手势:   “岳父大人可是要去凉亭下棋?您先请。”   齐振南愣愣的抬脚离开,目光却还停留在楚慕身上,没看前面,撞到了一个没来得及闪开的官员身上,齐振南才回过神,跟对方说了声抱歉后,才继续往前,从楚慕一行人身边经过。   齐振南一边走一边回头,似乎怎么都不敢相信,今天遇到的楚慕是这个样子的。   走下了桥以后,齐振南回头,看见楚慕仍站在桥上看他,见他回头,居然还一脸笑意的对自己挥手,齐振南下意识的举手回应了两下,然后才忽然反应过来,自己不该对楚慕热情,赶忙又把手给放了下来,并且似乎对自己回应楚慕这件事情很介意,拂袖转身时,还跟自己生气呢。   楚慕站在桥上,看着齐振南离去的背影,觉得他这个岳父其实也不是冥顽不灵到难以忍受,他一直以来跟自己作对,政见不合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大概在意的就是楚慕对他的态度吧。   楚慕素来眼高于顶,狂傲冷漠,对不是自己人的人从不给好脸,也没什么耐心,巧的是,齐振南大概也是这种人。   他们各自效忠拥护的立场不同,楚慕拥的是楚国,齐振南拥的是皇室,在国家利益面前,楚慕可以牺牲任何人,包括皇帝,但齐振南却崇尚皇权至上,一世为臣,世代为臣,有他自己的坚持,却也相当固执己见。   包括现在,楚慕依旧觉得齐振南是个看起来正直,其实十分迂腐守旧的人。之所以礼遇,完全是因为齐妤的关系!因为楚慕想让齐妤高兴,只有她高兴了,自己才能高兴起来。   可他要怎么才能让齐妤高兴呢?   礼遇她家人应该就是第一步了。齐妤这个人看起来油盐不进,把自己包裹的像铁桶一般滴水不漏,但楚慕看的出来,她很在乎身边的人,她的父亲,她的祖母,她的妹妹,甚至连她身边的丫鬟她都看的很重要,楚慕想要攻这样一个女人的心,那势必是要从她身边人下手的,只要得到了齐妤身边人的支持,楚慕还怕齐妤不乖乖就范?   想到齐妤柔顺躺在自己怀里的模样,楚慕就忍不住笑的抖肩,让他身后一行官员越发丈二摸不着头脑,实在有点跟不上摄政王今天的心路历程啊。 第38章   楚慕在安国公府下令打了齐烟和齐韵巴掌的事情,没多久就传到了齐妤耳中,齐妤把齐甯拉到一边问明了事情经过,齐甯对楚慕毅然决然拒绝美□□惑这件事赞不绝口,齐妤对这些倒是没有太大兴趣,与其担心这个,她还不如担心担心,安氏知道两个女儿被打后,晚上回到国公府要怎么闹腾呢。   因为楚慕的突然来到,安国公府的订婚宴仿佛都变了意味,齐妤在女眷间行走,走到哪里都有目光追视,那些人仿佛是今天第一天认识她,第一天知道她嫁的人是摄政王楚慕。   这种感觉着实让人不高兴,因此午饭过后,齐妤便与秦氏说了一声,趁着大家都在园子休息的时候,坐上了回王府的马车。   谁料刚坐到车上,就有一道身影迅速的追了上来。   琥珀甚至连车帘子都还没替齐妤放好,回身就发现车里居然就多了个人。   楚慕对迷迷糊糊的琥珀摆了摆手,琥珀向齐妤看了一眼,齐妤点了点头之后,琥珀才离开车厢,跟车夫老刘坐到马车外头去。   车帘子放下后,楚慕单手撑着脑袋,似笑非笑的盯着齐妤,他身上带着薄薄的一层酒气,问道:   “不是说了让娘子等我一起回府,娘子怎的一个人悄悄的走了?”   齐妤对他话中的‘娘子’不予理会,毫不遮掩的往旁边挪了挪,不想跟他说话的意思十分明确。可某人就跟看不懂似的,亦步亦趋的跟随过来,齐妤想起身坐到另一边去,被楚慕伸手拦住,问道:   “为何不理我?”   齐妤眉头微蹙,楚慕看着都觉得心疼,说道:“你知我今日为你做了什么?竟一点都不感动?”   齐妤好整以暇:“王爷做了什么让妾身感动的事?大庭广众之下,打了我的两个继妹巴掌?”   “是啊。”楚慕点头:“她们说你坏话,我实在听不下去,你往常就是太好性儿了,才让她们有恃无恐,敢在众目睽睽之下数落你的不是。我今日替你教训了她们,想来她们今后再也不敢在外面说你的坏话了。”   楚慕对今天做的事情很有自信,认为齐妤就算不感激涕零,心里也会对他略有感谢,谁料齐妤只是冷笑一声:   “王爷真觉得打她们几巴掌,她们从今往后就不敢在外人面前说我的坏话了?”   这个……楚慕也不敢保证,毕竟嘴长在人身上,什么时候跟谁说什么话,怎么可能完全控制的住。   “虽不敢保证十成十,但至少会有所收敛吧。”楚慕靠在车壁上,歪着头欣赏齐妤的侧颜。   齐妤掀开车窗往我看了看,马车行走间的风吹进车窗,将她的额前碎发吹动,露出光洁聪慧的额头,楚慕的目光不由自主落在齐妤那半张半合的润泽唇瓣上,齐妤似乎未着胭脂,她的唇色略浅,呈粉嫩色,无需艳丽胭脂点缀,便能将她的美好唇型完美展现。   “若我说,王爷此举非但不能让她们有所收敛,反而还会让她们变本加厉,王爷信吗?”齐妤边看着窗外,边说话。   午后的朱雀街上依旧热闹,车水马龙,仿佛全天候就没有消停的时候,所以马车行进非常缓慢,倒是给齐妤和楚慕留下了一些说话的时间。   楚慕发现,自己很喜欢和齐妤独处的感觉,哪怕什么都不做,就这么歪着听她说话都是一种奢侈的享受。   “为何这般悲观?你可能不知道,本王对他们这种人还是有点威慑力的。”   楚慕自豪的在齐妤面前显示自己的能力,像一只骄傲的孔雀,事实上,他确实有骄傲的资本,手握八十万中州军权,便等同于握住了整个天下,朝中最显赫,最尊贵的人也不得不在他庞大的兵权面前低头。   “那王爷觉得,今日在安国公府当众下了安国公的面子,他不敢提出任何异议咯?”齐妤问。   楚慕果断点头:“嗯。他倒是想有异议,敢吗?”   楚慕的自信言论让齐妤不置可否,微微一笑。   楚慕战场上领兵打仗也许是个好手,却未必适合京城官场中的波诡云谲,那些看似臣服于他的官员也不过是表面臣服,他们怕的是楚慕的兵和刀,恨的自然也是楚慕的兵和刀,若楚慕一直强盛下去,那这些人自然会依附楚慕,可若有一日,楚慕失了势头,这些曾经依附恭维楚慕的人,也许转脸就能变成咬向楚慕的狗。   马车前方遇到了迎亲队伍,只得停下,等迎亲队伍走过之后,再行前进,齐妤放下车窗帘子,反正无聊,便决定来跟楚慕聊上一聊,她问:   “王爷觉得,安国公其人如何?安国公府又如何?”   楚慕见齐妤有心与他说话,怕她以为自己今日是不知分寸,在安国公府闹那么一场,不想让她误会,便如实解释道:   “安康年其人是本王平生所见小人之最,你别看安国公府是百年世家,被他们营造出来的峥嵘鼎盛给骗了。实际上安家百年前干的就是人牙子买卖,经过百年的熏陶和经营,才有了如今的门庭,不知道暗地里用了多少肮脏手段维持下来的。”   “他们在各地搜罗模样尚可的童男童女,聚在一处养着,教歌教舞,教书教字,将这些美貌少年、少女养出来,到了年纪挑选着送去给各级权贵押玩享乐,以此获得相应的好处。”   “这些孩子,对外都说是他们旁支的孩子,他安家百年前不过是人牙子,哪来什么旁支。我父皇的后宫中就曾有过安家的四个女儿,我皇兄的后宫也有两个,你知道的,当今太后,不满十四岁便被送入宫中。就这样一个不思进取,靠出卖无数色相获得地位和利益的人家,本王无论怎么羞辱他,他都得受着!”   楚慕对齐妤倒是没有任何隐瞒,将安国公府的前世今生尽数告知。其实这些内情,齐妤多少也知道些,安国公府确实是靠这些卑鄙手段爬上来的,可他们既然爬上来了,就说明他们已经成功了。   “王爷既知道安国公是这样的小人,那就不想想,开罪了这样的小人,会引来多少麻烦和后果吗?”齐妤问。   楚慕不以为意:“再多的麻烦和后果,本王都担得起。”   齐妤微笑不减:“王爷担得起,可王爷身边的人也全都担的起吗?我对朝堂之事不甚明了,但就从后宅听闻的消息来看,前阵子,似乎御史台的孙大人和翰林院的李院正都有纳妾之喜。”   “孙大人向来不与王爷为伍,李院正更身兼太子太傅,若是他二人同时发难,御史台罗列王爷或者王爷身边亲信的罪状,告到御前,李院正再用太子太傅的身份求见陛下,要陛下严惩御史台所告之人,到时候,王爷当何解?”   齐妤的问题让楚慕微微一窒,先前还晕乎乎的酒,似乎一下子就醒了。   “何解?本王也不是第一次被御史台弹劾,他们哪次成功了?李院正确实乃陛下之师,可陛下如今未曾亲政,他又能奈本王何?”楚慕说。   齐妤脸上的笑容渐渐加深,楚慕还是第一次发现,齐妤脸上有酒窝,并且还这般深陷,叫人仿佛真能醉死在里头似的。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陛下如今未曾亲政,但他日后总有亲政的时候,李院正和御史台会在陛下心中留下一根难以拔除的刺,那根刺,才是将来有可能会伤害到王爷的利器。”   “再说说我那两个继妹。王爷当众打了她们,她们不会有所警示,因为在她们看来,王爷今日打的并不是她们的脸,而是她们父亲,母亲,甚至家族的脸,她们会以弱小的,需要保护的小女儿身份,向父亲,母亲,家族哭诉王爷的暴行,她们的母亲是妾身的继母,如今是齐国公夫人,她也许不会在安国公府闹,但回到齐国公府,定然会向我父亲发难,逼着我父亲与王爷讨回公道。”   “我父亲那个人,王爷是知道的,他固执起来,也许比十个御史台还要难缠。不过王爷可以庆幸的是,我父亲并不是那等会轻易听信人言的人,但一切也都不好说,男人嘛,总有脑子不受控制的时候,谁也不能保证,我父亲会不会被我继母迷惑住,来与王爷作对。”   齐妤的声音很好听,她便是言之无物,楚慕都越听越上瘾,更别说,齐妤说的这些都是极有可能会发生的,很有道理的话,像齐妤这样的聪明睿智的女人,楚慕从未见过,如果不是因为情蛊的关系,也许他一辈子都没有机会听齐妤说出这些令人惊艳的话语。   顿时心中有些矛盾,问道:   “那照你这么说,若今后遇见像安国公府和你两个继妹那般的小人时,本王不能招惹,反而还要对他们敬而远之?你莫不是还责怪本王为你教训她们是多此一举,是给你惹麻烦吧?”   如果齐妤回答是,那她可就是没良心了。   幸好,齐妤还算有点良心。   “妾身若真觉得王爷是给我惹了麻烦,便不会与王爷说这么些个话了。”   楚慕心中略微好受些,又问:“那你到底什么意思?是要本王以后遇到这样的人,能躲就躲?”   齐妤摇了摇头,转向楚慕,温柔笑道:   “当然不是。妾身的意思是,今后王爷若再遇到这种想要教训的小人时,不要打草惊蛇,不要随随便便打她们两个巴掌就算,对这种人,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深,便是挖他祖坟,断他生路,也要一击即中,叫他永无翻身之日。”   人家只是说了你几句坏话,你就要挖人家祖坟,断人家生路?虽说对象也不是什么好人,可这也太……楚慕看着露出温柔笑容的齐妤,后脊背没由来的忽然发凉起来。 第39章   马车前面的迎亲队伍走过之后,马车恢复行驶,楚慕还未从齐妤的‘挖祖坟论’中回过神来就到了家口。   齐妤兀自掀开车帘,由琥珀搀扶着走下马车,楚慕随在其后从马车上跳下,韩风和纪舒一直骑马跟随在马车后面,见楚慕下车后面色惆怅,上前问道:   “王爷,发生什么事了吗?”   楚慕盯着齐妤进府的背影,双手抱胸,若有所思的道:   “你们有没有觉得,王妃今天心情还不错?”   韩风和纪舒对望一眼,然后又同时顺着楚慕的目光往齐妤看去,王妃步履沉稳,依旧冷若冰霜,王爷哪只眼睛能看出来王妃今天心情还不错的?   “真不错。你们看她的步子,比以前轻快了不少呢。”   楚慕兀自沉浸在自己对齐妤的幻想之中,可苦了韩风和纪舒,实在没法透过王妃的披风看见王妃的脚步如何。   见得不到共鸣,楚慕干脆不理这两人,追在齐妤身后进了府。今日他便是为了齐妤才屈尊降贵去了安国公府,又追着齐妤回来,哪能就这么错过机会,自然要亦步亦趋的,凑上前跟齐妤多亲近亲近的。   追上齐妤的时候,齐妤已经走到小花园,楚慕摆摆手让琥珀退下,自己上前与齐妤并肩而行,齐妤耐着性子问:   “王爷今日朝中竟无事做吗?”   楚慕笑道:“朝中之琐事,哪有与王妃悠闲漫步花园来的重要。”   齐妤半分不信:“王爷这话说出来,只怕自己都不敢相信吧。”   “我怎的不信,我若不信又怎会说!”楚慕走在齐妤身边,心情大好,感觉连呼吸都是甜蜜的味道。   “先前你在马车上与我说的话,乍一听好像挺有道理,可仔细想来,未免有些小题大做,本王朝中罢免的官员,没有百员也有数十员,一个区区安国公府,又能掀起多大的风浪?”   楚慕先前完全是被齐妤的那一番理论给惊讶到了,每一回跟齐妤说话,都能有新鲜的体悟,这种新鲜的体悟让他忘了反驳,如今正好借此话题,与齐妤多说上几句。   谁知,齐妤下了马车之后,似乎就没什么谈兴了,无论楚慕说什么,她都一副‘你爱信不信’的淡淡模样,让楚慕忍不住叫住她道:   “若不然,咱们打个赌。”   齐妤目不斜视走入主院大门,对跟在身边的牛皮糖楚慕问:“王爷想赌什么?”   “就赌你猜测的那些后事会不会发生。”楚慕激将道。为了让齐妤和他说话,楚慕觉得自己也是够拼的。   齐妤停下脚步,回头盯着楚慕看了好一会儿,就在楚慕以为她要拒绝的时候,齐妤突然点了点头:   “好啊。怎么赌?”   楚慕心上一喜:“赌注各自定,我先说。以半个月为限,若未曾发生你马车中说的那些事情,若我赢了,你便输我……一个啾啾。”   齐妤没反应过来:“什么九九?”   楚慕突然害羞扭捏起来,难为情的对齐妤嘟了嘟嘴:“就是这个!你若输了,便输我一这个。可敢?”   齐妤冷眼看着捧着脸故作羞怯的楚慕,满额头黑线。   “那你若输了呢?”齐妤问。   楚慕拍着胸脯道:“你说,无不应承。”   “纳个妾吧。”齐妤直接干脆道。   楚慕正要惯性点头,突然惊醒,以为自己听错了:“啥?”   “纳妾。听清楚了吗?”齐妤耐着性子看他装听不见。   楚慕原本高兴的脸瞬间垮了下来:“这叫什么赌注?换一个。”   齐妤不置可否的耸了耸肩:“不赌便罢了。”   说完便要走,楚慕见状赶忙追上去拦住:“谁说不赌了。只不过你这个赌注未免也太大了。跟我的赌注完全不成比例。若你真想赌这个,那我得加注,一个啾不够。”   楚慕对齐妤比出了五根手指,憋了好一口气之后,才在齐妤的凝眉注视中,大胆说出一句:   “五个。”   楚慕边说边试探的看着齐妤的脸色,以便确定她的底线,见他说完之后,齐妤没有当场甩他巴掌,拂袖离去,楚慕又慌忙补充了一句:   “你让我用纳妾做赌注,我要你亲我五下,不过分吧。”   齐妤是真的没见过像楚慕这样厚颜无耻的人,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哼笑道: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若你输了就纳个妾,人随你挑。”   楚慕对齐妤伸出手掌:“若你输了,亲我五下,一下都不能少!击掌为誓!”   齐妤看着楚慕对自己招手的手掌,未曾犹豫,在他掌心击了一下。   楚慕感觉手心仿佛被一团豆腐撞了一下,撞的他心肝脾肺肾都跟着颤了颤,捏着掌心回味了许久,等他想再追上去的时候,齐妤已经进了寝房,关上了房门。   忍着笑转过身去,一边摩挲掌心一边离开主院。   所以说,齐妤聪明又如何,还是太天真,居然敢和他打这个赌,也不想想整个朝堂如今谁说了算,便是御史台真的参他的本,他压着不发,便是齐振南也不知晓,齐振南不知道,齐妤一个闺阁妇人更难知晓,所以这场赌注到最后谁赢谁输,还不都是他说了算。   想着半个月以后,就能亲到齐妤,楚慕就开心的想转圈圈。   ************************   齐烟和齐韵在安国公府被楚慕掌嘴之后,当天晚上就被安氏领着跪到了齐振南面前哭诉,齐振南问清楚了缘由之后,便齐烟和齐韵回去,安氏不依不饶,非要齐振南给她们母女一个说法。   “国公若是不管此事,外头那些人只当国公是怕了那不讲理的摄政王,烟儿和韵儿才多大的点姑娘,王爷他竟也下的去手,当天国公府里宾客云集,不乏那口舌损厉之辈,只怕现在已经将两个孩子的遭遇宣扬了出去,你让她们今后怎么做人?”   “她们虽不是国公亲生,可七八岁稚年便随妾身一同嫁到齐家来,对国公更是孺慕情深,对您如亲生父亲一般尊敬爱戴,这回您的两个女儿在外受了欺负,我身为人母,心如刀割,却人微言轻,难以为她们做主,只得把希望寄托与夫君,求夫君定要为两个孩子做主啊。”   安氏最擅长的便是纠缠,拿仁义道德说事,顶着情分二字,不好言辞拒绝,叫齐振南烦不胜烦,她们母女三人在眼前哭的肝肠寸断,齐振南若是拂袖不理,又显得太过无情,只得强按着暴躁性子好言相劝:   “此事她们两个有错在先你怎么不说?她们在国公府给甯姐儿使绊子,这便罢了,念她们是孩子心性,可她们什么身份,如何能妄议王府之事?”   安氏擦了擦眼泪,来到齐振南身旁,轻声劝说:   “妾身知道两个孩子确实做得不对,可她们也没多说什么,就那么一句,一句话就让王爷对两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动手,她们如今是最要脸面的时候,被当众这么打巴掌,今后还有什么脸面再出这道大门!夫君……”   安氏的手就快攀上齐振南的肩膀,齐振南见状,慌忙站起了身,让安氏扑了个空,看着跪在地上哭了半天也没哭出什么眼泪的齐烟和齐韵,齐振南对外喊了一声:   “明日一早,去王府把王妃请回来,让她处理此事。”   说完这句话之后,齐振南便要离开,安氏赶忙追上前,可还没开口挽留,就听齐振南道:   “一切留待明日王妃来了之后你与她说吧。我与王大人约了喝酒,今晚不回来了。”   去意已决的齐振南,两个安氏都留不住,看着齐振南离去的背影,安氏愤恨的跺了两脚。   齐烟和齐韵这时起身,来到安氏身旁,问:   “娘,真要等齐妤来处理这件事吗?她才不会管我们的死活。”   安氏没好气的瞪了她们一眼:   “你既知道她不会管你们,你们好端端的惹她做什么?”   安氏费尽心机嫁到齐家,以为能过上当家国公夫人的好日子,谁想到,这府里有个老夫人不说,还有个事事做主的大小姐,好不容易盼到她嫁出去,可这家里的大事小事,竟也没一件落下她的。   齐烟齐韵对视一眼:“我们哪里惹她了,不过是说了她一句,谁想到会被王爷听见了嘛。”   “就是。就算王爷听见了,我们也想不到王爷会为了齐妤出头啊。他从前明明,明明就……不在意齐妤的。”   安氏头疼的厉害,今天真是见了鬼似的倒霉透顶,两个女儿不争气,把她悄悄谋划了多时的计划全都打乱。   “现在的问题是齐妤吗?你们两个猪脑子,好端端的把那两个带到齐甯面前显摆什么?本来今天我就可以当着所有夫人的面,把她们硬塞给齐妤带回王府伺候,你们倒好,直接给我来了这么一出,现在人送不进去不说,还惹了一身麻烦。我这张脸都要被你们给丢尽了!”   说到给齐妤送不成妾侍,才是安氏最介意的,她如意算盘都已经打好了,就差临门一脚,现在全都给这两个不成器的丫头破坏掉了,这么长时间以来,她的心血,父亲母亲的心血也全都白费了!   放眼整个京城,如今也就摄政王府里还没有安家的人在,这回特意挑选了两个特别打眼的美人胚子,耗费大量金钱和时间培养出来的人物,是个男人都会动心的顶尖儿货色,眼看着她就要替安家立下功劳,现在全没了,被这俩丫头一时嘴欠弄得什么都没了! 第40章   齐振南把齐烟和齐韵的事情交给齐妤处理,这就等同摆明了说他不会管了,无论安氏再说什么,他都不会插手,只会将一切推到齐妤手上,让齐妤全权做主。   安氏当然不可能希望齐妤为她们出头,一夜辗转反侧,不等第二天府里下人去王府请齐妤,安氏就先回到了安国公府。   安氏在安国公夫妇面前好一番哭诉,又将这件事若安国公府无人出面的后果一一罗列,因为安氏话里话外说的都有些道理,安康年就是想袖手都不好袖手了。   安国公府虽然如今也是显赫门庭,可谁都知道,那都是虚的,只有爵位,没有权力,他们被摄政王欺负到头上,全天下的人都在看他们的笑话,若是这样安国公府都能忍住什么都不做,那不就坐实了人们心中所想,安国公府就是个软柿子,谁都能来踢一脚。   尽管对方是楚慕,要是硬忍下这口气,也不是不可以,可忍气吞声不是他们的家风,纵然不能在明面上跟楚慕公然对抗,可暗地里总要有点动静出来,既然要看热闹,那就大家一起看好了,总也要让人知道知道,他安国公府虽无人在朝,却也不是任人欺负的!   *************************   楚慕在兵部议事回了军机,军机处门外有一白面太监等候,那是皇上身边伺候的秉笔太监全福,寻常不会出现在这里。   全福见了楚慕赶忙迎上前来,行礼过后,全福在楚慕耳边回禀:   “王爷,御史台今日连参了王爷三本至陛下案前,说王爷滥用私权,仗势欺人,恶意打压,奴婢见了,不敢将之送到御前,便私下扣住了。”   楚慕眉头蹙起,御史台还真敢,齐妤说中了?   “你扣下便扣下,回头跟其他奏折一同送去军机,本王瞧过之后再说吧。”   皇上如今年幼,还未亲政,所以奏折大多数都要经过楚慕的手,御史台的倒是可以越级上奏,不过就算这些奏折送到皇上面前,他一个小孩子也拿不定主意,这时候全福便会将奏折直接转送到军机处来给楚慕批阅。   但此次情况似乎有些变化,全福叹道:   “王爷有所不知,御史张连清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参了三本被奴婢收起来之后,他又拿着宫牌入宫求见陛下,在陛下面前说了好些谏言,险些触柱而亡,陛下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件事,所以,特着奴婢来请示王爷的。”   如果只是御史参本的话,全福直接把奏本拿过来就好,不会特意来跟楚慕说这件事,就是因为御史太难缠,皇上都给吓的六神无主了,说什么也要让他来回禀摄政王,免得到时候王爷怪罪。   御史张连清素来与楚慕不对板,但平时最多也就是参本,还从未有过这等激进的行为作出,安康年那个老匹夫,到底给了他什么天姿国色,让他居然愿意以命相搏?   “还有一事,今日下午,下学之后,太傅并未直接出宫,而是将皇上留在尚书房说话,奴婢在外面略微听了那么一耳,太傅大人似乎在与皇上说什么亲政不亲政的事情,不过皇上没听多会儿,就赶紧出来了。出来之后,皇上就派奴婢来回禀王爷了。”   小皇帝在楚慕面前特别谨慎,有什么风吹草动,都会让人来告诉楚慕,以求今后事发,楚慕不要迁怒于他。胆子如此之小,楚慕便是想还政于他,他暂时也是不敢接的。   不过,张连清和李霖居然真给齐妤猜中了,要是往常也就罢了,偏偏在安国公府被他闹过一场后,他们才站了出来,虽然他们话里话外一句都没提到安国公府的事情,但这一系列的牵连,并不难想到。   “王爷,那张御史到现在还跪在泰和殿外呢,这件事该如何处置?”全福问楚慕。   楚慕想过后道:“他要跪就让他跪好了,跪软了脾气,再让他去大理寺举证,既然他执意参告本王,总要拿出点像样的证据,若有证据,便让大理寺查,若无证据,便也让他在大理寺牢房待上几日。”   吩咐完全福之后,楚慕便不再理会这件事,横竖张连清也拿不出什么像样的证据,不过凭着些道听途说便要对他口诛笔伐,像他们这种读书人,酸臭的厉害,楚慕根本懒得搭理,跪他们几日,他们自然也就服软了。   接下来的两天,楚慕依旧是该干嘛干嘛,丝毫不为御史参告的事情头疼。   可谁知两三天过后,楚慕竟第一次领教到了酸臭读书人口诛笔伐的威力。   张连清在御前跪了两个时辰,见好就收,当天晚上就回了御史台,所有人都以为他又一次放弃了,可他从那日之后,便一次都没有上朝,而是悄悄的联合朝中一些写文书的官员,写了一些酸诗嘲讽楚慕无视皇权,把持朝政,民不聊生,这些诗文在书生圈中传阅开来,有那跟风的奋青文士追随,居然在诗文圈中第一次开展了对摄政王楚慕的口诛笔伐,让楚慕好好的见识了一番这些读书人颠倒黑白,人云亦云的功力。   楚慕看着满书案的酸诗臭词,怒不可遏的拍桌子泄愤!   “一帮吃饱了撑的,唯恐天下不乱的酸秀才,他们这写的是本王吗?本王在他们笔下,竟比那坊间小说中,吃人的猛虎,害人的厉鬼还要凶残可怕,他们写的这些事情,跟本王有什么关系!”   楚慕真是要气死了,说他把持朝政,目中无人,霸道成性,杀人成狂,他也就认了,可他什么时候夺人钱财,抢人屋舍,还有那□□辱掠,入室抢劫的锅也全给安到他头上,可偏就是这些只要长了脑子的人,就不可能相信的谣言传的最多,最烈,如今楚慕在大街小巷的传闻中,俨然就是个杀人放火,无恶不作的忘八端!   *************************   关于楚慕的各种传闻在民间闹得沸沸扬扬,而朝堂之上,御史张连清依旧称病不来。   楚慕一气之下,干脆派兵到他府中,把他给捆了过来,要跟他当面对峙。御史张连清一口咬定不知道这些谣言的来源,还说这些都是因为楚慕坏事做尽之后的天谴,朝中乱做一团,有帮着御史说话的,有帮着楚慕说话的,两边争吵不断,骂声连连。   最终大家把问题抛给了一言不发的丞相大人,丞相大人心惊肉跳的把问题又给抛到了齐国公齐振南身上。   御史台一帮的大人们顿时松了口气,心想着若是旁人也就罢了,齐国公跟摄政王素来不对付,只要齐国公今日说了摄政王的错处,那就算齐国公不明着表态,那也自然而然会被归在御史一党,御史一党有了齐国公助阵,那就可谓是如虎添翼了。   众人屏息等待齐国公入阵,却不成想,一向嫉恶如仇,与楚慕从不对盘的齐振南突然来了一句:   “王爷固然行事乖张霸道,但却绝不是民间传言中那等背信弃义,□□辱掠的小人,至于张御史参奏之事,不过也是一家之言,还需彻底调查过后方有定论,如今说什么都为时尚早。”   齐振南的一番公道话让两边争吵不休的文武大臣们都愣住了。   楚慕也愣住了,他倒是怎么也没想到,齐振南会为他说这么些个公道话。虽然那些御史文官们说破了天,也不可能真的把楚慕如何,但肯定会让他有好一阵子不愉快。   “还是齐国公为人正直,说的有理。”兵部尚书孙大人带头对齐振南表示称颂。   齐振南被这些楚慕党捧的浑身不自在,往侧立在一角什么话都没说,就静静看着朝中党派争执的太傅李霖看去一眼,李霖对齐振南拱手一揖,齐振南却没高兴回他的礼。   朝堂上的争吵本就不会真的吵出什么结果,不过是大家表明表明各自的立场,每个人做事说话都有自己的出发点和目的,今天吵了,明天好了,都是常有的事。   退朝之后,齐振南回到府里。   这几日安氏带着齐烟和齐韵回了安国公府住,齐振南难得享受了两天清静日子。   换过衣裳之后,便去了秦氏那里请安,正好遇见齐妤也在,难得祖孙三代坐在一起说说话,说着说着,齐振南就说到了朝中发生的事情。   “楚慕这回算是惹了一身骚,那些成天无所事事,躲在茶楼诗社妄谈天下社稷的文人最难缠了,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处置轻了,禁止不了流言,处置重些,人家又要说他欺负读书人,够他焦头烂额一阵子的了。”   齐振南心情不错,边喝茶边说。   齐妤噙着笑,似乎对此并不意外,反而问齐振南:   “父亲其实也并不想与楚慕交恶吧。”   嫡长女聪慧过人,在齐振南心中很是紧要,从前他没有儿子,便将长女当儿子培养,自齐妤懂事以后,他便有意无意的培养她的政治嗅觉,扩宽她的眼界,让她从后宅琐事中脱离出视线,直到现在,齐振南有时兴致来了,也会跟长女聊聊朝政大事,听一听别样的思维和声音。   若要说这个世上谁最懂齐振南的想法,也就是长女齐妤了。   齐振南捧着茶杯但笑不语,世人皆道他与楚慕针锋相对,以为他是厌恶楚慕,但实际却不然,相反他很佩服楚慕能在关键时刻站出来力挽狂澜,把一个风雨飘摇,内乱不断的王朝拯救过来,但楚慕为人乖张任性,霸道无礼,总是用军营的那套直来直去的法子处理朝政,甚至到了危及皇权的地步,齐振南岂能一言不发? 第41章   “当年太子年幼,朝纲不稳,吴王和寿王在京中作乱,残杀皇室,若非肃王及时领兵回京镇压,如今的天下还不知是怎样烟火荼毒的光景,我与他交恶做什么,只不过对他蛮横的处事方式不认同而已。”   世人皆以为他和楚慕是生死的对头,恐怕就连楚慕都这么认为,其实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齐妤把茶杯捏在掌心捂手,闻言笑道:   “若父亲这些话被其他大人听到,只怕要跌破眼镜的。”   齐振南想想那画面,也不禁笑了起来,看着长女温婉柔顺的微笑,齐振南忍不住叹息:   “就是苦了你,本该有一桩好姻缘,一个疼爱你,尊重你的夫君,却叫你过成如今这样子,我这心里始终愧疚。”   齐妤闻言,敛眸一笑:“好端端的,父亲又说这些。我现在过得不也挺好。”   “好什么好?你当你父亲耳聋眼瞎?若楚慕能真心待你,我便是与他少呕些气又如何?”齐振南激动道。   齐妤失笑:   “合着父亲在朝堂跟楚慕怄气是因为我的缘故吗?罪过罪过。”   齐振南横了她一眼,秦氏听不懂什么朝堂之事,提起楚慕倒是有话说:   “我倒是觉得那个王爷并没有传言中那般目中无人,粗鄙无礼,前儿在安国公府,他还特地礼道了我。”   这件事,齐振南也听说了,只听秦氏又道:   “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你与他能结为夫妻,便是旁人所不及的缘分,事已至此,你们这辈子注定是要将就过下去了,何不互相迁就迁就,最好能生两个孩子出来,那你往后的日子也能好过一些。”   秦氏是后宅妇人,与其他老夫人一样,根深蒂固的认为女人只有给男人生了孩子,将来才有靠山。   对此,齐振南却有别的想法:   “孩子不忙生,女人生孩子就是过鬼门关,楚慕那厮暂时还不值得妤姐儿冒险,你自个儿也当心着,生了孩子你便被绊住了脚,今后想变都没的变了。”   齐振南若有所指对齐妤道,当年母亲生齐甯时有多凶险,齐妤多少有点印象,若非因为母亲生产拖垮了身体,也不至于走的那般早,若母亲还在,齐国公府也不是如今的光景。   “马上就要过年了,正月里小姨肯定也要从大兴回来。咱们正月去外祖母家拜年,我给小姨已经备下好些礼了。”   齐妤的母亲是将军府的嫡长女,齐妤的大舅舅是威远将军,常年在漠北镇守,两年都回不来一次,将军府里就住着舅妈和外祖母,直到现在为止,她们还保留着齐妤母亲在世时的习惯,正月初一去将军府拜年。   齐妤有个小姨岳氏,与母亲是一母同胞,当年母亲去世之后,齐、岳两家本想让小姨给父亲续弦,谁知半路杀出了安氏,一次父亲醉酒后,两人春风一度,齐振南只得改续了安氏,小姨性子要强,当即撇了父亲,同年许配给了大兴文远侯府世子温宝成,文远侯去世之后,温宝成袭爵,小姨便也成了侯爵娘子。   齐振南每次听齐妤提起小岳氏,总有那么点不自然,打着哈哈便将话题岔了开去。   *************************   楚慕这几天在官署中,要么是被气的够呛,要么是被吵的心烦,干脆回府躲清静。   经过花园时,看见齐妤坐在亭子里看帐,冬月里的风这般冷肃,她也不怕冻着。   楚慕心情郁闷走过去,齐妤还以为是明珠,问他要茶喝,楚慕走到一边替她倒了杯热气腾腾的茶递到她手上,齐妤这才发觉不对,抬头看他。   见是他,齐妤没有表现的太奇怪,而是嘴角含笑问:   “王爷打算什么时候纳妾?”   楚慕瞪了她一眼:   “纳什么妾?”哪壶不开提哪壶。   齐妤放下账本,好整以暇的喝了口茶,将杯子捧在手中捂手,说道:“王爷不是要耍赖吧?”   楚慕干咳一声:“不是,你凭什么断定本王就输了?”   “近来王爷在民间很是红火,有那么多的文人墨客为王爷著书立说,王爷心里一定很高兴吧?”齐妤若有所指,听到这里,楚慕便知这事儿瞒不住了,叹了一声,齐妤说:   “闲来无事,说来听听吧。”   若是旁人在楚慕烦闷的时候用这种语气和他说话,楚慕理都不会理一下,但谁让说话的人是齐妤呢?他对齐妤没有半点抵抗力,如实把张御史如何伙同那些无所事事的酸文人编排他的事情说与齐妤知道。   “……就这样,如今朝中为了这么些个鸡毛蒜皮的事儿吵翻了天,偏我还拿不住张御史的错处,谣言这种东西根本查无可查,凭几张酸诗烂词,谁的罪都定不了。”   “还有那个什么林太傅,仗着自己教了几天皇上读书,成天在皇上面前说本王的不是,他知道不知道,皇上每天听他说本王坏话,心理压力很大的好不好?”   楚慕在说话的时候,齐妤就在旁边喝茶吃点心,等到楚慕说完之后,她也没有发表任何看法,这让楚慕感觉非常不爽,齐妤莫不是把他当天桥说书的,说完就算了吧。   “本王说了这么多,你稍微给点反应好不好?”   楚慕对正打算剥桔子吃的齐妤说道,边说边将齐妤手里的桔子夺过,三下五除二剥好了塞到齐妤手中,齐妤却只看着桔子不吃,满脸的嫌弃。   好在楚慕正忧心张御史和林太傅的事情,没有看见齐妤的小表情,要不然凭他此时此刻敏感的心情的话,又该心肝脾肺肾都疼一波了。   将桔子肉放下,齐妤说道:   “张御史和林太傅与王爷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他们这回为什么豁出命似的针对你,王爷想过没有?”   “这世上的所有事情,全都是有根源,有因果的,王爷若是不从根源查起,就等同不能对症下药,这病如何能好?”齐妤提醒。   楚慕愣了片刻,想起了齐妤曾经说过的事情:   “你的意思是,跟安国公府有关?”之前齐妤说,张御史和林太傅近来都纳了美妾,而安国公府惯于做的便是送人美妾。   “若他们真是因为安国公府送了他们一个妾,便这般不要命似的与本王为难,那可真是蠢透了。”楚慕不相信为了区区一个女人,张御史和林太傅会这么拼命。   齐妤却摇头叹息:   “王爷,您不会真以为,安国公府到处送人美妾歌姬,为的只是讨人情吧。身边多了个人,家里的大事小事,总是要漏点出去的。”   楚慕迷惑片刻,眼前顿时一亮,他好像明白齐妤的意思了,安国公府送人美妾,不单单是为了拉拢人,他送去的妾侍,多少都要为他打听些事情出来的,所以,能让张御史和林太傅拼命的,不是安国公府送去的两个妾侍,而是这些妾侍探听出他们的私密消息,为了这些消息不走漏风声,他们势必要听安国公的吩咐做事了。   “本王明白了。”楚慕觉得困顿多日的事情突然间就有了眉目和方向,跟齐妤相视一笑,楚慕忽然大手一拍,拍在齐妤单薄的后背上,高兴道:   “齐妤,本王不得不承认,你确实很聪明。”   齐妤手里的点心,因为被楚慕拍了一下后背而从手上掉到了桌上,后背的痛感让她恼火的瞪向楚慕,然而下手没轻重的某人根本没有察觉,搓着手便转身出了亭子,走两步后又回身,对齐妤道:   “若事解决了,本王定要好好谢你!走了!”   说完这些,楚慕便大步离开,齐妤将手扭到后背,抚了抚被楚慕重重拍了一下的后背,暗自骂了声:莽夫!   *********************   楚慕虽然粗莽出身,但却绝不是个庸人,被齐妤这番提醒过后,便有了解决事情的思路。   既然事情出在安国公府送去的两个美妾身上,那楚慕便从她们入手,很快就有了眉目,确实如齐妤所说那般,张御史和林太傅都有把柄抓在安国公手上,张御史素来为官清廉,奈何儿子要娶妻,女方狮子大开口,张家拿不出那笔钱,张御史便私下做了一回黑手,收下赃款给儿子娶妻用,这件事被妾侍打听出来,告诉了安国公;   而林太傅那边也有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被妾侍知晓,通报给了安国公。   探听出了内情之后,楚慕也就好办了,直接一个个的跟他们摊牌,张御史见事情败露,哪里还有底气跟楚慕对抗,当天晚上就派人撤了那些煽动写嘲讽酸诗的人,谁料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楚慕的人一直监视着,当场抓获。   而林太傅见张御史栽了,二话不说,主动到楚慕面前认错,求楚慕给他一条生路,楚慕念他年老体衰,便不做多追究,只让他主动辞去太傅一职,告老还乡,也算全他个脸面。   摄政王这件事情,办的滴水不漏,头头是道,让从前那些以为他只会用暴力解决问题的大臣们刮目相看了一回。   楚慕心里头高兴,想着追本溯源,他能圆满解决这件事,还是多亏了齐妤的指点,当天晚上便拎了酒肉去主院找齐妤喝酒吃肉,然后不意外的,吃了个闭门羹。   齐妤虽然隔着门委婉的表达了一下不用谢以及自己不善饮酒的事实,但话里话外的,楚慕还是听出了齐妤谦谦有礼拒绝词背后的真实意思——   本小姐疯了才会跟你一个全无礼数的粗莽汉子大晚上的喝酒吃肉,真把本小姐当好兄弟了?有病吧。趁早给本小姐滚蛋! 第42章   楚慕吃了个闭门羹,但他从来就不是个会轻易放弃的人。   齐妤拒绝和他喝酒吃肉,没关系,酒不喝了,肉不吃了,但面总得让他见吧。   门关着,也没关系。他楚慕也不是只能走正门的迂腐之辈,只要能进房,他中门,侧门,后门,前窗,侧窗,后窗都行,他不挑的。   循着上回暗闯齐妤房间的套路,夜幕完全降临之后,楚慕就直接翻到了主院的后侧,那里有个后窗……   齐妤房间的灯火还未熄灭,楚慕贴着她后窗外默默等待,听到齐妤让丫鬟们去歇息,丫鬟们离开,关上房门的声音之后,楚慕才暗自探头,伸手摸上了后窗窗台,略一使劲儿,后窗就被打开了,因为这回不是深夜,楚慕不想太快打草惊蛇,所以打开后窗之后又过了一会儿,他才将窗户大开,单手撑在窗台之上,准备纵身一跃,跳进齐妤的房间,吓她一吓。   可谁知道,他手刚撑在窗台之上,身子还没开跃,一盆透心凉的水就从窗户里头泼了出来,楚慕避无可避,被泼了个满面。   窗台后面探出琥珀的脑袋,手里还捧着个空盆,露出惊愕万分的表情看着后窗外落汤鸡似的楚慕。   “王爷!您,您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琥珀夸张的语气,让楚慕倍感愤怒。   明珠扶着齐妤走过来,齐妤居高临下看着窗户外不住抹脸的楚慕,冷飕飕的问道:   “王爷不会想告诉妾身,您是路过的吧?”   冬月的天气着实很冷,但再怎么冷,也没有楚慕此时此刻的心冷,拔凉拔凉的,心里都冷的要结冰了。   指着齐妤好半晌没说出话,刚一开口,就打了个大大的喷嚏,楚慕哈着白气,冻的直发抖,不管不顾便要从后窗爬上去。   齐妤一愣,让琥珀和明珠拦住他,楚慕怒吼一声:   “滚开!”   两个丫鬟吓了一跳,不敢上手阻拦,往齐妤看去,齐妤无奈摆摆手,让她们退下,别到时候真惹怒了楚慕,明珠和琥珀就得吃不了兜着走了。   楚慕颤抖着翻身进了窗,二话不说就开始解腰带,齐妤和两个丫鬟都愣住了,两个丫鬟叫了一声后便捂住了眼睛,齐妤稍微好点,却也转过身去,蹙眉问道:   “你这是做什么?”   楚慕一边解腰带,一边指使琥珀:“脱衣服看不出来?你,捂什么眼睛,去把窗户关上,想冻死本王啊?还有你,没点眼头见识,去打热水啊,这种小事,难道还要本王一一吩咐不成?”   齐妤冷笑,他倒是自来熟,夜闯她的房间,居然还敢堂而皇之使唤她的丫鬟。   琥珀和明珠可没有齐妤的临场冷静,被楚慕一吼,两人就吓得手忙脚乱起来,关窗户的关窗户,出去打热水的打热水。   齐妤要是现在敢转身的话,一定指着楚慕的鼻子骂他,可惜她不敢,楚慕在她床前,自来熟的将他湿掉的衣服,一件一件的脱下来,然后一件一件的扔到齐妤的脚边,从他丢在自己脚边的衣服数量判断,齐妤几乎可以断定,楚慕现在身上的衣服,不会多于两件,一件内衫,一件内裤……   突然,贴身穿的内衫也抛到了齐妤脚边……   那就只剩一件内裤……还没想完,内裤也抛了过来,并且正中齐妤的脚面,直接覆盖住她的脚。   齐妤现在没工夫去想楚慕到底是怎么把他的裤子绕一个弯,扔到齐妤的脚面子上,她现在只想知道楚慕到底想干什么。   内裤还带着他的体温,让齐妤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嫌弃万分的抬脚把脚面上的东西踢开,齐妤难得局促问道:   “拢共不过半盆水,你至于全……这般吗?”   齐妤说完,楚慕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传来一阵嘁嘁搓搓的声音,齐妤不敢回头,也知道他在干什么,急忙道:   “你别碰我被子,别碰我枕头。”   楚慕那个不要脸的,肯定是把衣服全脱了钻进她被子里了。   确实如此,楚慕把身上的湿衣服全脱掉之后,确实钻进了齐妤的被子,屋里烧着地龙,齐妤的被子也被熏得香香暖暖的,裹在身上别提多舒服了,楚慕差点都舒服的打冷颤,目光却始终盯着背对自己的那道身影。   原来齐妤的头发这么黑,这么长,都到腰了,平日里只见她将秀发盘着,从未见过她脱簪顺发的模样,先前在窗子里惊鸿一瞥,让楚慕快要冰冻的心瞬间春回大地。   楚慕舒服的呼了口气,身上裹着齐妤的小被子,目光落到她的枕头上,伸手拿过,抱在怀里,边摸边看:   “哎呀呀,还别说,你这枕头都比本王书房里用的香软,这上面还绣着桃花?原来你竟喜欢这花吗?”   齐妤沉着气,努力告诉自己不要被他影响到。对这种人就是,你越是搭理他,他越是得意,你若不搭理他,他嘴贱一会儿也就停了。   然而,齐妤还是低估了某人的脸皮厚度。   楚慕见齐妤还是没反应,不过紧绷的背脊出卖了她,从未见过齐妤这般模样,楚慕玩心大发,又开始翻弄齐妤枕头下的东西。   “花簪记……王妃睡前看的书竟然不是大学、中庸,似你这般正经,居然也看坊间的杂书吗?”楚慕故意说。   齐妤闭上双眼,努力让自己冷静,告诉自己再忍一忍,再忍一忍他就要消停了。   “咦,这是什么?一块玉佩,你方块玉佩在枕头底下做什么?连流苏都没……”   楚慕正拿着那块玉佩把玩,忽然眼前人影一闪,齐妤不知何时居然敢转身了,并且直接来到楚慕面前,一把夺过他手中正在把玩的玉佩,冷声质问:   “你闹够了没有?到底意欲何为?”   楚慕被齐妤冷漠的语气吓了一跳,他原本还想多逗她一逗的,谁想她这么不经逗,目光落在她手里的玉佩上,问道:   “这玉佩什么来头,能让你发这么大火?”   齐妤将玉佩捏在掌心:“与你有何干系?你只需告诉我,你到底意欲何为?”   楚慕敛下疑惑的眸子,收回胳膊,抱着齐妤的枕头,又把身上的被子裹裹紧,坐的更加端正,义正言辞道:   “你让你的丫鬟大半夜的把本王从头到脚都淋湿了,你还问本王意欲何为?赶紧的伺候本王擦身换衣裳,若本王病倒了,可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离开这里了。”   齐妤确实没见过楚慕这等脸皮的男子,冷笑一声,对外喊道:   “来人!伺候王爷更衣。”   楚慕也赶忙适时对外喊道:“本王没穿衣服,谁敢进来!”   齐妤耐着性子问他:   “不让人进来,谁帮你擦身换衣服?指望我吗?”   楚慕笃定一笑:   “不是你,还能是谁。你是本王的王妃,本王的玉体也只能让你看着,旁的女人休想染指本王的玉体半分。”   这话说的,不仅齐妤通体恶寒,就连守在门外等传呼的明月和琥珀都哭笑不得,若不是不敢的话,琥珀真想冲进房里骂楚慕一声‘不要脸’。   “王妃若不帮本王,那……本王就只当你是留本王过夜了。那敢情好啊,本王求之不得。”楚慕又一次在齐妤面前证明了一件事,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齐妤当然不会给楚慕留下过夜的借口,努力平复过后,从换衣屏风的架子上取下一块干爽的毛巾,走到楚慕面前,楚慕看着长发披肩的齐妤,两只眼睛仿佛都沉浸在她的容颜中难以自拔,直到齐妤把干爽毛巾甩到他头顶,然后脑袋就被人泄愤似的在毛巾里搓揉。   饶是这般粗暴,楚慕也甘之如饴。   齐妤把楚慕的湿发略微擦干了些,拿开毛巾,看着他满头鸡窝似的乱发,转身去橱柜里拿出一套干净的衣裳扔到楚慕面前。   楚慕愣愣的看着那衣裳,问道:   “你这儿怎会有男人的衣物?”   问过之后,楚慕就后悔了。因为他想起来,自己问的是句废话,不仅是废话,还是一句特别特别不恰当的废话。   他和齐妤是正式拜过堂的夫妻,可他成亲之后,从来没有到齐妤这里来过,但他岁不来,齐妤这里却不能不准备着他的衣物,他这一问,肯定又要让齐妤想起他的不是来。   “更深露重,王爷还是赶紧穿上衣裳,回头别病倒了,百官问罪,妾身可担不起这个罪责。”   齐妤冷冷说道。   楚慕也不是非要无赖到底,因为他清楚的知道,调|戏调|戏齐妤还可以,但要真把齐妤当成那种耍无赖就能逼她就范的女人,就大错特错了。 第43章   楚慕心中有愧,七手八脚的把衣裳换好,齐妤站在灯台前剪灯花,楚慕拿着腰带走到她身旁,递到她面前,齐妤不解,楚慕开口:   “衣裳我都没劳烦你动手,帮忙系个腰带不过分吧?”   齐妤转头看了他手里的腰带一眼,放下剪子,接过楚慕的腰带,整理平整后,绕过楚慕的后腰,替他把腰带系上,楚慕低头看着在自己身前忙活的齐妤,天知道他费了多大的力气,才克制住想把她拥入怀的冲动。   系好腰带之后,齐妤对楚慕比了比房门的方向,意思再明显不过。   楚慕却装作不懂,直接坐到齐妤的梳妆台前,指指自己乱糟糟的头发:   “你不会让本王就这样出门去吧。”   齐妤耐着性子,走到他身后,用梳子给他梳头发,谁知刚梳了一下,楚慕就吸气叫道:   “轻,轻点。”   齐妤抬眼看了看镜中的他:“我没替人梳过头,王爷多担待。要不然还是让丫鬟来?”   楚慕怎会错过这个难得的机会,立即表态:   “呃,你……随意。我没事儿。”   齐妤不置可否的收回目光,专注的替楚慕梳头,倒也没有故意在梳头上针对楚慕,但动作很不熟练却是真的,楚慕拼着一头发不要,也倔强的不要换人。   梳了几回差点把楚慕的头皮梳下来之后,齐妤渐入佳境,楚慕松了口气的同时,就可以在镜子里愉快的偷看齐妤了。   “我若出手整治一番安国公府,你继母会不会为难你?”   齐妤抬头看了一眼镜中的楚慕,问:“王爷要整治安国公府?”   楚慕与她对视:“你能猜到张御史和林太傅的事情,怎会猜不到本王要整治安国公府?说实话,从前本王就算知道安国公府的底细,却也没有把他们放在眼里,觉得这样走裙带,靠女人上位的人家不配本王动手,但很显然,本王估量错误了。”   齐妤敛目轻道:   “王爷想如何对付?安国公府在各府都有眼线,手里不知道掌握了多少官员的底细,贸然动手,只怕他们投鼠忌器,于王爷而言又将麻烦不断了。”   楚慕从容一笑:   “这回是本王轻敌了,不过你也不该太小看本王的能力,朝臣之中,真正在高位,有能力的官员,不会被安国公府的伎俩迷惑,比如你父亲,尽管娶了你那什么继母,但他却没被你继母迷惑的交出齐国公府的底细。”   “张御史和林太傅这回给那些受制于安国公府的官员们做了个很好的表率,现在正是一鼓作气,将那些暗桩连根拔起的最佳时期。”   齐妤听后,笑着提醒:   “王爷别忘了,当今太后正是出身安国公府,陛下亦然,若王爷动了安国公府,只怕将来免不得要受太后及陛下的怨恨了。”   楚慕目光如炬,灿然一笑:“若陛下将来要为了这样上不得台面的外家做主,那本王也不介意让这个天下换个人做主。”   这般大逆不道的话从楚慕口中说出,确实别有一番威慑。   齐妤的看着镜中楚慕沉吟良久,扑哧笑道:   “王爷这番话若被我父亲听见,他能一蹦三尺高,跳起来与王爷拼命。”   齐振南最是拥君护主,眼里只有皇权正统,而楚慕先前那番话简直与乱臣贼子没有两样,齐振南不疯了才怪。   “齐振南……我是说你父亲,他太迂腐了,天下本该有德者居之,君有君命,臣有臣心,若明知陛下无德仍拥立不变,那将来出了暴君,百姓生灵涂炭,算是谁的责任?”   齐妤勉强将楚慕的头发梳通,随手给他束了最简单的发髻。   “既然王爷觉得天下该有德者居之,那以王爷德行品貌,何不取而代之?”齐妤一边对镜修整发髻的角度,一边状似无意道。   楚慕讶然转身看她,沉声问道:   “你希望,我当皇帝?”   齐妤一愣,她以为自己说的够直接了,没想到楚慕反问的更直接,让她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算妥帖。   不过,楚慕只是一问,还没等齐妤给出答案,他就自己回答道:   “我杀孽太重,德行不够,当不了!”   楚慕说这句话时,眼神略微黯淡了下,齐妤看在眼中,觉得有些奇怪:“一将功成万骨枯,历史洪流的推动者中,谁人敢说自己杀孽不重?王爷何须妄自菲薄。”   楚慕站起身来,与齐妤面对面,弯腰与她对视,说道:   “你不必试探本王的真心,先前与你说的话,句句肺腑,我可能会骗任何人,但却不会骗你,因为我舍不得。”   齐妤不动声色的后退一步,楚慕没有亦步亦趋,而是给她足够的空间和距离,说道:   “话说,先前那个敏感话题,你怎会那么问?你不是应该叱责本王,不尊君臣之道,然后跟本王说一通忠君爱国的话吗?你爹可不是你这样的啊,当今圣上乃是先帝,我皇兄的嫡出太子,名正言顺,根红苗正,在他们那帮老臣眼中,正统继承皇位的陛下就是他们供奉的天,容不得任何质疑,更遑论,我那番大逆不道的话了。”   齐妤敛眸一笑:“妾身不过是一后宅妇人,先前问王爷的话,也就是听音辨声,话赶话问出的,王爷说的这些,妾身听不懂。”   楚慕不信的摆摆手:“得了吧。若是从前我不了解你,你这般说我可能就信了你,可现在不同了,本王已经不会将你做普通后宅妇人看待了。”   齐妤转过身去收拾梳妆台:“王爷莫要打趣妾身了。”   楚慕来到齐妤身后,两只手撑在梳妆台上,他身量高,便是撑在这方寸之地,亦能给齐妤充分的活动空间,他越过齐妤的肩膀往镜子里看去:   “齐妤,你很聪明,本王不是那种容不下女人聪慧的庸俗男人,相反的,本王喜欢聪明女人,尤其像你这样的。便如今日这般谈敏感政治话题,本王也觉得很好,所以,你不必在本王面前有所顾忌,只要放心大胆的做你自己就好。”   楚慕目光灼灼盯着镜子里的漂亮女人,满怀期待她听到这番话的反应,世人都觉得女子无才便是德,所以有很多聪慧女子都习惯于藏拙,他如此支持,是个女人都会感动的吧。   齐妤若是感动了,会不会对他回心转意?然后……嘻嘻嘻嘻。   楚慕忍不住在内心偷笑起来,万分期待的盯着齐妤,一眼不眨。   镜中的齐妤对楚慕绽放一抹甜到骨子里的笑容,让身后的楚慕差点溺毙在她的笑容之中,然后,齐妤温柔优雅的声音,一字一句的对楚慕说出:   “王爷之前找女人的品味,真的很难让人相信,你喜欢的是聪慧女子。”   楚慕的笑容僵在脸上,努力深吸一口气平复一下被半路扭到的心情。   “衣服也换了,头发也梳了,王爷现在是不是该走了?”齐妤懒得顾及他此刻什么心情,她只知道,夜深了,她该休息了。   楚慕心里憋着气,故意凶狠道:   “这里是王府,本王想在哪里便在哪里,你能奈我何?”   齐妤冷哼一声:“先前妾身还对王爷稍稍有所改观,如今看来,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怪妾身想太多了。”   说完,齐妤身子一矮,从楚慕撑起的手臂下面钻出,好整以暇道:   “这里确实是王府,王爷可以自由选择所在的地方,妾身走也是一样的。来人——”   齐妤对外喊了一声,明珠和琥珀应声而入,半点都未曾停留,显然是一直在门外随时候命。   “收拾收拾东西,咱们睡客房去。”   明珠和琥珀对视一眼,愣愣的点头,然后就果真要入内收拾,楚慕见齐妤这般决绝,知道今晚继续纠缠将毫无意义,大喝一声:   “行了行了!收拾什么?本王走!本王这就走!”   说完之后,楚慕便头也不回,大步走到门边,又停了下来,转身对齐妤道:   “对了,安国公府的事儿,你到底怎么说?要本王看在你的面子上,对他们手下留情吗?”   齐妤对楚慕恭恭敬敬的福了福身:   “若可以的话,王爷便手下留情些吧,毕竟是妾身继母的娘家。”   楚慕深深在齐妤脸上剜了一眼,没再说什么,若有所思的转身离开。   琥珀走到门边,亲眼看着楚慕走出主院的院门之后,才赶忙把房门关上,来到齐妤面前问道:   “王妃为何要替安国公府求情?夫人她可不会记你的情。”   齐妤没好气的瞥了她一眼,摊手问:   “那你觉得我该怎么说?别手下留情,往死里整他们?”   齐妤的话,让一旁收拾楚慕湿衣服的明珠笑了起来,齐妤见琥珀还是不懂,叹息教导:“真是个傻丫头。真不知道你小时候,我怎么会挑中了你做丫鬟。”   琥珀委屈的嘟嘴,乖乖的去给齐妤收拾床铺去了。   明珠打趣道:“琥珀小时候跟人抢东西吃,从来没输过,姑娘就以为她机灵了。没成想,也就抢东西吃的时候机灵些。”   齐妤也跟着笑了起来,琥珀被人嘲笑智商却找不出话来反驳,急的跺脚:   “哎呀,知道你们都是聪明人,可你们这些聪明人,就不能体谅体谅我们这些笨人吗?奴婢是真不懂,夫人对姑娘又没什么恩情,反倒处处为难,姑娘不落井下石都算是厚道的,凭什么替她们家求情呢。”   齐妤坐到床沿,看着她来了句:“他早已做好一切决定,无论我怎么回答他都不会改变。既然如此,那我干嘛不做个口头的好人,将来面对夫人还能站直了腰说话,何乐不为。”   琥珀恍然大悟。   齐妤看着琥珀颠来复去的被褥,想着刚才楚慕光身子裹在里面,嫌弃万分:   “还颠什么颠,全换了。” 第44章   年关将至,腊月二十朝廷将正式‘封印’,文武百官从那日开始可以有为期一个月的休假,所以,在休假前,各公署衙门,商户佃农,各行各业都忙的热火朝天。   东城的花市是全京城最大的市场,每到年节,花市中的特色的,反季的花草都十分走俏,特别是为□□头而特意培育出来,有喜庆、吉利寓意的花哨盆景,售卖的非常火热。   有些豪门望族,还特意早些时候就到花市定下成百成千盆,普通花农们光是赚一个年节的钱,就能顶上下一年的家中开销,若是大户花农,赚的可就更多了。   今年下半年,花市里开了一家名为‘兰蝶轩’的花铺,专卖兰花,兰为花中君子,高洁典雅的象征,古往今来,多少文人墨客为兰着迷,为兰写诗,而兰有千百种,可以满足各个阶层的需求。   而这家名为‘兰蝶轩’的花铺之所以能在城东花市这么大的市场中迅速占领高地,年前就订单飞起,而之所以这么成功的原因就在于这家花铺的老板委实会做生意,他家的兰花,年前卖出的都是一些夏季或春季才会出现的品种,其中最名贵的,当属夏季盛放的素鼎荷晴,此兰花娇贵无比,对气温的要求十分苛刻,一般在夏季盛放,秋季便萎靡,冬季的时候,更是不可能会出现的,但‘兰蝶轩’却做到了,让素鼎荷晴在冬日盛放。   当然了,反季的兰花销售价格也相当惊人,一盆素鼎荷晴夏日的价格在三千到五千两不等,而兰蝶轩的冬季素鼎荷晴的价格则在三万到五万两不等,饶是这般天价,仍有那爱兰如命的富豪贵族为之买单,只不过,这么贵的兰花若买回去,只开个十天半月就谢了,可如何是好。   所以,只要是兰蝶轩卖出的反季兰花,随兰花一同卖出的还有养护方法,会有兰蝶轩的专门侍花师父入府搭建暖棚,并在府中看护,侍花师的一切开销,则由兰蝶轩全权负责。这般负责与豪气,可不是一般的花农能比的。   京城每年都会有流行的时花时草,今年不用多说,肯定是兰花夺冠,因为兰蝶轩的缘故,不少今年种植兰花的花农都饱赚了一笔。   有些眼红的掌柜粗略替兰蝶轩算过一笔账,单单是年节期间,他们光素鼎荷晴就卖出了二十多盆,另外绿云、文漪,关顶,翠碟等名贵兰花一日百盆打底,更别说其他成千上万走量的普通兰花盆景,少说这年前几个月,除去兰蝶轩的成本之外,其实说白了,也没多少成本,养兰花吃的是技术饭,便是些田地,棚子,与这背后的利益相比,实在算不得什么成本,这么一刨算,兰蝶轩这半年来,少说也能赚到五六十万两,甚至更多。   齐甯在西窗前坐了好长时间,觉着屋里烧的炭火太盛,非要坐到窗口清醒。   手边的矮桌上放着一只黑色的木头匣子,匣子里压着一只青白色的玉兽,玉兽下面是厚厚一叠面值万两的银票,匣子旁边还有一封写满了五六张纸的书信,这些都是午饭之后,薛玉章派人给送来的。   齐甯原以为又是些什么骗人的小玩意儿,薛玉章自从住到国公府客院去之后,就真把自己当个客人般,也不日日过来骚扰,有时候在院子外远远的站着,齐甯不想看他那样心软,便总故意让自己忽略他。   她是铁了心要与他和离的,只不过他说什么也不肯,便是在父亲面前,他也从未松口,在国公府这段时间以来,他恭恭敬敬,并未犯什么错,便是有不归的情况,归来之后,也会特意让人禀告给她知晓,齐甯想抓他的错漏,便让人去核查他是否说谎,核查之后,发现他倒是没说谎。   薛玉章在书信里告诉她,前阵子他赌输了八万两的前后缘由,之前因为确实犯了大错,不敢以这些微借口,直到自觉有了点像样的反省道歉意思,如今才敢全盘说出来。   据薛玉章说,那回他有一半是自己行为不端,但还有一半因为被人给骗了,薛家西郊外有几处田庄,近山谷,远尘嚣,最是适合养兰花,薛玉章去年就有想在那片田地中种植兰花的意思。   但当时还缺一个会养兰花的师父,那时他得知有个从宫里出来的侍花公公,养护兰花一把好手,便想请他出山,不料消息有误,被人骗进了赌局,开始就把他用来买兰花的万把两银子输掉了,他一心找回本钱,才会越输越多。   齐甯搬回嫁妆之后,他痛定思痛,先是把那从前害她小产的妹妹送去了庵堂,年后便要嫁去外省,再是与她那个不讲理又善妒的婆母画下界限。   薛玉章住到国公府之后没多久,老郡王妃便来寻过他,但被他三言两语赶了出去,后来又来了几回,薛玉章亦是态度坚决,当着齐家众人的面,对老郡王妃直言齐甯一日不回郡王府,他便在齐国公府守她一日,老郡王妃劝不回儿子,也只好悻悻而归。   齐甯是真没想过,薛玉章说要养兰花,还真给他养成了,并且做出了这般大的买卖,那匣子里的银票,光拿肉眼看,少说也有好几十张,不仅全然填补了她替郡王府垫付出去的银钱,还多了许多许多。   齐甯也不知道自己这么想对不对,她也不是那么在乎银钱的人,可薛玉章给她一下子送了这么多钱来,她居然真的有点想相信他在改邪归正。   心里头矛盾极了,齐甯实在拿不定不注意,所以也不管是不是年节,各府最忙的时机,便派人去了摄政王府,给齐妤送了个信儿,急急忙忙的把齐妤给请了过来。   齐妤急忙来了国公府,齐甯派人传话的人说有急事,齐妤放下手里的活儿,马不停蹄赶过来,以为是薛玉章又招惹齐甯,惹出祸端。   进了屋以后,齐妤连裘衣都没解,就进了齐甯寝房的内间,见齐甯好端端的坐着,脸上也没有哭过的痕迹,甚至眉梢带着浅浅笑意,齐妤悬着的心才放下。   让丫鬟替她解了裘衣,松快快的坐下问道:   “你这丫头只当我是与你一般无需料理家事的闲人吗?说让我过来,我就眼巴巴的过来了。快说何事,若不要紧,看我下回还搭理你不搭理。”   齐妤喝了口茶定定神,才有心情与她打趣。   齐甯抿着唇,没有说话,只是将手边的黑匣子和一封书信推到了齐妤面前。   齐妤放下茶杯,疑惑的将那封信展开阅读,从第一张看到第六张,一字不落,看完之后,她就明白齐甯把她喊过来的意思了。   “这信写的倒是言辞恳切,就不知有几分真假。他从未养过什么兰花,又有几分胜算。”   齐妤将信重新合上,装进信封里。   齐甯听齐妤说完之后,把手里帕子放到一边,主动将黑匣子打开,让齐妤看见匣子里的东西。   “这是……”   齐妤很是意外,将匣子里的玉兽拿到一边,将匣子里厚厚一叠,崭新崭新的万两面额的通兑银票拿在手中,随便翻看了一遍,笑问:   “他挣的?”   齐甯点头:“嗯。说是东城花市中,如今最大的兰花铺子,叫什么‘兰蝶轩’的,就是他开的,他还弄出了好些名目,一个年节,便挣了这么多,全给我拿来了。除了这些银票,还有他铺子的账本,像是怕我疑他私吞似的,把账本都给我送来了。”   齐甯的贴身丫鬟伶俐的把账本递给了齐妤,齐妤拿过账本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确定是货真价实的账本,不是糊弄事儿的。   薛玉章此举倒是大大出乎了齐妤的预料。   “他还真给做出来了,倒是小瞧了他。”   齐甯抿唇沉吟片刻后,说道:“每回我贴补了家用之后,他都会烦闷一阵子,其实我也知道,他并不是那种会心安理得用女人银钱的人,只不过被家事所累,他自小给捆着翅膀,他要做什么,我那婆母都不支持,久而久之,他便也颓废了。”   齐妤看着心软的妹妹好一会儿,问道:   “你掉孩子那阵儿,他还在外与那什么花魁不清不楚,这帐他认吗?”   齐甯低头拧眉:“他倒是跟我解释过,是永宁伯世子吃醉了酒,要强了那花魁,他是替花魁出头,没想到跟永宁伯世子惹上了官司,闹得满城风雨。他自己是这么说的,我也不知真假就是了。不过在那花魁的事情闹过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在外面胡闹过倒是真的。”   齐妤冷哼:“他倒是想胡闹,有那本事吗?”   齐甯一愣,没听懂齐妤的意思:“有什么本事?”   “没什么。”   齐妤低头整理自己的衣袖,目光落在薛玉章写给齐甯的陈情信和那一匣子银票上,若他真心悔改,齐妤也不是非要拆散他们,不说别的,就说她这个傻妹妹,嘴上说了大半年要和离,要和离,最后还是拖拖拉拉,什么都没办成,若她真心实意想和离的话,这么长时间,只怕都能再嫁了。   “所以,你喊我来就是为了问我,你该不该原谅薛玉章?”齐妤问。   齐甯也不隐瞒了,直接点头。   她对薛玉章确实余情未了,考量事情的时候,未免偏颇,这个时候,她怕再次做错决定,所以才特意征求姐姐的意思,若姐姐觉得可疑,那她也决然不会再与薛玉章假以辞色的。 第45章   齐妤看着齐甯信任的目光,叹道:   “你会这么问我,便是你心中已有了答案。”   “我打小便事事听姐姐的,无不妥帖,唯独婚姻一事,自作主张了一回,落得如今这田地,我真是怕了,不知若我这回心软,下回他还会不会犯,若他再犯,我又当如何?”   齐甯将心中疑虑尽数说出。齐妤看着她,顿了一会儿,道:   “没了他,你活的下去吗?”   齐妤的问题奇怪,齐甯却很认真的想过之后才回答:   “我不怕失去他,没有他,我当然能活下去。这世上哪有谁没了谁活不下去的呢。”   齐妤对齐甯柔婉一笑:   “你既不会没了他便活不下去,那你还怕什么?你若现在想原谅他,那便原谅他,若他今后再犯,你便是没了他,也不会活不下去啊。”   齐甯的脑子一时没反应过来:“姐姐的意思是,我原谅他……也无妨?”   齐妤点头:“人可以有犯错和被原谅的机会,道歉诚恳的情况下,原谅一次也无妨,但若再犯的话……”   不用齐妤把后面的话说完,齐甯也明白意思。   “若再犯,我定将他远远的踹了,绝不姑息!”齐甯忍着笑,拍胸脯保证。   妹妹都这般说了,齐妤这个当姐姐的还能怎么样。   “找我来是不是就为这事儿?没别的了?”齐妤问。   “就这事儿。”   得了齐甯的回答,齐妤果断起身,将裘衣披上,边系绳结边道:   “王府还有些礼单要看,我便不与你多坐了。”齐妤说。   齐甯跟在旁边替齐妤整理下摆衣袖,闻言问:   “咱们今年还是正月初一去将军府拜年吗?”   两姐妹走出房间,齐甯送齐妤,边走边说话。   “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吧。”齐妤说。   “舅舅今年还是不能回来,这都两三年了,外祖母也见不着儿子,恒表哥儿马上都要娶妻生子了,舅舅也不回来。”齐甯勾着齐妤的手臂抱怨。   齐妤见她孩子气,道:“将士镇守边关是保家卫国,国泰才能民安,你以为舅舅不想回来?”   “道理我懂,所以舅舅才不想恒表哥从军嘛,早早让他拜了大儒为师,从文路,家里有一个男人在战场就够了,我就是可怜外祖母和舅母罢了,几年都见不着舅舅一面。”齐甯说。   “那也是没法子的事情。”齐妤无奈。   “对了,策哥儿什么时候回来?他都出京游学两年了吧,我成亲他也只是给我寄了些东西回来。”齐甯又问。   “你这嘴真是要个把门儿的。什么策哥儿?跟你说过多回,要称呼他为儒王殿下,纵然他不在意这些,咱们也不可乱了礼数和分寸。再说你还比他小两个月,却策哥儿策哥儿的,喊着也不嫌别扭。”齐妤忍不住横了妹子一眼。   齐甯却不以为意:   “同岁嘛,这般称呼有何不可?策哥儿从未说过他介意。他虽是殿下,可说起来也没在宫里待几年,先先帝就驾崩了,不还是跟咱们在将军府长大的。”   齐妤懒得跟这什么妹子再辩这些小事,随口换了个话题:   “这两日母亲都不在府里,父亲可有说什么?”   安氏身边有齐妤的人,知道她这些日子都在往安国公府跑,齐振南这边什么看法,齐妤倒是还没顾及到。   经过转角的时候,齐甯伸手给姐姐挡了一枝花枝,回道:   “姐姐怎知她不在府中?约莫是安国公府那边有事,她也没回来细说,父亲好像也没问吧。哎呀,左不过就是齐烟和齐韵的婚事呗,姐姐知道吗?那日齐烟被掌嘴之后,成了京城笑柄,谢家和赵家似乎对婚事有了新想法,也不知最后能不能成。”   “若不能成的话,也怪可惜的。谢家和赵家倒都是难得的好人家。”齐甯道。   齐妤失笑:   “你倒是个没气性的。人家那么对你,你居然还在这里操心她们的婚事。要知道,当年你之所以嫁给薛玉章,母亲可没少出力,算计到你头上的事儿,什么时候都不能忘了。”   提起薛玉章,齐甯没底气再说什么。扶着姐姐出了国公府大门,好巧不巧,薛玉章正好从马背上下来,六目相对,难免一阵尴尬。   还是薛玉章率先反应过来,赶忙爬上石阶来到姐妹俩跟前,先看了一眼故意垂头避开目光的齐甯,然后才对齐妤拱手一揖:   “长姐这是要回去了?”   齐妤整理了下衣带,点头道:“是啊。府里事多。”   薛玉章欲言又止了一会儿,见齐妤要走才喊住她:“长姐稍待。”   齐妤在马车前止住脚步,薛玉章来到身前,一揖到底,起身后对齐妤诚恳道:   “玉章多谢长姐那日点拨,往常是我混账,没有好好待甯姐儿,让她吃了很多苦,从今往后,我定会珍她,爱她,疼她,定不会叫长姐担心了。”   齐妤看着他,柔柔一笑:   “人这辈子所拥有的机会并不多,若再有下回,你懂的吧?”   薛玉章被齐妤脸上的这抹笑给吓得心惊胆战,仿佛瞬间让他想起了那日临近残缺边缘的恐惧,后脊背发凉,擦了把冷汗后,连连点头:   “懂,懂的。”   齐妤满意的点点头,然后上了马车。   薛玉章站在原地等了好一会儿,齐甯见他不动,便下台阶来到他身旁,轻咳一声后,问道:   “姐姐与你说什么了?”   薛玉章回过神来,看向齐甯后才反应过来:   “哦,没,没什么,姐姐让我今后好生对你。”   齐甯低下头搅弄帕子,抿了抿忍不住上扬的嘴角,小声说了一句:“谁稀罕。”   薛玉章见她这神情,便知自己这段时间的努力总算有了点效果,扯着齐甯的衣袖想去牵她的手,齐甯瞪了他一眼,将衣袖从薛玉章手中扯开,然后转身便上了台阶,薛玉章见她这般,以为她还在生气,便没敢跟上去。   齐甯走到国公府大门才发现人没跟上来,回头喊了一声:   “你还看什么呢?”   薛玉章一愣,恍然道:“哦,来了来了。”   说完,三步并作一步迅速爬上石阶,追着媳妇儿进门去了。   **********************   按照惯例,宫中年三十都会办一场宫宴,邀请所有皇亲宗室入宫一同守岁迎新。   往年齐妤都是称病不去,楚慕也不会问她,便是一人赴宴,宫里也没有敢问他的,今年齐妤自然也打算这样办,早早便向宫中去了请病的折子,这些后宫女眷的折子,只需过一趟宫中的尚礼署即可,若宫里贵人特意问起,尚礼署才会将折子呈上交代。   年三十上午,各院各房的压岁赏钱皆已发放,接受完府中仆从,仆妇们在抱夏外一波又一波的叩谢后,刚才安定下来,齐妤坐在暖阁里写吉庆签子,这是每年她都坚持亲自做的事情,便是在一张裁剪成方块的红纸上写下‘安、顺、福、禄、寿、喜、宁、康’这任意一字,明珠和琥珀,带另外两个丫鬟齐齐动手,将齐妤写好的签子随着放入迎新喜钱红包中,便是正月初一见人发放打赏用的。   楚慕身为摄政王,在过年前自然是忙的火烧眉毛。文武百官,各官署都是腊月二十封印,然后百业待休,内阁、军机、枢密院除外,楚慕一直忙到现在,才有空回来。   问了府里一圈得知齐妤在暖阁,急急赶了过来,掀开厚厚的帘子,带进一股寒风凉意。   楚慕将齐妤看了一圈,问道:   “你怎的还是这打扮?大妆费时的很,不快些要来不及的。”   齐妤看了他一眼,手中写字的动作未停,道:   “前儿我便告了病,王爷便如往年一般独去即可。”   楚慕一愣:   “今年如何一样?我不是早与你说过要一同出席的嘛,不过近来内阁事忙,忘记回来叮嘱。”   齐妤依旧淡淡:   “王爷说要一同出席,妾身当时也没答应啊。”   楚慕拧眉哑言,回想当时,齐妤好像确实没答应。   “你不与本王同去,本王独身一人怎去?”楚慕开始采取迂回策略。   齐妤不为所动:“王爷又何曾是第一年独身前往,怎的今年便娇贵起来了?”   “嘿,你这话说的。”楚慕目光落在她写的签子上,拿起两张放手里看,又道:   “反正我不管,往年如何便算了,今年你是一定要陪本王去的。”   齐妤冷哼,果断拒绝:“不去。”   一句话噎的楚慕后面的话都没法说了,拿起另一支笔,蘸上墨,学着齐妤的样子在空红纸上写下祝福字眼。   “你若不去,那本王便也不去了。”楚慕赌气说。   “随便。”齐妤寻常答。   楚慕气急:“本王不去,宫里都不敢开宴,你信不信?你忍心因为你一个人的缘故,让宫里那么多的人心急如焚的干等着?”   “他们等的是你,与我何干?”齐妤看了一眼楚慕写的狂草,不甚满意的将之写了就扔进签子堆的字给挑了出来,放到一旁。   楚慕见状,干脆放下笔:   “齐妤,没你这样不上台面的。本王都亲自来请你了,便当做给本王个面子,如何?琥珀,去,把你家王妃的品服取来,说起来,本王还没看过你穿王妃品服呢。”   琥珀看了一眼齐妤,哪里敢听楚慕的话,素手侧立到一旁,低头不语。   楚慕见自己连齐妤身边的丫头就使唤不动,越发气闷,若按照他从前的性子,直接拉着齐妤,死活逼迫一番也就得了,可如今,他连齐妤的一根小手指都舍不得碰,怎还敢逼迫。   罢了,男人就该心胸宽广些,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横竖不过是为了和她相处。   “那本王便不去了。咱们夫妻俩总归是要一起守岁的,不在宫中,便在房中,我无所谓的!” 第46章   楚慕一番豪言壮语终于让齐妤把手中的笔扔了下来,明珠赶忙上前把笔和被墨染上的红纸从齐妤面前拿开,退到一边,识趣的招手让暖阁里伺候的丫鬟全都退下。   丫鬟们鱼贯而出,不一会儿暖阁里就剩下齐妤和楚慕两人,齐妤冷冷盯着楚慕,目光疏离,楚慕见状,忽然夸张的捧心哀嚎:   “哎呀——你别用这种薄情负心的眼神看本王,本王受不了!”   齐妤满头黑线,静静看着楚慕装模作样,楚慕揉着心口,继续扮演一个合格的戏精,扭着身子试图去拉齐妤的衣袖。   “齐妤,本王这里疼。你……”   话未说完,袖子也没抓到,齐妤便‘无情’的起身,生生断了楚慕纠缠的后话。   “王爷去或是不去,都与妾身无关,王爷愿意待着那便待着好了,妾身还有事要忙,就不奉陪了。”   齐妤站在门边说完这些话之后,便不再管房中的楚慕,径自离开。看来楚慕去不去赴宴,她是真不在乎。   *************************   齐妤把楚慕一个人扔在暖阁,出来后琥珀告诉齐妤:   “王妃,之前您让厨房准备,要拿去慈安堂的点心都做好了,还有那些布料、药材、过年的寒食都已经搬上牛板车上了,王妃什么时候动身?”   慈安堂是西城的一处孤儿堂,是齐妤资助下才得以开设的,京中豪门贵户,世家望族年节施粥,施药都是常事,也有像齐妤这般,直接开设一些救济堂行善积德的。   “我换身衣裳就去,再多拿些糖果和银豆子,慈安堂的孩子今年又多了不少。”   琥珀和明珠领命下去准备,齐妤回房间换了套出行的衣裳,然后便出了家门,马车后跟着好几辆满满当当的牛板车,走了大概半个时辰才来到一座宽大的院子前。   齐妤由丫鬟扶着下车,慈安堂的管事是一对夫妻,男的叫金荣,女的叫巧娘,两个人原本是走江湖的,后来遇事偶然被齐妤救下了,安顿在慈安堂,这几年慈安堂收容的无家可归的孤儿越来越多,幸好有他们夫妻俩尽心尽力的做事。   两人给齐妤行礼过后,便招呼堂里的杂工们出来和王府下人一同把齐妤带来的东西从牛车上搬下来。   巧娘是个颇有风韵的妇人,美中不足的是脸上有道伤疤,但为人十分客气,热情的请齐妤进门。   齐妤每年都会来这里几次,所以并不陌生,正要随巧娘进去跟孩子们玩一会儿,却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道不太可能出现在这里的声音。   “王妃稍待。”   齐妤眉头一蹙,循着声音望去,果真看见了阴魂不散的楚慕夹着马腹上前,韩风和纪舒随后。   楚慕将马骑到离齐妤还有五六步远的地方就停下,翻身下马,打量着四周,走到齐妤跟前,对上齐妤的冷脸,楚慕却对她高兴的笑了。   从暖阁出来找齐妤,才被告知齐妤来了这里,楚慕跟齐妤成亲三年,对她的事情知之甚少,还不知道她竟然在西城开了这么一所救济堂,感慨齐妤人美心善的同时,楚慕马不停蹄追赶了过来。   “王妃,这位是?”巧娘不认识楚慕,不知如何应对。   齐妤淡淡回了句:“这位便是摄政王楚慕,你们先去帮金荣吧,我与王爷说几句话再进去。”   巧娘惊讶对楚慕行礼过后,就听从吩咐去帮丈夫了,楚慕饶有兴趣的往牛板车上的东西看,问齐妤:   “你给他们带什么了?若本王知道你来这里,定会让人多准备些东西。”   “这里都是无家可归的可怜人,王爷若找妾身有事,待妾身回府之后再说吧,此刻妾身没功夫照顾王爷。”齐妤的意思已经很明显,偏有人就像是听不懂似的。   楚慕不理齐妤,兀自弯腰进入了矮门,齐妤只好跟上,追着喊道:“王爷,妾身不是开玩笑的,你……”   不等齐妤说完,楚慕打断:   “本王知道你没开玩笑,你有什么事尽管去忙好了,本王四处看看,不需要你照顾,若有要帮忙的地方,你招呼一声便是。”   不用等楚慕吩咐,韩风和纪舒就已经在外面帮着慈安堂的杂工们一同搬送东西了。   慈安堂就是一块占地足有三进小院那么大的地方,整座院子呈扇子状,除了最前面一块空地外,后面里三层外三层全都是房屋,还有专门的私塾先生定期来教孩子们读书认字。   城城   十几个孩子看样子是认识齐妤,看见她便围了上来,明珠和琥珀手里拎着食盒,食盒里是些小点心,一样样的分发给孩子们,孩子们拿了糖果和点心,纷纷围着齐妤说谢谢,叽叽喳喳,热热闹闹,你一言我一语,竟把齐妤给逗的笑了起来。   楚慕从后面的院子走出,来到廊下,看着齐妤被孩子们围在中间笑靥如花的样子,心脏仿佛被暴击数下,抱着廊柱,忍不住用目光痴痴的追赶仿佛身上带着光圈的齐妤,脑中甚至产生一种荒谬的感觉,如果齐妤能对他也那样真情实意的笑一笑,他便是死了也值得。   自从楚慕让齐妤别管他,尽管忙自己的事之后,齐妤就真的没再理会过楚慕,她帮着金荣夫妇发放了过年的东西,又与孤寡的老人们说了会儿话,孩子们又围着要跟她玩耍,这一忙就忙了申时,眼看日头都快偏西了。   齐妤这才落得些空闲能坐下来喝杯茶水,刚一坐下,楚慕便凑了过来,他一过来,巧娘和孩子们都不敢来找齐妤了,楚慕坐在一旁,不时扭头看齐妤,而齐妤则兀自喝茶,只当身边空无一人,完全不把楚慕放在眼里。   院子里的孩子们今天太高兴了,又是吃的,又是穿的,明珠和琥珀她们还特意自己掏腰包给孩子们带了好多烟花爆竹,还有孩子玩儿的砸地炮仗和手拿烟花,胆子大些的孩子们便取来半截点燃的香,用香头点烟花,等璀璨的火星冒出来之后,交给一些胆子稍微小点的孩子,一时间,慈安堂的院子里砸炮声四起,孩子们围成圈,欢声笑语不间断,对他们来说,这一年来再没有比今日更高兴的了。   金荣和几个杂工搬完了东西,也加入了放炮的行列,原本这些炮仗都应该是晚上守岁的时候放的,但大家知道,齐妤她们过会儿就要离开,所以特意在这时候把炮仗放了,图个热闹。   齐妤看着孩子们手里拿的冒火星的小烟花,眼角含笑,仿佛十分憧憬的样子。   楚慕凑过来问:   “没看出来,你竟这般喜欢孩子。还有烟花,你若喜欢烟花的话,今日就该随我入宫去,宫里守岁时放的烟花才漂亮呢。”   每年皇宫守岁到最后,都会来一场烟花会,吉庆署的人忙活一整年,总能研究出一些新品种的烟花来,有些确实很漂亮。   齐妤目光落在孩子们手里的小烟花上,忽而感触:   “我不喜欢烟花,也不是很喜欢孩子。”   楚慕一愣,不解道:“你不喜欢烟花,也不喜欢孩子?为什么?我看你都挺喜欢的嘛。”   齐妤沉默片刻,就在楚慕以为她不想说话的时候,齐妤忽而开口:   “烟花虽美,但只是昙花一现,便如这转瞬即逝的人生般,一瞬间的美丽过后,还没留下什么声响,就化作灰烬了,有种说不出的凄美,太伤感了,我不喜欢。”   “相比之下,我更喜欢爆竹和鞭炮之类的,爆竹去秽,鞭炮迎新,震天雷响,声传天际,巨响之后,一切归于平静,不让人留恋往事,可以安安心心的开始新的一年。”   楚慕静静的听齐妤分解烟花和炮竹的不同之处,倒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解说,齐妤果然与众不同。   “那孩子呢?你不喜欢孩子,怎会特意办了这慈安堂?”楚慕又问。   齐妤将手中杯子放下,幽幽道:   “慈安堂是我母亲生前办的,那时候规模没这么大,王爷视我父亲为政敌,有些事情别人不知道,王爷你该知道的吧?”   楚慕瞪着眼睛看了齐妤一会儿,尴尬的摸了摸鼻子:“你是指,你原本有个孪生弟弟的事情?”   齐妤没有猜错,楚慕做了摄政王以后,最先调查的就是齐国公府的事情,知道齐国公府原本是有个嫡子的,但其三四岁的时候,在漠北走失了,齐振南派人寻遍大半个楚国都没寻到踪迹,后来他回到了京城,鲜少提及此事,所以京中知道的人并不多,以为齐振南和原配夫人就只有齐妤和齐甯两个女儿。   楚慕原本也忘了这么回事,毕竟也不重要,现在突然听齐妤问起才想起来的。   齐妤冷静的点了点头:   “弟弟走失了,我娘就见不得街上有那些流落街头的孩子,她办了慈安堂,收留这些孩子,便是想为弟弟积德行善,希望弟弟流落在外,也能遇到好人给他吃饱穿暖,有瓦遮头。”   齐妤说这些话的时候,并没有刻意渲染这份心殇,但楚慕却从她的话中听出了如惊涛飓浪般的悲伤和遗憾。   “你想他吗?我是说你的弟弟。”楚慕问。   齐妤沉吟片刻后,摇头道:“我不记得他,谈不上想。”   楚慕理解,毕竟那时候齐妤也才三岁,怎会记得关于弟弟是什么样的呢。   突然有点后悔跟她聊这些,楚慕想让齐妤稍微高兴些,说道:   “晚上的宫宴不去便不去吧。每年都是与那些脸上带着面具的人守岁过年,确实无趣的很。我带你去个地方,咱们两个寂寞的人,便凑在一起过个团圆年吧。” 第47章   齐妤真心不想跟楚慕在一起守岁迎新,好说歹说,楚慕就是听不进去,不仅听不进去,还固执的非要把齐妤列作和他是一样‘寂寞’的人,齐妤拉扯不过他,只得裹着裘披抱着暖炉,生无可恋的坐在马车上,任他带自己去一处极有人情味的‘好地方’。   “王妃,王爷怎么忽然转性儿了,要带您去什么好地方呀?”琥珀坐在车里兴致勃勃的说:“往年守岁夜,在国公府的时候还好,您和公爷,老夫人,二姑娘他们有说有笑的,可到了王府,每年都是我们几个打牌说话,您还是一人在房里看书,未免冷清,今年倒好。”   琥珀的喋喋不休,齐妤兴致缺缺,靠在牡丹缠枝的大迎枕上闭目养神。   明珠放下车窗帘子,猜测着她们将要去的路线:   “奴婢听说城中有几处只有达官贵人才能去的小楼雅苑,王爷会不会便是想带王妃去那里?”   明珠这么一猜测,琥珀就更期待了。   “真的吗?咱们还没去过那些地方呢,若今日得见,也是有福了呢。”琥珀高兴的拉起齐妤的手臂晃荡:“王妃,您看看,王爷其实还是很好的嘛。”   齐妤被琥珀吵得睁开两眼,目光平和,并没有任何期待。   马车一路飞驰,从城东到城中,再到城西,眼看就要出城了,马车还没停,这下连明珠都坐不住了。   “王妃,这越走越偏,都快到大雁塔了,王爷到底想带您去哪儿啊?”   到了大雁塔的话,就离城门真就不远了。这么晚出城,纵是除夕宵禁时间延长,他们也赶不回来吧,若赶不回来,明儿还怎么去国公府和将军府拜年呢。   齐妤也是想到明日要去拜年的事情,来到窗口也向外看了看,正考虑要不要喊停的时候,马车的行驶速度就降了下来。   韩风策马在马车外对齐妤说道:“王妃,就快要到了,您稍作准备。”   马车驶入大雁塔下的一处农家小院中,齐妤走下马车的时候,被周围的人声鼎沸和热闹繁华惊讶到了。   今天是年三十,街上也是张灯结彩,但这个时辰,集市上其实没多少人,家家户户都在吃团圆饭,可这里,都临近城门口了,居然还有这般灯火辉煌,热闹鼎沸的地方。   而且这里的热闹与城中的集市热闹不同,城中的集市,商铺林立,整齐美观,这里的集市更多像是三教九流的聚集地,热闹的没有章法,有杂耍,有卖艺,有围炉喝酒,有稚童追闹,有拉二胡,有吆喝买卖……总之卖什么都有。   楚慕来到齐妤身旁,要拉齐妤进去,齐妤下意识不愿上前,楚慕回头笑道:   “别看这里乱糟糟,好东西不少的。走吧,有我在,别怕。”   说完,楚慕便拉着齐妤走入这热闹非凡的小天地中,这里的街面或许不讲究,摊位也没有章法,但热闹是真热闹,齐妤还是第一次到这种地方来,明珠和琥珀紧紧跟着齐妤身后,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护着。   “大雁塔周围住的确实都是些难登大雅之堂的三教九流,不过小人物也有小人物的美好,深巷有酒香,美味佳肴也未必只能在高堂大屋中出现。”   楚慕一路跟齐妤解说,一路把齐妤带到了这片集市的最里面,一家看起来有些年头的酒肆。   “王爷,大过年的,您不会就想带王妃在这里用饭吧?”   来的这个地方,别说齐妤没来过了,就是齐妤的婢女,也就是明珠和琥珀她们也没有来过这种乌七八糟的地方,想了一路的雅苑小筑,美轮美奂突然变成这么个……呃,接地气的地方,那心理落差别提多大了。   楚慕当然知道这主仆此刻在想什么,说道:   “你们还别瞧不上,一般人,本王还不带来呢。走吧,里面都准备好了。”   在楚慕的坚持下,齐妤走进厚厚的挡风棉帘子,想象中这样陈旧的酒肆里面应该是乌烟瘴气,晦暗无光的,没想到出乎意料的清爽整洁,温馨暖和,外面人声鼎沸,里面却一个人都没有,这不合乎常理,想来定是楚慕的缘故。   一对老夫妻站在楼梯口迎接他们,似乎知道楚慕的身份,见了齐妤也不敢抬头多看,只一个劲的说‘贵人请’,然后直接把人请上了二楼。   二楼比一楼要更整洁雅致些,难得从桌椅到碗筷,再到摆设,竟全都是崭新的竹制品,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可见这小酒肆在某些方面还是讲究的。   齐妤自然和楚慕坐一桌,琥珀、明珠另坐一桌,韩风他们却不见踪迹。从二楼的窗户正好能看见外面热闹的景象,颇有些闹中取静的意思。   “这酒是果子酿的,六七月的果子采摘下来,十余种一起发酵,有酸有甜,都不用加酒曲自然成的酒,特别适合女子饮。”楚慕的推荐层出不穷,刚说完酒,又开始说菜。   “这里的炙羊肉是全京城最地道,最好吃的。我每年都会让老徐他们亲自养几头肥瘦相宜的羊,你待会儿尝过就知道了。”   齐妤尝了一口果子酿,味道确实甘甜可口,几乎尝不出酒味,全是果香,掌柜夫妇在楼梯口炙羊肉,肉香飘上来,确实令人齿颊生津。   “也就是今年你过来,我让人清了场,往年我独自来的时候,这里便是这条街上最热闹所在。喝酒划拳,高谈阔论,一口肉一口酒,便是人间蒸腾景象。”楚慕给齐妤分发碗碟,动作娴熟,看着确实像常来的样子。   “你这喜好还挺亲民的。”齐妤忍不住又喝了口果子酿,味道确实很好,越喝越能品出滋味,糅杂了好些感觉。   “人不能画地为牢,非要分出个三六九等,怎么活着都是过一生,荣也好,辱也罢,王侯将相,贩夫走卒,谁都不可能得永生,最重要的是什么?人生得意须尽欢,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让自己高兴了,舒坦了,才是正理。”   楚慕说的头头是道,齐妤却不以为然,辩道:   “人生在世,怎么可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环境不同,处境便不同,人有道德限制,有礼法规范,有亲情牵绊,有善恶两难,你这句话只是表面听起来有理,实则是最不负责任的一种活法。便如那号称四大皆空,斩断尘缘的出家人一般,为了信奉一个连自己都不知道真假的佛,便抛下一切,入庙修行,可直到他们圆寂时,也许都没搞明白自己修行的意义是什么。”   “不知道意义难道就没有意义了?”楚慕笑道:“太追求意义这两个字,才是最没有意义的。世人皆知,孩子的烦恼很少,为什么呢?就因为孩子不会刻意去追求做事的意义,他们啃半天梨,打一天陀螺,吃几颗糖就很开心了,怎会去想这些让他们开心的事情是有意义还是没意义的呢。”   “确实没人见过佛,但你也不能说这世上就没有佛,佛便存在与那些修行人的心间,是一种精神境界,也是佛告诉我们这个道理的,世间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齐妤看着楚慕,忽然悟了:   “好像也对。”   楚慕沉迷于齐妤的笑颜中,刚出炉的炙羊肉被送了上来,肉香立刻便弥漫开来,叫人食指大动。   挑了两串最好的送到齐妤面前,齐妤接过咬了一口,眼前瞬间一亮,不吝称赞:   “好吃。”   得到齐妤的认可,楚慕很是高兴:“那便多吃些,待会儿还有红烧的,一点不夸张的说,老徐的炙羊肉是全京城之最,老徐夫人的红烧羊肉,是全楚国之最。”   齐妤被楚慕的这番形容说的笑了起来。   就在楚慕带着齐妤在城西一处偏僻酒肆中吃热乎的羊肉时,宫宴却开设的没什么滋味,众人皆对摄政王楚慕未曾出席宫宴一事忧心忡忡,每个人都在努力回想,自己有没有在什么时候得罪了摄政王,让他恼火的连宫宴都不出席了。   其中胡思乱想最激烈的就是太后和皇上了,最近安国公府遭受了来自摄政王大人的一系列暴击,损失惨重,安国公府焦头烂额,原还想趁着宫宴,好生与摄政王求和一番,可摄政王连这个机会都不给他们,安国公府看起来门庭煊赫,繁荣鼎盛,可实际就是个空架子,若非如此,当年先帝的兄弟们又怎会一个个的都想对太子取而代之呢?   太子年幼是一个原因,但安国公府确实当不起年幼太子的后盾,才是那些王爷皇叔们起野心的最大原因啊。   宴席到了末尾,烟花署的宫人们来请点燃烟花时辰的命,每年差不多都是这个时候,燃放当年最亮,最闪,最漂亮烟花的时候,今年自然也不例外。   “臣等恭贺皇上新禧,祝愿大楚国泰民安,风调雨顺,海清河晏,天下太平。”   摄政王不在,皇室宗亲,文武百官便以齐国公为首,共同起身说贺词。   说完贺词之后,便是群臣至殿外共同赏烟花的环节,烟花署得了命令,早已在天坛处做好准备,待吉时一到,便点燃花火,耀满京城。   老宰相与齐国公站在最前方,等着吉时,老宰相悄声问齐国公:   “国公可知今日摄政王为何不来参加宫宴?莫不是有什么不满之处吧。”   齐振南自己还纳闷呢,自然不能回答老宰相的问题,指了指天上道:“随他吧。快放烟花了,咱们还是赏烟花吧。”   老宰相无奈叹息,显然是做不到齐国公般豁达,脑子里继续回忆全年活动,可任他想破了脑袋都想不出来,楚慕他到底为什么没来。   吉时已到,群臣就位,烟花署得了最终命令,几十个小太监一同点燃了漫天的烟花,群臣看见火光之后,全都已经做好了被美丽烟花迷住之后惊叹的准备,突然画风一变,从西边传来一阵天雷滚滚的——鞭炮声,完全盖过了烟花绽放的声音。   那鞭炮声之响亮,震耳欲聋,可谓动人心魄,惊炸人胆,所有人的耳朵仿佛都跟着震动,如战场上几十台大炮同时轰炸,轰隆隆,轰隆隆,整个京城仿佛都被这场鞭炮震的晃动起来,要不是未起狼烟,群臣简直都要以为京城要被人攻陷了,更是把小皇帝直接吓得跌出了龙椅……   群臣捂着耳朵,齐振南最先镇定,招来禁卫军统领,扯着嗓子怒道:   “哪里来的声音,赶紧给我去查!这般响动,是想造反吗?查,给我去查——” 第48章   齐妤和楚慕在老徐夫妇的店里吃完肉,本以为要回府了,琥珀和明珠还商量着回去找李嬷嬷她们打一会儿叶子牌,谁知楚慕并不带她们往回走,反而领着齐妤往大雁塔去了。   大雁塔塔檐下周围挂了很多灯笼,把整个大雁塔照的犹如白昼般亮堂。   “你带我来这儿干嘛?”齐妤问。   楚慕指着塔上:“都说登高望远,到塔上可以看到很远的地方。”   齐妤并不是很想爬塔,架不住楚慕在前面拽后面推,好不容易爬上到五层,齐妤就气喘吁吁不肯再往上了。   楚慕一边说齐妤体力不行,一边拉着她往栏杆处走,塔里面也挂了灯笼,显然是早有准备,明珠和琥珀靠在楼梯上喘气,琥珀小声问:   “明珠姐姐,王爷大晚上的让王妃爬这么高的塔做什么呀?”   明珠探头看了看站在五层塔外栏杆处的一对璧人,王妃身上裹着自己的裘披,王爷又把他的披风也披在了王妃身上,两人并肩而立在灯火处,感觉竟别样融洽。   明珠暗喜心头,先前那顿年夜饭,虽说不怎么成体统,但是味道是很好很好的,看的出来王爷为了让王妃满意,是费了一番心思的,现在又把王妃拉到这个一看就知道是提前布置过的塔中来,待会儿定是还有什么节目。   她想了想后,看着琥珀笑问:“你猜有什么是需要登高望远的?”   琥珀迷糊了片刻,忽然灵光一闪,激动的捂嘴,压低声音道:“我知道了,王爷定是想为王妃放烟花吧。啊,真是太花心思了。”   明珠为琥珀难得的机灵点赞,两个丫鬟头碰头的偷笑,都为自家王妃感到高兴,不管怎么说,王爷肯为王妃花心思就是最大的进步。   事实上,齐妤也猜到了楚慕想干什么,不过她可没有两个丫鬟那么兴奋,之所以还愿意留在这里给楚慕点面子,完全是看在刚才吃饭的时候他说的那番言论,让齐妤感觉楚慕这个人也并不全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至少他对生活,对人生有一番属于他自己的见解。   冲着这个,齐妤才决定留下来。反正放烟花的时间不长,转瞬即逝,等他放完了之后,也算全了他的一片心思。   “你看那边,宫宴上的烟花就快放了,每年都是固定的吉时。待会儿我也安排了好些,咱们凑着吉时一起放,一起看,如何?”   楚慕指着皇城的方向对齐妤说道。   齐妤微微一笑,算是回应。纪舒在大雁塔下对他们挥手,楚慕抬手回应。   “吉时快到了,声音很大,你若害怕便捂起耳朵。”   齐妤觉得他太小看自己,左不过几声烟花爆竹的声音,她还不至于连这些都怕吧。   “没事,我不怕响。”齐妤说。   楚慕看着齐妤,欣慰的笑了,感觉自己今天晚上这个决定做对了。   齐妤安静的站在塔上看着远处的万家灯火,偶尔又几声炮竹声响从远方传来,想象着民间百姓们家家团圆的美景。   自从嫁到王府以后,每年的年三十晚上,齐妤都是在房间看看书,有时候把琥珀和明珠她们喊到暖阁打牌,看她们闲唠嗑,打趣一晚上,虽然也很热闹,但到底没什么意思。   今天她虽然是被楚慕横拖硬拽过来的,但吃到了可口的羊肉,喝到了美味的果子酿,听他说了不少郾城军中的趣事,这个除夕夜过得还算是比较特别的。   算算时间差不多了,齐妤低头看了一眼大雁塔前的空地,韩风和纪舒在下面忙活着,看不清他们具体在忙什么,不过看样子吉时快到了。   明珠和琥珀悄悄来到齐妤身后,打算一会儿就近欣赏漫天的美丽烟花。   “王爷,吉时到了。”纪舒在塔下扯着嗓子喊了一声。   楚慕和齐妤对看一眼,抬手一挥,声音洪亮的回了句:“点吧。”   两个丫鬟兴奋的抱在一起,齐妤也有些期待的看向天空,然后……   ‘砰’一声巨响后,皇城上空的烟花在半空炸开,形成璀璨美妙的图案和颜色,而大雁塔的空地上,则传出震天响的噼里啪啦。   随着这震天响出来后,齐妤脸上的期待就再也挂不住了。   迎着巨大的,似乎把大雁塔塔檐上的灯笼都震的颤动起来的声响,齐妤看向了塔下的空地。   噼里啪啦的,地上仿佛炸出了一条条火龙,这哪里是什么烟花,这根本就是鞭炮嘛。   明珠和琥珀直接傻眼,两人被吓得不轻,蹲在地上抱着脑袋大叫,不过在震天响的鞭炮声中,她们的大叫声完全起不到任何作用。   齐妤的脑仁儿都被炸疼了,扶额对楚慕大声问:   “你什么意思?”   楚慕似乎也没想到声音会这么大,两只手指戳着耳洞,见齐妤对他开口,却听不见她说什么,也扯着嗓子问:   “你说什么?”   齐妤见他没听见,又问一声:“我问你,这到底什么意思?”   齐妤边问还边对着大雁塔底下指指点点,手脚并用的想要对楚慕传达自己想要表达的意思。   楚慕虽然还是听不见齐妤的话,但从她比划的手脚中猜到,直接凑到她耳朵旁,大声告诉她:   “你说你喜欢炮仗,我就让人特地准备的超长的,三万响的!能放小半个时辰!哈哈哈哈哈。”   齐妤简直吃惊的连表情都没办法很好的控制了,捂着耳朵酝酿良久后,对楚慕大声回了句:   “你脑子有病!”   “你说什么?不用谢我。”楚慕只看见齐妤张嘴,却丝毫听不见她在说什么。   “我——说——你——有——病——”齐妤一字一句的对楚慕表达自己此刻心中的愤怒。   “你说什么——我听不见!你再说一遍!”楚慕却依旧听不见。   齐妤想指着楚慕继续骂,可鞭炮声音太大,她的手得捂住耳朵,喉咙都喊冒烟了,不仅喉咙冒烟,她整个心肝脾肺肾都在跟着冒烟,最后干脆识相的闭嘴,拉起琥珀和明珠便往下塔而去。   整个大雁塔外面已经是浓烟滚滚了,前路根本没法走,幸好这塔四周都是路,齐妤埋头便往另一个出口走去,楚慕从后面拉住了她,看口型还在问她想干什么,齐妤二话不说,一脚踹在楚慕的小腿上,拉回自己的衣袖就捂着耳朵埋头跑开,逃跑的脚步绝对可以称得上是齐妤人生速度之最。   齐妤绕过大雁塔前的空地,从外面直接饶了一大圈才回到原来那个市集,市集里的人早已经被这里的鞭炮声所吸引,全都捂着耳朵围在大雁塔外看什么情况,也没人注意到齐妤她们兔子似的跑开。   好不容易从那令人窒息的鞭炮声中跑出来,爬上了王府的马车,老车夫还捂着耳朵想问她们怎么回事,被琥珀催促着赶紧驾车离开。   老车夫不明所以,赶忙听命行事,驾着马车奔驰回城。   车里,齐妤主仆三人等到鞭炮声渐渐远行之后,才敢放下两只手,齐妤靠在车壁捂着到现在还扑通扑通跳的心口,明珠欲哭无泪给她抹胸口顺气,琥珀则没有这么好的涵养,放下两只手的同时,就骂出了一句大家的心声:   “这王爷莫不是个傻的吧?”   亏她刚才还那么期待,以为王爷要跟王妃浪漫一把,年三十除夕夜,带着王妃喝酒吃肉,畅谈人生,难得看见王妃这么好的心情,难得看见王妃跟人聊这么开心,难得看见王妃脸上有笑容,王爷只要再少放几个漂亮的大烟花,今天晚上就可以说是十分成功了!   只要王爷把王妃讨好了,王妃不再讨厌王爷了,那他们今后不就可以顺顺当当,圆圆满满的在一起了吗?   可谁知道,谁知道王爷会急转直下,突然来这么一出!   试问哪个女人喜欢这种震天响,恨不得把人震出毛病来的大炮仗啊!   说他傻都埋汰了‘傻’这个字。   与疾驰而过的马车擦身而过的是一队骑马的官兵,看样子,应该是西山大营的前锋探哨兵,也难怪,毕竟这么大的动静,便是军营没有急报,也肯定是要来一探究竟的。   齐妤她们回城的这一路上,遇到的不仅仅是西山大营的前锋探哨兵,还有巡防营的,五城兵马司的,京兆府的,知府衙门的,就连禁卫军都出动了,纷纷往震天响的地方进发,路上也有不少行人在往外窥探,有抱着孩子的,有三两成群的,有指指点点的,人们纷纷猜测到底是怎么回事。   齐妤已经不知道用什么词语来形容此刻的心情了,她刚才吃饭的时候,怎么会觉得楚慕是个有自己思想的人呢?还觉得从前对他诸多无解,甚至心中还升起过一丝丝的小愧疚,觉得从前小看他了。   可瞧瞧他做的事儿,齐妤觉得便是从前觉得他脑子有病,都是高看他了。他哪里是脑子有病啊,他根本就没脑子啊。   看着这全城戒严的架势,楚慕这一通炮仗的影响力简直可以用巨大来形容,整个京师都为之震动了。   齐妤几乎可以想象明日那些人得知是摄政王楚慕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之后,有多丢人!   事情确实如齐妤所想那般,各府衙的兵丁急速奔向巨响声音的源头,上峰们都在等着回话,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这大年三十,到底是哪路不要命的孙子居然敢在重兵把守的京城造次,别说京城外有四座大营,光是城中的各府衙兵丁就有成千上万,这回闹出这么大动静,怎么说也是要抓几个头目抄家灭族的。   而此时此刻,楚慕也意识到似乎事情闹大了。   他倒不是怕那些找来的兵丁,而是连他自己都觉得炮仗声太吵了。   韩风和纪舒抱着头过来问他:“王爷,这也太响了,咱用水扑灭吧。”   楚慕还没说完,纪舒就有话说了:“不行啊,炮仗放不完不吉利!”   各府衙兵丁冲进了浓烟,不等楚慕发话,就几盆水泼了下来,鞭炮声果然小了很多,再来几盆水,就全熄灭了。   为首的禁军统领挥去面前浓烟,怒斥:   “哪儿来的混账东西,放这么些个炮仗,想死就直说,老子给你个痛快!”   五城兵马司副统领也跟着破口大骂:   “大过年的,真他x的找事儿!老子倒要看看是哪个混账王八羔子!”   周围兵丁们此起彼伏的谩骂声,一直维持到了浓烟散去的时候。   炮仗声停止,露出原本藏在浓烟后的人影,楚慕维持捂着耳朵的姿势和禁军统领四目相对,气氛顿时尴尬到了极点。 第49章   一场惊天动地的炮仗声,让皇城内也歇了宫宴守岁的兴致,皇亲辈分最高的平王叔做主让一些宗室亲眷先回府,宫里就留下一些重臣和直系皇亲。   齐振南也留在宫中,他手下管着皇城禁卫军和巡防营,除夕夜突然出现这种恶性放炮事件,他这个总长官怎可袖手不理,自要查个水落石出,清清楚楚不可。   御书房内如今还剩下不到十人,太后和皇帝坐在一起,皇帝躲在太后身边,依旧惊魂未定,太后也好不到哪儿去,因着安国公府自顾不暇的关系,太后近日越发担忧了。   王公王叔们或坐或立在一侧,兵部尚书焦急的负手转圈,齐振南则立于廊下,禁卫军统领和巡防营、五城副统领入宫回禀情由,见了齐振南先是一拜,齐振南领着三人进御书房,三人跪地禀报:   “启禀皇上,太后及诸位大人,恶意放炮的地点已经找到。是在城西大雁塔附近,如今官兵已经将围观的百姓尽数驱离,炮火也已熄灭。”   平王叔忍不住怒道:   “地方找着了,人呢?哪个混球这么大胆,今天是什么日子?年三十晚上他敢恶意放炮,惊扰宫宴盛典,惊吓皇上,便是定他个身首分家,秋后斩决也不为过!”   三个统领被训的低下了头,左右互相对望两眼,有苦难言,最后还是禁军统领大胆开口:   “王爷息怒,这罪怕是定不了的。”   平王爷还没反应过来,梗着脖子发火:“怎么定不了?本王乃三朝皇叔,还处置不了一个混乱法纪的人吗?别说要他的脑袋,便是抄他家,灭他九族本王也使得!”   巡防营统领都快哭了:   “王爷,真使不得。他是……”   “他是谁?难道是朝中谁家亲眷?本王今儿还就把话放这里,便是老宰相家的亲眷子侄,今晚这罪他也赦免不了!”   平王叔拿老宰相做了个比方,把老宰相说的连连摇手反驳:“不是不是,绝对不是老臣家眷子侄。”   齐振南瞧回来复命的几人神色为难,便猜到恶意放炮的人定不简单,沉声问道:   “到底是谁,快说。”   三位统领拱手一致答道:   “是摄政王爷楚慕。”   一时间,御书房中陷入死寂,平王叔脖子硬梗了片刻,突然就软了下来,身体仿佛被抽干了水分的小油菜,蔫儿蔫儿的坐回座椅之上,再没有刚才要把人抄家灭族的气势了。   因为确实抄不了他家,灭不了他九族……   太后和小皇帝对望一眼,太后战战兢兢的问:   “摄政王爷这是要干什么?难道这就是他不来参加宫宴的真实原因吗?他,他是不是,对哀家和皇上有诸多不满啊?诸位王叔,大人,哀家今后可该怎么办呀?”   太后完全被脑中的可怕猜测吓惨了,抱着小皇帝嘤嘤哭泣起来。   御书房的众臣看着这个太后,有些无奈。   历朝历代有那太后弄权,把持朝政的,咱们这位太后倒是没有野心,可她成天不是耳根子软人云亦云,就是抱着小皇帝自怨自艾,丝毫没有身为大楚第一尊贵女性的自觉和魄力。   也许是被摄政王破城闯宫时杀人如砍菜切瓜的血腥画面吓到了,太后只要对上摄政王,那就怕的像只小鹌鹑一样,尽管她的太后之位还有小皇帝的皇位全都是摄政王一手保下的。换句良心话说,楚慕当年之所以要杀那么多人,威慑朝野,完全就是为了他们母子今后能顺顺当当,稳坐龙椅中帐。   朝廷里,任何人都可以怕楚慕,恨楚慕,太后和皇帝都不应该才是。   齐振南唉声一叹:   “太后莫要惊慌,先前臣等是以为有人蓄意寻衅滋事,威胁禁宫,这才下令全城戒严,如今知晓乃摄政王所为,便没有这方面的担忧了。臣这便下令撤除城中岗哨。天已不早,明日乃新年伊始,太后与皇上还需入太庙祭祀,现下不如回宫歇息吧,这件事交由臣下等来处理便好。”   太后就巴不得听到让他们娘儿俩回去休息的话,至于对上楚慕的事情,还是交由这些肱股之臣们去做就好了。   “如此,哀家与陛下便先回宫了,有劳诸位耆老大人。”   语毕,御书房中众人起身恭送,看着太后与皇帝离开之后,兵部尚书才来到齐振南身旁,低声问:   “国公,您说摄政王此举究竟何意?”   齐振南还未开口,平王叔冷哼一声:“他还能有何意,不过就是仗势欺人,有恃无恐。显摆这朝中无人能奈他何罢了。”   平王叔确实是三朝皇叔,就连楚慕也要喊他一声皇叔的,与先先帝一个辈分的老皇叔们,如今也就剩下他和宁王叔了。   其他几个在场的王公皆不约而同的无奈叹息,都是既气愤又对此没有任何办法,只能选择叹息。   “天确实不早了,咱们也该离宫了。”   齐振南说完,对三个统领吩咐:“你们负责安全将诸位王爷和大人们送回府中,然后把城中临时增加的岗哨都撤了吧。”   三统领拱手领命,巡防营长问:   “国公,那这件事儿咱要写报告上表吗?要是写,该怎么写?”总不能直接写摄政王半夜没事干放鞭炮玩儿,弄得京中四大营和各府衙人仰马翻吧。   这话问到三统领的心坎上,是啊,今夜动静闹这么大,又是调兵又是探哨的,他们这些看守京师安全的部门总要给其他官署衙门一个交代啊。   “还有,今日城中百姓定然也被吓到,总要有个官方说辞,若什么都不说的话,百姓中流言四起,届时若引人心惶惶,只怕又是一番麻烦事。”   五城兵马司统领如是提醒。   齐振南深觉有理,最要紧是稳定军心和民心,不能因一个小小的事故就造成京师动荡混乱。   “京城百姓年节时燃放爆竹多有损伤发生,这几年我与礼部及工部皆在商议此事,决定自中秋开始在京中特意安排几处爆竹燃放的点,如今把时间提前,改为正月开始,一会儿我去礼部和工部,将此条例尽快拟定出来,你们去让京兆尹也贴出相应告示,便说昨晚城西的炮竹燃放只是一个朝廷试点,未曾上下通传到位,交接不详,让百姓们不必惊慌,安然过年便是。”   三位统领连连赞道:   “如此甚好。那属下等便去照办了,告退。”   见他们都退下之后,齐振南还是没得歇息,直接从宫里出来去了六部,派人通传把礼部尚书和工部尚书从家里请过来,重新敲定这些条例。   从除夕夜一直忙到了正月初一,只得天亮时在回府轿子里小睡了片刻,心中不知对那个莫名其妙,大半夜放炮仗的楚慕又多了几分怨念。   ******************   齐妤一晚上也没怎么睡的好,她是亲眼看见那一地火龙炸出来的,回来以后见光时眼前总冒金花,耳中还不时伴有耳鸣,歇了好一会儿才好转,所幸的是,在楚慕一阵巨响的鞭炮过后,往年时不时半夜放几根炮仗的百姓们,今年倒是一个都不敢放了,后半夜安安静静,勉强睡了一两个时辰。   早上按时起来,今日她和父亲,祖母约好了一同去将军府拜年,无论发生什么,这件事在齐妤心里还是十分重要的,再累也要去。   穿戴整齐后,明珠请齐妤去饭厅用早膳。   齐妤走出房门出现在院子里,便有主院的仆婢上前来与她恭贺新禧,齐妤一一回应,让琥珀分发早就准备好的赐福红封,一路派发红封到饭厅,明珠已经在饭厅摆好了丰盛的早饭,厨房准备了各种腊肉,酱菜,配上糯米圆子吃,算是正月初一的习俗,齐妤吃不了多少,所以所有菜都是用小碟子装的。   让齐妤没想到的是,她刚到饭厅,楚慕就出现了,看见齐妤,楚慕笑逐颜开,殷勤过来打招呼:   “王妃,新年好啊。”   齐妤现在看见楚慕这张脸就免不了想起他昨天放的那三万响鞭炮,那一地火龙,烟熏火燎的画面,是必然要被齐妤记一辈子的。   福了福身,齐妤回了句:“王爷新年好。”   楚慕在齐妤身旁坐下,主动接过明珠给齐妤盛过来的小圆子,昨晚回来之后,他也稍稍反省了一下,事情的发生过程完全出乎了他的预料,把齐妤吓得落荒而逃,反正怎么说都是他考虑不周,这不一大早就过来跟齐妤打招呼了。   明珠也给楚慕盛了一碗圆子,楚慕夹着一颗圆子在桌上找了一圈,问道:   “糖呢?”   吃这种实心圆子肯定是要蘸糖的,可这桌上却连个糖碟都看不见。   “奴婢这便让人去取,王爷稍待。”   楚慕看齐妤默默用早饭,用酱菜配实心圆子,不免想起他之前让人调查齐妤时,上面写的齐妤的喜好是桂花糕那项,他还曾经为了讨好齐妤,连续好几天给她送桂花糕来……   可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楚慕不难发现,齐妤这个人,根本不喜欢吃甜。   “王妃穿戴如此整齐,一会儿是要出门吗?”楚慕将齐妤从头到脚看了一遍,发现齐妤今天穿的比昨天和他出门时都端庄慎重,琥珀手里还挂着她的裘披。   “嗯。”齐妤应了一声,算是回答。   “是去将军府吗?本王也备了些薄礼,待会儿随你一同去,正好给国公和老夫人拜年。”楚慕昨天就打听好了齐妤今天的行程,知道齐妤今天是和国公府一同去她的外祖家拜年。   这么好的表现机会,楚慕说什么要不会放弃的。 第50章   如果可以拒绝的话,齐妤是一万个不想跟楚慕一起去自己外祖家拜年的。可有人一口一个尽孝,说的就好像齐妤不让他去给老人家拜年请安,就是不孝似的。   最关键是,齐妤若不让他一同前往,那他便拉着齐妤,也不让齐妤出门。   最终两相僵持,眼看约定的时间快到,齐妤只得妥协,楚慕便兴高采烈的叫人把他准备好的礼品一样样的搬上了齐妤的马车。   齐妤和父亲,祖母约好了早晨在将军府见面,快到将军府的时候,琥珀在马车外告诉齐妤:   “王妃,国公他们好像已经来了。”   齐妤并不觉得意外,每年父亲来将军府都会特意提早些,有时候齐妤和齐甯到场,他都已经早早在将军府的中堂坐下不少时间了。   齐妤下车之后,正上台阶,想起来身边还有个人,不放心的叮嘱道:   “我外祖母身体不好,你别乱说话。”   “我保证就是请安,老人家问什么我答什么,这总行了吧。”楚慕姿态亲昵的伸手拢了拢齐妤的绒毛衣领,尽力配合道。   齐妤避开他的手,尽管仍不放心,却也没法现在打发他回去。   楚慕与齐妤并肩而行,将军府的中门早已大开,仆人们上前与齐妤见礼,齐妤让琥珀一一的赏,舅妈王氏听说齐妤来了,一直迎到了影壁,王氏是个四十多岁的端庄妇人,嫁到将军府之后,便与舅舅聚少离多,独自陪在婆母身边,为夫家撑起了门庭,是个很能干,也很不容易的女人。   “你今日怎的晚了,可叫我们好等。”王氏拉住齐妤的手,正要把人拉进府去,就看见了乖乖站在一旁等介绍的楚慕,王氏问道:   “哟,这位是……”   王氏没见过楚慕,自然不认识。   “是王爷。舅妈这是第一回 见吧。”齐妤说。   楚慕从话语中听到了身份,即刻作揖:“原来是将军夫人,总听妤姐儿提起,舅妈安好啊,本王今日叨扰了。”   楚慕今日是做好十足准备来的,就连说辞都是一套一套的。   王氏得知他的身份,见他这般和善,受宠若惊:“王爷哪里的话,快请快请,老夫人久候多时了。”不敢耽搁,赶忙热情迎着他们进门去了。   王氏将齐妤他们迎到中堂外,齐甯听见声响赶忙跑了出来,笑吟吟的来到齐妤和楚慕面前,对两人娇俏俏的行礼:   “姐姐姐夫来的好晚。”   楚慕见她气色不错,笑问道:“多日不见,妹子的气色好多了。莫不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吧?”   齐甯以为齐妤把她和薛玉章和好的事情已经告诉了楚慕知道,听他这般打趣,顿时红了脸颊,咬着唇横了楚慕一眼,然后便扭捏的转身跑开了。   楚慕瞧她这般,不解问:“她怎么了?”   齐妤怕他一会儿进去大惊小怪,说出什么不合时宜的话,便轻声告知:“他们夫妻和好了。”   “和好?”楚慕压低声音,惊讶的问:“就你对薛家那些手段,他俩还能和好?薛玉章还有没有点血性?”   要是楚慕没有记错的话,上回齐甯在平阳郡王府被老郡王妃打回了国公府,连嫁妆都搬回去了,齐妤得知以后,直接带人上门寻衅,可不是寻常的替妹妹出气打回去,她直接让人动手把薛玉章的嫡亲妹妹,薛玉清的满嘴牙给打掉了,然后还差点废了薛玉章。   就这,薛玉章都能忍?   齐妤懒得理他,冷道:   “这问题待会儿你见了他,自己问吧。”   说完这些,齐妤便上了台阶,两个打帘婆子赶忙将厚厚的棉帘掀起,请齐妤和楚慕入内。   屋里倒是暖和,齐妤在门口卸了厚厚的裘衣,经过抱夏,进到欢声笑语的内间。   两个老人家,齐妤的祖母秦氏和外祖母顾氏正携手坐在罗汉床上,她们二人年轻时便是闺中好友,便是没有这些小辈们在场,她们也能有说不完的话题。   齐振南坐在秦氏身边,手捧一杯香茶,看见楚慕的时候,微微一愣,想起昨晚他闹出来的动静,齐振南可没什么好脸给他看。   齐妤上前给两位老人家行礼拜年,二位老夫人笑着把齐妤喊到身边,李家的两个小姐也凑上来对齐妤见礼,顾氏目光落在与齐妤一同见礼的楚慕身上,一阵疑惑,秦氏主动介绍后,顾氏才知道楚慕身份,一时拘谨,想要下地迎接,齐振南和齐妤扶着她,齐妤道:   “外祖母别折煞我们了,今儿可是大年初一,我们这些小辈都是来向您见礼的。”   齐振南也劝道:   “是啊,母亲,您就别动了。”   便是原配夫人去世多年,齐振南依旧称呼顾氏为母亲,这是多年的习惯,无论怎么改都改不过来。   “今日只论辈分,不论身份,祖母与外祖母安坐,孙女婿给您二老请安。”   楚慕说到做到,果真一揖到底,做足了小辈的礼数。   秦氏和顾氏对看一眼,不约而同笑了起来,秦氏悄声对顾氏道:“开始我也不习惯。”   齐妤在二老身边说话,楚慕环顾一圈也没什么长辈要他行礼的了,便来到齐振南身边坐下,唤了声:“岳父大人,新年好啊。”   齐振南斜着眼睨视过去:“好什么好?昨日整个京师都差点因王爷你而动荡,王爷倒跟个没事人一样。”   楚慕喝了口茶,悄声为自己辩驳道:   “我也有事,昨儿夜里眼睛一闭全是火花星子,耳朵到现在还有耳鸣。”   齐振南冷哼,话语从鼻腔里悄悄出来,只用两人听得见的声音道:   “不是,那你放那么多炮,到底是为了什么呀?凭白搅和了宫宴,你也未免太无法无天了。”   楚慕指了指跟两个老人家相谈甚欢的齐妤,老实对齐振南道:   “您女儿说喜欢炮仗不喜烟花,本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给她寻到那么多。结果什么好儿都没落着。”   齐振南听了他这个理由,实在忍不住用看傻子般的目光将楚慕上下打量了一遍又一遍。   楚慕略有不自在,齐妤又没工夫理他,瞥见屏风后面坐了两个人在下棋,一个是薛玉章,一个看样子像是将军府的哥儿,楚慕对齐振南笑了笑,果断抛弃了黑面岳父,往屏风后去,在身后拍了拍薛玉章的肩膀,薛玉章回头,惊吓一跳,便要赶忙下榻行礼,被楚慕按下。   齐妤与二老还有王氏寒暄过几句后,在暖阁里环顾一圈,问道:   “今日小姨怎么还未到?往年她不是年里就回来了吗?”   齐妤的小姨姓李名情霜,年纪是李家大姑娘辈儿最小的一个,齐妤的生母是李家嫡长女,除了她们,还有个三姐妹,先先帝最后一次选秀时,被选入了宫中,不过却不受宠,为先先帝生下十二皇子楚策之后,就撒手去了,就因为去的太早了,所以齐妤对这位三姨并没什么印象。   王氏答道:   “哦,是这样的。四妹前几日派人送来了书信,说袁家今年正月里要大宴宾客,她那管家的大嫂子又怀上了,家里后院的担子就落她身上,正月里亲戚走动往来的,免不得要一番操持,且走不开呢。说是等她忙完了这一阵,就回来小住一段时日,好好陪陪母亲。”   齐妤了然点了点头,下意识往齐振南那边看去,正好对上齐振南看向这里的目光,跟齐妤眼神接触之后,齐振南便赶忙避开目光,仿佛很不愿意给齐妤看出来他在关注她们说话似的。   看着父亲这般,齐妤忍不住暗自叹了口气。   齐甯和李家的几个小姑娘凑在一起说笑,不知怎么说起昨天晚上那震天响的鞭炮声来。   “那声音简直比打雷还要大,真不知道是哪家轰出来的,听说昨日都出动官兵巡城了。”   齐甯问齐妤:“姐,你可有听见那声音?”   齐妤低头喝了口茶,淡然回道:   “自然是听见了的。对了,母亲她们是回安国公府了吗?”   齐妤试图转移话题,齐甯点头回道:   “是啊,她们不回安国公府,又能去哪儿?不是每年都这样的嘛。姐,你有没有问过王爷,昨天那震天响是从什么地方传来的?我听着好像是西边儿,好家伙,差点把我从床上吓掉到地上。”   旁边几个小姑娘也七嘴八舌叽叽喳喳的谈论此事,齐妤也不敢插话,正愁的时候,禀事婆子又进来了,回禀道:   “老夫人,儒王殿下回来了。”   顾氏面上一喜,急急问道:“什么,策哥儿真的回来了?他人在哪儿?快快叫他来见我。”   这边刚说完,那边暖阁的帘子就给人从外面掀开了,走进来一个斯文俊秀的少年,长眉俊目,清秀儒雅,连身上披风都没来得及解开,便急急走到顾氏面前,拜道:   “外祖母,策哥儿真的回来了。给外祖母请安,见过齐家祖母,见过国公。”   楚策是李家三姑娘留下的血脉,李三姑娘入宫后被封为婕妤,几经艰难生下了楚策,自己撒手而去,没过几年,先先帝也驾崩了,楚策便是那时候被送到宫外王府里养,可他一个孩子既做不得王府的主,也没法照顾自己,顾氏便让儿子去求了道旨意,让楚策养到将军府来。   正因如此,楚策才与将军府这般亲厚,只把自己当做李家的一般子侄看待,从不以皇子之尊拿架子。今日是他外出游学两年后,第一次回来。   “好好好,策哥儿终于回来了。”顾氏激动的留下了高兴的泪水,却忍不住笑声连连。   楚策目光落到齐妤身上,眼前一亮,将身上披风交给护卫拿走之后,便走到齐妤面前,张开双臂,对齐妤问:   “大表姐安好。瞧瞧我可有什么变化?”   齐妤没好气的横了他一眼,道:“什么变化?我可瞧不出来你有什么变化,齐甯你瞧得出来吗?我觉着跟往年没什么不同,还是一副弱不禁风的读书小郎君的模样嘛。”   齐甯连连点头:“正是正是,我也瞧不出哪里不同。”   楚策见她们这般不给面子,干脆直接拉过齐妤的手放在自己胸膛上,说道:   “不跟你们分辨,你们自己摸摸看,我总高大结实不少吧。”   楚策的举动把齐妤齐甯她们这边的女眷们逗得娇笑连连,把里面下棋的爷们儿都惊动了,楚慕已经代替薛玉章坐下在跟李家大郎厮杀白山黑水间,快要胜了,却听见屏风外女眷们的笑声,楚慕随便看了一眼,开始没在意,可一回头就发现不对了。   他媳妇儿的手,怎么被个小兔崽子抓着? 第51章   楚策比齐妤小四岁,先先帝驾崩时,他不过七岁稚龄,太子兄长登基为新帝,可新帝那时也不过二十岁,连个嫡子都还没生出来,而先先帝的其他皇子都差不多能出宫开府了,就剩楚策这么个幺皇子,宫里的太傅,太子太傅,大学士们总不能全都来教养楚策一人吧,这时楚策的亲舅舅,李覃将军提出让楚策和其他哥哥一样,出宫开府,与京城世家子弟们一同入国子监,然后生活起居由将军府照料着。   新帝觉得将军府门风不错,又是小弟弟的亲舅家,有将军府照料,想必小弟弟也不会长歪,便赐下儒王府邸,实则便是将楚策送出宫外教养了。   也因为这样,所以楚策跟李家这边的兄弟姐妹很熟悉,自小说笑惯了的,便是大些也从未有过拘束。   所以楚策抓着齐妤的手非要她摸自己的手膀子也是合情合理,大家习以为常,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齐妤也不觉得有什么,反将楚策的手包裹在掌心道:   “手怎的这般凉,琥珀,快将我那手炉拿来。”   屋子里暖和的很,所以刚才齐妤进门之后就把手炉交给琥珀放到一边。   “表姐的手倒是暖和,要手炉作甚?这般捂一会儿就好了。”楚策如是说。   齐妤拿他没办法,只好由他握着:“也罢,去那边坐着,与祖母们和我们说说你在外游历的事。”   说完之后,齐妤便想拉着楚策坐到椅子上去,谁知一回头,便对上一张阴沉沉的脸,吓了齐妤一跳。   楚慕神情凝重走上前,目光落在齐妤和楚策交握的手上,问:   “你们这是做什么?”   楚策看见楚慕,先是一阵疑惑,然后猛然想起这人是谁。   “三,三哥?”楚策结巴喊了一声。   楚慕剑眉竖起,对楚策递去一抹锋利如刀的目光,阴恻恻的又问一句:“我问,你们在做什么?”   楚策被吓得咽了下喉咙,努力回想自己平生,做了什么对不起国家,对不起人民还对不起三哥的事情,然而楚策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颤巍巍的回道:   “没,没做什么呀?”   楚慕的愤怒的用手指了一下楚策和齐妤依然交握在一起的手,整张脸几乎都要贴上楚策,扑满而来的悍匪气质把斯斯文文的楚策吓得不轻。   齐妤拉了一把楚策,直接把他从楚慕面前拉开,护到身旁:   “你不用理他,过来坐吧。”   楚慕就这么眼睁睁看着齐妤把楚策从自己面前带走,比起没面子来说,他更介意他们俩依旧交握在一起的手!   楚慕追上去,一把扣住楚策的另一只手,场中画面瞬间变成了三人拉锯僵持,楚策夹在中间两难。   齐妤回身对上楚慕,楚慕也不甘示弱,夫妻俩目光电光火石般交触在一起,暖阁里鸦雀无声,先前还热热闹闹,欢声笑语的气氛顿时降到了冰点。   连两位老夫人都感觉出他们这里情况不对,问道:“怎么了?”   齐妤柔声回了句:“没事,闹着玩呢。”   说完之后,齐妤将目光移回楚慕身上,一边以眼神警告,一边咬着牙关说道:   “你闹够了没有?”   楚慕怒目冷对,捏着楚策的手腕将之举高到面前,仿佛对齐妤示威般,目光凶狠到仿佛下一刻他就要把楚策的手腕直接折断似的。   周围小辈们吓得连大声呼吸都不敢,纷纷在心里暗叫不妙,外面那些传言果然都是真的,摄政王这般蛮横,只怕今日不好收场了。   甚至还有人忍不住担心今天会不会打起来,如果打起来的话,他们又该用什么法子抵挡,将军不在家,公子又是习文的,将军府上下所有人加起来,只怕也制服不了一个楚慕啊。   怎么办,怎么办?   楚慕瞪着齐妤的神情越来越可怕,就跟一头猛兽被惹怒了,眼看就要扑过来撕咬的时候,只见楚慕猛然深呼吸一口气,咻的变了一张脸。   前一秒凶神恶煞仿佛要吃人,下一秒和颜悦色眼睛笑眯了,只见他干笑了好几声,将高高举起的楚策的手握到掌心,温柔道:   “哈哈哈哈,不就是捂个手吗?有事为夫服其劳,怎好劳累夫人你?”转过脸对一脸莫名其妙的楚策笑道:   “来来来,阿策的手让三哥来捂,三哥的手,暖和!”   说完,楚慕便直接将楚策和齐妤交握的手从中间劈断,齐妤他是舍不得劈的,主要是劈楚策这边,劈的楚策顿时张嘴想叫疼,楚慕眼明手快从后面环住楚策,顺势捂住他的嘴,将他连拖带拽的拉扯到了一边椅子上并排坐下。   然后特别和善温和的把楚策的两只手都包裹在自己的掌心中,还用极其温柔的声音关切的问:   “怎么样?三哥的手暖和吗?”   楚策愣愣的点了一下头。   “要是觉得不暖和,把手伸到三哥衣服里来,衣服里更暖和!”楚慕脸上堆的笑容简直要把楚策溺毙其中。   楚策脑中想象那个画面……果断识时务的摇头。   “千、万、别、客、气!”   楚慕一边笑着一边咬牙切齿的说。   楚策吓得再次咽了下喉咙,看了一眼被楚慕捏着手里都快要变形的手,总算悟出了点门道,将自己的手从楚慕手中抽出,干巴巴的赔笑道:   “哈哈,那什么,多谢三哥,我的手已经不冷了。”   楚慕扬眉:“真不冷了?”   “不,不冷了。哈哈。”楚策道。   楚慕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转头看向齐妤,笑道:“他说他不冷了,不用捂了。”   齐妤:……   场内气氛依旧有些尴尬,李恒适时走出打圆场:   “嗨,这暖阁是将军府里最暖和的地方,阿策是刚回来,还带着外头的凉气,只消片刻肯定能暖和起来了。没事儿没事儿,王爷,咱那盘棋还没下完呢,要不……咱接着下去?”   李恒是将军府的嫡长子,说话做事都极有分寸,开始的时候也怕楚慕,不过刚才下了两盘棋之后,就觉得楚慕也不是如传言中那般可怕了。   “是啊是啊,也就过年的时候能跟王爷聚在一起,咱们还是下棋去吧。”薛玉章也出来说话,大着胆子勾住楚慕的肩膀,见楚慕不抗拒,才敢将他往里间拉去:“走走走。”   楚慕原本下棋下的好好的,突然看见齐妤和人拉拉扯扯才出来的,现下阻止住了,自然可以回去,被薛玉章拉着起身时,忍不住又对楚策递去一抹警告的目光,把清秀的楚策成功吓住之后,楚慕才放心跟着李恒和薛玉章及一干男眷入里间继续下棋。   男人们去了里间之后,外间的女眷们才敢大大松出一口气来。   齐甯坐到齐妤身旁,惊魂未定悄声道:   “从前只听人说姐夫有多可怕,我还不以为然,今日他不过瞪了两眼,我便吓得两腿发软了。”   王氏过来按住齐甯的肩膀,对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齐甯才领会住嘴。   齐妤有些不好意思,到两位老太太跟前道歉:   “让二老受惊了。他,平时不这样。”   秦氏和顾氏对望一眼,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对齐妤说了句‘无妨’让她宽心。   顾氏将齐妤的手拉起,说道:“王爷这般看重你,我瞧着是好事。你呀,也该加紧一些了。”   说完,顾氏还特意看了一眼齐妤平坦的小腹,意思再明显不过,齐妤尴尬一笑,回到座位上。   顾氏又对正喝茶压惊的楚策招了招手:“策哥儿快过来,还未与我们说说你游学间的趣事呢。”   楚策闻言,赶忙放下茶杯,丫鬟替他把坐凳挪到了顾氏她们中间,没有楚慕从旁威胁捣乱,楚策还是相当健谈的,将这两年来,在外游历的趣事绘声绘色的说了出来,各地风土人情,俗世见闻让满屋子女眷听的入神,不时惊诧,不时又欢声笑语不断。   楚慕在里间下棋,可心思却总不能放在棋盘上,目光总忍不住透过屏风追寻齐妤的影子,看她喝茶,看她吃糕点,看她用帕子掩唇发笑,怎么看都觉得看不够。   这样与人谈笑风生的齐妤,楚慕可不曾见过。平日在他面前,齐妤冷若冰霜,恨不得把自己围成一个铁桶,油盐不进,楚慕原以为她就是性子冷的,没想到她在自己看重的家人面前,还有这般风情面貌。   一边偷看齐妤一边下棋,自然是赢不了的,李恒眼看就要吃掉他最后的棋子,悄悄偷看他的表情,见楚慕确实不在意之后才敢下手。   输了棋,楚慕也不恼,将手中棋子抛入棋盒,问周围有没有人要下棋的,李家的另一个哥儿举手替上,楚慕便从棋座上下来,端着一杯茶去到窗前太师椅上坐下。   薛玉章也端着茶过来,俩连襟坐在一处喝茶,薛玉章放下茶杯,见茶几上的果碟里放着一盘核桃,拿起一颗后才发现没有开核桃的钳子,只好遗憾把核桃放回原处。   楚慕见状,将他放下的核桃拿到自己手里,两指一捏,核桃壳就裂开了好几个口子,将之扔给薛玉章,薛玉章慌忙接住,目光从核桃上转到楚慕的手指上,满脸写着佩服。   楚慕自己也开了个核桃兀自剥了起来,薛玉章一边剥一边说道:   “唉,若我自小习武,到今天也不知能不能有王爷的一半功力。”   薛玉章感慨自己的人生,小时候想习武,母亲替他寻了武师回来教授,可自从他在演武场锻炼时把指甲盖儿掀掉了之后,母亲就把武师辞了,再也不让他舞刀弄枪;再大一些,他还想悄悄去从军,可被母亲发现之后,她一哭二闹三上吊,以命相挟,又生生断了薛玉章的从军路。   渐渐的,薛玉章自己也忘记了自己想要什么,成天浑噩度日,觉得反正自己想做的什么都做不成,不如便做个纨绔浪荡子。   如今他倒是醒悟了,可也年纪大了,有家有室,拖家带口,再不能随心所欲的选择自己想要走的道路。   楚慕吃着核桃,问薛玉章:   “听说你在国公府住了半年?和好了?”   薛玉章难为情的泛起一抹甜蜜的笑,悄咪|咪探头往外间看了一眼,然后对楚慕点了点头:   “昨晚。”   就‘昨晚’两个字,薛玉章脸上的喜悦就溢于言表,看起来是真的高兴到忍不住告诉别人。而这两个字意味着什么,楚慕又怎会不知。   从骨头缝里透出来羡慕席卷楚慕全身,让他颇为不自在的拿起手边的茶杯狠灌了一口,颇不是滋味的说:   “你这……很轻松嘛,甯姐儿也太好说话了。”   话语中充斥着一股很明显的酸气儿,不过沉醉在与妻子和好的美好回忆中的薛玉章根本没听出来。   “一点都不轻松的。”薛玉章小声说道。   闻言,楚慕一挑眉,颇有兴趣:“是吗?说来听听。”   薛玉章在楚慕面前哪敢有任何隐瞒,便把自己如何赌钱,如何输钱,如何把齐甯气回国公府,然后他自己又如何在山上垦荒,日夜研究花种,如何做策略营销,如何开设兰蝶轩的种种艰辛,一五一十的说与楚慕听。   楚慕听着听着,倒是对薛玉章略有改观,尤其是听薛玉章说如何在朝廷现有的税法规定上,将兰蝶轩的收入最大化,楚慕觉得很惊讶。   “你对税法似乎也有些研究嘛。”楚慕说。   薛玉章一愣,喝了口茶答道:“稍微研究过一些,毕竟我是决定将来走商路了,男人大丈夫,不管用什么方法,把家养好了才是最基本的,既然要走商路,那朝廷税法肯定要通读的,将来免不了要跟户部打交道的。”   楚慕像是第一天认识薛玉章似的,目光打量着他,垂眸思考片刻,又将目光抬起看了看正在跟齐甯贴面耳语什么的齐妤,齐甯在齐妤心中的地位,不用齐妤明说,楚慕也能看出来,齐甯简直就是齐妤的心肝小宝贝,不肯让她受半点委屈的。   薛玉章用大半年的时间证明了他多少还是有点才学,至少还没有一塌到底,而他本身又是郡王头衔,若是将来真的走了商路,便是赚再多的钱,在京中那些势利眼的贵人圈里也难真正抬起头来。   楚慕将茶杯端在手上,好半晌都没喝,又将茶杯盖子盖上,放到一边,问薛玉章:   “你将来就打算做生意了?郡王的面子不要了?”   薛玉章不知道楚慕什么意思,如实答道:   “我当了好几年郡王,人家该瞧不起我的还是瞧不起,也没有人因为我是郡王就高看一眼,说到底,郡王的面子也不是靠‘郡王’两个字就有的,从前我就是不明白这个道理,才差点让自己落得个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下场。做生意也没什么,至少真金白银在手,能给妻儿老母过得宽裕些,什么面子里子,我少要一些又不会碍着什么。”   “你这话说的也有理。”楚慕似乎颇为赞赏。   薛玉章听楚慕如是说,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还以为楚慕要骂他呢。   “户部前阵子出了个大案,你可有听说过?”楚慕又问。   薛玉章想了想,道:“王爷是说那起子江南贪墨案?”   楚慕点头,薛玉章道:“略有耳闻,但知之不详。”   “因为那案子,户部从上到下要撸掉七八个官儿,左侍郎年迈,约莫两三年以后就要告老,其下面的一个员外郎和一个主事皆涉案被捕,不知你这郡王出身的,可嫌弃六品主事的官儿小?”   楚慕随口对薛玉章问道。   薛玉章整个人都懵在当场,怔怔的看着楚慕,好半晌都没反应过来,心里没由来紧张起来,手脚似乎也有点发软,茶杯一个没端稳,直接滑掉到地上,发出杯具碎裂的响声。   不少道目光聚集到薛玉章这边,薛玉章手忙脚乱的站起身来,掸身上的水渍,暖阁里伺候的两个丫鬟赶忙上前清理碎片。   外间老夫人问了声:“里面怎么了?”   薛玉章一边挠头一边语无伦次的回答:“哦,没,杯子掉了,水泼了,没事没事。”   齐甯为此还特意转过屏风看了一眼,确定只是碎了杯子,没其他事情才转回去。   待所有人都不再关注这边之后,薛玉章才定下心神,坐回了楚慕身边,凑近他悄悄问:   “王爷您是跟我开玩笑的吗?”   户部是六部中最吃香的部门,户部的一个六品主事,能抵得上一个礼部侍郎,这便是荫封子弟最想要的‘实缺’,虽然官品不高,只有六品,但架不住手里有权啊,有了权,走到哪儿说话也就能响亮起来。更何况,薛玉章也没少听楚慕的话,楚慕还直接告诉他,户部左侍郎年迈,两三年就要告老还乡,如今他若是进了户部,在左侍郎手下做事,若做出成绩,将来左侍郎也未必不会提拔推举他做侍郎啊。   户部左侍郎,管着财政和农业,对朝廷来说,这可是无比重要的部门。   这么大的馅儿饼砸下来,不怪薛玉章要激动了。   “这玩笑可一点都不好笑。”楚慕说:“就说你做不做吧。”   “做!”薛玉章这回就果断了,生怕说晚了楚慕后悔。   楚慕又道:“本朝律法规定,为官者不得从商,你那什么兰花坊怎么办?”   薛玉章想了想后,说道:   “兰蝶轩的地契和铺面全都是写的齐甯的名字,那本就是她名下的产业,我不过帮着打理,没什么相干。”   “如此甚好。你年后便去户部报道吧。”楚慕一锤定音道。   薛玉章起身给楚慕一揖到底:“多谢王爷成全。”   楚慕将他扶起,薛玉章坐回座位,忽然想起来什么,又问:   “那,我就这么直接去吗?不用什么文书或者书信什么的吗?”   楚慕笃定一笑:“怎么,怕我的话不好使?”   薛玉章赶忙摇头:“不敢不敢。”   “放心吧。你只管去便是,我会安排好一切,断不会叫郡王爷白跑一趟的。”   楚慕如是保证,薛玉章听得心花怒放,要不是怕楚慕说他张扬,他恨不得现在就去告诉齐甯这个好消息。 第52章   因为齐妤舅舅常年镇守在边关,不常回家,将军府中就一个老太太和一位将军夫人在府中,走动的亲朋着实不多,国公府算是最亲近的了,接着便是将军夫人王氏的娘家兄弟。   王氏是参将府的长女,没有兄弟,只有两个庶妹,参将大人几年前在战场上伤了腿脚,李覃就让他回京休养了,王大人觉得自己作为武将,既然伤了腿无法上阵杀敌,吏部硬是看在女婿的面子上让他继续在兵部闲混,心里实在过意不去,去年干脆辞了官,回乡去了。   王氏的两个庶妹分别嫁给了忠义伯府二老爷和工部员外郎的续弦夫人。   午饭过后,齐妤正陪两位老太太打叶子牌,门房就来传话,说是夫人的庶妹,忠义伯府的二夫人求见。   王氏坐在顾氏身旁给她看牌,闻言有些意外:   “她怎的今日来了,往年可从来没有过。快请快请。”   王氏说完之后,顾氏道:“你去迎迎,二夫人难得来。若是你们姐妹有私房话说,你便领去你院里,这里无妨的。”   顾氏觉得小王氏突然上门,肯定是来找姐姐说什么私密的事儿,怕王氏抹不开面儿为难,特意提点。   王氏感激顾氏体贴,辞了秦氏和齐妤她们便迎了出去。   齐甯顶上王氏来打牌,一牌还没打完,王氏就又回来了,将她的庶妹忠义伯府二房夫人小王氏给带了过来,让人意外的是,居然还有小王氏的婆母,忠义伯夫人孙氏。   小王氏与王氏模样生的不同,丰韵妖娆,据说其生母曾经是响当当的北地胭脂,因为颜色好,才被王氏的父亲王参将看中,不顾非议纳为妾侍,所以这小王氏的容貌确实承袭了其母,这也是她一个小小的参将庶女能被忠义伯府二老爷看中,娶回去做二房夫人的首要原因。   王氏领着孙氏和小王氏进了耳房里来,小王氏热情的给顾氏和秦氏请安,齐妤和齐甯算是这些人的晚辈,本想打过招呼后便离开,让她们在里面说事,却没想到小王氏反过来拉住了齐妤。   “肃王妃怎的这般着急,难得遇见,不如坐下说说话嘛。”   小王氏说完之后,忠义伯夫人孙氏也客气道:   “是啊,说起来老身还是第一次与肃王妃见面呢,不如留下一同说说话也好。”   齐妤敛眸心道:看你们这架势,不像只想说说话的样子啊。   齐妤看向秦氏和顾氏,秦氏没说话,顾氏看在儿媳的面子上,对齐妤道:   “妤儿,要不……”   外祖母开了口,齐妤自然是要给面子的:“是。”   说了一圈寒暄问候的话,就在差点把齐妤的耐性磨光之前,忠义伯夫人终于切入了正题。   “肃王妃有所不知,我娘家是永庆郡王府洛阳县的旁支,也是大户人家出身,我有个侄子便是郡王府世子赵奎,不知肃王妃可有印象?”忠义伯夫人对齐妤问。   齐妤不动声色的点头:“听说过,未曾见过。”   孙氏继续说:   “我说的太隐晦,肃王妃可能不太理解,我这么说吧,便是我那侄儿与国公府三小姐齐烟,在去年下半年的时候,两家曾有过接触,国公夫人私下对郡王妃说过,想让两家亲上加亲,郡王妃那个时候没有当面应允,但也没有拒绝。”   “只是近来老太妃的身子不太好,想回江南休养个一年半载,老太妃是最疼世子的,很想世子陪她一同去江南,这一耽搁,约莫就是几年,郡王妃怕耽误了齐三姑娘的前程,便对国公夫人据实相告,也是为了三姑娘着想的。怎料将与国公夫人说了之后,国公夫人大发雷霆,说什么也不允,还非要郡王府正月里就去换庚帖下聘,郡王妃既想成全世子的孝心,又不能驳了国公夫人的盛情,也是难做的。”   孙氏的话头一旦打开,倒是说的相当利索,把前因后果一下子就说清楚了。   具体的意思就是赵家不想跟齐烟结亲了,拿老太妃的身体做垡子来拒绝,可安氏不肯,还逼着人家正月里就下聘,赵家不想得罪她,这才借忠义伯夫人之口,正月初一到将军府来,与齐妤说这些话。   齐妤放下手中茶杯,轻声道:   “这事儿在我听来,似乎也不是什么大事。”   孙氏一愣,堆笑说道:“对肃王妃而言自然不是大事,可郡王妃膝下便世子一个嫡亲儿子,只要与世子有关,再小的事情她都觉得大的很。”   小王氏见齐妤神情淡然,她是个聪明人,眼珠子一转便说道:   “肃王妃既觉得是小事,那不如指点我们一二,让我们回去也好跟郡王妃交代不是?”   孙氏赞赏二儿媳妇的话,她今日前来,自是想要肃王妃齐妤的说法。   都说齐国公府虽有老夫人和国公夫人,但真正能做主的除了国公之外,就是这个已经嫁人的嫡长女,只要齐妤肯管,便是嫡长女的身份奈何不了安氏,她还有肃王妃,摄政王妃的身份呢,管一个安氏绝对绰绰有余。   齐妤环顾厅中一圈,见顾氏和秦氏等都看着自己,秦氏面上似乎有些担忧,齐妤笑道:   “说什么交代不交代的。我先前说这件事简单,其实就是很简单。反正我至今都未曾听说两家确切定亲的消息,既然没有定亲,那又何来交代,何来拒绝之说?”   “京城中,适龄婚嫁的儿女私下里相看,亲友间交谈,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若私下里谈一谈,见一见便要上纲上线的定亲,成亲的话,那今后谁还敢说谈婚论嫁?”   孙氏和小王氏对望一眼,仍有为难: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架不住国公夫人盛情难却啊,还玩笑着说,若赵家临阵反悔,让她丢了颜面,齐国公府定会追究责任,这赵家如何抵得住齐国公府的责备呢。”   小王氏特别有眼头见识,见丫鬟来给齐妤添茶,接过茶壶,主动上手给齐妤倒茶,小王氏与王氏是一个备份,齐妤怎么说都小一辈,不敢拿大,赶忙起身道谢,一番你请我请之后,齐妤才端着茶杯坐下。   知道今日若不给这婆媳俩一个准话,她们确实没法到赵家交代,思虑后说道:   “还请伯夫人和二夫人代为转达郡王妃,我父亲虽然脾气暴躁些,但为人最公正,最讲道理不过,而齐国公府也从未做过任何仗势欺人的事情,若有人打着齐国公府的旗号在外仗势欺人或为非作歹,齐国公府也绝不会坐视不理的。”   有了齐妤这番话,孙氏和小王氏的脸上都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孙氏连连点头:   “哈哈哈,有了王妃这句话,郡王妃就能睡个好觉了。”   孙氏来的目的已经达到,并且得到了还算满意的结果,又坐了一会儿后,便提出告辞,顾氏留了她们几回,她们婉拒之后,顾氏让王氏送她们出门。   齐甯看见人走之后,忍不住问:   “这郡王妃也奇怪的,赵世子还没跟齐烟定亲,甚至连口头承诺都没有做,也就是双方有点意思而已,他们干嘛这般为难?”   顾氏叹道:   “自然是担心得罪齐国公府了。你们那继母,也太霸道了。”又问:“可赵家怎会突然不想与齐三姑娘结亲了?”   “难道是因为那日在安国公府,齐烟和齐韵被姐夫掌嘴的事?赵家觉得她们丢了颜面,不堪良配吗?”齐甯如是猜测。   秦氏也这般认为:“想来应该是了。唉,当初我便不同意将那两个孩子认到齐家来,到底不是身边长大的,来时都八、九岁了,好些个毛病根本扭不过来。”   “说到底这单家怎么就肯轻易让骨血认别人做亲呢?”顾氏百思不得其解。   纵然安氏的丈夫亡了,他的一双女儿也该在单家养着,又不是夫家没人了,大姑娘跟着母亲改嫁也是稀奇的事。   秦氏不好多说什么,当年李氏去世之后,秦氏有意让李家的小女儿入府续弦,儿子本来也是情愿的,谁知一场宴席上喝醉了酒,做了遗憾终生的错事,只得跟李家小女儿划清界限,转头娶了安家那寡妇进门。   到今天为止,提起这件事来,秦氏心里都颇不是滋味的。   “依我看,赵家突然不想结亲,也不会只因那日的事情,怕是与近来安国公府的诸番恶事有关吧。”秦氏说。   顾氏久居在家,没什么应酬,因此对外面发生什么事情不甚了解,闻言问道:   “安国公府近来怎样了?”   “我也是道听途说的,做不得准,老姐姐听过便罢。”秦氏说过后,便将自己知晓的合盘告知。   “我听杜家大夫人说的,她娘家是大行台,与安国公府沾着些亲,据说进来以远安侯府、朔宁侯府、韩国公府三大世家为首的十几家都在联手打压安国公府的各处营生,安家的儿子和女婿们在朝中也是举步维艰,一夜之间,安国公府就好像成了个活靶子,安国公近来光是与那些世家周旋就焦头烂额了。”   “虽说各家关起门来过各家的生活,可纸包不住火,天下也没有不透风的墙,安国公府的遭遇便是他们自己想瞒也是瞒不住的。别家该知道的自然还是会知道,永荣郡王是再谨慎不过的人,怎肯在这风口浪尖与安国公府有牵连呢。”   秦氏说的这个理由,听起来才有点说服力,毕竟是两家结亲的大事,不会因为一件打嘴巴的事情就全盘否决,肯定还有些别的原因。   “哦,竟还有此事。”顾氏惊讶,又问:“那安国公府究竟如何犯了众怒?”   “隐约是揭了这些府邸的短,高门大户,人口复杂的家里,难免有些不可告人的阴私事,安国公便是知道了,也不该到处宣扬,不怪各家围剿他了。”秦氏的语气颇有点隔岸观火的意思。   她本就不喜安氏,若非儿子醉酒闯祸要负责,秦氏是断不会接受安氏再嫁进门的。   那边秦氏在和顾氏分解缘由,这边齐甯问齐妤:   “姐,真如祖母说的这般吗?安国公府犯众怒了?”   齐甯只知道最近安氏总往安国公府去,偶尔还会和父亲在书房争吵,父亲烦不胜烦,有的时候干脆不回来,直接住在衙所里,不成想竟还有这番曲折在里面。   齐妤看着齐甯笑了一下,没有作答,兀自垂目饮茶。   楚慕这人有时候单纯,但他真正想整治谁的时候,还是有些手段的,安国公府以色易权,看似已经拉拢了不少勋贵府邸,这个时候,如果楚慕单纯的动安国公府,那或许就是跟被安国公府收拢的府邸对抗,但如果反过来,他只一招反间计,先按兵不动,然后悄悄的将各府邸的秘闻发布出去,并且有意引导那些府邸的人追查到安国公府的人身上。   那时候,各勋贵府邸自然会知道安国公送他们美色的真实目的,凭白被人算计了一道,要是把秘密烂在肚子里也就罢了,偏偏被人捅了出来,那谁能忍下这口气?不弄他安康年就有鬼了。   这样一来,楚慕不过就是放放消息,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坐山观虎斗,坐收渔翁利,借各勋贵之手,敲打安国公府了。   而最妙的是,安国公府被这些勋贵联手收拾,又不能明着喊冤,也不能鱼死网破,明明受了欺负,还得四处赔小心,生生咽下这口气。   就不知对安国公府的这场冲击,最后究竟能到什么程度了。   *************************   忠义伯夫人和小王氏离开之后,齐妤又陪着打了半天的牌,晚上去饭厅用膳的时候,发现男人们已经坐到饭桌上开始喝酒了。   女眷们懒得管他们,反正每年这时候不醉倒几个都不算过个完整的年,平时再斯文,再滴酒不沾的男人,到了全是男人的酒桌上,就没几个能稳坐不喝的,女眷们也都做好了‘收尸’的准备。   今年的聚会,因为有楚慕的存在,喝酒的角逐氛围异常激烈,除了薛玉章以外(被官位贿赂了),其他人全都以把楚慕灌倒为己任,甚至还推举了齐振南做酒首。   就听见楚慕在男宾席那边叫屈,说他们拿泰山大人压他,便是胜之不武云云。   女宾席这边听的一清二楚,齐妤低着头,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齐甯用胳膊撞了撞齐妤,说道:“姐,从前竟不知姐夫这样豁达亲民,外头把他传的跟天师钟馗似的,神鬼不侵,竟也有这副面貌。”   王氏跟着打趣:“我瞧着也是。王爷是真没把自己当外人。”   某种意义上来说,王氏说的不错,楚慕可不就是没把自己当外人吗?   一时间,齐妤不知道说啥,干脆举杯敬顾氏和秦氏的酒,谁知因为这个,又遭了王氏一顿笑:   “怎的,王爷在那边喝酒称雄,你便要在这边大杀四方了?”王氏打趣齐妤,惹得满桌人都笑了起来。   齐妤无奈自己将杯中酒饮尽,认输道:   “唉,我自罚,不敢再说了,你们随意吧。”   又是一阵笑,惹得齐妤哭笑不得。   倒是顾氏和秦氏两人看在眼里,顾氏说道:“还真别说,我觉着今年的妤姐儿似乎是要比往年开心些的。”   这话秦氏有共鸣:   “你也这般觉得?我瞧着也是。这夫妻间,开始的时候总要磨合几年,待彼此的脾性有所了解了,不再为些小事恼火伤神了,那日子就能一天天变好。妤姐儿和王爷前两年便是磨合着,今年果真好了许多,说不定明年,咱们就能抱上重孙子咯。”   提到重孙子,顾氏也是眉开眼笑:“那我得赶快给孩子准备见面礼了。哈哈哈哈。”   这些硬核话题,齐妤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了,不得不说,两个老人家想的也太深远了,刚还在说夫妻磨合,下一刻就想到了要给孩子准备见面礼,若再继续让她们聊下去,约莫都能聊到孩子满月上学堂了。   幸好齐甯体谅亲姐姐,用自己给姐姐做挡盾,说:“祖母和外祖母就只想着姐姐,怎么也不说给我出出主意,宽宽我的心呢?”   因为齐甯这句撒娇的话,饭桌上的话题风向果然立刻转向了她身上,王氏又火力全开的打趣起齐甯来。   总的来说,这一日的拜年很圆满,齐妤原本还担心因为楚慕的到来,会给大家凭添拘谨,但楚慕这人还是相当豁得出去的,丝毫没有他身为摄政王的架子,仿佛只要他愿意,可以和任何人谈笑风生,并且让人很快对他彻底改观。   然而——   当齐妤穿好了斗篷,抱起小手炉,跟顾氏、秦氏道别,却看见楚慕被两个将军府护院左右架着出来,而另一边,齐振南也好不到哪儿去,被两人搀扶着出来,酒桌上唯一还算清醒的就是李恒,也让一人搀扶着出来送客。   对齐妤解释道:   “喝到最后,其他人都趴地了,就剩王爷和国公爷两人在那儿一杯杯的斗酒,互不相让,谁劝都不听,这不喝着喝着就成这样了,都醉的不轻。”   齐妤弯腰下去看垂头丧气的楚慕,想确定他是不是真的醉了,楚慕耷拉着双眼,两颊酡红,看着还真像那么回事儿,只见他两眼无神的瞥了一眼齐妤,然后就开始软软的推拒身边搀扶他的人,嘴里迷糊不轻的嘟囔:   “本,本,本王没醉。别碰我——”将一只手解放出来之后,楚慕软软的指着齐妤的鼻子,脸上漾出一抹笑,然后整个人就跟脱了靶似的,直接往齐妤扑过来,没有丝毫准备的齐妤被他扑个正着,险些步伐不稳摔倒,幸好有齐甯眼明手快在她后面帮忙撑着。   齐甯见楚慕都喝成这样了,赶忙问李恒:“郡王呢?怎么没见他出来?”   李恒捶打一番额头,想了想好一会儿才想起来,指着里面说到:   “哟,郡王替王爷挡了好几杯酒,早喝趴了,我都把他给忘了,估摸着还在桌子底下躺着呢吧。”   齐甯大惊失色:“什么?还在桌子底下?”   说完就要过去,走前还不忘对齐妤说:“姐,你站稳了,我去找薛玉章,这人真是!不能喝就别喝嘛。”   齐妤整个人被楚慕抱着,想把齐甯喊回来都不行,楚慕这人醉就醉了,居然是这副熊样,巴着齐妤就跟树懒巴着树,谁来扶都不要,只巴着齐妤一个人。   齐妤不堪负重,未免再闹出笑话,赶忙跟李恒辞了行,半拖半扶,在两个丫鬟,两个车夫的鼎力相助下,用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楚慕抬上了马车。   一路上,楚慕只顾趴在坐席上闭眼睡,就算姿势不舒服他也一动不动,马车从将军府一直行驶回肃王府都没醒过来,一路鼾声大作,看来是真醉了。   马车停在王府外面,琥珀和明珠早就下车喊人出来帮忙,下人们七手八脚的把楚慕搬下马车,楚慕似乎给他们弄醒了,一阵发难,把扶他的那些人都推到了一边,然后勉强抬着他醉意朦胧的眼睛,盯上了想把他丢下不管不顾,兀自进府的齐妤。   如在将军府门前那般一样,直接扑到齐妤身上,齐妤逃无可逃,甩掉他一条胳膊,他接着两条胳膊挂上来,想把他叫醒了,可他醉醺醺的,无论齐妤说什么,楚慕就是没反应,只闭着眼睛抱着她。   最后没法子,明珠道:   “王妃,咱还是赶紧把王爷弄进府里去吧。这么在外僵持也不是个事儿啊。”   齐妤暗自咬牙,在心里把楚慕好一通骂,可有什么用,楚慕醉的东倒西歪,到头来她还不是得拖着个山一样的东西进门。   进府之后,齐妤想把楚慕拖到他的书房去安顿,可楚慕的脚像是长了眼睛,就是不往书房那边去,齐妤摇摇晃晃,跌跌撞撞,也不知是她扶着楚慕,还是楚慕拖着她,反正最终的结果看起来就是,她把楚慕给直接扶到了主院,想带他去客房也没能成功,不知不觉间就撞进了她的寝房。   从未有过这般激烈运动的齐妤,气喘吁吁的隐隐察觉有些不对,但也许是楚慕的醉相太真切,让齐妤就算觉得不对劲,但还是坚持把楚慕拖到里间,强撑着力气,让琥珀和明珠赶紧把她的被褥取走,重新给楚慕铺上新被褥,这其间,楚慕乖得就跟什么似的,伏在齐妤肩上呼呼大睡。   许是他醉的实在太真了,让齐妤心中的不对劲沉寂下去,想着反正已经走到这一步,待会儿只要把楚慕从肩上卸下来,她就可以脱身,让他睡这儿,她今天晚上则去客房里睡好了。   可她‘卸货’的时候,一边身子忽然一轻,她以为楚慕会这么掉到床上去,却没想他掉下去的那一瞬间,齐妤也被一股强横的力量拖着一同下坠,整个人转动两圈后,就给一座大山死死的压在了身下…… 第53章   齐妤惊觉不妙,用尽吃奶的力气推了两下,不仅没能把楚慕从自己身上推开,反而让他更加紧贴自己,齐妤只好对外喊:   “琥珀,明珠,快进来。”   可两个丫鬟先前被齐妤打发去客房铺床她今天晚上要睡的床了,不在外面听命,齐妤没办法,只好又试着推楚慕,这回楚慕倒是动了,依旧闭着眼睛,稍稍撑起身子,齐妤见状,赶忙就要起身,却不料楚慕又像是突然没了力气,整个人再次砸下来,差点把齐妤给压断气了。   “楚慕!你,你别装了,给我起来!”齐妤咬牙切齿的奋战道,一张洁白无瑕的小脸涨得通红,却依旧不能撼动楚慕分毫。   齐妤推不动楚慕,便捏着拳头在楚慕后背砸了几下,可她的花拳绣腿砸在坚硬如铁的楚慕身上,没把楚慕打疼,自己的手倒疼了起来。   也许是感觉到齐妤真的着急了,楚慕一个翻身让齐妤身上的重量突然没有了,齐妤仿佛呼吸到了久违的空气,喘着气从床上爬起来,扭头看张嘴闭眼,似乎真的在呼呼大睡的楚慕。   看他这样,好像是真的醉了。若是没醉,那他演的也太像了。   长到这么大也没见过几个醉鬼的齐妤在这一瞬间迟疑了,实在判断不出来楚慕是真醉还是假醉,来不及稍加平复,齐妤想赶紧从这个危险的地界儿离开。   不管楚慕真醉假醉,离他远点总是对的。   齐妤想下床,却发现自己的衣袖还被楚慕实实的压着,顿时又是一阵挫败,简直后悔小时候没有让父亲给她寻十个八个武师回来,练就十八般武艺,便是力气大些,现下也不至于如此受制于楚慕这个莽夫了。   齐妤吃力的拖着自己的衣袖,完全没有意识到来自身后的危险。   忽的某人长臂一搂,就把齐妤搂到了自己怀里,铁胳膊般把齐妤压在自己身上,犹嫌不够,两手捆住齐妤的同时,两脚也同时把齐妤锁死,就像小孩子睡觉时抱着小枕头的动作,还时不时的在齐妤头顶和颊边蹭来蹭去,仿佛还想找个更加舒服的姿势。   齐妤苦不堪言,好不容易等到了琥珀和明珠过来,两个丫鬟进来的时候,都傻眼了,她们如珠如宝的王妃跟个小布偶一样给钳制在怀,动弹不得。   两人愣了片刻,听见齐妤的挣扎声后,猛然醒悟,小跑上前七手八脚的解救解救自家王妃。   在两个丫鬟的奋力掰扯之下,终于把楚慕的四肢从齐妤身上掰开,齐妤脱困的第一件事,就是坐起身,扬手在楚慕脸上抽了一巴掌。   给人抽了一巴掌,便是睡成猪也会醒来的,果然楚慕迷迷糊糊的半睁开双眼,一边揉眼睛的同时还一边嘟囔问:   “你怎的坐在我肚子上?”   齐妤一愣,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姿势,她什么时候居然这么暧昧的坐在楚慕身上,脑中猛然轰一声,一贯冷静的齐妤此时也忍不住要疯,平生第一次失态,便是此刻。   慌慌张张从楚慕身上爬下来,齐妤一鼓作气冲到了门外,指着门内想骂点什么,可脑子里空白一片,什么都想不起来,好看的唇瓣一张一合,手气的发抖,最终却还是什么都没说的出来,这一瞬间,她仿佛能明白‘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的感觉,就是打也打不过,说又说不通,只能远远的,不甘心的咽下这口气。   齐妤平生第一次被气的跺脚,甩袖离去。   而房里面的某人舒舒服服的在床上翻了个身,又抱住个枕头,嘴角含笑继续睡去。   **************************   齐妤第二天早上吃早饭的时候,楚慕伸着腰便过来了,身上带着皂角的清香,发髻一丝不苟,显然是早早起来打理过一番。   楚慕在齐妤身边坐下,对琥珀招招手,琥珀看了看自从楚慕进来之后,脸色就有些阴沉的齐妤,楚慕敲敲桌子:   “盛碗粥来啊,你看你家王妃干什么?”楚慕边说边看向齐妤,笑道:“那个,昨日喝的有些多,让王妃见笑了。”   齐妤面无表情放下粥碗,抽出帕子掖了掖唇,没说话,只是用斜斜睨了一眼大口喝粥啃花卷的楚慕。   若说昨天晚上齐妤怀疑楚慕装醉,那后来回到屋里镇定下来之后,就确定了。   “可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本王是真没想到,王妃的父兄看起来都是斯斯文文的,拼起酒来那简直比军营里的鲁汉子还要厉害,本王也算是好酒量,不成想还是给灌成那熊样。”楚慕边吃饭边说话,把‘事后失忆’这一招用的相当顺手。   “本王昨晚没做出什么失态之事吧?”楚慕故意凑近齐妤身边,像是说悄悄话似的问齐妤。   齐妤嫌弃的往旁边躲了躲,楚慕一双俊目始终盯在她身上,一刻都不离,见齐妤什么都不说,他也不尴尬,他自己一个人也能自说自话很长时间。   “应该是没有的!从前在军里本王也醉过,将士们都说本王酒品好的很,醉了从来不闹腾,不像有的人喝醉了,又是引吭高歌,又是指天骂地,又是耍酒疯的,还有那到处吐的,特别讨厌。”   楚慕兀自道。   齐妤挑眉,一本正经看着楚道:   “那定是军营里的将士们不敢与王爷说真话。王爷昨晚醉的不轻,从将军府回来,不仅一路引吭高歌,还指天骂地耍酒疯,好不容易回到王府,又趴在石狮子那儿吐了个昏天黑地,隔壁人家晚上出来遛狗,王爷您瞧见了那狗,就跟瞧见了肉骨头似的,死命的扑过去,抱着人家的狗不肯撒手,可您刚吐过,身上味儿太重,连狗都嫌,哎呀,把妾身都急坏了,可架不住王爷力气大,四五个人都拉不回来你,只得由着你和那条狗亲近了好一阵儿,等你睡着了,才把你从外面拖回来安置的。”   楚慕开始还面带微笑,一边喝粥一边吃小菜一边静静的听齐妤编排他,可越听越觉得不对,越听脸上的笑越挂不住,到后来,手里的粥碗和小菜也全都扔到了桌上,再难下咽。   周围布菜的丫鬟皆紧抿着唇,生怕自己笑出来。   “王爷怎么不吃了?”齐妤明知故问。   楚慕端起粥碗,没好气道:“你这么编排我,有意思吗?”   齐妤主动给楚慕夹了一筷子小菜放到粥碗里,奇道:“什么编排?妾身说的都是实话,王爷醉的不省人事,根本不记得自己做了龌龊事,今后隔壁那条大黑狗看见王爷只怕都要怕你了。”   楚慕瞪了一眼齐妤,忽而面色一转,心情又好了起来。   “是是是,本王昨儿晚上可不就抱了一条狗亲近吗?不过,本王约莫记得,不是什么大黑狗,而是条小白狗,特别特别白,就跟……王妃差不多白。抱在手里,叫一个软和,还香喷喷的。”楚慕说完这话,还对齐妤露出挑衅一笑。   “哈,是吗?”齐妤看着他冷笑。   楚慕连连点头:“是!真真儿的!”说完,又迎上齐妤问:“对了,王妃,咱们今儿去哪里呀?过年就是好,没有闲杂公务烦神,本王可以日日夜夜的与王妃在一起,出双入对,你说气人不?”   齐妤看着他,脸上的笑容越发深厚,楚慕眼眸一转,指着琥珀问:   “你说,今儿你们王妃准备去哪儿啊?”   想也知道不可能从齐妤嘴里乖乖问出话来,楚慕直接问她身边的人。   琥珀突然被点名,吓得身子一僵,往自家王妃看去好几眼,王妃都没给她示下,王爷又在那边不耐烦的敲桌子,琥珀只得硬着头皮说道:   “回,回王爷,今日国公府宴客。王妃待会儿是要回公府的。”   楚慕一拍大腿,喜出望外:   “公府宴客啊!那真是太好了!本王还说昨儿跟岳父大人没喝够呢,今日正好继续。不错不错。王妃赶紧吃,吃完了,咱们好早点去国公府见岳父大人。”   齐妤冷眼瞧着凑到面前来的这张俊脸,勉强忍住了泼他一脸粥的冲动。   ***************************   在楚慕死皮赖脸的坚持下,最终成功跟着齐妤来到了齐国公府。   齐国公府初二宴客,来的都是别房兄弟,旁支亲眷,还有些朝中相处得宜的同僚朋友,请客规模自然比将军府要大许多。   楚慕一进国公府,二话不说就来到了秦氏面前,规规矩矩的请安问好,还像模像样的搬了张小凳子,坐在秦氏身前与她寒暄说话。   齐妤看着那个将秦氏引得不住哈哈大笑,心情大好的楚慕,没由来的头疼。   齐甯盯着一对乌青眼在齐妤身边坐下,垂头丧气像霜打了的茄子。   齐妤看她这般,不解问:   “你这是怎么了?”   齐甯摇摇手:“昨儿一夜没睡。那个冤家醉了一夜,吐了又吐,刚给他换了衣裳洗了脸,换了褥子,他一个转身就吐,前前后后至少折腾到四更天,还不许我睡,非要缠着我说醉话,稀里糊涂,我一句也听不懂。这不。”齐甯指指自己的眼底,苦不堪言道:“熬出来的。”   齐妤同情一叹,将自己的茶水递给她先喝。   齐甯喝了一口之后,又忽然愤愤不平了:   “最让人气愤的是什么,姐你知道吗?”齐甯把被子盖重重放下,气道:“我最气的是爹,爹他在马车上迷迷糊糊,回来之后突然就清醒了,你猜怎么着?他根本没醉!这个老狐狸,把两个女婿灌的烂醉如泥,他自己倒没事人一样,也不知道让让女婿。”   齐妤越发同情的看着齐甯,小声劝道:“喝,喝水吧。”   合着昨天就薛玉章一个人兢兢业业的喝酒,认认真真的醉了?还是太年轻啊。 第54章   今天是国公府宴客,但齐妤从进门开始,就没有看见安氏招呼客人的身影,各家女眷夫人们大多聚在老夫人秦氏这里。   齐妤问齐甯,齐甯说:   “早上族里的叔伯们来了,好像在书房谈什么事情吧。”   齐妤想着,约莫是因为安国公府的事情,安氏说不动齐振南帮衬,便动起了族老们的心思,这是安氏的一贯手段,十年前就用过这招,在跟齐振南醉酒春风一度后,没几天的功夫,居然就告到了齐家族老那边,把齐振南杀了个措手不及,在族老们的劝说之下,匆匆娶了安氏做填房夫人。   安国公府最近日子不好过,安氏免不了要跟齐振南唠叨,但齐振南这个人最是刚正,不会因为安氏的这层关系,就不分青红皂白的去管安国公府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所以安氏没有办法,就故技重施了。   齐妤的祖父去世的早,齐振南年轻时又带着妻女在外放任过几年,老夫人秦氏孤身在京城颇受族中照料,因此齐振南回京后,自然要报答族中照看寡母之情,如今的齐家族长是齐振南的堂兄齐振英,两人自小一起长大,感情很是不错,有些事情,只要不过分的,齐振南都会听一听,帮一帮什么的。   自从安氏第一次找了齐家族老成功让自己再嫁入国公府之后,两年前又请了族老来劝齐振南给齐隽请世子的命,齐振南想着反正就齐隽一个独子,请便请了,所以安氏算第二回 成功,现在她食髓知味,自己娘家遇到事情解决不了,齐振南不肯相帮,居然又找来了齐家的族老劝齐振南。   不过,这一回,齐妤却不怎么看好。 第一回 安氏成功让齐振南听族老们的劝,是因为齐振南知道自己确实做了错事,他醉酒跟安氏春风一度,本就是自己的错,便是安氏不告到族老们面前,他自己也会承担起这个责任;第二回请世子命成功,也是因为齐振南只有齐隽这一个儿子,早请晚请反正都要请,既然族老们开口,那他早两年请也没什么。   但这回不同,这回安氏让族老们劝齐振南,是要借齐振南的势,助安国公府渡过那种不敢摆在明面上说的难关,这件事与上面两件事有着本质上的区别,所以齐妤断定,便是族老们说破嘴皮子,齐振南也绝对不可能同意的。   “我去找房妈妈问问今日宴会的事情,她既不出面,却也不能怠慢了客人。”齐妤起身说道。   好在今日并不是什么大宴,男宾女宾加起来约莫也就百十来人,国公府的下人训练有素,便是安氏不盯着,也自有一套待客的章程在,但总还是要去看过才放心。   从管事处出来,经过花园时,听见身后一声唤:   “表姐留步。”   齐妤回头,便看见楚策一路小跑着过来,在她面前停住脚步,俊秀的脸上漾出一抹暖阳般的笑,齐妤问:   “你特意在等我?”   这里是账房和管事处,一般来府的客人是不会到这里来的,而且这路径与去男宾们所在的院子也不顺路,所以齐妤一下就猜到楚策是打听了她的去向专门在这里等她的。   楚策不好意思的低头一笑,倒也爽直,承认道:“是。我昨儿刚回京,给兄弟姐妹们都带了东西,昨儿将军府里能给的都给了,表姐的份儿却还没给呢。”   楚策将藏在身后的一只小包袱露出来,厚道一笑。   齐妤带他去了附近的凉亭,两人凭栏而坐,楚策献宝一般将他的小包袱打开,露出里面好些小玩意儿儿,一样样的拿出来给齐妤,边给还边讲解,边回忆。   “这个是木板年画,有一回我途经琅琊郡时买的,那里有家手艺人姓杨,做这特有一手,我瞧着年画里的娃娃可爱,便买了好些;还有这个,这个是凌云白毫,岭南道的名茶,我亲自摘了看人炒的;还有这石雕,这黑陶,对了,还有这个这个,这几个砚台最值钱,松花砚、金星砚、洮河砚、还有这方红丝砚……”   楚策跟卖货似的把东西从包袱里拿出来,有的有锦盒,有的没有锦盒,林林总总给齐妤拿了好大一堆出来。   “知道的说你去游学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去进货了。”齐妤看着都快摆满亭中石桌的礼物,失笑道。   “游学进货两不误嘛。”楚策爽直的笑道。   齐妤问:“两年游学,除了这些风土人情,地方特产之外,你还学到了什么?”   “我还学到了……百姓生活不易,人间处处有真情。”楚策打趣。   齐妤看着亭外的池塘水面笑了起来,竟比那春日里开的岸边海棠还要明艳动人,楚策瞧着颇不是滋味,问:   “我三哥脾气不好吧?”   齐妤苦恼:“能不能别提他?”   楚策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拿起手边的一只匣子,颇为感触道:   “我所有哥哥里面,就三哥的脾气最不好,偏生先帝将你指给了他,若指给旁人,你过得定比现在要好的多。”   齐妤见他伤感,安慰道:   “想什么呢?我嫁给你哪个哥哥能有如今的威风?摄政王妃,都快跟太子妃一个品级了,放眼整个朝廷,也就太后的地位比我高些。谁见了我不高看?”   楚策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   “你根本不会在乎身份这种东西。我与你一同长大,你什么性子我还不知道?当初要是你和四哥……”   楚慕的话没说完,就被齐妤打断:   “行了行了,越说越离谱。都多少年前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这么大个人,说话也注意些分寸。”   “我很主意分寸,我若不注意,怎会特意把你叫到这里来说话?”   楚策眸光微动,从袖袋里拿出来一封信,递给齐妤,说道:   “四哥两个月前寄给我的信,他在蜀地遍寻名医,腿脚约莫好了些,过阵子就要回京了吧。你看看信。”   齐妤盯着楚策递来的信件,信封外写了四个字‘吾弟亲启’,熟悉的笔锋,熟悉的字,自然还有那个熟悉的人,瞬间映入齐妤脑中。   “你的信,我不看。”齐妤说完,将身子转到一边,背靠在栏杆上。   楚策也不勉强,把信收回袖袋中:“四哥的腿也不知怎么样了,当初若非二哥临阵退缩,为了自己全身而退,就把从未参与过谋逆的四哥凭白推出去,四哥的腿也不会受那么重的伤,有荣太妃在,你与四哥兴许……哎,别走啊!”   齐妤对喋喋不休往事的楚策无可奈何,招手唤凉亭外守着的琥珀和明珠进来收东西,然后自己便径直走出凉亭,不再理会身后楚策的呼唤。   ***************************   “你能不能尊重我一点?我这还没讲完呢。”楚策跟在齐妤身旁继续轰炸。   齐妤烦不胜烦,忽然身后传来一声:“长姐。”   一道香影自转角花丛后出现,打扮的花枝招展的齐韵款步走来,在齐妤和楚策面前站定,规矩又娇俏的对齐妤行了个礼,柔声喊道:   “长姐。”   齐妤眉心微蹙,看着眼前比平日不知道矫揉做作多少倍的齐韵,心下明镜一般。   “何事?”齐妤耐着性子问。   齐韵目光流转,微微抬头,先是看了一眼齐妤,然后又迅速转向旁边儒雅俊秀的楚策,福身道:   “韵儿先前在逛园子,偶然瞧见长姐,便想过来与长姐拜年请安,不知儒王殿下也在此,多有冒失,还望殿下见谅。”   楚策扬眉,盯着她看了两眼才想起来她是谁,表姐的继妹,抬了抬手,道:   “哦,无妨无妨,不必多礼。”   齐韵娇羞一笑,似乎还想与楚策说什么,齐妤不耐见她如此做作,冷道:   “既见过了,便退下吧。”   齐妤说的话,齐韵自然不好当面违抗,委屈的嘟了嘟嘴,掩下失望不甘的神色,乖顺退到一边。   齐妤目不斜视从她身前走开。   待走出老远后,齐妤才对楚策叮嘱一句:   “从今往后见了她,绕道走。安家的女人绝对招惹不得。”   齐韵怎会无缘无故的上前来跟她请安,瞧那神色,八成是想打楚策的主意,安国公府近来焦头烂额,眼看赵家和薛家都有了退缩的意思,不想与之结亲了,她们反应倒快,昨儿楚策刚回京,今儿她们就上赶着来凑了。   “表姐是否多虑了,我一个什么都没有的闲王,王府年久失修,比普通官员家都不如,要权没权,要钱没钱,她们能图我什么?”   楚策倒是乐观,觉得是齐妤想多了。若是先先帝还在,他这个儒王殿下倒是有点实至名归,可如今他哥哥都成了先帝,侄子也已登基多年,他这个三朝以外的殿下委实不值半文钱。   “是不是,表姐你说,她们能图我什么?”   齐妤退后两步,美目审视,负手沉吟,围着楚策转了两圈,煞有其事的回了句:   “照你这么说,你这般一无是处,她图你什么呢?莫不是图你的……好相貌?好体格?”   原是想调侃调侃楚策,可没想到,这小子根本听不出好赖话,突然神情扭捏的摸起了耳朵,一副信以为真的样子,用极其羞怯和不好意思的声音问齐妤:   “表姐你当真这么觉得?”   齐妤看着楚策突然娇羞的举止,满头黑线,然后很果断的附送了个大大的白眼给他,让他自己体会去。 第55章   因为齐振南被俗事缠绕,所以楚慕想要继续找他拼酒的愿望直接落空,以至于晚上坐在回府的马车上还在表示遗憾。   “唉,今晚连个醉酒的理由都没有,太遗憾了。”   楚慕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中,双手抱胸,唉声叹气道。   齐妤斜斜睨了他一眼,没说什么,楚慕见状,又凑过来道:   “不知明日咱们要去哪家呀?”   齐妤往旁边躲了躲,冷冷回道:“哪儿也不去。”   楚慕亦步亦趋,非要跟齐妤挤在一起坐:“哪儿也不去好啊,本王便在府中好好的陪陪王妃,与王妃偷的浮生一日闲也是好的。”   “楚慕,你近来这般无常究竟是为了什么?”齐妤好整以暇的问。   楚慕愣了愣,眸光微动:“自然是为了……王妃你啊!本王自知无可救药的爱上了你,便想日夜与你亲近。奈何王妃对本王积怨太深,总是误会本王的真心,这一点让本王着实受伤啊。”   突如其来的表白让齐妤听的眯起了眼:   “妾身在王爷眼中是个蠢的?”   “自然不是!王妃是本王所见女人中最聪明的。”楚慕如实说出心声,一点都不奉承,不夸张,齐妤的脑子确实挺好使。   齐妤笑:“妾身既不是蠢的,那王爷觉得妾身会相信您先前说的话吗?”   楚慕看着齐妤面上的戏谑,只觉得心房略微抽了一下,赶忙捂住心口,无奈摆摆手,蹙眉认真道:   “嘶,别用这种不信任的神情看我,我心疼!真疼!”   齐妤:……   楚慕待心疼略微恢复后,打算趁热打铁再表表心迹,古往今来的例子告诉我们,女人就喜欢听几句肉麻的好话,别管真的假的,她们就是爱听,若是说几句肉麻话就能赢得齐妤的心,让她爱上自己,那别说几句了,让楚慕天天一睁眼就源源不断的说都成。   “王妃现下不信也没关系,将来一定会相信的。本王对王妃的心,比天高,比海深,比山重,比金子还真,这世上再找不到一个似我这般视王妃如命的男子了。”   齐妤好整以暇将帕子叠好放进袖袋里,随口问在:   “你能为我不要命?”   “呃,这个……”楚慕发愣,然后便是懊悔,齐妤这女人好生无趣,一句话就能点到关键。   他如今这般喜欢齐妤是为了要命,那又怎么可能为了齐妤而不要命呢。   马车在王府门口停下,齐妤对楚慕递去一抹讽刺的笑,然后便下车去了,楚慕被她临走前的眼神弄的心殇,捂着心口在马车里等了一会儿才下车去。   今天没怎么喝酒,自然也没有机会装醉了,不过幸好的是,主院床铺上放的仍是楚慕的被褥,也就是说他今晚依旧可以睡在曾经齐妤睡的床铺之上,想想依旧很激动。   正月初一和初二过去,很快就到了初三,一大早,楚慕神清气爽的来到饭厅,照例坐在齐妤身边,自来熟的吃早饭,边吃边偷看齐妤,寻了个机会问:   “今天在府中,王妃若没有安排,可以随……”   楚慕的话未说完,就被齐妤打断:“有安排。”   楚慕眼前一亮:“哦?是吗?什么安排,本王愿随王妃一同的。”   齐妤自然而然的点头:“好啊。那便一同吧。”   “为何不愿……呃,你答应了?”楚慕惊讶之余,还有慢慢的惊喜,他甚至连齐妤拒绝之后的劝词都想好了,谁料齐妤居然答应了。   齐妤怎会突然改变?楚慕觉得自己有点懵。难道是他昨晚的那些死不要脸的情话起了作用?   满心欢喜和期待,很快用完了早饭,屁颠屁颠的跟着齐妤来到廊下。   主院通往花园的回廊门口被放了两张紫檀大圈椅,四甜四咸茶点摆放的整整齐齐,两边仆婢规范而立,齐妤客气请楚慕入座,韩风和纪舒也莫名其妙的占到了楚慕身后两侧,齐妤在另一张圈椅上坐下,对明珠比了个眼色,明珠便领命下去。   楚慕端着一杯饭后茶,问齐妤:   “你这是想干什么呀?唱戏?”   坐在这回廊出口处,看向园子里的视野相当好,若是在前方搭个戏台,确实是看戏的好地方,然而园子里没有戏台,只有一块空地。   齐妤还没有回答楚慕,园子那头就传来动静了,明珠领头,身后跟着两个嬷嬷,及三个女子,看那穿衣打扮不像是丫鬟,明珠领着人走到园子里那块空地上,对齐妤和楚慕行礼,然后站到一边,两个嬷嬷上前行礼,齐妤抬手示意后,嬷嬷便让排在第一个的女子上前一步,口中介绍道:   “这是春喜姑娘,家住塔石桥永甸村,家有父母,兄弟二人,姐妹四人,她行三,小名三姐儿,会刺绣,会唱曲儿,性情温顺和软……”   嬷嬷介绍完之后,那名叫做‘春喜’的姑娘便规规矩矩的福下身子,模样甚是清纯可人。   齐妤觉得还不错,点了点头,问一旁楚慕:   “妾身觉得不错,虽是农家女,但知书达理,通晓诗文。”   楚慕看着那女子,惊疑问齐妤:“什么意思?”   齐妤端着茶杯,顺便捂手,随意道:“给你选通房妾侍。先出来的这几个都是良家民女,祖上三代可查,保管老实可靠,并且每个人都有一技之长,有的特别漂亮,有的特别温柔,有的知书达理,我个人是挺喜欢这个的,王爷觉得呢?”   楚慕愣了好半晌才哼笑了一声:   “你是认真的吗?”   齐妤果断点头:“自然是认真的。年前妾身与王爷打过赌,王爷难道忘记了?”   楚慕倒是没忘记那个赌,便是他在安国公府打了齐妤的两个继妹后,她赌安康年要从中作梗,让御史台参他的本,后来御史台确实参了,不仅参,还参的特别高调。   那之后,楚慕把事情解决了,便没再听她提过赌约的事情,以为她忘了,或者有心避开,楚慕心里还小小得意过一番,谁成想齐妤在这里等他。   “没忘。不过你确定要给我纳妾吗?没开玩笑?”   楚慕决定最后再给齐妤一个机会,让她仔细的考虑一下自己的所作所为,要是现在愿意叫停的话,他就当她是调皮,当一切没发生过。   然而,齐妤似乎并不在乎楚慕给的这个机会,笑道:   “其实,妾身年前就把人找好了,原想着等过了元宵再说,不过王爷最近闲的很,那便看看吧,趁着年休期间,挑中了就能纳进房,好歹能相处个几日。”   齐妤这满不在乎的样子让楚慕的心头再次隐隐作痛,他蹙眉捂住心口,似乎有些难过痛苦的样子,韩风和纪舒见状,赶忙问道:   “王爷,可是哪里不舒服?”   楚慕深呼吸几口气,努力平复心间抽痛,对他们摆手,抬头咬牙道:   “王妃上赶着要替本王纳妾,若本王推拒,岂非辜负了王妃对本王的一片心意。不过王妃有所不知……”   楚慕指了指眼前那清秀可人的姑娘,说道:   “本王不喜欢这种类型的。瘦的跟什么似的,太过干瘪,摸起来没滋味儿!”   楚慕故意着重说了‘摸起来没滋味’这几个字,像齐妤这种大家闺秀,最重礼数,几句下流的言辞就能把她们吓走了。   谁知,这番挑衅之言却让齐妤笑了起来,淡定自若对那两个嬷嬷使了个手势,两个嬷嬷一击掌,也不知使了个什么暗号,从花园那头又走出三个身段妖娆的女子,齐妤指着问:   “王爷指的‘滋味儿’大体是这种样式的吧。”   若说先前走出来的三个姑娘是上汤白菜,那这三个就是红油辣肘,正是前有山峰后有浪,横看成岭侧成峰,凹凸有致,艳丽风流。   齐妤看的笑眯了眼:   “先前妾身还拿不准王爷的喜好,其实妾身也觉得这款比较好,细腰肥臀,一看就好生养,咱们王府委实太过冷清,多几个孩儿就热闹了。”   这女人真是!   不仅要给他纳妾,还要让他生庶子庶女!   “好,真好。”楚慕从牙缝里蹦出这几个字。   齐妤面上一喜:“王爷既说好,那便定下?是先要一个尝尝滋味儿,还是三个都要,一起来?”   楚慕若不是心上抽痛的厉害,简直想跳起来掐死她。   “王妃觉得呢?”楚慕额头上已有薄汗一层,说话的语气也好不到哪儿去。   可偏偏齐妤好像看不见,听不着,兀自说着那些让楚慕的心疼上加疼的话。   “妾身觉得反正是麻烦一回,不如多纳点,屯着也好,王府总不差这几口吃的,王爷觉得这样可好?”   楚慕颤抖着手端起一旁的茶水,想要喝口水压压心头的不爽,可茶都快送嘴边了,只见他猛然将手中杯子重重摔在了地上,发出一声巨响,杯子碎片溅在齐妤的裙摆上,楚慕还忍不住坐直了身子,生怕齐妤受伤,幸好最后被理智战胜。   园子里的待选姑娘和丫鬟,婆子们都因为楚慕突然发怒而跪了满地。   楚慕一只手扶着圈椅椅背站起来,怒目瞪着一脸无辜相的齐妤,用手指指了她好几下之后,才什么话都没说,转身从回廊上走开,边走还边发脾气,将回廊两侧的繁花一一扯落,捏碎,抛在地上,愤愤踩过去!   韩风和纪舒见状,赶忙对齐妤行了告退礼,然后急匆匆追着楚慕而去。   琥珀蹲着地上给齐妤擦被水溅到的裙摆,忍不住嘀咕一句:   “王妃这般大度给王爷选妾,王爷怎的还发着吗的脾气,差点伤着王妃了。” 第56章   楚慕一路辣手摧花,留下满地残红,要不是韩风和纪舒跟在后面拦着,楚慕恨不得把周围长得青葱郁翠的盆栽都给掀了。   “气死本王了!气死本王了!”   楚慕气的简直想捶胸顿足,难以平复。   韩风劝道:“王爷息怒,别伤了身子啊。”   “啊!!!”楚慕狂暴一声怒吼:“去把林钦给我找来!这种日子到底本王还要忍受多久!本王的心,本王的心……疼死啦!”   在吼出一句‘疼死啦’之后,楚慕就再也撑不住,捂着心口蹲下身子,看着地上的碎叶残花,楚慕悲从中来,心痛哭道:   “她怎么可以这么糟蹋本王对她的一片情义?居然要给我纳妾,她凭什么给我纳妾?她齐妤凭什么?”   楚慕突然起身,泪流满面的看向韩风,感情充沛的问:   “韩风你说,她是不是负了我?”   韩风看着自家王爷居然真的流下了悲伤的眼泪,着实有些惊诧,向一旁纪舒眼神求救:   “啊?这个——”   可楚慕不等韩风给出答案,就自己截过话头:   “这还用想吗?她就是负了我呀。齐妤这个女人居然想给我纳妾,纳妾啊!这还不算负了我吗?你还犹豫个屁啊!”   韩风哭笑不得,试图跟楚慕讲道理:“呃,可,可王妃是给王爷您纳妾,又不是她自己纳妾。”   但很显然,楚慕现在并不想跟他讲什么破道理,闻言脸色咻的一变,吸了吸鼻子,义愤填膺的指着韩风好半晌,激动道:   “我那么爱她,她怎么能让我纳妾?我一直以为韩风你懂我,可我今日才发现,韩风你也是个无情无义的人,亏我这么信任你!你太让我失望了。”   莫名其妙遭受无妄之灾的韩风:呃……   纪舒见王爷疯的厉害,怕他再冲动说出什么,赶忙上前扶住楚慕,察言观色道:   “王爷,纳妾不纳妾的,还不都是您自己说了算吗?您这么爱王妃,王妃总有一天会感受到您的爱意。这大过年的,要不咱去找林钦喝酒吧,让林钦也来评评这个理儿,您也好散散闷儿不是?”   王爷中蛊的事情不能大肆张扬,总是传林钦入府怕是要惹人怀疑,还不如他们自己出门找林钦去。   楚慕抬起下颚望着天,深深呼出一口气,一副‘我要重新振作起来’的架势:   “走。”   他这两天为了齐妤,一直在应付齐家的人,就是想让她高兴高兴,谁成想她把自己当麻烦不说,今儿又来这么一出!   过分!   太过分了!   *****************************   齐妤让人打发了那些姑娘,坐回房里清清静静的擦兰花叶,没过一会儿,一个趴墙根儿的小丫鬟被明珠带进来,回禀道:   “王爷发了一路脾气,说了好些话,现下已经出门了,说是去找林先生喝酒。”   齐妤兀自擦花叶,随口应了声,让传话的小丫鬟下去。   明珠给齐妤递去小铲子,忍不住问:   “王妃,奴婢不明白,为何您要主动给王爷纳妾呀?”   寻常人家的夫人,巴不得自家相公不纳妾,可王妃倒好,主动往这上面凑。好在王爷不心动,要不然府里真弄几个姨娘妾侍回来,那今后日子还怎么过呀。   琥珀也不懂:“是啊,这不是给自己添堵吗?而且,多伤情分呀,难得王爷近来对王妃好了些。”   齐妤将花叶擦的干干净净,又用水壶顺便浇了点水,随口问:   “那妾最后纳成了没有?”   两个丫鬟不解:“没有啊。王爷不是被气走了嘛。”   齐妤抬头想了想:“这就是问题。”   现在的楚慕,绝对有问题。从前楚慕对自己的态度十分冷淡,可以说是厌恶的,现在却变了个人似的,一个人的喜好怎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发生这么大的变化,甚至都开始影响他正常的情绪了。   若说齐妤之前是怀疑,那现在已经基本确定,不过她只确定楚慕肯定有问题,但还弄不清楚具体问题出在哪里。   “让巧娘晚上过来一趟。”齐妤说。   ********************************   从王府出来的楚慕,被韩风和纪舒直接拉到了林钦的小院儿,四人在廊下围坐一桌,旁边生了两个火炉,也算暖和。   林钦让家中厨子做了几样拿手小菜,亲自给脸色萎靡的楚慕倒了一碗酒。   “哎呀,我正愁在家寂寞呢,你们就来了,我这酒啊……”   林钦话还未说完,就听‘啪’一声,楚慕已经把他刚倒的那碗酒给一口闷了。林钦这边,甚至还没来得及倒完第二碗,直接愣住。   “满上。”楚慕说。   林钦一边添酒,一边往韩风和纪舒看去,目光中充满疑惑,打趣问:“爷这是怎么了?到我这儿喝闷酒来了?”   纪舒暗自对林钦摇了摇手,还没说话,就听楚慕从旁叫道:   “废什么话,爷喝你两碗酒还得给你写个陈情书吗?”   这么大火气!   林钦咋舌,赶忙赔笑:“不敢不敢。”果断给楚慕添酒:“爷您请放开了喝,要不够我那地窖里还有呢。”   如此这般一番说辞后,楚慕才消了气,端着酒碗,幽幽一叹,转过一边,自怨自艾的喝起来。   林钦放下酒坛子跟韩风与纪舒用手比划问,纪舒也用手比划回答,这么一来二去,林钦居然看懂了纪舒比划出来的手势,恍然大悟的点头,两人默契十足,相视而笑,韩风在一旁端着酒碗,用颇为敬佩的目光看着他们你来我往,居然不用开口也能说明情况。   知道怎么回事之后,林钦突然起身回屋,不一会儿的功夫,拎了一只精致的食盒出来。   “哈哈,差点忘了,年前王妃特意让人送来的干八样,这些什么核桃,松子用来喝酒再好不过了。”   林钦说着,将食盒打开,拿出里面的干果摆放在桌,对纪舒使了个眼色,纪舒立刻会意,夸张的抓起一把松子道:   “是了是了,这干果喝酒最合适,年前王妃也让人送给我们了。”   楚慕在旁边喝着酒,原本是打定主意一个人喝几杯闷酒,谁料他们突然提起了‘王妃’,那不就是齐妤嘛。   齐妤这个王妃当得别提多称职,每年连楚慕身边伺候的人都不忘打点到,齐妤哪怕分一些打点下属们的心思给楚慕,楚慕心里恐怕都能好过点。   纪舒他们在旁边剥松子,楚慕忍了又忍,到底还是没忍住,转过身来,幽怨的目光落在那干八样上,伸手抓过一把松子放到跟前儿,有一颗没一颗的剥起来。   “女人都是没良心的。”   吃了几颗松子以后,楚慕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林钦、韩风和纪舒对望一眼,林钦干咳一声问:“王爷何出此言?”   楚慕哼道:   “本王对她千好万好,她都无动于衷也就罢了,居然还做出此等让本王伤心的事来。”   韩风和纪舒不敢插嘴,干脆埋头吃东西。   林钦说:“王爷只是中了蛊才会对王妃产生这种特殊的情感,但这并不是真实的,既不是真的,那王爷又何须为此困扰。”   楚慕愤然抛下一颗松子壳:   “你说的简单,感情这种东西谁能收放自如,我只要一想到她不喜欢我,甚至讨厌我,我这儿……想死的心都有了。当然了,我死肯定不会去死的,就是这个意思。”   三人面面相觑:……   “那王爷现在是一心想和王妃在一起?”林钦问。   楚慕毫不掩饰:“做梦都想。可惜啊,她不领情,还要给我纳妾,摆在脸上的嫌弃我啊。”   “那说明王爷应该还没做到位吧。”纪舒插嘴。   随着纪舒这句话说出,就像打开了一个新话题,在场的另外三个男人,就如何追女人这件事上热烈的各抒己见。   “男人追女人这件事,说容易也容易,说不容易也不容易,一般的女人吧,要么爱才学,要么爱体贴,要么爱富有,要么爱俊俏,不外如是。”   “除了嘘寒问暖之外,还要有点实质性的表示。送送东西什么的。”   “送了东西以后,还得花前月下的哄着。”   “只要让她处处高兴,处处顺心,时时刻刻都离不开你的时候,那离事成也就不远了。”   三个连老婆都没有的大男人七嘴八舌的教楚慕‘如何追女人’,楚慕越听越烦闷:   “你们当真觉得,只要本王送点东西,甜言蜜语哄一哄,处处顺着她,齐妤她就能对本王动心?”   三人劝说的声音戛然而止。   好像王爷一直就是这么做的,经常送吃食,送花,时不时的跟王妃说几句表白心迹的话,然后处处顺着王妃,就连齐国公这个死对头,王爷为了王妃,如今都能和颜悦色的说话了,过年还一起喝酒来着。   就这样了,王妃还要给王爷纳妾呢。   三人尴尬的碰了碰杯,林钦喝了口酒,整理一番思绪,又道:   “若是以上都行不通,倒是还有一个法子。”   楚慕及另外两人睁着好学的眼睛看向他,林钦放下酒碗,一字一句道:   “霸王硬上弓!”   廊下一片安静。   除了风声之外,针落可闻。   尴尬不言而喻。   楚慕没好气的指着林钦怒问:   “你把本王当什么人了?这种禽兽不如的事情,本王是绝对不会做的。”楚慕的神情正义凛然,神圣不可侵|犯。   “我要的是齐妤的心,又不是为了……那什么。再说了,齐妤的性子,我便是那般做了,她也绝对不会因此而妥协,反而会一辈子恨毒了我。”   所以,王爷你是因为道德标准高才不那么做,还是因为知道那么做了没用而不做呢?要是那么做有用的话,你是做还是不做呢?   “属下也不是那等龌龊之人,王爷误会属下的意思了。”林钦似乎有新想法。   “属下是说,既然文路走不通,那便走走武路,这个武路可以是指那事儿,也可以指其他的。黄帝内经云,女为阴,男为阳,阴阳调和方能五行通顺,而自古阴阳相吸亦是常理,王爷何不利用‘阴阳相吸’来换种方式化解如今的困局?”   林钦说的摇头晃脑,楚慕听的晃脑摇头。   “什么意思?说人话。”   林钦遇上楚慕,也是秀才遇兵,不跟楚慕废话,招来徒弟小刘,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之后,小刘便领命下去,大约过了半柱香的时间,小刘匆匆回来,手里抱了一摞书,堆放到了林钦身边。   林钦从最上面取了一本,随手翻看两页后递给楚慕,楚慕低头看了一眼,看见书册表面写着书名——南厢房艳记。   这么不正经的书名让楚慕的脸色瞬间黑了下来。   林钦仿佛看透了楚慕在想什么,解释道:“这本书中小姐名字叫南厢房,姓南名厢房,不是王爷想的那个南厢房。”   楚慕脸上摆明了不信:“那不还是‘艳记’嘛。”   林钦无奈:“这本书里写了很多人与人之间相处时分寸拿捏,各种糅杂的小秘密,王爷通篇看下来,应该就能领会一二精髓,知道属下说的‘走武路’及‘霸王硬上弓’是什么意思了。”   说完,林钦把书直接塞到楚慕手中,楚慕万般嫌弃的将书塞进衣兜里,又看了一眼地上的一大摞,站起身来指了指,道:   “既然要看,一并都看了吧。全捧回去。”   韩风和纪舒表示无语,却还得依命而为,一人一半,分成两摞抱起。   说完这些,楚慕就拔腿往外走,林钦手里的酒还没喝完,见状赶忙追上问道:   “王爷,不喝酒了吗?”酒还未过半巡,这就要走了?   楚慕摆摆手:“下回吧。”他和齐妤的事情一天不解决,他就一天沉不下心。   韩风和纪舒捧了两摞书小跑跟在后面,林钦一直送楚慕他们到门外,看着楚慕翻身上马,林钦一揖告别。   楚慕夹紧马腹,拉紧缰绳,居高临下,语重心长的对林钦说了一句:   “林钦啊,你也老大不小了,好好的找个老婆,别总再看这些着三不着四的闲书了,那什么……注意……身体……咳咳。走了。”   楚慕及韩风他们三骑绝尘,独留林钦风中凌乱,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楚慕说的是什么意思,急急追上去想解释,然而巷子口已然无影无踪。   林钦心中哀嚎:   王爷,你是真的想多了。那些书都是他的珍藏,很正经的好不好?里面学问大的很啊! 第57章   话说楚慕拿着林钦的书回到王府,带着韩风和纪舒,在书房里,花了整整一夜的时间,把林钦推荐的这些书看了一遍,书的内容虽然跟他脑中想象的有些出入,不过倒是真的让他产生了一些启示。   比如女人有的时候说拒绝,其实不是真的拒绝,是欲拒还迎,只要把握住了时机和分寸,还是可以进攻进攻的,说不准还能得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正月里有些人很忙,忙着宴请亲友,忙着赴宴相聚;有的人就很闲,闲的在家日夜苦读。   楚慕读完那些男女之间的相处之道,感觉人生都得到了升华。   若是他能将书中所写的方法一一实现在齐妤身上,那便是铁石心肠的石头也该对他动心了,何况齐妤呼?   思及此,楚慕心中扬起熊熊斗志,仿佛回到了战场上。事实上,想要让齐妤倾心于他,丝毫不亚于想要在残酷的战场上打胜仗。打胜仗尚有法可依,有迹可循,然而齐妤的心却仿若那天边云彩,难以捉摸。   想想还是有点不放心,楚慕停下脚步,神情异样的看向跟在身后的韩风和纪舒,在他二人间打量一圈,最终将目光盯在纪舒身上,道:   “你再陪我演练一遍。你当齐妤。”   纪舒一百个不愿意:“王爷,属下如何演的王妃,让韩风来吧。”死贫道不如死道友,纪舒瞬间把韩风给卖了。   韩风怒瞪他,还没开口,楚慕又道:“就你,你矮小些,比较像。”   纪舒备受打击,胸口扎刀。   “过来,贴着墙。”   楚慕一把抓住想要遁走的纪舒的后领,冷面吩咐,纪舒泪目朝韩风求救,然先前卖队友的行为已经彻底让韩风失去了同胞爱,不仅不帮纪舒,反而帮着楚慕把纪舒给推到墙角,供楚慕酝酿发挥。   楚慕深吸一口气,缓缓靠近缩在墙角,连头发丝儿都写着抗拒的纪舒,一手挑起纪舒死都不愿抬起的下巴,另一只手抓起了纪舒瑟瑟发抖的小手,将纪舒的小手按在自己心口,深情款款的说道:   “本王心仪于你已久,为你茶饭不思,魂牵梦萦。”   纪舒嘴角忍不住抽搐,一双小鹿般纯洁的眼睛盯着楚慕,欲哭无泪,楚慕迟迟等不到对手戏,从牙缝里低声蹦出警告:“推、开、我。”   纪舒眼前一亮,果断转过脑袋抽回手,将楚慕从面前推开,打算脚下抹油,快速离场,谁知刚推开,一转身又被楚慕从身后抱住,情意绵绵道:   “别走,本王对你之爱慕心天地可鉴,日月可表,今生今世只会爱你一人,不要丢下我,不要不理我,不要……”   楚慕闭着眼睛背台词,正背到紧要关头,马上就能进入海誓山盟了,韩风却在旁一个劲拉扯他的衣袖,这外部干扰让楚慕很难继续发挥,没好气的转头,怒斥韩风:   “哎呀,你干什么?没瞧见本王正表心迹吗?边儿去!”   韩风的脸跟抽搐了似的,冲着一个方向比划,楚慕愣了好半晌才顺着韩风连抽搐的方向看去,然后,一阵冷风吹过,楚慕也觉得自己的脸要开始抽搐了。   在回廊那边的廊洞中出现一张充满惊愕的娇美脸庞,齐妤和她的丫鬟看起来像是要从廊洞经过。   最怕朋友突然关心,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齐妤从门洞经过,想去前院账房一趟,没想到撞见廊下的好戏,廊亭转角处,楚慕先是跟小纪护卫在墙角‘你侬我侬’,后来小纪护卫将楚慕推开,楚慕又从背后将小纪护卫拥在怀中,‘情深款款’的告白。   这种情况齐妤还是第一次遇到,饶是淡定如她,一时竟也想不出更好的应对方法,只得两手抱拳,对楚慕他们拱了拱手,表达一下此时此刻她内心激荡的敬佩之情,然后说了句:   “打扰了。”   说完之后,齐妤便将头拨回正路,目不斜视的从门洞走出,往前院去。   楚慕愣愣的看着齐妤消失的地方,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和纪舒的姿势,四目相对,楚慕这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一把将纪舒从怀里推开,急急忙忙追了上去:   “齐妤,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回来,听我解释啊。”   “……”   ****************************   楚慕一路跟着齐妤去了前院,可他前脚刚追上人,后脚门房就来找齐妤禀报,说是王妃妹妹来府拜年。   琥珀之前就跟门房交代过,只有平阳郡王妃齐甯到访才可禀报为王妃妹妹,其他人来都是公府贵客等称呼,所以门房现在所说的‘王妃妹妹’显然就是指的齐甯了。   齐妤高兴的让把人请进来,姐妹俩见面之后,亲亲热热的去了主院耳房说话,楚慕就被完完全全的抛在一边。   齐甯今日是正式携礼上门拜年的,看了她带来的礼品,什么老山参,大灵芝,绫罗绸缎,珠宝首饰应有尽有,齐妤打趣道:   “这当了老板娘,出手就是不一样。这么些个好东西,薛玉章莫不是在他种兰花的山上挖到金矿了吧?”   齐甯不好意思的抿唇一笑:   “什么呀。这些都是我们夫妻俩诚心诚意来感谢姐姐和姐夫的。先前姐姐怎的不让姐夫一同来说话,我还有好些话要谢他呢。”   齐妤喝了口茶,不解笑问:“他有什么让你谢的?”   “嗯?”齐甯抬头看着齐妤,问:“姐姐难道不知?姐夫没告诉你吗?”   齐妤越发糊涂:“他应该告诉我什么?”   “就是……姐夫让玉章去户部做左侍郎府主事的事情。是初一那天姐夫与他说的,后来晚上他喝醉了,醉了两天昨儿才清醒,便是他清醒之后告诉我的。我原想昨儿晚上就来道谢,想想可能不便,这才今早过来的。”齐甯说。   齐妤听完之后,觉得有些惊讶,楚慕给薛玉章安排了个户部的差事,在她面前居然一个字都没有提过。   齐甯见姐姐这表情,便知道姐夫还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姐姐知晓,说道:   “一开始我也跟姐姐这般不敢相信,以为是他说的胡话,可他说的有板有眼,姐夫还让他过了二十,朝廷开印之后就直接去户部报道,这事儿指定假不了的。”   齐妤倒不是怀疑这件事的真假,薛玉章不会跟齐甯开这种玩笑,他既这么说,那便肯定是楚慕跟他这么说的,齐妤只是没想到楚慕会帮薛玉章。   “他既说了,便必然是真的。”齐妤说。   齐甯连连点头:   “嗯,是真的,是真的。姐你都不知道薛玉章有多开心,恨不得把家底拿出来感激你们。”   “我从前也托父亲给他在工部找了个闲职,可那职位委实太小太尴尬,每天没什么事,点个卯混日子,不怪他不愿。要说姐夫对姐姐是真好,户部的差事说给就给,那可是外面好些人挤破头都挤不进去的地方。”   户部的差事自然没的说,齐妤能感觉的出薛玉章和齐甯的高兴。但心中还是有些疑问,楚慕为何会帮薛玉章这个大忙,竟和齐妤想到一处去了,原本若是楚慕没有帮忙的话,年后齐妤也会请父亲在朝中帮忙物色些好的职位,替薛玉章打点过去的。   毕竟齐甯已经决定原谅薛玉章,今后是要一起过日子的,那薛玉章若带爵从商,难免被人议论嘲笑,他在外若被嘲笑,便等同于齐甯被嘲笑,齐妤自然不会眼睁睁的看着。   如今楚慕这一举动,完全出乎齐妤的预料。   齐甯就是上门来道谢的,道完谢之后便提出回去,齐妤留她用午饭她都风风火火的拒绝了,因为她还要赶着回去跟薛玉章收拾东西,过几天他们就要回平阳郡王府了,夫妻俩在国公府住了半年,有不少东西要收拾呢。   齐妤回到主院,让明珠在房里的矮榻上摆饭,齐妤打算边用午饭边看账目。   谁料明珠的饭刚摆好,楚慕就上门来了。   因为齐甯和薛玉章的事情,齐妤现在也不好冷脸拒绝,便主动让琥珀替楚慕拿了碗筷。   “没想到王爷会来,吃的有些简单,王爷莫介意。”齐妤客气道。   楚慕已经在书房转了半天了,一心想过来跟齐妤解释,哪顾得上吃什么。   “不介意不介意。”楚慕端起饭碗就扒拉了一大口。   齐妤坐在对面,平静如斯的吃饭,似乎对早上看见的一切没什么特别反应。   楚慕咽下饭食,试探开口道:“那个……早上的事……”   齐妤抬头盯着楚慕,楚慕突然紧张起来,满腹的解释都无从出口的感觉。   “王爷不必说了,妾身明白的。”齐妤对楚慕点了点头,正色道:“昨日妾身替王爷纳妾之事,确乃妾身思虑不周,王爷请放心,妾身从今往后,都不会再替王爷张罗纳妾之事了。”   齐妤这番话让楚慕惊喜万分,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他努力了一个晚上,想东想西,学这个学那个,最终目的也就是想让齐妤明白他的一片心意,可如今他还什么都没对齐妤施展开来呢,齐妤怎么就明白了?   “你……真心的?”楚慕问。   “自然。”齐妤说。   楚慕欣喜若狂,放下饭碗,正要跟齐妤进行一番深度表白,可谁知齐妤接下来的一些话却让楚慕吐血三升。   齐妤笑道:   “王爷既有意小纪护卫,那何不将他正式收入房中,妾身不是迂腐之人,定会一视同仁,好好待他。”   “……”楚慕当场石化。   而守在饭厅门外的纪舒听见后,直接两腿一软,两眼一番白,一口气没抽回来,彻彻底底被吓晕在门外。 第58章   天知道楚慕费了多少力气才跟齐妤解释清楚自己和纪舒之间的清白关系,并且只是他自己认为的清楚,齐妤到底怎么想的,他根本无法确定。   从初五开始,内阁就陆陆续续送来一些需要楚慕定夺的事情,倒是让楚慕稍微分散一点视线。   纪舒自从那日被齐妤误会之后,特别害怕齐妤真的把他充入楚慕房中,所以这几天是能躲就躲,别说齐妤看不见他,就连楚慕都很少能看见他。   楚慕手上有些事情还非要纪舒去做不可,便问韩风:“纪舒人呢?”   韩风将各地来往信件放在楚慕书案上,回道:“早上还瞧见呢,这会儿不知去哪儿了。”   “哼,他不会真以为本王要收了他吧。”楚慕拿起那些未读的信件,边打开边说:“你去告诉他,让他把心放在肚子里,本王没那嗜好。”   韩风忍着笑:“是,属下瞧见纪舒,定会转达。”   楚慕在阅过的信件上落下笔迹,可拿起下一封的时候,还未打开信封,楚慕的脸色就微微一变。   信封上写着‘皇兄亲启’四个字。   楚慕蹙着眉头打开信,将信里内容一览而过,却迟迟不下笔,韩风在旁研墨,见状问道:   “王爷,可是军中出什么事了?”   楚慕摇头:   “老四的信。他和母妃回京了。去安排一下吧。”   楚慕母亲是先先帝的贵太妃姬氏,他排行第三,封肃王,还有个一母同胞的胞弟,康王楚肖。   当年楚慕奉诏回京平乱救驾,顺王败兵逃走,逃入与皇城最近的康王府,康王楚肖是个风雅的不能风雅的读书人,京城头一号优雅闲王,不懂兵事,被顺王直接擒住高高吊起,顺王试图以楚肖的性命逼楚慕放人,谁料楚慕并不受他威胁,派兵闯入康王府,最后虽将顺王一箭射杀,可顺王临死前也将吊着楚肖的绳索砍断,让楚肖从高空直接坠落,虽未摔死,可两条腿却再不能站。   姬氏视康王如命,得知噩耗,当场晕倒,随后便怪罪楚慕不顾兄弟情义,害了亲弟弟。   但当时情势危急,若楚慕顾了楚肖,让顺王逃走的话,那此后定还会生出祸端,届时会添更多的麻烦,死更多的人,所以楚慕必须那么做,至今不悔。   而姬氏当年为治疗楚肖的断腿,差点把整个太医院都烧了,却还是不能将楚肖的腿治好,后来有臣下谏言,说天下名医皆游历江湖,不入宫闱,若能寻得名医,康王的腿疾说不定还有治愈的可能。   姬氏信了这些,提出带康王出京治病,辗转多年,如今终于回来了。   主院里,齐妤和琥珀、明珠围在一起描花样子,忽然一只信鸽稳稳的落在齐妤的窗台上,琥珀见状,赶忙去看,口中嘀咕:   “巧娘行动够快的,这就有结果了?”   琥珀将信鸽腿上的小竹筒信笺取下,拿给了齐妤,然后琥珀和明珠便将桌面的针线和画样子收入藤篮,直接退了出去。   两个丫鬟离开之后,齐妤将信笺打开,却见并不是巧娘传来的消息,这信笺中只写了四字:   我回来了。   没有署名,没有落款,就那么单单的四个字。齐妤看着那字,眉头微蹙。   片刻后,齐妤起身来到灯罩旁,将火折子吹出火,直接把这字条点燃,放入陶碗,看着那一小团字条从有到无,烧成灰烬。   ******************************   楚慕处理完了手头要务,便算着时辰来到主院,平常这时候,齐妤应该已经叫人摆饭了。   谁知到了主院,从饭厅经过,里面居然什么都没摆,齐妤有时候会让丫鬟把饭摆到房间去,楚慕也没在意,便直接往齐妤的房间去。   没想到看到的是齐妤紧闭的房门,和守在门外的两个丫鬟。   “王妃呢?”楚慕问。   琥珀对楚慕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才福身,轻声回道:“回王爷,王妃在午睡。”   “午睡?”楚慕转头看了看正午的日头:“她用饭了吗?”   两个丫鬟对视一眼,琥珀摇头:“没有,王妃没传饭,约莫还睡着吧。”   “这个时辰,不吃饭怎么行?本王进去看看她。”   楚慕说完便要推门,两个丫鬟果断挡在门前,意思再明显不过。   楚慕只好缩回手,讪讪的摸了摸鼻子,目光在两个不识趣的丫鬟身上瞪了两眼,这才转身:   “算了算了,本王去外头吃吧。”   说完这些,楚慕便就此离开。   齐妤歪在软塌上并没有睡着,也听见门外的动静了,不过她现在心情不好,懒得应付楚慕,听见他离开了,便将身子换了个方向,继续歪在枕头上,凝视手中的那块羊脂白玉,指尖不住摩挲着玉佩边缘,目光深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忽然感觉背后光线一暗,齐妤刚反应过来,想回头看什么人,手上的玉佩就给人抢走了。   齐妤起身回头,看见楚慕神出鬼没的出现在她房间,手里拿着她的玉佩正低头研究着,见齐妤回头,楚慕也不紧张,直接在她的软塌边缘坐下,问道:   “上回见你把这玉佩放在枕头下面,现在又盯着它不思茶饭,什么来头?”   齐妤坐直了身子,欲伸手夺回玉佩,被楚慕快一步举高,似乎想要引齐妤去抢夺,齐妤识破他的心思,干脆往后靠坐好,冷道:   “看来西窗是该封起来了。”   楚慕嘿嘿一笑,把玩玉佩的同时,得意说道:   “你以为封了西窗我就没法进来了?我跟你说啊,大约四五年前吧,蒙丹单于犯我边境,两军交战前,我只身一人闯入他们营帐,神不知鬼不觉取了蒙丹单于的首级,那一战,我们不战而胜。”   齐妤盯着他手中的玉佩:“所以呢?你也想取我首级?”   “那不能!”楚慕笑:“我的意思就是想告诉你,这天下没有我进不去的地方,你就别费心了。不过你放心,我是有分寸的。”   在楚慕说出‘分寸’二字的时候,齐妤发出一声冷笑,楚慕扬了扬手中玉佩问:   “这玉佩到底谁的?”   “与你何干?”齐妤并不想回答。   楚慕身上有种动物的敏锐,直觉这玉佩不简单,执意追问:   “你是本王的王妃,你的一切都与本王有关。”   齐妤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脱口说道:“我娘亲的。”   这个答案出乎楚慕的预料:“真的?”   “呵,我不说,王爷非要问,我说了,王爷又不信。怎的?”齐妤好整以暇问。   楚慕赔上笑脸,打了个哈哈,将玉佩递给了齐妤,齐妤当着楚慕的面将玉佩用帕子仔仔细细的擦干净,见她那认真的神色,楚慕问:   “齐妤,你娘亲是你几岁的时候去世的?”   边问,楚慕边靠在软塌的另一头,舒服的找了两只软枕垫在背后,一副想与齐妤长谈的架势。   “九岁。”齐妤低头擦玉佩,口中答道。   “九岁……”楚慕重复呢喃。   齐妤九岁的时候生母去世,父亲三年后另娶继母安氏,那时候齐妤十二岁,继母给她带了两个继妹,与她父亲成亲第一年就生下了一个儿子,她的弟弟齐隽,前几年,齐振南给齐隽请了世子的封。   一个十二岁的姑娘要面对父亲酒后乱性来的继母,应付继母所带来的麻烦,还要照顾幼妹,眼看着幼妹中了继母圈套,被继母嫁给了纨绔子弟,自己又因为一封遗诏嫁给了个混世魔王。   齐妤的日子也不好过啊。   “我母妃回京了。”楚慕平静的说。   齐妤一愣,抬头看他,问:“你的母妃是指……贵太妃吗?”   楚慕点头:“还能是谁。”   齐妤敛下目光,不再说话,楚慕问她:   “齐国公可曾与你说过我的事情?”   齐妤将玉佩擦好了放进自己的衣襟,微微点了点头:“略讲过一些吧。”   “我自小便不得母妃喜爱,五六岁的时候便被送出宫外,美其名曰寻名师教养,我在宫外辗转流连到十三四岁,入了江南名剑士的门下,便是那时认识的师妹,那时候我觉得师妹是这天下对我最好的女人,后来去了郾城,从我皇叔手中领了中州的兵权,在沙场厉兵秣马,出生入死,先帝驾崩,王庭乱政才将我召回京师。谁知刚回京,就惹下了大麻烦,让我母妃越发痛恨于我。”   楚慕今日情绪似乎不高,跟齐妤说这些往事。   “抱歉,今日不知怎的,总是想起那些旧事,让你见笑了。”楚慕从情绪中走出,对齐妤扬起一抹笑。   齐妤看着他说:“谁都有旧事,无所谓见笑不见笑的,王爷多虑。”   楚慕坐直了身子,深叹一口气,道:   “过几日等母妃安顿好了,我会去见她一见,你我成亲之时,她忧心我四弟的伤势并未露面,等以后,寻个她心情好的时候,我再带你去见她。”   齐妤顺从应答:“听凭王爷吩咐。”   楚慕没好气的白了齐妤一眼:   “你什么时候听凭我吩咐了?你现在心里指不定在怎么数落我呢。”   面对此番毫无根据的指责,齐妤不置可否。   楚慕见她不说话,忽的起身,拉住齐妤的胳膊,道:   “再怎么想你母亲,这饭还是得吃的。走,爷带你去吃八仙楼。”   齐妤抽回胳膊,拒绝道:“我不去,你自己去吧。”   楚慕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便转过身,齐妤以为他要走,正准备继续躺下,没想到楚慕突然转身,直接把齐妤从软塌上横抱而起,在齐妤的一片惊呼和叱骂声中,成功把齐妤从房间扛了出去。   “走喽!”   *****************************   城中六榕寺是一座专事京中贵眷的姑子庙,因寺中种了六株千年榕树而得名,不受寻常香客的香火,因此比较清闲,很多年前,贵妃姬氏曾经在这寺中礼佛一年,因此有特殊的照拂之情,在京中时,也时常会来此小住几日。   姬氏如今是太贵太妃,不管哪任皇帝在位,宫中都有她的一座宫殿,但她此番回京之后,没有直接回宫,而是来到六榕寺下榻。   楚慕一大早便来到了六榕寺山下,整理一番仪表后才登山,韩风和纪舒手持礼品随在身后。   寺庙坐落的半山腰,楚慕爬上去之后,就看见石阶最上方坐着一个如皎皎明月般的白衣公子,对着往石阶上爬的楚慕露出优雅的微笑。   “参见康王殿下。”   上到石阶后,韩风和纪舒在楚慕身后赶忙对那穿着白衣公子行礼,这位公子正是先先帝的四皇子,康王殿下楚肖。   康王殿下曾经是京中无数闺中女儿梦想所嫁的极品郎君,俊逸出尘,郎朗如月,冰魂雪魄,品性高洁,被他温柔的瞧上一眼,女子们便是做梦也会笑醒,可如今,却只能坐在木制轮椅中与人说话,真乃天妒英才,令人惋惜。   楚肖展颜,对韩风他们抬了抬手:“不必多礼。”说完又看向楚慕,温和道:   “三哥,别来无恙。”   楚慕看着楚肖,心中多少有些愧疚,尤其目光落在他的双腿之上,腿上盖着厚厚的貂绒毯子,楚慕点了点头,问:   “嗯。你这腿……治的如何了?”   楚肖像是察觉出楚慕的担心与愧疚,笑道:   “大约快好了,这些日子总算有点知觉。”   楚慕闻言,眼中闪出光芒:“当真?那太好了。”   楚肖爽朗一笑,谁知身后推轮椅的白面小子却没忍住一声轻叹,楚慕看向他,问:“怎的?”   那白面小子吓了一跳,赶忙跪在楚慕面前,尖声请罪道:   “奴才知罪,请王爷恕罪。因着我家王爷是说话宽慰您的,他的腿疾并未见好。”   “知更,休得无礼。还不退下。”楚肖脾气好,难得发火,那叫做知更的小子却不怕他,因为他是贵太妃姬氏身边伺候的,平日的工作就是照看楚肖。   知更红着双眼起身,肃手立于一旁,不再多言。   楚慕却听的分明,蹲下身子,掀开楚肖腿上的貂绒毡子看了一眼,沉声问道:“还是不见好吗?”   楚肖夺了楚慕手里的毡子,给自己盖好,大方笑道:   “冰冻非一日之寒,解冻自然也非一日之功,这种事情,哪里能操之过急,我只知道,只要我坚持医治,总会有所好转的。”   楚慕叹息起身,不知道说什么好,半晌才吐出一句:“当日若非我……”   谁料还没说完,就被楚肖打断,诚恳道:   “三哥不必自责,当时情况那般危急,若是纵虎归山,将来必定后患无穷。愚弟虽未领过兵打过仗,却也懂形势所迫,再说了,老天爷不还是给我留了条命在嘛。”   楚肖的大度与乐观让楚慕更添愧疚,楚肖怕他再感伤,赶忙道:   “好了好了,三哥不会真想和我在这风口叙旧吧。咱们赶紧进去,母妃也在,因着我的事,让三哥多年不得见母妃,委实过意不去。走吧。”   “好。”   楚慕点了点头,上前接替了知更的工作,亲自推着楚肖的轮椅往寺庙侧门去。   六榕寺是姑子庙,男宾自然不能从正门而入。   姬氏和楚肖住在六榕寺的独栋偏禅院中,从静慈门进入之后,便是六株参天大榕树,冬日里树梢上没什么叶子,看着有些萧条,但那三人环抱都抱不过来的粗壮树干还是相当壮观的。   榕树尽头,是一座精致的别院,别院廊下站着一个衣着素淡,美貌冷艳的妇人,楚慕与楚肖的生母,贵太妃姬氏。 第59章   楚慕推着楚肖上前,到七八步开外的时候,便停下脚步,走到一边对姬氏行跪拜大礼。   姬氏站在廊下,看着行礼的儿子,目光幽沉沉,似乎隐忍着什么,良久后,才用轻若蚊蝇的声音对楚慕说了声:   “起来吧。”   看着楚慕站起来,姬氏又看向小儿子,语带关切道:   “身边伺候的没一个可靠,天寒地冻的由着你性子出来做什么。你那两条腿当真是不想要了吗?”   楚肖赔笑姬氏:   “母妃,哪有那么严重,儿子成日在房中不也憋闷,好不容易回京了,您就让我跟三哥说说话吧。”   姬氏看着小儿子那依旧明朗的笑颜,无奈叹息:“都进来说话吧。”   要去姬氏的屋里,需得上台阶,楚慕过来道:“我抱你上去吧。”   说完便伸手过来,一副真要抱楚肖的样子,楚肖笑着拍掉了楚慕的手:“谁要你抱,肉麻死了。知更,快来。”   楚肖对身后小太监招了招手,知更便上前推着楚肖的轮椅往石阶边上去了,原来为了他上下方便,石阶旁边修了平滑的小坡,直接推上去就好。   已经快一步上了石阶的楚肖对楚慕招手:“三哥,愣着做什么,快上来。”   楚慕深吸一口气,对姬氏和楚肖,他始终有种近乡情怯的感觉,既希望与他们亲近些,又怕与他们亲近。   兄弟俩一同进去,楚慕走到姬氏身前,深吸一口气后笑道:   “得知母妃回京,儿子也没什么好准备的,便让人备了些补品,母妃瞧瞧可有中意的,若没有中意的,儿子再去为母妃寻便是。”   韩风和纪舒将老参、鹿茸等摆放了一大列,各种名贵药材应有尽有,每一样都是楚慕亲自在库房挑选的最好的,费了不少心思。   可饶是如此,姬氏却连一眼都没高兴抬起来,兀自喝茶道:   “不必了。再多的补品也救不回你弟弟的两条腿。”   楚慕盯着姬氏看了会儿,楚肖从旁提醒姬氏:“母妃,您怎的又扯这些。”   姬氏气愤的将手中杯子重重放到一边,楚慕见状,拱手道:   “母妃息怒。”   姬氏闭上双眼,似乎在隐忍什么,半晌才睁开,连看都不看楚慕,就对他挥手:   “你回去吧。这些东西都带走,我与你弟弟怎么说也是太妃和王爷,还未落魄到要靠你接济。”   楚慕试图解释:   “母妃,我不是……”   可话刚出口,就被姬氏以更加严厉的声音驱赶:“够了,我不想听你说话,也不想看见你。自你枉顾你弟弟性命那日起,你便该料到如今的结果,今后若无事,你不必再过来了。”   姬氏的这番话让在场所有人都觉得有些严厉过头,倒是楚慕神色如常,低着头自嘲一笑,再抬头时,目光已是一片清明,果断拱手退后行礼:   “是,儿子告退。”   说完,楚慕转头便要走,楚肖急急喊住他:“三哥,莫要动怒,母妃不是那个意思。”   楚慕停下脚步,没有回头,说道:“我知道。你好生养伤,明日我让太医院尽数过来为你诊治。”   楚肖叹息:   “不必劳烦太医们了,这些年我该看的医者都看了,该吃的要也吃了几大车,医者们都说我的腿不是吃药就能好的,还是得勤于锻炼,三哥与其给我找太医,不如多找点得力的宫人来陪我锻炼的好。”   姬氏又在身后叹气,楚慕也颇动容,点了点头:   “好,明日我便多挑些人送过来。告辞。”   “三哥慢走。”   楚肖坐在轮椅上,看着楚慕从六株参天榕树下走过,走出偏院而去,叹了口气,将轮椅转身,看着单手扶额的姬氏,说道:   “母亲为何要对三哥这般严厉。我并不怪他,若当时我与他情势对调,我只怕也会做和他一样的选择。”   姬氏转过脸去,似乎平复一阵后道:   “横竖如今被毁掉一切的是你,稳坐摄政王之位的是他。”   楚肖还想说什么,姬氏忽的起身,头也不回进了内室,很显然不想再跟楚肖讨论她对楚慕到底严格不严格的事情了。   楚慕走在下山的路上,韩风和纪舒都不敢出声,直到楚慕开口:   “去挑十几个品行敦厚,老实可靠的宫人给这里送来。”   “是。”韩风领命。   纪舒迟疑片刻后开口问:“王爷,那太医还要找吗?”   楚慕摇头:“他说不必便不必吧。”   又走了几步,韩风忍不住道:   “贵太妃也是忧心康王的病情,王爷千万宽心。”   纪舒也跟着说:“是啊王爷,至少康王殿下还是体谅您的,贵太妃那边,早晚也会明白,也会体谅王爷的。”   楚慕冷哼一声:“她呀……这辈子都不可能体谅我的。”   韩风和纪舒对望一眼,不知道说什么好,楚慕大大的呼吸了几口气,在山路上舒展了几下身体,心中阴霾顿时烟消云散,回头对两个担心自己的护卫说道:   “你们不必担心本王,本王又不是孩子,给老娘骂两句就要死要活的吗?”   两人难为情的笑了:“是,属下们多虑了。”   楚慕看着寒风瑟瑟的山上,脑中突然想起了齐妤那日吃鱼羹时红红的俏鼻,她嘴上说着不要吃,不要去,可真当楚慕强势的把她带到了四季如春的八仙楼,她倒也胃口大开,吃了不少。   “走吧,趁着时间还早,叫上王妃一起去回春楼吃乳鸽。”楚慕如是说。   齐妤这个人拧巴的很,嘴上说的和心里想的完全就不是一回事儿,如果你全信她嘴里说的那套,那你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知道她内心的真实想法。   就好比之前问她喜不喜欢吃甜食,她不否认也不拒绝,但实际上仔细观察就知道,她对甜食根本不爱碰,喜欢吃甜食的是她身边的丫鬟,所以那丫鬟才会经常去买桂花糕,调查的人以为丫鬟肯定是帮主子买的……现在想想,楚慕派人调查出来所谓的‘齐妤的喜好’,简直像个笑话。   现在通过楚慕不懈努力的观察,他对齐妤才算有了点初步了解。   他发现齐妤在大事上绝不含糊,但在一些小事上其实是没什么主见的,比如说她今日吃什么,用什么,都是随心而定,有也成,没有也罢,你给她她就要,不给她她也不闹,说到底可能就是懒得在一些小事上动心思。   齐妤这性子,跟她不熟,不了解她的时候,感觉特别难捉摸,像个铁桶,油盐不进,可只要摸清一两回门路,就能很自然的找到一些规律,按照规律走,她这性子其实挺好相处的。   回到府里的时候,楚慕打听到齐妤在账房,直接奔了过去。   正好齐妤听管事们报好了帐,丫鬟端来热水给齐妤洗手,楚慕突然闯入,把账房里的人都吓了一跳,赶忙行礼。   楚慕抬手让他们起来,然后走到齐妤面前,齐妤讶然问:“这么快就回来了?”   早上楚慕跟她说了今日要去六榕寺,因为贵太妃在六榕寺下榻,还以为他们母子多年未见,总要与他叙叙旧,吃吃饭什么的,这么快回来,可以想见这对母子的关系有多不好。   楚慕也把手伸进水盆中,在齐妤和丫鬟们的震惊中,帮齐妤把手里里外外的搓了一遍,然后用干爽的毛巾把齐妤的手指一根根的都擦拭干净。   “好了,走吧。”楚慕说。   齐妤不解:“去哪里?”   “回春楼。那儿的干酪和酱乳鸽特别好吃。”楚慕不由分说便把齐妤给拉起了身。   “我不去。”齐妤试图把自己的手从楚慕手中抽出来,随手拿起桌上一册账本,道:“还有事儿没做完呢。”   楚慕夺过齐妤手里的账本,抛给了一旁管事:“事事都要你这个王妃操心,还请这么些个账房管事干什么?再说都快晌午了。”   账房管事自然是个人精,听出了楚慕的意思,赶忙上前宽慰齐妤道:   “哦,王妃请放心,接下来的事情小人们知道怎么做了。”   齐妤还要说话,楚慕打断:“好了好了,他们会做了。你总得放手,这般事事亲力亲为,你多累啊。走吧,我都让韩风订好雅间了。”   齐妤感觉自己完全被楚慕牵着鼻子在走,可每回都是因着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不值当跟他抵抗拒绝。   而且虽然楚慕今天表现的与平常没什么两样,但他拉着齐妤往外走时,却没什么话,这就有点不太寻常了,估计是在贵太妃那儿遭遇了什么,所以才急急忙忙的回来带她去吃东西。   楚慕的事情,在齐妤成亲之前,齐振南跟她说过不少。   贵太妃姬氏算是先先帝的宠妃,只居于皇后一人之下,可见宠爱程度,但不知什么原因,肃王楚慕从生下来开始,贵太妃就不喜欢这个儿子,楚慕是在皇子所长大的,平日也不与贵太妃亲近。   这个问题,齐振南想了好久都没有想出答案,因为后宫女子向来是母凭子贵,贵太妃缘何对自己的第一个孩子这般冷落呢?   所以很多人猜测是因为贵太妃不喜欢孩子的缘故,毕竟生楚慕的时候,贵太妃还年轻,可谁知楚慕出生的第二年,贵太妃又产下一子,便是康王楚肖,贵太妃爱的跟什么似的,便是为康王请乳母都闹出好大的动静,从江南千名乳母中,筛选了十位最出色的入宫精心喂养。   肃王五六岁,便被送出宫拜名师学艺,康王却一直在宫里长到了十五岁,贵太妃都没舍得让他离开身边一步。十六岁才放他出宫开设自己的府邸,给他选的府邸也是离皇城最近的地方。   十个手指有长短,父母对孩子偏心也是有的,可像贵太妃这般偏心的却不多见。 第60章   正月里,齐振南算是给安氏缠上了,安氏出动族长和族老们,非要让齐振南插手安家的事情,一波接一波的人来劝,齐振南烦不胜烦,干脆悄悄让人收拾了东西,半夜里直接溜到庄子里躲清静去了。   齐振南不在家,齐甯也和薛玉章搬回了郡王府,齐妤就在秦氏屋里用了顿饭,下午又去了趟将军府,陪顾氏说说话。   顾氏可能是年间累着了,在房里躺了两日,齐妤过来才出房门坐了坐。   “祖母身子不爽利,怎么不请大夫瞧瞧?”齐妤问。   顾氏笑着摆摆手:“头疾上的老毛病了,看不看都一样。约莫是前几日睡的晚了,躺两日就好。”   虽然顾氏说的轻松,可齐妤还是不放心:“回头我让人请太医过来,生病之事可马虎不得,舅舅常年不在家,您总要多保重些身子的。”   顾氏还想推辞,王氏从旁道:   “太医好啊,去年也是王妃请的那个刘太医,给母亲开的方子就很好,您老不也说吃着身子轻快些了。再给太医瞧瞧,换个方子吃一吃,定然更好些的。”   顾氏被齐妤和王氏劝服了,答应齐妤给请太医来瞧。   “唉,之前太医教的按摩手法,我学的不精,按出来的效果也没有小妹妹好,以往小妹妹经常回来给母亲按,今年她事多,都有两个月没回来了,看来这回太医入府诊治,我还得重新好好的学学才行。”王氏说。   齐妤觉得有些奇怪:   “小姨有两个月没回来了?”   “可不嘛,去年十月回来过一次。不过也难怪,年底年初的事情多,像我们这样人丁少的人家没什么事,她们家里人多事杂,等过了年,指定得大包小包的回来,你信不信?”王氏跟小姑子相处的挺好,时常盼着小姑子回来呢。   齐妤没说什么,心里暗自觉得奇怪,若是旁的外嫁女两个月不回家也不觉得有多奇怪,可她的小姨最是恋家,当初嫁在大兴也是图跟京城靠的近,赶一赶的话,来往大半日就够了,她婚后,平常十天半个月就要从大兴回京城一次,住两日,再陪陪外祖母和舅妈,像这般两个月不回,自她出嫁之后,还从来没有过呢。   若说年节里繁忙,可她也不是第一年嫁人,第一年忙啊。   从将军府回来之后,齐妤总觉得不放心,就连夜把金荣叫来了王府,吩咐他明日跑一趟大兴,以送年礼为由,去小姨的夫家看一看。   第二日傍晚,金荣才从大兴回来,急匆匆的跟齐妤复命来了。   “如何?”外院大厅里,齐妤问金荣。   金荣一身风尘仆仆:“王妃,小人和巧娘按您吩咐给吴家送去了年礼,巧娘说有老夫人的亲笔书信要当面交给李娘子,可吴家人说她染了风寒,不便见客,只说把书信给他们,他们转交就成。后来,吴家的管家娘子还让李娘子身边伺候的春菊姑娘出来陪我们吃了点茶,春菊姑娘也说李娘子得了风寒。”   齐妤的小姨身边应该有两个伺候的丫鬟,一个是春桃,一个是春菊。春菊是自小伺候小姨的,年纪大些,春桃是小姨成亲时特意在家中小丫头里挑的,年纪小些,要论跟着小姨年岁长的便是春菊,她说小姨得了风寒,应该没什么问题才是。   “王妃若还不放心,要不待会儿我再跑一趟去,白日里人多眼杂不方便,夜里我悄悄潜进去查探一番,想来也不是难事。”金荣见齐妤仍有愁容,提议道。   他的身手齐妤绝对放心,但现在似乎并没有足够的证据说明小姨在吴家有事。   “不必夜探了。既然吴家说小姨得了风寒,那我便有理由亲自上门探望。明日再与我去一趟吧。”齐妤说。   尽管现在无法证明小姨在吴家有事,但凭齐妤对她的了解,她断不会这么长时间不出现,只给将军府捎去一封信的,连个身边的人都不派回来。而且还恰巧在她派人去吴家的当口,染上了风寒,所以,齐妤一日不亲眼见到人,悬着的一颗心总不能平复下来。   ************************   第二日,齐妤很早就起床,从京城赶到大兴,马车快快的跑也得两个多时辰,她心里装着事儿,总想快些有个结果,自然不会耽搁。   幸好王府的马车又大又软,齐妤在马车上还能补个觉,睡的有些迷糊之际,齐妤觉得脸颊上痒痒的,还当是头发被车窗漏进来的风吹着所致,嘀咕一声:   “窗帘捂严实些。”   说完话之后,痒痒的感觉倒是没有了,齐妤放心的继续打瞌睡,可没过多会儿,又来了,伸手撩了一下脸颊,想把头发撩至耳后,抹了半天却什么也没摸着,耳边倒是想起一阵男人的笑声。   齐妤猛然睁开双眼,还未定睛就被快要贴上她的一张俊脸给吓到,下意识身子往后一倒,后脑差点撞在车壁上,因为某人突然倾身,迅疾如电般出手,瞬间托住了她的后脑勺,免去她被吓得撞车壁的命运。   直到这时候,齐妤才稍微清醒一点,看着眼前倾身托住她的男人,眉心蹙起,不悦道:   “你怎么阴魂不散?”   出门的时候,明明是琥珀和明珠陪她坐在马车里,可一睁眼却变成了楚慕,这人还笑的一脸可恶,不用说,刚才齐妤觉得脸上痒痒也是拜某人所赐了。   城城   楚慕笑着把手下移,托住齐妤后背,另一只手绕过她的膝弯处,把她整个人直接托了起来,一个旋身,便把齐妤抱起,他自己坐了下去,而齐妤则自然而然的被他抱坐在腿上。   突如其来的亲近让齐妤吓得挣扎不已,可楚慕两手按着她的腰,根本不让她起来,楚慕也是趁着这时候,偷偷的摸了一把齐妤的腰,真他妈细。   “你放开,成何体统?”齐妤奋力挣扎,一手还拍着车壁,对外喊道:“停车。”   谁料外头却传来韩风的回答:“王妃有何吩咐?”   齐妤回身看向楚慕,暗道自己不过打了个盹儿,楚慕便已控制了所有局面,连赶车的金荣都给换掉了。   “你若想在车里行不轨,就不要怪我嚷出声,届时谁的脸上都不好看。”   既然别人已经掌控了局势,齐妤挣扎无用,干脆冷静一点与他划下道来。   楚慕见她一脸认真,将旁边的大迎枕推到后面,爽快的把齐妤从身上放下,然后将那只被挪走的大迎枕抱在怀里,忍着笑道:   “瞧你害怕那样儿!我若真想对你行不轨,你便是嚷嚷又有什么用?”   齐妤脱了险境,尽力把自己的身子往旁边退让,可马车就这么大,她再退也退不到哪儿去。   楚慕见她一只手揪着车窗帘子,满脸写着防备,这样的齐妤平日可不多见,楚慕一双眼睛便仿佛长在了齐妤身上似的,一分一毫都不愿挪开。   齐妤刚刚睡醒,脑子也还没完全恢复清明,先前被他抱在怀里吓了一番,慌乱中她几乎以为楚慕真想对她做点什么,现在想想楚慕说的也对,他若真想做什么,便不会容她有嚷嚷的可能。   “我的人呢?”   她这回出行,带了琥珀和明珠两个丫鬟,还有金荣、巧娘这对夫妻,金荣和巧娘都是练家子,并且身后都很好,如果不是楚慕的话,旁人想闯她的车厢,只怕也不容易。   楚慕用手指比了比车后的方向,然后便心情轻松的兀自给自己倒茶喝。   齐妤见状,回身掀开后车窗帘看了看,果然看见琥珀和明珠同乘一骑,金荣和巧娘一人一骑,他们神情轻松,有说有笑的跟在马车后面,完全不知道他们的主子刚才经历了怎样的险境。   谁让她和楚慕是夫妻呢,有这层关系在,她身边的人自然少了防备,看来回去之后,要着重教育教育这方面的警惕性了。   “王妃出城游玩,居然都不告诉本王,忒不地道。”楚慕满意的喝着齐妤的茶,吃着齐妤的点心,看着齐妤淡雅如兰的漂亮脸蛋,马车摇摇晃晃,舒舒服服,日子那叫一个惬意。   齐妤恢复冷静,端正坐姿后道:   “妾身是去大兴拜访长辈,并非游玩,王爷便是这些都容不下吗?”   楚慕噙着俊逸出尘的笑容,眨着眼睛给齐妤送来一杯热茶到面前:“王妃刚睡醒,口渴了吧?来,喝一口,本王喂你。”   齐妤嫌弃的让到一边,不过她刚睡醒,确实有点渴,但也绝不会让楚慕喂着喝,干脆伸手接过茶杯,自己喝了起来。   楚慕满意的看着齐妤听话喝茶,他在齐妤面前,真是越来越如鱼得水,齐妤吃软不吃硬,只要态度软着些,她总会顾念三分情面,不会咄咄逼人。   “你是去大兴知府吴家吗?”   见齐妤喝水喝的差不多了,楚慕又顺手把空杯子接了过来,喝了水以后的齐妤,心情似乎好些,闻言点了点头。   她的小姨嫁的便是大兴知府家的二公子吴友堂,这位吴二公子在当地也算小有名气,十四岁的秀才,十七岁的举子,天资聪慧,文武双全,都说吴家出了个好儿郎,将来前途不可限量,所以当初舅舅才会做主把小姨嫁到吴家来。   因着舅舅本就不想再让家里人走武路,便是儿子不让习武,妹妹不让嫁武夫,想让他们太太平平的在家里过过舒心小日子。   “那吴家待你姨母不好?”楚慕问齐妤。   齐妤之所以正月里偷偷赶来大兴府,断不会是单纯来拜年,若不是拜年,那就很可能是吴家苛待了她姨母,她赶过来为她姨母主持公道。   齐妤沉默片刻后微微摇头否认,但看她神情,楚慕就明白,即便不是不好,但肯定也是有苗头的,叹道:   “你还真是个操心的命。”   齐妤对自己的亲人绝对没的说,各种关照,各种爱护,无微不至,做她的亲人,感觉肯定特别好吧。   对于楚慕的评价,齐妤不置可否。   “不过……能与爱妃单独出门在外,本王还是很高兴的。一路上,有本王在,王妃你大可安心的打瞌睡,保管安全的很。”楚慕神情欠揍的说。   齐妤冷哼,有你在,才最不安全吧。   **************************   马车里多了个楚慕,齐妤的瞌睡是万万不敢的了,干脆卷了车窗帘子,吹吹凉风让自己保持清醒,顺便一路看着景色而去。   齐妤的话很少,就是跟琥珀和明珠在车里也不怎么开口,楚慕则跟她完全相反,他好像总有说不完的话题,并且天南地北懂的挺多,路途中经过一片林子,一座山,一条路,他都便能叫出名字,然后将那些地方曾发生过什么,因何而得名滔滔不绝的说出,还总有神来之笔,把原本枯燥的事情,说的颇有趣味,便是再不愿和他多言的齐妤,也难免被他说的话吸引注意。   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齐妤觉得有楚慕在,这一路两个时辰似乎过得飞快,还没听楚慕讲完日木山的传说,马车就到了大兴境内。   金荣策马上前引路,带着马车往吴家去。   吴家的大家长吴良是大兴知府,吴家老宅则离府衙不远,马车在门前停下后,金荣主动去到门房,按照齐妤的吩咐,并没有打出王府的旗号,而只说是李家来人,昨日得知自家姑奶奶病了,今日特意携礼上门看望。   李家和吴家是姻亲,又是将军府门庭,若来个下人,谁接待都无所谓,但来的是李家的主子,那就也得吴家的主子接待了。   出面的是吴家的长媳刘氏,迎出门便看见一伟岸俊美男子立于马车旁,温柔的将车上一女子抱下马车,女子似乎有些娇羞不自然,男子倒是一脸温柔缱绻,男才女貌的画面让刘氏看着眼热,齐妤本就是难得的美人胚子,冰肌玉骨,秀雅出尘,一脸淡漠总给人疏离之感;而楚慕这人,撇开性情不谈,就容貌而言,绝对是楚家之最。   便是曾经京城第一梦闺人的康王楚肖,单容貌都不及楚慕出色,楚肖是气质风雅,楚慕是俊美飘逸,两种不同的风格,而之所以大家只说楚肖为京城第一人,那是因为楚慕少年时便不常出现,再出现时,便是他领兵破城,大肆杀戮的时候,血淋淋站在死人堆里,就是美成谪仙那般,也没人敢拿正眼多看。   所以,世人对楚慕的传说,只停留在他杀人如麻的行径和独揽大权的霸道上,甚少有评论他容貌的。   刘氏没见过齐妤,拿不准她的身份,齐妤仿佛看出刘氏的不解,主动自报家门:   “大夫人好,我是李家姨母的外甥女,我叫齐甯,这位……是我的夫君。”   楚慕本以为齐妤一本正经的介绍自己,没想到突然报了齐妤的名儿,不过瞧她一脸娇羞的称呼自己为‘夫君’,楚慕还是很高兴的,十分配合对刘氏拱了拱手:   “大夫人好,在下薛玉章。”楚慕为了配合妻子,难得文气一回。   刘氏听到他们的名字,吃了一惊,她便是再不认识人,也知道李家有一门极其煊赫的亲戚——齐国公府。   齐国公府的二小姐就是叫齐甯,她的夫婿是平阳郡王薛玉章,平阳郡王府虽大不如前,可也不是他们这种小官府邸可以比拟的,更别说,他们背后还有齐国公府,齐国公府上面,还有一个人见人怕的鬼见愁肃王府。   便是大兴地界也无人不知,杀人如恶鬼般的摄政王楚慕娶的便是齐国公府的大小姐。   刘氏慌忙跑下台阶,给齐妤和楚慕行礼:“哎哟,不知郡王和郡王妃嫁到,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快请,快请!”   刘氏热情的把两人请入府,边走还边让贴身的丫鬟赶紧进去通报大爷。 第61章   被刘氏迎进门的时候,楚慕故意拉着齐妤落后刘氏几步,一手扶着齐妤的手,一手搭着齐妤的肩膀,完全一副恩爱夫妻的模样,齐妤碍于面子,不好挣扎,只要他别有进一步举动,这种程度还不至于让齐妤动怒。   楚慕得逞的暗笑,悄声凑到齐妤耳边问道:   “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我肃王府的名头难道还不及一个小小的平阳郡王府?”   齐妤斜斜睨了他一眼,不用说话楚慕就了然了,如果让吴家人知道他亲自来了,那吴良还不得跪着过来请安。   丫鬟跑着去通报,所以当刘氏将齐妤他们带到厅堂里时,吴家大爷也急急忙忙赶了过来。见了楚慕就热情的迎上:   “哎呀呀,郡王和郡王妃大驾光临,蓬荜生辉,有失远迎啊。”   吴家大郎是个大胖子,走起路来肚子颠儿颠儿的,亲自将楚慕他们迎进了门,请他们上座。   楚慕坐下后便喝茶,齐妤与他们寒暄了两句,说出今日来的目的:   “昨日将军府的仆从回去禀报时,我正好在将军府中,得知姨母生病,今日特来看望,不知姨母如今何在?”   吴家大爷和妻子刘氏对看一眼,刘氏笑道:   “哈哈,郡王妃来的不太巧。”   齐妤蹙眉:“如何不巧?”   “二弟妹不知今日郡王与郡王妃上门,所以一早便与我家二爷启程回老家祭祖去了。”刘氏如是说。   “回老家祭祖?”齐妤目光在吴家大郎和刘氏身上转了两圈,笑问:“我家仆婢昨日来时,姨母尚且病着,连一面都未曾见着,今日竟能随二老爷回老家祭祖了?”   一旁楚慕也附和开口:   “回乡祭祖怎的只有二房去,你们大房不用去的吗?”   刘氏被问的哑口无言,不住跟吴大爷求救,吴大爷赶忙帮着解释:   “哦,今年家里事多,我们大房有些走不开,便只得劳累二弟与二弟妹,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嘛。”吴大爷陪着笑,又道:“不过二位放心,这一路上都有大夫随行,定不会让二弟妹病情恶化。”   齐妤精明的目光在吴大爷和刘氏的脸上流转,二人堆着笑脸,一副坦坦荡荡,光明磊落,二房就是回乡祭祖的样子。   齐妤不动声色遗憾道:   “那真是……太不巧了。”   刘氏连连称是:“可不嘛,实在太不巧了。”   齐妤敛眸起身,像要辞别的样子,刘氏面上一喜,道:   “郡王妃这是要走?何不留下用个饭?”   一般的流程是这样的,客人起身要走,主家温言挽留,客人委婉推辞,你来我往,礼数周全。   现在刘氏出言挽留了,接着就该是齐妤委婉推辞了。   谁知齐妤却一口应下:   “既然大夫人如此诚心诚意的挽留,那我与郡王便恭敬不如从命了。叨扰了。”   刘氏夫妇傻眼。   这跟说好的流程不一样啊。   刘氏往吴大爷递去一抹求助的眼神,吴大爷堆笑上前:   “这个……郡王和郡王妃能留下用饭,实乃我吴家之幸,可二弟与二弟妹不在府中,恐有招待不周啊。”   拒绝几乎已经写在脸上,可齐妤偏偏好像看不见似的,又道:   “无妨的,都是一家子亲戚。我与郡王也不是计较之人,随意就好。若是方便的话,我们还想在府上小住几日,待我姨夫和姨母祭祖归来,见上一见,毕竟我们从京城来大兴府还是挺不容易的。”   “……”京城离大兴不过半日路程,你们有车有马,能有多不容易啊?   吴家夫妻在心里如是咆哮着,可是面上还得装出一副客气的样子,要来的是李家的人,也就算了,毕竟李家将军常年镇守边关,将军府里也就妇孺数人,无甚可惧,偏偏来的是郡王府的人。   这平阳郡王看着皮相虽好,可混不吝的名声远传千里,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他们若是轻易得罪了薛玉章这种纨绔,他可不会管什么亲戚不亲戚,到时候乱闹一气,可怎么收场。   楚慕眼光微动,忽而笑问:“夫人,我怎么瞧着,姨伯他们似乎不太愿留我们住呢?”   齐妤抿唇一笑,没有说话,吴大爷和刘氏就大惊失色,赶忙摇手否认:   “不不不,郡王说笑,尊驾夫妇能留宿我们吴家,是求之不得之事,又怎会不愿呢。”   楚慕露出满意的笑:   “哎,那我们夫妻就叨扰了。”   吴家夫妻脸上表情像吃了个苍蝇般难看,可又不能直接赶人,一来是亲戚,而来是郡王,只能顶着头皮应下。   “不知,我们夫妻住哪间房啊?不瞒二位说,我薛玉章浪荡惯了,不喜起早,今儿为了陪我夫人赶来这里,已是累极,还望姨伯给我们夫妻安排一间顶顶舒服的房间才好啊。”   楚慕主动对吴家夫妻提要求,边说还边伸腰,做出一副果真不中用的样子,   吴家夫妻心里骂死人,脸上还得笑着迎上:“有有有,我立刻便让人去收拾一间最好最好的厢房出来,郡王和郡王妃这边请。”   楚慕趁着吴家夫妻转身的时候,对抛了个媚眼儿,齐妤狐疑盯着他,好半晌没说话,楚慕扬起一抹笑,伸手搂过齐妤的肩头,亲热的将她拥在怀里。   齐妤刚要挣扎,只见前头带路的吴家夫妻突然回头道:   “我们吴家最好的厢房在南苑,离主院这边稍微有点距离,但周围环境绝对很好,不过,肯定是比不上郡王府邸的,二位还请多担待。”   他们回头,齐妤就不能挣扎了,楚慕得逞的将人又搂紧了一点:   “好说好说。”   很快,吴家夫妻就亲自把齐妤他们送到了南苑的厢房,本还想给他们找几个丫鬟过来伺候,但楚慕说他们有长随和丫鬟,这方面就不需要劳动吴家,一番推辞后,吴家夫妻笑着离开客院,可刚出了院门,夫妻俩脸上的笑就再也挂不住了。   刘氏急急掐了掐丈夫胳膊上的肉,问:“怎么办?他们是不是看出什么了?”   吴大爷瞪她一眼:   “你镇定点。别让人看出来。”   刘氏哪里镇定的下来,不住搅动手中的帕子,口中念念有词的嘀咕:   “这老二给咱惹的什么事儿,这下好了,人家找上门儿来了。如今还要住下,总不能一直不让他们见面吧。祭祖也没个祭几年不回来的呀。”   吴大爷忍不住抬脚蹬了刘氏一脚:   “不是,你嘀咕个没完了还。”   刘氏委屈:“我这不是怕事情暴露吗?你们兄弟俩还真一个德行。”   吴大爷压低声音辩解:“什么德行?个嘴里没个把门儿的!”   刘氏忍着气不跟他吵,指了指南苑的方向:“跟我废话有什么用!还是想想现在怎么办吧。真让他们住下去,纸肯定是包不住火的。”   “……”吴大爷沉吟后道:   “待会儿我让人在院子外头看着,什么郡王不郡王的,他薛玉章在京城,就是个斗鸡走狗的废物,我们吴家害怕他不成,若真逼急了,拿棍子打出去,便是将军府和齐国公府敢来闹,就说是他薛玉章无故挑事儿,凭他那不堪用的人品,看看别人是信他还是信我们。”   刘氏还是有些担心:   “可,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二弟妹总要露面回家的呀。她回家一说,李家和齐家不还是全都知道了嘛。”   “放心吧,若她敢告状,就别怪咱们下狠手了。弄她个红杏出墙,被夫偷汉的名声有什么难的?”   吴大爷绿豆般大小的眼睛里写满了狠毒。   “走走走,别在外头说了,回房去合计。”   这么说着,吴家夫妻便加快脚步,匆匆离开。   ************************   楚慕火急火燎的把齐妤推进了房,左看看右看看,目光落在房间里唯一的一张床上,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还别说,这吴家的厢房环境挺好的,特别适合夫妻俩住。我都想在这里多住几天了。”楚慕高兴的坐在床沿上跳了两下,试试床铺的结实软硬。   先前齐妤提出住下的时候,楚慕本来还不怎么赞成,谁要住这破地儿,后来转念一想,他现在和齐妤扮演的是齐甯和薛玉章夫妻,在王府里,齐妤说什么也不肯和他住一间房,但若住在吴家,齐妤为了不暴|露身份,势必要和他住一间的。   只要想到能和齐妤睡一间房,他就好开心,如果他再脸皮厚一点,甚至有可能睡一张床,便是让楚慕睡在马棚里,楚慕也心甘情愿。   齐妤冷冷瞥了一眼所有心思仿佛都写在脸上的楚慕,坐到圆桌旁,若有所思的看着桌上的茶具发呆。   楚慕见自己召唤半天,齐妤别说响应了,就是抬杠都没心情的样子,知道她肯定在担心她的姨母,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说道:   “先前我吩咐纪舒去查了,相信不用多久就能知道真相。”   齐妤幽幽一叹:   “无需劳烦小纪护卫,我已经让金荣去查了。”   齐妤嘿嘿一笑:“你可别小看纪舒,他虽没有官职在身,但朝廷里多少上不得台面的事情都是他暗中调查的,比之锦衣卫和大理寺的人都厉害,不是你身边一个随随便便的帮闲能比的。”   齐妤对他的话不置可否,还有那么点不放在心上的架势,对外喊了声:   “琥珀,烧点茶水来喝。”齐妤心里急躁,想喝点水压压。   楚慕以为她不相信自己说的,当下也不跟她多解释了,反正两边都派人去打听,看谁能打听出真相,事实总胜于雄辩,他又何必多费口舌。   吴家给他们安排的南苑厢房是离主院最远的,接待上吴家倒也客气,茶点饭食一应送来,但齐妤没什么胃口,琥珀便她们用自己车上带的雪水给烧了壶好茶,齐妤和楚慕一人一杯,坐在廊下喝着。   眼看天色渐渐暗下来,巧娘潜入,在齐妤耳边说:   “外头至少十个衙役看着,看来吴家果真有事隐瞒。”   齐妤点头:“知道了。你不用管我,这里有他在呢,我没事的。你去帮金荣,尽快吧。”   巧娘之所以一直留在齐妤身边,就是保护齐妤安全,听齐妤这般说了之后,巧娘往一旁悠闲喝茶的楚慕看去,摄政王楚慕是刀马上得的权位,身手自然不必担心,王妃心急她的姨母,肯定想快些查出真相,把人找出来吧。   “是。”   巧娘潜入夜色,身手倒是敏捷。   楚慕见状对齐妤问:“这对夫妻都是练家子,你哪儿找来的?”   “早年他们被官府逼得走投无路,我偶然收留了他们。”齐妤随口答道。   楚慕惊讶:“被官府逼得……他们是钦犯?盗匪?还是小毛贼?”   齐妤心里有事,没有耐心跟楚慕想当年。   就在这时,纪舒和金荣同时从屋脊上跳下来,落在齐妤和楚慕身前。   一行人进屋之后,齐妤急急忙忙问:   “到底怎么回事?吴家隐瞒了什么?”   齐妤的感觉一向很准,她料想姨母之所以两个月不回京看望外祖母,定然是出了事,不放心派人来瞧,吴家多有推辞,就是不让见面,今日她亲自来,吴家还是满口谎言,这背后定然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只暗自希望姨母吉人天相,平安无事。   纪舒率先开口:   “适才属下去探过主院那边,看见吴家二爷藏在房里,可见他并不如吴家大爷所言那般回乡祭祖了。但房里却不见王妃姨母。”   “属下还打听到,一个月前吴家出了一条命案,死了个丫鬟。”   齐妤蹙眉,正要问那丫鬟是谁,金荣语出惊人:   “是二夫人身边伺候的春桃,一个月前投井死了。”   纪舒讶然看向金荣,似乎没想到金荣连这个都打听出来了。   齐妤心上一沉,艰难问:   “春桃,投井死了?”   春桃和春菊都是小姨身边伺候的丫鬟,昨日金荣还看见了春菊,怎么今日就查出春桃投井死了呢。她若死了,那小姨……   看来吴家的事情比齐妤想象中还要严重的多。   “这吴家二爷前几年还一心向学,据闻这两年却好似变了个人,成日流连烟馆和风花之地,时常与二夫人发生口角,有的时候吵的整个院子都能听见。”纪舒又道。   “吴家的下人有大半个月没见着二夫人了。”金荣说。   “据说一个多月前,吴家二爷对二夫人动了手,动静闹得挺大。”纪舒不甘示弱,继续跟金荣比拼打探的消息。   “因为吴家二爷强占了春桃,二夫人为春桃抱不平,才动手的。”金荣面无表情的补充。   连这细节都被金荣抢着说了,纪舒感觉自己的墙角有被撬的危险啊。楚慕的表情也从原来的淡然,到现在全力盯着金荣看,眼中透着惊奇。   纪舒能打探到消息楚慕不觉得奇怪,这个其貌不扬的汉子居然也能?   “吴家二爷打了人之后,就把二夫人关在房里好多天。”纪舒可不想落于人后,急急道。   “现在二夫人已经不在房里了。”金荣依旧平静。   而齐妤在纪舒和金荣你一言我一语的禀告中,渐渐的将事情捋出了个大概。   正如她所想那般,小姨多时不回将军府果真不是俗事缠身,她被吴友堂打了,身上肯定有痕迹,吴家怕她回将军府告状,就把她关起来了,而吴友堂打她的理由,是因为小姨为春桃抱不平,而之所以要抱不平,是因为吴友堂强占了春桃。   事实基本上已经摆在眼前了。   如今最严重的问题是——   “去找人!把吴家翻个底朝天,也必须把我小姨找到。”齐妤沉声吩咐。   就在此时,东南角的天际发出一段五彩烟花的信号。金荣见状,赶忙道:   “巧娘找到人了,咱们快去接应。”   齐妤提着裙摆跟在金荣后头出了客院。   楚慕看着天上的信号烟花,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   齐妤身边还真是藏龙卧虎。这夫妻俩的来历,绝不简单。 第62章   吴家在南苑厢房外面布了十几个衙差监视,看见苑里有人出门,开始还没敢拦着,但见那些人竟然气势汹汹往大人家主院的方向去,就不能不拦了。   “尊驾们是客人,还是回客院里……啊。”   衙头的话没说完,就被金荣一脚踢飞撞到后面的花圃里去,其他衙差如临大敌,纷纷亮出兵器对金荣袭来,金荣对身后齐妤道:   “夫人往后些,稍待片刻。”   齐妤点头,自觉往后退了两步,身后又迅疾如电冲出两人,韩风和纪舒也加入了,楚慕站到齐妤身旁面色沉静护着她向前。   “这里交给他们,咱们先去找你姨母。”楚慕说。   齐妤忧心极了,闻言立刻点头,跟着楚慕穿过打作一团的人群,楚慕眼明手快,替她踢走了不开眼想对她动手的两人,还有一些被打飞到身前来的兵器和人,轻轻松松的护送齐妤出了战圈。   韩风和金荣他们很快解决那帮衙差,几个翻身就跟上了楚慕和齐妤,在两人周身散开,耳听六路的护着两人,吴家虽是知府门第,府里最多临时调了一些衙差回来看守,不可能囤积很多衙差在府里的,所以除了客院外的十几个已经被打趴下的衙差之外,府里也就是一些下人家丁涌上来问他们是干什么的,这些人自然都很容易被打发了。   很快楚慕就拉着齐妤到了先前发出信号的地方,是吴家府邸最西边的偏院,现在院子里比外面还要热闹,因为该在的,不该在的……全都在。   巧娘扶着小李氏被吴家大爷和二爷带的人,举着火把团团围住,微弱火光映照下,小李氏有些憔悴,发髻松散,脸上还带着被打后发青的痕迹,目光怨愤的盯着吴家这边的人。   “小姨。”   齐妤喊出了声,吸引了小李氏的目光,在看见齐妤的那一刻起,小李氏一直绷着的精神就彻底松散了下来。   齐妤想进到内圈,被吴家下人拦住,吴家大爷见事情败露,也没了白日里招呼他们的热情,阴阳怪气道:   “郡王夫妇不懂做客之道,未经禀告就在别人家内院闯来闯去,也太不知礼数了。”   齐妤不想与他分辨,沉声对金荣吩咐:   “救人。”   这种时候救人是关键,口舌上的事情费时费力,且对方既然对小姨动手,就定然已经想好了一套编排小姨的说辞,齐妤要做的就是将他们那些说辞扼杀在肚子里,让他们没机会疯狗似的咬出来。   楚慕也觉得齐妤做的不错,这时候与其多费口舌,不如赶紧把人救出来。   韩风和纪舒配合着金荣一路闯进内圈,他们个个都是练家子,吴家的下人在他们面前哪里够看,没一会儿就闯进了内圈,吴家人见他们势猛,想先发制人对小李氏下手,也一一被巧娘打退,很快小李氏就被护送出来包围圈子,跟齐妤汇合。   齐妤扶着小李氏,小李氏的身子都不住发抖,眼泪不住的流。   “金荣,你们先护送夫人们出去,这里交给我了。”楚慕一边松拳头,一边对金荣吩咐。   金荣的目光在院子里转了一圈,这院子里也就二十来人,便是他一人也能从这里闯出去,别说王爷,更何况王爷身边还有韩风和纪舒两个高手在。   “是。”当即领命。   金荣和巧娘便赶忙护着齐妤和小李氏往吴家大门去,明珠和琥珀两个丫鬟在未事发之前,已经出门到了马车边上。   齐妤扶着小李氏上车,问小李氏:“小姨,春桃死了,春菊要不要救出来?”   小李氏看重身边的人,所以才会为春桃不惜与吴友堂翻脸,让她丢春菊一人在这儿,她定然会放心不下的。   小李氏连连摇头:“春桃便是被那小娼妇骗去给那畜生糟蹋了,不带她,不带她,随她死去。妤儿,咱们赶紧走,这吴家我是一刻都待不下去了。幸好你来了,幸好你来了!”   齐妤安慰她两句,爬上车对金荣道:   “咱们先走吧。免得夜长梦多。”   琥珀问:“咱不等王爷他们了吗?”   齐妤往吴家墙头看了一眼,见墙里火光移动,看来吴家的人都出动了,楚慕久经沙场,这点场面绝对难不倒他,倒是她们这一车手无缚鸡之力的女眷,要是给吴家人擒住,反而成了拖后腿的,不如早点离开,在前路等他们。   “先走吧。”齐妤下令。   金荣和巧娘赶车,带着一车女眷火速离开,不再理会已经乱作一团的吴家内院。   ******************************   吴家内院里,楚慕一手揪着吴家二爷的头发,一脚踩着吴家大爷的大胖头,指着想要继续围攻上来的吴家护院家丁,恶狠狠的威胁道:   “再敢往前一步,老子废了他们!”   自家两位爷都在人家手上抓着,脚下踩着,吴家的人自然不敢动手。   领头是衙门里退下来的跛腿捕快,那腿就是年轻时救吴老爷伤到的,所以当不成捕快之后,就来吴家当个护院头子。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快快放了我家两位爷,否则等一会儿衙门官差赶到,你们便是插翅也难逃。”   楚慕冷笑:“老子是谁你们都不知道?”   提了提手里的一把头发,吴家二爷吴友堂觉得自己头皮都要给人扯掉下来了,楚慕问他:“你是将军府的女婿,你认识老子吗?”   吴友堂肯定是没有见过楚慕的,但楚慕不确定他有没有见过薛玉章。   只见吴友堂哀嚎着不住摇手:“不不,不认识,英雄饶命,哎哟,我的头皮哟!”   吴友堂确实也不认识薛玉章,他虽与小李氏成亲多年,小李氏也常回将军府,可吴友堂却不常与她去,两三年偶尔去个一回两回,也未必能遇见齐家这边的亲戚,他连齐妤和齐甯都分不出来,更别说薛玉章了。   楚慕见他不认识薛玉章就放声大笑:   “好得很!不怕告诉你们,老子叫薛、玉、章!”   这种顶着别人名字欺负人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完全不用考虑其他。   吴友堂没见过薛玉章,但是名字总听过,知道他的来历后,赶忙求饶:   “原来是平阳郡王,咱们有眼不识泰山,还请郡王看在亲戚的份上,高抬贵手啊。”   楚慕讨厌软骨头,听了这话不仅没放手,反而加重了手上和脚上的力气。把吴友堂和他哥给虐的惨叫连连。   就在这时,吴老爷听闻家里有人撒泼,匆匆赶回来了。   楚慕又大声自报了家门,吴老爷到底是做官的,比他两个儿子硬气多了,指着楚慕威胁道:   “好你个薛玉章,仗着郡王府的威势欺负到我头上来了。我还告诉你,我们吴家两个女儿都嫁在京城,一个是国公府的媳妇,还有一个是谏义院大夫,我可以让我女婿参你的本。”   吴老爷义愤填膺,要是今日打上门来的是其他高门府邸,他兴许还会好言相劝一番,可得知打进门的是薛家那个上不得台面的纨绔子弟,京里名声都快烂透了的人,便是将来为这事儿闹起来,舆论上肯定不会偏向薛家,他再让女婿参他一本私德不修,到时候就算他是郡王,也难逃责备。   然而,吴老爷没有料到的是,楚慕压根儿不怕,又在他大儿子头上踹了两脚,往他二儿子肚子锤了两拳后,嚣张道:   “有本事就参去!谁要不参,谁就是乌龟王八!我薛玉章怕过谁?”   吴家两位爷哀嚎声终于刺激了吴老爷的爱子心切,不管不顾让身后衙役全都涌上去抓人,楚慕拎着吴友堂左甩右摔,韩风和纪舒拖着吴大爷左撞又撞,楚慕领着他们把吴家给闹了个天翻地覆,最后还夺过了家丁手中的火把,直接在吴家放了好大一把火,吴家人既要救火,又要抓人,乱的不成样子,楚慕他们倒是趁乱跑了个干净,吴家却被闹了个人仰马翻,天翻地覆。   *******************************   齐妤他们一气儿跑出了五六里外,在官道旁的凉亭里等楚慕他们,一边查看小李氏脸上和手上的伤痕,一边询问怎么回事。   “……便是这样,那个畜生毁了春桃,我去找他理论,反被他打成这般,春桃那个傻丫头一气之下,投井自尽,我要被他们关进了偏院,好在他们到底顾忌着我身份,不敢真的对我如何,我那大嫂子,成日来给我洗脑,反叫我认错,被打了就打了,让我别声张,我哪里肯,若非今日你们来了,我还不知道要何时才能脱身呢。”   小李氏平时挺沉稳的一个人,也是被吓怕了,见着齐妤就再也止不住话匣子,把遭遇通通说了出来。   齐妤生母去了之后,虽还有两个姨母在,可二姨母在宫里不得宠,自顾不暇,便是这小姨母对她多番照料,齐妤希望她过得好,可如今却遭遇了这般恶事。   “不管怎么说,咱们先回家,回家之后再从长计议。”齐妤说。   小李氏点点头,被关在吴家的时候,她尚且撑住了,如今离开了吴家,就更没什么好怕的了。   看向空无一人的官道那头,小李氏问:   “先前那个与你一同救我的人是谁?把他们就那么丢下没事吧?”   齐妤笃定摇头:   “他是楚慕,不会有事的。”   小李氏听到楚慕的名字,先是一愣,之后才反应过来,恍然大悟,若是如此,那确实没什么可担心。   这边正说着话,那边就听见马蹄声了,金荣和巧娘过去探过,欣喜道:   “王妃,王爷他们来了。”   楚慕他们虽然大闹了一场,出发较晚,但他们是骑马的,比马车要快一些,见着齐妤,楚慕勒住马缰,笑道:   “你倒心宽,直接把我丢下了。也不怕我出事。”   齐妤先将他全身扫了一遍,见他毫发无伤,这才笑道:“你能出什么事,有事的是吴家吧。”   能被齐妤这般相信,楚慕感觉很高兴。   既然两边汇合了,那就没什么好耽搁的了。   “咱们直接回京,还是去临近小镇上找个客栈?”楚慕问齐妤。   要是楚慕他们,自然会选择直接回京,可齐妤这些女人也不知有没有体力跟上。   齐妤想了想,还未说话,一旁琥珀咋呼建议道:   “王妃,奴婢记得您有一处庄子就在大兴与京城的交界处,离此处像是不远,要不咱们去庄子里住一宿吧。”   琥珀说完之后,楚慕道:   “有个庄子?去住一宿也好,休息够了,明天白日里回京。”   谁料齐妤却摇了摇头,说道:   “还是回京吧,姨母身上还不知有没有其他伤,不回去看大夫的话,我不放心。”   小李氏怕自己成拖累,说道:   “妤儿,我无妨的。身上的伤好的七七八八了。大伙儿为了救我累了一天,若能早些休息也是好的。”   齐妤仍有些犹豫,明珠见状,从旁说道:   “姨太太,在我们王妃心中,还是您的身体更重要。此时不过华灯初上,若加急赶路,还能在宵禁前回到府里,把您安顿好,我们王妃才放心呢。”   话说到这份上,齐妤便是铁了心要回京了,楚慕大手一挥,道:   “那咱们就走吧。赶在关城门前回去,应该来得及。”   齐妤往楚慕看去一眼,两人眼神交汇,齐妤对他感激一笑,楚慕便心花怒放,心比蜜甜。   马车里,琥珀还是忍不住嘀咕:   “奴婢不懂,为什么要舍近求远,明明那庄子就在附近,这时节梅花开的可漂亮了。”   齐妤跟小李氏无奈一叹,明珠伸手打了一下琥珀,说道:   “你这丫头还没完了。主子没说去庄子,偏你主意多。也不想想那是什么庄子。”   明珠这番提醒,让琥珀忽的了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果断捂住了嘴,圆鼓鼓的眼睛对齐妤眨巴两下,从指缝里漏出几个字:   “奴婢思虑不周,知道错了。”   小李氏不解,问道:“那庄子有什么不好去的吗?”   琥珀和明珠低头不言,齐妤说道:   “别听她们瞎说,没什么不好去的,只是今天事情太多了,我怕留在庄子里夜长梦多,而且,您这事儿还不知该如何解决,在庄子里横竖也休息不好。”   小李氏提起自己的事儿,除了叹息之外,没有任何办法。   事到如今,她便像个逃妻般,名不正言不顺的从吴家出来,什么东西都没带,什么文书都没办,确实不知道这事儿该如何处理。   想起吴家的为人,小李氏担忧道:   “我当初有眼无珠,选了吴友堂做夫婿,这吴家上下都不是什么讲理的人,我现在就怕吴家倒打一耙,反说我的不是。我身边的丫鬟,一个死了,一个叛了,便是这身上的伤,也不能见谁都扒出来给人看,等过些日子伤好了,我更是一点证据都没有,还不是由他们浑说嘛。”   这件事确实有点棘手,齐妤为了小李氏的安危,不敢将她留在吴家搜寻证据,可没有证据,若是都想齐甯似的,出身有权有势的国公府,有人撑腰还好些,可普通的女人在婚姻里其实特别被动,便是身上长满了嘴,堆满了道理,在各种家规,族规及女戒,女则的荼毒之下,想要分离,最后都要脱一层皮才行。   “小姨不必担心,这件事既然我知道了,就断没有不管的道理。”齐妤道。   小姨是她母亲最后小的,也是最后一个妹妹,齐妤说什么都不能眼睁睁看她在火坑里打滚。 第63章   吴家的行动够快,约莫是一夜没睡想出来的对策。   小李氏被齐妤他们救回将军府的第二天一早,吴家就派人上门怒气冲冲的兴师问罪,并且矛头直指小李氏,说她行为不检点,水性杨花,勾三搭四,所以吴友堂才会忍无可忍对她动手,说原本打算关一关小李氏,让她反省自己的错误,吴家还是打算大人大量,原谅她的,可没想到昨天小李氏伙同一行人硬闯吴家,把吴家搅得人仰马翻,屋舍烧毁了十余间,差点闹出人命。   现如今,吴家是绝对不敢要小李氏了,还要小李氏赔偿吴家昨日被烧毁屋舍的所有修缮重建的银钱。   老将军夫人顾氏当时就被吴家派来的泼皮气的晕了过去,若非将军府里,有连夜从国公府派来的护卫,说不得那些泼皮还要闯到后院去抓人呢。   便是将人赶出了将军府,那些吴家雇来的人还是坐在李家门外,或坐在巷子口,摆明了要用这种无赖的方式把事情闹大,然后逼迫李家就范的同时,还要踩在小李氏的肩膀上,把小李氏的名声搞臭,断了她以后的前程。   李家若是出人驱赶,他们四散开来,敲锣打鼓的在李家周围喊杀人,喊放火,目的就是吸引周围邻里和路人来指责围观,只要围观的人多了,李家就不能强行抓人,打人,因为抓了,打了就正中这些挑衅人的下怀。   这是一般市井中最常见的无赖手法,却也是最恶毒,最不好解决的,除非你拼了名声不要,跟他们破罐子破摔,吴家人就是断定了李家不会不要名声,所以才敢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法。反正污蔑妇人不检点,妇人就是说破了嘴也没法和这些泼皮无赖说清楚,除非上公堂对峙,可是以这种方式去公堂对峙,那妇人的名声依旧玩完,怎么看都是死棋。   吴家在这边派人败坏李家和小李氏的名声,那边就把嫁在京城的两个女儿女婿连夜召集过来,对女儿女婿哭诉了一番‘冤情’,说李家有多可恶,派人打上门,还烧了吴家多少宅子云云。   女儿女婿都十分愤慨,国公府公子,吴家大女婿问鼻青脸肿的吴友堂:   “李家让打上门的是谁?”   吴友堂可怜兮兮道:“是个咱们家得罪不起的,你就别问了。”   谏义院大夫之子,小女婿又问:   “他们都上门打人烧房子了,得罪不起难道就忍了这口气吗?”   吴友堂继续哀叹:“都怪我,若是打我一个也就罢了,他连大哥都打了,可怜大哥如今被打的卧床不起,家里房屋大多被烧了,若非真惹不起,谁能咽的下这口气?”   大小女婿都是急性子,听舅哥这么说,纷纷问:   “到底是谁让你们这般怕前怕后的?”   吴友堂继续摆手,吴大人看不下去,沉声说道:   “就是那平阳郡王薛玉章,他仗着郡王的身份,把我吴家搞的这般狼狈。老夫这辈子还没受过这等窝囊气呢。”   吴大人和儿子对望一眼,他们现在派人到李家闹,还有现在来找女婿们,也都是赶鸭子上架,因为事情已经闹大了,小李氏回到李家,必定要哭诉吴家对她动手和关她的事情,李家有齐家和薛玉章撑腰,绝对不会对吴家善罢甘休,与其什么都不做被人发落,还是先发制人的好。   恶人先告状,先把吴家对小李氏动手的原因全然推到小李氏身上,说明吴家打她是因为她行为不检,然后因为薛玉章昨天对吴家动手又烧了房子,如果吴家被欺负成这样都无动于衷的话,将来很可能被人指责心虚,所以,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来京里找两个女婿帮忙,要闹就把事情再闹大一点。   “薛玉章?不会吧。”大女婿对丈人和舅哥口中说的‘大人物’很意外。   “我还当真是什么大人物,就薛玉章这么个废物东西也能把你们闹的人仰马翻?”   吴大人和吴友堂对望一眼,继续唉声叹气:“我们有什么办法,他背后可是平阳郡王府啊。又是齐国公府的女婿,咱们这种人家哪里惹得起。”   “他平阳郡王府算个屁。齐国公府也不会管他死活,听说前阵子他还作死跟国公府闹来着,听说把老婆都气的搬嫁妆回家了,我要是国公,看都不要看他,还能帮他撑腰?”   大女婿一听说来人是‘薛玉章’之后,顿时腰杆子就挺了起来,要说满城京贵,有大半他是惹不起的,但虚有其表,空有其名的平阳郡王薛玉章很显然不在大女婿惹不起的行列之内,毕竟薛玉章的名声在京城那是坏透了,吃喝嫖赌的大混子,不务正业的二流子,谁能把他当盘儿菜。   “父亲和舅哥在大兴府,可能不知道薛玉章在京城的名声和做派,扶不上墙的阿斗,实在上不得台面。”   提起薛玉章,不仅国公府出身的大女婿看不上,就连谏义院大夫的公子小女婿都看不上,如是说道。   见两个女婿这么说,吴大人也就放心了。就怕他们不肯出头,只要他们肯出头,对付一个薛玉章还不是手到擒来。   吴大人继续装无辜,装可怜:“那依你们说,现下我们该怎么办?那薛玉章烧了我们家之后,还放话说不放过我们呢,也不知他还要做出什么事情来。”   大女婿豪气干云:“怕他作甚!对付他无需费劲,只要让妹夫的父亲上个奏本,痛斥一番薛玉章的恶行,只要奏本在朝堂上宣读出来,他薛玉章就算是完了,说不定郡王的帽子都要给直接撸掉。”   大女婿指着二女婿说道。   二女婿有些犹豫:   “这个,让我父亲参他呀?那薛玉章不是要恨上我们家了?我们家也不是什么高官府邸啊,能行吗?不如还是韩姐夫以国公府的名义出面,直接处置了他吧。”   “国公府直接处置他名不正言不顺,要不你让你父亲先参本,等朝堂上宣读过后,我再让我父亲站出来说话,我们双管齐下,薛玉章必然死定了。”   大女婿对这件事相当热衷,上个月他夫人刚给他添了个大胖儿子,一直埋怨他不肯帮她兄弟在京中谋个差事,现在他帮她兄弟解决家里的事情,就是不谋差事,她总不能再埋怨他了。   当然了,事情最关键还是因为,参薛玉章的本,可比帮她兄弟在京城谋差事要容易多了。   小女婿是个耳根子软的,被姐夫一撺掇,旁边还有岳父和大舅哥巴巴的看着,要是不答应的话,面子上实在说不过去,想着反正只是让父亲参一本,父亲当官干的就是这事儿,每年不知道要参多少凑数的,这薛玉章虽是郡王,但在京城中劣迹斑斑,都不知道被御史参过多少回私德不修,多他父亲一个参他也不多,还能帮岳父和舅哥出出气。   “好吧。我父亲现在在谏义院里,要不岳父大人和舅哥跟我去一趟,当面把事情说了,我父亲也好尽快写奏本。”小女婿如是说。   吴大人和吴友堂连连点头答应,有了大小女婿的帮忙,一行人很快就来到了谏义院门口,见到了亲家公,吴大人和吴友堂当着亲家公的面,又一次把小李氏和薛玉章的‘恶行’诉说一遍,亲家公听了之后,义愤填膺,当即便答应为吴家‘仗义执言’。   在京城做了这一系列的事情之后,吴家父子就千恩万谢,心满意足的回大兴等待消息去了。   *****************************   齐妤在马车里掀开车窗帘子往李家巷口看去,李家巷口聚集了不少人,有闹事的,有看热闹的,人头攒动,指指点点。   琥珀下车打听了情况后,爬上车来对齐妤禀告:   “这吴家欺人太甚,不知从哪里找来这么一帮无赖泼皮,赶也赶不走,见人就滚地撒泼瞎嚎瞎叫,街坊四邻都出来看热闹了,这么下去可怎么是好啊。”   齐妤面色凝重,目光幽沉的盯着外面,明珠说道:   “关键这些人口无遮拦,骂的那话太难听了,完全不顾姨太太的名声,可这种事情,咱们也拿不出什么证据来反驳,难道咱们就拿这些小人无可奈何不成?”   齐妤沉声道:   “要把这些人赶走不难,关键是怎么堵住悠悠众口。”   诬告妇人不检点这事儿,着实有点难办,对方摆明了是不想要脸了,可你总不能把自己的脸也摔地上,跟他们一起不要了?   “堵住悠悠众口的事情可以慢慢说,咱们还是先想办法把这些混球赶走吧。再闹下去,李家今后还怎么在这条街上住下去。”明珠说。   “这些人扰乱治安,如今只得找京兆府或巡城出兵才师出有名,你现在马上……”   齐妤的话还没吩咐完,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阵的骚乱声,比之先前还要大声。   往车窗外看去,就看见排成两队的百人京兆府官差突然出现在人群中,人群看见官差就赶忙躲到两边,给官差让出了一条宽阔的路入内。   明珠和琥珀十分纳闷:“咦,怎么咱们还没去找,京兆府的官差就来了?”   齐妤想了想,心中有了个猜测。   为首官差赵班头带着手下,从李家巷子口一直来到李家门前:“让开让开!京兆府办案,闲杂人等全都退下。”   今日来李家门前撒泼打诨的混混,平日里都是在街头上混的,进班房坐监牢那都是家常便饭,对赵班头自然也不陌生。   混混里的头子见状迎上来,点头哈腰对赵班头道:   “班头好啊。我们可没干什么事儿,是不是嫌我们吵了,嫌我们扰民是不是?这可怪不得我们,要怪就怪李家出了个娼妇,被夫偷汉,我们这些人也是仗义,为人打抱不平。”   “你们这疯狗似的满口胡沁,到底替谁打抱不平?”赵班头冷哼一声。   因为官差的突然到来,刚才周围还乱哄哄的人群,现在也变得鸦雀无声了,每个人都摈住呼吸听官差和这些闹事的人说话,每个人都想听到第一手最新资料。   “我们是替吴家相公打抱不平啊。这李家娼妇背夫偷汉,见事发就逃回娘家来避难,这等不知廉耻的妇人,就该揪出来浸猪笼,大伙儿说是不是?”   混混头子试图挑起人群附和,奈何在两百个官差威严赫赫面前,百姓们谁敢出声,周围依旧十分安静。   赵班头冷笑一声:   “不知死活的东西。你可知我大楚律法明文规定,诬陷女子名节,情节严重者,可判杖八十,全家老小刺字流放,若还有那恶意攀咬造谣的,便是杀头也判得!”   诬陷女子名节这种事情,一般的女人豁不出去名声不要,确实证明不了,但若有女子豁得出一辈子的颜面告官,经过官府调查,证明被人诬陷后,诬陷者的处罚力度也是相当大的。   “你刚才的话再说一遍,李家妇人怎么了?”赵班头神情凝重看着混混头子,一副你敢说我就敢抓的样子。   混混头子不知道事情是不是真的有赵班头说的那么严重,他们不过是收了人的钱到李家来闹上一闹,重点就是把那女人的名声搞臭,让她从今往后再也抬不起头来做人,他们想着,就算李家找来官差,他们最多就是扰乱治安,被班房抓进去关两天就能出来,他们又不是真的要告官,实在犯不着为那么点钱冒险。   所以,重复李家妇人如何的话,他是再不敢冒险再说了,头子低下了头,其他混混自然也不敢说什么,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周围的邻居看他们这样,也开始指指点点。   有人小声议论:   “我就说嘛,李家上上下下都是再和善不过的人,这些就是地痞无赖。”   “亏他们刚才说的跟真的似的,官差面前,一个屁都不敢放,可见是假的。”   “肯定是假的嘛,这种人为了钱,什么干不出来?不过嘴巴一张,就要毁了人家一辈子,现在知道要判刑,连个屁都不敢放了。”   混混们有点无奈,他们闹了一早上的结果,被官差这两句话就给闹没了。   “哼,这李家到底是官宦人家,你们官官相护,也就欺负欺负我们这种老百姓罢了,我们哪儿斗得过官差啊,还不是官差说什么,就是什么咯。他李家敢做不敢当,你们官差还能管他们一辈子不成?”   混混头子说了几句阴阳怪气的话,抬手像是要撤,但听他的话不难听出来,他们撤不过是暂时的,因为今天有官差在,等到什么时候官差不在了,他们还是要再回来闹的,料准了这么多官差也不可能时时刻刻的盯着李家门外。   混混头子要招呼人走,赵班头一声令下:   “来人,将这些朝廷通缉犯全都给我抓起来。”   官差们领命动手,混混头子被押到最前面跟赵班头理论:   “赵班头,你这可就是仗势欺人了。我们这些人不过在李家门外说说话,喊喊号子,一没动手,二没伤人,你凭什么抓我们。难道这年头,说话也犯法吗?兄弟们,你们说是不是?”   面临被抓的境地,混混们自然无不响应:   “就是就是,难道说话也犯法吗?”   “快来人看啊,官差胡乱抓人啦!”   赵班头一个手势,押着混混的官差们就拿出布条,把那些胡喊胡吣的人嘴巴堵了起来。   然后将腰间的一叠通缉告示,让官差们摊开一一展示出来,赵班头指着通缉告示说道:   “在人家门口说话不妨事,可你们这些人都是作奸犯科的江洋大盗啊。官府抓江洋大盗不是天经地义的吗?你们这帮强盗抢夺了无辜商贾百姓多少钱财,以为躲在市井里,官府就抓不到了?今日将你们一并批捕,你们就等着牢底坐穿吧。带走!”   闹事的混混们这才傻眼了,他们怎么就成了江洋大盗?关键这些通缉告示上面画的人像和人名,居然跟他们全都一一对应起来,一点都不像是作假的。   “不是,不是。赵班头,咱有话好好说,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混混头子慌了,赶忙跟赵班头求情。   赵班头看着他,笑问:“那你倒是说说,你们今儿为什么在李家门外啊?谁指使的,一五一十的说清楚了。”   混混头子为难的赔笑,赵班头不想跟他废话,抬手让官差们带人,混混头子把心一横,小声说道:“我们是受吴家……”   还没说完,就被赵班头打断:“大点声,你这蚊子叫说给谁听呢?”   混混头子彻底认栽,中气十足,用几乎能让整条街的人都听见的声音大声说道:   “我们是受吴家相公指使,前来攀咬李家妇不守妇道,是吴家给我们钱,让我们来的闹事的。李家妇人是个好的,是我们冤枉她了。”   大声喊出这番话之后,周围看热闹的人们全都沸腾起来了,指着这些混混们怒骂。   混混头子垂头丧气对赵班头道:“官爷,这总可以了吧。”   赵班头点点头:“说的不错。”   “那,那能放了我们弟兄吗?混口饭吃,不必赶尽杀绝吧。”混混头子气愤道。心里想着今日吃的亏,以后说什么也要找回来不可。   赵班头常年跟这些人打交道,哪会不知他们的心思,今日若是放了他们,过阵子他们又会找上门来寻李家晦气。   大手一挥,冷道:“带走。”   混混头子大惊:“赵班头,你这可不地道啊。”   赵班头一个眼色,便让人把混混头子的嘴也给堵了,好整以暇道:“今日抓你们本就是因为你们是通缉犯,跟李家有什么关系?不过既然你们都交代了,那到牢里审问的时候,也一并记录下,等着判刑吧。带走。”   官差把闹事的人强势带走,围观的人群也渐渐散开,赵班头看着手下们把人都戴上锁链之后,才四处转了一圈,目光落在街边暗处的一辆马车上。   ******************************   赵班头整理一番衣襟,规规矩矩走到那马车车窗前,车窗挂着纱帘,只能看见里面的人影,看不清真容,只见赵班头对马车里的人拱手抱拳,行礼道:   “启禀王妃,事情已经按照王爷吩咐处理好了,保管这些人从今往后不会再来骚扰李家。”   马车里,琥珀和明珠对望一眼,惊喜极了。   齐妤敛眸心道,还真是他。   “好,有劳班头了。”   齐妤说完,对喜笑颜开的琥珀递去一眼,琥珀心领神会,从荷包里掏出两只银锭子,用红封包了,悄悄递出窗外。   赵班头见状,赶忙上前收下,笑道:   “王妃不必客气,都是替王爷办事的。”   只听马车里温柔女声说道:   “请诸位弟兄喝茶,以后多照应着些李家。”   赵班头替摄政王办事,又收了王妃的大礼,无不应承:   “属下明白。属下告退。”   送走了赵班头之后,琥珀才敢说话:   “王爷真神了,王妃还没开口,他就派人来了,还处理的这么好,那些造谣的无赖最难对付了,王爷真厉害。”   明珠也觉得这事儿王爷献殷勤献的真好,对付那些无赖,就要用这种一劳永逸的法子,既叫他们今后不能作乱,又澄清了事实,再好不过。   齐妤点头,就连她也不得不承认,楚慕这回确实帮了大忙。   “说到底还是那个吴家太可恶了。恶人先告状,自己家做错了事,他不思悔改也就算了,还倒打一耙,若让这种人逍遥法外,真是没天理了。”琥珀激愤道。   女人嫁人真是第二次投胎,遇上个好的还罢了,遇上个混球,那真是一辈子就毁了。   明珠忧心道:   “最讨厌的就是咱们没证据,没法证明他们打人,关人。”昨天他们把人从吴家救回来,姨太太身上的伤痕已经淡了一些,再过一阵子估计伤也都痊愈了。   吴家本来就是打的这个算盘,把人关起来两个月,等到姨太太身上的伤痊愈之后,她便是回来哭诉,也没有证据,到时候姨姑爷只要一口咬定姨太太胡说八道,李家也不能把他怎么着,反正他是拼了不要姨太太了,这年头,女人被休了一辈子便毁了,男人休妻,照样能娶到年轻漂亮的。   姨太太膝下无子,娘家兄弟戍守边关,远水救不了近火,李家就有恃无恐了。   齐妤盯着手边的茶碗看了好一会儿,忽然抬头说道:   “有证据的。” 第64章   在齐妤看来,吴家现在所作的一切,其实归根结底就是想要掩藏源头恶事。   他们一直觉得,吴家做的源头恶事是打了小李氏,然后为了掩盖他们打小李氏的事情,才做了后续的事情,但他们忽略了一点,当初吴友堂为什么会打小李氏。   因为春桃。   因为吴友堂强占了小李氏身边的丫鬟春桃,小李氏才会找吴友堂理论,继而发生肢体冲突。   所以,事件发生的根源是春桃。   官差把无赖们带走之后,齐妤他们就直接去了将军府,见到了惊魂未定的满堂李家女眷。   齐妤来不及听顾氏、王氏和小李氏的哭诉,直接把小李氏喊到一边问询:   “小姨你知道春桃后来他们怎么处理的吗?”   小李氏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回忆后摇头:   “我只知道,我被吴友堂打了关进房间,那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春桃,春桃自知无望,不甘受辱,便投井身亡,可那时候我在房里,不知道后来他们把春桃送去了哪里。其实说到底也怪我,我隐约察觉吴友堂对春桃不怀好意,便有意无意的让春桃远离他,可春菊那个贱婢,自己爬上了吴友堂的床之后,就想讨好吴友堂,悄悄把春桃骗进她的房间里,让吴友堂施暴。若是能让春菊开口的话,事情真相就知道了。”   小李氏提供了线索,剩下的就是齐妤要派人去查,去问的了。   齐妤有事要做,稍微安慰一番顾氏和王氏之后,便匆匆离开将军府。   现在的关键是,务必要把春桃的尸体找到,还有就是找到那日将春桃尸体运送出去的吴家下人,只要有春桃的尸体和吴家下人的口供在,必然能一定程度上证明吴友堂的罪行。   至于罪魁祸首——春菊,自然也是不能让她逃脱的。   ***************************   吴家请小女婿的父亲,谏义院大夫写了参本之后,就回客栈等待消息了。没想到当天下午,谏义院就派人来请他们过去,说是折子已经递了上去,风纪署正式受理,如今还有一些后续事宜,请这对父子前去配合。   父子俩深觉亲家公的效率太快了,他们早上才去说明情况,下午居然折子就已经送上去了,并且成功让风纪署受理,风纪署是内阁的直接下属单位,专门查看公侯伯爵,文武百官的私德风纪问题。   吴家父子参的是平阳郡王薛玉章私德有亏,仗势欺人,闯宅放火,人证物证一应俱全,情结十分恶劣。   所幸薛玉章素来在京城里名声不好,听说跟他岳家齐国公府闹不和,最近才稍微缓和了一点关系,相信在这证据确凿和薛玉章的前科累累之下,齐国公府也不会给薛玉章撑腰。   他们这要是告成了,说不准薛玉章这个郡王的帽子都要被摘。   等到把薛玉章告了以后,他们再去李家谈判,李家自知理亏,定然不敢跟他们多口舌,至于小李氏这个女人,吴友堂早就想休了她,成亲快十年,连个蛋都没生出来,还把身边的丫鬟看的比命还重。   人家做妻子的,恨不得把身边的人都塞给丈夫享用,偏她小气的很。身边的丫鬟也是不识抬举,居然宁愿跳井自杀也不愿跟他,逼得他一步步把事情闹得这么大。   吴家父子被带到谏义院的大堂外等候,吴大人还不忘叮嘱儿子:   “待会儿进去之后,你别说话,全由我说。薛玉章再不济也是郡王的身份,咱们属于越级告,若是能告成最好,若是告不成,也别太纠缠,横竖不过是表个态,走个过场,就是让人家知道知道,薛玉章在咱们家做了那档子事儿就成。”   吴友堂少年读书成名,却往歪门邪道上越走越远,闻言道:   “我知道,穷寇莫追的道理嘛。”   父子俩这边说完,内院官就出来传唤他们入内了。   “大人们都准备好了,二位随我走。”少年内院官如是说。   父子俩有点紧张,吴大人见多识广,想给内院官塞点银子打点下,谁料刚碰到内院官的手,就被内院官给直接抽了回去,斥道:   “干什么干什么?”   吴大人银子没送出去,有点尴尬,陪笑道:   “内院官莫生气,就是不成敬意。”   内院官冷冷瞥了他一眼:“大人快收起来吧,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不兴这套的。若被人瞧见,参我一本受贿,我都要受你们连累了。”   吴大人讪讪把银子收回了袖袋中,跟着内院官穿过官署,往内衙去。   一路走去,没什么人,周围安静的厉害,没由来的吴大人心里有点发虚,所以尽管内院官的态度不是很好,但他还是腆着脸上去套近乎询问。   “那个,不知参本上了之后,大人们还要询问些什么,我们父子是第一次经历这些事情,给内院官添麻烦了,烦请告知,事成之后,定少不了内院官的好处。”   吴大人在地方官场摸爬滚打好多年,自有一套地方官场的为官之道,内院官在京城,平日里接触的都是京官,对吴大人这种的还真没怎么见过。   不过伸手不打笑脸人,内院官还是耐着性子回他:   “吴大人真是听不懂,你那点好处不是人人都惦记的。”内院官凉凉道:“至于待会儿大人们要询问什么,我可不知道,还是大人亲自进去听吧。”   饶是吴大人老脸皮厚,被个小小的末品内院官这番奚落也感觉很没有面子。当即便不再与他搭话,跟着一路穿过了好几座衙门口,来到了谏义院正院。   刚到院子,就有另一个内院官迎出来,小声嘀咕:   “怎么现在才来,摄政王都等好久了。”   给吴家父子领路的内院官回道:   “还不是他们慢慢吞吞,拖拖拉拉的。”   吴大人气闷至极,先前也没人让他们快点啊。不过现在这不是他关注的问题,他刚才仿佛听见他们说摄政王来了。   摄政王!   摄政王楚慕!   “哎,不是,这么点儿事,怎么还劳烦了王爷?”吴大人心中隐隐有不妙的感觉。   领路内院官冷哼一声:   “您参的可是平阳郡王,您在地方上当官儿,消息是不是太闭塞了,不知道平阳郡王和摄政王是连襟关系吗?”   吴大人觉得头顶一道晴天霹雳,要说刚才只是感觉隐隐不妙,那现在就是感觉大大的不妙了。   他当然知道薛玉章和摄政王楚慕是连襟关系,可薛玉章不是跟岳家不睦嘛。再说,摄政王楚慕与齐国公府嫡长女的婚事,天下皆知乃先帝所定,感情可想而知。   再说了,薛玉章和楚慕,这两人一个天一个地,怎么样也没法将他们放到一起考虑吧。   “敢问一声,我那亲家宋大人何在?”吴大人沉声问道。   从刚才到现在,他们进谏义院都好久了,也没看见亲家的人影。   内院官道:“您是说宋大夫吗?您来之前,已经过过堂了。现在应该在后堂等二次审讯吧。”   吴大人膝盖一软,想要跪地,幸好吴友堂扶住了他:   “爹,您振作点。咱们人证物证俱全,便是摄政王也不能公然包庇吧。再不行,咱家被烧了的十几间房屋总是最大的证据,您怕什么。”   儿子的话倒是稍稍安慰了些吴大人,这倒是真的,不管怎么说,就算摄政王想偏袒薛玉章,可他们家也确实被薛玉章给放火烧了,摄政王总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枉顾证据吧。   “好了,快进去吧。没听说王爷都等急了吗?”   先前迎出来的内院官催促着把吴家父子带进了大堂内。   吴家父子进门之后就双双跪倒在地,头恨不得埋到胸口,谏义院院正坐在偏坐上,两边还各有三命听审官在,而大堂正中的座椅上,坐着一位玄衣大人,必然就是那位权倾天下的摄政王楚慕了。   “开始吧。”   一道清冷严厉的声音在鸦雀无声的大堂上响起。   尽管摄政王亲自来问,但主持的人还是谏义院院正,他将宋大夫写的参本折子中的内容与吴家父子一一核对,问是否为事实,吴大人低头应答:   “回大人,小人所告皆为事实。薛玉章其人,蛮横跋扈,仗势欺人,在我家放火烧宅,这是无数双眼睛亲眼所见的。至此,我们家的房子都烧焦了,大人若是不信,可派人前往大兴,一探究竟。”   谏义院院正看了一眼沉默不言的摄政王,见他没有别的指示,于是又问:   “那平阳郡王为何要放火烧你宅院?”   这个问题,吴大人昨晚动心思要告薛玉章的时候就已经想过如何回答,此时对答如流道:   “因着我家老二与他夫人闹口角,他夫人自是蛮横,便向娘家求救,诸位大人有所不知,老二夫人的娘家乃是将军府李家,平阳郡王薛玉章便是为他妻姨出头,不分青红皂白便打去我家,委实嚣张,无视法纪。”   院正大人又看了一眼楚慕,表示自己没什么想问的了。   楚慕接过院正递来的文书,一眼没看,便放在案桌之上,开口问道:   “你口口声声要告平阳郡王,你倒与本王说说,那平阳郡王长的什么模样?”   吴大人低着头,觉得摄政王的声音似乎有些耳熟,但现在正是紧张关键的时刻,他也来不及去想着声音哪里耳熟,赶忙回道:   “回王爷,平阳郡王其人模样生的倒还好,就是脾气爆烈,见人就打,跟街边的霸王似的,下官全家都怕了他了。”   “那让你再见到他,你能认出来吗?”楚慕在上位问。   吴家父子连连点头:   “认得认得,便是他化成灰,下官也认得他的。”   “好。”楚慕将手中文书再次拿起,道:“抬起头来。”   吴大人一愣,慌忙摇头:“下官不敢。”   楚慕冷哼一声,旁边自有官员呼喝:“让你抬头就抬头,听不懂吗?”   吴大人身子一颤,父子俩缓缓将头抬起,对上了正堂中心座椅上坐着的那个人。   楚慕面无表情盯着吴家父子,全然没有那晚在吴家放火打人时的嚣张,但眉眼俱厉,气势压人的厉害。   吴家父子看着眼前这张脸彻底傻眼,吴大人更是一个没忍住,挺身当场昏厥过去。   楚慕从座椅后走出,来到抱着老爹的吴友堂面前,蹲下身子,对吴友堂比了比人中的位置,吴友堂惊愕之余,领悟点头,拿出最大的力气掐在自家老爹人中上,终于让老爹一口长气缓了过来。   吴大人缓过气来的第一眼看见的就是楚慕凑近了不知道多少倍的脸,差点又吓得厥过去。   楚慕拿着宋大夫给他们写的参本,当着他们的面翻看两眼,然后合上,微笑问道:   “听你们说起来,薛玉章好像是挺可恶的。”   吴家父子就是向天借个胆子也不敢再告啊,把头摇的都快掉下来似的:   “王,王爷恕罪,下,下官有眼不识泰山,下官有罪,下官罪不可赦。”   楚慕敛下笑意:   “既然你也知道自己罪不可赦,那本王就不客气了。”这么说了一句之后,楚慕站起身,居高临下继续道:   “从今日起,革去大兴知府吴良之官职,关入大牢,等候三司会审。”   吴大人欲哭无泪,但也知道无力回天,整个人像瞬间被抽干水的茄子般,再无半点精神。   *************************   惩治了一个坏官,做了好事之后,楚慕从谏义院走出,觉得天更蓝了,草更绿了,腰间垂下的禁步更加鲜红了。   现在才正月十三,离朝廷二十开印还有几天,各衙署有人办公,但除非特别紧急的,一般公文都是要等到二十以后才能加盖印章,所以他虽然罢免了吴良的官职,押入牢中,但一应手续还得二十以后再办。   想到一会儿回到王府,又能跟齐妤领功劳,楚慕就开心,加上早上他派人去将军府门前处理那些闹事的人,一共两件,齐妤也不知道会不会一高兴就过来亲他一下。   “哈哈哈哈。”楚慕想想那个画面就觉得高兴,忍不住大笑起来,刚要上马,那边一个王府护卫策马而来,翻身下马,对楚慕回禀道:   “启禀王爷,纪护卫让属下来告诉王爷,王妃去大兴府了,他一路随行相护,请王爷不必忧心。”   楚慕蹙眉:“啥?她又去大兴做什么?”   “纪护卫说,王妃似乎要找吴家杀人的罪证。”传话的护卫道。   “杀人的罪证?”楚慕念叨这么一句后,左想右想,脑中灵光一闪,击掌恍然:   “她定是要找那丫鬟的尸体。胡闹,这种事哪需她亲自去。”   只要派人告诉他一声,楚慕无不给她办妥的。   “王爷,那咱们现在怎么办?”韩风问楚慕。   楚慕没有作答,而是翻身上马:“还能怎么办,遇上个操心的婆娘,本王也得跟着操心啊。你去大理寺找几个办案的人,随本王一同去大兴府接王妃回府。”   ******************************   齐妤坐马车赶来大兴,让金荣骑马先行,等到她下午赶到大兴的时候,金荣已经在吴家探听出了眉目。   吴家现还乱着,很容易混进去查问,一来二去就让金荣找到了前几日送跳井丫鬟尸体出门的两个运尸人。   金荣寻了个由头将他们骗到后门,然后着人在墙根底下候着,见人出来就直接布袋套头,麻绳捆身,把两人塞进了早就准备好的马车里,一路带到之前跟齐妤说好的落脚客栈。   到了客栈以后,也没把两个运尸人的头套扯开,直接问他们初五那日把投井而亡的春桃尸体送去了哪里掩埋,两人被绑着手脚,又套着头,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很快就把抛尸地告诉了金荣知晓。   金荣按照他们所说的地点,带上他们一路找寻过去。   抛尸人把春桃的尸体直接送到了大兴城西的一片乱葬岗里,丫鬟死的突然,没人敛葬,就直接被他们用一卷破席子卷巴卷巴,抬到乱葬岗算完事儿,连埋都没埋一下。   这是正月里,天气尚寒,要是在夏日里,这么多天过去,尸体早发臭发烂了。   金荣敛了尸,装进一具临时买来的棺材中,从乱葬岗把人带了出去。   他还留了几个人在吴家找寻春菊的踪迹,但情况却不太妙。   金荣将尸体和运尸人看守起来之后,就上了客栈二楼找齐妤回话。   “王妃,春菊那丫头不知从哪里听到了风声,昨天晚上居然就卷了好些家财,趁乱跑了。现在吴家乱作一团,我们的人打听之后,吴家的有些人才发觉春菊跑了这件事。”金荣说。   齐妤拧眉:   “跑了?”   金荣猜测:“嗯,反正不是咱们的人打草惊蛇,她应该昨晚就跑了的。会不会是她见吴家父子去京城这么长时间都没回来,担心牵连到自己,所以连夜跑了?”   这猜测也不是没可能,春菊自知有罪,先是背弃主母,爬了相公的床,犹嫌不够,为了讨相公欢心,知道相公对春桃心怀不轨,春菊竟然将黑手伸向了自己的姐妹,最终害的春桃投井自尽,也害的小李氏落得这般下场。   她肯定是想到,现在事情已经闹大,她一个没名没分的丫鬟就算留下,约莫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干脆趁乱卷了家财跑路,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重新开始。   齐妤冷道:“春菊是能不能定吴友堂罪行的关键,必须找到。”   有春桃的尸体和两个运尸人,并不能完全证明吴友堂的罪,若是吴友堂不能定罪,那凭着他是小李氏夫君的身份,将来定会给小李氏带来无尽的麻烦。   金荣了解点头:“是,那小人再加派人手去寻。”   “大兴府的路四通八达,谁知道她往哪个方向去了呢?咱们也没办法把所有的路都搜查一遍啊。更被说,她还长了腿,自己会跑,回藏。”巧娘对漫无目的的搜人一事并不怎么看好。   齐妤也知她说的不无道理,可现在似乎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就在一筹莫展之际,明珠从外面进来,手里拿着一封信,递到了齐妤面前。   “王妃,先前有个孩子将这封信交给奴婢,让奴婢交给您。”   齐妤疑惑的接过信件,就是一封普通的信,信封上空无一字,内里倒像另有乾坤。   将信件打开,抽出信纸,熟悉的字迹映入齐妤的眼眸,纸上写了一行字:   ‘春菊在梅庄,我亦在,静候君至。’ 第65章   在大兴与京城交汇处,有两座庄子毗邻而建,中间有好大一座梅花林,正月里正是梅花盛放的时候,各种颜色花生在枝头,琳琅满目,梅香扑鼻。   齐妤的马车在自家庄子里停下来,庄头们迎上来行礼,刚要请齐妤进门,庄子外就有仆婢求见,说她家主人在梅香亭等候。   梅香亭是梅林深处的一座亭子,齐妤已经好多年没有来过。因为从前总站在亭子前等她的风雅少年,已经不在了。   齐妤再次看见楚肖的那一刻,恍惚有种回到经年的错觉。   楚肖惯喜素衣,这个习惯好像任何时候都不会变,一双温柔儒雅的桃花眼含笑看着拾阶而上的齐妤,目光中蕴满了浓浓情意。   齐妤走上凉亭,站在楚肖面前,看了一眼他的双腿,楚肖不在意的笑,两人有种无言的默契,不需要多问什么。   楚肖指了指亭中的石桌,桌子上放着一套茶具,还有一只加了炭火的泥瓦小炉,炉子上放着个精美紫砂壶,壶口冒着白烟,似乎已经快要烧开了。   “好久没喝你煮的茶,想的很。”楚肖说。   齐妤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唇瓣微动,似乎欲言又止,但最终却还是什么都没说,解下斗篷放在一旁,坐在铺了厚厚软垫的石凳子上,不言不语的开始摆放茶具,等炉子上的水烧开,然后有条不紊的烫杯入茶,一番动作下来,将茶放到楚肖面前。   “好久不煮,有些生疏,你将就些。”齐妤如是说。   楚肖爽朗一笑,拿起茶杯先闻后嘬,然后慢慢的品,如此三番,将一杯茶饮下,意犹未尽的放下杯子。   “依旧甘醇。”楚肖对喝下的那杯茶进行评价。   齐妤看着他的笑颜,也跟着笑了下,问道:“你怎知我要找那丫鬟?”   那丫鬟,指的自然就是春菊了。齐妤很好奇,金荣都找不到的人,怎么会被楚肖给找到。   “说来也巧,我那日想起这梅庄的花该是开了,在回去的路上,偶然看见了你们的车马,三哥一马当先疾奔在前,你们好像急匆匆的样子。”   “我知你小姨嫁在大兴,便让人去查探了一番,见着吴家人仰马翻,宅子里的人都在忙着救火,偏偏一个丫鬟神色慌张的逃跑,我的人以为是吴家逃奴,便将她拦住,谁知那丫鬟刚被拦住就吓得口无遮拦,说自己不是有意害人什么的,我的人便将她带了过来。”   楚肖把事情前因后果说给齐妤听,齐妤应了一声,问:   “那你又怎知我在找她?”   “我的人打听到吴家出的事,虽然他们一口一个平阳郡王薛玉章,可我一猜就知道,定是我三哥的手笔,我怕吴家那边节外生枝,就派了几个人在吴家外面盯着,今日你的人混在吴家,我才知道你们在找这个丫鬟。”   楚肖说完之后,齐妤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似乎在探究他的解释合理不合理,半晌后,齐妤点头起身道:   “成吧。我确实在找那个丫鬟,你能把她交给我吗?”   楚肖果断点头:“当然。让你来就是要把她交到你手里的。我先前已经派人送过去,现在应该已经在你的人手里了。”   齐妤微微颔首:“多谢。”   说完之后,齐妤便要去拿放在一旁的斗篷,楚肖快她一步替她把斗篷拿起递过来,齐妤接过斗篷兀自披上,楚肖的目光始终落在她身上,在她系绳结的时候,忍不住问了她一句:   “你与我三哥……他对你可好?”   齐妤抬起头看着楚肖,目光清明透亮,笑着反问:   “你没听说?”   楚肖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凝滞,深叹道:“我听说了。但我以为你会说出不同的答案。”   齐妤系好了绳结,好整以暇道:“答案如何,有什么要紧。”   楚肖愧疚的看着自己的两条腿,呢喃道:“是我没用,没能给你幸福。等我的腿好了,我……”   楚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齐妤抬手拦住:   “别这么说。我的幸福自己会盘算,不需要任何人给,你只管好好的把伤养好便是。”   楚肖闻言,笑了:   “你一点都没变。”   齐妤也回他一笑,一阵冷风吹来,带来寒意和幽香。   “京里还有事等着处理,多谢你帮忙,人我带走了。告辞。”   齐妤与楚肖颔首告别,转身要走,却看见凉亭下,梅林中站了个人,俊美脸庞上挂着一抹惊讶。   看见那张脸的一颗,齐妤眉心一突,不过很快便恢复冷静,问:   “你怎么来了?”   楚慕从梅林中走出,目光在她和楚肖之间回转,他先前远远看见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还相视而笑,他从没见齐妤笑的这般自然。   好半晌才收起惊讶,问道:   “先别管我怎么来的,你们居然认识?”   楚肖也没想到楚慕会突然出现,愣了片刻便恢复过来,坦荡笑道:   “三哥。这有什么奇怪的,我与齐妤自小便认识啊,你不知道吗?”   楚慕被楚肖问了这么一句,他确实不知道,但如果真这么说出来,不就显得好像他对齐妤不了解吗?   “哦。”楚慕点了点头,忽然对楚肖道:“别一口一个齐妤,叫三嫂。”   齐妤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只见楚肖的目光在她身上转了两圈后,就果断拒绝:   “我喊她齐妤都喊十几年了,叫什么三嫂啊。齐妤才不会在乎这些呢,对吧?”   楚肖一语双关的把问题抛给了齐妤。   “她不在乎,我在乎!”楚慕抢在齐妤前面说,齐妤暗自扯了扯他的衣袖,让他别这么幼稚。   楚慕知道她在拉自己,原想把衣袖抽出来,可转念一想,齐妤难得捧他,反手捞起齐妤的小手手抓在掌心,心满意足的偷笑。   齐妤挣了半天都没挣出来,干脆放弃。   楚肖的目光则盯着两人交握的手,眉心微蹙。   “时间不早了,还得赶回京城。你走不走?”齐妤没好气的问楚慕。   楚慕原本还想让楚肖记住以后要叫齐妤做‘三嫂’,闻言道:“走啊!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齐妤满头黑线,忍下不高兴,对他敷衍一笑,懒得理会楚慕嘴上没把门的话。   两人转身走了两步,楚慕才想起来还有个楚肖,回身问他:   “对了,你怎么会在这里出现,今儿还回京吗?”   楚肖在亭子上摇了摇头:“今儿不回了。上次你从寺里离开之后,母妃成天跟我念叨,我听着嫌犯,才到这里躲清静来的。”   提起母妃,楚慕就没了脾气,无奈一叹:   “那你自己当心些吧。”   “嗯。”楚肖笑着应声。   楚慕说完之后,牵着齐妤穿过梅林,走路的时候,楚慕似乎还想拥着齐妤入怀,被齐妤抗拒着躲开了,两人一前一后,你追我赶,倒真有点情意绵绵的意思。   楚肖目光幽沉的看着齐妤不住躲避楚慕的身影,这样的齐妤,他从前似乎没有见到过。   ******************************   楚肖的人在齐妤去梅林的时候,就把春菊送到了金荣手里,金荣亲自押着回京去了。   楚慕和齐妤坐在马车里,齐妤一路往车窗外头看,楚慕则一个劲儿的看齐妤,看到后来齐妤都有点受不了了,放下车窗帘子问:   “你想问什么就问。”   楚慕得了齐妤的话,高兴的响应,拉着齐妤转过身朝他,问道:   “你怎么从来没跟我说过你认识楚肖的事儿。”   齐妤耐着性子回答:   “整个京城人都知道的事情,你不知道,还怪我不告诉你?”   楚慕一愣:“不是不是,不是怪你。我就是……觉得意外。”   “你是怎么知道我在梅庄的?”   齐妤去梅庄是临时起意,所以不可能有人告诉楚慕。   “上回你们不是在马车说,你在大兴和京城交界处有一处漫山遍野开满了梅花的庄子嘛。我早上处置了那姓吴的,然后才知道你来了大兴,我想你总要找地方落脚,自家的庄子总安全些,我就让人打听大片梅花林在什么地方了。”   楚慕一五一十,详详细细的对齐妤解释。   “对了,你说那庄子是你的,可楚肖怎么住在那儿?”楚慕觉得自己好像终于问到了重点,他刚才怎么没想起来问。   齐妤答的自然:   “你没看见那是两个庄子吗?他自然是住在他的庄子里。”   楚慕又问:“那你们的庄子怎么会建在一起?”   面对这些问题,齐妤耐性被消磨干净:“你有完没完?那庄子是我十几岁的时候建的,建在什么地方还得请示你吗?”   楚慕见齐妤脸上现出怒容,识相的陪了个笑脸:“发什么火呀,我不就是多问两句嘛。”   齐妤:……   车厢内稍微安静片刻,楚慕又撞了撞齐妤的肩膀,缓和气氛的目的很明显,齐妤也不好一直绷着,想起白日之事,说道:   “早上王爷让京兆府的官差去将军府解围,我与李家上下都很感激。”   楚慕见她终于想起来他的好处,有点小得意:   “你想怎么感激我?”   齐妤斜斜看了他一眼:   “你想我怎么感激?”   楚慕忍着笑,指了指自己的脸颊:“就……亲一下吧。”楚慕这人是从来不会刻意隐藏自己所需的,有仇当场报,有恩自然也要别人当场报了。   齐妤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好啊。”   楚慕一愣,也是没想到齐妤会回答一个‘好’,简直有点难以置信,激动之情,溢于言表,立马扑到齐妤面前:   “那快来啊,还等什么?”   齐妤冷静的推开楚慕的脸,凉凉道:   “待我回去跟李家上下说一说,让他们都来满足王爷您的这个要求。我看就……每人亲你一下,可好?”   楚慕被一盆冷水从头淋到脚,赌气道:   “就知道你没这么爽快。”楚慕坐直了身子,像是对齐妤说,又像是自言自语,只听他道:   “不过没事儿!早晚有一天,本王会让你心甘情愿的过来亲我。”   齐妤撑着脑袋打瞌睡,连白眼都没高兴赏他一个。 第66章   齐妤把春桃的尸体和春菊及连个运尸人都带回了京城,未免夜长梦多,当天晚上就让李家人去了京兆府立案,春桃和春菊虽然都是伺候小李氏的,但小李氏未曾将她们当仆婢,几年前还了两人身契,所以春桃和春菊都不是奴籍,只是李家的工人,死了个仆婢,倒也不能让吴友堂被判罪,可死的是个良民,那一切就不一样了。   朝廷二十开印,京兆府受了案以后就先开审,公堂之上人证物证具在,吴友堂无可辩驳,小李氏也被传唤去问话,她一一作答,审讯持续好些时日,小李氏便以春桃义姐的名义作为原告,由官府证明,当堂签下了休夫状,与吴友堂这个丧心病狂的被告彻底划清界限,官府判吴家返还小李氏所有嫁妆。   至于吴友堂被判鞭刑加刺字流放那都是后话。   正月十五上元灯节,贵太妃姬氏回宫,皇帝与太后以为贵太妃接风的名义,在宫中设元宵宴会款待群臣。   齐妤本不想出席,但楚慕有先见之明,早早就出动齐甯当说客,这次宴会既然是宴请群臣,那公侯伯爵郡王府自然在邀请之列,平阳郡王府也就是在这种大宴会中才有资格出现。   但不管怎么样,齐甯都以能参加宫宴而感到高兴,楚慕放来求助的消息,齐甯和薛玉章夫妻俩就仗义响应。   有了齐甯死缠烂打的纠缠,齐妤就是想躲清静也是不能够了,于是,元宵宴当天,楚慕高高兴兴的带着齐妤入宫去了。   这是楚慕和齐妤第一次共同出现在公开场合,从走入大殿开始,就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都想看看这个倒霉的被先先帝指给那阎王的齐国公嫡长女长的什么模样。   按照外头的传闻,摄政王楚慕对齐家这位嫡长女可是相当无视,会不会就是因为齐家嫡长女貌丑无盐,毕竟男子皆重色,若真是国色天香,摄政王又怎会无视她,除非是瞎了。   然后很快,事实就证明了——摄政王确实可能是瞎的。   为什么这么说呢?   因为齐国公嫡长女根本不是貌丑无盐,不仅不是,她还生的相当美貌,但见她一袭曳地锦袍,眉目如画,耀耀如星,肤白胜雪,兰华之姿,通身的逼人贵气,华丽又端庄,就是眉眼有些冷淡,自然而然给人以威压,并肩在俊美霸气的摄政王身旁亦不减其半分气度,反而势均力敌,相得益彰。   殿中群臣纷纷起身与两人让路,行礼,楚慕扶着齐妤,难得赏了点好脸色出来。   两人被簇拥着来到最靠近帝台的坐席,帝台上小皇帝一身黄袍坐中间,小皇帝没有妃嫔,所以后面坐的就是太后安氏及贵太妃姬氏,还有两三个宗室皇亲陪伴在姬氏身侧,有一个皇亲是福慧公主,与姬氏年纪相仿,是先先帝的嫡亲妹妹。   康王楚肖因腿脚不便,在后宫休息,没有出席。   姬氏虽为太妃,但却是先先帝最宠爱的妃子,出身书香门第,先太师之女,先太师的门生遍布朝野,曾培养出朝中半数文官清流,虽然先太师已不在,现太师为姬氏兄长,姬家在朝中势力犹存,百官敬畏;   再加上,先先帝的皇后去世之后,先先帝本欲立姬氏为后,但姬氏不愿,先先帝无奈,只得给她贵妃尊崇,并后半生未曾再立新后,所以,姬氏的身份地位,等同于太皇太后,这是无可争议的。   更别说,姬氏还生了两个王爷,一个肃王,一个康王。   肃王殿下如今是把持朝政,只手遮天的摄政王,众所周知的人物,不必赘言;而康王殿下自小拜得数位大儒为师,惠传天下,名满京城,如今虽身微损,却依旧是很多人心目中的贤王,有这些硬性条件在,谁人还能说姬氏担不得太皇太后的仪仗?群臣朝贺,她自也当得。   小太后安氏坐在姬氏身旁,无论是容貌还是气度,皆被姬氏衬托的荡然无存,没有半点身为太后的架势,楚慕入殿之前,一些早到的公侯府邸的女眷已经来帝台下敬贵太妃姬氏好几轮酒了,有的捎带着敷敷衍衍的敬了下安氏,有的则连敷衍都没做,安氏也觉得没面子,可她没办法,谁让她没有厚重的家世,没有当摄政王的儿子呢。   就算勉强占了个嫡字,儿子坐上了皇位,也还是改变不了要看人脸色过日子。   思及此,安氏正闷闷的喝酒,就看见楚慕带着他的王妃进殿。那两个人比肩而入,齐家那个嫡长女站在楚慕身边,竟然没有丝毫畏缩,华贵又端庄,一步一步,举手投足都彰显着她的大家风范,这种女人,跟她们安家培养出来的花瓶高下立现。   看到盛装出席的齐妤,及周围朝臣女眷的追捧簇拥,太后安氏心里又忍不住酸了酸,往楚慕看去,恰巧对上楚慕那满是侵略性的目光,楚慕还不怀好意对她点头一笑,安氏手一抖,吓得赶忙避开目光低下了头,害怕的咬着唇瓣,想到了楚慕那厮对自己的企图。   楚慕牵着齐妤的手来到坐席上,抬头往帝台上看去,姬氏与福慧公主说话,不曾看他,楚慕顺带瞥了一眼旁边,正好看见太后安氏盯着自己,出于礼数,楚慕对她笑着行了个点头礼,尽管看着就不怎么诚心,但好歹他做了面子,就不要要求太多了。   齐妤坐下之前,看到了帝台上的姬氏,对楚慕凑近小声询问:   “贵太妃那边,我需要去敬一杯吗?”   楚慕略有犹豫,想着他和齐妤成亲以来,这算是齐妤第一次看见母妃,若无视的话,未免被满殿臣子女眷说她不懂礼数。   “我陪你去。”楚慕说。   说完之后,楚慕便让宫人准备茶水,自己牵着齐妤来到姬氏面前,姬氏原在和福慧公主说话,见他们来,便放下了酒杯,楚慕先和福慧公主打了个招呼:“姑母。”   福慧公主点头回了一礼,目光便在齐妤身上打量,说道:“这便是肃王妃了,你不常出来走动,我们这些长辈也不识得,今日可没带见面礼。”   齐妤和楚慕是奉旨成婚,楚慕本就不愿,所以娶妻时该做的礼是一件都没做,包括带着齐妤认亲这一环节,所以到现在为止,齐妤也未必能认全楚家这边的皇亲。   因为楚慕婚后的各种怠慢,所以皇室宗亲对齐妤这个肃王妃并不很看重,这位福慧公主是先先帝的妹妹,如今先先帝那一辈的公主也就只剩这位福慧公主和当年出了家的福宁大长公主了。   福慧公主在楚家皇族中颇受尊崇,所以自没有将齐妤看在眼中,虽然话说的好听,但也架不住她用那一副居高临下的审视做派。   齐妤鼻眼观心,对福慧公主行了礼之后,接过宫婢手中的茶水,恭敬的送到贵太妃姬氏面前,温和顺从道:   “母妃万安,请用茶。”   姬氏看着齐妤,从前自是见过几面,但那时候,姬氏并没想到齐妤最终会嫁给楚慕,姬氏想伸手接茶,却听一旁福慧公主道:   “肃王妃这辈婆婆茶敬的也忒晚了些,这还不是特意上门敬茶,只是顺道而已。哎呀,要是我儿媳这般对我,我可是万万不会接的。”   姬氏原本有些犹豫要不要接茶,倒不是被福慧公主这挑拨的话影响了,而是她也想看看楚慕这个妻子是什么反应,姬氏把手收了回去。   福慧公主见状,得意又道:“嗯,这就对了。不管身份如何,规矩还是要立起来的。”   帝台上的动静本就是万众瞩目的,楚慕和齐妤来了之后,就更加成为满堂关注的地方,上面的人说一句话,有一个风吹草动,下面都看的真真,听得真真。   福慧长公主这番话让殿上所有人都知道了,她们这是在为难第一次在宫宴盛装露面的肃王妃。也是平日里肃王妃多受冷落的传言甚嚣尘上,福慧公主这是想给她个下马威。   安氏坐在凤座上,也盯着这边,福慧公主是先先帝的妹妹,是她的长辈,平素虽不常入宫,但每回只要入宫,都要挑一挑她的毛病,安氏虽为太后,可一定长辈的帽子压下来,她也无可奈何。这个老女人,惯喜欢难为年轻貌美的命妇,肃王妃这般品貌,她只怕早已嫉妒成狂,连楚慕的面子都顾不上,也要给肃王妃一些难堪。   不知为何,想想肃王妃马上就要体验她曾经有过的糟心,安氏心里居然有点小激动。   大殿里所有人屏气凝神等待着肃王夫妇的反应,福慧公主是肃王的姑母,贵太妃又是肃王的母妃,想来肃王殿下也不会为了一个不喜欢的女人而去得罪自己的母妃和姑母。   放眼大殿,也就齐家这一块有点动静,齐甯暗自着急,齐振南甚至已经站起身,开始往帝台这边走了,若是女儿再被为难,齐振南是绝对不会袖手旁观的。有些官员家眷们看见齐国公神情凝重的样子,不禁心中想着,毕竟齐国公府也不是一般小门小户,嫡长女也不是任人欺负的。   齐妤正要开口,便觉手上一空,茶杯到了楚慕手中,楚慕另一只手将她扶起,举着茶杯似笑非笑的对福慧公主朗声道:   “听闻姑母养的那个小白脸面首背着姑母在外面找了个外室,不知道那外室生的儿子有没有给姑母你敬个茶呀?他敬茶的时候,是称呼姑母为母亲呢?还是称呼姑母为祖母?说起来,姑母养的面首好像都是十几二十岁的年轻儿郎,身强体壮的很啊,姑母是特别喜欢吧。”   楚慕的声音郎朗在殿中传开,毫无示警的将福慧公主蓄养年轻力壮面首的事情大声抖落出来,皇家公主养几个面首本也不是什么大事,殿中这些人私下里肯定也议论过她,可那毕竟是私下里,楚慕现下这般在大殿上公开谈论,饶是福慧公主一把年纪了,也被他闹了个大红脸,指着楚慕‘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个所以然来。   “若姑母喜欢,下回本王亲自给姑母找几个更健壮的送过府去,今儿您就行行好,别为难我的王妃了,成不成?”   楚慕天生是个不知收敛的,既然要得罪,那就得罪个干净,他的人,可不容这些倚老卖老的来指指点点。   福慧公主的一张老脸,从额头红到了脖子根儿,有心拿出长辈的身份训斥他一番,可又怕楚慕说出更多不堪入耳的话,一番心里纠结后,福慧公主开始觉得大殿里所有人看她的目光都变了,哪里还待的下去,急急忙忙站起身,也顾不得起身太急,撞到了桌子,打翻一地酒水,遮掩着脸面,迅速离场。   福慧公主离开之后,楚慕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茶杯,抬眼对上姬氏,将茶杯送到姬氏面前,姬氏冷哼一声,齐妤递来她都没接,更别说是楚慕递来了,身子往旁边一侧,冷道:   “你既这般目无尊长,还敬什么茶?受不起。”   楚慕可以奚落福慧公主,却不能对姬氏口出恶言,目光落在姬氏的侧脸之上,从小到大,他对姬氏的侧脸比对她正脸熟悉的多,姬氏用正脸看他的时候少之又少。   楚慕也不纠缠,直接把茶杯放在姬氏旁边的桌上,对齐妤道:   “敬完了,太妃说茶很好喝,走吧。”   齐妤见楚慕虽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但眼中的落寞骗不得人,想到上回他从六榕寺回来之后,一路无话,也是这神情。   齐妤心中十分不解,这贵太妃为何对楚慕这般严厉?小时候,她和楚肖进宫拜见过姬氏的,姬氏对楚肖可谓无微不至,再温柔不过的一个母亲,可她的温柔,却一分一毫都没有分给楚慕,究竟是为什么。   楚慕牵着齐妤的手,在万众瞩目中走下帝台,回到他们的坐席之上,待他们坐下之后,大殿中才恢复了些声响。   不少人都在交头接耳说先前的事,对楚慕强势护妻的行为表示震惊,有赞同的,说他实话实说,福慧公主欺人太甚,有不赞成的,说他不该当面揭长辈的短,让长辈下不来台,众说纷纭,低声谈论。   帝台上的安氏忍不住将目光一次又一次的落在楚慕身上。   楚慕今晚的表现大大的出乎了安氏的预料,她还以为楚慕会对福慧公主的刁难视而不见,却没想到他竟这般护妻,这跟往常她听说的情况很不一样,那个杀人如麻,蛮横无礼的楚慕,竟然还有这般细致周到护着一个女人的时候。   身为一个女人,若有一个这样位高权重的男人护着,那得多有安全感啊。她也不必每日过得提心吊胆了。   没由来的,安氏竟然有些羡慕坐在楚慕身边的那个女人,那个被她的姑母描述为不受待见,可怜巴巴的齐国公府嫡长女。   楚慕坐在齐妤身边,顺手就拿了个橘子给她剥,剥好将果肉送到齐妤手上。   齐妤眉头微微一蹙,楚慕瞧见了,敛目兀自说道:   “我知你嫌我手脏,素来不肯吃我给你的东西,来之前我特意洗了好几遍手,保证干净,你的琥珀和明珠不在这儿,你将就着吃些吧。”   齐妤原本还盯着手里的橘子果肉犹豫怎么不动声色的放下,突然听了楚慕这番话,对他投去讶然的目光,她以为每回自己做的都不怎么明显的,他居然注意到了。   楚慕又给自己剥了一个,吃了一瓣果肉,喜上眉梢道:“嗯,这个甜,吃这个。”   说完,剥了一瓣送到齐妤唇边,齐妤闻到了他手上的橘皮香味和果肉的清香,在他万般期待的目光中,齐妤把脑袋往旁边偏了偏,楚慕以为她还是不要吃他给的东西,准备收回时,齐妤伸手捏过楚慕手指上的那瓣果肉,仔细的撕果肉上的白色经络。   齐妤边撕边说:   “这些不撕掉怎么吃啊。”   楚慕看着她,眼睛眨巴好几下,突然捂着心脏,弯下了腰,齐妤刚撕完了橘子经络,见他这样,凑过来问:“怎么了?”   楚慕捂着心口,转过头看她,笑道:“心里好像在放烟花,又像在酿蜜,甜。”   突如其来的夸张让齐妤刚刚升起的感动瞬间落地,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不再理会。   楚慕见她这般,朗笑着坐直身子,继续给齐妤献殷勤:   “还想吃什么,我都给你剥。葡萄?”   “不吃。”   “虾?”   “不吃。”   “螃蟹?”   “不吃不吃。你自己吃吧。”   坐的靠近点的,都被这对刚才还气势逼人的夫妇,突然幼稚的对话惊到了,而坐的远些的,则忍不住探头猜测这对夫妇你推我让的在干什么。   摄政王好像是在……劝食吧。   还给摄政王妃把好多东西都剥好了送到嘴边,然后还被摄政王妃拒绝,被拒绝之后,他们的摄政王大人也不生气,继续用其他东西哄王妃开口,那温柔细语的架势……还是他们心目中那个日天日地,杀人如麻大魔王吗?   到底是谁说摄政王夫妇感情不睦的?请站出来挨打!这还叫不睦,这简直已经和睦到不能再和睦了好不好。   该来的客人基本上都已经来了,内官来通知宴席正式开始,由小皇帝致词,欢庆一下元宵佳节,再欢迎一下贵太妃和康王殿下回朝,语毕掌声四起,和乐署的声乐应着掌声响起,婀娜多姿的舞姬们翩翩而入,宫宴正式开始,群臣起身对小皇帝敬酒,小皇帝以茶代酒与众人对饮而下,大殿里一派君臣和乐,歌舞升平。 第67章   宴会中筹光交错,大家你来我往举杯敬酒,但都好像一致的避开楚慕他们这里。   齐妤注意到这件事,凑近楚慕道:   “酒席上最能看出一个人的人缘,王爷的人缘看着挺一般的。”   楚慕正喝了杯酒,闻言不解:“什么?”   齐妤让楚慕看宴会中的热闹场景,官员们之间你来我往,其乐融融,有那在座位上举杯遥祝的,有那离开坐席前往敬酒的,有说有笑,和乐开怀。其中以齐国公府那一块最为热闹,围了好几个同僚,看起来确实人缘很好的样子。   “你是想让他们来敬酒吗?只要我说一声,保管咱们身边的人比你父亲身边的还要多许多。”楚慕觉得自己有这个自信和威慑力。   齐妤疑惑:“你到底懂不懂‘人缘’是什么意思?”   “怎么不懂?不就是吹捧奉承,我不喜那般,所以从前跟他们禁止过,让他们别整那没用的,有那时间,不如多想想怎么把事情办好。”   楚慕说完,发现齐妤还用无语的神情看着他,问道:   “要不,我让他们都过来敬酒?”   说着,就一副真要开口喊的样子,被齐妤慌忙拦住:“别别别。我就是问问,这样……也挺好的。”   看来这人是真不懂‘人缘’是什么,真要呼喝起来,齐妤都替他感到丢人。   正说着话,他们席前来了个人。   楚策端着酒杯过来,楚慕见状,惊喜的指着对齐妤说:“看到没有,还没招呼,就有给我敬酒的来了。”   说完,楚慕举起杯,主动跟楚策碰了一下,还没说话,就见楚策把酒杯举到齐妤面前:   “表姐,我是来敬你的,赏脸干一杯。”   楚慕高高举起的杯子和脸上洋溢的笑容都显得那么尴尬。   兀自闷闷的饮了杯中酒,齐妤见他这般,抿唇一笑,欲拿楚慕手边的酒壶给自己斟一杯,然后跟楚策碰杯,饮酒。   可她手还没碰到酒壶,酒壶就被楚慕拿在手里,齐妤以为他又要闹幼稚脾气的时候,楚慕亲自给她斟酒,却只肯斟了小半杯,齐妤不解看向他,楚慕道:   “你不常喝酒,别喝醉了。”   齐妤:……   楚策似乎要说什么,被齐妤拦住,举杯和他碰了碰,将那小半杯酒对饮而下。   楚慕一直看着齐妤,生怕她第一次喝酒呛着,见她面无表情喝下了之后,楚慕才一边给她添菜,一边让宫婢给她端茶水过来,楚策喝完,本来还想留下来跟齐妤说几句话,可楚慕在一旁殷勤备至的样子,实在不适合说话,楚策识相的拱手做礼离开了。   楚慕看着楚策离去之后,又端着酒杯转战齐家那边,转头看一旁送了口柑橘入口的齐妤,他还是第一次看见齐妤喝酒。   “哎呀,太可惜了。”楚慕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齐妤闻言不解:“可惜什么?”   可惜齐妤今年第一次敬酒不是跟他喝的,他刚才怎么没想到起来跟齐妤先喝一杯呢。   “没什么,你不常喝酒,容易醉,多吃些菜压一压。”   “……”   ****************************   酒席过半,一些武将们坐不住,就撺掇着要去打马球,打锤球,齐振南破天荒的让人来喊上楚慕一同去,这让楚慕都有点受宠若惊了。   起身前对齐妤问:   “岳父的球技实在一般,你说我要不要让让岳父。”   齐妤看着他这副嘚瑟的样子,没高兴搭理。   楚慕离开以后,齐妤干脆就坐到了齐国公府那块儿去,有些命妇瞧见楚慕不在了,才敢三三两两的过来与齐妤敬酒说话。   齐妤的性子看起来虽冷,但与人说话却很和善,身居高位却能一视同仁,待人接物使人如沐春风。   有些夫人甚至觉得齐妤这样好的性子,配给楚慕那个活阎王简直是暴殄天物的。   宫宴过后,女眷们便到御花园中赏花,听戏,那些大人们就三三两两的谈事论政,有的就去马场那边看人打马球,打锤球,等着夜里还有一场大宴。   御花园里,国公夫人安氏在正在听戏喝茶的齐妤身旁坐下,齐甯停下正在嗑瓜子的动作,看着不请自来的安氏,只见安氏深深叹了两口气,对齐妤道:   “我的大小姐,你家那位夫君可是真想对安国公府赶尽杀绝?”   安氏上来就剑拔弩张,齐妤不以为意继续喝茶,旁边的齐甯却道:“母亲,你怎的把话说这么严重?”   安氏近来事事不顺,早没了耐性,对齐甯冷道:“闭嘴,我与你姐姐在说话,哪里有你插嘴的份儿。”   齐甯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齐妤对她使了个眼色,齐甯便把手边的瓜子碟直接端走,坐到老夫人秦氏那桌去了。   齐甯走后,齐妤才好整以暇的放下茶杯,目光盯着戏台,口中说道:   “母亲越来越沉不住气了,这样可不好。”   安氏气的在袖子里捏拳掐肉,面上还不能露出恶状,压低了声音说道:   “你到底想怎么样?我怎么说也是你的嫡母,安国公府与齐国公府乃是一条战线上的,安国公府如今腹背受敌,对齐家有什么好处?今日是安家落难,你父亲不闻不问,也不想想若将来你齐家落难,安家也不闻不问,你们是何感想?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道理难道还要我来与你们解说吗?”   齐妤听着安氏说话,目光往安国公府女眷那边望去,只见安国公夫人虽然端着茶在看戏,但不住向后瞥的目光说明了她正关注这边。   “母亲说了这么多,却还是没有说明白,安国公府究竟遇到了何事。”齐妤淡然道。   安氏心里本就不舒服,看齐妤这般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就更加来气:   “安国公府遇到何事,你会不知?”   “我不知啊。”齐妤无辜坦荡荡。   安氏气的肺都要炸了,旁边的嬷嬷在她耳边劝她冷静。   “好。你不知,那我便告诉你。你那个好夫婿,不就是气张御史参他的事儿吗?如今张御史都已经辞官谢罪了,他还不依不饶的针对安国公府,如今几大家群起围攻,安国公府若是垮了,你当有齐国公府什么好处吗?”   安氏急急说完,可齐妤依旧还是一副淡淡的样子:   “这些事情母亲应该去找父亲商量的,我一个出嫁女,哪里左右的了这些,母亲就不要为难我了。”   安氏气急:“这些事情与你父亲能商议出什么?横竖都是你那好夫婿做的,我不找你找谁?”   齐妤冷笑:“那母亲可就找错人了,我管不了。”   安氏被齐妤的直接拒绝说的一愣,气的站起身要走,可看见不远处的安国公夫人对她摇手,安氏只好又坐了下来,酝酿片刻,拿出帕子作势掖了掖眼角,努力放软了声道:   “妤姐儿,这是做母亲我第一次求你办事,你怎么着也得给我一个面子吧。你父亲是男子,他不懂体谅便罢了,你怎的也不懂我的苦。于你而言,不过就是几句话的事情,以你夫婿如今这宠你的样子,只要你开口,他无不答应的。”   齐妤将剥好的瓜子仁放在一边却是不吃,等安氏说完之后,才问:   “那母亲究竟想我做什么呢?”   安氏见齐妤略有松口,心上一喜:   “不求别的,只求你家夫君高抬贵手,放安国公府一马吧。”   近来安国公府京城内外的产业都受到了牵连,各种不顺找上门,安国公成天在家里后悔惹了楚慕这下手没轻重的阎王,最恶心的是,这阎王吃了一次亏后,就不再正面对付了,他也不知从哪儿得到的消息,知道一些安国公府布在京城各府的眼线,给他们来了一招反间计,让那些原本是探子的桩子,成了活生生的靶子。   开始安国公府还不知道是楚慕下的手,以为是其他什么地方出了问题,可后来事情越来越不对劲,他们才意识到这么大手笔是出自谁人之手。   楚慕这招反间计,可谓是兵不血刃,以彼之道还施彼身,阴险之极。   安氏说了自己的诉求,可齐妤那边又没动静了,想着齐妤吃软不吃硬,安氏干脆豁出去继续装起了可怜:   “妤姐儿,你就帮帮忙吧。我嫁到你们齐家,替你父亲操持家务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我……”   安氏还没发挥完,就被齐妤打断问了句:   “母亲,我一直没弄明白,您当年是怎么嫁到齐家来的?”   安氏脸色一变,嘴角都开始微微抽搐,在齐妤那似笑非笑的目光中,安氏心虚的避开目光,不耐道:“我在与你说安家的事,你跟我扯这些做什么?我如何嫁到齐家,你去问你父亲去啊。”   齐妤盯着她看了会儿,忽而粲然一笑:   “母亲何必动怒,我就这么一问罢了。先前你说的事,其实我早就劝过王爷,只不过王爷根本不听,他那脾气,母亲应是知晓的。”   安氏不信:“你早就劝过?”   齐妤发誓:“若母亲不信可以让琥珀和明珠她们过来一问,看我有没有说过。”   安氏半信半疑,眼珠子一转,问:   “你竟然都劝不住,那难不成他真要置我安家于死地吗?”   “我觉得应该不会。”齐妤说:“毕竟还有太后和皇上在呢,王爷总要顾及些颜面,见好就收的。”   齐妤的话听起来像是有点道理,还颇为恳切,竟成功唬住了安氏片刻。   安氏回到安国公府的女眷堆,将齐妤的话说出来,安国公夫人倒是反应快一些,急急拍桌道:   “合着你跟她说了半天话,还是什么都没让她应承下来啊。这就被她搪塞过去了?你是想气死我和你父亲吗?”   安氏被母亲数落了,自己也觉得委屈:   “娘,您是不知道那丫头多精明。”   安国公夫人冷哼:   “她多精明我是不知道,我只知道你就是个没用的蠢人,把你送到齐家都十年了,你拿捏不住齐振南也就罢了,竟连个出嫁女都拿捏不住,你给我掂量掂量清楚自己当年是怎么进他家门的,若我和你父亲有个三长两短,你们谁也别想好过。”   安氏被骂的连头都抬不起来:   “我这不是一直想办法呢,你们也不能总是逼我呀。宫里太后和皇上那边也要走动走动,我还不就不信了,若是太后或皇上开口,他楚慕还敢这么嚣张。”   “太后和皇上的线是用来解决这种小事的吗?”   安氏反唇:“既然安国公府被逼成这样在母亲眼中还是小事,那您还担心个什么劲儿?”   安国公夫人白了安氏一眼:“目光短浅的东西。”   安氏这段时间两面受气,早就忍得快爆炸了,如今还被母亲这般数落,气的起身甩袖道:   “反正我尽力了,父亲母亲想如何便如何吧。我总是不能跟齐振南闹翻的,烟姐儿和韵姐儿还要张罗婚事呢。”   说完要走,安国公夫人在她身后压低了声音低吼:“说你两句你还来劲了。”   安氏发火走了,可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似乎在考虑些什么,然后又软下身子转身,回到安国公夫人身边,安国公夫人只顾喝茶,安氏只能自己凑上去,在安国公夫人耳边说道:   “母亲,齐振南近年来都不与我同房,感情自然疏淡,莫不如,您再给我一些……”   安氏还没说完,就被安国公夫人推开,怒瞪她一眼,慌张的往四周看了看,确定她们的话不被人听见,好在御花园够大,她们坐在角落里,跟其他看戏的离得比较远,不会有人听了去。   饶是如此,安国公夫人也惊慌失措,瞪完安氏以后,赶忙起身,把安氏独个儿抛下,匆匆离开。   ****************************   楚慕从球场回到宫里,深深感慨为人女婿不好做。   他从前跟他岳父齐振南打过球,基本上是他单方面按着齐振南打,在他手上,齐振南半个球都进不了洞,他原想着今儿输他一把,让他高兴高兴,他高兴了,回去跟齐妤一说,齐妤也就高兴了。   楚慕本来以为赢球不简单,输球还不简单吗?   打过以后他才发现,要输给齐振南球还真是挺不简单的,比赢球难多了,关键还要让的自然而然,不能让他察觉出自己在让他,太不容易了。   打了两盘以后,楚慕深觉这么下去不是事儿,就赶紧找了个理由脱身。他宁愿跟齐妤去赏园子,也不想再陪岳父打球了。   谁知道刚回来,还没见着齐妤,就有个宫人前来参见,说道:   “启禀王爷,皇上与太后娘娘您去往嘉和殿一叙,说有要事相商。” 第68章   齐妤在园子里听戏,有个小宫婢前来添茶,然后顺便递给齐妤一张字条,将字条在掌心打开,是楚肖的自己,字条里写:   三哥有难,速来常春宫。   齐妤抬头看了一眼那个传纸条的宫婢,宫婢立刻过来,齐妤起身,跟着那宫婢身后离开御花园,那宫婢轻车熟路带着齐妤穿过了两座宫殿,从一条无人问津的小道将齐妤送到了安安静静的常春宫,那宫婢指了指湖边道:   “康王殿下在湖边等您。奴婢在外守着,请王妃放心。”   齐妤见她训练有素,沉稳干练,便知她不是一般宫婢。   顺着她指的方向找去,果然在湖边假山石旁,看见了坐在轮椅上一边晒太阳一边喂鱼食的楚肖。   齐妤左右看了一圈,楚肖指了指他旁边的空地道:   “这里阳光好些,过来。”   齐妤走到他身边,楚肖便递来一把鱼食,齐妤接过,往湖中抛了一把,问道:   “你那字条不会是为了骗我过来喂鱼吧。”   楚肖看着她笑了笑:“瞧你说的,我若真想让你来喂鱼,还需骗你吗?我们关系没那么差吧。”   “近来三哥是在收拾安家吧。安家从上到下都是一家子的小人,说的难听点,就是做的皮肉生意,毫无节操可言,这种人家为了自己的利益,什么事都做的来。我的人听到了安国公夫人与太后的对话,你猜她们想干什么?”   楚肖问齐妤,齐妤敛目想了想,就有了猜测:“安国公夫人想利用太后对付楚慕?”   楚肖告诉齐妤楚慕有难,又牵扯上安国公夫人和太后,楚慕近来把安国公府逼的够紧,安国公府投告无门,想要利用太后来对付楚慕,可安氏这个太后和她的小儿子皇帝一样,没有任何权柄和兵丁在手,想要制止楚慕的行为根本不可能,所以不难想到她们会从一些歪门邪道上着手。   楚肖放下鱼食为齐妤鼓掌:“一点就透,聪明。”   “太后是想勾引还是诬陷?”齐妤问。   勾引楚慕,难度较大,但若成功,后续好处源源不断;若是诬陷,倒是没什么难度,直接把楚慕骗到一处,让人埋伏在外,自行大叫一声,基本就能成事儿,后续结果不好说。因为齐妤猜不到楚慕若是被诬陷威胁,他会妥协还是反抗。   “你希望呢?”楚肖问:“是希望她勾引三哥,还是诬陷三哥?”   齐妤眼波一转,笑道:“随便。”   楚肖看着她无所谓的神情,心下略慰,将结果告知齐妤:“我的人已经将嘉和殿外太后的人控制住了,就算三哥在里面和太后发生点什么,也不会有人撞破。”   齐妤点头赞赏道:“到底是兄弟,还是你为他着想。”   “我平生最厌恶的就是这种小人行径,要么就光明正大的抢,要么就暗自筹谋的偷,这种下三滥的手段,纯粹是恶心人的。”楚肖说。   “既然你都解决了,还特地喊我过来做什么?”齐妤问。   “因为我想看看你有多紧张。”楚肖直言不讳。   “那你看到我紧张了吗?”齐妤敛眸问。   楚肖摇头:“不仅不紧张,还一副事不关己。三哥若知道,只怕要伤心了。”   “安家确实烂泥扶不上墙,我近来在查当年安氏蛊惑我父亲,改嫁入齐家的事,总觉得有问题。若是能把这其中的问题找出来,说不定也能知道当年安太后入宫几年,先帝便撒手人寰的真正原因。你当年也怀疑过不是吗?”齐妤说完这些,把手中鱼食尽数抛入水中。   “怀疑是怀疑。可她总是我皇兄亲自册封的皇后,又诞下嫡子,封为太子,皇兄临终前还叮嘱我们兄弟几个辅助太子登基,为了约束三哥,不惜让他娶你,娶了你,你父亲就自然要盯着他,皇兄对你父亲还是相当信任的。”楚肖笑道。   “为君之道,不就是权衡制约。不过这些事情我不管,也管不了。我只想查清楚安氏的问题,让我父亲早早认清她。别等到把齐国公府连累下去才后悔。”齐妤若有所思的说。   楚肖知道她这个人看着冷清,实际上最重情义,为了她在意的人,什么事都不惧去做,诚挚问:“有需要我帮忙的吗?”   齐妤目光落在鱼群争食的湖面,幽幽道:“暂时没有。”   “你是不是在想,我这副样子帮不了你什么忙?”楚肖笑道:“你还不知道吧,年后我便要掌管刑部了,大理寺亦在我管辖之内,你要找安家的麻烦,少不得我帮忙。”   齐妤一愣:“你要掌管刑部?”   楚肖点头:“是啊,我虽腿脚不便,却也不想做个废人,武将是做不了的,文官也嫌麻烦,刑部挺好,各色卷宗看下来,不至于无聊。”   楚肖和楚慕是兄弟,贵太妃的娘家乃先太师,先太师桃李遍天下,朝中不少大臣都是他的门生,楚肖自然有选择的权利和资本。   “恭喜你。”齐妤道贺。   “没什么好恭喜的,总不能一辈子躲在房里不出来吧。”楚肖道。   楚肖盯着齐妤的侧面痴痴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才收回目光,往水中另一边抛去鱼食,引得湖里的鱼游向另一边。   “齐妤,我三哥那个人,喜怒无常。可能今天厌恶你,明天就喜欢你了,后天又继续厌恶你,你别陷得太深,寻常待他即可。”楚肖如是说,像是有什么深层含义。   齐妤不置可否的扬眉:“你三哥知道你这么说他,也会伤心的。”   楚肖失笑。   “若是没其他事,我走了。”齐妤说完,等着楚肖点了头之后,便转身离开。   楚肖将自己的轮椅驱出假山外,静静的看着齐妤离去的背影,抓着扶手的手指骨节捏的煞白一片。   齐妤啊齐妤,可能连你自己都不知道,若你真的不在乎三哥的事,你根本不会在宫里冒险特意跑这一趟。   你是喜欢上他了吗?还是忘了我们之间的感情?   ******************************   那宫婢把齐妤送回御花园之后便离开了,齐妤在她离开之后,便让人去球场找楚慕,谁知楚慕根本不在,周围找遍了也没见着楚慕的人影。齐妤想到了楚肖所说的嘉和殿,想着楚慕现在不会已经被太后骗过去了吧。   嘉和殿离今日开设宫宴的地方不远,太后如果真的想要用‘摄政王调戏太后’这件事威胁楚慕的话,确实要找个附近的地方,这样才有威胁的说服力。   齐妤得知楚慕不在球场之后,就只身赶往嘉和殿,谁料在半路就遇到了换了身衣裳的楚慕,齐妤心道不妙,迎上前急急忙忙质问他:   “你衣裳怎么换了?可有遇到什么事?”   楚慕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衣裳,不知道齐妤为何这般紧张,道:“我能遇到什么事。先前在马场打锤球,打了一身汗,我去内阁宿所换了套干净衣裳。怎么了?”   “真的?”齐妤狐疑的目光在楚慕身上扫视。   楚慕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自然是真的,你怎么了?”   齐妤将他在眼前晃的手拍下,没好气的问:“你没见着太后?”   “太后?”楚慕一愣,说道:“她倒是叫我去来着,不过我没去。”   齐妤有些意外:“她叫你去,你没去?”太后若真让人传话,那就是懿旨,一般臣子都不会违逆。   “是啊。”楚慕答的相当坦荡自然:“她让人来跟我说,她和皇上有要事跟我相商,让我去嘉和殿说话。”   看来楚肖说的不错,太后确实想在嘉和殿动手。   “那你怎么没去?”齐妤悬着的心落了一半,但还是很好奇楚慕不去的理由。   只听楚慕不屑一笑:“切,她平日里就跟个花瓶似的往哪儿一放,能有什么要紧事跟我商量?”   “……”齐妤一时语塞。   “那,那你就这么没理会?”齐妤觉得有点无语。自己刚才竟然还真情实感的操心了。   楚慕长臂一伸,搭在齐妤肩上,爽直道:   “理她作甚。”   楚慕搭着齐妤走了一会儿,问齐妤:“咦,你怎知道她传我了?”   齐妤便把先前楚肖与她说的事情告诉了楚慕,言明安家要利用太后对付他。楚慕听了之后,冷笑一声:   “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也就安家能做的出来。不过可惜,我可不是先帝,会鬼迷心窍受她们摆布。”   你也就是运气好些罢了。   齐妤心中忍不住想。若你今日真去了,谁知道今后会不会受她们摆布?不过这些话,齐妤心里想想,并不会说出来。   “你跟康王的关系挺好啊,出了这种事,他不想着派人告诉我,却想着派人告诉你。”楚慕语气酸酸道。   “他大概也没想到你这么聪明,居然没折进去。”齐妤将楚慕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拂开。   “你这话什么意思……”   楚慕上前继续把手搭在齐妤身上,齐妤再给他拂开,拂开他再凑上去,两人间争吵的互动,就跟那七八岁的孩子般幼稚,楚慕乐此不疲,齐妤也无可奈何。   这场宫宴之后,宣示着贵太妃和康王殿下正式回朝,太师出面,三公作保,康王殿下入主刑部。   ************************************   每年二月二这日,慈安堂都会与慈航庵一同举办一次施粥施药的活动,慈安堂位于慈航庵山下,跟山上的师太们一来二往都熟悉了,与其分散而办,不如并在一起,救济更多的人。   往年楚策在京中的时候,每年都会过来帮忙,游学在外也不忘让人送些东西来聊表心意,今年回京了,当然要亲自过来布施了。   齐妤使唤楚策向来不怜惜,直接让他跟金荣他们去山上搬东西,楚策二话不说,当天天没亮,就爬上山去搬师太们包好的药材,几千份的东西,蚂蚁搬家般一点点的全搬了下来装车。   慈航庵的定圆师太是看着楚策长大的,对他很是照顾,一会儿送茶,一会儿送擦汗的巾子,她是慈航庵主持定慧师太的弟子,六十岁开外,身体却十分硬朗,一天之内,上下两三回山不成问题。   山上山下忙活的时候,齐妤却躲在山上禅房里跟定慧师太下棋。   定慧师太是个看起来不太慈祥的出家人,捏着棋子,不苟言笑盯着棋盘的样子就更严厉了。   齐妤坐在她对面,要是第一次跟定慧师太下棋,她可能要急死了,但这么多年下下来,她再急的性子也慢下来了,定慧师太什么都好,诗词歌赋,禅经讲义,博古通今,通晓天地,就是下棋方面没什么天分,偏她还不认命,下的不好还非要下。   一开始齐妤跟她下过棋以后就不愿意下了,定慧师太对她好一番开解,把跟她下棋也给说成了是普度众生般伟大的事情,说她施粥,施药给那些穷苦百姓,这是做善事,那跟她下棋,也算是善事的一种,她称呼这位‘施棋’。   齐妤就是被她这番言论给框住了,一框就是好几年,下着下着,脾气和性子也就都淡了。   定慧师太目光紧紧盯着棋盘,现在正是最关键时,成败与否,在此一举,怎能不慎重又慎重。   一步棋恨不得想到地老天荒去。   齐妤也不催她,兀自喝茶,品茶。   慈航庵泡茶用的水都是从玉泉山引下来的甘美山泉,茶叶又都是不输贡茶的极品,禅室里点的是一两十金的曦香,照理说,出家人不该这么奢侈度日,当一心向佛,勤俭修行。   可定慧师太也说的好啊,她出家并不是为了得道成佛,只是想找些寄托,过些清静日子,既是过日子,那当然不能委屈了自己,一切都得照好的来。   慈航庵是定慧师太几十年前自己建的,她自己建庵堂,自己当主持,把从前在身边伺候的人都变成她的弟子,成日里研究吃喝,愣把斋菜研究出了品格,每年靠偶尔卖一卖斋菜宴的钱添香油,修庙宇,尽是够了的,还总是供不应求。   如今京城中,人们提起慈航庵,大多不知道这里的来历,但却都知道,慈航庵的斋菜闻名天下。   齐妤每回过来,总是要蹭够了茶,再蹭够了斋菜才回去。   定宁师太抬眼看了看老神在在喝茶的齐妤,将手中棋抛入旗盒中,叹了口气:   “你这么喝着我的茶,吃着我的饭,还次次赢我,你觉得合适吗?”   齐妤不以为意道:   “您身为出家人,好胜心这么强,您觉得合适吗?”   “哼,牙尖嘴利,不下了。”定宁师太似乎还有点小脾气。   但齐妤却是不怕,惊喜道:“好哇,那咱什么时候吃饭?”   定宁师太指着齐妤,憋了半晌的气,最终忍不住笑了出来:“你这没王法的泼猴,就知道来欺负我。”   齐妤煞有其事,双手合十:   “非也非也。师太您该称呼我为‘施主’。您且放心吧,本施主也并非那一毛不拔的铁公鸡,待离寺时,定会给贵庵捐个十两八两的香油钱的。”   定宁师太这脸上再也绷不住了,两人笑做一堆,齐妤上前扶着定宁师太下榻。   谁能想到,如今在这慈航庵中平静度日的定宁师太,便是先先帝的长姐,福宁大长公主。齐妤少时曾在此山遇险,为福宁大长公主所救,后来她在此地开设慈安堂,来往就更亲密了些。   近年来,福宁大长公主渐渐的为人淡忘,毕竟历经了三代,先先帝早已作古十多年,同辈的公主也就剩下她和上回被楚慕气个半死的福慧公主。   虽然都是公主出身,但福宁大长公主乃是嫡出,与先先帝是一脉相承的,若她仍在朝的话,那地位尊崇,绝对不是那福慧公主可以比拟的。   齐妤扶着定宁师太走出禅房,坐到廊下,正好看见楚策大汗淋漓的从右边小路经过,手里捧着一筐包好的药材,对定宁师太和齐妤点头行了一下礼,便头也不回的跑了过去。   “您之前说他性子绵软,肩不担事,便叫他走四方,见万事,游历千山,这回回来之后,确实比以往老练,尤其对世事和人心的看法,跟以往狭隘激愤的方式完全不同。”齐妤给定宁师太煮茶,两人说着关于楚策的事情。   定宁师太似乎也这么觉得,点头道:   “确实有所长进。古人诚不欺我,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他走的多了,看的多了,眼界自然也就宽广了。眼界有多大,决定他以后可以翱翔的天地就有多大,辛苦走一走,还是值得的。”   定宁师太看着似乎冒白烟的茶壶,问:   “她回来了。可有说些什么?”   齐妤一愣,猜道:   “您是说贵太妃吗?”   “还能说谁。”定宁师太说。   “倒是没说什么,上回宫宴之后,她又回了六榕寺住,康王则去了刑部。”齐妤简略道。   见定宁师太点了点头,齐妤不禁问道:   “师太,为何贵太妃对楚慕那般厌恶?不完全是因为康王的腿吧。”   定宁师太等不及一系列的洗茶动作,自己动手泡起了茶,齐妤等了好一会儿,她也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原以为她不打算回答,正要跳过这个话题,只听定宁师太道:   “她有什么资格厌恶慕哥儿,自作自受罢了。”   齐妤不解:“怎么说?”   可这个问题,定宁师太却是不想再回答了,喝了口茶以后,便落寞起身回去禅室中。 第69章   从慈安堂回来之后,齐妤直接回了国公府,国公府里这段日子都相当热闹,那些族叔族伯们走了这一波又一波,生生把齐振南逼的住到别院去了,齐振南不在家,家里都是女眷,他们留着不方便,本以为这样他们就要消停一阵,没想到他们还不罢休,继续让他们的妻子蹲守。   齐妤见着秦氏,秦氏对此简直厌烦到了不行,见了齐妤就指着院外光景说:   “你来的时候瞧见没有?她这是铁了心要闹啊。”   齐妤安慰秦氏:   “祖母跟她置气做什么,不值当。”   “我也不想跟她生,可她做的太过分。她安家有事,你爹能帮的就帮了,可有些事情不能帮就是不能帮,也不知她要闹多久呢。”秦氏感慨。   齐妤对安氏这行为也挺无语,又不能上赶着赶人,说出去与都是齐家自己的亲戚,赶来赶去丢的还是齐家的脸。   “振英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平日挺稳妥一个人,如今怎么什么事儿都听她安氏一个人说,这么下去,我们这国公府都成什么了。”   秦氏这么一说,齐妤也觉得很奇怪,她的族叔齐振英向来是个懂规矩,有分寸的,怎的如今也受了安氏蛊惑。   这边齐妤和秦氏正说着话,那边安氏和两个族婶就找上门来了,两个族婶看见齐妤就热情的迎上前来,拉着齐妤的手套近乎。   套完了近乎之后,就是开口劝她,老生常谈,什么一家有难,另一家不能袖手旁观,要尽量帮忙,不帮忙的话,将来咱们家有事,也不好让别人帮咱们家的忙。   诸如此类的话,齐妤只能耐着性子听,现下是真的有点同情秦氏,她偶尔来一回,尚且觉得烦,她这日日在府里,耳朵只怕要长老茧了。   正想着怎么脱身的时候,外头门房来报,说是王爷来了,如今楚慕俨然已经成了齐家的常客,秦氏一听他来了,高兴的竟然亲自迎接到门外。   楚慕一身紫色官袍加身,手上拖着官帽,器宇轩昂,龙行虎步的走来,见了迎到廊下的秦氏,赶忙小跑上前,给秦氏见了个礼。   秦氏上前搀扶:“免礼免礼。”   楚慕近来的表现那是相当好的,尤其对齐妤的长辈和亲人,那是尊敬的不能再尊敬,秦氏对这个孙女婿已经开始有点满意了。   “我刚从西山大营回来,知道妤儿来了国公府,便想过来接她一道回府。”   楚慕扶着秦氏进门,安氏和两个族婶都起身与他见礼,楚慕对她们点了点头,算是回礼。   楚慕来到齐妤身前,自然而然的问她:“还顺利吗?下回你可以早点与我说,我派兵去帮你。”   齐妤笑道:“我是去施粥施药,又不是打架,派兵做什么。”   “我这不是心疼你。”楚慕现在逮着机会就想表心迹。   齐妤对他这不分场合胡说八道的行为表示无语。   安氏坐在一边喝茶,看着楚慕和齐妤美满的样子她就打从心底里不痛快。   安氏眼珠子一转,放下手中茶杯,笑道:   “哎呀,看着妤姐儿和王爷这般恩爱,我们这些做长辈的也就放心了。”话锋一转,只听安氏又道:“说真的,要不是那旨遗诏,妤姐儿今日就不是肃王妃,该当是康王妃了吧。”   安氏的话一出口,整个厅中就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抬头目光灼灼的盯着她。   安氏装作失言的样子,赶忙捂住了嘴,说道:“哎呀,瞧我都说了些什么。王爷您只当没听到,只当没听到。”   楚慕往齐妤看去一眼,目光中带着询问,齐妤却不与他交换目光,而是兀自沉着淡定的喝茶,就好像没听见安氏说的那番话似的。   秦氏怒瞪安氏一眼,打圆场道:   “别听那些子虚乌有的事儿,喝茶吧。”   楚慕还没开口,就听旁边的一个族婶说道:   “怎么是子虚乌有的事儿?老夫人您是年纪大了,记性不好了吗?当年妤姐儿和康王殿下本就是一对啊,感情好的跟什么似的,我们当时都以为妤姐儿将来肯定是要做康王妃的。没想到最后做了肃王妃。”   “够了!”   秦氏一拍桌子怒道。   “你们这些没脸没皮的究竟吃了她安家多少好处,竟也敢在这里编排我们家的事。这些日子我不说你们,是给你们留点颜面,现在马上给我滚出齐家,别让我再看见你们!”   两个族婶见秦氏动怒,赶忙立起了身,往安氏看去,她们先前是受了安氏的指使才说了那番话,原就是想挑拨挑拨,做点惹人嫌的事情,没想到让秦氏这么生气,直接开口赶人。   “老夫人这是怎么说的,都是一家子亲戚,也没有说错一句话就老死不相往来的,两位嫂子放心吧,咱们老夫人最是和善不过的人儿。”   安氏见秦氏动怒了,就知道自己目的达成,不咸不淡的劝说起来。目光看向齐妤,想在她脸上看出一些慌乱,谁知齐妤稳如泰山,连半点动怒的迹象都没有,安氏心里忍不住犯嘀咕,齐妤就一点都不在乎从前的事情被捅到楚慕面前吗?   正疑惑着,齐妤便站起了身,对秦氏行礼道:   “今日家中人多,我便不陪祖母用饭了。”   秦氏投来担忧的目光,心里把没事找事的安氏骂了个狗血喷头。   “好。你们好好的,我就放心了。”秦氏说。   齐妤看了一眼楚慕,楚慕也对秦氏笑着辞别,仿佛并没有受到先前那几句闲话的冲击。   他们两人走了之后,安氏也没有继续留下的必要了,起身要走,却被秦氏喊住:   “你去哪里?”   安氏回道:   “自然是回去了,免得儿媳留在这里,徒惹老夫人不快。”   秦氏冷哼一声:   “我让你走了吗?”指着旁边那两个族婶,对外喊道:“我是让她们走!来人呐!送客!告诉门房,这段时间凡是齐家的亲戚上门,一概不见!”   族婶对望一眼,又看向安氏,向安氏求救。   安氏忍住气,堆起笑对秦氏道:“母亲何须如此,伤了亲戚间的情分。”   秦氏没好气道:   “像这种搬弄口舌是非的,便是一辈子不往来也没什么!给我拖出去,若还敢上门,棍棒伺候!滚——”   秦氏这些日子憋了好些气,为的就是那句‘不伤亲戚情分’,可这些人得寸进尺,日日上门叨扰,把国公府当她们家后花园儿,这便罢了,反正是亲戚上门,也吃不了多少,用不了多少,秦氏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她们闹腾。   可她们千不该万不该,敢把那龌龊心思动到她的妤姐儿头上,当着她孙女婿的面儿就敢编排起人来了,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混账亲戚,不要也罢。   两个族婶被齐国公府的护院直接拖了出去,安氏阻拦不了,没得回头跟秦氏嘀咕:   “母亲这是做什么,若是被人知道我们齐国公府把亲戚赶出去了,那外面的人会怎么看我们?”   “那些不用你管!”秦氏厉声道。   “安氏,从你进门开始,我便好生待你,从未要你立规矩伺候,这些年你在齐家过的已经够好了,可你还偏不知足,吃里扒外四个字,你可知道怎么写?”   秦氏确实很少动怒,也确实如她自己所说的那般,虽然是婆母,但从未对安氏有过要求,像今日这般当面训斥安氏的事情,更是从来都没有过。   “你过着我齐家的日子,却总想着你安家,安国公府如何自有安国公府的人操心,你既嫁进来,就当谨守本分。”   秦氏的教训,安氏有所不服:   “母亲的意思是,女儿嫁出去之后,就不能再管娘家的事,连娘家有难也要袖手旁观了?”   “那也得分什么难!”秦氏怒吼一声:“你跟国公说了这些时日,他若能帮忙,岂会不帮你?你是不长眼睛,还是不长脑子?安国公府背地里做的那些勾当,你只当别人都是眼瞎瞧不见吗?你自己进齐家就不光彩,我齐家若是那等不负责任之人,你便是哭到天边也不可能嫁到齐家来。”   “我今日便与你把话说明了,不怕你恼!若你谨守本分,老老实实的做你的齐国公夫人,便也罢了,若你继续在那儿搅风搅雨,唯恐天下不乱,就别怪我对你不留情面。”   安氏被秦氏骂的抬不起头,她嫁到齐家十年,早把自己当做齐家的女主人了,可真正遇到事情的时候她才发现,她这个齐国公夫人别说是女主人了,便是比那人家那刚进门的小媳妇都不如。   小媳妇还有三分颜面,她在齐家这边,竟是连一点颜面都没有的。不仅一个出嫁女可以肆意说她,给她摆脸子,如今连最没脾气的老夫人也开始教训她,把她说的一文不值。   “老夫人想对我如何不留情面?难不成还能让齐振南休了我?”安氏怒怼秦氏。   秦氏看着她这变脸的样子,哼道:   “若你做的过分,便是休你也使得!不过就是点脸面上的事情,我若想看重,那便看重了!可你若是一直揪着齐家的脸面不放,我便不要那脸面非要我儿休了你又如何?休了你,我齐家不过多一桩闲事被人说说,可你呢?被我齐家休了之后,回你们安国公府,你又是什么东西?”   “我……”安氏气的直发抖,秦氏却还没有说完,只听她继续说道:   “我今日与你说这些,不是为了打你的脸,是要点醒你,让你看清楚自己的身份,安家那些个腌臜破事儿,我儿不会管,你也不必管,只要你安安分分的,又有隽哥儿这个世子在,你还怕你这个国公夫人做不稳当吗?少动那些歪门心思。”   秦氏是那种遇事尽量忍让,不喜与人争吵的人,她今日与安氏说这些,确实是想点醒她,让她知道自己在这个位置上,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至于安氏能不能听进去,这秦氏也不能保证。   但她今日既然把话说明了,那从今往后,安氏若还是一意孤行的话,就别怪秦氏出手整治她了。   安氏从秦氏院里出来,心情十分复杂,别的话也就罢了,安氏可以左耳进右耳出,但秦氏最后提起了‘隽哥儿’,安氏心里就开始七上八下了。   **********************************   齐妤和楚慕出了国公府,一起坐上了回王府的马车。   马车里很安静,齐妤似乎完全没有受到影响,可刚才齐妤家两个族婶说的话,楚慕却一直放在心上盘算,盘算到最后实在受不了了,开声问道:   “你就不想跟我说点什么?”   齐妤放下车窗帘子,问:“说什么?”   楚慕气急:“你觉得应该说什么?”   齐妤盯着他:“你是说康王?”   “不然呢?”   楚慕憋了一路,快要憋死了,可齐妤还是这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让他怎么不气。   齐妤想了想后,说道:   “我和康王,这不是全京城都知道的事儿吗?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   楚慕:??   “你说什么?”楚慕的声音充满了意外:“全京城都知道?”   “嗯……我和他从小就被人说是金童玉女,天生一对,所以应该都知道吧。”   楚慕:???   齐妤如此坦白,到让楚慕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了。   “不是,这种事情你就一点不想隐瞒隐瞒?”楚慕感觉自己受到了一万点暴击。   齐妤耸肩,无所谓道:   “这有什么好隐瞒的。”   是啊,这有什么好隐瞒的……   楚慕盯着齐妤好一会儿才闷闷的转过头,人家坦坦荡荡,没什么好隐瞒的,可楚慕怎么就觉得心里那么不对味呢。   不仅不对味,还酸的厉害。   一拍马车侧壁,对外喊道:“停车。”   马车应声停了下来,外面车夫问:“王爷有何吩咐?”   楚慕跟齐妤对峙片刻,也没等到齐妤问他,气呼呼的先开车帘子,从车里出去,车夫问他去哪儿,他也没说,头也不回的骑上马,韩风和纪舒不知道马车里发生了什么,只能赶紧调转马头跟了上去。   骑马走了半条街以后,楚慕才拉紧缰绳,对韩风和纪舒说道:   “去查查王妃和康王当年的事情。”   齐妤说她和楚肖的事情全京城人都知道,楚慕还就不相信了,倒要看看究竟怎么回事。   谁知韩风和纪舒对望一眼,纪舒策马上前,说道:   “王爷,那都是过去的事情,王妃现在已经是肃王妃了不是吗?”   楚慕怒吼一声:   “啰嗦什么?让你去查你就去……”话没说完,楚慕就反应过来,震惊的转头看向纪舒,拧起俊眉问:   “你知道?”   纪舒有些搞不懂王爷什么意思,点了点头:“啊。知,知道啊。”   楚慕怒目瞪了他片刻,转而看向韩风,问:   “别告诉我,你也知道。”   韩风犹豫片刻,不擅说谎的他很不好意思的点头了:“略,略有耳闻。”   “……”有那么一瞬间,楚慕感觉自己好像被全世界抛弃了,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偏偏他不知道。   “那你们怎么没人告诉我?”楚慕艰难的问出这么一句。   韩风和纪舒面面相觑:“我们以为王爷知道。”   楚慕彻底无语。   ******************************   楚慕备受打击,在街头走了两圈,又不想就这么回府去,干脆拎了两坛子酒,直奔康王府去。   楚肖被人推着轮椅出来,看见负手站在水榭边的楚慕,喊了一声:   “三哥。”   康王府有一座水榭,水榭前有一块空地,夏天赏荷,秋季赏月,春季赏花,冬季不常使用。   如今虽已立春多日,但倒春寒的天气还是颇为寒凉。   奈何楚慕现在心头似火,一点都不想在屋子里待着,执意留在此处,楚肖也就只好跟着过来。   转过身去,楚慕看见了被知更推着过来的楚肖,一时感情复杂,指了指石桌上的两坛酒,问道:   “能喝酒吗?”   楚慕刚问完,知更就道:“王爷,咱们殿下腿脚不便,如何能喝酒?”   这知更是姬氏的人,楚慕早看不顺眼,说道:   “他是腿脚不便跟能不能喝酒有什么关系?”   知更听了还想说话,被楚肖打断:“知更,不得无礼。”   把知更的话堵在嗓子眼儿里之后,楚肖对楚慕笑道:“既然三哥有兴致,那做弟弟的自然舍命陪君子了。”   两人当面坐下,楚慕打开酒坛子就灌了一大口,楚肖见状,不禁问道:   “三哥这是怎么了?可是遇到什么难事?”   楚慕原本心里憋了好些话要说的,可是看见楚肖之后,又觉得什么都说不出来,因为好像真的没什么好说的。   齐妤和楚肖就算以前有点什么,那也是过去的事情了,他们两个都没有揪着过去的事情不放,他凭什么在意呢?   可他这心里就是有点不舒服,也知道这种不舒服是情蛊作祟,正因为有这个情蛊在,所以他现在根本没有资格要求齐妤,要求她对自己一心一意。   楚慕一边想一边喝酒,他的一坛酒很快就喝完了,而对面的楚肖才喝了两口。   “还有酒吗?”楚慕抹了一下嘴后,问楚肖。   楚肖自然点头:“有。三哥稍等。”   水榭平台外有几个伺候的婢女,看见楚肖招手便过来,楚肖吩咐她们去取酒来,没一会儿的功夫,婢女就又取了两壶酒过来。   楚慕拿起酒壶还想继续灌,被楚肖拦住了:   “三哥,你这么个喝法,只怕一会儿就得醉了。用杯子喝吧。”   说完之后,楚肖将楚慕手里的酒取下,交给一旁婢女,让婢女给他们分酒。   “我本以为三哥是想找人喝酒,才来我府里找我,可现在看来,三哥更像是来买醉的。究竟发生何事?”楚肖见楚慕依旧一杯接一杯的喝,忍不住说道。   楚慕重重放下酒杯,粗声道:   “来找你喝酒,就非要有事吗?”   楚肖一愣:“那倒也不是。不过三哥从来就不是个好酒之人。上一次见三哥这般,还是父皇驾崩那阵子,你回京没见着他最后一面,伤心的在我府上喝闷酒。”   提起往事,楚慕喝酒的速度终于慢了下来,叹了口气:   “我也不知我怎么了,就是想喝酒。”   楚肖看着他,猜测道:   “是为了齐妤吗?”   楚慕抬头,两人四目相对了片刻,楚慕才慌忙避开目光,囫囵道:   “不是。”   楚肖见他样子,脸上很明显就写着‘就是’这两个字,也不拆穿他,说道:   “齐妤的性子我知道,她绝不是那种无理取闹的人,三哥与她为何生气?”   楚慕闻言冷哼:“你对她倒是了解。”   楚肖不否认:“我对她确实很了解,自小便认识,彼此的性格都很熟悉。”   “你了解她,她也了解你吗?”楚慕赌气问。   “自然。我有这个自信。她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我清楚的很。”楚肖看着楚慕意有所指道。   楚慕努力压住心中冉冉升起的怒火,继续喝他的闷酒。楚肖提起齐妤,倒像是打开了话匣子。   “三哥,有件事我一直觉得很奇怪,今日趁这机会,你能否替我解答一二?”楚肖问楚慕。   楚慕闷声问:“什么?”   “我在外几年,也时常听人说起你和齐妤的事,你们刚成亲那几年,你对齐妤并不好,也并不在意她,甚至听说因为齐国公的关系,你很厌恶她。可如今,你怎么好像突然变了一个人似的,竟这般在意齐妤了,这究竟是为什么?”   楚肖看着楚慕的目光明明很温和,可楚慕愣是被他看得后背发凉。   不知是因为他对齐妤似乎有企图的质问,还是因为怕自己的秘密被人提起。   “你这么关心我和齐妤的状态,你喜欢她?”楚慕直截了当的问。   “嗯。我表现的很明显不是吗?”楚肖也回答的直截了当。   楚慕没想到他这么直接,愣了一会儿,没什么底气的说:   “她已经嫁给我了,你现在是觊觎兄嫂吗?”   “如果不是因为我的腿,齐妤现在会是你的弟妹。在我受伤之前,我与她早已互通心意。”   楚肖的话一字一句钻进楚慕的脑中,楚慕被‘互通心意’那几个字气的鼻孔冒烟,手中酒杯狠狠摔在地上,碎瓷片溅了一地,吓得在一旁给楚肖斟酒的丫鬟手一抖,把整壶酒都洒在了楚肖的腿上。   那丫鬟吓了赶忙跪下,将盖在楚肖腿上的毛毡拉开:“王爷恕罪,王爷恕罪。”   现场一片混乱,楚肖腿上的毛毡被闻讯而来的丫鬟取下,从毛毡里掉下一样东西,清脆的声音一下就吸引到楚慕的目光,落在地上的是一块看起来有些眼熟的羊脂白玉…… 第70章   楚慕走过去捡起地上那块玉佩,放在手里端详片刻,对楚肖问:   “这玉佩哪里来的?”   楚肖腿上被盖上新的毛毡,听见楚慕问,才抬头看见被楚慕拿在手里的玉佩,伸手道:“这是我的,哥你还给我。”   楚慕犹豫片刻,将手中玉佩递给楚肖,楚肖接过后便紧张的翻看玉佩,检查有没有跌出伤痕,一边用手擦拭,一边吹着玉佩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这对玉佩紧张的样子,楚慕觉得似曾相识。   齐妤也曾这般对一只玉佩紧张过,并且楚慕认得她的玉佩,与楚肖这个分明就是一对。   楚慕记得自己曾经问过齐妤,她为什么那么紧张她的玉佩,不仅藏在枕头底下,还时常拿出来看,还问她那个玉佩是谁的,齐妤告诉他,玉佩是她母亲的。   可现在他在楚肖这里却看到了与她那玉佩完全一样的,这说明了什么,已经不言而喻了吧。   楚慕心情十分复杂,仿佛被一种叫做‘欺骗’的感觉填满了,齐妤骗他,齐妤为什么骗他?   楚慕失魂落魄走在街头,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从康王府走出来的了。   韩风和纪舒跟在他身后喊了他无数声,楚慕都当没听见,因为不想回答。   经过一家酒肆,跑堂伙计在外一吆喝,问了句:“客官喝酒吗?”   楚慕就忍不住进去了,进去之后,让小二上了好些酒,让韩风和纪舒也坐下陪他一起喝,但两人看见楚慕这样哪里敢由着他性子让他喝,只得从旁劝着,到最后,见楚慕连着灌下去好些,两人赶忙夺过楚慕手里的酒壶。   楚慕抢酒抢不到,干脆不喝了。   踉踉跄跄的走出酒肆,推开拦路让他结账的伙计,直往外冲去,韩风和纪舒两人只得在后面给他收场,韩风到柜上付钱,纪舒则追着楚慕而去。   两人跟在楚慕身后,以为他要去什么地方,没想到楚慕虽然脚步虚浮,毕竟今晚喝了太多酒,又不要人搀扶,但他还是准确无误的找到了回自家王府的路。   王府门房见他回来,赶忙上前搀扶,被楚慕直接推开,门房莫名其妙摔了个屁墩儿,楚慕醉醺醺的一路冲进了主院,当面遇见了吃晚饭在园子里遛弯儿消食的齐妤。   齐妤目光在他身上转悠两圈,发现这人弄的一身狼狈的样子,身上湿了好几块,脸颊两侧还泛着喝酒后的酡红,尤其是盯着齐妤的两只眼睛,红的似乎带着血光,在光线不太好的园子里看起来别样恐怖。   想着他今天下午夺车而去,现在又弄成这般回来,不禁问道:   “你去哪儿了?吃晚饭了吗?”   说着,齐妤便来到楚慕面前,刚刚近身,齐妤就闻见了他身上一股子浓烈的酒气,这么大的酒气,也不知今儿喝了多少酒。   楚慕的酒量,齐妤是领教过的,初一那日在将军府,被那么人围攻灌酒他也没有醉。但今日似乎喝的比上回还要多些。   齐妤问过之后,楚慕不回答,齐妤干脆问韩风和纪舒:“你家王爷怎么了?”   韩风和纪舒对望一眼,彼此都感觉没法回答王妃这个问题。因为他们也不知道王爷这是怎么了。   “启禀王妃,王爷从康王府出来之后,就这样了。”韩风把自己知道的告诉了齐妤。   齐妤疑惑:“康王府?”   将目光回到楚慕身上,发现楚慕还在瞪着她,目光幽怨又危险,直觉向来很灵敏的齐妤觉得情况不太妙,想不动声色的退后两步,可谁知她身子一动,楚慕几乎是瞬间就扑了过来,拦腰将齐妤一把抱住,像是抱孩子那种姿势,直接把齐妤半抱半扛着进房去了,动作之快,让满院子的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楚慕把齐妤扛进了房,还不忘转身把门栓落下,齐妤大惊失色,喊道:“楚慕,你疯了吗?想干什么?”   齐妤被楚慕这一系列的动作弄的十分恐慌,捏拳砸在楚慕的肩膀上,想让他把自己放下。   可楚慕皮糙肉厚,齐妤这没什么力度的小拳头砸在他身上,也就比挠痒痒稍微重那么一点点,几乎起不到任何阻拦的作用。   楚慕把齐妤抱着放在罗汉床上个,冷道:“别打了,手疼不?”   齐妤愣了片刻,然后又报复性的重重砸了他肩膀好几下,谁知最后一下砸在他肩膀的骨头上,果然疼的齐妤眼泪都要出来。   楚慕把人放在罗汉床上以后,倒也没有进一步行动,而是在齐妤身边坐下,愤然拉过她打疼了的手在掌心揉捏,看他那表情,像是要把齐妤的手给捏断掉,可偏偏动作又很轻柔。   齐妤问:“楚肖跟你说什么了?”   韩风说他从康王府出来就这样子,可见他酗酒跟楚肖肯定有关。   楚慕紧抿着嘴不说话,只低着头给齐妤揉手,齐妤没好气的把手抽出来,又推了推他的肩膀。   楚慕抬头看着齐妤,正色问道:   “齐妤,你对我什么感觉?”   “啊?”齐妤一愣,没听懂。   楚慕见她露出懵懂的神情,不知哪儿来的勇气,伸手按着齐妤头,自己凑上去,飞快的在齐妤柔软丰润的唇瓣上蜻蜓点水亲了一下。   “什么感觉?”楚慕用行动又问了一遍。   齐妤整个人愣住了,好半晌嘴巴才恢复知觉稍微动了动,冷静回道:   “想抽你的感觉。”   楚慕忽然把她推开,愤怒扭捏道:“不是!”   “除了想抽我,你就没有别的感觉了?”楚慕忽然像孩子似的抽起了风:“你再好好想想,有没有别的感觉,有没有?”楚慕按住齐妤的两侧肩膀,目光期待的说。   看他这样子,今儿估计是真醉了,齐妤懒得理会一个醉鬼,就当给狗咬了一口,想推开他的手起身,可楚慕的力气大,按在齐妤肩膀上就跟两座大山似的,根本没办法移开。   “你说话呀?”楚慕见齐妤不做声,急的忍不住摇晃了齐妤几下,齐妤头上的钗环都给他摇出了声响,齐妤给他摇晃的生无可恋。   “你为什么不说话?齐妤,你为什么不说话呀!齐妤……”   楚慕把齐妤直接搂进了怀里,紧紧抱着,齐妤听着他的声音仿佛带着哭腔,心中一阵恶寒,身子被他勒的快断掉,偏偏挣扎不开,没办法,张口在他肩膀上重重咬了一口。   楚慕皮糙肉厚,但也不是钢筋铁骨,被齐妤咬了之后,总算吃痛,有了点反应,却还是倔强的不肯松开齐妤,齐妤没办法,只好狠下心咬的更用力,直到嘴里尝到了好些甜腥,才吓得赶忙松开。   “怎么不咬了?”楚慕在齐妤耳边问:“再咬啊。”   齐妤觉得这人不仅醉了,还疯了。   “你以为我不敢?赶紧放开我!”齐妤挣扎。   楚慕却打定了主意不放手,齐妤肋骨生疼,再也压制不住脾气,管不了那血渍呼啦的口感,发了狠般用力咬下去。   咬到后来齐妤自己的嘴巴都酸了,都没能逼得楚慕放开手。   两个都是吃软不吃硬的性子,齐妤是下了狠心咬的,楚慕则是拼了肩上一块肉不要的,就这么僵持了好一会儿,还是齐妤败下阵来,因为她确实没有办法做到把人身上的肉生生咬下来。   楚慕感觉到齐妤松了口,忽然一个翻身把齐妤压在了身下,两只手肘撑在齐妤身子两侧,在暗处俯视着齐妤的脸,柔软丰润的唇瓣上沾了他的血,看起来红艳艳的诡异。   “你就是个妖精!吃人血的妖精……”   楚慕盯着齐妤的脸看了好一会儿后,说了这么一句话出来,说完之后,整个人就像强弩之末般,直挺挺的倒了下去,压在齐妤身上一动不动。   齐妤在被楚慕压在身下的时候,手里已经拔下了金簪,准备在楚慕真想对她动手之时,给他一簪子扎下去醒醒酒,谁知楚慕说完那话就直接倒在她身上,让她完全丧失了行动能力。   “楚慕!楚慕!”齐妤气急败坏的喊他。   可楚慕却只回了她一阵平稳有规律的呼吸声,浓烈的酒气喷洒在齐妤脸上,完全醉死过去。   齐妤喊不醒楚慕,只能对外求救。   外面的琥珀和明珠贴在门上听了好一会儿动静,她们想破门而入,被韩风和纪舒这两个狗腿子阻拦,现在听见里面自家王妃中气十足的喊叫,两人就再也顾不得什么,撒泼一般把韩风和纪舒拖开,然后忠心护主的琥珀直接撞门,可撞了好几下都没撞开。   最后还是韩风实在看不下去,拉开琥珀,一脚踹开了房门,生怕房间里是什么非礼勿视的画面,韩风踹开门的那一刻,还特意偏开了目光。   两个丫鬟闯进去,看见自家王妃又一次给烂醉如泥的王爷压在了身下,气的赶忙上前帮忙。   与上回不同的是,上回是装醉,所以基本上没让两个丫鬟费什么力气,就把楚慕的人从齐妤身上搬开了;可这回是真醉,两个丫鬟用了吃奶的劲儿,依旧没能把楚慕搬下来。   “你们两个木头,还不过来帮忙!王妃快给压死了!”   琥珀对依旧在门外观望的韩风和纪舒怒吼一声,两人对望一眼,这才进门,手忙脚乱帮着把楚慕搬开,搬动的过程中,把楚慕给稍微搬醒了点。   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发现面前的脸不是齐妤,突然委屈的呼喊:   “齐妤——齐妤啊——齐妤!你在哪儿啊!齐——妤——”   楚慕鬼狐狼嚎似的喊齐妤,这边齐妤刚被两个丫鬟扶起来,见她嘴上和脸上都是血,吓得两人赶忙询问她哪里受伤了。   齐妤摆摆手,深深吸了几口气后,对她们摆摆手:“不是我的血,是他的。”   韩风和纪舒这时才注意到楚慕右肩处一片殷红,像是受了很严重的伤似的。   他们不敢质问齐妤怎么回事,却也不能放任楚慕就这么继续流血下去,两人一人一边架着楚慕去了旁边的房间。   “这王爷真是的,每回喝醉了酒都要回来祸害王妃。”琥珀最是见不得齐妤受伤受委屈。   琥珀端着水盆,明珠在一旁替齐妤洗手洗脸,说道:   “王爷这回醉酒跟上回感觉不一样。”明珠是个敏感的,立刻察觉出异样。   齐妤没说话,目光看着渐渐被她手上的血染红的水。   “有什么不一样?”琥珀问。   明珠想了想,说道:“感觉王爷这回有点伤心。好像受了什么委屈似的。”   “王妃你也是,推不开王爷你就喊我们呀,给他咬的那么严重做什么?您身上都这么多血,可见王爷身上伤口肯定很大很深。”   明珠把齐妤的手从变成粉红色的水盆中拿出来,一边给齐妤擦手,一边如是说道。   齐妤回想先前咬楚慕的时候,她确实下了死劲儿,想着把楚慕咬疼了,他肯定会放手,谁知道楚慕比她还倔,都那样了,还不肯撒手。   现在听明珠这么说,齐妤竟然千载难逢的产生些许愧疚的感觉。   她自己咬的她知道,楚慕肩上的肉就算不掉,那也肯定很深很深。   **************************   齐妤一整晚都没怎么睡的好,也不知道是昨天夜里见了血的缘故,迷迷糊糊做的梦都带着血腥,要么是楚慕全身是血站在那边看着她,要么是她自己全身是血,总之是个血腥的梦。   早上起来之后,齐妤破天荒的记挂起了楚慕,她坐在饭厅里用早饭,平时这个时候,不用叫楚慕肯定就凑过来了,这段时间齐妤竟有点习惯楚慕在身边和她一起吃饭。   可今天楚慕却没过来,对明珠道:   “王爷昨天喝醉了,待会儿给他送点醒酒汤去。”   明珠一愣,说道:   “可王爷早起来出去了啊。”   齐妤喝粥的动作顿了顿,愣了片刻后才点头:“哦,那就算了。”   明珠暗自猜测着齐妤的意思,说道:   “奴婢听纪护卫说王爷今天是去了兵部衙门,要是王妃担心王爷的话,要不然让人把汤送到兵部去吧。”   六部衙署都是允许家属给官员送饭菜衣裳的,原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担心’两个字让齐妤听起来颇不是滋味,果断摇头:   “不必了,他能去兵部,还送什么醒酒汤。”   明珠想想,好像是这个道理,便没再说什么。   到了中午的时候,门房就传来‘王府回府’的消息,齐妤正好在园子里插花,听见之后,目光下意识关注院门口,这阵子楚慕只要回来,基本上都会直奔主院来。   可等了一刻钟,楚慕都没出现,齐妤这才收回了目光,不再往那边瞥。   他还来气?   昨天他莫名其妙轻薄了她,齐妤都没来气,他凭什么来气?就因为她咬了他一口?可那也是他硬是不肯放开手,齐妤才下狠心咬的。   明珠中午摆饭,琥珀随口问齐妤:   “王妃,王爷在书房院子里,要不要请他一同过来用饭?”   齐妤冷道:“请什么请,还怕他没饭吃吗?”   琥珀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给怼了,正要为自己分辨,被一旁明珠拉住,明珠对她摇了摇头,琥珀便收起了委屈。   齐妤一顿中饭也没吃几口就放了下来。   这种情况,大概维持了两三天,楚慕竟然一次都没有踏足齐妤的院子。   齐妤在扔掉了好几张画错了的花样纸以后,明珠大着胆子问道:   “王妃可是心中有事?”   齐妤摇头:“没有啊。”   明珠一边绣花,一边状似聊天般说道:“听说王爷这两天在书房里日夜办公,都没怎么休息。太医来了好几回,都给王爷赶了出去。”   齐妤继续埋头画花样子,琥珀倒是挺紧张:   “啊?王爷为何要赶太医?”   明珠瞪了她一眼,继续说道:   “王爷的伤也不知怎么样了,又不让太医诊治,脾气还大了好多,听说这几天书房院里伺候的都不敢大声喘气,生怕惹恼了王爷。”   明珠边说边关注齐妤的反应,没想到齐妤全心全意的画花样,仿佛根本没听见她说什么似的,完全没有一点反应也就罢了,还比刚才镇定了不少。   明珠暗自叹息,王爷和王妃这两天在冷战,是个瞎子都能看出来。王妃的性子是绝不可能先妥协的,之前一段时间,还有王爷死皮赖脸的凑上来,现在王爷不来了,王妃又这漠不关心的样子,真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正无奈之际,外面丫鬟来报,说韩护卫求见王妃。   “参见王妃。”   齐妤刚出房门到廊下,韩风就赶忙行礼。   “何事?”齐妤问。   心中却明镜一般,韩风和纪舒这两人,除了为楚慕的事儿,其他时候绝不会找到齐妤面前来。   “请王妃去看看王爷吧。”韩风开门见山说:“王爷这几日既不肯休息,也不肯换药,若非天气寒凉,爷肩膀上那伤口约莫都要化脓了。”   齐妤敛目,思虑片刻后问韩风:   “他那日在康王府到底怎么了?”   齐妤现在可以肯定,是楚肖跟他说了什么,但齐妤却不知道具体内容。   “属下不敢欺瞒王妃,那日王爷到了康王府之后便让我和纪舒在外等候,他一人入内的。”韩风也想知道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让王爷反应这么大。   说到这里,韩风突然想起来什么,说到:“不过,王爷这两天砸了好几个玉佩,都是他平日随身带的那几个,也是有点奇怪的。”   齐妤眉心微蹙:“玉佩?”   这么一说,她就知道怎么回事了。眸中闪过一道冷光,齐妤敛下眸子。   **************************   楚慕坐在椅子上看兵部卷宗,用左手蘸朱砂批阅。齐妤拿着一只托盘直接走进来,楚慕忍不住抬眼多看了他几眼,虽然只是两三天没有见她,却像是过了两三年那么长时间。   齐妤将托盘放好,转身时,正好看见楚慕收回目光,齐妤轻声干咳一声,道:   “韩风说你这两日都没换药。”   楚慕不动声色,还是用左右将批阅好的放到一边:“我会与他们说不要再去麻烦你,放着吧。”   齐妤有种回到了他们刚成亲时的状态,那时候的楚慕也是对她这般忒度冷硬,当然了,语气也是没这么客气的。   齐妤绕过椅子,来到他的书案前站定,楚慕特意不去看她,齐妤在那儿站了好一会儿,他也只当没看见。   “既然王爷有事要忙,那妾身便不打扰了。”齐妤说完便要走。   谁知刚一转身,楚慕就忍不住开口:   “你到底来干什么的?”   齐妤回身,指了指那边的药,楚慕气结,这女人来都来了,跟他说几句软话能死吗?   一把将手中的朱砂笔摔在书案上,楚慕走出,不由分说拖着齐妤的手就去了她放药托盘的椅子旁,愤然说道:   “光送药有什么用,难道要本王自己换吗?”   说完,楚慕便兀自解了腰带和前襟,大马金刀坐在了椅子上,一副等着齐妤伺候的架势。   齐妤只是单纯的想来送个药,顺便看一看他,若是楚慕跟她说话,那她就说几句,要是不跟她说话,她放下药就走,反正是没有替他换药的打算,如果早知道楚慕立场这么不坚定,不仅跟她说话,还让她换药的话,齐妤肯定会把琥珀或明珠带过来的,也不至于现在赶鸭子上架。   楚慕肩膀上的伤口,确实像韩风说的那样,没怎么处理过,也不知是从来没包扎过,还是包扎过后给楚慕扯掉了,反正齐妤看的时候,他的伤口上没有绷带,只简单的洒了点药粉,药粉的形状,就正是她那日咬的两口的形状。   齐妤看了这两个伤口,感到一阵羞赧,用大夫调配的清洗剂给楚慕清洗伤口,刚沾上,楚慕就发出‘嘶’一声:   “轻一点。想把本王的皮扯破吗?”   齐妤暗自瞪了他一眼,手底下倒果真放慢,放轻一些,她动作不太熟练,好几次惹得楚慕怒瞪她,却依旧没有放弃。   齐妤一边在他的伤口上涂药膏,一边看了一眼楚慕紧咬的下颚,然后很快收回目光。   而她这边刚收回目光,楚慕的目光又忍不住看过去。   齐妤的脸近在眼前,又黑又长的睫毛一扇一扇,像是撩动楚慕心弦的羽毛,齐妤身上的香气让楚慕心旷神怡,最后目光落在齐妤的那两片丰润粉红的唇瓣上,虽然那晚他是喝醉了,可她这片唇的滋味,楚慕是无论如何都忘不掉的。 第71章   被人用那么赤果果的目光盯着瞧,齐妤怎会感觉不出来,刻意不去看他,专注在他的伤口。   “齐妤。”楚慕在她耳旁喊了一声,气息吹在她的耳廓上,酥酥热热的。   “嗯。”齐妤应了一声。   楚慕又盯着她一会儿,问:“你那晚为什么要咬我?”   这话一问出口,就把齐妤闹了个大红脸,直起身子看着楚慕,双唇一开一合,好半晌都没说出话来。   楚慕见她两颊绯红,在原本的颜色上又多了几分旖旎风情,叫人心醉神驰。   知道她不好意思,楚慕还偏要做出苦恼状继续问:   “我那晚喝醉了,不记得缘由。是我……冒犯你了吗?”   齐妤被楚慕这个不知廉耻的问题给问住了,若说他冒犯了,他肯定会问具体怎么冒犯的;可若说他没冒犯,那她为何咬他?   好在楚慕问这个问题,也不是真的想要从齐妤口中得到答案,等齐妤纠结一会儿后,他才用包含歉意的语调说道:   “我知道肯定是我冒犯你了。要不然你不会这样对我。一切都是我的错。”   齐妤被他这副体贴的模样气的不行,动作麻利的给他把药膏擦好,缠好绷带,最后把衣襟拉上。   然后走到一边去净手,净手的时候问楚慕:   “楚肖跟你说玉佩的事了?”   原本还在欣赏齐妤生气的样子,突然听她提起楚肖,刚刚燃起的好心情骤然冷下。   “有什么可说的。”楚慕咕哝一句。   齐妤把手洗干净,拿着干爽的毛巾擦手:“那都是从前的事了,要是我每送别人一样东西,要是别人每每挑拨一句,你就闹一回醉酒,这日子还要不要过了?”   提起这个,楚慕的气也不打一处来:   “我是气你给别人东西吗?我是信了别人的挑拨吗?我是那种揪着前事不放的人吗?”   齐妤上下看了他一眼,虽然没说话,但眼神说明了一切。   楚慕受不了被她误会,立刻怒道:   “我是气你骗我!”   齐妤一愣:“我骗你什么?”   楚慕见话到此处她还不承认,干脆气势汹汹走到齐妤面前,把在心里憋了好几天的话一股脑儿吼出来:   “我之前问过你,那玉佩是谁的。你说是你母亲的,你当时若直接告诉我是楚肖的,我也不至于闹这么一出。”   齐妤看着暴跳如雷的楚慕,想起来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当时她的玉佩给楚慕抢过去看,楚慕问她玉佩是谁的,齐妤告诉她是她母亲的。   “玉佩是我母亲的呀。”齐妤冷静道。   楚慕指着齐妤,欲言又止,好半晌才说出一句:   “你还骗我?我都亲眼看见了,楚肖身上有个一模一样的!你母亲给了你们一模一样的玉佩吗?”   “是啊。不可以吗?”齐妤反问。   楚慕被噎了一下,片刻后挥手道:   “算了算了,我懒得理你们那些陈年旧事。你不想说实话,我也不会逼你,用不着再编瞎话。”   齐妤见他一副‘我不听我不听我就不听’的架势简直生气,走过来,在楚慕受伤的肩头重重打了一下,把楚慕直接打懵,捂着肩膀怒瞪齐妤。   “你怎么就断定我编瞎话?”   齐妤从腰间掏出那只让楚慕耿耿于怀的玉佩,继续说:   “这两只玉佩本就是我母亲的陪嫁,我跟你说过,我与楚肖自小便被人看好,我母亲也这么觉得,所以玉佩一个给了我,一个给了楚肖啊。”   楚慕的目光在玉佩和齐妤的脸上回转,还是一副半信半疑的样子,齐妤见她都说到这份上了,楚慕还是不信,那她可就真没什么好说的了。   正要将手中玉佩收回衣襟,却被楚慕伸手拦住:   “你说这玉佩是你母亲的,那你之前对着它发呆也是因为思念你母亲?”   齐妤凝眉,耐着性子:“不然呢?”   得到这个答案,楚慕的心情瞬间好了很多,压在心上那座沉重的大山也在渐渐搬离,整个人都轻松起来。   齐妤想要收起玉佩,却被楚慕扣住了手腕,齐妤不解看向他:“做什么?”   楚慕嘿嘿一笑:   “既然是你母亲的玉佩,那……借我几日可好?”   “什么?”齐妤以为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借我几日。玉佩!”楚慕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指着齐妤手上的玉佩,一副憋着坏的样子。   “不要!我母亲的玉佩,为何要借你?”齐妤一口拒绝。   楚慕仍不放弃:“我就是观赏观赏,我保证一定仔细又仔细,绝不让它磕坏一丝。”   齐妤瞪目:“你还想磕坏它?”   “不是!”楚慕急急否认:“我就这么一说,表达一下‘我会当心’的意思。你娘的玉佩,跟你眼珠子似的,我能不宝贝吗?”   齐妤被他这肉麻话说的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楚慕见她有所松动,从旁继续游说:   “我真的只是看看。既是你母亲的,我看看又无妨的。过几日我还还你,若我哪里损伤了它,你可以再来咬我,咬几口都成!全身的肉都给你咬下来也无妨!”   齐妤被他这话说的忍不住笑了出来:“谁要咬你的肉!我又不属狗。”   楚慕见状,赶忙趁热打铁道:   “是是是,你不属狗,我属狗!你看,我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你就借我呗。”   齐妤盯着玉佩看了一会儿,楚慕便一直伸手等着,两只眼睛里透出的一阵不怀好意的光,齐妤见状,敛下目光,迟疑着将玉佩放到了楚慕手中。   得到了齐妤玉佩的楚慕激动拿着玉佩亲了好几口,还噘着嘴要过来亲齐妤,被齐妤果断推开,楚慕也不生气,依旧喜滋滋的抚|摸他手中的玉佩。   **************************   楚慕和齐妤生了两三天的气,虽然过程十分艰辛,但收获却是巨大的。   首先,他知道齐妤对他已经有点在乎,要不然不会亲自过来求和好(?),还温言良语的安慰他(?),最后为了平复他的伤心,居然愿意把她珍藏的,岳母大人的玉佩放心的交给他保管(?)。   这对一直处于单相思状态的楚慕来说,简直是个质的飞跃。   齐妤开始在乎他了,在他的不懈努力之下,齐妤终于,终于,终于开始在乎他了!   还有比这更让楚慕激动的事情吗?   哈哈,还真有!   楚慕在拿到齐妤玉佩的第二天,就在玉佩上挂上了同心结和流苏,招摇的挂在自己腰间,或上朝,或议政,或行走,或说话……嘚瑟极了。   然后到了傍晚时分,他又特意拎了两壶酒摸上康王府的大门。   康王在刑部还未回来,楚慕就在水榭前面的平台上边喝酒,边赏景,边等待……流程跟上回来找楚肖的时候差不多,可是心境就差了好多啊。   楚肖从轿子里被人扶下来,便有门房来报,告诉他肃王殿下在府里等他。   楚肖一愣,赶忙让人将自己推了过去,楚慕看见他过来,立刻从石桌旁站起,亲自迎过来。   “三哥今日又来兴致找我喝酒了?上回你……”   楚肖的话还未说完,目光就注意到楚慕腰间挂的那个玉佩了,不是他特别关注楚慕的穿着打扮,而是楚慕腰间挂着的玉佩,实在太醒目了。   花里胡哨的同心结和流苏,颜色鲜艳,在人眼前一晃一晃的,让人想不注意都难!   再加上楚慕一副巴不得人看的样子,走路过来都是把腰杆挺的不能再挺的,生怕楚肖看不见似的。   “哎呀,你怎么现在才回来,你这刑部竟比我军机内阁还忙。”   楚慕心情大好,不仅过来亲自推楚肖上前,还出言打趣他。   两人如那日般对坐,楚慕早就让康王府的下人给他拿了酒杯,等楚肖坐好后,楚慕举杯与之相碰,小嘬一口,赞道:   “这金陵春果然是极品佳酿,口感醇厚,酒香扑鼻啊。”   楚肖拿起酒杯,却是不喝,似笑非笑的盯着楚慕,说道:“便是再如何的极品佳酿,劝三哥还是莫要贪杯的好,像上回你喝了那么多,使得你两三日都未上朝,想来这酒的后劲儿也太大了。”   “不不不。”楚慕摆手:“好酒就是好酒,喝多了也不上头。”   楚肖笑着意有所指道:“那三哥怎的落寞的几日不上朝啊?”   楚慕哪会听不出他话里的意思,神秘兮兮的,掩唇对楚肖道:“不是落寞几日不上朝,是被你三嫂绊住了。”   楚肖脸上的笑微微僵住,不过很快便恢复过来,道:   “三哥这话我就听不太懂了。上回宫宴时,我见着三嫂了,三嫂可与我说了不少你们的事情,听她所言,你们的感情似乎并不怎么好啊。”   楚肖也不是吃素的,当即进行一番反击。   楚慕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冷静些,不要听人挑拨,笑道:   “女人家脸皮薄也是有的。”   楚慕说着话,便将腰间的玉佩取下,故意拿在手中把玩,楚肖盯着那玉佩紧咬下颚,衣袖中的手也是紧紧捏住,指甲掐进肉里。   “这玉佩是你三嫂的贴身之物,乃是我岳母所赠,在她心中极为珍贵,如今既赠与了我,我定要日日佩戴,方能慰你三嫂的一片真心啊。”   楚慕对楚肖一口一个‘三嫂’,那欠扁的样子,说的楚肖想跳起来打他。   “齐妤把这玉佩送你了?”楚肖满脸写着不信,脑中灵光一闪,猜测道:“莫不是三哥死缠烂打要来的吧。”   楚慕眉心一突,聚德楚肖太聪明了,嘴硬道:“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只有借来的东西,才会这么招摇,这么显摆,生怕别人不知道啊。若真是她送你的,你又何必急于一时?”   楚肖说的话,让楚慕都怀疑他是亲眼看到的似的。不过他略显僵硬的表情,还是小小的出卖了他。   楚慕恢复得意,说道:“你爱信不信。反正这玉佩现在给了我。”   楚肖但笑不语,端起酒杯来喝了口酒,楚慕见状,趁胜追击,道:   “哎,现在这玉佩是我的了,你那个玉佩今后就不要佩戴了。要不然,你我戴同一对玉佩,那成什么了?多难看。”   楚肖维持举着酒杯的姿势,抬眼看向楚慕,冷道:   “原来三哥在这儿等着我呢。”   楚慕干咳一声掩饰:“我是怕你尴尬。”   楚肖放下酒杯,斟酌片刻后,对楚慕道:“我尴尬与否,不劳三哥费心。再说了,就算今后被人看见我们戴一样的玉佩也没什么,正好彰显我们兄弟情谊,不是吗?”   “……”谁要跟你彰显兄弟情谊,楚慕心道。   不过看这样子,想要从楚肖这里骗走玉佩是不可能了。不过就算骗不走,楚慕今日来这一遭也值回票了。   他又不蠢,自从楚肖上回当面与他说了那番话以后,他就知道了楚肖对齐妤的意思,那之后,楚肖又将随身戴的玉佩假意露出来给他看,为的不就是想让楚慕知道,他和齐妤当年的关系吗?   现在楚慕得了玉佩来跟他耀武扬威,那就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就是要让他知道,现在今非昔比,不管他和齐妤从前什么样,现在都已经过去,继续执着对谁都没好处。   楚慕的目的既然已经达到了,也就没有继续留下的必要,收起他的宝贝玉佩,心情美丽的一路哼着小曲儿走出康王府。   楚肖等到楚慕离去之后,知更过来推他入内,才抓起桌上一坛酒,愤然摔在地上,发出一声巨响。 第72章   齐妤之前派人量了楚策的身量尺寸,给他做了四季衣裳,这些儒王府的管事也会做,但管事毕竟是男人,有些细节做不到位,齐妤在肃王府做衣裳的时候,给楚策按照楚慕的标准也一同做几套四季常服。   横竖今日有空,齐妤便亲自给楚策送到府上去。   送去的时候,楚策不在府中,说是那位拨通古今的当代大儒宋老先生来了京城,丞相大人早年便是受了宋老先生点拨,才走上科举之路,能够一路做官至丞相,其中也少不了宋老先生的各种助力,而楚策是宋老先生收的最后一个徒弟,所以自然要请他过去相陪的。   楚策虽为先先帝的皇子,却不如楚慕有兵权,不如楚肖有母族相助,所以至今未曾正式在朝中有什么官职,但楚策本身就是极为健谈之人,又天南海北闯过一遭,眼界广,心胸阔,言之有物,见识广博,所以尽管没什么势力,却也甚得一些老臣们的喜爱,时不时的请他过府清谈。   既然楚策不在家,那齐妤也不便久留,对管事吩咐,让楚策回来试过衣裳后,合适不合适都派人去跟她说一声,若有不合适的,直接送过去改便是。   管事自然应承,送齐妤出门,谁知在齐妤快上轿子的时候,楚策却回来了,看见齐妤,楚策从马上跳下来,小跑到齐妤面前。   “表姐来找我?”楚策高兴的问。   “是啊,之前不是帮你做了衣裳,如今做好了,拿过来给你试试,你回来的正好,当场试给我看看吧。若有不合适的,我直接拿回去。”齐妤如是说。   “麻烦表姐了。”楚策也是大小伙子,让表姐给帮忙做衣服还是有点不好意思的。   两人一起再入府中,齐妤在花厅里喝茶,在花厅右侧,儒王府管事给楚策抬了架屏风过来,便让他在屏风后面换衣裳,换好了之后,可以直接传出来给齐妤看。   楚策一边在里面换衣服,嘴里也没闲着,跟齐妤说他在丞相府里的趣事。   “……我那师父看起来严厉,丞相大人有所不知,其实根本不需要安排那些举子们来与老师说话,只要安排几桌好吃的宴席,便是轿子抬我师父走,他老人家也是不愿走的。”   说完,楚策在屏风后郎笑,齐妤一边喝茶一边摇头,要是宋老先生知道他晚年收的最后一个徒弟在人前这般说他,也不知道会不会气的将他逐出师门。   说着话的功夫,楚策便换好了一套从屏风后走出,齐妤放下茶杯上前,围着楚策周围转了一圈,看看前后可有不合适处。   “这回的师父是从江南织造退下来的,布料方面没的说,没想到裁剪手艺也不错呢。”齐妤一边说,一边给楚策拉平整衣裳。   楚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张开双臂等待齐妤看完。   “得,这套好了。”齐妤说。   楚策领命再次回到屏风后面,让等着的几个丫鬟给他换衣裳。   衣裳换过半的时候,楚策的常随小杜在花厅门前探头探脑,齐妤招手让他进来,小杜给齐妤行过礼后,就到屏风后去找楚策,似乎有什么东西交给他。   不一会儿功夫,楚策的声音从屏风后传出:   “这种信,以后都不必收了。”   小杜应声后出来,行礼后退下。   楚策又换好一身衣裳,出来之后,齐妤问他:“什么信今后都不必收了?”   楚策有点不好意思,说了句‘没什么’,身旁跟着伺候的丫鬟倒笑道:   “回王妃,咱们王爷回京以后可抢手了,三天两头就有姑娘送情书信物。”   齐妤恍然大悟:“啊,是那个呀!这我可得说你,也不能一竿子打死,若有合适的尽管与我说,我与外祖母可以一同出面去替你提亲的。”   楚策无奈叹息:“姐,你就别打趣我了。”   “这怎么叫打趣呢。”齐妤说:“说起来,是该要跟外祖母说说你的事儿,你个大小伙子也不好物色人家,还得我们来才行。”   楚策似乎并不想说这个话题,齐妤一边给他看衣裳,一边唠叨:   “不过,婚姻大事可不能儿戏,一定要找个品性好的,稳得住的才行,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找到的,且慢慢看吧。”   楚策听了这话,倒是觉得有道理:“不错不错,不是一天两天能找到的,总得附和我的标准才行。”   “哟,你还有标准呢?说来听听,我好根据你的标准去物色。”齐妤笑道。   “表姐便以自己的标准去帮我找一个吧。”楚策说。   齐妤一愣,楚策见状,忍着笑道:“像表姐这样的就很好,品性上佳,容貌上佳,气度上佳,多好!”   听了楚策对自己的评价,齐妤的脸色冷了下来,幽幽一声叹:   “我可不希望你找我这样的。”   楚策见齐妤神色不对,以为是自己的话哪里开罪了她,问道:“为何?”   齐妤低着头给楚策整理衣裳,楚策正在反省自己哪句话说错了,其他伺候的丫鬟更是一句话都不敢说,厅里的气氛立刻就冷凝下去。   “唉。因为我可不想你一辈子都找不着媳妇儿!”齐妤给楚策看完了衣裳,抬头看着他,煞有其事回了句。   楚策愣愣的看着她,没反应过来,齐妤只好又指着自己追加一句:   “我这样的,世间少有啊。你到哪里去寻?”   楚策:……   “哈哈哈,正是正是!”花厅里的气氛瞬间活跃起来,不仅琥珀和明珠捧腹大笑,伺候楚策换衣裳的婢女们也都笑的花枝乱颤,楚策没好气的白了齐妤一眼,默默抱怨一句:   \"吓死我了,哪有你这样说话的。\"   花厅正笑闹着,刚给遣出去的小杜又回来了,在门外张望,楚策喊他:“你这鬼鬼祟祟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   小杜陪笑着走入,跟楚策使小眼神儿,看样子是想让楚策到一边说话,楚策嫌麻烦,让他直接说:“什么事儿,说。”   “是。”小杜应声,指了指外头:“外头有人找王爷。是个姑娘家。”   齐妤一听,跟琥珀和明珠对看一眼,三人目光仿佛都在说:哎哟,还有找上门来的。   “谁家的姑娘这般主动?”齐妤问。   小杜干咳一声,不敢隐瞒:“回王妃,是齐国公府的四姑娘。”   这下不仅楚策傻眼,连齐妤也傻眼了。   齐韵?   楚策自然是不会见的,让小杜出去把人打发了。   虽然没把人放进来见面,可齐韵打什么主意,齐妤自然一猜就明白,临走时,还不忘跟楚策叮嘱:   “齐韵是万万不可搭理的,千万别因为这种事情耽误。”   楚策是个明白人:“放心吧,我有分寸。”   将齐妤送上马车以后,楚策站在门口看着她的马车离开巷子,才转身回到府中。   待他回府之后,躲在斜对面巷子里一辆轿子的轿帘掀开,露出一张噘着小嘴的俏脸,齐韵咬着唇瓣心道:原是齐妤在,怪道他不愿见我。   怒放轿帘,齐韵道:“回府!”   齐韵坐着小轿子回到国公府,她坐轿行程慢,等到她回家的时候,秦氏身边的嬷嬷正送齐妤出门来,先前齐妤坐了马车,顺道来给秦氏请个安,这便要回王府去。   齐韵和齐妤在国公府门前遇上,齐韵在轿子前给齐妤福了福身算行礼,齐妤回身让送她的嬷嬷回去,嬷嬷行礼后返回,齐妤才从石阶上下来,看了齐韵一眼,并未打算与她搭话,倒是齐韵忍不住喊她:   “长姐留步。”   齐妤回身看她,齐韵走到跟前儿,愤然说道:“先前我去儒王府的时候,长姐是否也在?”   “我在。”齐妤说。   “既然姐姐在,为何阻挠儒王殿下见我?”齐韵想打开天窗说亮话,不想遮遮掩掩的了。   齐妤拧眉看着她,不想跟她绕圈子,直言道:“收起你那心思,只要有我在,他绝不可能与你在一起,你若是个聪明的,便趁早收手,去找旁人祸害。”   齐韵被齐妤一番教训给说懵了,她是真没想到齐妤这么直接。   “长姐这话什么意思?凭我两国公府出身的身份,配他一个闲的不能再闲的闲王,难道还配不上不成?你是儒王殿下的表姐,又不是他的母亲,凭什么管这些?”齐韵心里有气,不吐不快。   “你的身份?”齐妤不动声色,冷冷凝视她:“我确实不是他母亲,能管的也有限,可就算我不管,你又凭什么觉得自己一定能将他手到擒来?说的好像我不管,他就是你的囊中之物了般,你哪儿来的自信?”   齐妤奚落完这些,便不再听齐韵任何辩解反驳之言,上马车绝尘而去,留下齐韵在原地看着她离去的马车直跺脚。   怒气汹汹的进府,直奔主院,见到安氏。   安氏这些日子被烦的不轻,身子也不爽利,便在房里歇着,看见齐韵气鼓鼓的进来,发疯似的大叫一声,吓得安氏赶忙问她:   “你这是做什么?撒泼撒到我面前来了?”   齐韵也稍觉不妥,收敛心情,坐到安氏榻边,委屈的直掉眼泪,安氏哪见得女儿这般,问了缘由,得知女儿又被齐妤欺负了,气的直拍床。   齐韵心疼的拉住安氏的手,说道:   “娘,她就是狗眼看人低,从骨子里瞧不上咱们。我一定要将她那个好表弟攥在手心里,看她到时候还有什么话说。”   安氏眉头紧锁:   “你当儒王是什么青菜萝卜,任你拿捏吗?”   齐韵却不当一回事:   “他不是青菜萝卜,可又能高到哪儿去?他一个三朝闲王,至今连个官职都没有,李家又没什么势力,说白了,就他这样的,连个国公府,侯府的世子都不如。要不是赵家临阵反口,我说不定还看不上他呢。”   说到赵家,安氏也是一头的火。   两个女儿的婚事本来都已经说好了,偏偏楚慕横插一杠,薛家和赵家眼看不妙,半点面子都不肯给,逼得她不得不拿齐国公府的威势去压,谁料那些人背地里找了齐妤哭诉,齐妤不仅不帮着安氏说话,还对外直言齐国公府绝不做强人所难之事,薛家和赵家得了齐妤的话,竟真的不把她放在眼里了,婚事更加不提。   “你看上他又如何?我瞧着他跟齐妤走的近着呢,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他定不会将你放在眼里。”安氏头疼欲裂。   齐韵想着自己亲自登门求见,就因为齐妤在,楚策就真的连见都不见她了。   缓缓靠近母亲,齐韵欲言又止,最终把心一横,还是在母亲耳边说出心中所想:   “母亲,我听说咱们安家有一种神奇的药,让男人闻了上瘾,再也逃不开。说是当年太后就是用那……”   齐韵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安氏急急打断:   “这种话谁告诉你的?”   齐韵一愣:“彩芝表姐啊。之前在安国公府小住时,我与她晚上睡在一起,她悄悄与我说的。母亲,您说是不是真有这种药呀。若是有的话,您给我一些,那楚策不就手到擒来了。”   安氏立刻起身捂住了小女儿的嘴,紧张的四处张望两眼,幸好她先前说头疼,已经屏退了房里伺候的婆子丫鬟。   “这种事情以后不许说了。”安氏警告。   齐韵不解:“为何?那是真有那种药吗?哎呀,母亲,您就告诉我嘛。娘~~”   安氏躺下,不想理会这个问题,齐韵却越来越好奇,百般纠缠安氏,最后安氏无可奈何,只能被她拉着重新坐起,捏着眉心道:   “真是怕了你这小魔星。那东西不是什么好的,折人阳寿,安家已经快十年没用过了,任谁也找不到。”   齐韵闻言,急道:“怎么就不用了呢?我还想要一些呢。娘您给我想想办法,烟姐姐被薛家退了以后,整个人都消沉了,也不知今后会怎样。女儿现在倒是有目标,就希望跟齐妤似的,当个王妃,至少那样见了她就平起平坐,用不着行礼了。”   “我听说打儒王消息的人家还不少,像他这样无牵无挂的皇家女婿,是人都知道好拿捏啊。我若不出手,他可就给别人家抢走了。”   齐韵从旁对安氏晓之以理,安氏略有松动:“可是……”   “哎呀,娘,别可是了。您就帮我去跟外祖母要一些吧。多个皇家的外孙女婿,她面子上也好看呀。说不定我跟楚策成了之后,由他出面跟摄政王求情,说不定摄政王看在兄弟的面子上,就放过安家了呢。”   齐韵还没成功,就已经开始在打成功以后的小算盘了。   近来被俗事缠身,安氏早已厌烦。她夹在安家和齐家中间,两头受气,安家怪她不出力,不能让齐振南出手帮忙,齐家又怪她多为安家走动,弄得她两头不是人,心力交瘁。   若是真如女儿所言那般,她跟楚策凑成对,那说不定真的可以让楚策出面去调解,那样一来,安家不逼她了,齐家也不恨她了。   若不是被安家逼的太急,安氏根本不愿意得罪齐家,毕竟以后她还是要在齐家过日子的。除了不能掌权之外,安氏扪心自问,她在齐家的日子还是相当舒心的。   齐振南与她不亲近,可他身边也没有莺莺燕燕,不像别家老爷那把,左边一堆妾室,右边一堆佳人,外头各种外室,在齐家,她总是受人尊敬的国公夫人,出去谁都高看她,可安家那边总是用她的短处要挟她,让她在齐家闹,闹的如今连脾气最好的老夫人都受不了了。   安氏真怕再这么下去,她早晚给安家拖死。   “娘~~”齐韵还在旁边撒娇求她。   安氏把心一横,说道:“合该也是你运气好,昨儿你外祖母才让人给我送了一些过来,说是家里最后一点,用完就没了。你今儿就来跟我要,像是天注定似的。”   说完,安氏转身从枕头底下拿出一只半个巴掌大小的檀木盒子,将之打开,齐韵凑过去看,只见盒子里放着两只黑黢黢的香丸,一只颜色较深,一只颜色较浅。   看着这香丸,安氏百感交集。说起来,当初她能跟齐振南春风一度,也是多亏了这个玩意儿。不仅是她,便是当今太后,凭什么能让皇帝专宠她一人,也是亏了这个。但说出去要杀头的是,这药不能见光,因为皇帝之所以英年早逝,其实也是因为太后常与他用这个东西的缘故。   先皇驾崩,太子登基,安国公府成了一笔最大的买卖,当时的太医院正曾怀疑过先帝的死因,但因证据不足,没能引起关注,但安家却害怕,怕被起底,所以从那之后,就彻底禁用此药,一把火全给烧了。   如今这些还是安国公夫人往年悄悄留下的,是上次宫宴,安氏跟安国公夫人要的,因为她说,齐振南不与她同房,她没法吹枕边风,安国公夫人这才拿出她的珍藏来给她,为的是让她笼络齐振南的心。   可安国公夫人不知道的是,这不过是安氏的托词。齐振南何止是不与她同房,从她嫁到齐国公府来,齐振南也就碰了她一回,便是她用这香丸的那回,后来有了隽哥儿,齐振南更加不理会她。   如今她便是得了这香丸,只怕也难引得齐振南来她屋里。   要不怎么说齐韵运气好,有些事就是讲究天时地利人和,药刚送过来,她就过来要,这不是天注定又是什么?   反正她想给齐振南用药是为了解决安家的事情,要是女儿跟楚策成了,将来让楚策出面去跟楚慕说,效果也是一样吧,说不定还更好。   这么想着,安氏心中便有了决定。   *************************   齐妤在看去年年底田庄送来的账目,琥珀就急忙进来通传:   “王妃,儒王府的小杜求见。说是儒王有难。”   齐妤赶忙让人进来回话,小杜满头的汗,见了齐妤直接跪下磕头:   “王妃救命。”   齐妤让他起来慢慢说,小杜告诉齐妤,今天楚策早上照例前往丞相府,没想到半路遇见了几个国子监的公子,还有随国公府世子和安国公府的哥儿,无不诚心的请楚策去喝茶,楚策想着时间还早,喝盏茶也来得及,便与他们去了。   谁知到了茶楼后院,楚策身边的人就给阻挡在外,小杜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想着就哥儿几个喝茶不会有事,可他在外面等了一会儿,楚策没出来,那些与他一同进去的公子们倒是出来了,小杜躲在门缝里瞧的真真儿,看见安国公府的哥儿一个个的在使银子道谢,小杜知道不妙,未免打草惊蛇,就赶紧跑来跟齐妤救命了。   齐妤听说这里面有安国公府的事儿,就知道不好,哪里敢耽搁,直接带着王府的人就随小杜去了那个茶楼,茶楼后院周围果然有几个小厮看着,见齐妤带人进来,还想阻拦,被王府的侍卫直接处置掉。   齐妤冲进后院,看见正中间一间房,房门紧闭,二话不说就带人踢门而入,里面传来一阵惊呼尖叫,齐妤看见一个光着身子的女人吓得从床上滚下来,不是齐韵又是谁。   而躺在软塌上的紧闭双目的正是楚策,跟齐韵不同的是,楚策衣裳完整,看来齐韵是刚做好准备,还没得手。   齐妤往地上吓得不知如何是好的齐韵看去,见她抱着衣裳遮挡在胸前,因着房里突然多了人,还有不少护卫男子,她想穿衣服又不敢,只得裹着,抱着自己,还色厉内荏叫道:   “齐妤,你这臭女人究竟想怎么样?我……啊!”   齐韵想着自己被抓个正着,肯定是毁了,干脆骂一骂齐妤出气,没想到满腹的谩骂还没出口,就被琥珀和明珠按着‘啪啪’两个巴掌。   “你个不要脸的娼妇还敢骂人!看我打不死你!”琥珀是个彪悍的,直接坐到了齐韵身上,左右开弓抽齐韵的巴掌,可怜齐韵又要遮挡琥珀,又要遮挡身子,给打的除了叫唤出气,别无他法。   “够了。”齐妤大喝一声,制止了琥珀,冷静吩咐道:   “给她穿上衣服,捆起来,从后门带走。”   齐妤又看向床上的楚策,喊来小杜,吩咐道:“你也赶紧把你们家爷带回去,别声张。回去之后,派人到丞相府传个话,就说王爷染了风寒,今儿就不去作陪了。”   小杜连连点头,让另一个护卫帮着忙,就把昏迷不醒,仿佛四肢瘫软的楚策给抬了起来。   房间里都收拾了之后,齐妤正要离开,目光却被床边的一只香炉吸引,只见那金兽中烟雾袅袅,齐妤走去揭开盖子,里面的香刚燃了一点,齐妤捂着鼻子用拨香丸的铜签将香丸的火光压死,香炉旁还有个黑檀木的盒子,应该就是放置香丸的,盒子里是另一枚颜色较深的香丸,齐妤眸光微动,似乎想到了点什么。   她将香炉里熄灭的浅香丸取出来,仔细用帕子包裹好,然后又将那黑檀木盒子一并取走,走到门边却又停下脚步,想想还是不放心,于是将软塌旁的那只金兽香炉也包起来直接带走了。   其实当年宫闱之事,齐妤也多少有些耳闻,先帝的身子骨素来很好,少时体魄健壮,是众皇子之最,先帝登基,先后纳了安家两个姐妹,那之后,身子骨就每况日下,齐妤曾隐约听齐振南提过一嘴,说当年有个卢姓太医曾指出皇上驾崩有因,可之后却不了了之,因为那卢太医找遍了皇帝寝宫,也找不到任何证据。   齐妤坐在马车里,将那香炉和檀木盒子取出来,若有所思的看着…… 第73章   六榕寺内古树下,齐妤静立仰望,看着因冬日枯败的枝条上抽出点点新芽。   身后传来车轱辘的声音,齐妤回头,看见了笑容满面的楚肖。   楚肖请齐妤去院子里小坐,石桌旁,两人对坐,烹茶而饮。   “多时不住王府,总觉得人太多,住不惯,还是在这里睡的安心些。”楚肖一边给齐妤斟茶,一边说道。   齐妤打量四周风景,赞道:“确是个清静之所。”   “何止清静,虫鸣鸟叫,溪水潺潺,入耳皆自然。”楚肖对这里的环境也十分满意。   齐妤低头喝茶,楚肖也喝,喝一口茶,要抬眼看齐妤两次,等齐妤喝了两口,放下茶杯,他也才跟着放下茶杯,说道:   “没想到你会去康王府找我,若是早知道,我定在府里等候,不叫你奔波。”   “无妨。是我没有提前通知你。”齐妤说。   楚肖深情看着她,齐妤低头从袖带中取出一只黑檀木的盒子,推送到楚肖面前,楚肖打开盒子,问道:   “这是什么?”   齐妤摇头:“不知道。今早阿策被一个姑娘算计,差点与她行了苟且之事,被我撞破,阿策神志不清,我怀疑与此香有关,我想你帮我查查看这香的来历。”   楚肖没想到是这么件事,略有疑惑道:   “这区区香料,你身边无人能看吗?”   齐妤叹息,摇头道:“那姑娘身份特殊,我……不想让太多人知道。想着你掌管刑部,手底下不乏能人异士,再古怪的东西在你们看来都是寻常,不会引起不必要的猜测与风言风语。”   “原来如此,不知那姑娘是何特殊身份?”楚肖问。   齐妤盯着眼前茶杯,冷道:“我那继妹,齐韵。”   楚肖了然,齐韵是齐国公夫人安氏与前夫所生之女,随安氏一同入了齐国公府的籍,女子用香料勾引男子,确实惊世骇俗,齐妤怕连累齐国公府的名声,自然不敢声张,这才找到他这里。   楚肖看着盒子里的香料,眼中闪过一道奇异之光,问齐妤:   “你说这香是你那继妹的?你继妹是安国公府的吧。”   齐妤自然点头:“嗯,没错。”   “咦,为何每丸只有半片?”楚肖发现盒子里的两颗香丸都只有一半。   齐妤看了一眼,淡道:“我发现的时候,盒子里就这些。”   楚肖猜测:“那丫头估计第一次用这种下三滥的香料,烧的时候可能不敢全烧吧。”   将盒子盖上,楚肖对齐妤道:“放心吧,一会儿我就送去让人分辨。有了结果第一时间告知你。”   “多谢。”齐妤道谢后,便要起身。   楚肖见状,赶忙喊住她,说道:“这就要走吗?不再说会儿话?”   齐妤闻言,又坐了下来。   楚肖高兴的给她添茶:“其实你不来找我,我也会去找你的。我上回一时冲动,让三哥看见了那个玉佩,他回去,没有为难你吧?”   齐妤敛目,微微一笑,没有说话,但意思却溢于言表。   楚肖见她这神情,心里几乎断定楚慕因为玉佩的事情迁怒了齐妤,齐妤无可奈何才将那玉佩给了楚慕,然后楚慕就特意拿到他面前显摆。   “三哥的脾气还是那般粗莽无状。”楚肖做出总结。   齐妤看着桌上的杯子,纤细修长的手指沿着杯沿打转,虽然没有抱怨一句,但看起来就是落落寡欢的样子。   “你可会怪我?”楚肖问。   齐妤抬头不解:“怪你什么?”   “怪我沉不住气,怪我……不顾你的感受,非要挑衅他。”楚肖语带歉意。   齐妤沉默片刻后,果断摇了摇头。   齐妤抿唇,眸光微动,缓缓抬起与楚肖对视:“你我总是一起长大的。”   楚肖这才心下大安,说道:   “你不怪我就好。”   楚肖听了齐妤宽慰的话,两人相视而笑,阳光撒在安静古朴的庭院中,将两人的身影折射到地面,说不出的岁月静好。   楚肖亲自送齐妤到山门,看着她坐着小轿子下山,直到看不见了,才转动轮椅准备回去,却没想到看见姬氏站在榕树下看着他,也不知看了多久。   “她已经嫁给楚慕,为何还对你如此亲近?”   先前齐妤和楚肖在院子里说话,姬氏在里间窗子后看的真切,不禁问道。   楚肖温和一笑,答道:“母妃不懂她,她最是讲究敏感,三哥那粗野狂放的性子,她是决计不会喜欢的。”   姬氏对他这评价不置可否,问:“那你就能肯定她喜欢你?”   楚肖笃定一笑:“我与她自小认识,我自是能肯定的。”   姬氏心中五内陈杂,半晌道:   “我瞧你三哥现在对她可不怎么粗野了,细致周到的很?你未免太过自信。”   “总有一天,她会知道,三哥对她的好都不是真心,唯有我。”楚肖留下这么一句话,便要从姬氏身边走过。   姬氏觉得自己越来越看不懂眼前的小儿子,随在他旁侧边走边说道:“孙臣和刘姑那些人你派出去至今未归,如今你初入朝堂,身边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   楚肖看着渐渐偏西的夕阳,对姬氏问:   “母妃,为何您从来不会担心三哥身边人手够不够用?我和他都是您的儿子不是吗?”   姬氏停下脚步,两手攥拳,眉心紧蹙。   楚肖在一侧等候她的答案,但很可惜,无论他问多少次,姬氏都不会告诉他。   ****************************   齐妤从六榕寺回来之后,又去了儒王府。   看见小杜,齐妤急急问:“可有请过大夫来看?”   “是,大夫看过了,说王爷没什么问题。”小杜答道。   这个回答并没有脱离齐妤的猜想,如果那香丸是出自安国公府的话,必然是那种,就算使用了也不会立即对人产生危害,只有日积月累使用才有可能。   从儒王府回到肃王府,齐妤一路上都在想事情,忽然马车停下,齐妤身子一晃,还没来得及问话的时候,楚慕便钻了进来。   他进来了,明珠和琥珀就自觉下车去了。   齐妤不悦道:“你怎的每回都不走寻常路?叫人没点准备。”   楚慕笑嘻嘻的凑上来:“在我面前,你要准备什么?”   齐妤没心情和他耍嘴皮子,蔫蔫儿的靠在软软的侧壁上,楚慕见她没什么精神,问道:   “今儿看起来有事发生,不高兴了?”   齐妤不想说话,楚慕也不逼问,径自说今日兵部发生的趣事:   “……就这样,演武场操练的时候,小林校尉把韩大将的裤子给扒了下来,把韩大将当场给臊的呀!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马车里充斥着楚慕爽朗又激动的笑声,让马车外的人都为之侧目。   然而这些却没有让齐妤产生共鸣,反倒是看着楚慕在哪儿笑的前仰后伏,满坐垫打滚的样子,让齐妤抑郁的心情稍微好了那么一丝丝。   “你怎么不笑呢!当时场面老尴尬了。”楚慕十分希望齐妤能赏个笑脸出来。   齐妤给他缠的没办法,无可奈何的牵动嘴角笑了笑。   “哎,这就对了!虽然你板着脸也很好看,但我还是希望你多笑笑,每日高高兴兴的多好。”楚慕如是说。   马车停下,楚慕率先下车,齐妤不觉有他跟着下车,谁知下车一看却发现马车没有回王府,而是来到城中最为热闹的酒楼明月楼,这楼高五层,每层都张灯结彩,夜幕降临之后,楼身所有的灯笼都亮了起来,看起来比白日里还要繁华漂亮。   齐妤看向已经跳下马车的楚慕,只见璀璨灯光下,他正对自己张开手,齐妤自然而然的将手搭过去,由着他把自己扶下车。   “这是做什么?”齐妤问。   “明月楼的酒菜你吃过吗?”楚慕牵着齐妤走上酒楼台阶,立刻就有跑堂的出来迎客:   “自然吃过。”齐妤确实吃过明月楼的菜肴,但那都是琥珀她们买回去给她吃的,她并没有亲自来过。   这明月楼里面的灯光犹如白昼,里面热浪滔天,一楼是大堂,中间有戏台,周围摆了至少四五十桌的散客桌,楼上四层皆以大堂为中心,分别设了各种雅间,客人们可以在雅间外面,凭栏而坐。   “但你肯定没来过。”楚慕见齐妤进门后便被楼里灯光吸引的四处观望,于是一猜一个准。   “没来过又如何?”齐妤嘴上这般说,被楚慕牵着上楼的步子倒是轻快不少。   楚慕凑近她耳边说话,齐妤下意识躲开,被楚慕瞪了一眼:“啧,过来。”   齐妤却是不动,以为自己已经表明态度,想跟楚慕保持距离,谁知楚慕那不知所谓的手臂却比他说的话还快,直接长臂一伸,将齐妤的身子搂到身边。   “爷们儿跟你说话,你得靠过来,躲了算怎么回事儿?你让人家怎么看我?”楚慕自有他的一套歪理,齐妤是辩不过他的,也懒得跟他为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费口舌,他爱搂着便搂着吧,横竖又不会掉块肉。   “我跟你说,明月楼的吃食分好几个档次。每回你让人带回去给你的,那都不是最高档次的。”楚慕带着齐妤进了三楼最里面的雅间,他知道齐妤好清静。   “笑话,我的人难道还会给我带不好的东西回去?”齐妤嗤笑。   楚慕带齐妤坐下,从跑堂手里接过茶壶,吩咐了一句:“去上菜吧,这里不用伺候了。”   跑堂的出去之后,楚慕也给齐妤倒完了茶水,体贴的送到她手里,说道:“你是误会我意思了。你们齐家这种富贵通天的人家,买的样样东西自然都是最好的。”   齐妤被他似真非真的一句话给逗笑了,忍不住白了他一眼。   “我说的档次,不是东西好不好的意思,而是指火候和用的时间。你每回让人带回去的东西,就算是放在暖箱里,那味道比刚出锅的都要差上许多。就好比明月楼的招牌菜‘香煎菇笋肉’来说,这味道刚出锅时,菇香笋脆肉鲜嫩,送到客人桌上立即吃,跟放进暖箱里过会儿吃,那味道简直是天差地别。”   “我跟你说,考验一家酒楼的菜品如何,不是看那些厨子大鱼大肉做的多好,那种东西用的材料多了,便是勾汤味道也错不了,就是要看他们那些煎炒的火候,比如这明月楼里还有罗勒蟹脚,咸酥大明虾,素四喜,茶香酱鸡,滑鱼片……”   楚慕就跟是这明月楼的伙计老板似的,可着今儿跟齐妤讲解明月楼那些好吃的菜式,齐妤一边喝茶一边听,一边听一边感慨,楚慕这人不去天桥说书真是可惜了,那小词儿一溜一溜的。   齐妤原本是郁闷一天了,心情也很低落,可现在喝着茶,听着楚慕滔滔不绝介绍明月楼的各路菜肴,各种做法,听着他的声音和雅间外那些传客走动声,让齐妤没由来心情就平缓了许多。   楚慕一直介绍到明月楼的伙计送菜上来才停住。   菜是一道一道上的,楚慕每道菜都替齐妤布好之后,等齐妤吃了第一口给出评价之后,见她满意的,自己才吃。   这么来了两三回以后,齐妤被他这举动弄的忍不住掩唇笑了出来:   “我怎么感觉像是在给你试毒?”   每道菜都是她先吃,吃完了等她评价,流程跟宫里试毒太监有异曲同工之妙。   楚慕看着齐妤的笑颜,感慨道:   “终于是笑了。这下我可以放心吃了。”   齐妤这才知道,先前楚慕做的那些,竟都是为了让她开心吗? 第74章   从明月楼出来,齐妤和楚慕走在朱雀街上,此时已经戌时一刻,白日里热闹的朱雀街此时也冷清了不少,临近宵禁,出来逛街的人早已回去,街面上还有一些店铺挂着灯笼收拾。   齐妤的手被楚慕攥在掌心,楚慕的手很暖,两人手牵手,肩并肩走在落寞清寒的春夜里,不知是多吃了几杯酒的缘故,还是其他什么,齐妤觉得脚下软软的,仿佛行走在无人的云端,轻飘飘的,又像是风筝,随着夜风飘摇,思绪和身体都像是要飘向远方,而楚慕的手就是拉着她的风筝线,纵然被风吹赶,却也不会失去归来的方向。   “真是跟做梦一样。”楚慕突然开口,将齐妤的思绪拉回。   “什么?”齐妤问。   楚慕将两人交握的手举起,对齐妤笑道:“若是一年前有人告诉我,我会因为牵着你齐妤的手,在夜半街上欣喜若狂,我大概会赏那人一顿板子。”   齐妤勾唇浅笑:   “也许不止一顿板子。”   楚慕想了想,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头:“嗯,没错,我可能还会杀了他。”   “但是,现在我却想赏他,赏他一世富贵,因为我现在觉得他实在太有眼光了。”楚慕紧接着又道。   齐妤转头盯着楚慕看了一会儿,说道:   “如果一年前有人与我说,我也不信。所以我很好奇,究竟是什么让王爷发生改变的?”   楚慕心上一紧,装傻问:“什么改变?”   齐妤一眼看穿:“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感情,怎会突然发生这么大的改变?这其中定是有什么的。”   面对齐妤的质问,楚慕心虚的很,其实他现在也分不清,自己对齐妤的喜欢到底是出自真心,还是因为情蛊的原因了,他只知道他现在心里、眼里,骨子里所思所想所见全都是齐妤,齐妤便是打个哈欠,他都会觉得好可爱,想把她揉进怀里疼爱。   从前他不喜欢齐妤,以至于从未了解过她,如果不是中了这情蛊,他甚至还觉得齐妤就是个普通的京中贵女,菟丝花般养在温室,需要男人的呵护与照料,但了解过齐妤之后,他才发现,事实根本就不是那样。   齐妤非但不需要男人照顾,她甚至比男人还男人,做的事情一件比一件出人意料,心狠和坚强的程度让人震惊。   楚慕不喜欢柔弱的女子,觉得女子在这世上本就不易,却还将一生希望寄托在男人身上,让男人掌握她的生杀予夺是一件很愚蠢的事情,人都是一样的,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一味的依附讨好,失去本我,毫无特色,那便是有倾国倾城貌,也总有一天会叫人厌烦。   “因为……有一天我突然发现,你不是个好人。”楚慕想了半天,说了这么一句话出来。   齐妤以为自己听错了:“啊?”   楚慕见她仰头,将两只漂亮的眼珠子瞪得圆圆的,满眼盛着讶然,楚慕拥着她开怀的笑了,齐妤费劲从他怀里挣扎出来,一副要让楚慕把话说清楚的样子。   “你虽然不是个好人,但我就喜欢你这样。”楚慕抱着齐妤表白。   前方街上已经没什么人,后面跟着一辆马车,琥珀和明珠跟着马车旁走,韩风和纪舒则牵马追随,一切环境都很合适偷一个香。   楚慕嘟着嘴凑上去,被齐妤伸手捂住嘴推开,楚慕想避开障碍再来次突袭,齐妤慌乱闪避,两人同时叫了一声。   齐妤叫是闪避中情不自禁的发了一声,而楚慕叫则是实打实的惨叫了。   因为齐妤在闪避他的同时,还抬脚在他的脚面上狠狠的踩了一脚,楚慕身上肌肉被捶打两下没什么,但被重重踩一脚脚面还是很疼的,吃痛后就松开了力气,然后被齐妤一把推开,楚慕就看着齐妤兔子一般从他面前跑走了。   偷袭失败!   两个丫鬟和两个护卫见状全都低下头,抿着唇暗自偷笑,楚慕一边晃动脚面,一边遗憾的叹息,然后心中也稍稍松了口气,庆幸把齐妤的怀疑有一次应付过去。   如果楚慕身上的蛊毒永远都不能解,那他自然希望齐妤一辈子都不要发现。反正以他现在的状态,从今往后是绝对不可能再对别的女人动心了,也绝对会对齐妤好的,只要他诚心诚意的对齐妤好,那齐妤知不知道他是中蛊还是真心的,又有什么区别呢。   *************************   慈航庵里,齐妤站在一架秋千后头,给秋千上的老祖宗推秋千,无奈道:   “师太啊,您觉不觉得您这修行生涯太舒服了些?”   秋千上的老祖宗——定宁师太,听着齐妤的话,依旧能心安理得的坐着劳役齐妤。   “你多少天才来这么一回,让你做点事还嫌累。推高些,没吃饭吗?”定宁师太如是问。   齐妤顺杆爬:“师太这话问到点子上了,我可不正是没吃饭嘛,今日膳房吃什么呀?”   “你啊你!”   定宁师太抬了抬手,齐妤便缓下动作,师太让齐妤也坐到秋千上来,两人并肩坐着边晒太阳边说话。   “那人养了好几年,总算派上用场了。”定宁师太说。   齐妤知道她什么意思,道:“还是您当初深谋远虑,预见到了今日。”   “什么深谋远虑啊。还不是被逼的躲在这穷乡僻壤,冷冷清清的过日子。”   齐妤靠着秋千椅背,看着一旁枝丫上的新芽,道:“春天是个好季节,万物复苏,再过一阵子,您这院子就姹紫嫣红,不冷清了。”   “我已经将东西交给楚肖了,他应该很快就能查出关联。现在就差把那人送到他手上了。”齐妤说。   “我那四侄儿看起来斯斯文文,实则心肠冷硬,颇有手段,忍耐力惊人;三侄儿虽然霸道,倒也爽直痛快,不屑蝇营狗苟,最关键是,他有自知之明,没有野心。”定宁师太突然对楚肖和楚慕进行了一番分析。   “师太对楚慕倒是放心。”   “对他,我还是很放心的。”定宁师太笃定道。   齐妤不懂师太的这份信任从哪里来,楚慕手握重兵,若他有反意,将是最难对付的。   脑中莫名想到那日朱雀街上他牵着她手往前走的样子,齐妤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从慈航庵回来,发现巧娘在门房等她。   “王妃,之前您让我们调查的事情有眉目了。”巧娘说。   齐妤目光移动,让巧娘进内院说话。   耳房里,齐妤屏退所有,让巧娘回话,巧娘从袖袋中取出一张纸递给齐妤:   “林先生身边一直围的跟铁桶似的,我们的人根本查不出任何关于王爷的病情,城南同心堂倒是经常给药庐送些老山参和雪莲,我们让张三混进同心堂里,一来二去,就跟林先生身边的药童小刘熟悉了,张三一直想把小刘请出去,可回回他都拒绝,谁知前两天再邀,小刘居然答应了,三杯酒下肚以后,那小刘就支支吾吾的说了些东西,张三听不懂,就全暗自记下,回来以后写在纸上给送了过来。”   “这纸上记录的内容是掌柜的也闻所未闻,想着既是番邦的东西,该当要找番邦的人问,饶了好大一圈,才找到了个南疆那边巫医,那巫医也只听说过这种蛊毒,从未见过,不知真假。”   巧娘将这段日子调查的内容一五一十的告诉了齐妤,齐妤的目光却盯着手中的纸,一动不动。   情蛊。   南疆一种能让人亲做仇,仇做|爱的蛊毒。   想着楚慕出征南疆回京以后就一直不对劲,他出征前,对他的师妹爱如眼珠,对齐妤恨入肺腑,可他一朝回京,全都变了。   对他师妹虽也宠着,却从不亲近;对齐妤却是越来越看重,越来越喜欢。   ‘我喜欢你,喜欢的发疯。’   ‘咱俩就这么过,我一定会对你好。’   ‘齐妤,齐妤,齐妤……’   楚慕的声音犹在耳边,可现实却是这番缘故。   讽刺。   巧娘禀告完这些以后,站在原地等了好久都没有等到齐妤的一声回应,悄悄抬头看去,只见齐妤盯着手里的纸,面无表情,整个人像是定住了。   又等了一会儿,齐妤还是没有反应,巧娘忍不住喊了一声:   “王妃。”   齐妤目光一动,收回了思绪,一边将手中的纸张工整的折叠起来,一边对巧娘说道:   “这件事我知道了。你派人查的时候,可有暴|露身份?”   巧娘摇头:“绝对没有,我们的人都没出面,不会露出马脚让人抓住的。”   “嗯。那就好。这件事牵扯极大,多事之秋,泄露出去对我们没有任何好处。”齐妤说道。   “是,王妃若没别的吩咐,我……”巧娘说着便要告退,被齐妤拦住:“等等。”   巧娘拱手:“王妃还有何吩咐。”   齐妤将那纸折叠好放入袖袋,起身后踱步思虑片刻,对巧娘道:   “这件事,师太那边也无需禀报。”   巧娘一愣,敛目道:“王妃放心,您的事……”   还未说完,齐妤又截过了巧娘的话头,道:   “你和金荣说到底都是师太的人,为师太办事是应当的。但我也对你们又知遇之恩,这件事是我的私事,如今正值关键时期,就不必节外生枝了。不过,若我这个要求让你难办的话,你就当我没说。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巧娘沉默片刻,拱手对齐妤道:   “王妃,当年确实是师太给了我们一条活路,但真正救我们性命的是您,我和金荣怎样都不会忘记您的恩情,您放心吧,我知道怎么做的。”   巧娘对齐妤表了一番忠心,相处多年,齐妤自然明白,先前不过是叮嘱一番。   “行了,你会去吧。”齐妤对巧娘又吩咐一句:“下面办事的人,该赏就赏,别舍不得银子,没的给人笑话。”   巧娘什么都好,就是出了名的精打细算,下面的人背地里都叫她铁鸡夫人,如今还当面给齐妤提起,巧娘也是难为情。   “您把我当什么人了。该赏的银子,我何时少过他们一笔了。王妃不用提醒我也知道的。”巧娘说。   齐妤也跟着笑了,巧娘看着她,觉得齐妤的表情跟平时有些不同,忍不住问道:   “王妃可还有别的事吩咐?”   齐妤不解:“还有何事?没了。”   “觉得王妃好像与平时不同,欲言又止的。”女人的感觉有时候就是这么敏感。   齐妤失笑:   “别疑神疑鬼,赶紧走吧。让所有人都警醒着,大事要来了。”   “是。”   齐妤发话后,巧娘便不再多留,行过礼后就告退了。   巧娘离开之后,齐妤又坐回位置上,从小炉子上拿起茶壶,有条不紊,规规矩矩的做了一套茶艺流程,端起茶杯放在鼻端,却是不喝,将那纸从袖袋中取出,面无表情盯着瞧了一会儿,冷冷一笑。   刚沏好的茶放在一旁。   齐妤从灯笼台上取下火折子,将手中那张纸直接点燃,抛在青砖地上,看着它慢慢的被火烧成灰烬。   再抬眼时,眼神便再度恢复了清明,仿佛先前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   楚慕从西山大营视察回来,经过朱雀街口,想着给齐妤去买刚出炉的八宝酱鸭,让兵部的其他几个校尉先回去,张校尉忍不住打趣:   “咱们王爷来跟变了个人似的,时不时的给王妃捎东西回去,夫妻恩爱,羡煞旁人啊。”   旁边的马上校尉们跟着一阵哄笑,楚慕忍着笑:   “去去去,你们要眼红,自个儿回去找媳妇儿去。本王可不奉陪了。”   一旁校尉们都跟着笑,张校尉跟着楚慕时间长,插科打诨惯了的,不怕他,又道:   “王爷您这般殷勤,什么时候给咱也添个小王爷出来?”   楚慕指着那帮在马上笑他的人,一副要过来跟他们算账的模样,张校尉见状,赶紧一拉马缰:   “属下告退,属下告退。”   说完这些,一群人作鸟兽散,楚慕没好气的收回了手,把马缰递给韩风,自己轻装上阵前往朱雀街,边走脑子里还边想着张校尉他们的话。   小王爷。   他和齐妤生的……小王爷。   近来他能明显感觉到齐妤对他的态度变了很多,从以往的爱搭不理,到现在的不排斥,甚至有时候还能主动来跟他说话。   照这么下去,让齐妤给他生个小王爷出来,似乎也不是什么不能想的事情。   想想还挺激动的。   韩风和纪舒牵着马跟在楚慕身后,就看楚慕一会儿低头发笑,一会儿抬头憋笑,情绪很丰富的样子,不解的对望一眼。   唉,王爷这病情看着是越来越严重了。   这辈子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痊愈。   楚慕在五味斋买了一屉刚出锅的荷叶八宝酱鸭,用油纸包着出来,刚要离开,就见人群中迎面跑来一个人。   是林钦的徒弟小刘。   小刘气喘吁吁的跑到楚慕跟前,说道:“我家先生说有大事与您商谈,请您过夫役一叙。”   楚慕和韩风他们看了看,问:   “什么大事?这么急?”   小刘凑近楚慕小声道:“嗯,师父说是关于您的病情,他有新发现。”   关于楚慕的病情,那确实是大事,不能耽搁,楚慕便随小刘去了林钦的药庐说话。   半晌后,楚慕坐在林钦药庐里,林钦给他上茶,楚慕一把夺过茶壶,说道:   “说正事,还喝什么茶。”   林钦一愣:“刚泡好的大红袍,不喝可惜了。”   说完,又把茶壶抢了过去,给他们一人倒了一杯,喝了一口后,问楚慕:   “王爷,您身上的蛊毒如今还想解吗?”   楚慕盯着林钦看了一会儿,说道:   “当然要解。”   林钦有点意外:“可您近来跟王妃的感情不是好了很多,这样也要解吗?”   “废话!这蛊毒就跟不知道什么时候爆炸的炮弹一样,放在身上多危险?今日它可以让我爱上齐妤,明日你怎知它不会让我爱上一头母猪”   林钦,韩风,纪舒:……   王爷说的好有道理,他竟不知如何反驳。   林钦干咳一声,收了收心,说道:   “王爷既然想解,那小人倒是找到了个方法。只不过……”   林钦的声音有些犹豫,楚慕等不及问:“支支吾吾干什么,快说!”   林钦犹豫片刻,像是在思考要不要告诉他。   忽的起身,从屋内取出一本古旧的书册,将之翻到他想给楚慕看的那一页。   ‘南疆情蛊之毒,有悖常理,损身损性,然情蛊可解,只需以心上人之心头血一两即可。’   那古籍上赫然写了这样一句话。   楚慕盯着这话好半晌都没回过神来,直到韩风和纪舒喊他。   放下古籍,楚慕将茶水一口饮尽,思虑半晌后说道:   “这心上人指的谁?我从前喜欢的是我师妹,难道要去取她的心头血吗?再说这取心头血多危险啊,弄不好是要出人命的吧。那好歹是我师妹,纵然……我……”   楚慕说着说着,只觉得自己有点语无伦次了。   林钦幽幽一叹:   “王爷该知道‘心上人’指的是谁,何必骗自己,混淆视听呢。”   林钦一句话让楚慕闭了嘴,不声不响继续喝茶,一杯接着一杯,直到把整壶茶都给喝了下去。   韩风和纪舒问:“这心上人指的难道是王妃?”   林钦点头:“不然呢?”   两人沉默对望片刻,只得低头不语。这个问题确实有点难办。王爷如今把王妃放在心尖尖上宠着,突然让他做这种两难的选择。   “原本这情蛊也不是不能解开,只需等王爷将仇做|爱,情最浓时,情蛊会自然而然的发生转变,说白了,那时候就是情蛊最混淆之际,只要那时服下解药汤剂,就解蛊,可谁知在王爷的感情还未到最浓时,你们就自作主张,喝了含血的解药,那就等于直接帮情蛊定性,一旦定性,蛊便难解。”   “说到底,原本是不需要伤及王妃的。偏生……”   林钦将关于情蛊的事情不吐不快说了出来,临了还附赠了个大大的叹息。   楚慕将古籍合上,问林钦:   “还有别的法子吗?”   林钦摊手:“情蛊本就难解,这几种解毒的法子都在这里了,这是最后一手。”   楚慕纠结了一会儿后,又道:   “或许还有别的法子,你要不再找找吧,本王不急。”   说着楚慕便起身要走,被林钦拉住:   “王爷,除了这个,再没别的法子了。”   楚慕只好继续坐下,烦躁的想倒茶,却发现茶壶里的茶已经被他刚才全喝完了。   “心头血啊。取了,人会死吧。”楚慕艰难问。   林钦思考过后,答道:“严格说来,也不是必死无疑。只需操刀之人……”   不等林钦说完,楚慕再次打断:   “那还是有可能会死的吧。”   这个林钦确实没法否认,因为这种取心头血的事情,就算是世间最厉害,手最稳的大夫都不能保证一定毫发无伤,安然无恙。   “是。有可能。”林钦直言不讳。   “那怎么可以!”楚慕拍桌愤然起身:“我,我怎么能用齐妤的命来冒险解毒?这不是……这不是……草菅人命嘛。”   ‘草菅人命’四个字从楚慕口中说出来之后,让在场的其他三个人都忍不住面面相觑。   曾经在战场上杀人如砍瓜,血流成河,如今却跟他们说不能草菅人命。   林钦也跟着站起来,走到楚慕身后,道:   “可这是为王爷解毒的最后一个办法,若是不用此法,只怕王爷今生今世都无法解毒了。”   “王爷不是一直被这蛊毒困扰,让属下不管用什么方法,都要帮您解毒吗?可如今方法就在眼前,您却犹豫了,这是为何呀?”   楚慕觉得心口憋闷的厉害,伸手捂住心口,他当然知道蛊毒的厉害,现在他不就是在受蛊毒的侵蚀吗?因为蛊毒,所以他只要想到会因此失去齐妤,他这心就跟被一只会收缩的铁笼子狠狠攥住似的,将他的心揉捏的七七八八。   理智告诉他,他是该解毒的。   别说齐妤只是有可能死,便是她一定会死,楚慕也不该心软的。   可是……可是……   他却怎么都不能接受这个法子!他不愿意齐妤受到任何伤害。   “不解,便不解了。不就是一辈子爱齐妤吗?有什么不行的!我巴不得跟她过一辈子!”   楚慕喘着气说出对林钦说出这番话,说完便要走,林钦却还在他身后喊他:   “王爷,不可妇人之仁,意气用事啊。”   楚慕向前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怒斥:   “没听见本王的话吗?不解!不解了!此事今后休要再提!”   暴怒说完这话,楚慕便头也不回离开了林钦的药庐。 第75章   楚慕在外转了好久,直到彻底冷静下来之后,才回到府中。   主院里灯火通明,楚慕站在垂花门里,看到齐妤半躺在秋千架上仰头看星星,旁边几个小丫鬟在围着笑闹,一团和气的样子让楚慕心情变好。   走过去,小丫鬟们吓得行礼后便散了,明珠和琥珀给楚慕搬了张椅子过来后,就识趣的进了房,把院子留给他们。   楚慕坐在椅子上看着齐妤,齐妤也在看他,嘴角含笑,目泛涟漪,看的楚慕心妗摇曳,一摔袍角,便挤着坐到另一边,齐妤没办法只好把双腿缩起给他让位,楚慕干脆将她的两只脚搬到自己身上,稳稳的放好。   齐妤没有像之前那般矜持的挣扎几下,而是顺从的按着楚慕的意愿,把腿放到她的身上。   “今日好像有心事。”齐妤看着楚慕说。   楚慕毫不掩饰的点点头:“嗯,有点。”   “能说吗?”齐妤问。   楚慕摇头。   齐妤便不再问,继续仰头看她的星星。   楚慕沉默了片刻,觉得有些没趣,见她抬着头看天,便也把头扬起来往天上看去,这个时节还不到满天繁星的时候,只有寂寥的几颗,着实没什么看头。   “别看天了,你看看我好不好?”楚慕拍着齐妤的腿说。   齐妤收回目光,疑惑的笑问:“你有什么好看的。”   “我哪儿都好看啊。”   无聊的对话之后,又只一阵无聊的沉默。   楚慕心里装着事,很想跟齐妤倾诉,可他不能说,憋在心里既堵得慌又闷的慌,而齐妤似乎也没意愿问他,楚慕不说话之后,齐妤就再次将目光仰望到了天上。   夜幕苍穹之下,美轮美奂的花园之中,一座秋千之上,两个靠坐之人,身在咫尺,心在天涯。   ****************************   日子平静的过了几日后,齐妤收到一只信鸽,带来的信上写着:   ‘君所托之事已有结果,望见。’   齐妤写下一封回信,说了见面的时间和地点,将字条塞进鸽子腿上的小信筒里。白鸽飞跃千家屋脊,穿庭过院,最终落在了一座府邸的西窗前。   轮椅推过,楚肖取下信,展开看了之后,便笑着将信放入随身的荷包之中。   知更敲门进来回禀事情,对楚肖道:   “王爷,皇天不负有心人,当年卢家人竟真被咱们找着了。”   楚肖眼前一亮:“哦?当真?找了好几年都毫无音讯的人,怎么突然就出现了?”   “也不是突然出现的,卢太医家当年被追杀,死的死,藏的藏,卢太医的独子侥幸存活,咱们找了他多年都没找着,那是因为他这些年出关了,他在关外开了个医馆,咱们在关内便是找破天也不可能找到。”   知更伺候楚肖多年,自然知道楚肖的心意,来回禀之前,便早将一切都探听清楚了。   “被追杀出关,倒是合情合理,可派人去关外查探过?确有此事?”   “王爷放心,在找着人之后,便让人去查探了,果真如此,与他被追杀逃亡的时间完全吻合,而且这些年小卢大夫在关外已颇有名声,这些必然不会是作假,定是老天有眼,知道王爷要谋大事,特意相助呢。”   若人没问题的话,那确实是老天有眼,特意相助。   卢太医当年只是提出一句先帝死因有异,未敢伸张,便知大难临头,连夜卷了先帝的医档,带着全家逃离京城,安家怕事迹败露,一路追杀,卢太医惨被杀害,其独子倒是侥幸逃脱,这些年楚肖一直在找的就是卢家后人和当年被卢太医卷走的先帝医档,有了那些他便能证明安国公府谋害先帝,只要证明了这一点,那就能名正言顺的让太后认罪,让皇帝退位。   无巧不巧的是,齐妤那边刚给他送了一份大礼,便是他遍寻未果的安家那害人无形的香丸,让人查验过后,已经将香丸中所有的成分都调查出来,只要有当年先帝的医档在,两相对比,还怕安家不俯首认罪?   *****************************   自从那日林钦告知楚慕他体内情蛊有解之后,楚慕便多了份心事。   每回看见齐妤都觉得心中被愧疚占据,也不知是不是他自己的原因,总觉得近来齐妤对他的态度又日趋迷离起来。   虽说她现在看见他也会对他笑,也会和他一起吃饭,也会听他说话,可那感觉就是有些不同,就好像她明明在眼前跟他有说有笑,但其实却离得很远,飘忽不定,让楚慕想抓都抓不住。   楚慕很想知道他们之间究竟出了什么问题,可每回问齐妤,她都是一脸笑容的反问他:王爷觉得呢?   楚慕气绝,他要是知道的话,怎么还会问她?   春季正是练兵的时节,所以楚慕大多都在军营中,这日从军营回家,想着好多日没带齐妤出门,便早早回来,可等他洗好了澡,齐妤却还没回。   “王妃这段日子很忙吗?怎的总不见她在家?”楚慕问府里的管事。   管事回道:“回王爷,近来王妃是有些忙,连着好多日,白天都出门呢。”   “好多日?”楚慕奇道:“她去什么地方了?”   管事摇头:“王妃没说,小人也不敢问。”   抬手让管事退下,楚慕带着疑惑,一路踱步到王府门口,站在门前张望片刻,一辆马车在肃王府门前停靠,楚慕看见马车上一个大大的‘康’字,竟是康王府的马车。   楚慕亲眼看着齐妤从康王府的马车走下来,看见站在台阶上的楚慕,齐妤并不见慌张,让琥珀去谢过康王府的车夫后,便拾阶而上,与楚慕打了个照面,对他福身行礼,然后便目不斜视入府。   楚慕等康王府的马车离开之后,才纳闷的追随进府,喊了声:“等等。”   齐妤回头看了他一眼,并未停下脚步,楚慕见状追上前一把扣住齐妤的手腕:   “让你等一下,没听见吗?”   齐妤在被扣住的手腕上看了几眼,眉峰蹙起,而后问:“王爷何事?”   楚慕见她蹙眉,心知弄疼了她,赶忙松了劲道,问:“你怎么坐康王府的马车回来?”   “有什么问题?我上回拜托康王殿下帮我查些事情,他替我查到了,便派马车来接我过去告知,事情说完了,自然要派马车送我回来啊。”   齐妤的理由似乎听起来很充分。   可楚慕还是难以释怀:   “你让他调查事情,为何我不知道?你还与他私下见面,你,你可还有点为人妇的自觉?”   “大楚律例也没有一条是为人妇便不能与人私下见面啊。王爷这话好没道理。”齐妤从容应对。   楚慕被她说的哑口无言,手指在她身上和门口的方向一通乱指,道:   “本王说不行就是不行!齐妤,你在跟我装傻是不是?你难道不知道楚肖对你的意思?若你知道,就该避嫌。”   齐妤扬起一抹冷笑:   “王爷今日莫不是又喝醉了吧。我只当你说的是胡话。”   楚慕看着对自己冷笑连连的齐妤,突然感觉有点陌生,心口倒是不疼,就是有点空落落的。   “王爷若没有其他事情,那妾身便告退了。”齐妤留下这句话之后,就不再与楚慕纠缠,转身离去。   齐妤的背影让楚慕有种错觉,好像齐妤已经离他很远很远,在他面前站着的,不过是她的一个幻影罢了,并不是真实的她。   究竟他哪里做错了,前阵子那个真实的齐妤去了哪里?究竟又发生了什么?   ******************************   就在楚慕搞不懂齐妤究竟为什么生他气的期间,朝中由刑部爆出一桩骇人听闻的大事件——先帝死因存疑,刑部立案侦查,寻得当年关键证人,十几个官员,联名参奏安国公府,蓄意谋杀先帝。   这段时间,安国公府的日子已经相当不好过。埋在各府的桩子一日多一日的被楚慕的人暗地里拔除,引得各大世家群起围攻。   可让安国公府完全没想到的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原以为只要撑过楚慕的暗算,假以时日,还可以卷土重来,可突然间,一桩足以抄家灭族的大罪就那样从天而降,将他压的死死的。   康王楚肖有备而来,陈列出安国公府多桩罪名,由大理寺批捕,以嫌疑人的身份,将安国公安康年直接下了天牢,等待审讯。   这事一出,整个京城里都炸开了锅,朝中也是乱作一团。   因为如果安国公的罪名最终定下,确实是弑君谋逆之罪的话,那当今坐上皇位没几年的小皇帝还能不能继续为君,若他不能为君,又将谁人为君?   好不容易定下来的局势,眼看着又要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那种新君易主的混乱局面,足以叫朝中人人自危。   不过,一切在安国公被定罪之前,都还不能作数。   齐国公府里,安氏跪在齐振南和秦氏面前为安家求情,哭的声泪俱下,好不可怜,秦氏纵然警告过安氏不要管安家的闲事,可如今安国公被入狱,若然定罪,便是死路一条,在生死面前,便是秦氏也不能说那是闲事,安氏身为人女,为父求情也是应当。   齐振南沉吟片刻后,上前亲自将安氏扶起,说道:   “这种事情你自己知道意味着什么,若你父清清白白,我自会盯着刑部公平判案,但若你父真有弑君之嫌,那他就是死有余辜,你哭死了也没有半分作用。”   “今日我便撂下这话,不管安国公有罪没罪,你已是我齐家妇,罪名不及你身,我定护你与孩儿周全,但安家的其他人,我便是想护也是护不了的。纠缠无意义,听明白了吗?” 第76章   谋害先帝的罪名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定案的,刑部为牵引,三法司会审,六部从审。   而在安国公被定罪之前,朝堂中又有流言四起。   因为如果安国公的罪名真的成立了,那当今陛下还能称帝吗?   他的外祖父利用她的母亲筹谋了害死先帝的计划,并且成功,致使先帝早逝,先帝临死前都不知自己被安国公府谋害,所以才会将皇位传给太子,为保太子平安登基,先帝不惜下了两道遗诏,一道是招楚慕领兵回京救驾,一道是让楚慕娶齐家嫡长女为妃,做摄政王。   这两道遗诏都是先帝临死前为儿子的筹谋,他也知道自己去的早,太子根基不稳,周围人定有不服,所以用这两道诏书,押着楚慕回京勤王保驾,许他摄政王衔,让他替年幼太子稳固超纲。   无疑先帝的遗诏是有先见之明的,在他驾崩以后,果然有人见太子年幼,想取而代之,其中顺王便是谋逆魁首,眼看就要成功,却被及时赶回京城的楚慕收拾干净。城城   那之后楚慕娶齐家女,做摄政王,尽管现在皇帝还未亲政,但这几年,风雨飘摇的大楚生生在楚慕强势兵力的维护之下渐趋稳定,百姓安居乐业,国泰民安。   可先帝在太子之事上有先见之明,在自己的事情上就昏聩的厉害,所以,如果安国公弑君的罪名成立,那小皇帝理应是不能再称帝的。   但若小皇帝不称帝的话,又该由谁来继位呢?   先帝专宠太后,膝下空虚,唯有今上一个嫡子,还只有十岁,纳妃都不曾,更别说延绵子嗣了。其他的庶出皇子,年龄更小,连王都没封。   这时候,就有朝臣把目光放到了先帝那一届,历史上接替皇兄为帝的事情并不少见,先帝没有多余的孩子,但是还有几个兄弟在啊。   肃王楚慕、康王楚肖、儒王楚策,当然了,这三人中,儒王是不在众臣考虑范围之内的,因为实力与肃王、康王悬殊太大。   那也就是说,如果安国公被定罪,今上难免受牵连不得继续为帝,那下一任皇帝的人选,十有八、九要在楚慕和楚肖之间做选择的。   就在事情发酵,议论升级的时候,从丞相口中说出另一道惊人的消息。   丞相说,当年先先帝还留下另一份空白诏书,放在福宁大长公主处,说若有一日先帝执政不公,国情不稳,楚国危难之时,可由福宁大长公主亲自指定更合适的新君人选。   老丞相将这个消息说出来之后,就连楚肖和楚慕都震惊了,因为他们也不知道先先帝竟然留了那样一份诏书在福宁大长公主手上。   一时间,朝里朝外,震惊四座,众说纷纭。   *******************************   慈航庵里今日很热闹,再也不是定宁师太之前抱怨过的冷清景象了。   因为来了三个不请自来的人。   齐妤来这里,从来就没有事先通传过,想什么时候来,便什么时候来,不受拘束;谁知她刚进门,就看见了比她还早来的楚肖,已经在庭院里坐着,跟定宁师太开了一盘棋。   齐妤卸下斗篷,边走边问楚肖:   “你怎么在这儿?”   楚肖两指捏着棋子,等待定宁师太落子,他对面的定宁师太一心扑在棋盘上,连齐妤进来她都没有回头看一眼。   谁知,齐妤还未走到他们那边,就听身后传来一声:   “还真是热闹啊。”   齐妤回头,就看见了马鞭仍在手中的楚肖,目光沉沉的盯着她和她身后的楚肖,眉峰紧蹙,一副被我抓到现行的样子。   正在下棋的定宁师太听见了楚慕的声音,倒是特意看了过来,将棋盘抛入棋盒,转过身去对楚慕招手:   “慕哥儿也来了,今儿我这小庙刮的什么东南西北风,尽来贵客了。”   楚慕将马鞭和披风给了韩风,从齐妤身边经过,来到定宁师太面前,给她行了个礼,坐到师太身旁的圆凳上。   “妤丫头,你站着发愣做什么,过来坐啊。”   定宁师太招呼齐妤过去,齐妤解了斗篷,在定宁师太另一侧坐下,师太精明的目光在三人之间流转。   “三哥,早知你要来,咱们何不结伴而行。”楚肖率先打破沉默。   楚慕动了两下杯盖,冷道:“结伴而行,只怕有些人觉得不方便吧。”   酸溜溜的说完,楚慕往齐妤看去,想看看她听到这些话之后的反应,可没想到齐妤那边风平浪静,完全没有一点生气的迹象,就好像她根本没听懂楚慕刚才那句话是刺挠她的。   楚肖的目光看着二人,笑道:   “怎会不便?不管是我还是齐妤,都很愿意与三哥同行。”   楚慕将手中的茶杯盖子直接抛下,发出一声响动,楚慕咬着后槽牙道:   “我早跟你说过,别一口一个齐妤,叫的那么亲热。她是你三嫂。放尊重点。”   楚慕毫不遮掩的说法让齐妤觉得很尴尬,暗地里扯了扯他的衣袖,让他适可而止,可楚慕却不理会,伸手将自己的衣袖给捞了回来,气呼呼的再次端起茶杯。   定宁师太看好了热闹,见气氛剑拔弩张起来,干咳一声:   “你们这些孩子,是专门到我这里吵架来了?”   楚肖爽朗一笑:“师太说笑,我自然是来看望您的。”   定宁师太不置可否,反而看向楚慕,问:“那慕哥儿呢,怎么想起来今日到我这里来?”   楚慕盯着齐妤,说道:   “姑母别误会,我是跟着她来的。”   今天一早,齐妤又要出门,楚慕得知以后,心里七上八下的,料定了齐妤肯定是又跟楚肖见面前了,哪里还有心思去别处做什么事情,悄悄尾|随而来,到了这慈航庵,果真看见楚肖也在。   定宁师太失笑:   “你这孩子,竟还是老样子。连句好话都不会说。我常年在这庵中度日,你便是说来瞧瞧我的又如何”   楚慕放下茶杯,老实说道:   “姑母您不是都出家了吗?出家人本就该六根清净,斩断红尘,有什么好瞧的。”   说完这些老实话,楚慕又看向楚肖,冷哼道:   “再说了,姑母您都参禅数年,也不见有人上门拜谒,如今赶在这么个节骨眼儿上,我便是说特意来看您的,您会相信吗?”   齐妤听着楚慕开口就有种想冲上去捂住他嘴的冲动,这人嘴上就是差个把门儿的,什么时候该说什么,什么时候不该说什么,他心里好像全然没数似的。   一般人总会有点见面的客套和寒暄话吧,他倒好,上来就怼你怼他,一副天王老子都要给他让道的样子。   齐妤本不是爱生气之人,现在却被楚慕这些话说的火冒三丈,不过她向来喜行不于色,便是怒火中烧,旁人在表面也看不出来。   “哈哈哈哈,要不说所有孩子里,数你心最大呢。”定宁师太看起来像是在指责楚慕不会说话,可看她笑的那开怀的样子,又不像真的生气。   齐妤和楚肖对望一眼,两人都察觉出了定宁师太对楚慕特别的喜爱,便是那种长辈发自内心的,没有理由的喜爱。   齐妤借着去后山厨房看菜的借口,便从前院离开,谁知刚过了二道山门,就被人拉到了一旁,抵在回廊柱上,齐妤吓了一跳,刚把簪子拔下来要扎人,就被楚慕眼明手快一把夺了簪子,重新插回她的发间,动作之快,如行云流水。   楚慕一只手撑在齐妤身侧,一只脚拦住了齐妤另一边的出路,颇具压迫感的看着齐妤,却不说话,像是想要让齐妤先开口。   齐妤往左右看了看,见殿中已有小姑子注意到外面的动静,提醒道:   “佛门重地,你能不能稍微尊重一点佛祖?”   楚慕现在就是在等齐妤开口,只要她开口,他就有话说:   “我跟我娘子亲近说话,怎么就不尊重佛祖了?”   齐妤耐着性子看他:“你就作吧。”   楚慕把脸转到一旁去嗤笑了一声:“我作?齐妤,到底是我作还是你作?你这成天变着方儿的出来跟楚肖见面,你是当我死的吗?”   楚慕的声音略大,让殿里的小姑子们纷纷探头出来看怎么回事。   齐妤脸上一臊,在楚慕小腿上踢了一脚,在楚慕吃痛发火之前,就把他从廊下拉走了。   齐妤主动拉楚慕的手,楚慕心里自然是高兴的,暗搓搓的把‘被牵手’变成了‘主动牵手’,反手包住齐妤的手,由着她拉自己向前。   暗自窃喜时,齐妤感觉到他手上的动作,回头看他,楚慕又赶忙收起窃喜,继续冷脸相对。   他主动牵她的手,是怕她跑了,可不是什么事都算了的意思。若今日不好好的跟她把话说清楚,那她今后还越发不把他这个相公放在眼里了。   齐妤把他带到僻静出,奋力甩了两回才把他牛皮糖一样的手给甩开,因为一路小跑,齐妤有点喘息,两颊泛出嫣红。   “你到底想怎么样?我今后难道就不能出门了?不能见人了?楚慕,没见过你这么霸道的吧。”齐妤待气息平复下来后,如是说道。   “我没说你不能出门,不能见人。我只是说让你别偷偷摸摸的见楚肖,你明知道他对你什么心思,却还这般与他往来,故意吊着他,故意气着我,你这又是安的什么心?”   楚慕的直言让齐妤愣住了,楚慕不依不饶,继续说道:   “之前明明好好的,这阵子也不知你又怎么了。让你出去也不去,让你说话也不说,你究竟要我怎么做你才满意?要我把一颗心挖出来给你吗?”   楚慕说的义愤填膺,好像真的在齐妤这里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齐妤被他当面吼叫吵的头疼,闭着眼睛忍了会儿,等他说好了之后,才煞有其事的点头:   “好哇,我要你的心,你挖给我呀!”   “你!”   楚慕指着齐妤,噎了口气,半晌没顺过来。   齐妤看着指在自己面前的手,伸手拍开:“王爷,如今多事之秋,您不管着朝政大事,总盯着妾身做什么,有这功夫,你还是好好筹谋筹谋以后的事情吧。您也瞧见了,康王殿下可比您警醒多了,一大早就来了师太这里,他为的是什么,你可想过了?”   “哼,他能为了什么?不就是那点子事儿嘛。他在乎那劳什子诏书,我可不在乎。”楚慕对齐妤直言。   齐妤讶然抬首盯着他,狐疑道:   “王爷你不在乎?那诏书意味着什么,您不会不知道吧。”   “知道又如何?我不是与你说过,我对那个位置没有兴趣。管他谁做,对我来说都一样。你别给我岔开话题,朝堂便是忙破了天,你的事儿我也得跟你说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   楚慕说着说着,又直接把话题给转了回来。   齐妤听他说着这些事,觉得是越来越看不懂他了,目光在楚慕身上审视,想要看看他是在骗自己,还是真心的。   这世上真有人会对那个至尊之位毫无兴趣?他手握重兵,又身居高位,如今这朝中,只要他楚慕愿意,明日他就能坐上那金銮殿的龙椅,这么大的诱惑在前,他会如他所言那般不在乎?   “你不必如此看我!回答我的问题。”楚慕不耐烦的打断了齐妤的审视。   齐妤一时也分析不出来楚慕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干脆不予理会,白了他一眼之后,便转身离开。   楚慕见她话还未说清楚,就要走,哪里肯放,果断追上前去,一路在齐妤耳旁喋喋不休,非要她把楚肖的事情交代清楚不可。   齐妤被他念的头疼欲裂,两手捂耳,抱头跑开,可她跑的越快,楚慕追的越快,两人在慈航庵里你追我赶,惊扰了满院的姑子。   ******************************   一整天,楚肖都陪在定宁师太身边,或是说话,或是下棋,到了下午的时候,天色忽然阴沉下来,不一会儿的功夫,豆大的雨点就此落下。   齐妤被楚慕烦的不可开交,原本是想跟定宁师太请辞回去的,可突然遇到大雨,便是她想走也没法就这样走了,只能继续留下来。   定宁师太倒是很高兴的样子,晚上吃饭的时候,还对着外头的瓢泼大雨说道:   “这就叫人不留天留。我这慈航庵可没有过这么热闹的时候啊。你们三人今晚就留宿在此吧。”   听到留宿,楚慕很是高兴,主动提出:“留宿好啊,劳烦给我和娘子安排一间房。”   齐妤还没开口,楚肖便从旁道:“这里怎么说也是佛门清净地,三哥提这要求,未免亵渎了佛祖。”   楚慕干咳一声,发觉自己的那点心思都被人家给看透了,也有点不好意思,定宁师太见状,暗自笑着摇了摇头,说道:   “虽说我这家也出的不太诚心,可到底庵里是有佛祖在的,你们夫妻回你们王府,要怎么亲近怎么亲近,在我这里,就别动那些歪门脑筋了。”   齐妤被气的不轻,对定宁师太道:   “若师太不嫌弃,要不今晚我跟您将就将就?”   定宁师太赶忙摆手:“别别别,我一个人睡惯了,不喜欢将就。”   说完之后,定宁师太便不再理会他们一行人,兀自回了自己的禅房之中。   外头的雨下的瓢泼般,要走是肯定不能够了,三人也就各自去了各自房间,楚慕一开始还贼心不死要跟着齐妤走,被齐妤一记冷眼给瞪住了,只得讪讪摸着鼻子回头。   *************************   是夜,雨大的厉害,噼里啪啦像是珍珠落玉盘般下个没完。到后半夜似乎雨势才小了些。   齐妤翻了个身,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敲锣的声音,揉着眼睛坐起身,对打着地铺的琥珀看去一眼,琥珀已经穿好了衣裳,提着烛台便开门出去观望。   趁这个时间,齐妤便起身将衣裳穿好,琥珀拿着烛台回来,对齐妤回道:   “好像是闹贼了。”   齐妤愣了片刻,赶忙往定宁师太的禅房去,禅房里打翻了一个烛台,还倒了两张凳子,西窗大大的开着,定宁师太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坐在床上,肩上披着衣裳。   楚慕和楚肖差不多时候过来,一起进门。   齐妤看见楚慕的脚上沾了雨水和泥浆,问楚慕:“你脚怎么回事?”   楚慕指着外头:“先前确实看见一个人影从窗子边上闪过,我便追了出去。可那人跑的太快,没追上。”   “这好好的庵里怎么会突然闹贼?”楚肖发出一声疑问:“还是我们都留宿在这里的时候闹。这也太奇怪了。”   定宁师太脸色冷凝,一言不发。   只听楚肖又道:   “这庵里拢共就三个人留宿,齐妤自是不会有任何不妥,而我又是这般状况……”   楚肖后面的话,没有再说下去,但意思为何,已经相当明确了。   楚慕听出他的意思,说道:   “你什么意思?合着你还怀疑我?”   楚肖但笑不语。   楚慕转头看向齐妤和定宁师太,见她们也一副怀疑的样子,楚慕指着自己好半晌没说出话来,然后甩手离去:   “你们爱怎么怀疑就怎么怀疑吧。”   楚慕离开之后,定宁师太长叹一声,楚肖又道:   “师太明鉴,不是我有意针对三哥,只是那般想了便这般说了。我这腿脚不灵便的都已经挪出来了,三哥却迟迟而来,他那身手最是矫健敏捷,能在他手底下逃走的贼人可不多见。”   定宁师太的脸色越趋冷凝,眉头蹙着不言不语,楚肖见状,便也不忍再多说什么,说了句告退,便让人推着轮椅出去了。   房间里已经收拾好,各处窗户也都关严实,落下了栓子,待收拾的人全都出去之后,齐妤才要扶着定宁师太躺下。   昏暗的灯光中,定宁师太幽幽盯着齐妤,拧眉问道:   “难道我看错他了?”   齐妤一愣:“师太怀疑楚慕?”   “这不是明摆着的?”定宁师太拉着齐妤的手,让她在床沿坐下,将心中怀疑一一说与她听:   “你们三人刚留宿就出事,老四腿脚不好,不可能是他,自然也不可能是你,那剩下的可不就是老三了?难道他也有那心思?”   齐妤想着白日里楚慕的话,敛眸道:“我觉得不太像。楚慕的身手很好,若他真想进房偷点什么,根本不会弄出这么大的动静。”   这一点,齐妤真的可以证明,她是有过亲身体会的。楚慕要进谁的房间,一丝痕迹都不可能留下。更何况,齐妤私心里觉得,楚慕不是这种嘴上一套,背后一套的人。   “那你说是谁?”定宁师太急急问齐妤。   齐妤沉默,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   第二天早上,雨依旧未停,但定宁师太自然是不愿意再留他们了。   用过早饭便叫他们回去。   楚肖有自己的马车,先走一步,楚慕原是骑马追着齐妤来的,现在下雨,自然要跟齐妤坐一辆马车的。   马车行驶在官道上,车里放了个暖炉,关了帘子,倒也算暖和。   楚慕靠在一侧,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对齐妤问道:   “不会连你也怀疑是我吧。”   齐妤看向他,淡淡道:“那你倒说说,你我三人中谁的嫌疑最大?”   一句话让楚慕闭上了嘴,拢共就三个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一个腿脚残废的男人,再加一个身强体壮,身手矫健的他,傻子也知道谁的嫌疑最大。   “我真看见有人影闪过才追出去的。”楚慕说。   “可你没追上啊。”齐妤看着他。   楚慕辨无可辨,干脆闭着眼睛,将头扭到一边去,齐妤见他不欲说话了,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袖,问道: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既然你说不是你,那你觉得会是谁呢?”   楚慕缓缓转过目光,盯着齐妤,似乎想到了什么,可又立刻摇头否认掉,口中直道:“不可能,怎么可能。”   齐妤见他苦恼,递给他一杯茶,两人四目相对,目光交流,似乎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相同的怀疑。   “有些东西你不在乎,却不是人人都能不在乎的。”齐妤若有所指道。   楚慕喝了口茶,心里虽然还是疑惑重重,但只要冷静下来,他不难想到:潜入定宁师太房中的若不是他自己,也不是齐妤,那答案也只就有一个了呀!   楚肖。 第77章   屋外雨声淅沥,已经下了一天一夜,到现在仍未停歇。楚肖坐在廊下闭目养神。   一个暗卫自檐上下来,向楚肖回禀了他探来的事:   “王爷,摄政王与王妃已经离开慈航庵,回到肃王府了。”   “慈航庵里可有什么动静?”楚肖问。   “没有,一切如常。”暗卫答道。   楚肖摆手让暗卫退下,对身后知更比了个手势,知更便领命推着楚肖转入回廊上,边走知更边问:   “王爷,您昨晚是否太冒险了,奴才不明白您为何要那样做。”   楚肖将腿上的毯子往身上拉了拉,说道:   “为了在人心里埋一颗怀疑的种子。”   大长公主手握利器,她只会选择她觉得可以信任的人,很显然大长公主是信任楚慕的,因为楚慕从头到尾都没有表现出要争的意思,但昨夜之后,大长公主还能相信楚慕真的不想争吗?   只要她动摇了,怀疑了,楚肖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可若是肃王妃帮着肃王分辨的话又如何?大长公主对肃王妃可是很信任的。”知更仍有疑虑。   楚肖低头看着自己的腿:   “我这样子,她能说我什么?”   一个身手矫健的人和一个瘫子,她非要说是瘫子爬窗进了门,也得有人信啊。   “那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做?”知更问楚肖。   楚肖沉默,转动手上的扳指玉环。大长公主有先先帝诏书的事情确实出乎了他的预料,他筹谋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合适的时机,眼看就能扳倒安家,把小皇帝从龙椅上拉下来。   眼看就要成功的时候,一道神秘的诏书突然杀了出来,打乱了他后面的计划。   他不想知道那诏书上是什么内容,但却知道,那诏书是绝对不能留下的,无论如何都不能留下。   “昨夜之后,怀疑的种子种下,对大长公主来说,安全了好些年的慈航庵就不再安全了。让人紧紧盯着,只要她出了慈航庵,杀人夺诏——”   “是。”知更领命。   *************************   安国公的罪状查清,证据确凿,安家当年给入宫为妃的太后提供的香丸乃是助精动情之药,那药会使人情迷上瘾,长期使用,身体机能迅速退化,而这药神奇就神奇在,造成的衰退是正常衰退,没有异常情况显现,因此在日常太医院请脉档案中不会留下痕迹。   卢太医当年是太医院院正,从先帝登基开始身子就是他在调理,可先帝的身子却是越调理越虚弱,卢太医总觉得哪里不对,可在他还没有研究出来的时候,先帝就等不及,一夜猝死,直接驾崩了。   卢太医连着几日彻查皇帝前后入医请脉的档案,认为先帝死因可疑,这事他原本只是在太医院和一众太医悄悄说的,不知怎的,风声传到了安康年的耳中。   卢太医自觉不妙,连夜带着先帝医档出宫回家,带着家人离京躲难,却还是遭遇了毒手。   如今卢太医之子和先帝医档同时出现,有刑部,三法司调查取证后,终于让当年真相大白于世。   既然安国公府是谋害先帝的人,那太后和小皇帝自然也要受到牵连,不能再继续尊享高位了。   一时间,安家如大厦倾崩,安太后被褫夺太后尊号,与小皇帝一起被软禁后宫,待将来新帝登基之后,再由新帝决断去留。   可这新帝又是谁呢?   所有人都知道,大长公主福宁早在多年前就已经出家为尼,就在城外慈航庵中,丞相及众臣一同赶去慈航庵,却发现庵在人空,大长公主再次不知去向。只留了一个小姑子代为传话。   大长公主说,她已将诏书交给一个值得信赖的人,两日之后,那人会将诏书公之于众。   百官没见着大长公主本人,只得了这么个扑朔迷离的消息,纷纷猜测,大长公主所说的‘值得信赖的人’到底是谁。   ***************************   接连好几日都是大雨倾盆,天仿佛漏了一般。   安国公夫妇被判斩立决,囚车行过朱雀街,即便下着雨,也不能阻拦街道两边的老百姓撑伞探头张望,想看看这对谋害先帝的恶毒夫妻长什么样子,还有那准备了烂菜烂叶臭鸡蛋的,一路走一路丢,骂声四起。   齐妤和楚肖坐在德雅楼的二楼栏杆旁,拉着雨帘,等着囚车队伍从楼下经过。   “你知道他们安家的那种药炼制起来多损阴德吗?”楚肖看着对面的齐妤,问道。   齐妤收回往楼下水潭看的目光,摇了摇头。   “那种香丸分两种,一深一浅,浅的是用十岁至十五岁的少女体汗所制,接连三个月的时间,只给她们吃瓜果,然后时间到了,就放进蒸房里让她们日夜流汗;至于深的那丸太过残忍,我就不与你说了。他们夫妇二人手中不知道沾了多少人的血,一刀砍了实在太便宜他们了。”   齐妤很赞成楚肖说的:   “确实太便宜了。该当也让他们尝尝炼制香丸的过程,若是不死,然后再杀。”   楚肖笑着,说道:“有理。”   天际一声惊雷响起,还带了一路闪电下来。   “这雨也不知要下到什么时候。”齐妤喝了口茶说。   楚肖看着她,突然问:   “师太的诏书,是不是给你了?”   齐妤喝茶的动作微微一愣,眸中透过不解:“什么诏书?”   楚肖不动声色:   “你与师太相处多年,她早在出家的时候,就已经跟朝廷断了关系,想来这些年在她身边还受到信任和重视的,也就只有你了。”   齐妤低头喝茶,没有说话,只听楚肖继续从旁说道:   “齐妤,我若让你把诏书给我,你会给吗?”   “会啊。”齐妤放下茶杯,抬头对楚肖道。   楚肖面露喜色,还未说话就听齐妤又道:“我若有诏书,我就给你,可惜我没有啊。你从哪儿听说,师太把诏书给我了?”   楚肖落寞一笑:   “齐妤,我不想跟你绕弯子了,这些日子以来,无论我怎么对你诉说爱意,你都顾左右而言他,你知道我对你的心意,今生今世,我只想和你在一起,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知我,我知你,只有我们俩是最相配的。”   “我知道你喜欢的也是我,虽然上天不公,造化弄人,但我依旧没有放弃,我一定会把你从楚慕手里抢过来的。”   楚肖坐在对面说话,齐妤的目光却被街那头涌过来的人群吸引了目光。   楚肖回头看了一眼,又喊了一声:   “齐妤。我在跟你说话。”   齐妤目光盯着楼下,却点了点头,道:“我听到了。安国公夫妇被处斩,那安国公府其他人呢?”   “流放。”楚肖答道,喝了口茶,又问齐妤:“你到底怎么样才肯把诏书给我?”   齐妤将目光落在楚肖身上,问:   “没有那份诏书,你就当不了皇帝了?”   楚肖见她不再否认诏书在自己身上,神情一动,如实道:“当的了,只是没那么安心。”   “你以前没跟我说过你要当皇帝。”   楚肖摊手:“没办法,我若不当皇帝,怎么跟你在一起?我做这些,还不都是为了我们的将来。只要我登基,我必娶你。”   齐妤挑眉问:“楚慕能同意?他对我的爱意,可不比你少。”   楚肖忽而一笑:“那可说不定。我对你是一片真心,为了你我可以做任何事。可楚慕对你,就未必是真心了。你早晚会明白的。”   “你是想告诉我,他中了情蛊吧。”齐妤毫不掩饰的将自己知道楚慕中情蛊的事情说了出来。   楚肖没有否认:“你知道了?”   齐妤看着仿佛能让人如沐春风的儒雅笑脸,说道:   “不是你让人透露给我知道的吗?刚说对我一片真心,转脸就骗我。”   楚肖目光微动:“我让人透露给你知道的?”   “不是吗?我的人查了近半年都没有查出任何消息,你这回来没多久,他们就查到了?”   “你不能光凭这一点就断定是我呀。”楚肖并没有被齐妤揭破的慌乱,反而泰然处之,就好像他早已料到齐妤会察觉似的。   “林钦是你的人吧。”齐妤突然问。   楚肖看着她浅笑,答案写在脸上,只听齐妤又道:   “所以,给楚慕下蛊毒的人也是你。”   楚肖看着齐妤,心头闪过一阵畅快。   人就是这样自己背地里做了一件事情,既希望不要外传,瓮中捉鳖,又希望有人能看穿他的意图,知道他的厉害之处,这种心思,大概就叫做寻觅知音吧。   人生在世,有个能看懂自己的知音,还是很令人欣慰的。   “我果然没有看错人。也就只有你了解我了。”楚肖对这个结果很满意,对齐妤的聪明也很满意。   齐妤脸上笑得灿烂,可笑意却未达眼底:   “你都这么对我了,还指望我把诏书给你吗?”   “我怎么对你?”楚肖不解问。   “你说的好像有多喜欢我,多爱我,可你却给楚慕下那种让他爱上我的蛊毒,若是我被他的虚情假意骗了,也真的爱上了他,回头你再把他的毒一解,我成什么了?”齐妤缓缓说。   楚肖却笃定一笑:   “凭我对你的了解,你是不可能爱上他的!你与他相处这么长时间,应该看清他是什么性子的人。你这么聪明,必然知道反常即妖,所以他再怎么对你示好,你也不可能会爱上他的。”   齐妤敛眸:   “你倒是算无遗策,什么都算到位了。”   齐妤一边说,一边轻抚桌上放着的一盆兰花的叶子,楚肖的手伸过来,握住了齐妤的手,说道:   “我再怎么算,不还是没有算计到你。所以我才说,我们两个就是天生一对,我三哥那人粗莽任性,高傲无礼,跟我们不是一种人。”   齐妤看着两人交握的手,沉吟片刻后问:   “蛊毒有解吗?”   “你想替他解毒?”   “我可不想他再用那种虚情假意的眼光看我了,膈应的紧。”齐妤说。   楚肖略微沉默,齐妤问:“不可能没解药吧?”   “有解药。”楚肖点头:“不过解的过程有些……复杂。其实一开始是没那么复杂的,就因为我那三哥自作主张吃错了药,才让我不得不这么快赶回京城,还要面对那么‘复杂’的解毒方法。”   齐妤将手从楚肖手中抽离,沉吟片刻后,说道:   “我想我还是走吧,你们兄弟间的恩怨我不感兴趣,只有一点,别扯上我。”   齐妤起身来,楚肖坐在原地一动不动,说道:   “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扯上你。所以,你还没告诉我诏书在哪里。”   齐妤系好了斗篷,回头对楚肖笑道:   “你不是说要娶我吗?诏书我留着,等你将来登了基,真的娶了我,我再把它交给你。要不然,万一我给了你,你今后却不娶我,那我找谁说理去?”   说完这些,齐妤就要走,可走到雅间出口,却被楚肖手下的人拦住,齐妤并不惊慌,回头问楚肖:   “怎么,我不给你,你就要用抢的?可我没带在身上啊。”   楚肖转动轮椅,面对齐妤,说道:   “三哥现在还不知道是我下的蛊毒,你现在回去,他要是知道了,会找我麻烦的。”   齐妤裹着斗篷,问:“所以,你想……把我关起来?”   “别说‘关’那么难听,请你小住,小住几日。”   齐妤又问:   “你不要诏书了?”   楚肖却道:“有你在,诏书也跑不到哪儿去?你那两个丫鬟挺忠心的,要是一会儿他们为你跟我起冲突,我不能保证不伤害到她们。”   “楚肖你知道我最讨厌什么吗?”齐妤问楚肖。   “什么?”   “威胁和算计。这两样,你今日都做全了。”齐妤盯着那两个从外面走进来的护卫,他们手上还有一张大毯子,想也知道这毯子是用来裹谁的。   “别恨我,齐妤。我保证,等一切尘埃落定后,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结果。我此生绝不负你,也不会再爱上第二个女人,我的后半生,全都是你一个人的。但在那之前,我希望你能配合我,不要节外生枝,好不好?”   楚肖如是说完,便不等齐妤回答,对旁边的护卫看了一眼,只见那护卫一记手刀袭来,齐妤身子便软了下去,眼前陷入一片黑暗。   *************************   齐妤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一间房里,安静的只听见檐下雨声,楚肖正坐在床边痴痴的看着她。   齐妤翻了翻身,后脖子有些疼,虚弱的问:   “你到底想干什么?抓了我,你也得不到诏书。”   房间里的光线有些暗,楚肖又是背光,因此齐妤看不清他现在脸上的神情,却能听出他声音中的不悦:   “为什么要大费周章的骗我?”   “我不懂你说什么。”   “诏书根本不在你那儿。师太就没给你。你昨夜拿着个匣子出门,就是为了让我的人以为诏书在你手里?”楚肖确实有些生气。   昨夜他的人看见齐妤神神秘秘的拿着一只匣子进了城中一间小院,出来的时候,匣子不见了,显然是藏在那小院里。   可先前他派人去看了,那小院里是有匣子,不过匣子里却不是诏书,而是一盒黑炭。   齐妤推着脑袋坐起身:   “狡兔还三窟呢。你的人就找了一个院子,难道就断定诏书不在我手上了?”   楚肖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忽然笑了:   “原本我还不确定,现在确定了。要是诏书真给了你,你今日又怎会出来跟我浪费这么多口舌?你想拖住我?我猜的不错,诏书还在师太那里。”   齐妤不动声色:“随你怎么说。”   “在你昏迷的时候,我的人已经找到师太,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拿到诏书了。”楚肖有些得意,紧紧盯着齐妤的脸色,一刻都不想错过。   “你对你的人这么有自信吗?有楚慕跟着师太,你的人真能从楚慕手上抢到东西?”   既然已经败露,那齐妤也就不必跟楚肖拖时间都圈子了,反正她今天已经成功拖下一日,只要这一日的功夫,楚慕就能带着师太把所有的事情都办好。   楚肖冷哼一声:   “我这便让人去通知楚慕你被抓的消息。”   楚肖一点都不怀疑楚慕知道齐妤被抓之后,会义无反顾的离开师太,来营救齐妤。   “没用的,我拜托楚慕帮忙的时候,已经跟他明说了,你肯定会使调虎离山的诡计,谎称我如何如何,我让他千万千万不要相信。”   齐妤见招拆招,开始和楚肖争锋相对。   “你这么自信他会听你的?”楚肖脸上的笑快挂不住了。   只见齐妤果断点头:   “当然自信。还不是托了你所下情蛊的福,要不然他怎么会那么听我的话呢?”   楚肖一口气憋在心里,好半晌才呼出:   “齐妤,我们一定要这样剑拔弩张的说话吗?”楚肖转动轮椅,转了一圈后,问齐妤:   “所以,师太是想让楚慕登基?”   齐妤摇头:   “楚策。师太早就属意策哥儿了。这些年暗地里培养了不少。”   “楚策……楚策!”楚肖将这个名字反复在口中念叨了两遍。   “所以,你是故意给我线索,让我去调查安国公府的。为的就是利用我把安国公府除掉,利用我给楚策开路吗?”   楚肖现在脑子里的那条线已经完全串联起来了。   他就说怎么可能那么巧,安国公府的香丸已经失传多年,突然冒了出来,齐妤拿着香丸来找楚策的时候,把楚策给惊喜坏了,因为这是能让安国公定罪的最强有力的证据。   找到了香丸,又找到了失踪多年的卢家后人,楚策还真以为是上天在帮他……   “什么开路不开路的。安国公府作恶多端,你除掉他们,也算是积德行善了。”齐妤坐在床沿淡定道。   可楚肖却淡定不下来,努力深吸几口气以后,才稍微好点,对齐妤道:   “你们处心积虑把楚策推上皇位,可有没有想过,他能做几天?他要兵没有兵,要人没有人,别说楚慕了,就是我,他也争不过。你信不信,你们把他推上去,不出十日,我便能再把他拉下来。”   齐妤连连点头:   “我信。你康王殿下的能耐,我是见识过的。”   “那你还费这周折干什么?”楚肖实在不解。   齐妤的目光落到楚肖那两条腿上,说道:“因为,你做不了皇帝。”   楚肖见齐妤在看自己的腿,笑问:   “你的意思不会是,我的腿是残废,所以做不了皇帝?”   齐妤似乎陷入了思绪中,口中道:   “你怎么会是残废呢?”   楚肖掀开两条腿上的毯子,两只脚从轮椅上放下,直接从轮椅上站了起来,用两条稳健有力的腿走到了齐妤面前。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前两天在慈航庵?”楚肖问。   齐妤看着他的腿,摇了摇头:   “我一直都知道,你的腿根本就没事。你跟那造反篡位的顺王本就是同谋,他怎么可能真的伤了你。只不过他也没想到,楚慕会完全不受威胁,当场一箭把他射穿吧。”   楚肖此刻脸上的表情相当好看,一直舒展的眉峰此时却真的蹙了起来,目光幽沉的盯着齐妤。   齐妤与他四目相对,展开一抹说不出是美丽还是狠辣的笑容。   “这就是你当不了皇帝的原因啊。安国公害死先帝,他的外孙连皇帝都做不成了。你伙同顺王谋反,你就能顺理成章的做皇帝了?”齐妤突然笑了起来。   其实某种程度上来说,她和楚肖确实很像,两个人都精于算计,精于演戏,但筹谋的道路很孤单,他们当然希望有朝一日,自己的算计能被更多人知道。   这就是一决高下的棋局,快要分出胜负时,总是令人激动的。   楚肖的嘴角忍不住抽|动两下,齐妤的话确实已经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了,一件他自以为藏得很好,很深,没有人知道的事情,被齐妤这样轻描淡写的当面说出来。   楚肖不知道是该佩服她,还是憎恨她了。   “你有什么证据说我伙同顺王谋反?”楚肖咽下一口气,重整旗鼓。   只见齐妤紧紧盯着楚肖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   “你跟顺王沟通的书信,我至今留着。前几日,已经交到了师太手中。这个证据可还够吗?”   “楚肖啊楚肖,只要有这个证据在,你这辈子都别想当皇帝了。哈哈哈哈哈。”   齐妤看着楚肖大笑起来,楚肖很想过去捂住她的嘴让她不要再笑,可是他现在因为齐妤的这番话,而瞬间丧失了行动能力,感觉全身的力气都在随着一种叫做‘挫败’的感觉在慢慢流失。   她就这么,生生的断了他的皇帝梦。   生生的。 第78章   “齐妤,自始至终我都没有伤害过你,你为何要对我如此狠心?”楚肖让自己冷静下来。   齐妤收起了笑声,看着这个曾经青梅竹马的爱人,她确实爱过,但那是曾经,从他欺骗她,放弃她的那刻起,她就不爱了。   “你是这么觉得的?没有伤害过我?”齐妤冷冷盯着楚肖,说道:“当年我爹差点被刺客杀死,你敢说,不是你和顺王一起筹谋的?你想杀我爹,还说没有伤害我,未免太可笑。”   楚肖顿时哑口无言,他只说没有伤害过齐妤本身,可齐振南他确实动过杀心,可他也是没办法,齐振南掌管五城兵马和内苑禁军,若不除了他,又怎么可能成功呢。   “若说你刺杀我爹是迫不得已,形势所逼,那这次你给楚慕下毒,有考虑过我吗?你给他下毒是想引起他和齐国公府争斗,可可你却利用我,将我夹在其中戏耍。”齐妤毫不留情的揭穿:“楚肖,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自己,别再拿我做幌子,我可不是救赎你良心的工具。”   楚肖苦笑一声:   “所以,你做这些事,就是为了报复我吗?”   “我报复你做什么,不是棋逢对手吗?既然你开了局,那我自然是要把棋下下去的啊。”齐妤说:   “我要是你,现在就不跟我说废话了,我突然不见,楚慕回来定要来找我。你要么现在就杀了我,找个地方埋了,神不知鬼不觉。不过那样一来,师太手里的信就要被她公之于众;要是不杀我,那现在放了我也不迟,我若平安回去,师太想来也不会对你赶尽杀绝。”   “你真是算无遗策,每一步都算到位了。可惜,你还是算错了一点。”楚肖忽然说道。   齐妤看着他,等待他揭晓自己算错了哪一点。   “你以为我今日抓你过来只是为了诏书吗?”楚肖在齐妤周身绕圈子,绕到齐妤身后,在她耳旁说道:   “要解我三哥身上的情蛊,需得要你的心头血,我那傻哥哥爱你爱的连他的命都顾不上了,一听要取你的心头血,他便宁愿不解了。”   齐妤听楚慕在耳边说这些,眉心微微蹙起,楚肖还在继续说:   “是不是觉得很感动?那个男人为了你连命都不要了,可这又怎样呢?还不都是假的。他若解了蛊毒,鄙弃你都来不及,根本不会再爱你,你很清楚的不是吗?”   “齐妤,我知你恨我,可有些事,我是必须要做的。我会给你找最好的大夫,等到三哥的蛊毒解了,我们就能各归各位回到从前,你和我才是一样的人。”   楚肖说完这些,便想从身后抱住齐妤,被齐妤快一步闪开,对楚肖问:   “取我心头血,就能解楚慕的蛊?”   “是。”楚肖看着齐妤:“你舍不得?被他的虚情假意打动了?那都是假的,他对你说的每句话都是假的。”   “好。”   齐妤爽快的答应了楚肖的要求,让楚肖为之一愣,他腹中那些用来说服齐妤的话甚至都还没说完。   盯着齐妤看了一会儿,楚肖在判断她是真心还是试探,片刻后,楚肖道:   “那你先休息一会儿。”   “休息多一会儿?会尽快吧?”齐妤问。   楚肖点点头,转身离去,走了两步后,实在忍不住又回头,急道:   “齐妤你到底什么意思?你为了楚慕,已经到了这般迫不及待为他送命的程度?可他对你的一切,都是假的!还是说,你即便知道是假的,也心甘情愿为他付出?”   楚肖突然失态,齐妤冷眼看着他,楚肖上前扣住齐妤肩膀又道:   “你别这样看我,我给楚慕下蛊毒,若非因为你,我又怎会这般急着给他解毒?我就是怕你继续陷下去啊。齐妤,你清醒一点。”   齐妤挣脱开楚慕,往后退了一步:   “我很清醒自己在做什么。也感谢你告诉我解他蛊毒的方法,如今我已经知道了,你便是不给他解毒,我也能给他解。现在你面前的路已经不多了,要么杀了我,要么动作快些,在他没有为了找我把事情闹大之前,赶紧解了他的蛊毒,让他彻底忘了我。”   楚肖感觉自己被齐妤逼到了墙角。   可事情明明都是他一手算计和策划的,为什么现在反而是他受制于人?   齐妤把一切都看的太冷静,她仿佛有情,又仿佛无心,究竟她在想什么?   楚肖觉得自己对齐妤的了解今日被全然推翻,他甚至不能肯定齐妤对楚慕是否有情。   但有一点齐妤说的确实没错,他已经没有别的选择。   ***************************   连着几天大雨,把人的心情都下的抑郁起来。   楚慕这两天都在忙着保护定宁师太,也就是福宁大长公主。   安国公府垮台之后,朝中流言四起,楚慕无意参与,若非齐妤要求,他根本就不会管大长公主手里什么劳什子诏书。   好不容易将大长公主平安送入宫中,与丞相等一干老臣汇合。这一路上,大长公主与楚慕说了很多,也表明她想推同为先先帝血脉的儒王楚策上位。   楚慕没意见。   骑马回到府里,在檐下脱了被水浸湿的蓑衣,一边擦身上的水,一边看着檐下玉珠般的水滴。   “这雨得下到什么时候?”楚慕一边嘀咕一边进门,问门房的人:“王妃在哪儿?”   门房的给楚慕打着伞,回禀道:   “回王爷,王妃这两天都住在国公府没回来。”   楚慕停下脚步:“两天没回来?”   “是。”   这齐妤,让他去出生入死的保护人,她倒好,连家都不待着等他,过分。   护卫们的都下马到屋檐下躲雨,连着两天在雨中奔波,有的年轻些的,都冻得脸色苍白了。   林钦持伞从王府走出,楚慕见他,讶然问:   “你怎么来了?”   林钦把手中的伞收起,掸了掸身上的雨水,笑道:   “原是来劝王爷的,可王爷不在府里,雨大我就在门房里间等了会儿。”   至于林钦来劝楚慕什么,楚慕自然知晓,刚要让他一起进门,就见几个厨娘各自抱着个木桶过来。   “姜汤来了。”   府里护卫们雨天出门,厨房就备着姜汤,等他们回来喝。   韩风接过一碗,说道:   “我们这也没通知,你们怎么知道熬姜汤的?”   厨娘一边派碗派姜汤,指了指楚慕身边的林钦,林钦说道:“自然是我让熬的。还给你们加了点板蓝根,趁热喝吧。”   说完,林钦走到厨娘面前,也给楚慕盛了一碗递过来:“王爷,趁热喝了,暖暖身子。”   楚慕接过红红的姜汤,奇怪的看了一眼林钦,嘀咕道:“你今日很奇怪。”   林钦一愣,随即笑道:“王爷,王妃在在国公府都两日了,您还是别管我奇不奇怪,赶紧喝了姜汤去国公府找找王妃吧。”   提起齐妤,楚慕自是巴不得见,把姜汤放到一边,说:   “我这身子骨,喝什么姜汤。你们喝吧,我去换衣服,让人准备马车去。”   林钦盯着被楚慕放在一旁的姜汤,正要说话,就见纪舒端着姜汤又给楚慕递去:   “王爷,您身子也不是铁打的,姜汤还是要喝的,您莫不是怕辣吧。”   纪舒话音落,屋檐下的护卫们全都笑了起来,楚慕脸一板,笑声戛然而止,又看了看姜汤,好像不喝就真是怕辣一般。   再次接过姜汤,仰头将一碗尽数饮下,然后果真辣红了眼:   “你这姜汤怎么跟平时喝的不一样?忒苦。”   说完之后,楚慕把碗丢给纪舒,头也不回的往府里走去,林钦看着楚慕离去的背影,便拿起伞要走,韩风问他:   “你不是来劝王爷的,王爷回来了,你怎的要走?”   谁知林钦根本不理他,头也不回的冲进雨中,似乎急着去什么地方。   “哎哎哎。“韩风在后面喊也没把他喊回来。   “他怎么了?”纪舒边喝姜汤边问。   韩风摇头:“不知道,确实怪怪的。”   楚慕回到自己的院子,准备洗个热水澡换身衣服清清爽爽的去国公府接人。   进到热水里,楚慕靠着澡盆边上,忽然一股麻麻的感觉在指尖回绕,慢慢的向上蔓延,楚慕将手抬起,只觉得那股子麻意越来越大,从指尖到胳膊,然后汇聚成一股强大的冲击向他心房冲去。   楚慕蓦的瞪起双眼,四肢百骸都被那股子麻意席卷,有什么东西在渐渐抽离,楚慕缓缓沉下身子,让热水没过头顶,久久未曾动弹。   ****************************   楚肖坐在床沿,掌心紧紧的将一只手抓在手中。   齐妤脸色苍白躺在那里,昏迷不醒,手上也没什么温度,楚肖弯下腰在她手上哈了两口热气也不见好转。   对外喊道:   “林钦呢?还没回来吗?”   林钦取了血以后,就去找楚慕去了,如果算时间的话,现在楚慕应该已经喝下解药了,林钦也该回来看看齐妤了。   知更进来禀告:   “王爷,据闻大长公主已经回到宫里,咱们是不是也该出现了,要是再等下去,只怕大局就要定了。”   楚肖看着齐妤,自嘲一笑,事情完全按照你的意思在走,你要知道了,应该会很满意吧。   “等到林钦回来,我就去。”楚肖说。   知更还想再说什么,就见一个护卫跑过来在知更耳旁说了些什么,知更走进楚肖,说道:   “王爷,不好了。探子说,国公府的大批人马往这里来了。”   楚肖拧眉:“什么?”   国公府的人马怎会过来?   楚肖脸色一变,伸手拉开齐妤的半截衣襟看了看,见她内里好好的缠绕着绷带,林钦先前急急忙忙出来,说是要趁新鲜出去送药,让人帮齐妤稍微包扎了一下,等他回来再重新包扎。   可现在看齐妤身上的绷带,整整齐齐,哪里是稍微包扎的样子。   林钦说谎。   他根本不会再回来!   国公府的人,必然是他背地里去通知的。   他在帮齐妤取血的时候,齐妤究竟应承了他什么?难道说服他去帮楚慕了?   不会,若是那样,齐妤不会由着他取血,林钦既然已经背叛过楚慕,那就绝对不会再留在楚慕身边,所以,他还是会给楚慕吃下解药。   “王爷,是国公亲自来了,等不及了,咱们若再不撤退,与国公打过照面的话,就要暴|露身份了。”知更见楚肖仍在齐妤床前一动不动,慌忙提醒。   楚肖放开了齐妤的手,凝眉思虑片刻,道:   “带她一起走。”   楚肖下令,知更上前劝道:   “王爷,国公便是冲着大小姐来的,若带她走,咱们只怕没那么容易脱身,更何况,大小姐还受了重伤,昏迷不醒啊。”   楚肖听后,纠结的看向齐妤,见她脸色比先前还要苍白些,此时若颠簸,必然加重伤势,他……到底于心不忍。   把心一横,下令:   “所有人立即撤离,莫留下任何痕迹。”   随着楚肖一声令下,所有护卫集合,以最快的速度撤离,齐振南亲自领着人过来营救女儿,闯入院门后,一间间搜寻过去,在柴房里找到了被人捆绑着的琥珀和明珠,又在一间房中找到了奄奄一息的齐妤。   齐振南小心翼翼的把齐妤抱上加过厚厚软垫的马车,火速带她回了国公府。   不远处的山丘上,楚肖坐在马背,拉住缰绳,看着齐国公府的车队绝尘而去之后,才回转马头,策马而去。   齐妤啊齐妤,又让你算准了一回,不过事情……还没结束……   ******************************   楚慕是被韩风和纪舒两人从水里捞出来的。   两人在外面等了楚慕好长时间,都没见他出来,门外喊了几声也听不见回应,最后韩风做主,两人闯进了楚慕的浴房,就看见楚慕沉在水里。   “王爷,王爷,快醒醒。”韩风怕楚慕呛水,把他平房在软塌上,按压着他的心房。   可他们按了老半天,楚慕也不见醒,纪舒说道:   “王爷是不是溺水啊。咱们要不要,要不要给王爷渡点气?”   韩风觉得纪舒说的有理:“好,你来。”   “我?”纪舒指着自己的鼻子,很难相信韩风居然跟自己提这个要求。   纪舒机械般转头去看满脸水气,昏迷不醒的楚慕,艰难的咽了下口水。   “快点啊。”韩风还在一旁催促。   纪舒这个时候自然不能拒绝,一来是自己提议,二来王爷性命攸关。   舔了舔干干的嘴唇,纪舒把心一横,深吸一口气,噘着嘴就要往楚慕的嘴贴去。   楚慕像是突然感觉到了危险般,猛然睁开双眼,就看见一张大脸马上就要亲上自己,下意识抬手就是一拳上去,‘啪’一声,打的那张大脸直接飞了出去……   何方妖孽,也敢偷袭本王? 第79章   楚慕从榻上坐起,觉得脑子昏沉沉的,腹中一阵犯恶心,对韩风指了指旁边的茶壶,韩风立刻去给他拿。楚慕嫌一杯杯的喝了麻烦,干脆就着壶嘴把一壶水都喝了。   纪舒给打出了鼻血,委屈的从地上爬起来,捂着鼻子,看着不住灌水的楚慕,说道:   “爷水还没喝够啊。”   楚慕喝完之后,才感觉翻涌的腹中稍微好受一点。   “什么时辰了?”楚慕问。   “申时一刻。”韩风答。   楚慕捏着眉心陷入沉思,韩风让纪舒去把衣裳拿过来伺候楚慕穿衣服,楚慕衣服穿完之后却愣在那里,想了好一会儿才问:   “我要干嘛来着?”   韩风和纪舒对望一眼,纪舒捏着鼻子说:“王爷不是说要去接王妃回府吗?”   “王妃……”楚慕晃了晃脑子,说道:“齐妤?”   “王爷您怎么了?”韩风见楚慕神色不太对的样子,忍不住问。   楚慕摇摇头,感觉腹内翻涌又上来一阵,十分汹涌,怎么都忍耐不住,拔腿便冲到外面大吐特吐起来。   开始吐的都是些清水,到后来居然吐的都是血水了,把韩风和纪舒两人吓的够呛,直呼来人,被楚慕给拉了回来。   楚慕撑着一棵树,平复了一会儿,对韩风他们摇摇手:   “不必喊人,没事。”   “王爷,您都吐血了,怎能没事,还是让林钦来看看吧。”韩风说。   楚慕看着地上的瘀血,并不感觉身体有哪里不舒服,非但没有不舒服,反而清爽了很多,就像多年沉珂一朝痊愈,地上的瘀血让他的神智更加清明了些。   “林钦人呢?”楚慕沉声问。   “先前还在外面,不过突然打着伞跑了,现在约莫回到药庐了吧。”韩风说。   楚慕没有说话,而是捂着腹部去到书房,树下吐出的瘀血以及不断闯入脑中的记忆让楚慕有种很微妙的感觉。   尤其是对齐妤,这个前阵子几乎占据了他所有心神的女人,楚慕的感觉十分复杂。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中情蛊之后,对齐妤的态度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那些变化,有的像是鬼迷心窍,有的竟像是出自真心,有感而发,先前那一番呕吐,吐出了瘀血,他自己知道,该是那情蛊解了的。   可他这心为何空落落的,他不是应该高兴吗?   “我去喊林钦来。”韩风见楚慕脸色不济,说着便要转身,被楚慕扣住。   只听楚慕道:   “不必去了。他定已离京。你若想找他,发海捕公文可能还快些。”   韩风和纪舒对望两眼,都十分不解:   “王爷,您这话什么意思?林钦为何要跑?”   这个问题,楚慕现在没法全部回答他,林钦怎么会突然有了解药,给了他解药之后,他又为什么要跑?之前他说要想解蛊毒,需要齐妤的心头血才成……   齐妤在国公府,国公府戒备森严,怎么可能让他取到齐妤的心头血?定是还有其他解毒方法,上回林钦定是他为了诓骗他才说只能用齐妤的心头血。   “先前的姜汤你们喝着可有一股说不出的怪味?”楚慕问韩风。   两人想了想后,同时摇头:“就是普通的姜汤加了点板蓝根啊。”   楚慕冷笑:“那就是了。我的姜汤有一股奇怪的味道。”   突然想到一件事,楚慕问:“林钦是不是说过,他父母双亡,无兄无妹,却有个叔叔在他老家。”   “是,王爷怀疑林钦?”纪舒问。   “不是怀疑,是确定,他定有问题。”楚慕话音落下,纪舒便立刻反应过来,对楚慕拱手:“属下这便去把他抓回来。”   说完,见楚慕沉默,纪舒只当他是默许,转身便去了。   韩风继续跟在楚慕身后,一直将他送到了书房。   “王爷,那您还要去国公府接王妃吗?”   韩风不知道楚慕此时的感受,所以才这般问他。   楚慕撑着脑袋,只觉脑中还是很混乱,他和齐妤相处的那么多画面,说的那么多话,现在正一点一点的往他脑子里转动回忆,他现在想到的,不是自己在情蛊的影响下,居然说了那么多肉麻的话,做了那么多贻笑大方的蠢事,而是齐妤的笑颜,楚慕发现,在这些原本根本不可能发生的记忆中,他觉得最珍贵的,居然是那些少见的,他中蛊前从未见过的笑颜。   不像是中蛊之后那种被动觉得齐妤各种好的感觉,他现在脑中记得的齐妤,是他主动认为的好。齐妤这人,还真挺好的。   从前她装的贤良淑德,装的像个木讷无趣的京中贵女,可背地里的她竟然那般模样。   楚慕突然意识到自己脑子里在想齐妤后,猛然醒悟。   他这是做什么?齐妤好不好的,跟他有什么关系?现在他急需弄清楚的应该是他谁在给他下蛊吧。   从南疆那个蛊师开始,一切都是有预谋的在进行。这背后究竟是谁在指使。   他脑子里一片混乱,自然不可能去找齐妤了。   楚慕在书房待到傍晚,纪舒回来了,对楚慕禀告道:   “王爷,林钦果然已经不在京城。属下撒出百名暗卫追出城去半天也没有他的消息。不过,今日各处城门都有国公府的车马进入,不是一处,而是处处,属下怀疑会不会与林钦失踪有关。”   楚慕提笔写字静心,听完纪舒的话后抬头问道:   “哪个国公府?”   “自然是齐国公府。听那些守门的说,齐国公府的车马都是差不多时候,同时出城的。哦,还有一次是齐国公亲自带队从定华门进出的。”   纪舒的话让楚慕听出了些内容,现在朝中一片混乱,齐振南不在宫中坐镇,他怎会领队出京?   国公府的车队为何会从各个城门分散而出?   “你怀疑是齐国公府帮着将林钦送走的?”楚慕问。   纪舒低头不敢说话,但他心里确实是这么想的。如果林钦只是一个人,那不管他从哪里跑,王府的暗卫都能把他抓回来,但若是有其他势力插手,找人自然困难的多。   可国公府为什么要包庇林钦?齐振南往返城外究竟有何目的?这一切的一切,全都仿佛笼罩在寒雾当中,让人看不清,摸不透,抓不着头脑。   齐振南参与其中了,那齐妤有没有参与,她前两日让他去保护定宁师太,是真的让他去保护,还是单纯的想把楚慕从身边支开?   齐妤究竟在隐瞒什么?楚慕想到这些,心中乱的很,原本对齐妤的感情现在就很复杂,偏偏又来这么一出,看来有些事情只有当面问她才行了。   楚慕起身冷道:“去国公府。” 第80章   楚慕入夜来到国公府,一下马,国公府的门房就亲热的迎上来:   “王爷来啦。快请快请。”   楚慕看着这国公府的门房,心里满是疑惑,待他进了国公府以后,发现国公府里从看门的到扫地的,从走路的到提灯的,见了他无不行礼问安,热情的让楚慕有些不适应,若是从前他楚慕要来国公府的话,非把这些门房下人吓个底朝天,现在他堂堂摄政王,居然一点威慑力都没有了。   匆匆赶到内院,早早就有下人去回禀齐振南,楚慕刚走入内院,齐振南就迎了出来,见了楚慕劈头盖脸就质问起来:   “你们究竟在做什么?还有没有点分寸了?”   楚慕被齐振南当面这么一问,心下不悦,冷道:“国公此言何意?”   楚慕疏冷的神情让齐振南面上一窒,用疑惑的目光打量楚慕,楚慕昂首迎上齐振南的目光,裹着披风直接坐上了上首主位,又冷声问了句:   “齐妤呢?让她出来,本王有事问她。”   齐振南的目光仿佛长在了楚慕身上,盯着他好半晌后,却是不回答楚慕的问题,而是来到他跟前说了句:   “你的蛊,解了?”   楚慕端着茶杯的手一愣,随即拧眉抬头与齐振南对望,目露震惊,然后就是盛怒,阴沉着声音问道:   “你果真知道?”   楚慕现在终于明白齐家为什么要帮林钦逃走了。   齐振南冷哼一声:“知道又如何?你的蛊不都解了吗?”   ‘砰’一声,楚慕将手中杯子在齐振南面前砸碎:   “齐振南,本王从前尚敬你是个君子,没想到你竟对本王使这等小人手段!”   盛怒中的楚慕周身的杀伐之气足够摄人,但那是对别人,齐振南若怕了他,前些年也不可能在朝堂上与他针锋相对了。   “楚慕,我齐家可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齐振南简直要被这个楚慕气死了,从前楚慕对妤儿漠视冷淡,齐振南也瞧不上他,可这段时间以来,楚慕对妤儿倒是改头换面式了,齐振南还以为他是真的变好了,可谁想到,他只是中了那劳什子破蛊,为了解蛊,甚至不惜拿妤儿的命来冒险。   楚慕起身与齐振南面对面,目光狠厉,丝毫不让:   “本王便是撒野了,你奈我何?”   齐振南二话不说,一拳往楚慕砸去,楚慕抬起胳膊反手阻挡,两人就这么一拳一脚的在国公府厅堂之中比划开来,不过也就是比划比划,齐振南肯定不是楚慕的对手,是以尽管齐振南对楚慕招招紧逼,楚慕也只是以守为攻。   “喂,你要再打本王可还手了!”楚慕气急,对齐振南暴喝一声。   齐振南也在气头上,哪会理会楚慕的警告,变本加厉的对楚慕攻击,就在这时,门边传来一道女声:   “住手。”   尽管声音不大,却成功的让齐振南和楚慕停下了手。两人同时看向门边,只见齐妤正冷着一张脸站在门外,一手由明珠搀扶着,一手扶着门框,脸上似乎还特意上了些胭脂,所以尽管声音虚弱,但气色看起来还不错。   齐妤让明珠扶着她入内,齐振南没好气道:   “你不好生躺着,出来做什么?回去!”   齐妤坐到一旁的椅子上,对齐振南道:“爹,我想跟王爷单独说几句话。说完我就回去。”   齐振南看了一眼旁边的楚慕,又看着女儿,知道女儿虽然看起来温和,但脾气比牛还倔,便是阻拦她也没有用。   “说快些。”   齐振南说完这句以后,便甩袖从厅堂离开,明珠出去的时候,替齐妤和楚慕把厅堂的门关了起来,又把门外的人全都遣离。   先前还乱糟糟的厅堂内外,只剩下齐妤和楚慕两人,一下子就安静下来。   楚慕看着齐妤,先前的满腹埋怨竟像是突然消失了般,他坐到齐妤对面的椅子上,两人四目相对了好一会儿,眼中似乎都有话说,可偏偏谁都没有主动开口。   就这么静坐了一盏茶的时间后,齐妤收回目光,开口道:   “王爷有什么疑问,直接问我便是。”   楚慕动了动唇,脱口想问她怎么了,因为今天的齐妤,看起来格外虚弱,尽管她涂了胭脂,可她似乎忘了,自己平时很少涂这些东西,今日是在掩盖她的真实脸色吗?   “想问你有什么跟本王说的。”   齐妤看着楚慕,忽而一笑:“好。那我从头开始说,我身子有些不舒服,提口气说话不容易,王爷只管听,别打断我。”   楚慕不知她要说什么,但既然她让别打断,他也就压着疑惑,等她说完再问。   齐妤低柔的声音在静谧的厅堂中响起,从她如何得知楚肖当年与顺王谋反,诈伤离开京城,到那日在慈航庵,定宁师太怀疑楚慕要偷诏书,齐妤如何拿出证据说服师太相信楚慕,就连楚肖让林钦在南疆对楚慕下蛊毒的事情,齐妤也将自己所知道的部分,对楚慕和盘托出。   楚慕用心听着这些他之前并不知晓的事情,尤其是关于楚肖的,甚至一直愧疚当年没有救下被顺王挟持的他,可听齐妤此时说来,竟一开始就是楚肖与顺王勾结吗?   楚肖对自己素来恭敬,也只有在齐妤这件事上,他表现的有些异于常理,那是因为两人曾经有过一段感情,可背地里竟还有这些事情隐瞒着……   “就这样,我把他和顺王来往的信件交给了定宁师太,我逼着楚肖给你解毒,我答应林钦要安全送他离开,齐国公府的人会一直将他护送到海外。今后除非是他自己要回来,否则你是找不到他的。”   “我的话差不多都说完了,王爷有什么想问的便问吧。”   齐妤将身子往椅背上柔柔靠着,似乎有点不舒服的样子,楚慕看着她这样,哑然片刻后才问道:   “所以楚肖对付安国公府其实是你在背后推波助澜?”   齐妤点头:“嗯。”   楚慕又问:“你想除掉安国公府,只是为了想推楚策上位吗?可有别的意图?”   齐妤虚弱一笑,脆弱的像朵一掐就断的花,可她说出来的话,却像是冰霜刀剑般锋利,直刺人心。   “王爷英明。我还想顺便把咱们的婚事解决一下。”齐妤自然而然的说。   楚慕心头似乎有股不知道是什么感觉的味道涌出,沙哑着声音问:   “你想怎么解决?”   “自然是……和离啊。”齐妤歪在椅子上,坦白心声。   自然是,和离。   楚慕一个箭步冲到齐妤面前,两手撑在她椅子的扶手两边,弯下身子,凶神恶煞的问:   “所以你算计楚肖,算计我,都只是为了与我和离?”   齐妤看着几乎快要贴到自己脸上的楚慕,伸手推了一下的额头,想将他推离自己面前,可就算是她没有受伤也撼动不了楚慕半分,更别说现在正是虚弱的时候。   既然推不开他,那就只能与他好好说话。   “别说的那么难听,我算计你们什么了?楚肖自以为做的天衣无缝,我不过是把他的缝掀开来让他看看罢了。至于我算计你,更是从何说起?”   楚慕的喉头和眼角都有些干涩,他欲言又止。   “我们之间的婚事是先帝的遗诏,先帝是想用我父亲压制你,保证你会辅佐他的儿子登基为帝,可如今真相大白,先帝错信他人已成事实,那如今你便是违逆了先帝的意思,与我和离,相信也不会有人说什么,当然了,如果王爷觉得和离太便宜我了,休书我也接受。”   楚慕终于知道自己体内升起的感觉是什么,是生气啊!   “你休书也接受,你就这么迫不及待?”想从我身边离开?   楚慕抓住齐妤一只手,似乎想将她从椅子上拎起来,可齐妤脸色忽的一变,露出痛苦的神情,楚慕又赶忙吓得松了手。   “你怎么了?”楚慕问。   齐妤靠在椅子上,拧眉闭目平复了许久,光洁的额头上都沁出细密的冷汗珠子,脸色即便擦了胭脂都遮不住的苍白。   楚慕看着她这样,终于是想起了林钦之前与他说的解蛊方法,先前齐妤只说是她让楚肖给他解蛊,却没有说怎么解的。   “你,你……”楚慕颤抖着声音,却怎么也问不出来。   齐妤平复过后,从衣袖中取出一卷纸,仰头对楚慕一笑,道:   “王爷看到了,我为了替你解蛊,心口给人生生挖了一刀。看在这份上,你是不是也该给我签了和离书,休书什么的我就那么一说,到底太难看了。我爹好歹是齐国公,我也好歹是齐国公府的嫡长女,和离的话,两家都好看些。”   齐妤说完,将那一卷两张已经写完,签完的和离书递给了楚慕,楚慕看着齐妤的名字和手印,只觉得两眼热的几乎快要冒火。   “你这什么意思?”楚慕对齐妤扬了扬手中的纸,这是等着他上门来,居然连这些都准备好了。   齐妤没说话,只是看着楚慕笑,她背着烛火,笑容看起来有些阴沉。   那抹笑看在楚慕眼中竟是那样刺眼,他喜欢看齐妤笑,却不喜欢看她这般笑,上下了几圈喉头,楚慕将手上的两张和离书扔到地上,艰难道:   “你说和离就和离?齐妤你把我当什么?这段日子以来,你对我难道就没有半点动心吗?我千依百顺的对你,难道连你半分真心都触动不到吗?要你这般,这般迫不及待的将我甩掉?”   齐妤身子发沉发热,不愿再跟他多废话,冷道:   “王爷自己虚情假意,竟然还想要别人的真心?未免可笑。”   这话说的楚慕哑口无言,齐妤见状,趁胜追击,又道:   “楚肖是一心笃定我不可能爱上你,所以才对你下情蛊,枉顾我的感受;而你却是明知自己中了情蛊,还对我千依百顺,百献殷勤,希望我爱上你,给你慰藉,哪怕你知道今后你若解蛊会把我抛诸脑后。你们两个的动机,真的很难说清楚谁比谁更龌龊,如今见我不曾上当,却一个个反过来怪我无情?”   “我……”   楚慕不想让齐妤把自己说的这般不堪,可一时又想不出反驳的理由。   “诚如王爷刚才所言,我做这么多,就是为了一封和离书。当年王爷不愿与我将就这段婚姻,难道我就情愿?王爷为了你的摄政王之位,能够忍辱负重,勉强娶了我回去,可我却不能就那么稀里糊涂的跟你将就。”   “楚慕,我是个就算死也不会将就的人。”   齐妤鲜少情绪激动,今日倒是真激动了一回。   楚慕怒目盯着齐妤看了好一会儿,看着齐妤越来越虚弱的样子,看着她因为情绪激动而不住起伏的心口处仿佛沁出了一点红。   确实像她说的,宁死也不愿将就。所以,她为了不将就,宁愿冒险让林钦取她的心上血,就是为了给他解毒后,让他别再纠缠,她是抱了必死的决心要跟他划清界限了。   楚慕捡起地上的两张和离书,将之一点点卷起,放入袖中,说道:   “本王知道了。从今日起,你自由了。再也不用将就我,你可以想干嘛就干嘛。”   楚慕缓步走到门边,伸手将门打开,到底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齐妤。   只见她虚弱的伏在扶手上,那弱不胜衣的孱弱模样,让楚慕心口发疼,在心口重重抚了两下后,楚慕便头也不回离开了厅堂。   齐妤的目光一直盯着楚慕离去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到时,才缓缓闭上双眼。   *******************************   近来京城中发生的大事真是一件接着一件,先是先帝被谋杀一案被立案侦查,然后安国公被定罪,小皇帝被拉下马,然后又有已经出家了的福宁大长公主拿出先先帝的一纸诏书,拥立了儒王楚策为新帝。   而新帝能顺利继位,据说康王殿下出力尤其多,他在儒王还未称帝前就主动向群臣表明自己腿脚不便,不会为帝,而后又帮着新帝稳固超纲,所以新帝登基后第一件事,便是册封康王楚肖为内阁首辅。而后便接连下旨,废除太后安氏,赐白绫自缢,废帝年幼,且为天家血脉,着送出宫外幽禁。   而这段时间,朝中大事如火如荼的进行,却始终不见摄政王楚慕的身影。但摄政王与王妃齐氏和离的消息却传遍了大街小巷。   众所周知,摄政王与齐氏的婚姻乃是源自于先帝的遗诏,为的是让楚慕尽心竭力的辅佐小皇帝登基,可如今小皇帝被废,新帝登基,那摄政王与齐家的这桩姻亲便是毁了也是人之常情。   望江楼上,宾客云集。   一个喝的醉醺醺的人在宾客间跌跌撞撞,手里还拿着一壶酒,边喝边走,满身的酒气,发髻松动,衣衫不整,全然一个浪荡醉酒的纨绔公子样,引得宾客们皆对这人指指点点,可那公子却仿似什么都没听见,继续在望江楼上游荡。   不知不觉间,从望江楼二楼走到一楼,再从一楼直接出门,跑堂的见他要走,想起来他还没付酒钱,追上去喊道:   “哎哎哎,这位公子,您还未付酒钱呢。”   跑堂上前拉住了那纨绔公子的手臂,那公子脚步虚浮,似乎要倒的样子,还未开口,柜台后的掌柜就赶忙从柜台后跑出来,一把将跑堂的拉开,对那纨绔公子又是鞠躬又是作揖:   “公子抱歉,公子抱歉,这小子刚来,不懂事儿。您请您请。”   纨绔公子醉眼迷离的看了他一眼,然后摆摆手,仰头又喝了一口酒,摇晃摇晃酒瓶子,发现里面酒快空了,推开掌柜的,直接在柜台上用空瓶换了一瓶满的,然后径直离开。   跑堂的等那公子离开之后,才问掌柜:   “掌柜,那人还没付钱啊。”   掌柜的反身就是一个爆栗子敲在跑堂的头顶,疼的小跑堂抱着脑袋哀嚎,只听掌柜道:   “下回长点眼力劲儿,那公子想喝多少喝多少,想拿多少拿多少,他想干什么你都别拦着,回头只有人来结账。这种人,咱们可惹不起!走走走走,干活去!”   小跑堂的纳闷的抓着后脑勺,念念叨叨的走了。   而那喝酒的纨绔公子从望江楼出来,一路走,一路喝,一直喝到了热闹的朱雀街上,夜里的朱雀街,满街挂着灯笼,街上人来人往,欢声笑语不断。   他上回来的时候,手里还牵着个人,那时候,他仿佛牵着全世界,心里被塞得满满;可现在,他形单影只,整颗心仿佛都给人剜了去,空的难受。   ******************************   突然耳中传来一声呼唤,楚慕开始没察觉,直到肩上给人拍了一下,楚慕下意识的扣住那人的手,一个反手就把人给揪到了跟前儿。   薛玉章被他反剪了手臂压在胳膊下,疼的直呼救命,楚慕却毫无察觉,继续仰头喝他的酒。   “姐夫,手要断了,姐夫!是我啊,薛玉章!姐夫你放手啊!”   楚慕被手底下的声音吵的厌烦,好在听到了一句‘姐夫’,这才有点反应,他是姐夫……他齐妤家妹子的姐夫。   齐妤……   楚慕松开了手,薛玉章如获大赦,赶忙往前冲了两步,生怕楚慕再对他动手,一边揉胳膊,一边看着眼前的楚慕。   先前他跟户部衙门的同僚在外面吃饭,吃完了之后,准备去七宝楼打包一份齐甯喜欢吃芙蓉醉鸡,就顺道来朱雀街打包了一份,正要回去的时候,在街上和楚慕打照面而过,本还以为认错人了,因为眼前这个楚慕跟他印象中的楚慕完全判若两人。   印象里的楚慕尊贵,冷傲,高高在上,可眼前这个楚慕,衣冠不整,烂醉如泥,他还从未见过这般颓废的楚慕呢。便是他从前混账的时候,也未曾像他这般狼狈过。   “姐夫,你怎么啦?”薛玉章试探着上前一步。   楚慕不说话,只盯着他,像是在辨认他是谁,看了一会儿后,又转过头去喝酒,那喝酒的架势,哪叫喝酒,根本就是灌酒啊。   薛玉章没见着也就罢了,如今见着了,就不能不管,冒着被揍的风险,薛玉章冲上去抢楚慕的酒壶:   “姐夫,别喝了,瞧你都醉成什么样儿了。”   可他哪里是楚慕对手,抢了半天,连酒瓶子都没碰到,薛玉章灵机一动,对楚慕道:   “姐夫,酒壶里没酒了,把瓶子给我,我请你去喝酒。”   抢酒瓶子没抢到,这句话倒是管用的,楚慕果然放弃了挣扎,薛玉章趁势把酒瓶子夺过扔到路边,然后扶着跌跌撞撞的楚慕去了最近的客栈。   在客栈要了一间雅间,薛玉章用了吃|奶的力气才把人给扶上楼,累的气喘吁吁。   让小二打水的同时,还让人去买醒酒汤过来。   楚慕坐在椅子上,垂头丧气,像个战败的将军,薛玉章贤惠的给他拧了毛巾过去,热毛巾敷在楚慕的脸上,楚慕开始还想拒绝,后来可能热毛巾敷脸太舒服了,也就干脆不动了。   薛玉章来来回回给他换了好几回帕子,才让楚慕稍稍清醒过来一点。   “哎哟,我的爷,你到底喝了多少啊,这满身酒味儿,嚯,不开窗户,我都得醉。”   薛玉章这般说着,就要起身去开窗户,可没想到身子一动,就给楚慕结结实实来了个熊抱,耳旁响起鸡皮疙瘩般的呼唤声:   “齐妤——齐妤——别走,别走。”   薛玉章给楚慕拦腰抱着,楚慕的脑袋还在自己腹部蹭着什么,薛玉章吓得一动都不敢动,只得愣愣巴巴的说道:   “姐夫,我,我是薛玉章,我不是齐妤啊。”   “齐妤——”楚慕像是听不见,继续抱着薛玉章的肚子蹭,把薛玉章蹭的恶向胆边生,手忙脚乱的把楚慕给用力推开,用手里已经冷掉的毛巾在楚慕脸上蹭了好几下,恨不得把他的脸皮给蹭掉下来。   “你清醒一点,看看我是谁?我不是齐妤——”   大概擦脸给擦疼了,楚慕这才看清眼前的人是谁,迷迷糊糊间,看见门里又走进来个人,影影绰绰,像是齐妤,楚慕想也不想就直接扑过去。   “齐妤——”   薛玉章真要给他吓死了,从小二手里抢过醒酒汤,就反过来拦住要往小二身上扑的楚慕。   “不是不是,他是送药的小二,也不是齐妤,哎哟我的老天爷,你到底喝了多少酒啊,别蹭我身上,我回去没法儿解释的。”   薛玉章一边嫌弃的跟烂醉如泥的楚慕保持距离,一边又要扶着他不让他倒在地上,另一只手还得端着醒酒汤。楚慕身上酒气冲天,就这么扶了他一会儿,薛玉章觉得自己身上都满是酒味了,这要回去给齐甯闻见了,他又得花好一番口舌来解释,还不知道齐甯信不信。   为了报答这个姐夫的恩情,薛玉章觉得自己真是太不容易了。 第81章   薛玉章好不容易把楚慕扶着坐回椅子上,把醒酒汤送到楚慕手里,说道:   “你要的酒,快喝了。”   怕楚慕不肯喝,薛玉章干脆骗他。   果然一听是酒,楚慕埋头就灌,等一碗下了肚以后才觉得味道不对,太苦了。   楚慕给苦的稍微清醒一些,定睛看着眼前的人影,愣了好半天,薛玉章伸手在他面前摇了好几下,想吸引楚慕的注意,把楚慕给晃得烦了,才把薛玉章的手给一掌拍开。   薛玉章见状,赶忙坐到他身旁,问道:   “你醒啦?”   楚慕觉得头疼欲裂,撑着脑袋问:“这什么地方?”   “客栈啊。”薛玉章又起身给他拧了块毛巾过来,楚慕一边擦,他一边说:“今儿侍郎大人七十大寿,我们去贺酒,可大人年纪大了,没喝两杯就累……”   楚慕没功夫听他喋喋不休的说前因后果,捂着头道:   “说重点。”   “哦哦哦。”薛玉章连连点头:“我在街上看见你喝醉了,就把你带客栈来了。”   楚慕脸上盖着毛巾,好半晌没说话,薛玉章怕他睡着,又伸手碰了碰他:“王爷,您没事儿吧。”   楚慕起身,把毛巾放到一旁,撑着椅子扶手就要起身,谁知脚有点软,薛玉章赶忙喊住他,说道:   “王爷,您还没醒酒呢,再坐会儿吧。”   楚慕只好又坐下,薛玉章从旁打量他,看他下巴下面都有些青青的胡茬了,可见这些日子过的不太好。试探着问:   “王爷,您跟长姐是吵架了吗?怎么说和离就和离呢?”   要是以前的话,就是打死薛玉章他也是不敢问楚慕这么八卦的问题的,毕竟楚慕从前的名声很可怕,但自从他跟长姐感情好了一阵后,薛玉章发现,他这个姐夫其实没有传闻中那么可怕,甚至还挺好的,所以他现在才敢多问两句。   提起和离,楚慕周身骤然一股冷意透出,薛玉章也知道自己管的有点多,但楚慕和齐妤都在他和齐甯最困难的时候帮过他们,现在他们出现问题,薛玉章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帮一帮他们的。   就算帮不上什么大忙,但开解开解总是可以的。   “夫妻俩总有个吵嘴闹别扭的时候,男人要肚量大些,女人看着嘴硬,其实很好哄的。长姐的脾气总比齐甯好多……呃……”薛玉章想起齐妤差点把他送进宫当公公的事情,硬生生的掐断了话头。   “我的意思是,长姐聪明,明事理,不会像一般女人似的无理取闹。”薛玉章总算把话给圆回来了。   “您瞧您这阵子没长姐在身边,都成什么样子了。长姐约莫也是不好过的。两个人都这样,何必呢!”   楚慕不说话,薛玉章就一直喋喋不休,楚慕听到这里,总算抓住了些重点,问道:   “齐妤过的不好?”   薛玉章一愣,见楚慕眼中满是关切,赶忙说道:   “呃,约莫吧。我也不是很清楚,一个月前她就回宛平老宅了。”   楚慕知道,齐家祖上是宛平的氏族,齐家另外几房都还在宛平老家。   “她回宛平做什么?不是还有伤吗?”楚慕想起那晚她虚弱如灯火的样子。   这女人真是胡来,不好好在家养伤,瞎折腾什么?   “就是回宛平老家养伤呀。说长姐近来身子一直不太好,京里闹腾,宛平老家清静。我听齐甯说,族里的嫂子还想给她做媒呢。不过长姐肯定不会同意的。什么人能比王爷您好呀。”   楚慕愣愣的盯着薛玉章看了好一会儿,感觉自己好像都出现幻听了。   “你说什么?做媒?她……她……要做媒?”楚慕有点语无伦次。   “不是她要做媒,是老家的几个嫂子要给她做媒。不过我觉着也就那么一说,长姐可是摄政王妃,她能找个乡野村夫过一辈子?不能够不能够!”   薛玉章后来的话,楚慕没有往下听去,只觉五内翻涌,推开窗户就往外吐去。   齐妤怎么不能找个乡野村夫过一辈子?   他楚慕在齐妤眼中,只怕连个乡野村夫都不如吧。在她眼里,他就是个虚伪的骗子,她说她便是死也不愿和他将就。   这个狠心的女人。   薛玉章一直在观望楚慕的神情,虽然脸上没表现出什么,但捏起的两只拳头却说明了一切,薛玉章咽了下喉咙,安慰道:   “王爷,您放心吧。长姐她又不傻,以您的权势地位,这世上还有几人能及?”   薛玉章本想说几句对楚慕说几句奉承的话,宽慰他一番,可没想到,他话音落下后,楚慕的表情却更加严肃。   于是薛玉章又战战兢兢的追加一句:   “呃,当然了,不论权势地位,这世间也无几人的容貌人品有王爷您出众的。”   他猜想楚慕可能不想用权势说话,便改夸他容貌人品好。   然而依旧没能让楚慕改变越来越黑的脸色,薛玉章还想再说点什么,可嘴刚一张开,就听楚慕‘碰’的砸了一下桌子,发出巨响的同时,一张好端端的桌子就在楚慕的手掌之下碎裂开来。   “她爱找什么样的就找什么样的!与本王有何相干?”   楚慕冲着薛玉章暴吼一声后,愤然起身,夺门而去,把来送热水的店小二给吓的跌坐在地,盆里的热水直接洒在地上,引起一阵小小的骚乱。   薛玉章眼看着楚慕离去,抹了一把脸,遗憾的看着狼藉一片的地上,瞧他这恩报的,吃力不讨好也就算了,还得给人骂一顿,骂完了还得去柜台替他赔钱。   这一波三折的,要回去说给齐甯听,也不知道齐甯相信不相信。   ******************************   齐家一门自宛平发迹,三代前只是军中一校尉,到了齐妤曾祖父齐修直那一辈,齐修直行伍出身,颇有才干,正逢乱世,便慧眼如炬,追随楚家先祖征战沙场平天下,这才为齐家挣得了一份无尚功勋。   齐修直做了国公以后,也不忘提携本家兄弟,建宅院,建私塾,要人出人,要钱出钱,总之无不帮衬的。   这一辈的齐家家主叫齐振英,是齐振南的堂兄,老国公的庶长兄之子。原本家主之位也轮不到齐振英这个庶出的兄长,是齐振南见他颇有才干,特意提携的。   平常时候,齐振英治家还算严厉,就是有时候威望不够,约束不住老一班族人,长辈家里过去的,总要给三分颜面,这也就有了前阵子齐家族人为了安氏日日在国公府求情,把齐振南弄的烦不胜烦的事情。   齐家在宛平是个大家族,有些分家出去的亲戚离祖宅也不远,都在这一片儿,而齐家的正经祖宅在宛平永贤巷,白墙黑瓦,屋舍百间,门庭不见多富丽堂皇,但在宛平只要提起齐家,那定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   从齐妤祖父开始,他们这房就一直在齐国公府,只有逢年过节才回来祭祖小住,饶是他们不常回来住,祖宅主院也得为他们空着。   这次齐妤回来,自然便是住在主院里。她回来的时候,把该带的东西和人全都带了,并未给祖宅里的叔伯婶嫂们添任何麻烦。   不过,终究还是住在一个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少不得还是得应付应付。   就好比现在,齐妤在主院园子里的池塘边晒太阳喂鱼,琥珀就念念叨叨的过来了,不高兴的在齐妤身边的假山上一靠,齐妤看了她一眼,哄道:   “谁惹我们琥珀姑娘生气了?”   琥珀本来只打算自己生生气就算了,可齐妤这么一问,她又忍不住了。   “还不是厨房那些人,奴婢给小姐去炖了花胶乌鸡汤,一直小火煨着,想着差不多快好了,便拿着瓮去盛,可谁知到了厨房才知道,那锅汤前后脚给三夫人拿走了,连声招呼都没打。”到了齐家祖宅以后,齐妤便让琥珀她们继续称呼她为小姐。她跟楚慕和离之后,回到齐家,自然是继续做齐家的大小姐了。   但齐妤是齐国公府的大小姐,在齐家祖宅里,她算不得最大,长房还有两个堂姐姐,所以在这里不能叫她大小姐,便只让琥珀她们唤她小姐了。   齐家祖宅里还住着长房、三房和四房的叔伯婶子家,除了齐振南这一房的人丁稀少之外,其他房里人丁都挺兴旺,呈包围圈似的在主院外面住着。   大家共用一个小厨房,这种事情也是常事,齐妤柔婉一笑:   “这点小事也值得你生气,又不值什么,再去炖一锅就是了。”   琥珀见自家小姐这副大度的样子,急道:   “奴婢又不是计较一锅汤,就是觉得没规矩,不问自取,她们眼里根本就没旁人。”   齐妤将最后一点鱼食抛进水里,坐回石桌,琥珀还在那边喋喋不休:   “小姐虽不是客人,可也难得回来小住,她们不说照顾着些小姐,给小姐送些吃的用的过来也就算了,还成天抢小姐的,也不能仗着小姐大方就这般欺人呀。”   齐妤给自己倒了杯茶,悠闲在在的一边喝茶一边听琥珀唠叨,竟还给她听出了些滋味,一手撑住下巴,不时点头附和两声。   琥珀说着说着,自己都觉得累了,回头看一眼小姐,见她一脸看戏似的表情盯着自己,仿佛先前说了那么多,只不过是在说别人的事情,跟小姐全然没有关系似的。   琥珀气的直跺脚:“小姐~”   明珠端着盆热水过来给齐妤净手,正好看见琥珀在跟小姐使小性儿,斥道:   “小姐身子刚好一些,你又拿琐事烦她做什么?真是不省心。”说完,明珠将水盆送到齐妤旁边,齐妤只好撩袖子洗了洗手。   琥珀平白给训了,一跳三尺高:   “怎么我不省心呢?明明是她们不省心呀!明珠姐,你怎么不分好赖呢?她们不问自取,拿了我给小姐炖的汤……”   明珠伺候齐妤洗完了手,端着水盆从琥珀身边经过,说道:   “我不知道她们有没有拿小姐的汤,我只知道,你吵着小姐了,本就是来躲清净养病的,你还成天叨叨个没完。”   明珠说完就走了,琥珀指着自己鼻头,委屈的直冒酸水,齐妤在旁边拖了拖她的衣袖子,让她坐下喝茶,又塞了块点心到她手里,安抚道:   “好了好了,跑了半天,喝口茶润润。为了一锅汤生气,不值当。”   琥珀本来都要喝茶了,听齐妤这么说,又把杯子放下要说话:“奴婢不是为了……”   可话没说完,齐妤修长的食指就抵在她唇上,对她摆摆手,指指桌上的点心,意思自然是——少说话,吃点心。   琥珀只好愤然一口把点心咬去了大半。 第82章   这边正把琥珀给劝下来,那边明珠又为难着脸过来了。   齐妤看着她,掰了一块点心放进嘴里慢慢吃,明珠开始还端得住,可被齐妤那样看了会儿就妥协了。   “什么事?”齐妤问。   明珠指了指那边廊下,只见廊门入口处站了个管事娘子,是管事李成家的,如今在家主夫人亨氏身边当差,算是亨氏一等一的心腹,李成家的亲自来,定是奉了亨氏的令来请齐妤。   “哎呀,这些夫人真是的,都说了我们小姐是来养病的,还成天派人来请,咱们小姐去了累身子,不去又显得没礼数,真是一点不比京城省心。我去打发她。”   琥珀脾气暴躁,哪里容得旁人三翻四次的来打扰齐妤的清静,起身便去,这回齐妤和明珠倒是很有默契的没有阻拦。   齐妤倒不是怕应付那些婶婶嫂嫂,只是觉得麻烦,今日搭理了这个,明日那个再来,总有见不完的人。   琥珀好说歹说,差点跟那管事娘子撩袖子动手才把人给说走了,这才给齐妤多得了半日清闲。   谁知,到晚上的时候,齐妤正坐下准备吃饭,就有丫鬟来通传,说是亨氏亲自来看她了。   齐妤只得放下了筷子,坐着等亨氏进门,亨氏身后还跟着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妇人和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妇人。   那年轻的妇人齐妤认识,是齐家长房的大姐姐齐敏,几年前嫁给了宛平一书香门第,婆家清贵,知书达理,听说日子过得挺好。   后面那个四五十岁的中年妇人齐妤就不认识了。   亨氏进门,齐妤也未起身,只是跟她道了声:   “大伯母恕罪,侄女身子虚弱,就不起来行礼迎接了。大伯母,大姐姐,这位夫人可用晚膳了?若没有的话,便坐下一道可好?”   亨氏是商家女,虽然做了齐家的大夫人,可身份终究比不得国公府出身的嫡长女,没有资格让齐妤起身相迎。   亨氏倒也不介意,便在齐妤旁边的凳子上坐下,亲热的拉着齐妤的手嘘寒问暖:“身子还有哪里不舒服,千万要好好吃药,不能贪凉,多休息才好。”   “多谢大伯母挂念。”齐妤笑着配合,看向一旁的齐敏,两人点头致礼,相互笑了笑。   齐敏道:“妹妹莫怪我们打扰,我是难得回一次娘家,听说妹妹回来了,便想着要来见一见面,这是我家舅母,今日正好也在,便一同过来了。”   齐妤对齐敏的舅母含笑致礼,那舅母姓袁,袁氏瞧着齐妤之后,眼睛就跟长在齐妤身上似的,赞不绝口道:   “哎呀呀,果真是国公府出来的小姐,金尊玉贵,跟那白玉菩萨似的,模样生的真是好。”   齐妤腼腆一笑,亨氏和齐敏也跟着笑,一桌人就这么笑的莫名其妙,笑完了之后,亨氏才对齐妤说出了今晚来找她的真实目的。   “妤姐儿你在宛平休养,这里虽也是你的家,可到底你常年不在,对宛平也不甚熟悉。我这个大伯母总想着尽心尽力的招待你,这不,你在院子里也憋了大半月没出门,近日天光正好,明日胡缘街上有庙会,自然比不上京中繁华,但却是宛平一年一度的大集会,颇有野趣,若妤姐儿愿意的话,明日便随众姐妹一同上街游玩一番如何?”   亨氏说的情真意切,齐敏又从旁道:   “妹妹难得在宛平住这么些时日,我母亲生怕怠慢,这不这些天都让姐姐妹妹们回来了,能陪着妹妹解解闷也是好的。”   “是啊是啊。胡缘街的庙会最热闹了,一年只春季里办一回,集市上什么都有,逛累了,还能去旁边的三清观喝一碗清心茶。”   袁氏也跟着劝说。   齐妤看她们盛意拳拳,也不好拒绝。想着自己确实已经好久没有出门,不过那也不是她故意的,身上的伤也就是最近才稍微好了些,原本她伤愈之后也是要出门游玩的,如今既然亨氏主动邀请,便是去看看也无妨。   反正齐妤从京城来宛平的时候,从国公府里带出来的丫鬟婆子,除了琥珀和明珠之外,全都是个顶个的练家子,齐振南特意搜罗来保护她的,有这些人在,也不可能出什么岔子,便答应下来。   “大伯母为了我委实费心了。那齐妤便却之不恭,明日还要劳烦家中姐妹们照应。”   见齐妤松口,亨氏总算放心下来,热情道:   “妤姐儿千万别客气,都是一家子姐妹,有什么劳烦不劳烦的。你别嫌弃她们蠢笨拙倔就好。”   让琥珀送走了亨氏她们,齐妤便端着碗吃饭了。   明珠一边给齐妤布菜一边说道:“大夫人和大小姐倒还好,就是那个舅妈进了咱们院子,左看右看,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也不知在图谋个什么。”   齐妤喝了口汤,道:   “人家不过多看两眼,你就说她图谋,千万别门缝里看人。”   “奴婢不是门缝里看人,是觉得大夫人这回邀请的好没道理,咱们都回来快一个月了,她也没说要请小姐去什么地方游玩,今儿突然提出来……奴婢总觉得不放心。”   正好这时琥珀送人回来了,明珠拉着她问:   “你可听见她们说什么了?”   琥珀是个不管事的,闻言不解:“听见什么?没有啊。大夫人真是个好人,一个劲儿的问咱们缺不缺什么,说只要小姐开口,她便是龙肝凤胆也要试着去给小姐取来呢。”   “咳咳。”   琥珀这句话,让齐妤一口汤没咽下去,直接给呛了出来,微微牵动了伤口,吓得两个丫鬟赶忙上前询问:   “小姐,没事吧。好好喝汤,怎么还岔气儿了。”   齐妤摆摆手,表示自己没事,用帕子擦了擦嘴边的汤渍,明珠见齐妤无事,这才没好气的瞪琥珀:   “什么龙肝凤胆,倒是让她弄一个过来尝尝啊。你这丫头,连真客气和假客气都听不出来。”   琥珀也知道这句话听起来是有点夸张,吐了吐舌,齐妤顺气后道:   “好了好了,什么真客气,什么假客气,人家能理会我们就是真客气。”   ******************************   一夜无话。   第二天早上齐妤刚起来,亨氏就派了人来等她,齐妤见时间还早,就慢悠悠的梳洗吃早饭,把自己捯饬舒坦了之后,才姗姗而去。   她到亨氏院里的时候,齐家的几个姐姐妹妹已经全都准备好了,一家子簇拥着出门去。   齐敏是大姐姐,比齐妤大两岁,如今已经是两个孩儿的母亲了,齐妤给她的两个孩子都准备了一份不小的见面礼,而其他一些姐姐妹妹们每人也都有礼,众人欢欢喜喜的出门去了。   齐妤倒是挺受欢迎,姐妹们都邀请她同乘一车,齐妤为难,还是亨氏给她分配,让她与齐敏一辆车,齐敏体贴,路上自然能多照顾,齐妤感激亨氏想的细致,也为昨日她小人之心,觉得亨氏不怀好意而惭愧。   姐妹们在门口等着上马车,几个年轻哥儿骑马过来,为首的是长房长子和次子,齐孔和齐孟,身后还有一个俊秀斯文的书生。   “这是大哥哥和二哥哥,你们这些姑娘们出门,我到底是不放心,便让他们几个陪护在侧。那个是袁家哥儿,去年已然中了进士,是咱们这十里八乡出了名的读书人,好人品,家里跟咱们齐家也占着亲,正巧来府里做客,便随你们一同去吧,路上也好多照应着些。” 第83章   亨氏介绍的这个袁家哥儿便是齐敏舅妈的娘家子侄,算是袁家顶顶出息的那个,模样俊秀,文采斐然,走在齐家长房两位哥哥身旁,那通身的儒雅气质,竟生生把齐家的两个哥哥给对比下去。   只是这袁家哥儿似乎不是很高兴,尽管亨氏在跟齐妤她们介绍他,但他的目光却看在别处,似乎不太用心的样子。   亨氏介绍完后,只等到袁家哥儿低着头对众女眷抱拳作揖,连句普通的介绍都没有。亨氏只好陪笑着又道:   “子怀,这位便是我与你常说的妤姐儿,来宛平小住。”   齐妤给亨氏点了名,终于明白她今日邀请她是什么意思了。现在答应也答应了,这么多人都陪着准备好了,齐妤想反悔也来不及了。   这亨氏真是上赶着安排她,齐妤这才和离几日,她便已经开始给她物色下一任人选了。只不知这袁家哥儿又是个什么路数。   当即不动声色打了招呼便随齐敏上马车去了。   上车之后,齐敏有些抱歉对齐妤道:   “妹妹莫怪,我母亲与舅母实在太心急了。”   齐妤没有说话,回她一笑,齐敏接着说:“不过,我这位表兄确实挺好的。比我大几个月,是正月里的生辰,四岁开蒙之后就一直苦读,至今中了进士,难得的是他人品端正,至今未娶,身边一个通房妾室都不曾有过。”   “家里给他议亲,他只说要找个情投意合的,这样才能与之携手过一生。可这‘情投意合’四个字,其实才是最难的。”   齐敏毫不掩饰的跟齐妤介绍那个袁家哥儿,言辞还算恳切,并无夸耀。   “也不是真要你们如何,就是接触接触。之前听家里说,你与那肃王殿下是奉旨成婚,感情不睦,如今和离,也算是解脱。可解脱之后,也得为今后多盘算考虑,你说是不是?”   齐妤靠在大迎枕上,听着齐敏在那儿说话,说的她都有些困倦了,偏偏齐敏跟琥珀有点像,要么不说话,一开口就恨不得说个天荒地老。   从她口中看来,那个袁家哥儿似乎还真是不错,家世虽不显赫,但祖上也有人为官,关键是他自己比较争气,自小读书,专心致志,一心考取功名,如今中了进士,已经算是成功。而且难得他后院清静,二十五岁仍不近女色,克己复礼,端正持重,是个难得的好儿郎。   齐妤一言不发了一路,齐敏就说了一路,好不容易到了地方,齐妤下车后才逃出生天。   琥珀和明珠扶着齐妤,琥珀小声在齐妤耳边说道:   “奴婢先前听见大夫人说,要把那袁家公子与小姐你凑对呢。她们有没有搞错啊?也不想想您什么身份,怎么可能……”   不等琥珀说完,齐妤手里的团扇就警告的敲在她头顶,成功让琥珀闭嘴。   胡缘街的庙会是宛平春日里最大的集会,确实很热闹,齐妤走的很慢,这边看看那边看看,原是想跟前头的人稍微拉开一点距离,她也好得一些自在,站在一处书画摊前欣赏一些或真或假的名家卷轴,被一幅古旧的山水画吸引了目光,正弯腰查看,耳旁一道清润之声传来:   “宋画有一特点,外师造化,中得心源,全景山水,精细描绘,这幅画虽模仿宋画的工笔,但却败在布局。”   袁家哥儿来到齐妤身旁对齐妤在看的画作加以评判。   齐妤也不排斥,莞尔一笑:“确实,宋画讲究峰峦浑厚,势壮雄强,这画虽真石老树,挺生笔下,但终缺气韵,流于表象。”   袁家哥儿眼前一亮:“你竟懂画?”   齐妤转过头对他温和一笑,如皎月,如星辰,如春花,如冬雪,袁子怀初见其面,顿觉心漏一拍,竟当场痴迷了去。   还是琥珀看不过去这个书生死盯着自家小姐,出声喊了他一声:“喂!”   这才把袁子怀失掉的魂魄给叫了回来,顿感失态,赶忙作揖道歉:   “小生失礼。”   “袁公子不必多礼。”齐妤见那袁子怀的耳朵根子都红透了,看来确实是个羞怯懵懂的少年郎。   不再多言,从书画摊前走开,袁子怀愣在当场片刻,然后赶忙追上去,琥珀拉着齐妤往前走,边走还边说:   “快走快走,要黏上来了。”   谁知力气太大,拉动了齐妤的伤处,反而停下了脚步,袁子怀如愿追上,看见齐妤秀眉微蹙,问道:   “是哪里不舒服吗?”   齐妤很快缓过来,对他摇了摇头,继续往前走,袁子怀想起之前齐家婶娘与他说的时候,曾提了一嘴,说齐妤是来宛平休养身子的,放缓了脚步,跟在齐妤身旁,问:   “你是旧疾还是新伤?休养的怎么样了?”   齐妤见他神情关切,回道:“受了点小伤,已经快好了。不妨事。”   袁子怀听后点点头,然后便小心的跟随在旁,注意齐妤的神情,然后还顺便跟齐妤讲解了很多宛平的风俗人情,让齐妤知道,宛平和京城虽然离得不是很远,但在一些细微的风俗上,还是有些区别的。   这袁子怀很健谈,他在宛平长大,十分熟悉,基本上只要齐妤问的,他都能回答上来,然后再附赠更加详细的解说,一路逛下去,齐妤的话不多,倒是袁子怀的声音未曾间断,琥珀和明珠已经自然而然的被挤到了后面,跟保护的齐妤安全的人一起走了。   琥珀摇晃着小姐的扇子,看着前面口若悬河的袁子怀和双手拢入袖中的小姐,小声纳闷嘀咕:   “明珠姐,那人一直在说话,一直在说话,小姐那么喜欢清静的人,怎么也不嫌烦?我听得都有些烦了。”   明珠瞪了她一眼:   “又胡说八道。”   琥珀嘟嘴表示反抗,明珠目光投向齐妤,也觉得齐妤有些反常,拉近琥珀,在她耳边问:   “你觉不觉得现在这情况有点眼熟?”   琥珀不解:“眼熟什么?”   明珠悄悄指了指前面和她们自己,琥珀愣愣的想了一会儿,终于反应过来,一拍扇子,恍然大悟:“你是说……”   话还没出口,就被明珠捂住了嘴,叮嘱道:   “心里知道就好。”   琥珀赶忙点头称是,然后目光转向小姐和袁子怀,只觉得自家小姐的眼神越发迷离,就好像在透过袁子怀看其他人似的。   曾几何时,王爷和小姐就是这样,王爷一路喋喋不休跟小姐说这说那,拉着小姐一会儿往左一会儿往右,从天南扯到海北,仿佛就没有他扯不到的地方,袁子怀虽然没有王爷那么能说,也不会对小姐动手动脚的,还很腼腆,但他仿佛要把自己知道的东西,全都在小姐面前展现出来的□□却是得了王爷三分真传。   所以,小姐到底是在看袁子怀,还是在透过袁子怀看王爷呢?   如果是前者的话还好说,要是后者的话,可怎么办呀!   齐妤也是没想到,自己居然就真的跟这袁家哥儿逛了半天,东西没买什么,听他说了不少宛平的奇闻异事,甚为有趣。   晚上回到齐家,亨氏早就让人备下了酒席,说反正都占着亲,便就不讲究什么男女分席了,齐妤左边是亨氏,右边是齐敏,舅妈袁氏带着袁家哥儿坐在一旁,舅妈和亨氏看着袁家哥儿的神情,两人都满意的笑了。   齐妤走了一日,略微有些累,跟在座的以茶代酒喝了一口后便提出回去休息。   亨氏派人送她,回到饭桌后,亨氏对袁氏使眼色,袁氏清了清嗓子问袁子怀道:“我这侄儿总算是开了窍。”   袁子怀脸上一红,也敬了众人一杯酒后,红着脸匆匆离去。   待他离去后,齐家三夫人卫氏小声说道:“唉,原本也是天赐良缘,可说到底都是嫁过人的,难免委屈了袁家哥儿。”   齐家四夫人刘氏用帕子掩唇笑道:“怕什么。国公府的嫡长女,到时候让国公随便提携提携,袁家哥儿得少奋斗多少年啊。嫁过人又算什么了?”   袁家舅妈的脸色有点不好,说道:   “瞧两位夫人说的,好像我们袁家就是图人家身份似的。国公府的女儿尊贵不假,可我家侄儿也是人中龙凤,将来未必不能给妻子挣出一片天来。可别小瞧了人。”   亨氏见她们说着,怕吵起来,打圆场道:“好了好了,这有什么好争的。现在八字还没一撇,说什么都为之过早,我家妤姐儿脾气是再温柔不过的人,袁家哥儿也是个通情达理的,两人若能凑成对,也是一桩不错的姻缘。”   桌上的夫人们对看两眼,纷纷忍不住笑了起来。   ***********************************   齐妤以为逛一日就好,没想到第二日,袁子怀便给她送来一副价值连城的《春山雪图》,连带还给齐妤送了好些昨日在集市中齐妤感兴趣,但因琥珀和明珠觉得外面的东西不干净而放弃了的各种小点心,还特意命人说这是他去请了做这些东西的人到府里来做的,保证干净。   齐妤被热情的有些过头的袁子怀弄的一脸懵,这小子想干嘛?   送了东西之后,下午袁子怀便邀请她去城中的松柏老茶馆喝老茶听评书,还说今日是某大师亲自登台,说玉簪记。   这也是昨日他和齐妤谈话中提到的事情,他当时说今后有机会带齐妤去听评书,齐妤以为他客气,就随口答应了,倒是没想到他这个机会来的这样快。   昨天刚答应人家,今天就不去,好像也不太好的样子,齐妤就干脆答应了。   一番梳洗装扮,齐妤跟袁子杰一同出门去了。   袁子怀在旁边亲自盯着齐妤上轿子,等她坐稳了,轿子抬起来之后,他才翻身上了马,一马一轿往老茶馆去。   等他们经过之后,才从暗巷中走出来几个人,楚慕站在巷子边的一棵树后,目光灼灼盯着前面远去的马和轿子,生生抠下了一大块树皮,要不是韩风和纪舒拦着,他还想继续抠来着。   楚慕简直气的浑身打颤,齐妤这个女人真是既做初一又做十五,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亏他这些日子为了她靡靡不振,日日醉酒,为自己伤了她的心而悔恨不已。   原以为她就算不在意自己,但多少也会有点感情,可她倒好,这才多久,就开始见别的男人。还跟别的男人单独出去,这女人,这女人……太过分了!   “王爷,您别抠树皮了,树都要给你抠烂了。”纪舒从旁小声提醒楚慕。   楚慕却恍若未闻,还是韩风有见识,当机立断道:   “王爷,再不跟上去,就怕跟不上了。”   楚慕心头一震,顿时松手,掰着手指骨噼里啪啦,狠厉道:   “走。”   楚慕在来宛平之前只是想最后来看一眼齐妤,看看她过的好不好,看看她伤痊愈了没有,真的只是想看看,并不会打扰她。   可谁知,当他真的看见了齐妤之后,整个想法就变了,他看见齐妤才明白自己其实内心根本不想放弃,便是齐妤恨他,他也不想放弃,齐妤气他明明中了情蛊,却还招惹她,说他虚情假意,可他现在情蛊解了,依旧对她念念不忘,可以想见,他之前对齐妤的一切,也许不全都是因为情蛊。   他是真的爱上了齐妤。   既然爱上了,那又怎么能轻易放弃呢。   可是齐妤那边,又该怎么办,她那性子倔的跟什么似的,要他贸贸然的再去找她,被她彻底厌恶了,今后断绝往来又该怎么办?   楚慕觉得心烦意乱,就是朝中大事也没能让他这般费心过。   一路小心翼翼的跟在那一马一轿身后,不远不近,生怕被发觉,然后楚慕就看着轿子在一家老茶馆门前停下,那个男人殷勤备至从马上下来,亲自去给齐妤掀轿帘,恨不得要接替琥珀和明珠那两个丫头的活儿,亲自扶着齐妤进门的样子,又把楚慕气的够呛。   要不是齐妤身边的两个丫头拦住了,那男人没得逞,楚慕现在就恨不得上去撅了他那只臭猪蹄子!   楚慕在人群后看着那个男人领着齐妤进了茶馆,坐在了窗户边的位置,应该是在大堂里,楚慕要是就那样进去,指定会给齐妤看见,在街上左右看了一眼,正巧对面有家二层楼高的酒楼,楼上的雅间窗户正好对着这老茶馆。   楚慕二话不说就直接去了酒楼,现在是下午,酒楼里已经没什么客人了,楚慕直接花重金包下了整个二楼,然后每一间雅间都进去看一眼,找了个位置最好的,能够一眼看见楼下老茶馆窗户,又足够隐蔽的雅间坐下。   坐下之后,跑堂的送茶上来,问客官要吃些什么,楚慕摆摆手直接让人退下。   楚慕贴在窗棂后面,一眼不眨的盯着老茶馆里的动静,齐妤坐在窗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剥瓜子,那男人就在旁又是端茶又是递水,不知还说了什么,让齐妤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个混球!   楚慕手里的茶杯直接给捏裂开了。然后把耳朵贴在窗棂上,努力听声辨位,想要知道齐妤和那个男人到底在说些什么,正专心致志的时候,就听耳边传来一道颇为奚落的声音。   “与其这么听着,不如下去直接把那男人给砍了才好。”   这话说的深的楚慕之意,没错,他正想下去直接把人砍了喂狗。   猛然意识到什么,楚慕猛然回头,就看见雅间门口被推进来一个儒雅风流的俊美公子,不是他那个杀千刀的弟弟,害人不眨眼的楚肖又会是谁。   楚慕顿时境界打开,目光冷然的盯着兀自推着轮椅过来的楚肖。   被楚慕这般盯着,楚肖也不丝毫不惧怕,自来熟的来到楚慕对面,站起来把挡在前面的长凳挪开,然后又自己回到轮椅上,兀自推着轮椅坐到楚慕的对面。   楚慕被楚肖这一番操作弄的不知道说什么好,对这个弟弟,楚慕的感情素来复杂,要说兄弟感情不好吧,可楚肖却是整个楚家对他最好的,可要说兄弟感情好吧,楚肖又在背后做了那么多事,还给他下蛊。   可下蛊就下蛊,他也不是真的要了楚慕的命,只是想给他添点乱,然后他自己可以趁这个机会夺位。   他做的这些,楚慕甚至可以理解他的动机,所以谈不上多恨。   “你干嘛不直接说你腿好了?”楚慕没好气问。   楚肖的这两条腿,也曾经是楚慕的遗憾,如今他没事,楚慕的遗憾也算解开了。   “总得有个契机,要不然不是太假了。”楚肖跟楚慕也不客气,既然楚慕已经知道一切,那他自然没有继续隐瞒的必要。   楚慕嫌弃的嗤笑了一声,兀自喝茶,楚肖也想喝茶,伸手去拿却因为坐的轮椅比较低,伸手够不到,对楚慕说:   “给我也倒一杯。”   楚慕站在窗前,原不想理他,谁知楚肖又缠上他:“三哥,哥,我渴了。”   楚慕气的把杯子一拍,耐着性子给他倒了一杯递过去,楚肖得了茶水还卖乖:   “还是三哥对弟弟好。”   楚慕的鼻子简直要气歪了:   “我对你好?我对你好就该在这水里下个两斤□□,毒死你丫个混蛋。”   楚肖被楚慕骂了也不生气,故意当着楚慕的面喝了口茶:   “毒死我,有什么用呢。再说了,我都没有害你的性命,当初林钦那叔叔一家都给我擒了,我要让他给你下两斤□□,他指定干,但我没有让他下□□,是不是?我还是顾念你的,我的好哥哥。”   楚慕真是服了楚肖这张颠倒是非黑白的嘴了。   “哈,那难不成我还得谢谢你的不杀之恩了?”   一句讽刺,楚肖只当没听懂,摆摆手道:“不客气不客气,一家子兄弟,说什么谢呀!”   楚慕摔了杯子就凶猛上前揪住了楚肖的衣襟,拳头高高抡起,还未落下,就听楚肖指着窗外说了句:   “呀,齐妤。”   一听齐妤的名字,楚慕就以为她要走了,立刻放开了揪住楚肖衣襟的手,巴到窗口一看,人齐妤还好端端的坐着,一边听评书,一边跟那个臭猪蹄子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   知道自己上当受骗,楚慕指着楚肖,楚肖伸手把自己面前的手给推开,语重心长道:   “哥,咱们兄弟俩的矛盾可以私下慢慢解决,你难道不觉得咱们现在最大的问题,是要把齐妤身边的狂蜂烂蝶给解决吗?”   楚慕越听越不是味儿:   “齐妤身边的狂蜂烂蝶我自会解决,与你有何干系?”   楚肖耸肩:“三哥你以什么身份解决?”   “齐妤是我的王妃,天下皆知。”楚慕冷哼。   “可现在你们俩和离了,也是天下皆知。”楚肖毫不留情的拆穿。   楚慕被堵的微微一窒,愣了半晌也没说出话来。楚肖见状,又得意了:   “所以,你让齐妤给甩了,我让齐妤给骗了,咱们俩现在的位置是平等的。是不是?”   楚肖觉得在齐妤这件事上,他吃亏吃大发了,齐妤把他的毕生所想直接堵死了路,但也不是毫无好处,毕竟她也不是只针对自己,她还针对了楚慕,让楚慕把他们的婚约给解了。这就大大的方便了楚肖。   楚慕不动声色盯着楚肖,问:“齐妤把你耍的团团转,你还想要她?是嫌命长了吗?”   楚肖见招拆招:“是啊,齐妤这么坏,弟弟我便将她收了,待我娶了她,日日折磨她,为三哥出出气,可好?”   楚慕恨得牙痒痒:“你敢再说一遍,我现在就折磨你出口气!”   楚肖虽然没有残废,但还是没有信心能在楚慕手底下安然无恙,要是把楚慕这一根筋惹急了,说不定他就真不管不顾来揍人了。   “别别别,我甘拜下风,总行了吧。咱们不是说齐妤身边那男人嘛,咱们先把他支走,齐妤的事儿,咱俩慢慢谈,慢慢说。”   楚慕却丝毫不肯妥协:   “谁跟你慢慢谈,慢慢说!齐妤的事儿你少插手,她生是我楚慕的人,死是我楚慕的鬼,跟旁人永远都不可能有半点关系!你趁早死了这条心。”   楚肖也是个不怕威胁的,直言道:   “三哥这话说的,好像齐妤就站在那里等着你似的,她要喜欢你,能逼着你跟她和离?她不想做的事儿,这世上没有谁可以逼她。以前她是没得选,如今她有了选择的机会,你觉得她是会选择你,还是会选择我?”   楚慕的一颗雄心壮志被楚肖这番话给消磨的所剩无几。是啊,纵然他对齐妤矢志不渝,也得齐妤自己愿意才行啊。   先不说楚肖与她青梅竹马,他们俩之间本就有感情,是他借遗诏在他们中间横插一杠,婚后他对齐妤不理不睬,齐妤也对他视若无睹,楚慕又怎能肯定她会选择留在自己身边?   齐妤若是不想留在他身边,他做什么,说什么,也全都是徒劳,根本不可能打动她半分的。   所以,楚肖的问题,楚慕还真是没有底气回答。 第84章   “所以啊三哥,你太自信了。齐妤与我一同长大,她想什么我比任何人都清楚,要说情分,我还是很有自信的,没有谁比我和她的情分更深,你……”   楚肖的话说了一半就被楚慕打断:   “你要真有自信,还会跟我在这儿叨叨个没完?”   楚慕毫不客气的戳穿了楚肖,让楚肖觉得很没面子,讪讪低头摸了下手上的扳指。   \"那三哥你打算怎么办?就这么躲在见不得人的地方偷偷看她?看她跟别的男人逛街,看她跟别的男人听戏,看她上别的男人花轿啊?\"楚肖没好气道。   “三哥你受得了,我可受不了,原是想着咱们俩到底是兄弟,一致对外,解决完外敌后,咱们再内部消耗,我也不是非你不可的,你要不愿意就算了。”楚肖往窗棂外看去一眼,目光一动,追加一句:   “反正我可得走了。三哥你就在这里等到天荒地老吧。”   楚肖转过轮椅到门边,击掌两下,便有三个侍卫进来,一左一右一后抬着他的轮椅舒舒服服的下楼去了。   楚慕见状也慌了,赶忙追出去:“楚肖你想干嘛?”   韩风从楼下跑上来,跟楚肖擦身而过,赶忙退到一边给抬着楚肖的几人让路,等楚肖下去之后,韩风才再跑上来,对楚慕道:   “王爷,王妃遇到麻烦了。”   楚慕一愣:“啊?”   赶忙从窗口看了一眼,果然看见齐妤身边围上了好几个地痞样的臭东西,楚慕一拳砸在窗棂上,这个楚肖,就说他怎么这么爽快就走了,想英雄救美去?门儿都没有!   然而楚肖很快就下了酒楼,让人直接把他推进了对面的老茶馆。   *****************************   齐妤跟着袁子怀来到这家颇具特色的老茶馆,虽是午后,但茶馆里人还挺多,都是冲着台上的评书先生来的,将的是玉簪记,一个书生家境贫寒,上京赶考时到一个大户人家躲雨,然后遇到了大户人家的小姐,由一根玉簪定情,书生高中以后,丞相欲许配幺女与他为妻,并许以高官厚禄,然书生不为心动,依旧遵守盟约,拿着玉簪大红花轿要娶小姐过门,谁知小姐自他走后却得病逝去,书生自此上穷碧落下黄泉,追着小姐香魂而去,成就一段旷古烁今,感人肺腑的卿世良缘。   “秦书生与孙小姐的这段感情真令人感动。”袁子怀一边给齐妤剥瓜子,一边感慨道。   齐妤眼看眼前的碟子里都剥了半碟子瓜子仁了,她一颗未动,可袁子怀却依旧坚持给她剥。   楚慕也喜欢给她剥东西,若剥了这么多她还不吃,估摸早就上手塞过来了,想到这里齐妤不禁抿唇一笑,袁子怀见她笑了,凑过来问:“你笑什么?”   齐妤收起笑容,摇了摇头:“觉得书生和小姐可笑罢了。”   袁子怀不解:“怎么会可笑,你不觉得很感人吗?”   “有什么感人的,书生家境贫寒,家中寡母为了让他安心读书,日夜替人缝补浆洗衣裳,熬坏了眼睛,搓坏了手,可这书生十年寒窗苦读,一朝中榜后,不先想到的是供自己读书的老娘,而是一个在半路萍水相逢的女子,因为女子离世,他便也不活了,上穷碧落下黄泉的找去,可怜他老母孤苦无依,又有谁人去问?”   齐妤有时候也会看一些坊间的话本,对其中所描绘出来的美好感情都表示怀疑,人生在世,怎么可能只考虑男女感情而不考虑其他呢。   袁子怀倒是没从齐妤这个角度去想过问题,听她这么一说,觉得好像也很有道理,半晌后才道:“想必应该安顿了的吧。”   齐妤喝了口茶,被袁子怀的话给逗笑了:“你又知道了。”   袁子怀见她笑了,也很高兴,心砰砰直跳,端起茶杯佯装喝了口茶,然后才把瓜子仁往齐妤面前推了推:   “都剥这么多了,你好歹吃点儿吧。”   齐妤象征性的拿了一颗放在手里,却依旧没有送入口中,袁子怀正要再劝的时候,就见一群混混走过来,为首那个脸上油光满面,尖嘴猴腮,一手搭住了袁子怀的肩膀,一只脚还翘在旁边的长凳上,目光猥琐的盯着窗边的齐妤。他身后还跟着七八个混混模样的,其中有两个脸上还留着刀疤,看起来很不好相与的样子。   “好标志的小娘子,看着眼生啊。第一次来吧?”   那尖嘴猴腮的混混头子色|眯|眯的看着齐妤,一边打量一边发出满意的感慨。   “你们什么人,想干嘛?”   袁子怀见势不妙,想站起来去保护齐妤,可他一介书生,被人按着肩头,别说保护齐妤了,连自己站起来都成问题。   “小子,连我们通少爷都不认识?老实点儿!”旁边的刀疤脸如是警告袁子怀。   袁子怀奋力挣扎:   “荒唐!青天白日,郎朗乾坤,竟有汝等恶徒,还有没有王法?”   那个被称之为‘通少爷’的混混在袁子怀头上打了一下,然后便放开他,来到齐妤面前,一边贪婪的打量齐妤精致的面容,一边把袁子怀帮齐妤剥的一碟子瓜子仁全倒进自己嘴里.   \"小美人,哪家儿的啊?认识少爷我吗?\"   混混问齐妤。   齐妤好整以暇:“不认识,你介绍一下呗。”   那混混觉得齐妤很有意思,平常他在街上调|戏良家妇女,那些个良家妇女要么吓得满街跑,要么吓得打哆嗦,这么冷静的还是第一回 见,当然了这么漂亮的也是第一回。   老茶馆里的评书已经停了,周围的看客们似乎都知道闹事的是什么人,只敢从旁看着,竟无一人敢出声制止。   “本少爷姓樊,宛平县的知县是我亲哥哥。小美人,你怕不怕我?哎哟,这小脸蛋儿白的……”那混混说着就伸手往齐妤的脸上探去,门口一道声音传来:   “住手!”   众人目光看向门边,只见一个俊雅出众,气质非凡的年轻公子出现,衣着华贵,俊雅非凡,只可惜……是个残废,坐在轮椅里。   齐妤从那混混身旁探头而出看了一眼,只见楚肖对齐妤温柔一笑,齐妤蹙眉回应,就说琥珀她们怎么立刻进来,原是看见了楚肖。   混混头子以为是什么人有胆坏他的好事,一回头发现是个坐轮椅的残废,顿时嘲笑道:   “你又是哪里冒出来的死残废,知道老子……啊!”   话没说完,就被楚肖身边的护卫一脚踢中了肚子,抱着肚子撞到一旁的门扉之上,混混们赶忙跑过去扶住,七嘴八舌道:   “你们什么人,敢打我们通少爷。”   那人被扶起来后,指着楚肖怒道:“敢打老子,看我不扒了你这残废的皮!给我上!”   楚肖抬手喝道:   “慢着。”   平静的一声发出,也是楚肖自有一番尊贵的气质,将那些欲上前纠缠的人喝住,混混头子斥道:   “慢什么?想求饶吗?”   楚肖失笑:“不是求饶,是想告诉你们,最好别跟我动手,我哥在外面。你们敢动我的话,我哥会打死你们的!”   “什么?你哥?”混混头子以为自己听错了,这家伙以为他们是小孩子吗?   往老茶馆门外一看,果真走来一个英挺男子,身边还有两个护卫,那派头,那气势,确实不太好对付的样子。   可通少爷一行混混流|氓本就是地方一霸,怎会害怕这些人,当即放话:   “好!老子倒要看看你哥有什么能耐。来呀,给我上!”   楚慕追着楚肖过来,还没进老茶馆,就看见从老茶馆里面冲出来七八个壮汉,不由分说就对他动手,楚慕和韩风他们被迫应战,楚慕边打人边骂人:   “楚肖,你丫活得不耐烦了?”   而老茶馆里,成功把祸水东引的楚肖掸了掸根本没有灰尘的衣袖,轻轻松松滚着轮椅来到了齐妤身边,彬彬有礼的拱了拱手,对齐妤道:   “姑娘受惊了。”   齐妤冷眼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没有回话,然后目光又落到外面把那些混混打的落花流水的楚慕身上,齐妤的眉头就蹙的更紧了。   她不是都把话跟这兄弟俩说清楚了嘛,怎么还来纠缠。   与齐妤的冷漠不同,袁子怀特别感谢眼前这位公子的仗义相助,如果不是他突然出现的话,就凭他袁子怀又怎么可能护得住齐小姐呢,要是齐小姐受了那些混混的欺辱,那他便是死十次都不能赎罪的。   起身对楚肖深深作揖:“多谢公子仗义相助。”   楚肖将袁子怀这个‘狂蜂浪蝶’从头打量到脚,不动声色的回礼:“哪里哪里。”   说完之后,楚肖看向齐妤,两人四目相对,楚肖凑上前道:“这位小姐哪里人士,看着好生面善啊。”   齐妤冷冷的射来一记眼刀,根本不予搭理,倒是袁子怀热情回道:   “这位小姐姓齐,不常住在本地,公子只怕是认错人了。”   “不对不对,本公子绝不会认错人的。”楚肖如是说,眼角瞥见脸色不虞的楚慕已经摆脱那些混混,愤而入内,楚肖赶忙改变了话头,对楚慕喊道:   “三哥,你且来看看这位齐小姐,是不是觉得很面善啊?”   不等楚慕走过来,齐妤就站起了身,斥道:“无聊。”   说完就要走,袁子怀见状也赶忙起身,问:“要,要走了吗?”   问完袁子怀就后悔了,是他把人从齐家带回来的,接二连三遇到这种骚扰的登徒子,人家齐小姐要走,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嘛。   楚慕原是要进来撕了楚肖的,可齐妤迎面走来,他再大的火也给压下去了。   就在齐妤迎面走来的这么一会儿时间,堂堂摄政王楚慕居然感受到了一种手足无措,局促的连手都不知道要怎么放才好。   脑中闪过无数种要上前跟齐妤打招呼的方式,可每一种都觉得不行。   相比楚慕内心的焦虑,齐妤倒是一派淡定,目不斜视的就快从他身边经过,擦肩而过的一瞬间,楚慕抓住了她的胳膊,袁子怀走在后面亲眼看见这一幕,赶忙上前解救齐妤:   “你这人干什么呀!快放手!”   袁子怀想要把齐妤从楚慕手上夺走,谁知还没碰到齐妤,就被楚慕一把推开,差点踉跄倒地,齐妤见状,赶忙拉住楚慕,道:   “你推他干嘛?”   楚慕见齐妤一脸担心那书生的样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说我推他干嘛?”   “你!”   齐妤不想跟他在大庭广众之下吵架,便想挣脱开他的钳制,可楚慕既然抓着人了,哪肯放手,一个弯腰便直接把齐妤拦腰抱起,吓得齐妤惊声一叫,下意识搂住了楚慕的脖子,楚慕把人直接抱到外面,放到了他的马背上,自己翻身一跃,坐到齐妤身后,把还没从马背上适应的齐妤拥在怀里,调转马缰,径直把人掳走。   楚慕知道,对齐妤这个女人,想要跟她好好的说道理,他是怎样都说不过的,干脆先把人带走,道理什么的,等到个安静的地方后,再慢慢跟她掰扯。   袁子怀急的追出茶馆大门,跟着楚慕的马跑了几步,被韩风和纪舒拉住了,袁子怀急的直冒汗,拼死挣扎:   “你们干什么,光天化日,强抢民女吗?还有没有王法!你们放开我,你们放开!”   韩风和纪舒要制服一个书生还是轻而易举的,琥珀和明珠怕这位袁家哥儿伤了自己,上前来与他说道:   “袁公子,你别担心我家小姐……”   没说完,就被袁子怀打断:“你家小姐被人掳走了!你们,你们怎的无动于衷?我怎能不担心,你们快派人去追啊!再不追就追不上了!”   琥珀和明珠对望一眼,琥珀道:   “那是王爷,我家小姐的夫婿……呃,前夫婿。”   “他是什么前夫……”袁子怀突然停止了挣扎的动作,纳纳说了句:“前,前夫婿?”   他知道齐妤嫁过人,她是齐国公府嫡长女,嫁过当朝摄政王楚慕,可近来她与摄政王和离了,所以齐家这边才会想要给她另找一门亲事,袁子怀原本是极其不愿意的,可他看见齐妤之后,竟像是着了魔,也顾不得她是嫁过人的还是没嫁过人的,总之,他想着下半辈子,能跟这样一个谪仙般的人物度过,必然是一件极好的事情。   可,可现在这情况看来,齐妤和她的前夫婿……是……藕断丝连吗?   先前袁子怀还有就算拼了这条命,跑断这条腿,也要把齐妤从那登徒子手中救出来的决心,而现在得知对方的身份后,袁子怀却退缩了,不是因为对方摄政王的身份,而是因为对方是齐妤前夫婿的身份……   在这层身份面前,他这个后来者,似乎并没有多少话语权。   楚肖从老茶馆出来,看着绝尘而去的楚慕和齐妤,一名护卫来问楚肖:   “王爷,咱们要去‘救人’吗?”那护卫知道楚肖是为了齐妤而来,现在齐妤被人抢走了,他们去把人救回来,不也算是英雄救美嘛。   楚肖笃定一笑:“我这个三哥啊,无论吃多少亏都记不住。”   齐妤根本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他若是痛哭流涕,好好的求她一求,说不定齐妤还有和他冰释前嫌的机会,可他这般强势而为,只会让齐妤对他更加排斥厌烦。   “不必救了,他自不会伤了他的。”楚肖如是说。   ********************************   话说这边,齐妤被楚慕掳走,一肚子想要骂人的话都交代在这颠颠簸簸的马背上了,她除了抱住楚慕吓得尖叫,其他什么都说不出来。   楚慕一路在街面上策马,引得路上行人怨声载道。   他将齐妤带到了一间客栈门口,把缰绳抛给出来迎客的跑堂,然后扛着齐妤便进了客栈,吓得客栈后的掌柜的以为他是强盗土匪,直到楚慕干干脆脆的拍了一锭五十两银子在柜台上,掌柜的才放弃要去报官的意愿。   “找间僻静的,我和我夫人有话说!”楚慕凶神恶煞的吩咐,掌柜的连连点头,收了银子进抽屉,亲自走出柜台带他们去后面的顶级厢房。   进了房间以后,掌柜的还问楚慕要不要热水什么的,话都没说完,就被楚慕直接给赶了出去,在他面前拍上了房门。   齐妤给楚慕直接抛到了里间床铺之上,还没缓过神来,楚慕就欺身向前,吓得齐妤只好往后退去,拱起双脚,尽量跟楚慕保持距离,连声音都有些变了音调:   “你,你,你到底想干嘛?我,我爹不会放过你的。”   齐妤说完之后,就丢脸的低下了头,没想到她齐妤凶了一辈子,居然也有要靠爹爹的名号救命的时候。   可楚慕就是个混不吝,他想跟你讲道理的时候,自然能彬彬有礼,可他若不想跟你讲道理,就好比现在,齐妤就是把道理说破了天,他也一句都听不进耳朵里。   楚慕看着眼前因为颠簸而乱了发髻的齐妤,因为害怕而语无伦次的齐妤,完全颠覆了她平日里的冷静形象,不知怎么回事,楚慕觉得这样有些狼狈的齐妤反而更加鲜活诱人。   想着今日反正已经将齐妤得罪了个干净,也再顾不得什么,直接推开齐妤的腿,义无反顾的往齐妤欺身而去,一手捏住齐妤想要躲避的下巴,迫不及待的贴上了那正给他无尽诱惑的柔软双唇。   狂风暴雨般的不给齐妤任何喘息的机会,抓住一切有利条件进行攻击,在这样一片几乎可以让他兴奋到爆炸的感官中,齐妤的捶打脚踢根本连什么都不是。   齐妤吓坏了,这样的楚慕她从未见识过,自己全然被他牵着走,找不到任何脱身的方向,激烈的捶打动作牵动了她心口上的伤,羞辱和疼痛两相夹击中,终于把齐妤的眼泪给逼了出来。   楚慕也是尝到了丝丝咸味才意识到齐妤哭了,被蒙蔽了的感官瞬间清醒,骤然松开钳制齐妤的力道,齐妤奋起将他推到一边,她却坐不起来,而是转过身子,双手捧在心口处,神情痛苦。   楚慕见她这样,也是吓坏了,想到齐妤还受着伤,先前肯定是伤口发作了,赶忙爬到她身边要看她伤的怎么样了。   齐妤侧着身子,闭着眼睛缓了好一阵才平复下来,不仅仅是伤口的平复,还有她心情的平复。   再睁开双眼时,看见的就是楚慕担心的快哭出来的神情,齐妤挣扎起身,楚慕赶忙扶着她坐起来,关切问:   “是不是碰到伤口了?让我看看伤怎么样了。”   楚慕说着就要去拉齐妤的衣裳,齐妤抬手就给了楚慕一巴掌,用尽了她身上全部的力气,终于把楚慕的脸给打的偏到一旁。   楚慕挨了一巴掌,也不生气,用手摸了摸之后,干脆把另一边的脸也凑到齐妤面前,说道:   “一下够吗?不够再来几下。”   齐妤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又被他气了个倒仰,指着楚慕,‘你’了好半天,也没‘你’出个什么所以然来。   楚慕见她不打了,于是又把脸凑了过来,顾不得齐妤反抗,将她前襟的衣裳微微拉开,看见里面的纯白绷带,见没有溢出血来,才稍稍松了口气。   齐妤从楚慕手中抢回自己的衣领,转过身去,郁闷的自己整理衣服,暗自在肚子里把楚慕这厮骂了个狗血淋头。   楚慕这厮就是个土匪,每回见他都要被气个半死,还要把自己弄得一身狼狈,偏偏她在楚慕面前,就像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她是能动口的就不动手,楚慕却恰恰相反,他是能动手的就不动口……呃,今天他也动口了。   想起先前自己被轻薄的事,齐妤打从心底里燃起一阵怒火,楚慕把她当成什么人了?   “几件衣服你要整理多久,要是不行就转过来,我给你整理。”   齐妤背着他暗自怒骂,还没骂完,就听楚慕在她身后欠揍开口。   齐妤回头怒瞪他:   “你说够了没有!”   楚慕给她迎面一骂,愣了片刻,讪讪一笑:“够了够了。你别生气,回头心口又犯疼。”   齐妤觉得自己好像一拳打在棉花上,原是要跟楚慕大吵一架的,可他突然一笑,齐妤后面的话也骂不下去了。   深吸一口气,齐妤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说道:“楚慕,我不是跟你都说清楚了吗?你还这般纠缠了做什么?”   楚慕现在只担心齐妤的伤口,自然不会与她争吵了,陪笑道:   “是是是,是我不好,你别生气,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又是一拳打在棉花上……没有回力的感觉,那是相当不爽的。   于是齐妤再接再厉:“我们都已经和离了,上回说的好好的,你也同意了不是吗?现在来做这些,实在无趣!”   楚慕见她情绪激动,眉心微蹙,想上手给她抚抚胸口,被齐妤一记眼刀吓了回来。 第85章   楚慕看着齐妤,难得气短嗫嚅:“没说好~我可没答应和离。”   见齐妤脸色又是一变,楚慕硬着头皮道:   “这天下夫妻吵架,哪有吵一回就和离的?都是气头上说的话,说过去就算了,日子不还得……过下去嘛。”   齐妤觉得楚慕说的事情跟他们之前经历的好像,似乎不是那么一回事。   “和离书都写了,你说算了就算了?”齐妤冷笑。   提起和离书,楚慕有话说:“没有没有!和离书写了不错,可得双方签了字,画了押,按了手印,然后送到玉碟处公正,核实,除名,一套程序很麻烦的,哪有你说的那么容易。”   齐妤肯定自己被骗了。   “你那天拿了和离书,没有送去玉碟处?没有签字画押按手印?”   可这外面铺天盖地他们和离的消息是怎么传出去的?   楚慕见齐妤瞪着自己,有点不好意思的对她笑了笑,摸着后颈故作殷勤问:“你伤口还疼吗?”   齐妤的伤口倒是不疼了,但鼻子快被楚慕气歪了。   楚慕想去拉一拉齐妤的衣袖,被齐妤没好气的推开手,也不生气,就那么守在一旁,可齐妤要走他却也不肯,把齐妤给拦在了床铺之上,大有一种‘不把话说清楚,今天谁也别想下床’的意思。   “该说的话我都与你说清楚了。你我本就是因为诏书才凑在一起,如今不过是各归各位,你偏要来纠缠什么?”齐妤下不去床,只得抱着膝盖坐在角落跟楚慕讲道理。   楚慕靠在床框上,一条腿拦在床沿,看着那个抱膝躲在角落,觉得既可爱又无奈。楚慕拍拍身边的空位,让齐妤过来,如愿以偿又得到齐妤的一枚白眼。   “开始是因为诏书,可后来就不是了呀。”楚慕慢慢的说道。   反正今天已经做到这份上了,如果把齐妤就这样放走,那就是‘放虎归山’,什么解释都没有,什么话都没说清楚的话,就凭他今天对齐妤做的事情,齐妤就能给他今后的感情判处死刑。   但如果能把事情全然说开,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后来不是什么?后来你中蛊了,中蛊之后你做的那些事,说的那些话,你觉得能算数吗?”   齐妤是彻底失了淡定,在这土匪面前,她所有的淡定都是纸老虎,根本没有任何作用,楚慕他占山为王惯了的痞性根本不吃这套。   “我觉得算数的。”楚慕直言:“你看我现在,蛊解了吧,可我对你还是一样的感觉,这说明什么,说明之前我就是自己骗自己,以为对你的感情是因为中蛊,可现在事实证明了,根本不是啊,我就是喜欢你的。”   这人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齐妤心道,怀疑的目光将楚慕从头到脚看了一遍又一遍,最后得出结论:   “你又在想什么阴谋诡计呢?”   楚慕大呼:   “冤枉啊。我这脑子能想什么阴谋诡计?齐妤,你说我什么我都认了,可你不能说我对你使阴谋诡计,向来只有你对我使……呃,我是说,那什么……你就是对我使,我也喜欢你,死心塌地,至死不渝。”   齐妤当场鸡皮疙瘩起了满身,给楚慕的话恶心到不行。   “你这人说这些话时都不用过脑子的吗?谎话信口拈来,还说你不是坏?”   楚慕这厮真是一次又一次的刷新齐妤的三观,他居然还敢说冤枉。   “齐妤。”楚慕一副受伤的样子:“天地良心,我对你要有一句谎话,就让我天打雷劈。”   齐妤被气的发笑:   “还是别了吧。我怕你不够劈的。”   楚慕十分无奈:“到底我怎么说,你才能相信我?”   齐妤的耐心快要用尽:“你不用白费口舌了。我有脑子,我有眼睛,我分辨的出来谁说的是真话谁说的是假话。”   “你觉得我说的是假话?那你是觉得楚肖的话是真的吗?”楚慕犹豫片刻后,终于决定在这关键时刻,完全舍弃兄弟感情,对齐妤直言:   “我告诉你齐妤,楚肖那人比我可坏多了。他才是满嘴的谎话,骗了我,骗了你,骗了所有人。你看他到现在还在骗人,明明腿脚比我都好,他还坐在轮椅上装可怜,走哪儿都让人抬,你要是信他才是真傻!就跟我似的!”   楚慕出卖起楚肖来,还是相当豁得出的,当着齐妤的面儿就把楚肖给评价的一无是处,仿佛天底下就没有比楚肖更坏的人了,并且还试图把齐妤和他自己拉到一条线上,但很显然,齐妤不会上当。   “你和他说的话,我都一个字不会相信。”齐妤说。   楚慕再次叫屈:   “不能这样!你可以不信他的,你得信我的呀!就这么说吧,如果我对你不是真的,那我现在把你堵在床上不让你走,非要跟你掰扯这些废话干什么?我吃饱了撑的吗?还不就是想让你相信我。”   “这段日子,我想了很多,我一直在想,我对你到底是什么感觉,开始中蛊的时候,确实有情不自禁的成分在里面,可后来我已经不被动了,每天睁开眼睛,就是想对你好,想把所有好东西都搬到你面前,让你高兴,让你笑。”   “情蛊可以让我对你有不正当的感情产生,但总不能让我豁出一切的对你好吧。就我之前对你如何,你用你聪明的脑子好好想想,用你亮晶晶的眼睛好好看看,情蛊不能让我做到那种地步的。”   “当时你跟我提和离的事情,我当时很混乱,一下子听了那么多事情,接受不了啊,稀里糊涂的就把和离书揣身上了,回去以后第二天,我就把那玩儿烧了。然后又觉得你不喜欢我,你不爱我,我那个伤心难过啊,每天借酒消愁,晚上还到国公府外头转悠,你根本不知道,你把我都逼成什么样了。”   “我是谁?我是堂堂的摄政王啊,整个朝野谁不用看我楚慕的脸色过活?可我这阵子过的连狗都不如,我要不是心里有你,我至于把自己弄这么凄惨吗?”   楚慕坐在床沿,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跟齐妤诉衷肠,总之长篇大论,口若悬河,说的齐妤连插嘴的机会都没有,刚要张嘴反驳他,他下一篇的话就又说出来了。   “我跟你爹以前是什么关系,你是知道的,可现在我见了他就跟见了我亲爷爷似的,那孙子做的,我手下的人都替我感到憋屈。”楚慕说到伤心处,委屈上心头。   齐妤趁他换气的时候,终于找了个插嘴的机会:   “你说这些有什么意思?我让你当孙子了吗?我让你把他当亲爷爷了吗?你不用把这些都算在我头上。”   楚慕左右找了半天,找来一壶茶,自斟自饮了一杯,润了润喉才继续说道:   “我不是算在你头上!我就是想告诉你,我为了你做了多少退让。让你感受一下我的一片真心。为你做这些我都是心甘情愿的。”   齐妤第一次发觉,楚慕的口才这般了得,说他舌灿莲花也不为过,就这么一套一套的直接把齐妤给说懵了。   让自认为辩才了得的齐妤完全找不到反驳理论的点,被压制的死死的。   “所以我说了这么多,你呢?你到底怎么想的?我之前对你做的事情,难道你就没有一点带你的感动吗?不用多,只要一点点就够。”   楚慕问齐妤,齐妤愣住了。   目光微微游离,看向楚慕身旁,身后,身上,就是不看楚慕的眼睛,因为怕被楚慕看出她此刻的一丝心虚。   试图转移话题:   “我不想与你说这些了。你让我走。”   楚慕摇头,诚恳道:“不说,别想走。”   “你。你想软禁我?”齐妤怒问。   “不是软禁。”楚慕直言:“就是想你给我个话。我把我心里憋着的话,今儿全都透给你了,洋洋洒洒那么多字儿,都能填满科举考卷了,你总得给点什么回应吧,要不然也说不过去。”   齐妤见他态度坚决,知道今天要是她今天不表一点态,他可能真的会不让她走,可她现在能给什么话?眸光一动,软道:   “我现在脑子有点乱,你给我点时间考虑啊。”   “给!一定给!”楚慕见齐妤终于有点松口,激动的一击掌:“给你一盏茶的时间考虑,够不够?”   齐妤:……   “别闹。”齐妤快要被磨出问题了。“不够。”   楚慕不忍逼她,稍加退步:   “那就一炷香吧。现在申时都过了,你要再考虑时间长一点,咱们今晚就只好在这里过夜了。”   齐妤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让我在这里考虑?我是说出去,出去再考虑。”   楚慕果断摇头:“不可能。出去你就跑了。我又不傻。”   你以为自己多聪明呢?齐妤真忍不住赏他一记大大的白眼。   “哈,你想我在这方寸之地能考虑出什么来?”齐妤努力让自己顺气,却发现气越来越不顺。   楚慕的目光在四周转了转,想了想后,说道:“好吧,那你不用考虑了,我直接给你两个选择,你就说你同不同意吧。”   “不同意。”   此情此景,不管什么同意不同意的,齐妤已经想不到那么多了,直接来了句不同意。现在只要能解决楚慕这个麻烦,什么话她都能说。   楚慕被齐妤噎了一下:“不同意?”   “是啊。不同意。所以赶紧让开。”齐妤冷道。   “你再考虑考虑。”楚慕劝。   “不用考虑了,就是不同意。”齐妤坚持。   “你再好好考虑考虑,到底是同意还是同意。”   楚慕知道齐妤是个牵着不走打着倒退的驴脾气,可要是没有谁拴着她,她能横冲直撞的上天去,楚慕觉得自己就是齐妤脖子上的那根绳儿,防止她一个驴脾气一来就冲上天。   “我不同意!”齐妤的脾气真的被楚慕逼上来了。从小到大,她还没被人这么不要脸的威胁过呢。   “不同意就再想想。反正你要出去只有一个选择,其他选择,我都认为你是想今天跟我睡在这里。我是无所谓,求之不得。你自己看着办吧。”   楚慕这彻底把脸扯下来摔在地上踩的行为让齐妤十分头疼,气的她最后没办法,拿起床上的枕头就冲着楚慕打过去,楚慕屹立不倒的让她不痛不痒打了十几下,正享受呢,毕竟齐妤还从未对他使过这种性子,楚慕感觉很好。   可打了十几下以后,齐妤发现,没把楚慕打疼,她自己倒累个半死,胳膊都酸了,也不知道是在惩罚谁,又气的把枕头扔到一边。   楚慕感觉不到身上的摔打了,回头看齐妤,见她拧眉坐在角落里敲自己的胳膊,楚慕见状,腆着脸凑上去:   “打酸了吧?来,我揉揉。”   说着,楚慕就爬到齐妤身边,不由分说的把齐妤的胳膊放到自己怀里,从上到下,无不仔细的又揉又捏起来,殷勤的跟什么似的。   齐妤见他这副样子,便是想板起脸来对他也做不到,怕自己笑出来,干脆把脸转到一边不看他。   楚慕看着齐妤这种表现,觉得自己今天的战役已经快成功一半了。   齐妤就像是鹰,得熬她,跟她一起熬过几日,她才可能多看你一眼。总之不管是什么,楚慕算是找对了齐妤的气门,找到了让齐妤妥协的方式。这其实也不难,谁让齐妤本来就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   她对家里人和身边人的维护就足以证明她是这性格的。楚慕对症下药,找对脉门,其实是最睿智的做法。 第86章   袁氏和亨氏等女眷在园子里打叶子牌,几个姐妹们也在园子里说话嗑瓜子,谈论的自然就是齐妤和袁子怀的事情。   “我觉得应该没什么问题的。妤姐儿若是不愿,今日就定不会随哥儿出去听评书了。”亨氏一边码牌一边说道。   袁氏听了也是高兴,出了一张牌,说道:   “我是真希望他们能好,为了我们哥儿的婚事,我那嫂子都快急白了头发。早些定下来,她也好早些放心。”   另一边打牌的三夫人道:“袁家哥儿这么好的条件,怎么拖到今日都未成亲?家里没给说吗?”   袁氏苦笑:   “怎么没说。说的人家少说一箩筐,可他就是不要。读书读到他那个境界,约莫是有些读傻了的,也不知着了什么魔,怎么说都不肯。”   四夫人却好像不这么觉得,眼睛盯着桌上出掉的牌,思索自己手中的牌该如何打的同时,说道:   “莫不是嫌家里说的那些容貌差,身份低吧?”   袁氏和亨氏都是一愣,三夫人在桌子底下踢了一下四夫人,四夫人这才反应过来,陪笑道:“哎哟,瞧我说的。袁家哥儿自不会这样想的。”   亨氏打个圆场:“别理她。”   袁氏倒是不介意,说道:“嗨,也没什么。会这么想也是人之常情,不过我们袁家虽不是什么高门大户,但祖辈殷实,家产丰厚,便是娶个京中贵女也未必不能够。”   三夫人但笑不语,四夫人却是一愣,爽直道:   “京中贵女可不是那么好娶的,人家要求高着呢。也就是我们大小姐是二婚,要是她是个黄花闺女,别说袁家了,便是京中那些公侯将相府邸都未必配的上。”   三夫人一个劲儿在桌子底下踢四夫人,袁氏的脸色却是越来越不好看,三夫人故意偏着袁氏那边与四夫人道:   “你也知道说‘要是’,妤姐儿都嫁过一次了,便是从前再水灵的小白菜,现在也都不水灵了,袁家哥儿那般好的才华,前程似锦,配一个二婚的高门贵女,绰绰有余了。”   三夫人这话说的袁氏心里还稍微好过一点,说实在的,她其实也有点介意齐妤是二婚,自家哥儿直至今日身边都没有一个通房妾室,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这般品行高洁,前程似锦的儿郎,配什么女子配不得?在他们袁家眼中,便是公主也配得。   只可惜,世人多为眼前富贵所迷,看不见哥儿的本质。齐家这嫡长女嫁过人,原他们袁家还瞧不上呢,可偏生哥儿年纪大了,又不愿将就那些庸脂俗粉,袁家这才让她试着带哥儿过来瞧一眼。   原以为就是瞧一眼,瞧完了不喜欢就回去。谁知道,哥儿一眼见着那齐妤,眼珠子就再也没挪开过,世上男子多好色,实为不假,齐妤那张脸生的确实不错,生生把哥儿给迷住了。   袁氏心里想着,若哥儿能娶了齐妤,将来就能有国公爷提携,到时候必然要比他自己闷头奋斗要少好些年,所以,想到这些好处,袁氏也就忍了,当然了,最关键的一点还是因为,哥儿喜欢,齐妤是他们家哥儿这些年来第一个看中的姑娘。   尽管三夫人把话说到这份儿上了,但耿直的四夫人还是觉得不太靠谱:   “好不好娶的,咱们等着看吧。反正我是听说,便是国公爷也做不了妤姐儿的主,做姑娘做到妤姐儿这份上也是头一份儿,将来能不能成,还得看袁家哥儿能不能拉拢妤姐儿的心。”   牌桌上的气氛一下就僵持下来,袁氏连打牌的心情都快要没了,亨氏也忍不住瞪了一眼四夫人,这人便是心里这么想的,也不能嘴上就这样直接说出来,这让人家听了心里多不少受呀。   这边打牌的打牌,园子里那边说话的说话,齐家姐妹们难得齐聚一堂,都是嫁了人的,平日里就算回来也不能这般齐聚,围在一起自然有说不完的话题。   “为了齐妤将咱们都召回来,也不知有什么用。”齐二姑娘委实有些想不通。   “不就是让咱们该劝的时候,劝劝她呗。”四姑娘看的分明,叹道:“我还是觉得太快了,齐妤这才和离几日,便这么急着找下家了。不过,那袁家哥儿听说还真挺不错的。这年头男人不纳妾都是好的。”   四姑娘嫁人之后没别的烦恼,丈夫哪儿都好,就是喜欢纳妾这一点让人受不了,所以使得她只要见了那种不纳妾的男人都会下意识羡慕一番。   “我也觉得不好。可谁让人家是国公府的小姐呢,便是二婚找的人也比咱们一婚找的有出息。”   几个姐妹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齐敏在一旁越听越不对,她是大姐,有义务提醒她们,说道:   “你们既知道没出息,还在这里嚼舌根子,不怕越嚼越没出息吗?”齐敏道。   几个姑娘不以为然:“大姐你是收了齐妤什么好处,这般见不得人说她?再说我们也没说她什么呀,我们说她命好,再嫁也能嫁个好郎君。难道这也不让说吗?”   “哼哼,她命好什么呀!她要命好,又怎会让男人休了回家?说的好听叫和离,不过是人家给国公府的一个面子罢了,她还真当世人眼瞎耳聋不成?”   “就是就是,她都给休回来了,还摆谱呢。瞧不上。”   齐敏要被这些人气死了,正要呵斥,就看见袁子怀失魂落魄的回来了。   袁氏她们那些打牌的夫人们都在花园里,瞧见袁子怀回来,袁氏率先停手,向他走去,问道:   “哥儿回来了?怎么说?”   袁子怀遗憾一叹:“姑母,收拾收拾,咱回去吧。”   齐敏见状也赶忙过去问道:“表哥,怎么回事?妤妹妹呢?没跟你一起回来?”   提起齐妤,袁子怀又是一叹,却什么都不说了,只摆摆手,垂头丧气往客院走去,临走前还叮嘱袁氏收拾东西回袁家。   “瞧这样子,莫不是给拒绝了吧?”   四夫人一副‘我说什么来着’的表情,惹得在场的人对她狠狠一瞪。   袁氏可有点接受不了,昨儿还好好的,她心里的小算盘都打好了,怎么这还拒绝上了呢?   “不是,我们哥儿这般的好儿郎,齐妤还不满意,那她还想要找个什么样的?她一个二嫁之身,我们袁家没嫌弃她,她还嫌弃我们?”   亨氏打圆场:   “她舅妈别着急,还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要不等妤姐儿回来再问问吧。”   袁氏却气的不行:   “我们哥儿都那表情了,还有什么好问的。定是齐妤说了什么伤他的话,不行不行,我得当面问问你们家这位大小姐,问问她凭什么这般戏耍我家哥儿。她要不同意,不喜欢,早干嘛去了,今日又何必与哥儿一同出门呢?”   袁氏说着便要往外走,亨氏赶忙上前拦着,亭子里的齐家姑娘们则一脸等着看戏的样子,还试图跟在袁氏身后到门口看热闹去。   “这袁家舅妈本就是个火爆脾气,听说做姑娘的时候就厉害,齐妤戏耍袁家哥儿,舅妈肯定受不了,齐妤有的受了。”   “快快快,咱们快跟过去看看,看看袁家舅妈大战二婚女,定然是一出精彩的好戏。”   一时间,园子里的女人们全都想找到了什么好玩儿的乐子般,跟在拉拉扯扯的亨氏和袁家舅妈身后,一同前往大门口去等着齐妤的归来,全都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样子。 第87章   在楚慕近乎无赖的逼迫之下,齐妤只能选了那个唯一的选择,答应跟楚慕回京去。   她整理好衣裳,郁闷的走出客栈,感觉像是跟人在外偷情出来一样,全客栈的人仿佛都在看她。   琥珀和明珠已经跟着韩风和纪舒一起找了过来,一顶小轿等候在外,韩风和纪舒见他们从客栈走出来,赶忙迎上前,对齐妤拱手行礼:   “参见夫人。”   在外面称呼‘爷’和‘夫人’是他们做护卫的基本素养,纪舒目光在齐妤和楚慕两人之间回转后,笑问:   “夫人何时随爷回京?您不在京里的这阵子,爷每日过的苦不堪言。”   齐妤一阵尴尬,楚慕却一脸赞赏,孺子可教也。   “夫人说一会儿就跟我们回京去。”楚慕得到了齐妤的首肯,比得到了圣旨还要得意。   “我什么时候说一会儿就回去的。”齐妤质问楚慕,楚慕却不以为意:   “既然咱们和好了,那你就没有理由待在外面了。要养伤的话,府里不比这穷乡僻壤好多了。”   齐妤气绝,已经快被磨的没脾气了。   “没有你这样的。我住在祖宅里,自是要与族里的叔伯婶娘们说过之后才行。哪有说走就走的道理。”   楚慕想想好像是这个理,当即道:   “好吧,那我与你一起去说,最多明日再走。”   齐妤当然不同意,当即就要反驳,谁知楚慕立刻伸手捂住了齐妤的嘴,说道:   “我只想跟你在一起,这些天你不在我身边,我连一天觉都没睡好过。”   说完这肉麻的话,他自己没觉得怎么样,齐妤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旁边的韩风纪舒,琥珀明珠她们面面相觑,也有些不好意思。   楚慕神色如常,拥着齐妤的肩膀,半推半送的把齐妤带到了轿子前,仔仔细细的把人送上了轿子,然后自己翻身上马,大手一挥:   “走。”   琥珀和明珠跟在轿子旁走,对望一眼,两人眼中都藏着不小的疑惑:小姐和王爷这就和好了?   从客栈到齐家祖宅没多远,刚转过街角,明珠就看见宅子门口站着几个交头接耳说话的妇人,像是在等着谁的样子,明珠来到齐妤轿子旁,说道:   “小姐,大夫人和袁夫人在大门口。”   齐妤一听就猜到怎么回事,对明珠吩咐:“走侧门吧。”   这些女人在大门口等她肯定来者不善,她随袁子怀一同出门,因为楚慕突然把她带走了,袁子怀知道楚慕的身份自然不可能继续纠缠,回来之后也不知道他怎么说的,也许可能什么都没说,袁氏从他嘴里问不出来,就想要来问她。   齐妤和袁子怀的事情,本来就是这些女人臆想出来的,齐妤不想为这件事情多费口舌解释,她现在自己心里都乱的很,哪里有功夫去顾及其他人的感受。   轿子掉头去了侧门,齐妤的小轿子直接进门到主院后头小门处停下,原以为楚慕他们送到外面就自行离去了,没想到齐妤下了轿子,却发现楚慕居然大摇大摆的从她面前经过,大步跨入了主院的小门,齐妤反应过来想拦他,人家都已经走到庭中了。   顾不得其他,齐妤追上去,拉住楚慕的衣袖,道:   “你进来做什么?”   楚慕低头看了一眼齐妤拉着他衣袖的手,顺手就裹进了掌心,牵着齐妤继续往里走,在齐妤主院里伺候的全都是齐妤从国公府带出来的仆婢,自然认识楚慕,虽然有些惊讶,但一个个还都稳住了,对楚慕行礼。   “第一次来,你住哪间啊?”楚慕问。   齐妤身子不住往后坠着:“别闹了,你赶紧走吧。回头给人看见。”   楚慕回头不解:“看见就看见。本王又不是见不得人。”   见齐妤并不回答他的问题,楚慕干脆指了个嬷嬷问:“王妃的寝房哪间?”   嬷嬷想看一眼齐妤,被楚慕招手拦了回来,嬷嬷得不到齐妤指示,只好指了指右前方向,楚慕满意的点点头,拉着齐妤往寝房去了。   “楚慕,楚慕。你别闹了。你,我明日跟你回去还不行吗?”   齐妤深切的体会到秀才遇到兵的无奈,楚慕径直冲进了齐妤的寝房,拉着齐妤进了房间,对外吩咐一声:   “守好了。”   琥珀和明珠两人给拦在门外,听到楚慕吩咐,下意识点头,楚慕说完之后,就回身把房门给关上了。齐妤试图去开门,可楚慕站在门后挡住门栓,齐妤突袭了两回都以失败告终,只好放弃。   楚慕不言不语,脸上溱着一抹不怀好意的笑,一步一步向齐妤逼近,齐妤想起刚才发生的事情,心中警铃大作,步步后退,色厉内荏:   “你,你,你想干什么?外面可都是我的人。”   先前齐妤吃了一次亏,那是因为势单力薄,可现在回了齐家,总不能再被楚慕欺负了去。   楚慕走到桌边就停下了脚步,拿起桌上水壶给自己倒了杯水,边喝边说:   “我能干什么?奔波了一日,又与你说了半日,口干舌燥,喝点水怎么了?”   他喝水,齐妤自然不会不允的。   静候在侧,等他喝完两杯以后,才道:   “你喝完了水,就赶紧走吧。我既说了明日回去,便绝不会反悔的。”   齐妤生怕楚慕担心她连夜跑,特意这般说了宽他心。   “明日自然是要回去的,我不怕你反悔。”楚慕一边打量齐妤的房间,一边说。   “那你还在这里做什么?你要现在回京的话,还来得及在宵禁前赶到的。”   齐妤以前差不多时候,坐马车从大兴都赶回了京城,何况楚慕他们骑马,自然比坐马车还要快一些。   楚慕却很惊讶:   “都这么晚了,我若赶不到,你让我一夜睡在马背上吗?”   齐妤看了一眼外面还未完全黑下的天:“有多晚啊?”   “反正挺晚了。”楚慕往罗汉床上一座,怀里抱上大迎枕,靠在矮桌上如是说。   齐妤看他这无赖样,怎会不知他打什么主意,没好气道:“既然你觉得晚了,那就出去找个客栈住啊。”   楚慕抬手在齐妤房里指了一圈:   “王妃睡这里,却让本王去睡客栈?这是什么道理?”   齐妤沉声道:   “别得寸进尺。”   楚慕看着齐妤仿佛快要生气的样子,忽的起身,齐妤以为他要走,谁知他走了两步就直接转身往内间冲去,进去之后,就直冲齐妤的床铺,脱了鞋,和衣躺了上去。   速度之快,兔子都甘拜下风。   齐妤自然没有兔子那么快了,所以当然追不上楚慕的动作,等她追到里面的时候,楚慕已经脱了鞋,舒舒服服的横卧在她的床铺之上了,用一只手撑着脑袋,好整以暇看着她。   齐妤刚走到跟前,想要把他拉起来,可手刚伸出去,楚慕就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身子往里一滚,抱着齐妤被子咕哝道:   “你是不知道这段日子我怎么熬过来的,一夜整觉都没睡过,眼睛一闭上,看到的就全是你。”   齐妤伸出去的手在半空停住,因为楚慕的这番话。看着他趴在被子上的身影,看起来像是比以前消瘦一些,一个晃神之际,齐妤只觉手腕给人捉住,身子从楚慕上方飞过,然后落在了里床的柔软被褥之上,还没等她定下神来,楚慕就把被子从她身下拉出,盖在了两人身上。   齐妤不知怎么回事,自己越是挣扎,身子就越是贴近楚慕,直到后背完全贴上了楚慕的胸膛,头枕在楚慕的一条胳膊上,腰则给他另一条胳膊紧紧搂住,齐妤吓得连呼吸都屏住了,后背似乎传来楚慕稳健的心跳,咚咚咚的与齐妤的心跳响到了一处。   “我好几次都摸到你后窗了,愣是没敢进去。怕你恼我。”   “可不进去吧,又想你想的厉害,回去之后就越发睡不着。”   “齐妤,这段时间让我认清了自己的感情。我喜欢你,真的喜欢。即便是现在没有中蛊了,我脑子里每天想的还是你。”   “想你睡的好不好,吃的好不好,过的好不好……牵肠挂肚,魂牵梦萦。”   “想不到我楚慕横行一世,竟也有为了一个女子这般神魂颠倒的时候。齐妤,你身上到底有什么吸引我的呢。让我这般的……欲罢……不能……”   楚慕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像是说着说着就睡着了的样子。   齐妤在他怀中渐渐安静下来,楚慕那番话把自己成功说的睡着了,也把齐妤激动的情绪给说的平复下来了。   她一动不动的让楚慕抱在怀里,直到身后传来了平稳的呼吸。   一时心中五味陈杂。   要说她对楚慕完全没有动心,齐妤知道那肯定是自己骗自己。   楚慕之前对她千万般好,齐妤也不知什么时候,是动力心的,若不是楚肖让人告知她情蛊的事情,她和楚慕只怕到现在都还在继续那段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感情。   她知道楚慕中了情蛊之后,心中的失望和愤怒是骗不了自己的,因为希望,所以失望;因为在乎,所以愤怒。   她气楚慕为什么要用这种事情骗她,还骗的那么心安理得,可转念想过,楚慕似乎也没有什么错,他唯一的错,就是没有对齐妤坦白,没有坦白他根本不是喜欢她,而是中了蛊身不由己。   所以,齐妤拼了性命也要给楚慕解毒,她不想两人再无意义的纠缠下去。   她要楚慕解了蛊,看清自己的心,从此以后,桥归桥路归路,两人井水不犯河水……其实齐妤一开始的打算,并不是要跟楚慕和离。   毕竟他们两个的关系是先帝赐婚,摄政王府和国公府联合起来,无论在朝堂上还是军营里,都是一股让人难以撼动的势力,只要她和楚慕的婚姻关系续存,那大楚境内,就再也不会有人能撼动他们分毫。   理智上,齐妤就算替楚慕解了蛊,也应该回到从前,为了齐家留在楚慕身边,继续做她那个有名无实的摄政王妃,楚慕就算不喜欢她,碍于诏书,也不会对她怎么样。   但齐妤没有。   她的理智终究还是输给了感情。   以前她没有对楚慕动过心,不喜欢楚慕,所以可以毫不介意的留在楚慕身边,冷静对他,可现在却不行了。   她开始在乎楚慕的感受,在乎楚慕对她的看法,所以就不能稀里糊涂的留在他身边了。   她提出了和离。   既然没法回到从前,不在乎楚慕的状态,那就只有远离他,让时间慢慢的淡化她对楚慕的感情。   可让齐妤没有想到的是,楚慕会突然到这里来找她,还对她发了那么多牢骚,说了那么多话。   齐妤想怀疑他的动机,可正如楚慕自己所言那般,他现在情蛊已经解开了,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他似乎没有理由再骗她了。   齐妤听着耳旁平稳的呼吸声,这些日子也总浮着的一颗心,似乎在这片安静的呼吸声中渐渐的沉静下来。   抱着她的楚慕忽然更加收紧了些圈住她腰肢的手臂,枕在齐妤头下的手臂也抬起来环住了齐妤,彻底锁死了她。而楚慕则换了个更加舒适的姿势——继续睡。   这是困了多久,这样也能睡着。   齐妤心里这么想,身子倒是没动,听着楚慕平稳的呼吸生,也许齐妤潜意识里也想让楚慕稍微再多睡一会儿吧。   而她身后抱着她的楚慕此时则忍不住弯起了嘴角,呼吸虽然听起来平稳,但如果齐妤此时趴在他胸膛听他的心跳声,就会知道楚慕现在有多兴奋。   齐妤对他并不是毫无感觉。   楚慕在那晚齐妤对他提出和离之后,一直蹉跎到今日不敢面对她,就是心里没有底气,齐妤豁出命也不想再被他纠缠,这是得多讨厌他呀。   便是决定到宛平来找她的时候,楚慕心里都是七上八下,脑子里想了好多两人见面时的情景,直到看见她和别的男人走在一起,楚慕才彻底看清楚自己的心。   他是绝对绝对不希望齐妤和别的男人在一起的。   不管那个男人将来会对她好还是不好,那都跟楚慕没有任何关系,他只知道,他比任何人都想给齐妤幸福。   感情的事情很霸道,很自私,面对自己真心喜欢的女人时,哪怕掏心掏肺也要把一切最好的都给她,怎么可能让别人对她有非分之想。   不行,绝对不行。   所以,他豁出一切对齐妤说出了那些心里话,希望她能看看他,哪怕只有一眼,也希望齐妤看到一个真真切切的他。   她可以暂时不必回应他的感情,但只希望她能留在他身边,给他机会对她好。   让楚慕惊喜的是,齐妤对他并不是毫无感情,他从齐妤的行动和表情中能分辨的出来,齐妤是个多么干脆的人,如果她真想脱身,绝不是楚慕耍一点无赖就能留住她的。   就好比现在,她若是对自己没有感情,那她又怎会容忍他这般抱着她入睡。   齐妤是喜欢他的,就算只有一丝一毫,楚慕也高兴的心要爆炸。   没什么比发现自己喜欢的人也喜欢自己更让人激动兴奋的了。   漫漫长夜,就让他们像这样相拥入眠,安安静静,睡他个天荒地老。   ***********************************   要说楚慕这段时间睡的不好,齐妤又何尝睡的好。   情之一字最为伤神,情深不寿这个词也不是平白无故来的。齐妤本身又是个多思多虑的人,尽管让自己好好休息,但却控制不住半夜醒来对着承尘发呆。   像今天这般安逸的入睡更是从来没有过。   她身子偏冷,入了春睡觉时,脚边还要明珠给她灌汤婆子,但早上起来时,汤婆子冷了,她身上也没什么热气。   可今天不同,她睡的很暖和,很舒服。像躺在娘亲的怀里那样温暖……   齐妤迷迷糊糊间,好像看见了母亲,下意识的把身子更加贴近,在母亲身上找了块舒服的地儿蹭了两蹭,然后又睡了过去。   楚慕早就醒了,撑着胳膊,看着往自己怀里拱的齐妤,她毫无防备的睡眼和微微蓬乱的长发都让他心头甜的发腻,这丫头终于开窍了。用手指在她毛绒绒的脑袋上轻抚两下,缓缓低下头,想趁着这个机会,在她脸上偷一个香。   可谁知他刚靠近,就听见齐妤喃喃喊了一句:   “娘。”   齐妤的声音像刚出生的小猫一样绵软,但依旧让楚慕听清楚了她喊的是什么。   她这是把他当成了亲娘,这才往他怀里钻的吗?   这女人真是!   让他这一口偷香是亲也不是,不亲也不是,最终只得用手指作势在她脑袋上敲了一下,却也只是作势,没舍得下手,然后依旧甜蜜蜜的把人搂在怀里,让她继续睡。   突然外面传来一阵骚动的声音,让楚慕怀中人身子微微一动,楚慕不悦的瞥向门外。   **********************************   昨日袁氏兴冲冲的跑到大门口去等齐妤回来,问她和哥儿怎么回事,可她在大门口等了老半天也不见齐妤回来,倒是亨氏看见主院里的人顺口问了一句,她们才知道,齐妤已经从侧门回来了。   亨氏和袁氏当即便要去主院寻齐妤,但主院的人拦着不让进,这些人都是国公府带来的,便是亨氏也使唤不动,那些婆子只说了一句‘小姐睡下了’,然后再问什么都不肯多言。   国公府出来的下人,嘴巴多严自不必说,亨氏和袁氏知道问不出什么,便也不费口舌了。再说当时天也确实黑了,齐敏就全亨氏和袁氏别吵了齐妤休息,又不是什么天上下刀子的事情,有什么要说的,等明早再问也一样。   齐敏的意思是让袁氏回去冷静一个晚上,看到了早上,会不会气消一点。   可没想到的是,袁氏休息了一个晚上,不仅没有气消,反而火气还大了些,因为感觉受到了怠慢,她们袁家就这样不明不白的被一个二婚的女人打了脸,这口气,袁氏是真不想咽下去。   于是第二天一早,就喊了亨氏,还有三房夫人,四房夫人一起,往齐妤的主院杀去。   齐敏得知消息,拦在半路,劝袁氏道:   “舅母,这也没多大事儿,表格又没说什么,您这是替他出的哪门子气呀,都是一家子亲戚,妹妹又不是常来,何必把关系闹僵呢。”   袁氏在气头上,道:“咱们当她是一家子亲戚,可她把咱们当亲戚吗?只怕连她身边伺候的都比我们精贵些,说到底她有什么呀,不就是出身国公府,可那又如何,不还是你们齐家的姑娘吗?”   齐敏见劝不动她,对母亲亨氏使眼色,亨氏干咳一声道:“嫂子有所不知,她虽是齐家姑娘,可与我们家里这些到底是不一样的。”   袁氏听了火气更大:   “有什么不一样?在我看来,她还比不上其他姑娘呢,目无尊长,我看她平日里对你这个伯母也没见多恭敬,反而是你处处迁就她,也就是你们这些没脾气的,惯得她越发骄矜,若是听不得长辈的话,那她今后还要不要认亲戚门儿了?”   说完这些,袁氏便甩开了齐敏拉她的手,提着裙摆,怒气汹汹的去了主院。   在垂花门前,被两个国公府的婆子拦着,说齐妤还没起身,让她们过会儿来,袁氏的一双眼睛像是淬了毒似的,一眼就看见院子里有两个外男的身影,用胳膊推了推亨氏,让亨氏也看见,亨氏顺着袁氏的目光看去,吓了一跳,指着院子里的两个男人问:   “他们是谁?我不记得你们小姐带了男仆回来啊。”   齐妤身边伺候的人,从粗使到护院婆子,全都是女的,没有一个男子。所以,袁氏和亨氏突然看见才这般吃惊。   袁氏听了亨氏的话,赶忙捂住了嘴,像是一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大事的表情,悄悄在亨氏耳边问:   “她,她不会与男人……私|通吧?”   亨氏大惊:“不,不可能吧。”   “怎么不可能!那俩男人你是眼瞎没看见吗?哎哟喂,这可如何是好啊。你你,你你,你还愣着干什么呀!还不快点进去,看看你们家那位高高在上的大小姐都做了什么丢人现眼的事情啊。”   袁氏的话让亨氏和三四房夫人都惊讶不已,袁氏不管不顾便推开守门的婆子,直接冲进了内院,两只眼睛放光似的盯着院子里的两个男人——韩风和纪舒。   他们俩昨天睡在客房,早上来找王爷,说是跟王妃还没起,他们也不能去别人的院子里逛,只能等在主院里,没想到突然冲进来一帮妇人,看样子应该是齐家的夫人们。   只不过他们不太懂,这些夫人为什么都一副悲愤不已的模样。   袁氏来过主院,冲进来看见韩风和纪舒之后,就基本上断定了齐妤房里肯定有猫腻,加上昨晚的气,袁氏怒气冲冲的冲到齐妤的房门前,拍门大骂:   “好你个不知廉耻的女人,就你这般水性杨花,还想跟我们袁家结亲,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啊呸。”   正拍门骂的起劲,房门就从里面打开,门后露出一张面带怒容的冷峻脸庞,周身透着股杀伐之气。 第88章   “何事?”   楚慕的出现让门外的几个女人都愣住了,袁氏甚至连拍门的手都没来得及放下来,心下惊疑,这什么世道,不正当男女关系已经不需要再遮掩了吗?竟然堂而皇之的开门面对。   亨氏和两个妯娌面面相觑,脸上不禁流露出了惊恐,心道齐妤不会真的做出这等不知廉耻的事情吧,还偏偏是袁家人在场的时候被发现,这要给袁氏宣扬出去,那齐家的名声可算是彻底的毁了。   袁氏把拍门的手放下,往亨氏看去一眼,试图确认一下亨氏她们认不认识这个从齐妤房里走出来的男人,眼间亨氏和三夫人,四夫人全都一副震惊的脸色,很显然不认识这男人。   “哈哈,你们齐家的姑娘还真是‘金贵’啊。这房里怎么还有男人?怪不得瞧不上我们哥儿了,哎哟哟,这种女人我们袁家可要不起。”   袁氏一脸奚落嘲笑,说的话自然也不会很好听了。   亨氏和几个夫人都羞愧的抬不起头了,亨氏转身问主院里伺候的人:   “你们小姐怎么回事?”   扫地的仆妇刚要回答,就听门内楚慕问道:   “什么袁家?你们袁家想要哪个齐家姑娘?”   袁氏真没见过这么理直气壮的‘奸|夫’,自己还衣衫不整,居然质问起她来了,袁氏心想,莫不也是受齐妤骗了的,干脆再添一把火,事已至此,不怕彻底得罪齐家了,反正是他齐家没理。   “这位公子,你莫不是被里面那个齐家大小姐给骗了吧。她这刚被人休回家,这还没几天,就与我侄儿眉来眼去,如今又搭上了你,可见不是良配,公子可千万擦亮眼,别被她那张漂亮的脸给骗的身败名裂,后悔莫及。”   袁氏一边说话,楚慕的眉头就一边皱起,耐着性子特意等袁氏把话都说完了才开口。   “原来昨日与她在一起的男人姓袁。你知道她是谁吗?竟也敢打她的主意?”楚慕的脸色已经十分不善,袁氏自然也看出来了。   “不就是齐国公府的大小姐吗?还不是给人休了,就她这样,便是送给我们袁家,我们袁家也不可能要她的。我今日算是大开了眼界了。”袁氏在楚慕的注视下,觉得自己越说越没有底气,干脆把烫手山芋扔给了一旁傻眼的亨氏,袁氏说道:   “齐妤在你们齐家做出这等事,你这个当家的夫人怎的连句话都不敢说?你就这般怕得罪她国公府吗?这女人不守妇道,丢的可是你们齐家的脸。”   亨氏既害怕又为难,楚慕却不等她开口,就冷哼问:   “她是国公府的大小姐,那你可知本王是谁?”   得知了这些人的来意,楚慕也懒得再与他们多废话,对主院里一众仆婢道:   “全都愣着看戏呢?将这妇人掌嘴二十丢出去,其余人赶出去。都给我小声着点,王妃还睡着。滚蛋!”   楚慕对院子里的仆婢下了一通命令之后,大家恍然大悟,赶忙过来执行命令,袁氏和亨氏等还没从惊讶里回过神来,就已经给人架着两条胳膊往外头赶去了,而袁氏则被两个粗壮的婆子拖到院子那头,怕吵着主子睡觉,特意到了外面才动手。   楚慕把人打发了之后,就回到房间,关好房门,打算搂着媳妇儿再睡会儿,没想到齐妤已经醒了,正弯腰穿鞋。   齐妤听见动静,抬头看向楚慕,四目相对,饶是齐妤再冷静此时也是冷静不下来的,目光游离四周,就是不落在楚慕身上。   楚慕倒是一眼不眨的盯着齐妤,不想错过她任何表情,缓缓走过去,一声不响在齐妤身旁的床沿上坐下,靠在床框上看着她手忙脚乱的穿鞋,嘴角含笑,目光含情。   齐妤好不容易穿好了鞋,便要逃离这个让她尴尬的场景,昨天晚上也不知怎的,居然就那么睡着了,稀里糊涂跟楚慕睡了一夜,刚才才被外面的动静吵醒了,楚慕这么一闹,用不了多久齐家所有人就都知道她和楚慕又混到一起了。   这事情发展的方向是齐妤始料未及的。   穿好鞋以后齐妤便要起身,被楚慕喊住:   “就这么走了?”   齐妤停下脚步,背对着楚慕,也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齐妤听见楚慕的声音,只觉得耳廓热的厉害,不想让楚慕看出她太多异常,装着平静转身,说道:   “洗脸,换衣服,回京城。”   齐妤原本还想拖那么几日的,可昨晚这么一来,她继续留在齐家祖宅,只会面临更多的疑问,不如走了清静。   楚慕双眼发亮:“好好好。换衣服,回京城!”   说完这些,楚慕就上前一把将齐妤抱起,把她放到手臂上,扶着在房间里转了好几圈,吓得齐妤只得抱住楚慕的脖子,生怕自己从他手臂上摔下去。   屋里的动静让琥珀和明珠在外面直拍门问怎么回事,齐妤被楚慕抱着转圈,哪里好意思喊她们进来,好不容易等楚慕高兴过了,才小心翼翼把她放下。   因为楚慕的突然到来,将整个齐家都给震惊到了,亨氏她们回去一说,齐振英就要带着三房和四房的人来请安。   楚慕牵着齐妤的手走出院子,见到了齐家众人,受众人参拜后,楚慕对齐振英道:   “大伯父不必多礼,齐妤近来在家里叨扰了,有劳众位照料,本王感激不尽。”   齐振英吓得赶忙摇手:“哎哟,不不不。不敢当不敢当。都是咱们应该做的。”   这么说着,齐振英还有疑惑:“王爷恕罪,小人似乎有些糊涂,您与……不是已经……”   楚慕看齐振英说的结结巴巴,干脆替他说出:   “已经和离?自然是假的。夫妻哪有不拌嘴的,吵两句就和离,那不成儿戏了?”   齐家众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楚慕辟谣完毕后,转头对齐妤勾唇一笑:   “王妃,看在本王认错态度较好的份上,原谅我吧。”   齐妤面上一红,没说话,暗自掐了他一下。被楚慕捞起手捏在手心。   “如此,本王携王妃告辞了。”   楚慕与齐家众人道别之后,就拉着齐妤的手离开,留下齐家众人对这一变故都很傻眼,尤其是亨氏等女眷。   齐妤不是和离了吗?不是被人抛弃了吗?外面传闻摄政王楚慕并非良人,对齐妤冷冷淡淡,毫不看重,可看他对齐妤的样子,哪里像是冷冷淡淡,毫不看重了?   齐家那几个曾说过齐妤坏话的姑娘,全都酸溜溜的面面相觑。虽然齐妤没说什么,也不知道她们曾说过她什么,可她们现在看见和和满满的齐妤和俊美逼人又温柔体贴的摄政王时,仍觉得被明晃晃的打了一记耳光。   ****************************   齐妤带着琥珀一人,先与楚慕先从宛平回京,留下心思细一些的明珠收拾齐妤的东西,并将一并仆婢带回京城。   宛平离京城不过半日路程,下午申时之前,马车就进了城,楚慕也没问齐妤,直接吩咐韩风去国公府。   “我与你的事情闹这么大,至今没有好好的上门与岳父大人致歉。”   楚慕这些天因为齐妤的事情也没有顾得上其他,如今好不容易把齐妤带了回来,那自然是想与她好好过的,既然要好好过,岳父大人那边势必是要通报一声的。   “你想怎么致歉?你们俩脾气差不多,回头别再打起来。”   齐妤想着她与他说和离的那晚,就是听见了楚慕和父亲在前厅打闹的声音,她才拖着病体出现的。   “要不算了吧,先回王府,等我想一想该如何与父亲说,然后我来说吧。”齐妤这般提议。   楚慕却不赞同:   “这又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怎好叫你一人承担?你放心吧,今日我便是被岳父大人乱棍子打死,我也绝不还手。”   齐妤被他逗笑了,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   “谁要乱棍子打死你?”   “我就这么打个比方,我自然知道,无论是王妃还是国公,都舍不得将本王打死的。”楚慕一路上都抓着齐妤的手不放,此时边说话,还边用指甲刮过齐妤的掌心,让她痒痒的同时,又抽不出自己的手。   齐妤想板着脸对他,可发现自己对上楚慕如今看她时那双深情款款的眼睛,就什么脸都板不起来了。   曾经她以为自己是铜墙铁壁,这世上没有人可以左右她的想法,自然也没有人能改变她的判断,更不会有人能强迫她做自己不愿做的事情。   可在楚慕面前,齐妤觉得自己的原则似乎被一点点打破,不知不觉间,就被楚慕带歪了。   而最可怕的是,就算齐妤知道楚慕每每挑战她的底线,她却还是忍不住一次又一次的妥协,就这样,她的原则被楚慕鲸吞蚕食,到现在所剩无几。   可与此同时,楚慕所带给她安心的感觉却是坚守多少原则都不可能得到的。   楚慕让齐妤第一次觉得,原来自己也可以不用太坚强,可以在他面前卸下自己的铁面具,可以没有担当,可以没有责任,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放纵一下自己,不必时时刻刻记着自己是齐国公府嫡长女的身份,不必记得要给弟妹做表率,不必事事都为他们考虑,扛在肩上。   可能就是这种放松的感觉,让齐妤铁桶一般的生活开了个缺口,自此异样的感受滚滚流入。   楚慕拿着齐妤的手在手心把玩,指尖从齐妤的掌心缓缓上移,一点点从齐妤的手腕处往里钻去,被齐妤发现后,果断制止。   不等齐妤的手打下来,楚慕又先一步自己退了出来,继续在齐妤手心活动,齐妤没打着他,有些生气,楚慕二话不说,身子前倾,一个蜻蜓点水就亲在齐妤的唇瓣上,同样的,在齐妤没来得及反抗前就离开。   这番一来二去,惹得齐妤不知道是打他作乱的手,还是打他作乱的嘴,楚慕却还嫌不够,干脆把自己的脸送到齐妤面前,耍起了泼皮无赖:   “要不你干脆打我一巴掌,然后给我好好亲一口吧。”   齐妤哪遇过这种人,当即脸红到耳朵根,又一次体验了‘语塞’是什么感觉。   “要不打两下,亲一口也行。来来来,我帮你打。手过来。”   楚慕这边说完,居然真的拉着齐妤的手往自己脸上拍去,吓得齐妤赶忙把手给缩了回来,转过身低头说了句:   “别闹。”   楚慕探头去看她,见她耳根上的红|潮还没有退下,顿时觉得这样的齐妤有趣极了。要不是一会儿还要去国公府说明情况,楚慕真想现在就把这个可爱的女人抱回王府藏起来,不让任何人看见。   *******************************   半个时辰后,齐家会客厅堂内,三足鼎立。   齐振南坐在主位,神情严肃的兀自喝茶,楚慕自觉坐在下首的位置,两手撑在膝盖上,低着头等待齐振南开口,而齐妤则坐在楚慕身旁,对自己应该做什么也觉得有些困惑。   “王爷这是上门示威来了?”齐振南喝完了茶,往齐妤看去一眼,终于开口。   楚慕背脊一挺,面上堆出最为恭敬的笑容:   “岳父大人说笑了。”   齐振南抬手:“免了!我可当不起王爷一声‘岳父大人’,小女蒲柳之姿,如何能配的上肃王殿下您的威仪。再说我这小小的国公府,自然也不入王爷的法眼了。”   楚慕哈哈一笑,往齐妤看去一眼,两人对视,交换了个小眼神,楚慕就顿感精力百倍,起身亲自去给齐振南斟茶:   “配的上配的上。入得了入得了。此前小婿喝酒误事,在岳父大人面前发了一回酒疯,还不知所谓的与岳父大人动了手。小婿每每思及此,便心中难安,总想找机会向岳父大人请罪。”   楚慕这能屈能伸的话语和动作,让一旁的齐妤忍不住抿唇一笑,在被齐振南瞪过来一眼后,才收敛笑容,继续低头看自己的指甲。   楚慕一个转身,拦住了齐振南继续瞪齐妤的目光,把自己送到齐振南面前,说道:   “岳父您大人大量,就原谅小婿一回荒唐吧。”   齐振南见楚慕维护齐妤,又知道女儿素来是个什么脾气,如果她是受到了楚慕的胁迫,才与他回京的话,此时觉不可能是这样的表情。   而楚慕从京城一路追到了宛平,虽然齐振南不知道他究竟说了什么把齐妤说动了,但就凭他这番作为,也不能说他毫无诚意。   只是有些事情,齐振南必须要当面与他们问清楚才行,免得他们将来还有什么类似‘情蛊’的天大事情瞒着他。   “你身上的蛊都解了?”齐振南问。   楚慕连连点头:“解了解了,全都解了。”   “既然解了,你还想继续跟妤儿在一起?不想和离?”   楚慕指天发誓:   “黄天在上,我楚慕对天发誓,我对齐妤之心绝无任何虚假,若有谎话,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齐家父女被楚慕这突如其来的誓言吓了一跳,齐振南愣愣的看着他,好半晌才反应过来:   “也,也不至于就要发这等重誓。”   楚慕鼻眼观心:   “誓言若是真的,那就无所谓重不重,多谢岳父大人体谅。”   齐振南看着楚慕,嘴巴一张一合,最终愣是没说出什么话。   他还能说什么呢?楚慕这认错的态度比赤兔马都快,齐振南才刚说一句,楚慕那边发了一个天打雷劈的重誓下来,把他后面要说的话,一股脑儿的全都堵住了。   若在这等重誓之下,齐振南还与他斤斤计较,那未免就显得太不近人情了。   齐振南没办法,将头从楚慕身旁探出,看向齐妤,问道:   “你怎么说啊?”   横竖这件事都是他们小两口自己的事情,齐振南做的再多,说的再多,无非就是希望女儿能够幸福,能够过得好些。一切自然要看女儿怎么想了。   楚慕说了半天,他原不原谅都是次要的,还得看齐妤的意思。   齐妤正在心里感慨楚慕老奸巨猾,用这种方式对付她的老父亲,不过齐妤觉得,如果她和楚慕换位而立,她可能也会这么做。   因为这就是最有效率的办法。   突然被齐振南点名,齐妤一时没反应过来,愣在当场,楚慕没等到齐妤说话,转身站到齐振南身旁,故意靠后站了站,然后就在齐振南身后,疯狂的对齐妤使眼色。   他虽然说全然交由他解决,可现在只剩下临门一脚,看的出来,齐振南最关心的还是齐妤的想法,只要齐妤点个头,一切困难也就迎刃而解了。   齐妤盯着楚慕看了好一会儿,她其实还是有些犹豫的,因为今天她要是点了头,那就意味着,从今往后她就真得跟楚慕继续过日子了,而且今后的日子,不比从前那种井水不犯河水的日子,今后她要跟楚慕过那种寻常夫妻间的生活,她要真的把楚慕当做自己的相公看待,说话做事的时候,还要多考虑一份他的感受。   齐振南见女儿愣着不动,又见身旁楚慕焦急的神色,忽的起身:   “既然你不愿意,那一切就都免谈了吧。王爷你请……”   “我愿意的。”   不等齐振南说完,齐妤就赶忙站起来阻止了。   齐振南听后,好整以暇的坐下,这是齐妤和楚慕才知道,齐振南根本没有要走的意思。   齐妤觉得有种被骗的感觉。   “既然你愿意,那有些话,我还是免不了要对你们多啰嗦一番的。”齐振南让楚慕过去坐好,楚慕这时候自然无忧不从,高高兴兴的回到了齐妤身边坐下,只听齐振南道:   “从前你们之间的关系,我不好多评判,毕竟是因为一纸诏书,我知你二人当时都不情愿,所以当初你们提出要和离,我并没有反对,甚至很赞成。毕竟要跟一个自己不爱的人过一辈子是件痛苦的事情。”   “但既然你们后来又有了一份机缘,别管这份机缘是好是坏,总之成就了如今的结果,那以往那些怨恨不满,从今天开始,就全都要抛诸脑后了。王爷可能做到吗?”   楚慕拉住齐妤的手,说道:   “这是自然的。所有的怨愤与不满,都是因为之前不了解,如今我了解齐妤,齐妤也了解我了,那所有的不快与不满,自然也就烟消云散了。请岳父大人放心,至此以后,我定会将齐妤捧在心上,绝不让她受半分委屈。”   楚慕的声音在厅堂中回想,对齐妤而言,像是一场振聋发聩的宣言。与楚慕交握的手滚烫如石。   “王爷的人品,我是信得过的。齐妤是我的长女,是我一点一点,扛在肩膀上长大的,我希望你对她好,希望你们能过的好。”   齐振南对他们说着这些本该三年前就与他们说的话。他作为一个疼爱女儿的父亲,此生最大的失败,就是在女儿出嫁时,没有能够对女婿耳提面命这些话,甚至连后来女婿对女儿不好,他也没法以一个泰山的身份去训斥女婿。   知女莫若父,齐妤自小是个什么性子,齐振南自然清楚,她虽表面坚强,但实际上也想找个依靠,他这个做父亲的在她眼里,并不是个牢靠的人,所以,她遇到事情,宁愿单打独斗,也不愿靠他。   但齐振南在女儿看楚慕的眼神中,看到了丝丝依赖,也许连齐妤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曾几何时已经把楚慕看的很重要了。   重要到甚至超过了她想要为家族奉献一生的想法。   “我要叮嘱的事情,就这些。不管外面如何蜚语流言,挑拨离间,你们只需互相信任,互相理解,就不怕外面任何风吹雨打。”齐振南欣慰笑着做最后总结。   楚慕牵过齐妤的手,对齐振南深深鞠躬:“小婿多谢岳父大人提点,必将岳父大人之言,听做金科玉律,绝不违背半分。”   齐振南看着这般‘听话’的楚慕,顿感老怀安慰。 第89章   楚慕带着齐妤跟齐振南报备过之后,在国公府里用了顿午饭,下午又到秦氏院儿里坐了半日,楚慕诚心诚意的对秦氏解释了自己和齐妤不是和离,只是吵嘴生气,两人一时冲动才闹出这番动静。   然后楚慕又发挥他的专长,把秦氏哄得高高兴兴。   下午齐甯回来,跟齐妤去园子里说话,楚慕还坚守岗位在秦氏身边待着。   齐甯挽着齐妤的胳膊,说道:“姐姐,虽然我尊重你的任何决定,但是我觉得姐夫还是挺好的。”   “你离开京城不知道,他那阵子简直要把自己给喝死过去,薛玉章在街上看见他,他那失魂落魄的狼狈样子,嘴里还念念有词的喊你,我听玉章说了,都觉得不敢相信,可这总是薛玉章亲眼看见的呀。”   齐妤原以为楚慕对她说的那些话,一半真一半假,甚至在他说自己如何如何伤心的时候,齐妤本能的更倾向于他是夸张说辞,可现在听齐甯这般说了,才知自己误会他了。   “齐甯,你当初为什么会喜欢薛玉章?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齐妤在凉亭里坐下,问齐甯。   齐甯在她对面坐下,想了想后:   “喜欢的感觉,就是觉得他这个人对你而言是最特别的,你喜欢跟他在一起,喜欢听他说话,无论做什么事的时候,都会第一时间想到他。”   根据齐甯的叙述,齐妤推人及己,她对楚慕似乎也有那么点这方面的倾向,她确实很喜欢听楚慕说话,而以前不觉得,她回到宛平之后,这种感觉尤其强烈。会不由自主的去想楚慕在干什么。   受了齐甯‘指教’之后,齐妤一个下午似乎都有点心不在焉的。   在国公府蹭饭到晚上,要走的时候,秦氏突然把齐妤喊到面前,指着一直李嬷嬷对齐妤道:   “你们刚从宛平回来,王府中诸多事宜要你打理,李嬷嬷借与你半个月,助你协理后院诸事。”   齐妤一愣,不解的看着秦氏:   “李嬷嬷是祖母身边最得力的人,若给了我,祖母身边可怎么办呀?再说,后院诸事也没什么好打理……”   不等齐妤说完,秦氏就打断了:“怎么没有什么好打理的,李嬷嬷是借你的,可不是给你的。便叫她去助你半个月吧,半个月后,她还回来。”   “孙女不是很懂祖母的意思。”   要说怕她在王府后院忙不过来,那也该三年前,她和楚慕成亲的时候,就该把人借给她了,现在她在王府过了三年,一切都已经上手,虽然多日不回,但王府运作自有章法,也不会特别混乱,只需她多花些时间查一查看一看即可,实在没有劳动祖母身边嬷嬷的理由啊。   秦氏看着这个从小就很省心的大孙女,拉着她的手,让她坐到身边,语重心长的说道:   “天下夫妻都没有不磨嘴到最后的,你们这回闹的动静可不小,我这把老骨头都快被你们吓散架了。”   “其实说到底,还是因为你们没有孩子,若是有个孩子的话,像这回这种事情,根本就不可能发生。”   秦氏终于说到了她的最终目的上,齐妤哭笑不得:   “所以,祖母把李嬷嬷借给我半个月,就是想让我半个月之内跟楚慕生个孩子出来?”   秦氏没好气的打了她一下手背,道: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给王爷纳妾的事。王爷都与我说了,你这孩子的脾气,我都不知道说你什么好。人家是爷们儿吵着嚷着要纳妾,到你这儿倒好,自己还什么子嗣都没有,就想着给爷们儿找几个妾回来。”   齐妤愣住了片刻,问:“祖母怎的知道?”   齐妤问出口之后,就立刻想到了原因。她帮楚慕纳妾的事情,是在王府里私下进行的,除了楚慕这个大嘴巴说出来,她或者琥珀和明珠都不可能跟祖母说这种事情。   “别管我怎么知道。”秦氏还想替楚慕遮掩,齐妤气闷。   “反正,李嬷嬷这回肯定要随你回府的,你都这么大了,在有些事情上,该有分寸,决不可再任性妄为。”   也不知道楚慕给秦氏灌了什么迷魂汤,总之说动秦氏,非要让李嬷嬷跟着齐妤回王府,美其名曰帮齐妤协理王府诸事,其实说白了就是时刻提醒盯着齐妤和楚慕生孩子。   齐妤对此无法言说,她要怎么才能在不气死秦氏的情况下,告诉秦氏她这么多年其实跟楚慕连房都没有圆。   在回去的马车上,齐妤显然是不开心的。楚慕凑上来说了好几回话,都没能让齐妤看他一眼。   回到王府,李嬷嬷跟着齐妤和楚慕来到了主院。   “李嬷嬷既然来了,那便安心留下,便将您的住所安排到那边的海棠苑如何?”   李嬷嬷还未说话,楚慕就道:“不妥不妥。李嬷嬷是祖母身边伺候的嬷嬷,既然来了王府,怎可住到偏院去,我看就住在这个院子里吧。”   楚慕说完之后,不等齐妤发话,就直接对琥珀吩咐:“去给李嬷嬷收拾出一间卧房,离王妃近一些,以便就近伺候王妃。”   琥珀看了一眼齐妤,也知道既然王爷这么说了,那王妃肯定不可能再让李嬷嬷住其他院子里去了,心下纳闷的同时,琥珀便要领着李嬷嬷去。   “那多谢王爷王妃,老奴告退。也请王爷王妃早早歇息。”   李嬷嬷说完之后,楚慕悄悄瞥了一眼齐妤,回道:“是是是,是要早早歇息了。本王这就去书房。”   齐妤心道不妙,暗自拉了一下楚慕的衣袖,终于知道这家伙在打什么主意了。   果然,只见都要被琥珀拉开的李嬷嬷突然回身问道:   “王爷要去睡书房?这……”   李嬷嬷这回跟齐妤回来,是带着任务来的,老夫人让她务必盯着,让王爷王妃夫妻和美,早日添丁,可王爷若去睡书房的话,那她跟回王府就没有意义了。   来到齐妤身旁,李嬷嬷尽量委婉道:   “王妃,这夫妻俩自是要在一处,方能和美啊。”   齐妤:……   这李嬷嬷是祖母秦氏身边最得力的嬷嬷,从祖母还是姑娘时就伺候在侧,一辈子没嫁人,祖母待她便如老姐妹般客气,若齐妤今天在王府跟楚慕分房睡了,那明天早上秦氏就能找到王府来说她。   为了不让祖母担心,也不让自己被训,齐妤愤愤瞪了一眼在一旁无辜抿唇的楚慕,然后才笑对李嬷嬷道:   “王爷是在说笑,他怎会去书房睡,嬷嬷放心吧,快去歇息,明日府中事宜还要劳烦嬷嬷呢。”   齐妤的母亲去世之后,就一直养在秦氏身边,李嬷嬷对齐妤的性子自是了解,闻言道:“如此,老奴看着王爷王妃进房后,便去歇息。”   齐妤脸上的笑都快挂不住了,楚慕倒是高兴的很,过来拉着齐妤就说:   “是了是了。咱们这就进房,也好让李嬷嬷早些歇息才是。”   话说完了,齐妤也给楚慕给拉进了房,那速度快到连琥珀都没来得及阻止。琥珀有点担心,王妃和王爷什么情况,别人不知道,她和明珠可是知道的,王爷此举根本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偏偏今日明珠姐姐不在,琥珀都没了主心骨,也不知要不要去‘救一救’王妃。   站在门边犹豫了好长时间,还是被李嬷嬷拉扯着说道:   “王爷王妃进了房,你就别杵在外面了,你和明珠的房间都在隔壁吧,随便哪一间给我,我要住的离王妃近一些。”   李嬷嬷从前在齐家就是专管琥珀她们这些小丫头的,如今跟了过来,琥珀哪敢不听李嬷嬷的话,老老实实的把李嬷嬷带到了自己房间,她则把东西收拾收拾,打算这半个月都跟明珠姐姐挤一间房去睡了。   心中暗自为王妃祈祷。   ****************************   这边齐妤被楚慕拉进了房,楚慕迫不及待关上房门,一转身就对上了齐妤冷若冰霜的漂亮脸蛋。   心虚的楚慕一边摸着后脑勺,一边说道:   “哎呀,这可如何是好。李嬷嬷要在这里待半个月,这半个月,咱们可如何是好啊?”   齐妤恨得牙痒痒,追着他入内,冷声问:   “你以为用这种法子,我就没办法对付你了?”   楚慕抿着唇坐到床沿上,手掌便开始在齐妤的被褥上摸来摸去,一副‘你能有什么办法’的样子。   齐妤气愤道:“楚慕,你就是个无赖!”   被骂无赖的某人,一言不发,干脆把身子都倒下,枕着齐妤的被褥,抱着齐妤的枕头,得意洋洋的对齐妤勾手指挑衅。   齐妤见他把自己的枕头抱在怀里,又是摸又是蹭,膈应到极点,忍不住过去抢夺:   “待会儿让人给你拿被褥,你别碰我的。”   楚慕哪里肯放手:“这床就这么点大,放两床被褥,那多挤啊……”   “我保证洗的干干净净,绝不会脏了你的被褥。”楚慕的手绕到了枕头下方,悄悄在齐妤的手上摸了一下,吓得齐妤赶忙松手,怒瞪他。   楚慕见好就收,把齐妤的枕头放回原处,还小心翼翼的拍了两下,然后起身,一边伸懒腰一边叹息:“哎呀,这几日也是够累了,昨晚胳膊给人枕了一夜,酸的我也没睡好,今晚可得好好睡一觉。我这便去把自己洗的香喷喷的,再换一身干干净净的衣裳,还望王妃莫要嫌弃,务必收留本王才好啊。”   楚慕说完这些话,人已经到了里间澡房,全然不给齐妤留任何拒绝的机会。   奸诈至极!齐妤暗骂。 第90章   在等楚慕洗漱的期间,齐妤空前纠结。   祖母派了李嬷嬷过来,那显然就是看着她的,楚慕也不知究竟跟祖母说了什么,让她老人家替他出这番头。   正抱胸踱步,焦虑不已的时候,只听内间帘子一响,齐妤回头望去,却看见一个赤果着上身的楚慕从浴房中走出,齐妤吓得赶忙闭眼,想转过身去避开,可一想,若她这般做了,定叫楚慕更加得意,于是把心一横,硬生生的迎上了楚慕的目光,怒斥:   “你怎么不穿衣服出来?”   还好楚慕保有一点理智,只是没穿上衣,听见齐妤这般问他,楚慕笑道:   “我洗完澡就是这样的。不信你去问韩风他们。”   齐妤受不了在那里装纯洁的楚慕,没好气道:“也不怕冻死。”   楚慕喜滋滋的将外衣套上,然后就乖乖爬上了床,美美的盖上了齐妤的被子,还故意当着齐妤的面在她的被子上蹭了好几下。   齐妤眼不见为净,走到放衣裳的柜子前,打开柜门,从里面拿出一套被褥,直接垫到屏风外面的罗汉床上,把楚慕直接给看傻眼了。   从床上坐起来直呼:   “你这就犯规了。”   “有本事你再去告状啊。”齐妤不管他,径直将被褥铺好,留恋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床铺,无奈躺下。   楚慕见她躺在罗汉床上,倒也没有再闹,而是将两只手垫在脑袋底下,颇有兴致的跟齐妤说话。   “齐妤,咱们聊会儿天吧。”楚慕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   齐妤闭着眼睛,片刻后才应声:“聊什么?”   “聊聊小时候。我想知道你小时候是怎么过的。你那个继母看着不太好相与,你小时候她有没有欺负你?”   “你觉得我会被她欺负?”齐妤反问,语气中透着不屑。   楚慕闻言却笑了:“这倒是!谁都欺负不了你!不过你那时候不是年纪小嘛,狮子老虎还有幼崽时期呢,何况你个小丫头。”   “没有。每次都是她被我气得不行。”   齐妤很显然不想给楚慕开解表现的机会。   楚慕也不介意,抱着齐妤的被子,舒舒服服的呼了几口气,说道:   “我小时候倒是经常被欺负。”   齐妤那边没有答话,楚慕就继续说:   “我很小就被送出宫外,对外都说是给我找名师,实际上我就是四处游荡,到了一处新地方,别人知道我身份的,还会稍微客气点,若是不知道我身份的,总免不了要受点委屈。”   楚慕说了这些便没再说,似乎是陷入了自己的回忆中,齐妤闭着眼睛在听,可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等到他说下文,微微睁眼问:“然后呢?”   “然后啊。”楚慕拖长了语调,又是一叹:“然后我就去了郾城,从我叔父手中接了中州军的兵权。”   “先先帝有那么多皇子,为什么是你去接了中州军的军权?”   其实这个问题齐妤早就想问了,中州军的军权对于楚国而言意味着什么,任何人都很清楚,可楚慕分明不是先先帝最看重的儿子,这么重要的军权,为什么会落在楚慕身上呢。   楚慕那边又没了声音,不知是睡着了还是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总之齐妤等了一会儿,楚慕那边又没了下文。   这回齐妤没有催促他,而是默默等待,等着等着,困意就来了,齐妤打了个哈欠,咕哝一句:   “我睡了。”   不知过了多久,齐妤觉得有些冷,还在做梦,梦见自己飞起来了,在云端行走,轻飘飘的,飘了一阵后,就被一股暖意包围。   又是沉沉一夜。   ‘阿嚏。’   齐妤忽然听见一声近在咫尺的喷嚏声,眼睛忽的睁开,看见的是男人的喉结,先前喷嚏声就是从她头顶传来的,齐妤把头缓缓抬起,就对上了楚慕那双带笑的眼睛。   怎么回事?齐妤发现自己回到了床铺上,可她昨天晚上明明睡在那边罗汉床上的呀。   ‘阿嚏。’   正要质问,楚慕又打了个喷嚏,见她醒了过来,就赶忙把被子裹到自己身上,说道:   “齐妤,你看起来斯斯文文的,怎么晚上抢被子那么厉害呢。我这大半个背露在外面,差点没冻死。”   齐妤见他一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表情,恨不得一巴掌掀上去,眼看就要爬起来,可刚起的身,就被楚慕一把又给拉了回去。   两人在被子里一番缠斗,还未分高下,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敲门声,齐妤猛地停手,从被子里钻出毛绒绒的脑袋,就听门外李嬷嬷说道:   “王妃起了吗?”   齐妤看向楚慕,平日里她在王府,楚慕不睡主院,齐妤虽然不贪睡,起的也挺早,但却没有遇到这种早上来敲她房门,提醒她起床的事情,一时有些发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楚慕就率先出声:   “王妃累了,今儿晚些,嬷嬷自去吧。本王……唔唔……”   后面的话就听不太清楚,因为被齐妤给捂住了,齐妤一手捂着楚慕,一手在他身上捶打,压低声音斥道:   “瞎说什么?”   楚慕委屈的把齐妤的手扒下来,瞪着无辜的大眼睛问:“我说错什么了?”   齐妤恨不得去抠掉他那两只眼珠子,又是一阵打闹,齐妤才好不容易能从床上爬起来,兀自整理了罗汉床上的被褥,还得自己梳妆换衣裳,不为别的,她实在是没有勇气把琥珀和明珠喊进还有楚慕在的房间里来伺候。   接下来的几天,因为有李嬷嬷从旁看着,齐妤和楚慕每天都像是被赶鸭子上架似的赶回同一间房,楚慕每天喜笑颜开,恨不得让人把李嬷嬷伺候的再也不想离开王府,跟他的高兴一比,齐妤的不高兴就尤其明显。   虽然除了第一天晚上之外,其他时候,楚慕都很客气的把暖和的大床让给齐妤睡,自己缩在罗汉床上,可每天只要齐妤睡着了,身边总会多个人,每天早上眼睛睁开,齐妤连惊讶都懒得惊讶了。   好在楚慕最大的尺度也就是抱着齐妤睡觉,其他也没有什么过分的举动,睡了几次,齐妤也就慢慢的放下警惕了,不说别的,至少有楚慕在身边睡着,比她一个人睡要暖和多了。   李嬷嬷用她那双火眼晶晶见证了楚慕和齐妤同吃同睡半个月之后,也终于放下心来,跟齐妤一番请辞,齐妤一番挽留之后,李嬷嬷终于离开王府,回国公府去了。   当天晚上齐妤顺嘴提了一句恢复原状,楚慕二话不说,当场就要再去国公府请李嬷嬷回来,对此无赖行径,齐妤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而且根据楚慕所言:“我就是寒夜寂寞,怕你一个人睡不暖和,我每天规规矩矩,你还有哪里不满意嘛。”   齐妤无语,未免他真的再把李嬷嬷叫回来,在齐妤跟他约法三章,划清楚河汉界之后,两人就开始了字面上的‘同居’生活。   ********************************   齐妤和楚慕和好之后,楚慕又开始了满京城带齐妤去找好吃的,好玩儿的地方,两人出双入对,在楚慕的刻意为之之下,十分高调。所以京城的人们没花多久时间,就知道了摄政王和王妃不仅没有和离,还十分恩爱的消息。   新帝登基之后,宫内宫外诸多事宜,终于轮到了为皇帝选妃之事,因为前太后安氏已经不在,皇帝的生母也早已去世,所以后宫诸事就落在了福宁大长公主身上,可福宁大公主可以帮着稳定后宫,打理寻常事宜,皇帝选妃这种事情,却不是她一个出家人愿意管的。   于是最后没办法,福宁大长公主跟皇帝商量之后,只好请了六榕寺静修的太贵太妃姬氏回来暂时主持,不管怎么说,都得先把皇后和四妃挑出来才行啊。   可姬氏一个人配合礼部做这些未免太累,于是大长公主又提议让姬氏的儿媳摄政王妃齐妤也入宫帮忙。   就这样,齐妤刚回到京城没几天,就给宫里征兵征去了,为此楚慕发了好大一通牢骚:   “宫里养着那么些个人,选个妃而已,还要劳动你吗?礼部干什么吃的,明儿我就把礼部尚书给卸了,他这就是尸位素餐,不干正事!”   齐妤端着一杯茶都没开始喝,就看着楚慕在房间里边打转转边骂人,等他骂完了,齐妤手里的茶都冷了。   “你不用去!这事儿包我身上,谁要有意见,让他们来找我就是!”   楚慕对齐妤如是说,齐妤放下冷掉的茶杯,起身便走,楚慕追到廊下,拦住她说:“去哪里?话还没说完呢。”   齐妤推开楚慕的手,两手拢入袖中,好整以暇道:   “还没说完呢?我觉得你光是卸了礼部尚书怎么够呢?皇帝选妃乃是国之重事,必定是经过内阁商议,然后下达指令道尚书台,尚书台让礼部配合操持,这其中难免要和工部和户部打交道吧?选妃之时,宫中的护卫,除了禁军之外,还要从兵部调集人手对吧?就这样,从内阁到尚书台,再到六部,都得卸了呀!”   “哦,让我入宫的是你的母亲,太贵太妃,还有大长公主,约莫她们也是留不得的,要不王爷受些累,直接把她们也……”   齐妤这边正滔滔不绝的挤兑楚慕,楚慕自然说不过她,可看着她一开一合的唇瓣,忽然起了坏心,直接弯下腰,捧着齐妤的脸,贴上她的双唇,把她接下来要说的话全都给堵在了喉咙里。 第91章   齐妤身子僵在那里,完全没想到楚慕会突然来这么一出,他动作很快,就只是捧着她的脸,在她的唇上亲了一下,然后就站直身体,笑吟吟的看着她。   不仅齐妤被吓到了,旁边的琥珀和明珠更是吓得呆立当场,院子里那些扫地浇花的下人们也仿佛被人瞬间点了穴道般,呆呆的看着这边。   整个院子都因为楚慕的这个举动而安静下来。   楚慕很满意这个效果,尤其是齐妤吃惊的表情,简直太可爱了,忍不住刮了一下齐妤挺翘的鼻尖,用近乎宠溺的语气说道:   “不过也没关系,你若在宫里,我便去宫里找你。只是答应我,千万别让自己累着了,我会心疼。”   这种语气,不仅把齐妤满身的鸡皮疙瘩都给勾出来了,还让琥珀和明珠等通体恶寒。   而始作俑者楚慕,在说完这些肉麻的话之后,还自我感觉良好,心情畅快的负手离去,齐妤看着那个脚步轻快,走路恨不得吹口哨的楚慕,抿了抿唇。   最近楚慕亲她的次数是不是太多了些。   既然楚慕走了,那齐妤就没必要走了,本来就是为了躲避楚慕的碎碎念她才出来的,可一转身,看见了琥珀和明珠,想到先前的举动,齐妤顿时老脸一红,低着头快步进屋。   琥珀浑身一激灵,捧着脸难为情的扭捏道:   “嘶,王爷和王妃也甜了,羞死人了。”   明珠点头,难得跟琥珀有同样的感觉。   确实甜,甜的牙疼。看来老夫人总算可以放心了。明珠老怀安慰。   **********************************   齐妤受了太贵太妃姬氏和大长公主的命令,入宫协助她们操办新帝的选妃事宜。   在芙蓉殿里,齐妤见到了姬氏和大长公主,给两人行过大礼后,齐妤便被大长公主喊到了身边坐。   “好了好了,齐妤来了,我也就能轻松轻松了。”   大长公主在宫里依旧穿着她那身僧尼袍,把面前东西往齐妤面前一推,摊手道:“你看吧。这些俗事本也不是我这出家人该看的。”   齐妤看着面前堆积如山的画卷,全都是礼部送来的各官员府邸的适婚女子的画像与家族来历。   “殿下与母妃可有看到合适的人选吗?”齐妤看见这么多卷轴,终于明白楚慕不想让她入宫受累是什么道理了,要把这么多看完,一个个的记下来,再进行一番分析,确实费时又费神。   大长公主倒还好说,齐妤是伺候惯了的,可这太贵太妃姬氏,齐妤却从未与之共事,更别说,她们之间还牵扯着婆媳的关系。   “我们这也是刚看,还……”大长公主的话说了一半,就被姬氏打断:   “若我们有了合适的人,还需要你来看吗?”   齐妤和大长公主对望一眼,都不知道姬氏为何火气突然大了,齐妤自不能与她多说什么,便低头称了声‘是’,大长公主就看不下去了,说道:   “明若,你何须如此,别吓着孩子。”   姬氏的闺名为明若,如今她这个身份,也就大长公主能如此唤她了。   姬氏将手里卷轴放下,抬眼看了一眼齐妤,说道:“我看她胆子大的很,连大长公主都不怕,怎么可能被我吓到。”   “你这叫什么话。齐妤奉命入宫来相助,你这嘴不是嘴,脸不是脸的,真摆起婆婆架子了?”大长公主似乎对姬氏很有看法,直言道。   齐妤夹在她们俩中间,既不能插嘴也不能调和。   因为从感情上来说,她和大长公主更亲,但从身份上来说,她和姬氏应该更近,无论帮哪边似乎都不对,干脆什么都不说,反正大长公主肯定有分寸就是了。   “我可不敢做她的婆婆。”姬氏已经完全不想掩饰对齐妤的不喜了。   大长公主看了一眼齐妤,齐妤会意,笑道:   “母妃便是不想做我的婆母,也没法改变您就是我的婆母。若齐妤有哪里做的不对的地方,还请婆母多加指正,齐妤定会改正。”   面对齐妤这番话,姬氏那边却又没了下文,可脸色却依旧不太好,齐妤也不是想凭自己一句两句话就改变姬氏对自己的看法,更何况,她也改变不了。   这不仅仅是因为姬氏和楚慕的母子感情恶劣,只怕在姬氏眼中,她齐妤就是在她两个儿子之间摇摆的狐媚子,楚慕也就算了,反正姬氏是不喜欢的,齐妤就是祸害了楚慕,姬氏也不会有太大反应,可楚肖不同,楚肖是姬氏的命,姬氏不能让自己最疼爱的儿子被齐妤祸害呀。   所以,姬氏对齐妤的敌意才会这么大。   这种矛盾和不信任,并不是一句两句话就能解释清楚的,得用时间来证明。   “哼。”   姬氏对齐妤的话并不相信,甚至似乎连与齐妤同待一殿都不愿,让宫婢扶她起身,对大长公主点了点头:   “本宫乏了,既然肃王妃已到,那本宫便去歇息,大长公主请见谅。”   说完,不等大长公主给回话,姬氏就黑着一张脸离开了芙蓉殿。   “这个女人真是作的可以。”   如今殿里就剩大长公主和齐妤两人,大长公主说话自然没什么顾忌了。   “我从前便不喜她这番作态,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了,她总会稍微改变一些,没想到不仅没有改变,还变本加厉起来了。”   齐妤觉得有些好奇:   “太贵太妃年轻时便这样的吗?”   对于姬氏,齐妤还是很好奇的。因为这个女人的想法似乎让人猜不透,看不懂,尤其是她对楚慕的态度。   都是从她肚子里出来,十月怀胎的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为什么她偏偏对楚慕那般严苛,严苛到自小将他送出宫外,而对楚肖又是另一番光景。   “她年轻时还稍微好些,年纪越大,越来越作。要不是为了选妃这事儿,你以为我愿意与她共事?成天板着个脸,见谁都跟欠了她钱似的。”   大长公主毫不遮掩对姬氏的看法和意见,也并不在意齐妤知道她不喜欢姬氏。   “她针对你,你别往心上去。她就这么个臭脾气。”大长公主还反过来安慰齐妤。   齐妤就更加好奇了。   “师太,您对人素来宽和,怎么看起来你对太贵太妃的意见很大的样子?”齐妤问。   大长公主一愣,忽而反应过来:   “我这是在替你抱不平。你怎的还反过来为她质问我?你这小没良心的。”   齐妤嘿嘿一笑:   “我就是好奇嘛。能让师太这般有意见,那太贵太妃年轻时定然是做了什么让师太尤为不喜的事情吧。”   这回大长公主倒是没有否认的那么坚决。   “不错。她确实做了让我不喜之事。”大长公主说完之后,见齐妤一脸期待,果断送了她一个白眼:“不过啊,她做了什么,我是不可能告诉你的。你就死了那条心,别费心打探了。”   齐妤将坐垫往大长公主身边挪了挪:   “真的一点都不能透露?”   齐妤在大长公主身边待的时间比较长,平常她这般撒撒娇,就是皇庭内事,前朝密辛,大长公主也会多少告诉一点齐妤的,然而今天这撒娇却撒到了铁板上。   大长公主用食指将齐妤靠在肩头的脑袋给推开:   “别来这套。有功夫在我身上磨,还不如把这功夫用到吃你这套的人身上去。他要愿意告诉你,可比我知道的多多了。”   齐妤反应了一会儿:   “您是说楚慕?”   大长公主点头:“还能有谁。那是他的母妃,他自然知道的比谁都清楚。”   “我问过了。”齐妤说:“可他不说啊。”   大长公主有点意外,齐妤想了想又问:“楚肖呢?楚肖知道吗?”   楚慕那里问不出来,齐妤也不好逼他,若是能曲线救国,从楚肖那里问出一二倒也不难。毕竟楚肖只对自己的事情保密,对其他人的事情,就不见得有多保密了。   然而大长公主的回答却让齐妤很失望。   “他应该知道的不多。明若……就是你那个母妃,虽然为人性子讨厌,但在关键的事情上还是能坐得住,拎的清的。”   齐妤感觉围绕在姬氏和楚慕这对母子身上,有一团好大好大的局,团团绕绕,让人看不清楚。   这边正说话,外面就听见宫人们吟唱:   “皇上驾到。”   齐妤和大长公主对看了一眼,两人眼中都是疑问,皇帝怎么突然来了。   楚策穿着一身龙袍,精神抖擞的走进芙蓉殿。齐妤对他福身的同时,楚策也对大长公主躬身一礼。   齐妤绕着楚策周围转了几圈,边转还边咋舌:   “啧啧啧,果然不错!师太的眼光真好,这龙袍穿在陛下身上,简直太合身不过了。”   楚策耐着性子站在原地等齐妤看完,说道:   “表姐就打趣我吧,从前你给我做衣裳,哪件衣裳你都说合适我,夸人都没点新意,没劲。”   大长公主和齐妤都笑了起来,楚策目光往成堆的画轴那儿瞥了几眼,然后装作不在意的坐下,喝了口茶后说道:   “三哥不是不放人吗?我与他借你的时候,你都不知道他那两道眉都拧成什么样了。”   齐妤有些不好意思,楚策也没在这个问题上纠缠,而是指着那堆画卷问道:   “对了,姑母与表姐可看出什么了?若有那觉得合适的,不妨取来与我瞧瞧吧。”   楚策那小心思根本藏不住,两句话就把来意透了个干净,齐妤立刻会意问道:   “这些画轴倒不是要紧的,要紧的是陛下得告诉我们,您想找什么样的秀女。”   楚策到底少年面薄,被齐妤一问就扭捏了,好半晌才回了句:   “秀女什么的都不是关键,关键是皇后,先把皇后定下,才能更快的稳固朝纲不是?”   “陛下此言有理。不知陛下心中可有人选?”大长公主如是问。   楚策使她一手教导出来的,她看着这孩子成长,对其能力和人品都很放心。尤其是在外游历几年之后,从见识到谋略思维,都有很大的长进。   只听楚策想了想后,说道:   “宰相家的长孙女,不知姑母和表姐可有见过?”   齐妤回忆了一下:“宰相家里的长孙女,我倒是见过。陛下是说那个自小习武,性子爽朗的大小姐吗?”   齐妤的话比较委婉,因为宰相家那个长孙女,说好听叫性子爽朗,说的严重些,就叫五大三粗,一个好好的宰相府千金,性子豪爽的跟男人一样,听说还曾偷偷的跟着父兄一起上过战场,在战场上滚过几圈儿呢。 第92章   “是她。”楚策完全不否认。   齐妤和大长公主对望一眼,大长公主说道:   “皇帝喜欢那样的姑娘?会不会太凶悍了些,宰相家的家风很好,但家中男儿甚少三妻四妾的,你若选这样的女子为皇后,那将来扩充后宫,可能就要做好被宰相参本的打算了。”   齐妤借由喝水掩饰笑容,楚策却不以为意:   “若得贤妻,何须扩充后宫,娶妻本就是一生一世的事情,她倾心待我,我亦倾心待她,相濡以沫,白首一生,不也很好嘛。”   大长公主还想说什么,被齐妤打断:   “嗯,我觉得陛下此言甚是,哪个女子也不是生下来就是贤妻的,须得两情相悦,倾心相待。”齐妤笑问楚策:   “陛下是不是早就看上人家了?”   若非早就看中,怎会今天特意过来与她们说一番,生怕她们给他乱点鸳鸯谱。   楚策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支吾回道:“也……不是早就看上。就是觉得挺好的。”   他既这般说了,那齐妤和大长公主便知晓他真实心意了。齐妤是举双手双脚赞成,因为她入宫之前,不知道皇帝心有所属,以为要从那成山的画轴里筛选,现在就不必操心了。   宰相孙女为后,在身份上绝对是够的,毕竟宰相也是新帝登基的功臣,皇帝娶其孙女为后,相合相宜。   至于四妃什么的,那就等到时候他们帝后自己定夺好了。   ********************************   事情有了解决的办法,只需再走个过场,也就不需要齐妤在宫里日以继夜的帮忙了,那齐妤自然就出宫去了,前头黄门领路,原本是出宫的路,可不知怎的,却把齐妤往一个偏僻宫殿处领。   齐妤发觉此时,赶忙拦住,问道:   “这不是出宫的路,你要带我去哪儿?”   齐妤警戒的看着那黄门太监,一边估量着地方,现在还没有到人迹罕至的地步,周围偶尔还有几个宫婢侍卫走动,想来她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王妃,康王殿下在前方等候。”   黄门对齐妤直接言明了目的。   “楚肖?”齐妤蹙眉问。   “是。”   这领路黄门显然在引齐妤去偏僻院落之前,楚肖对他有过吩咐,若是肃王妃发觉不对,可以报他的名字,因为楚肖有自信,齐妤一定会去见他。   如果是楚策登基前,她刚发现楚慕中了情蛊的时候,楚肖这般邀约,齐妤一定会去,可现在不是那时候,齐妤自然不会再做跟以前一样的选择。   “去告诉康王殿下,若他有事找我,直接去肃王府即可,无需这般故弄玄虚。”   齐妤直接拒绝,然后果断转身,自己往宫门走去。   那黄门无可奈何,这个地方自然不能追上去跟齐妤纠缠的,只得继续往前,向康王殿下复命去。   坐在轮椅上的楚肖在一株海棠树下,听了黄门的回禀,挥手让他退下。   楚肖从前以为自己很了解齐妤,可自从上回她轻易从齐家祖宅跟楚慕回京开始,楚肖就已经看不懂齐妤了。   她真的喜欢上楚慕了?可楚慕是什么性子楚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齐妤的性子那般孤高,怎么可能喜欢上与她截然相反的楚慕?   *************************   七月的天气十分闷热,楚慕特意让人用快马从广州府取了几筐荔枝回来,冰镇过后,十分鲜甜解暑,齐妤吃不完那么多,便给国公府和将军府、郡王府都送了一些去。   国公府那里,齐妤是亲自送过去的,去的时候,正逢将军府老夫人顾氏和将军夫人王氏,连带齐妤的小姨李氏在国公府做客。   齐妤十分惊喜,坐到李氏身边,说道:   “我正派人给将军府送了两筐荔枝去呢。”   顾氏和秦氏对看一眼,不管多少年,她们老姐妹俩还是感情依旧。   “我这个外孙女,不管什么都想着我们,老姐姐教的好啊。”   “什么好不好呀,这都是应该的。也就你还夸她,如今李家也不缺送荔枝的。”   如今楚策登基,将军府的地位自然水涨船高,从前没人烧的冷灶突然就热火起来了,不过李家也不是那种趋炎附势,捧高踩低之人,对于从前有恩的,自然好生相待,对从前不来往的,如今无论对方多热情,也不见她们待见,如此足见顾家之风。   顾氏笑着摇头:“那些人送的,如何能与我外孙女送的相比。”   王氏跟着附和:“就是。那些人以前都没与我们来往过,如今见策哥儿登基了,他们就来巴结,很没有气节。”   齐妤和李氏相识一笑,齐妤悄声问李氏:“小姨近来过的可好?”   李氏温和一笑:“一切都好。我在朱雀街盘了一间铺子,打算过了夏天开一间绣房,这些日子都在招募绣娘了,也没来得及过问你的事情。”   “小姨要开绣房?”   齐妤惊喜问,李氏的绣工十分不错,绝对有能力开设绣房,只是齐妤没想到李氏会开,因为李氏总的来说还是个比较传统的女人,以前虽然活泼,但依旧觉得女人应该在家里相夫教子,不该抛头露面。   如今和离之后,没想到竟然主动想出去做事。   “别这么惊讶,我总得找点事情做啊,不能给那些个闲言碎语困在家里。”李氏说。   齐妤很赞成李氏的说法。这个时代女人说是和离,但不管怎么样,背后肯定总有人指指点点,如果自己不能从这些打击中站起来,将来的日子只会越来越难过。   “我不惊讶,还很支持呢。等你绣房开张了,我们肃王府的四季衣裳,你可得算我便宜些。”齐妤说。   李氏掩唇笑了起来,王氏从旁打趣:   “瞧瞧瞧瞧,人家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谁都知道肃王府富得流油,这肃王妃还在这儿跟她小姨哭穷,怎么不说让她小姨多赚一些呢。”   王氏的话让厅中的气氛一下子热闹起来,倒把齐妤闹了个大红脸。   秦氏笑过之后,吃了一颗丫鬟捧过来的荔枝后,赞不绝口,除了夸奖荔枝之外,更多的是夸奖特意取来荔枝的人。   “这人总有个开窍的时候,前几年王爷就是没开窍,如今好了,终于知道疼人了。”   秦氏与身旁李嬷嬷如是说,李嬷嬷点头附和:   “老夫人说的是,王爷待王妃真的很好。”   李嬷嬷在这件事上有绝对的话语权,因为她前阵子可是亲自去盯着肃王与肃王妃的,如今见两人感情和睦,李嬷嬷深感欣慰。   齐妤自己也吃了一颗,吐了核后无奈道:   “你们这些老人家就是太好骗了,楚慕做了这么一点微不足道的好事,你们就这般夸他。”   惹得秦氏和顾氏她们又是一阵笑。   齐振南从外头就听见笑声,提着一小筐荔枝进门,看见桌案上已经摆放好的冰镇荔枝,又看看自己手里的,说道:   “母亲这里已经有了?”   说完,将手里的荔枝交给李嬷嬷,让拿去放入冰窖里,秦氏让他坐下,将自己面前的一盘冰镇荔枝送到他手边,齐振南也不客气,拿起一颗剥起来,边剥边环顾一圈,看见李氏,目光略微迟滞,李氏倒是坦荡,与齐振南点头致礼,齐振南匆忙回礼后,很快将目光挪开。   “你们夫妻俩今年都好大方啊。”齐振南打趣齐妤:“王爷在兵部送,你在外面送。这往年贵如金的荔枝,倒显得不值钱了。”   “父亲若嫌弃不值钱,那还给我好了。”   齐妤故意对齐振南摊手,齐振南没好气的哼了一声,又接连吃了几个,然后就起身,对二老辞别。   “宫里还有些要务,便不多陪了,岳母请便。”齐振南说。   齐妤起身相送,问:“不是刚回来,怎么又要进宫?”   齐振南一声叹息:“这还不得问你家那好王爷,今日朝上跟康王吵得不可开交,他们俩吵的高兴了,可苦了其他人。”   齐妤送齐振南走在回廊上,闻言又问:   “他们吵什么?”   “还不是中州军军权的事。康王打着陛下的旗号要肃王交上一些兵权,可你们家王爷什么性子,不必我多说吧,怎么可能交?两边因此吵得是不可开交,现在两边的人还在内阁僵持着,我不进宫看着怎么行。”   齐振南将今日朝中发生的事情说给齐妤听。   “感觉康王这次入朝,跟以前不太一样了,他以前是那么温良的一个人,我还一度以为你们……唉,算了,不提这些了,我得快点回宫去了。”   把齐振南送走以后,齐妤回来时纳闷了一路,楚肖怎么会在朝上跟楚慕堂而皇之的要兵权?楚慕又不是那种被人在朝堂上逼一逼就会妥协的人,楚肖应该比她更清楚才对啊。   齐妤又回到祖母身边说了一会儿话,就对二老说要离开,走出院子的时候,余光瞥见一个人影从角落闪过,可等她回过头去看的时候,人又不见了。   明珠也看见了,于是问齐妤:“王妃,要不要派人去盯着?”   齐妤摇头:“不必了。”   那身影看着不像是常年盯着秦氏的人,应该是安氏临时派来的,而之所以安氏今天会派人来,很显然跟齐妤的小姨李氏有关,当年李氏和齐振南有过一段,甚至要不是她的介入,现在的齐国公夫人必然就是李氏了。   所以,今日李氏上门来,安氏心里不安派人来盯一下,也是可以理解的。   事实上,齐妤确实猜的很对,那人就是安氏派出去的,只见她匆匆回到了主院,通传过后,被安氏叫进内室说话。   “奴婢瞧着真切,大小姐回来了,国公后来也回来了,两人都带了荔枝回来。国公爷在厅里坐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就走了,大小姐送国公的。”探事的小奴婢说。   安氏听了之后,看了一眼桌上的荔枝,安氏知道齐妤带了荔枝过来,齐妤的脾气虽冷,但每回送些什么东西回来给秦氏,也总少不了她的一份。   可齐振南居然也送了荔枝回来,若是平常,安氏也就不多想了,可今天不同,今天李氏在。齐振南什么时候给秦氏送东西不好,非要赶在李氏来了才送,这到底是送给谁的?   而且他刚回来就要走,说明衙所里的事情还没有忙完,他这么忙还特意抽空送荔枝回来,折让安氏怎么能不怀疑,他到底是回来送荔枝还是特意回来看李氏一眼的?   前阵子安国公府遭了大难,齐振南虽然没有为她保着安家,却保住了安氏和两个女儿,这一举动让安氏看到了希望,齐振南对她似乎并不是完全没有情义,只要她再努力一点,等再过些时日,齐振南说不定就愿意接受她了。   她从前背后是安国公府,不管说什么做什么都要以安国公府的利益为先,这也是让她这么多年来不被齐振南接受的主要原因,如今安国公府没有了,不管怎么样,她现在能够倚靠的就只有齐振南了。   她要让齐振南接受她,要让自己坐稳齐国公夫人这个位置,这条路本来就不容易,现在还半路杀出了个李氏,安氏怎么能不着急。   想到这里,安氏一把将桌上的茶具尽数扫到地上,发出一阵巨响,吓得满院子丫鬟婆子都不敢说话。   齐烟闻声赶来,看见满地狼藉,上前问安氏怎么了。   安氏屏退左右之后,齐烟将房门关上,房中只剩下母女二人。   “娘,您这是怎么了?”齐烟问安氏。   齐韵自从勾|引楚策不成,被齐妤的人送去了庙里做姑子,如今安氏身边也就齐烟这一个女儿在。   “不是说要安安心心的等着父亲回心转意吗?您发这么大脾气,定会有人传到父亲耳中的。您不为自己,也得为妹妹想想啊,她能不能出来,全都寄托在您身上了。”   安家出事以后,齐烟也害怕被牵连,幸好齐振南还念旧情,没让安国公府的事情波及她们母女三人,妹妹这辈子基本上已经毁了,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现在就只能靠安氏去笼络齐振南,让他今后长长久久的保护她们。   安氏现在心慌的很,六神无主,便把李氏从前的事情,连带自己担心的事情全都跟齐烟说了,齐烟听了之后立刻明白安氏为什么慌乱失控。   长久以来的不安全感让母女俩抱做一团,安氏默默垂泪:   “若我的担心变成了事实,那咱们母女三人今后可怎么办呀?”   齐烟搂着母亲,感受到她的无助,李氏她是见过的,小家碧玉,也不见得多漂亮,可难就难在齐振南喜欢那款。   “她从前没有和离也就罢了,可谁知她现在和离了,孤身一人,我要是男人,必然会心疼不已,只要他心疼了,那两人旧情复燃还长吗?”安氏以手扶额,崩溃不已。   齐烟看着母亲这般颓然,很是不甘,说道:   “既如此,那就让他们永远不可能旧情复燃好了。”   安氏不解:“你待如何?”   齐烟没有说话,但眼眸中却闪过一道狠辣之色。   安氏见状,意识到女儿说的是什么意思,赶忙摇了摇头:“不不不,不可不可。我如今在他面前不能出任何差错,安国公府败了,我已经没有任何筹码了,如果再得了他的厌弃,今后就真没有活路了。”   齐烟看不得一贯强势的母亲这般怕事,说道:   “娘!您别糊涂了。若是等那女人登堂入室,你后悔就晚了。谁说你没有筹码,你还有隽哥儿啊。不敢怎么样,那都是父亲的骨肉吧,就算您做了错事,他看在隽哥儿的份上也一定会原谅你的。”   “就好像外祖家的事情一样,安国公府全都获罪,可父亲还是保着你我母女三人平安,这是为什么,还不是因为你是他世子的亲娘,有隽哥儿在,娘还怕什么呀!”   听女儿提起自己的小儿子,安氏的表情并没有变得轻松,反而越发沉重起来:“你不懂。”   以前安氏之所以嫁入了齐国公府做国公夫人,却依旧要受制于安国公府,除了她确实需要娘家人的支持之外,还有一个重大的原因,因为安家捏住了她的把柄,捏住了她的命门。   “娘,隽哥儿是齐国公府的世子,是父亲唯一的儿子,女儿不知道您到底在担心什么,一个李氏都解决不了。”齐烟真的不懂母亲为什么会变的这样优柔寡断,从前她不是这样的。   看来是安国公府的事情把她的胆子给吓破了,如今连一点小小的风浪都经受不住了。   可齐烟是不怕的,李氏是齐妤的亲姨母,如果等到齐振南真的跟李氏旧情复燃,那她们母女三人哪里还有什么立足之地,她跟齐妤是新仇加旧恨,如果能把齐妤的姨母给解决掉,这样既可以稍微报一报自己和妹妹被齐妤欺负的仇,又可以让母亲高枕无忧,一箭双雕,两全其美,为什么不做呢。   安氏心乱如麻,见女儿神色有异,担心她做傻事,劝道:   “你可千万别乱来,听娘一句。”   齐烟现在满脑子都是自己的主意,对于安氏的劝说完全没有放在心上,只随口敷衍一句:   “知道了知道了。娘,我不会乱来的,您歇着吧,我答应妹妹今日去看她的,给她带了些东西。”   齐烟说完这些就起身离开,都没等安氏反应过来。   安氏看着女儿匆匆离去的样子,心里七上八下,甚至比刚才还要乱上几分。   ******************************   自从齐妤不反对跟楚慕睡一起之后,楚慕每天最期待的便是夜晚的到来,早早就把自己洗香香躺到床上去,牵着齐妤的手一起入睡。   相比于一开始的抗拒,齐妤现在基本上已经习惯了他的存在,虽然进展依旧缓慢,但楚慕始终相信水滴石穿,日久生情,像他这么捂着,石头心也该暖了。   “我爹说,楚肖跟你开口要兵权了?这件事他怎么想的?”   齐妤轻柔推了推在她耳朵边上吹她头发的楚慕,让他别闹。   “管他怎么想的,中州的兵权又岂是他想要我就会给的。”楚慕盯着齐妤圆润的耳垂,心怀不轨的说道。   齐妤没有意识到危险的来临,盯着承尘继续说道:   “以我对他的了解,我总觉得他跟你要兵权这事儿,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他这人向来是图谋什么,就回避什么,如果他真要你的兵权,怎么会当你的面直接说出来呢?不合常理,他……啊!”   齐妤的话还没说完就发出一声惊叫,因为某人居然一口咬在她的耳垂上,温热的触感把齐妤吓了一跳,往后一退。   楚慕撑着脑袋,得意洋洋的看着齐妤,一只手将齐妤的一丝长发撩至鼻端,脚趾轻轻触碰齐妤的小腿,暧昧的眼神说明了一切。   “爱妃,大晚上的咱们别聊其他人了,还是做一点有意义的事情吧。”楚慕意有所指的说,然后缓缓向齐妤靠近。   眼看就要贴上齐妤,被齐妤抬手捂住了嘴,并且被往后推去。   楚慕又一次被拒绝,仰面躺在枕头上唏嘘不已:   “爱妃啊,再这么下去,本王都快憋坏了。”   每天看得见吃不着,难受。   齐妤把被子裹裹好:“要不你还睡书房去?”她真心建议,每天晚上看他那么憋着确实挺累的。   楚慕有难以置信的目光看向齐妤,裹着被子转过身去,用行动表示拒绝。   开玩笑,他好不容易把阵地打到了这里,怎么可能就这样轻易放弃,就是憋死他也得在她旁边憋死,就这么坚定!   齐妤看着他孩子般赌气的背影,无奈一叹,又想起刚才的问题,不禁又道:   “刚才与你说的,你怎么看?我觉得楚肖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他肯定在打别的主意。”   齐妤等了一会儿,没等到楚慕的回答,转过身去看他,正好对上楚慕盯着自己的目光,两人对视片刻后,楚慕问齐妤:   “你在乎我有没有兵权吗?”   齐妤一愣,下意识答道:“我为何要在乎?”   “那如果我没了兵权,成了个闲王,你还愿意待在我身边吗?”   楚慕黑暗中的目光仿佛染上了些许悲伤,让齐妤心上忽的一动,有种想要扑入他怀中安慰他的冲动,幸好克制住了。   “你有没有兵权,和我待不待在你身边好像没有什么必然联系吧。我……又不是因为你的兵权才留下。”齐妤实话实说,说完之后,自己竟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楚慕轻笑:   “那就是说,不管今后我有没有兵权,你都不会因为这个而离开我,是不是?”   楚慕期待的等了好一会儿,齐妤都没有发声,就在楚慕以为齐妤不会回答的时候,齐妤突然轻微的‘嗯’了一下,算是回答。   楚慕长臂一伸,不顾齐妤反抗,直接把齐妤拉到了怀中紧紧搂着,齐妤挣扎了一会儿,发现楚慕并不打算做其他什么事,她也就不挣扎了。   “我在想,如果我没了兵权,就做个闲散王爷,我就带你游走四方,滇境美景,蜀地风光,江南细雨,漠北黄沙,只要你想去的地方,我都带你去,可好?”   楚慕在齐妤耳边轻声呢喃,光是听他话中说的这些,齐妤就真有点向往,忍不住又‘嗯’了一声。   但回应完她就反应过来,从楚慕怀抱稍稍向后退了退,问道:   “嗯?你真打算交兵权?”   齐妤很意外,中州的兵权足以影响整个楚国的命脉,楚慕竟舍得放弃?这也太不符合楚慕的性子了吧。   头顶忽然传来一阵笑声,齐妤再退一点,楚慕低头看她,笑容透着狡黠:   “怎么可能。我今天交兵权,明天死他们手上了。中州的兵权,除了我谁也拿不走。”   楚慕目光一动,神秘兮兮道:“哦不对,还有一个人可以拿走。”   齐妤很好奇:“谁?”   楚慕缓缓凑近齐妤耳朵,在她耳旁轻声说了句:“我儿子。生一个吗?”   齐妤:“……”   *****************************   李氏的绣房开在春平坊的中心地带,两层小楼,下面是衣料和成衣铺子,上面是绣娘定做花色,开张那日,齐妤和齐甯都分别给李氏送了份大礼,让铺子开张大吉,做了两笔大生意。   齐振南也听说了这件事,这日正巧要到京兆府办点事情,经过春平坊,想起来李氏的铺子开在这边,便想过来瞧瞧,只要她在李氏的店铺中出现过,春平坊的官差官员们定会知道李氏和国公府的关系,今后不管是谁也不会在李氏的店铺中闹事。   也算是他给李氏的照顾吧。   铺子很好找,齐振南出现的时候,李氏正在跟铺子里的掌柜在柜台前盘点货物,还是门口扫地的小姑娘告诉她外面有个男人在看她,李氏才反应过来。   看见齐振南,李氏也有点惊讶,放下手中账本,迎出去问:   “姐夫?你怎么来了。”   两人虽然有过一段,但终究是过去的事情,李氏还是坚持称呼齐振南为姐夫。   齐振南指了指她的店铺:“有地方坐坐吗?”   李氏一愣,然后赶忙点头:“有有有,快请。采薇快去斟茶。”   齐振南随李氏进了铺子,就在大堂里,李氏请齐振南坐下,很快茶水上来,李氏亲自端给齐振南。   “生意怎么样?”齐振南将店铺环顾一圈,问道。   李氏在他旁边的客椅上坐下,笑道:“应该算是好的吧。妤姐儿和甯姐儿都已经给我来了笔大生意,母亲和嫂嫂也很支持,妤姐儿还说,过两天说不定宫里也会有生意来,我这刚开张的店铺,有他们帮忙,怎么会生意不好。我是想先做着,慢慢来吧。”   李氏开这个店铺其实也不是为了挣钱什么的,李家不至于沦落至此,更别说现在策哥儿登基,李家的地位水涨船高,更加不需要她抛头露面的做生意养活,就是找点事情做,让自己从困境中走出,不至于太过寂寞罢了。   齐振南听李氏说完之后,点了几下头,然后就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干脆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将茶杯捧在手上。   他不说话,李氏也不知道说些什么,两人就那么低头坐着,好在是在大堂里,有伙计来来往往,场面还不至于太尴尬。   就在李氏想着要不要说点什么的时候,突然闯进来一拨流里流气的人,看那样子就不像是来买布料做衣服的,为首那个一把将柜台上的布匹掀到地上,大声问道:   “老板呢!这地儿谁管啊?”   掌柜的看了一眼李氏,从柜台后走出,伸手不打笑脸人,给那为首的恶徒做了个揖,陪笑道:   “这位爷,您……”   ‘啪’一声,掌柜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那为首的恶徒一巴掌掀到一旁,吓得铺子里的伙计绣娘们都纷纷停下手里工作,往这边看来。   “谁要跟你说话,把你们老板叫出来!”   为首的恶徒态度十分嚣张,李氏站起身就要过去,齐振南将她拉到身后,抬起一脚就往那恶徒踹过去,用力之大,直接把那恶徒给踢飞出去。   这一动静把周围店铺里的人都给惊动了,有些铺子的人探头出来看,看见被踢出来的人之后,就赶忙吓得躲进去。   “哎呀,臭狗那帮人可不好惹,这店什么来头?”   “这才刚开张,怎么就得罪这些人了,也不知开不开的下去。”   人群中传来这些闲言碎语,表示今天找上门的恶徒不简单,至少在这条街上是人见人怕的,谁都不愿招惹的。   一帮人把被齐振南踢飞出去的头目扶起来,围在店铺门口,齐振南从里面出来,他们只顾后退,知道齐振南是个练家子,不敢贸然上前跟他动手,就在店铺外面叫嚣。   齐振南来找李氏,是一个人来,没想让别人知道,所以随护们都在街口等待,王复等一干护卫也是看见街上的骚动才慌忙赶了过来,留了一个去叫街上的官差或巡城。   王复等一干护卫赶到齐振南身旁保护,指着那些叫嚣的痞子恶徒问:   “你们什么人?”   这些人都是街面上的混混,平时做的事情就是找街上开店人的麻烦,弄点保护费收收,没想到今天却碰到了硬茬儿。   看那打人的中年男人和保护他的这些人,不像是凡夫俗子,看来不太好惹的样子。也不知跟这铺子的老板娘是什么关系,看这男人的派头,定然非富即贵,那这开铺子的老板娘就算跟他有关系,也不可能是他的正房妻子,因为哪个大户人家容得下正房主母出来抛头露面开铺子,别说正房主母了,就是大户人家的妾室也不可能出来开铺子。所以,他们就算有关系,那也是外面的关系,顶多是个外室吧。   通常外室都是见不得人的,为人不齿,量他们也不敢真的把事情闹大。   为首的恶徒想到这里,心下稍定,他们就是吃这碗饭的,要是因为对方稍微难搞一点就打退堂鼓,那他们今后还怎么在这条街上混下去呢?所以,就算知道对方不好惹,也不能被一吓就走,怎么着也得撑一两个回合才行。   再说了,一会儿事情闹大了,巡城的官兵一来,他们也就能趁乱撤了。   “倒是听说这绣房是个女老板开的,怎么着,那女的是你相好的吗?不会是什么野路子姘头吧。哈哈哈哈哈哈。”   街头无赖就是这样,打不过的时候,就耍嘴皮子,怎么恶心人怎么说,他们太知道对付这些正经人了。   这些人,往往把名声看的比命还重,他这么一说,那个男人要是慌了,说不定就不敢多插手了。   “混账东西,胡说八道什么?”   王复指着那些混混怒骂,想上前教训一番,可国公不开口,他自然便不能动手。   好在他派去的人很快回来,并且带来了官差和巡城御史,巡城御史赵良才一路提着官帽跑过来,气喘吁吁的推开人群,就跪倒在齐振南面前。   “国公恕罪,国公恕罪,下官管辖之地出了这样的事情,下官难辞其咎,国公恕罪啊。”   赵良才觉得自己今年肯定是犯太岁,刚才齐国公身边的随护去找他的时候,他吓得从椅子上瘫下来,连官服都没来得及整理就一路跑了过来。   齐振南懒得与这些人多言,对赵良才摆了摆手,冷道:   “起来,别让我再看见他们第二次。”   说完之后,齐振南便转身回到绣房内,外面就交给王复他们几个处理了。   赵良才觉得自己从齐国公手里捡回了一条命,哪里还敢多言多问,一声令下,就让官差把这些闹事的人全都给抓了起来。   那帮人直到被抓走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王复送赵良才回去的时候,王复忍不住叮嘱:   “赵大人,今后这铺子可就劳烦您多照应着些了。”   刚刚经历了一场,赵良才到现在还冷汗涔涔,哪里有不答应的道理,连连点头:   “是是是。一定照应,一定照应。”   擦了一把冷汗以后,赵良才觉得自己还是要问的稍微清楚一点,这样今后才能更好的‘照应’不是。   “王护卫,下官斗胆问一声,这铺子的老板娘与国公是……”   齐国公齐振南是有嫡妻的,所以这个老板娘是什么身份就很让人好奇了。   王复打断了赵良才的脑中臆想,道:   “想什么呢?”王复往后看了一眼,让赵良才附耳过来:“那是我们国公的小姨子,当今圣上的亲姨母,柳国夫人。在府里闷得慌,开个铺子解解闷儿,别怪我没提醒你,今后若还有人敢来着铺子里撒泼,便是我们国公不说什么,皇上也不会放过的。可明白。”   “……”赵良才纳纳的看着王复,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呀。   幸好自己多问了一嘴,先前他还以为这老板娘是国公养的外室呢,竟然是当今圣上的亲姨母,这要今后没‘照应’好的话,那他这官儿也差不多就当到头了吧。   果然是犯太岁,回家得好好拜拜才行了。   齐振南回到店铺里,见到李氏,温和一笑,说道:   “你不必担心,从今往后不会再有人敢上门闹事了。”   李氏对他福了福身,千言万语汇聚成感激一笑。   齐振南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后,收回目光,往后退一步,拱手回礼:   “那……我走了。”   李氏点头:“多谢姐夫。”   齐振南没说什么,对她摆摆手,回身便果断离开,李氏站在门边,目送他的背影,直到看不见了她还依旧痴痴的站在门边看着。 第93章   齐振南在李氏的铺子里露过面之后,本以为不会再有那宵小之徒敢去骚|扰李氏,可没想到那之后第三天,他从兵部衙门出来之后,就看见王复骑马过来,面色凝重。   “出什么事了?”齐振南问。   王复凑近齐振南耳旁轻声禀告道:“国公,先前绣房的伙计找到了国公府,说是柳国夫人不见了。”   齐振南一惊:“什么?好端端的怎会不见?”   “说是昨天绣房接到一桩生意,说是城外有个大户人家要定花色,因为家里女眷众多,所以希望柳国夫人亲自带人前往商谈,然后早上柳国夫人就带着两个伙计出门去了,直到现在都没回来。”   王复重复先前来国公府报信人的话。   齐振南一边上马一边问:“报信人是如何得知这件事的。”   “跟着柳国夫人去的两个人,一个车夫和一个绣娘当场被杀了,另一个绣娘从城外跑回来报信的。”   得知这些之后,齐振南不敢耽搁,赶忙让上马往绣房去,王复也不敢耽搁,立刻从国公府里调遣府卫追随而去。   齐振南让那跑回来的绣娘带路,一路追到了城外,在他们失散的马车处果然看见一地狼藉和两具尸体。   “搜。”   王复见状,不等齐振南反应,就立刻命人下去找线索搜寻,这些国公府的府卫都是经过训练的,搜人,找人都有一手,很快就找到了线索。   *******************************   与此同时,另一边,国公府里。   安氏听到身边的人禀报,说是王复突然回府调集人手,也没说干什么,调了五十个人就直接出去了。   安氏闻讯赶去,没拦到人问,只看见那么多人从国公府里出去,一个个神色冷凝的样子,安氏觉得心里有些不安,隐隐觉得好像哪里不妙。   王复是齐振南的心腹,一向只听齐振南一人吩咐,绝不会私自回国公府调兵,所以肯定是齐振南的意思,可齐振南为什么要调府卫呢?他如果要佣兵,自然又五城兵马司和禁军供他差遣,为什么要舍近求远,来府里调兵呢?   安氏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能,惊慌慌的赶忙转身回到主院,让人把齐烟给叫过来。   齐烟来了之后安氏将她拉到内间,神色凝重的问她:   “你是不是动李氏了?”   齐烟神情一阵闪躲,甩开安氏的手,故作轻松的去到窗台前看花:“娘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啊?”   安氏看见齐烟这神色,便心下一沉,女儿这表情明显就是在说,她确实动了李氏。   安氏气的一把将桌上的茶具全都扫到地上,茶具碎了一地,茶水泼了一地,还发出一阵碎片的巨响,吓了齐烟一跳,惊恐的看着自己母亲,跺脚问道:   “娘,您这是干什么呀?”   安氏不顾自己吓到了女儿,走过来一把扣住了齐烟的手腕,厉声问:   “我让你别动李氏,你为什么不听我的?”   齐烟见瞒不过去了,干脆脖子一梗,跟安氏叫道:   “娘!我为什么不能动她?我这可都是为了你!”   齐烟甩开安氏的钳制,将自己的意图尽数说出:   “娘你明知道父亲对那个女人余情未了,可你就那么干看着,偏偏什么都不做,我真搞不懂你到底在想什么。如果那个女人和父亲旧情复燃,登堂入室了,咱们母女三人今后还指望谁过日子呢?”   “你!”安氏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脑子一片混乱,只想到一点,问道:   “你到底对李氏做什么了?”   齐烟有点自得:   “娘你放心吧,我找的都是些江湖混混,保管神不知鬼不觉的就把李氏给解决掉,只要那个女人死了,今后再也没有谁可以碍着咱们娘儿仨的事情了。”   “到时候,娘您再跟父亲好好说说,让他把妹妹接回来,咱们不就可以团聚了。”   齐烟的神情有些疯魔,安氏抬手给了她一巴掌:   “你糊涂!刚才齐振南回府调动府卫,你以为他是去干什么了?齐振南那个人,眼里最见不得这种背地里的阴谋诡计,若让他知晓是你动了李氏,别说你妹妹了,就是我们两个他也不会放过的。”   齐烟被打的头都偏到一边,受伤的看着自己母亲,似乎还有些疑惑,为什么自己明明是在帮母亲做事,母亲却还对她这般。   只见安氏在内间焦急转了两圈后,当机立断就回过身去开始收拾细软,齐烟上前问:   “娘,您这是干什么?”   “你也赶紧回去收拾一点东西,就把值钱的带上,其他什么不重要的,能不带就不带吧。”安氏推着齐烟出去,紧锣密鼓的吩咐。   “娘!”   安氏不等齐烟说完,就又给了她一巴掌:   “别问了!快去!要是等齐振南回来了,我们谁也跑不掉!”   齐烟这才意识到安氏不是在开玩笑,她站在门边,看着安氏爬上爬下的拿她平日里藏起来的东西,齐烟手足无措,问安氏:   “娘,咱们要是离开国公府,还能去哪里呀?”   以前尚且能回安国公府,现在……她们又有什么地方可以去呢。   这个问题似乎把安氏问醒了,她刚才只想着要跑,却还没有想到她们可以跑到什么地方去,在床沿边上迷茫的坐了一会儿后,齐烟过来又道:   “还有隽哥儿。隽哥儿怎么办?娘,您是不是太敏感了。有隽哥儿在,父亲就算知道是我动了李氏,也不会把我们怎么样的,大不了让隽哥儿去求情嘛。”   齐烟提起齐隽,安氏才猛然反应过来:   “去宛平。你去把隽哥儿带上,咱们去宛平。”   ******************************   齐振南带着国公府的人追出城外好几里地,终于在城外村子里找到了被人绑走的李氏,那些人把她藏在柴房里,齐振南赶到的时候,他们正要动手。   齐振南愤怒的当场就要把那些人都杀了,幸好王复还有理智,知道先审问,把那些贼人全都圈起来,齐振南已经抱着吓得昏迷过去的李氏出了柴房。   这些贼人就是些江湖毛贼,收人钱财□□,本就没什么道义可言,见事情败露,哪里还会帮幕后之人遮掩,立刻就说出了收买他们对李氏动手的人,说是个官家小姐带着两个丫鬟,三人都穿着斗篷,有意遮挡相貌。   那三人只付了一半的钱,说是等到事成之后,再付另外一半。   他们走江湖的最怕事情干了,钱收不到,于是留了个心眼儿,跟在那三哥人身后,看见他们上了一辆马车,马车上有齐国公府的标志。   王复又问了那三个人的情况,贼人们说他们没看清长相,但是从那三人的言行举止来看,那为首的定然是位小姐。   王复心下有数了,如今的国公府内似乎只有一位小姐了。   将问到的问题尽数回禀给齐振南知晓,齐振南也想到了这一点。将昏迷不醒的李氏抱着上了马,火速带回。   齐振南将李氏一路抱回府中,命王复去请太医来医治,另一边派人去传安氏和齐烟过来,谁知管家却告诉他:   “国公,夫人中午的时候就带着小姐和世子出去了,现在还没回来呢。”   齐振南眉头蹙起,沉声道:   “去找!挖地三尺也给我把人找出来!”   “是。”   齐妤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太医已经过来诊治过了,她去看过一眼李氏,见她还有些昏沉,便没去打扰,直接去了齐振南的书房,看见站在书房外的王复,齐妤直接问他:   “王叔,到底怎么了?”   王复便将今天发生的事情说与齐妤听,齐妤越听越气,怎么也没想到安氏和齐烟会对小姨做这样的事。   “那她们去了什么地方,可有线索?”齐妤问。   王复摇头:“暂时还没。夫人一般出去都是坐的她自己的马车,不与府中的车马混淆,她有意瞒着方向,我们还得花点时间才能找到。”   “嗯。我待会儿回王府给你们找几个专门找人的帮手,世子如今跟她在一起,绝不能有任何差池。”   齐妤如是吩咐,王复领命。   说完这些后,齐妤又问:“父亲在里面?”   王复点头,齐妤便推门进了书房,只见齐振南坐在书案后头,手里拿着卷宗,可目光却盯在别处。   “父亲。”齐妤喊了他一声。   齐振南回神,看向齐妤:“你怎么又回来了。”   这埋怨的口气把齐妤给说笑了:“怎么,父亲还不许我回自己娘家来啊?”   齐振南没心思跟她说笑,放下卷宗从书案后走出,齐妤见状主动给他倒了杯茶送到手里,说道:   “我回去派几个找人的好手过来,肯定能把夫人和隽哥儿找回来的,父亲不必过于忧虑。”   齐妤说,可齐振南兀自喝茶,没什么反应,齐妤想了想后,又道:   “小姨应该没什么大碍,只是惊吓过度,父亲也不必忧怀。”   齐妤以为齐振南是担心李氏的身子,这才这么安慰,可谁知齐振南却是一叹,摇摇头道:   “我不是担心她。而是在想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齐妤在齐振南身旁坐下,疑惑问:“父亲是指什么?”   齐振南低头看着手中的茶杯,里面的茶叶随着茶水的晃动而浮浮沉沉,半晌道:   “我娶安氏进门,又护下安氏和她的两个女儿,这件事不知道是不是做错了。”   齐妤不解:   “这怎么能算错?父亲当初既然决定娶安氏进门,那就是把她纳入羽翼,安国公府事发之后,父亲护住她也是情理之中的,更何况她确实并未参与当年谋害先帝的事情,父亲何必如此?”   齐振南摇头:“个中缘由,你不懂。”   “我当初娶安氏,也是受她算计,我明知是算计,却还是硬着头皮娶了她进门,她们安家那迷香也曾对我使过,被我发觉之后,我便再未去过她房里,谁知她竟还是有了齐隽。”   这些事情齐妤从前也有所耳闻,但还是第一次听齐振南主动提起,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只听齐振南又道:   “齐隽那孩子,与你们姐妹的性子完全不像。”   提起齐隽,齐妤似乎也有话说:“父亲,有件事我觉得很奇怪。”   齐振南看向齐妤,齐妤整理一番思维后,说道:   “您提到隽哥儿我才想到的。按照道理说,夫人若是怕您怪罪齐烟,那她只需要把齐烟藏起来就好了,为什么还要特意把隽哥儿带走呢。”   齐隽是齐国公府的世子,安氏应该很清楚,只要有齐隽在,无论她犯多大的错,齐振南也不会把她怎么样,就好像安国公府那么大的事情,安家所有人都被流放,齐振南还是护下了她,安氏不可能想不到,这是因为齐隽的缘故。   可现在齐烟动了她小姨,为什么安氏会怕的连齐隽一起带走了呢?   齐振南疑惑不解:“你想说什么,直说好了?”   齐妤愣在哪里看着齐振南好一会儿后,才摇了摇头:   “算了,女儿没什么想说的,就是觉得有点奇怪。”   有些事只是心中怀疑,没有任何证据的时候,还是别说出来徒增父亲烦恼罢了。   齐振南知道女儿绝不是个故弄玄虚的人,从她的表情中似乎看出了一点端倪,放下茶杯,对齐妤问:   “你是想说,若隽哥儿真是我的儿子,她怎么会逃走时还要把他带上,她就不想回来了吗?你是想说,安氏会不会是心虚?”   齐振南把齐妤心中所想的一切全都直接说了出来,这倒叫齐妤不知道怎么回答好了。   父女俩对峙片刻后,齐妤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父亲也曾这般怀疑过?”   齐振南深吸一口气,未曾说话,但他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父亲,若是这件事最后调查出来是真的,您会怎么做?”齐妤问。   这一瞬间,她有些搞不懂父亲的想法,如果他早就怀疑隽哥儿,那他为何不查,亦或是他根本不想查?   “我已经查过,所以才犹豫。但是经过你小姨这件事以后,我倒仿佛看清了一些,现在不犹豫了。”齐振南说:“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齐振南的话齐妤没听懂,什么叫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直到几天以后,她的人找到了安氏的藏身之处——宛平齐家祖宅里。   安氏知道齐烟闯了大祸,带她逃离国公府,没逃去别的地方,反而逃去了齐家祖宅,这又是一个不合乎常理的地方。   她为什么要逃去齐家祖宅?父亲以前调查过隽哥儿,对他的身世也有所怀疑,但为什么父亲选择沉默不说?   齐妤在得知安氏藏到宛平去以后,便在脑中一直盘算着这件事,突然就想通了。   齐隽不是父亲的孩子,但他肯定是安氏和齐家某位族亲的血脉,父亲之所以查了之后不说,是因为他膝下确实没有儿子,将来若是要立世子,那也肯定要从族中的孩子里选择,既然都是选别家的孩子,那为何不干脆选在身边长大的齐隽呢。   父亲从头到尾都知道,可他却什么都不说,只当不知道般过活。   在说起这件事的时候,齐妤并没有在父亲脸上看到愤怒和悲伤,之所以不愤怒悲伤,大概是因为父亲根本就没把安氏这个女人放在心里过吧。   因为不在意,所以不伤心。   而接下来要怎么做,齐妤就不方便插手了,毕竟她的人能查到安氏的下落,父亲自然也能查到,要怎么处理这件事,还是得看父亲的意思。   *********************************   就在齐振南亲自前往宛平过问安氏的事情之际,朝中又发生了一件大事。   康王楚肖遇刺。   据说是在从太师府赴宴回来的路上遭到的暗算,康王府死了六个护卫,伤了十七八个,楚肖被人一剑贯|穿肩胛,好在遭袭的地方离康王府不是太远,遇袭侍卫发出信号后,康王府兵急速赶来,这勉强把康王救回来,但康王因为伤势太重,到现在都还没醒过来。   齐妤听说这件事的时候,正叫人摆饭,估摸着时间,楚慕该要回来了,可等她饭摆好了,楚慕都没回,一般这个时候,如果楚慕有事不回,也会提前派人回来说一声,但今天没有人回来通报,齐妤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让人去问了问,这才知道楚肖遇刺的事情,楚慕知道这个消息之后,已经赶往康王府了。   “王妃,什么人敢在京城行刺康王殿下?”明珠和琥珀都十分不解,那些刺客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吗?敢在天子脚下,皇城边上行刺,是活的不耐烦了吗?   她们的问题,齐妤现在没法回答,沉吟片刻后,吩咐道:   “更衣,备轿。去康王府。”   于情于理,于公于私,楚肖遇刺,齐妤都是要走这一趟的。   换了出行的衣裳,坐上小轿,齐妤往康王府去。   韩风和纪舒在王府外面等候,看见自家的轿子便猜是齐妤,迎上前去,齐妤从轿中走出,两人行礼,齐妤问:   “什么情况?康王醒了吗?”   “回王妃,康王殿下在长庚巷遇刺,太医先前已经来了,王爷在里面。殿下貌似伤的挺严重,应该还没醒过来。”韩风简明扼要的把情况跟齐妤说了一遍,其他更细节的问题,他们一直守在门外,也是不太清楚的。   康王府的门房将齐妤迎进门内,齐妤在康王府后院看见了负手而立的楚慕,目光低垂,似乎在想什么,直到齐妤站到他身边,楚慕才反应过来:   “你怎么来了?”   齐妤看了一眼医官们进进出出的院子,问:“怎么样?”   楚慕深叹一口气:“不太好,给剑贯|穿了肩胛,若再偏下几寸,就是神仙也难救了。”   “你亲眼看到伤口了?”齐妤问。   说实话,从听到楚肖遇刺开始,她心里就在怀疑,楚肖是在做戏,他那么精明的人,怎么可能会让人把自己重伤到垂危呢?   “看到了。”   楚慕知道齐妤在想什么,别说齐妤,就是他刚开始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来了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查看楚肖的伤口,实打实的剑伤,不是作假。   齐妤与他站了一会儿后,才想起来问:“你怎么在院子里等,不进去坐下?”   楚慕苦笑一声:“母妃来了,不放心我。”   齐妤没反应过来,什么叫‘母妃来了,不放心我’,想了想后才明白这话的意思,姬氏对楚慕可以说是不信任到了极点,偏心也偏到了极点,同样是自己的儿子,为什么差别这么大呢?   “楚慕。”齐妤喊了一声。   “嗯?”   楚慕应声后,齐妤绕到他面前,与他目光接触,一本正经的问道:“你确定,你是母妃亲自生的吗?不会是她什么情敌生的吧?”   能让一个女人这么不信任,甚至讨厌亲生儿子,齐妤实在想不明白理由,只能怀疑楚慕不是亲生的。   楚慕原本心情还挺压抑的,被齐妤这句话给逗的直接翻了个白眼,见她嘴角噙笑站在自己面前,夜色中,眸色灿若星辰,楚慕忍不住伸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齐妤下意识往后躲去,被楚慕长臂一伸,直接把人搂到了怀里。   齐妤意思意思的挣扎了两下,见楚慕紧锁的眉头解开后也就不闹了,说道:   “再等一会儿,若是母妃还不让咱们进去,那咱们就回府吧。”   既然姬氏对楚慕没有半点信任,那楚慕就算在这里等到天荒地老也没用。说不定反而还要让姬氏担心楚慕是不是别有所图。   楚慕明白齐妤的意思,点头道:“好。”   两人这边正在说话,就见主院出来一位嬷嬷,来到两人跟前行礼,说道:   “王爷,王妃,太贵太妃请两位进去说话。”   这位是姬氏身边伺候的嬷嬷,她出来传话,那就说明是姬氏想要叫他们进去了。   楚慕和齐妤对看一眼,两人相携而入。   康王府的主院寝房内依旧围绕着不少太医,姬氏已经从内间出来,背对着齐妤和楚慕,叫人看不见她脸上的神色。   “母妃。”   两人来到姬氏身后行礼。   姬氏没有回答,一只手撑在桌沿,骨节微微泛白,似乎在隐忍着什么。   齐妤见状,上前一步喊道:“母妃,不知康王殿下伤势如何了?”   楚慕跟姬氏的关系一直不好,若她不开口的话,这对母子也不知道要这么干对峙多久。   “哼,他伤势如何,你应该去问他!”   齐妤等了一会儿,等到了姬氏这句话,一时没反应过来,身后楚慕倒是敏感,立刻上前问道:   “母妃这什么意思?”   楚慕一开口,姬氏就像是被点燃的炮仗般,瞬间跳了起来,猛然转身指着楚慕道:   “我什么意思,还要我说的更清楚一点吗?你敢说肖儿这般不是你派人下的手?你与他在朝堂上政见不合,私底下积怨颇深,我却从未想过你会丧心病狂到对他动手,你究竟还有没有良心?”   姬氏的声音在厅内穿透,此时此刻,她情绪激动,已经顾不上自己说的这些话适合不适合,或者会不会被外人听见了。   齐妤没料到姬氏居然会怀疑楚慕,只见楚慕也是一副惊愕的神情看着姬氏,眼底带着些许悲伤。   齐妤觉得接下来他们母子要说的事情可能不太能让外人听到,便屏退了厅中伺候的所有人,叫人将门窗尽数封住,幸好这主院够大,太医们都在内间诊治楚肖,内间和厅还隔着间书房,把门窗都关上以后,还算隐秘。   “母妃……怀疑是我对楚肖下手?”楚慕瞪着姬氏,声音略微颤抖。   忽然楚慕笑了,没由来的笑了起来:“我在母妃的心中,便是这样的人吗?”   “以前我觉得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可现在我不知道了。你心里究竟还有没有一丝一毫的兄弟情谊?”姬氏态度不变质问楚慕。   楚慕垂下眼眸,转过身去沉吟片刻后,冷声对姬氏问:   “母妃觉得是我派人刺杀楚肖,可有什么证据吗?”   姬氏被楚慕问的愣了一会儿,说道:“先前肖儿醒来过片刻,我问他是何人所为,他奄奄一息的告诉我,是你!这还有什么好质疑的吗?”   楚慕被这句话气的再次发笑,齐妤不禁问:   “母妃,您是因为楚肖的一句话就怀疑楚慕,不是因为有其他什么证据?这样未免有失公允。”   姬氏如今恨极了楚慕,连带齐妤的话也听不进去:   “肖儿伤的快要死了,难道他在生死关头还要说谎诬赖人吗?”姬氏忽然指着楚慕道:“他就是个冷血的性子。”   齐妤真的不懂为什么一个人可以偏执成姬氏这样。   楚慕深吸一口气,似乎懒得再说什么,对齐妤招招手,道:“不用说了,回去吧。”   齐妤看到楚慕眼中闪过的悲伤和绝望很快被掩藏起来,心尖忍不住犯疼,为什么同样的儿子,一个占尽母亲的爱,另一个却连身为人子最基本的信任都得不到。   齐妤往楚慕的方向走了两步,却还是停住了,转身对着姬氏:   “母妃,楚慕究竟对您做了什么,以至于让您认定他是个冷血的人?就因为他在被顺王威胁的时候,枉顾楚肖吗?楚肖的腿究竟有没有问题,相信母妃比任何人都清楚,您不去怪楚肖勾结顺王,意图篡位,反而去责怪楚慕没有救他,这实在没有道理。如果楚慕当时顾及了楚肖,说不定他现在已经被楚肖和顺王联手杀了,这是您希望看到的吗?若是这样想来,究竟是你们冷血还是楚慕冷血?”   齐妤的声音不大,却足以让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姬氏愣愣的看着齐妤,似乎没有料到齐妤会当面来跟她翻旧账。   “您用不着再以什么母子情谊和兄弟情谊去约束楚慕了,那些东西你们自己就没有,凭什么要求他呢?”   姬氏的脸色煞白,怒目瞪着齐妤,露出像是今天第一次认识齐妤的表情。   “你,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是觉得我冤枉他了?那若不是他,我问你还会是谁?如今的朝廷之中,他最恨谁?不就是康王楚肖嘛,只要把这个眼中钉除去,他手上的兵权才能固若金汤。”   过了好半晌,姬氏才想起来反驳,并且自以为一针见血的说到了重点。   “我的兵权需要靠杀楚肖来稳固?你未免把楚肖看的也太高了。或者说,你把你自己看的太高了。你们的存在,还真威胁不到我的兵权。”   楚慕把想要继续为他与姬氏辩驳争吵的齐妤拉到身边,将她的手包裹在掌心,紧紧捏着,齐妤似乎能感觉到他手心的颤抖。   “我之前还在疑惑,这京城里究竟谁那么大胆,敢在皇城脚下行刺当朝王爷,现在全都明白了。不过一出拙劣的苦肉计罢了。”楚慕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暗哑,像是自言自语般,毫无生气。   他这话刺激了姬氏:“什么苦肉计?他难道会用自己的性命来跟你演苦肉计吗?你不愿意给兵权便不给,没谁逼的了你,何必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呢。”   楚慕冷笑:   “他愿意死就死好了,你愿意心疼就心疼好了,与我有什么干系?母妃你三句话不离兵权,你就这么想要我把兵权交出来?可这兵权当年我是怎么得到的,别人不清楚,难道母妃您还不清楚吗?”   姬氏恍然一副受到刺激和惊吓的表情,颤抖着双唇道:“你,你知道些什么?”   楚慕不想与她继续打哑谜了,直接承认:“我知道一切。你们当年做的肮脏交易,我全都知道。”   “皇叔这辈子最大的错误,就是喜欢你,因为一句‘喜欢’,他被你们这些毫无廉耻之人裹挟了一辈子。您以为自己有多高贵?您心爱的男人为了皇叔的兵权,为了稳固他的帝位,用家国大义包裹了一堆甜言蜜语,将您送到皇叔的床上去,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您生下了我,您真以为他是因为爱您才容忍我的存在吗?天真!不过是因为我的存在,能让他更好的挟制皇叔罢了。”   姬氏被气得浑身颤抖,愤怒的尖叫:“你住口!”   楚慕却恍若未闻,继续放话:   “我今儿把话撂这儿!中州的兵权,永远只会在我楚慕和我楚慕的儿子,孙子手中,想要我把兵权交给你们这些恶心的人,就是死十个,一百个楚肖也休想!做梦去吧。”   楚慕的声音在厅里传开,一字一句皆撞击着齐妤和姬氏的耳膜,齐妤是震惊,姬氏是震惊加恼怒。   原来楚慕和姬氏母子不和的背后,竟然还有这样一段骇人听闻的密辛,楚慕口中的皇叔指的肯定是前中州军统帅,大楚国前摄政王,乃是先先帝的同胞哥哥。   怪不得姬氏对楚慕这般态度,可她凭什么?明明做错事的是他们,从头到尾,最无辜的是楚慕啊。他什么都没有做,从出生开始,就夹在那三个大人之间,受尽冷待,度过了一个惶惶不安的童年和少年时期。   “我让你住口!”姬氏尖叫道:“是他的错,就是他的错!若非他对陛下开口,陛下又怎会两难?他明知我心系陛下,却还一味强求,是他!是他毁了我的一生!”   姬氏双眼透出血丝,状似疯魔般指责。   “真想让皇叔看看您现在的样子,我真为他感到不值,竟然喜欢上您这样一个自私自利,是非不分的女人,在我看来,您远远配不上他。”   楚慕今日是打算把一切都跟姬氏摊开了说,毫无保留。   他已经受够了,受够了被误解,被不信任,被伤害。凭什么他要承受这些?明明悲剧和错误都不是他造成的,他忍了这么多年,对姬氏始终保持尊敬,但今天,他忍不下去了。   因为刚才他看见了齐妤为他据理力争,突然就醒悟过来。从前他可以不在乎,可以忍,但现在不同了,他有了齐妤,他不想齐妤跟他一起忍受这些不公对待。   而说着说着,有些话就再也藏不住,喷薄而出,他要把自己这些年的感受全都说出来,哪怕会因此对姬氏造成伤害,但他很清楚,归根结底,这些伤害都不是他造成的。   姬氏把她这一生的不高兴,不开心,全都推到了皇叔身上,好像只要把一切都推到皇叔身上,她就可以心安理得的去憎恨了。就好像对待楚慕一样,明明决定把楚慕生下来的是她,可在楚慕被生下来以后,冷落疏远楚慕的也是她,她自己没有尽到一个做母亲的责任,却不说自己有错,反而把罪责推到了当年还是个孩子的楚慕身上。   她怪自己被毁了一生,却从未为改变自己的不幸而做过任何改变和努力。   “我让你不要再说了!”姬氏愤怒到了极点,临近快要崩溃的边缘。   在厅中环顾一圈,看见东边墙上挂着一把剑,愤而上前,抽出长剑就对着楚慕砍过来。   楚慕和齐妤都没有料到姬氏会偏激成这样,楚慕愣在当场倔强的一动不动,似乎想用这个方法做最后的确认,虎毒不食子,直到今日,楚慕依旧不愿意承认,自己的母亲对自己当真没有半点感情,他就那么直挺挺的站在那里,等着姬氏手中剑刺过来。   齐妤在旁边焦急万分,手被楚慕紧张的捏着,越来越紧,姬氏越来越近,楚慕却还是纹丝不动,眼看姬氏的剑就要砍到他身上,齐妤来不及多想,转过身挡在楚慕面前,抬起另一只自由的手臂,挡住了姬氏的剑。   剑身划破了齐妤的外衣,划破了她小臂上的皮|肉,鲜血顿时染红了她的衣袖。   姬氏被连人带剑甩倒在地,楚慕将齐妤搂着转了一圈,弯下身子,紧张的去看她手臂上的伤口。   先前他就是一个迟疑,没想到最终却伤了齐妤。   姬氏倒在地上,看着血从齐妤的手臂上掉落在地,瞬间也懵了,被楚慕踢掉长剑的手到现在还在发麻,这孩子在紧要关头,也没有想过伤害她吗?可是她却好像已经伤害了他好多好多年。   姬氏看着楚慕把齐妤抱起,头也不回往门外冲去,姬氏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好像突然意识到,楚慕今天走出这个门,从今往后就再也不会对她回头,姬氏喊住了他:   “楚慕。”   楚慕抱着齐妤的脚步微微一顿,没有回头说了一句:   “不管您相信不相信,我没有派人杀楚肖。等他醒了您告诉他,我就算是叛国另立南楚,也绝对不可能交出中州兵权的,让他不必再利用您白费心机。从今往后,您自己多保重吧。”   说完这些,楚慕不等姬氏回应,就抱着齐妤果断离开。   姬氏失魂落魄的坐在地上,看着早已空无一人的门口,久久未曾反应过来,还是在内间诊治的太医出来寻人,才看见跌坐在地的姬氏,将之扶了起来。   “太贵太妃不必太过担心,王爷的伤虽然看起来严重,但并未伤及要害,先前昏迷应该是失血过多造成的,只要好生调养些时日就能恢复。”   太医对姬氏回禀楚肖的病情,姬氏脑中有些混乱,问道:   “你们先前把他说的快死了一般,现在又未伤及要害了?”   太医不懂这位看起来有些魔怔的太贵太妃这话什么意思,谨慎答道:“先前臣等只是看了外伤,并未细查,现在已经查好了,王爷确实未伤及要害。太贵太妃难道不高兴吗?”   姬氏哼哼一笑:“高兴。他没事,我当然高兴了。那些刺客还真有准头……”   说完这些,姬氏便叹息着往外走去,太医在后面喊她:“王爷已经醒了,太贵太妃不去看一眼吗?”   姬氏恍若未闻,失魂落魄的径直往前。回想她这一生,当真可笑,全然被人牵着鼻子走,没有一日是为自己而活。   她难道真的不知道自己是被心爱的男人送出去的吗?她当然知道,只是不敢面对,因为害怕失去。   那个对她强取豪夺的男人不止一次提出要带她离开皇宫,要在外面给她寻一片自由自在的天空,她从未听进耳中,只觉得那是他想要掌控自己的手段。   楚慕这个孩子的出生,她以为是意外,后来才知道是她心爱男人故意纵容,有了孩子,他才能更好的控制……这些道理,她都知道,都明白,却一直不敢面对。 第94章   楚慕带着齐妤很快回到府中,轿子刚落地,楚慕就掀开了轿帘,将齐妤从轿子里抱了出来,齐妤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说道:   “我就胳膊上一点小伤,你别太紧张。”   楚慕抱着齐妤进门,一言不发,埋头向前,齐妤知他现在心情低落,安静的等楚慕把她放在椅子上,半跪在她面前,查看她手臂上的伤口。   齐妤见他面色凝重,伸手按在他的手上,说道:   “皮外伤。待会儿上点药包扎一下就好。”   楚慕却并没有理会:“别动。”   说完继续帮齐妤处理伤口,直到他亲自帮齐妤清洗了伤口,仔仔细细的包扎好之后,才放齐妤去内间换衣裳。   齐妤换好衣裳出来的时候,楚慕孤单单的坐在床沿,目光空洞,不知道在看什么地方,听见齐妤的脚步声才回过神,起身过来扶齐妤。   这样的失落的楚慕,齐妤还从来没有见过,齐妤伸手抚在楚慕的脸颊上,楚慕抬头看她,抓住她的手,放到唇边轻吻两下,笑道:   “别这么看我,待会儿我可把持不住。”   齐妤没好气的抽回自己的手,兀自爬上床,见楚慕还站在那里,齐妤难得邀他:“你今天心情不好,是不是打算睡书房去了?”   楚慕一愣:“你这还没睡着,就开始做梦了?”   这么说完之后,楚慕生怕丢掉好不容易打回来的阵地,处理好自身一切,迅速爬上床去。   他刚躺下,齐妤就主动环住他的腰,将头枕在他的臂弯里,这一举动让楚慕受宠若惊,低头想去看她的表情,可齐妤将头埋的很低,楚慕根本看不到她现在脸上的表情,不过那红的几乎快滴血的耳廓仿佛已经说明了一切。   楚慕转过身将她搂在怀里,在那红成一片的耳旁说道:   “你是在用这种方式安慰我吗?”   齐妤闷声问:“那你被安慰到了吗?”   楚慕原只是随口一问,并没有想到齐妤会承认,有那么一瞬间,楚慕发懵了。   齐妤没等到答案,不禁抬头从楚慕怀中抬头看他,只见楚慕面上表情痴痴的,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齐妤见状,忍不住就笑了起来,可还没笑几声,身上就被一座大山压了下来。   “你可想好了?”楚慕居高临下,正色问齐妤。   齐妤被他这么一问,突然就心虚了,身子悄悄往下沉,楚慕眼明手快又把她给捞了上来,不许她逃避,正面这个问题。   要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楚慕还在那边催促:“说话呀。想好了没?”   齐妤把心一横,两条手臂向上搂住了楚慕的脖子,说了句:“太啰嗦了。”   说完,便搂着楚慕的脖子往自己靠过来,主动在他唇上亲了一下。   这短暂的接触仿佛给楚慕注入了精神,从失神中果断回神,如齐妤所愿那般,不再‘啰嗦’,身体力行的证明了齐妤今天晚上的这个决定,有多累。   芙蓉帐暖,春宵渡情,一夜折腾。   齐妤觉得自己全身上下像被人狠狠打了一顿般酸疼难忍,眼皮子像灌了铅水般沉重,整个人困得厉害。   再瞧另一边,某人依旧精神硕硕,跟齐妤的颓蔫状态形成鲜明对比。   楚慕把齐妤圈在怀中,丝毫没有倦意,莫名回想到小时候。   “我小时候一直搞不懂为什么母妃不喜欢我。她明明很喜欢孩子,哪怕是别的娘娘生的,她都很喜欢,却独独对我冷淡至极。”   “我很小就被送出宫,那时候我就知道自己一辈子都讨不了他们的欢心。”   齐妤撑着精神听楚慕说话,半磕着双眼,素手在他心上轻拍两下算是安慰,楚慕难得见她这迷糊的样子,忍不住俯身亲了一口,又道:   “皇叔对我很好,在中州军里不少他的心腹将领都知道我的身份,因为我是皇叔的孩子,所以中州兵权他们都很放心交到我手上,我不能辜负他们。”   “皇兄死前下诏书让我回京,却又不放心我。让我娶了你,是想用齐国公府制衡我的。其实我可以不回来的,就他那个儿子,安国公府出身,背后除了些女人裙带,屁用没有!我回来救他,就意味着今后我就要给他挡刀,我要扶持他。所有人都以为我是为了个摄政王的位置,那种脓包皇帝的摄政王我可不稀罕。”   楚慕对齐妤将往事心路娓娓道来,齐妤撑着精神问:   “那你为什么要回来?”   这个问题也算是齐妤心中想不明白的,因为她之前也和其他人一样,觉得楚慕是个野心极大的人,回来勤王保驾为的就是效法那曹操,挟天子令诸侯,可跟楚慕接触以后才知道,楚慕根本没有人们猜测中的那种野心,朝野上下不服小皇帝的人很多,但却都因为有楚慕这个实力雄厚的对手望而却步。   可楚慕既然没有野心,那他又为什么非要受诏命回来呢?这个问题,齐妤和齐振南曾经在私下讨论过多回,却一直无果。   “回来之前,母妃曾与我修书一封。那是她第一次给我写信,她让我回来。”   楚慕平淡的将困扰齐妤这么多年的谜题骤然解开了。   对于姬氏,楚慕不管什么时候都心存向往,这世间哪个孩子能真正割舍下自己的母亲呢。   可是楚慕对姬氏的一次次付出,一次次期望,最终都未曾得到过回应与认可,他如今已不是少年,可那份被忽视的伤却会跟随他一生一世。   “齐妤,你这么聪明,你能不能告诉我,接下来我应该怎么做?”   楚慕抱紧了齐妤问,就是随口一问,并没有真的期望齐妤给他个答案出来,只是想让齐妤了解一下他心里的纠结和疑惑。   齐妤在楚慕的怀抱中蹭了蹭:   “回中州吧。这里没什么让你留恋的。”   齐妤的声音一字一句的撞上楚慕的心房,一度以为自己听错了,忽然坐起来,顺带把齐妤也给自然而然的带了起来,楚慕问: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齐妤困得不行,给他拉起来十分痛苦,一个劲儿的想回枕头上:   “没说什么,赶紧睡吧。”   楚慕用手掌托着齐妤不住往下坠的脑袋,让她与自己额头相抵,语带哄骗的说道:   “先别睡,你刚才说要我回中州?那你呢?你跟我一起吗?”   齐妤被楚慕迫切的语气闹得没法睡觉,微微睁开双眼,便看见楚慕一脸着急,齐妤伸手抚上楚慕的脸颊,笑道: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了你,自然是要跟你走的。”   楚慕从来都不知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这句话,胜过千言万语的各种情话。   齐妤说完这些后,是真的困了,累了,直接倒回枕头沉沉睡去,楚慕心疼的为她理好乱发,然后珍而重之将人搂入怀中。   ********************************   国公府中。   齐振南认真的看着前来辞行的夫妻,问:   “你们可想好了,此去中州,若再想回朝,就只能你自己打进来了。”   齐振南说的是实话,楚慕手上的兵权太重,让他留在京城,尚且能稍加压制,若放他回中州,将来可不会再有诏书封他做摄政王了,若是楚慕再想回朝,那除非他率兵攻打。   楚慕跟齐妤对视一眼,忍不住笑了,说道:   “岳父大人,若我不回朝述职,您是不是就不欢迎小婿带妤儿回来看望您了?”   齐振南一愣:“这叫什么话?我齐国公府的大门,随时为你们而开。我就那么一说,说的是朝堂上的事情,若不入朝,你们想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   楚慕颇为感动,伸手拉过齐妤的手,果断起身,行礼告别:   “多谢岳父大人。小婿定会时常带妤儿回来看望您老人家。”   齐振南看着眼前这对小夫妻,不禁笑了:   “下回回来,我希望你们别再两手空空了,懂点事。”   齐妤不解:“爹,我们什么时候两手空空了?”每回她回来的时候,都会带点礼品的。   齐振南没好气的嗤了她一声,还是楚慕懂事,忍着笑道:   “妤儿还小,不懂事。但小婿是懂得,下回定不会两手空空,请岳父大人放心。”   说完之后,翁婿俩交换了个心领神会的眼神,楚慕便带着齐妤坐上回府的马车。   马车里,齐妤问楚慕:“你跟我爹打什么哑谜?”   楚慕但笑不语,直到齐妤要着急了,楚慕才凑近她耳旁说了句话,齐妤这才恍然大悟,微微红了脸颊,啐了楚慕一口:“呸,谁要跟你生一串孩子。”   “没有一串,两个三总得要的吧。”   “……”   *************************   御书房里正为摄政王楚慕要离京回中州一事吵得不可开交。   有人觉得楚慕回京为摄政王,本就是受命于先帝,有诏书为证,而在做摄政王的这几年中,所有人都以为楚慕要挟天子令诸侯,图谋不轨,但也只是以为,楚慕不仅没有动过篡位的念头,甚至还将朝政力挽狂澜,拨乱反正,肃清朝纲,不失为臣之功,楚慕请辞书中写的很清楚,现在新帝继位,朝纲稳定,他这个摄政王自然要还政给新帝,既然还政了,那他也就没有继续留在京城的道理,自请回中州,合情合理。   而有人觉得楚慕手中兵权太重,若是贸然放他回中州,说不定就是放虎归山,到时候将在外,根本没法控制,会给国家带来不必要的不稳定因素,所以这一部分人是竭力阻止楚慕出京的,说除非楚慕交出中州兵权,否则放他出京必然冒险。   两方人马吵的不可开交,楚策坐在龙椅上听的越发头疼,将两边折子都放到一边,对站在一旁始终一言不发的齐国公问道:   “此事,齐国公怎么看?”   楚策话音落下,就又有大臣抗议:   “陛下,齐国公乃是肃王殿下的岳丈大人,此事想来不便出面吧。”   楚策耐着性子说道:   “孙大人,朕只是想问问齐国公的意思,怎的这御书房里,只能你孙大人开口,其他人便开不了口了是吗?还是说,你觉得朕初登大宝,没有能力亲政。即便肃王归还了政权,朕在你们这班老臣面前,依旧连句话都说不得,是吗?”   楚策的话让孙大人十分惶恐,当即面色苍白,跪下请罪:   “皇上恕罪,臣,臣不敢。”   楚策继位以来,一直走的都是温和路线,臣子间不管哪一方的意见他都会听一听,任人唯贤,还未跟朝臣们起过冲突,这样的皇帝,感觉也没有比上一个小皇帝多点魄力什么的,所以有些老臣不免将楚策跟之前的小皇帝一样看待,觉得皇帝就得倚靠他们这些巩固之臣,行为举止上也就多了几分傲气。   楚策这番话连消带打,不仅仅说的是孙大人的事情,连其他臣子也一起训斥,让大家都认识到,现在坐在皇位上的,并不是以前那个对谁都战战兢兢,说一句话要看朝臣好几回颜色的小皇帝了。   楚策并不理会跪在地上的孙大人,而是继续对齐振南道:   “齐国公,这件事你怎么看?你觉得朕该放肃王回中州吗?”   齐振南拱手上前行礼,未曾有任何犹豫,说道:   “启禀皇上,以臣之见,肃王殿下既然如今已非摄政王,还政于陛下,那他继续留在京中的意义便不大了,不如让他回中州,继续在中州为陛下守住疆域。”   齐振南的话刚说完,那些反对楚慕出京的一党就跳出来了。   “国公大人此言差矣,肃王殿下虽然还政于陛下,可他手上还有国之重器,三十万中州大军的兵权啊,说句不好听的,若让肃王殿下出京,无异于放虎归山,将来若肃王殿下有了反心,试问这京城内外,有谁能抵御的了他中州大军?难道国公大人能抵御吗?”   一阵附和之声在御膳房中响起。   楚策刚要开口制止,就听齐振南果断回道:   “若真有那一日,便请李大人将我齐国公府上下送去祭旗好了。”   御书房中因为齐振南一句骇人听闻的话而忽然安静下来,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乎都不懂齐振南这句话什么意思,李大人蹙眉甩袖道:   “下官与国公说正经话,国公何苦与下官说这些不着边际的。”   “我说的也是正经话。”齐振南走到那李大人面前,正色说道:   “举朝皆知肃王乃我的齐国公府的女婿,他离京之后若是将来真如李大人所揣测那般兵临城下,那我齐国公府第一个出去祭旗,绝无怨言。”   李大人被齐振南的气势所逼,节节败退,周围先前还与他同一阵线的同僚此刻也没了声音,竟无一人声援于他,李大人硬着头皮与齐振南较量:   “齐国公此言,是,是要为肃王作保咯。”   齐振南一派轻松的点头:   “不错。”   御书房里的大臣们面面相觑,先前的争吵声因为齐振南的介入而烟消云散,本来那些反对楚慕回中州的官员们就没有站得住的理由,说是担心楚慕今后手握重兵谋反,但一切都是担心,什么都没发生的事情,实在没什么说服力,再加上楚慕这些年在朝中,跋扈是跋扈了点,但终究没有做任何出格的事情,先帝让他辅佐太子登基,他也确实做到位了。   如今齐振南直言作保,可以说是把这些反对的声音彻底压死了。   “诸位可还有什么想说的?”楚策心下佩服齐振南,只用一句话,就把争吵了这么长时间的问题直接解决了。   能做到御书房里说话的臣子,自然都是人精,话既说到此处,他们若还不能看清形势,那这么多年的官场浸淫就算是白费了,皇帝明显是偏着肃王,又有齐国公作保,如今任谁也拦不住肃王归去的脚步了。   “既然诸位大人无话可说,那此时便定下了。朕许肃王离京,继续为朕执掌中州兵权,保卫中州安宁。”   “臣等遵旨。”   一个月后。   高耸的城墙之上,两道目光送别远去的车队。   楚肖脸上带着病容,站在楚策身后,说道:“皇上就真的不担心?”   楚策遥遥望去:“有表姐在,朕不担心。”   “表姐……齐妤吗?她聪明了一辈子,没想到在这件事上却看走眼了。她跟楚慕去中州,中州那边都是莽夫,她用不了多久,就会后悔了。”楚肖如是说。   楚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转头看向眸中透出不舍的楚肖,半晌后,才对楚肖问:   “四哥,你知道我表姐为什么选了三哥,却没有选你?”   楚肖一愣:“陛下知道为何?”   “嗯,朕知道。”楚策说:“诚如你所言,我表姐是个很聪明的人,最讨厌的便是莽夫。怎么看她都应该更喜欢你,而不喜欢三哥。我也纳闷了好久,不知道为什么,可是后来我观察了一阵就明白了,因为三哥对她毫无保留,有七分,恨不得给她十分。如果换做是你,你扪心自问能做到三哥那样吗?”   楚肖似乎还有不服:   “他叫什么毫无保留,他开始说喜欢齐妤,根本就是因为……”   楚肖话说了一半,忽然止住了。就在这一瞬间,他似乎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当初楚慕爱上齐妤确实是因为中了情蛊,可他在中了情蛊以后,明明知道怎么解毒,却宁愿不解蛊毒,也不愿伤害齐妤半分,拿齐妤去冒险。   而他呢?为了让楚慕快点醒悟过来,直接便让人取了齐妤的心头血。   那时的他,是真的为了让楚慕赶紧解毒,放弃齐妤,还是在害怕,若不解毒,等到齐妤被楚慕的柔情蜜意俘获之后,他会赔了夫人又折兵,他嘴上说着要给齐妤幸福,可实际上该把齐妤推出去的时候,他一丝一毫都没有迟疑过。   说到底,齐妤在他心里根本就没有他自己想的那么重要,他只是不甘心罢了。不甘心自己的一切被楚慕抢走。   这些事情,他现在才看清,但齐妤想必早就已经看清了吧,所以她才会义无反顾的选择楚慕。   原来是这样。   楚策看楚肖的目光中透出了然,便知他已懂得。原处的车马已经看不太清楚,楚策爽朗一笑,果断转身,勾着失魂落魄的楚肖走下城墙。   “四哥,如今三哥已经离开了,咱们头上总算没有人压着了,也算是好事一桩,咱们去喝酒吧。”   说完,不等楚肖反应,楚策就拉着楚肖钻入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   渐渐南去的车队,迎着朝阳前行。   齐妤掀开车窗,往越来越远的京城望去,心中颇为感慨,这一去也不知经年能归。   楚慕随护在马车左右,伸手在她眼前一晃,说道:   “舍不得吗?”   齐妤点头:“有点。”   “后悔吗?”   齐妤继续点头:“嗯,也有点,不知道中州什么样,住不住的习惯。”   “你要是住不惯,我就带你回来。”   楚慕诚挚的话让齐妤心上一暖,夫妻俩相视而笑,迎着朝阳继续前行,从今往后,不管何种境遇,夫妻同心,携手便是一生。 第95章   番外一   八年后。   中州肃王府中迎来了几位京中来的客人。   薛玉章从马上下来, 赶紧跑到马车前,先把女儿抱下来, 然后再搀扶着再度身怀六甲的妻子下车。   肃王妃齐妤从门内迎出,齐甯看见她,立刻跳着招手,这一动作可把齐妤和薛玉章都给吓坏了,薛玉章抱着女儿急道:   “我的祖宗诶, 你可小心着些。”   齐甯并不理她, 而是摆脱了他的搀扶, 就往齐妤小跑而去, 齐妤见状,赶忙加快脚步, 嘴里不忘念叨:   “慢点慢点, 不着急不着急。”   齐甯挺着肚子就要扑进齐妤的怀抱, 被齐妤赶忙拦下:“姑奶奶, 你冷静点。”   “姐,好久不见了, 抱一下嘛。”   齐甯完全没有就快是两个孩子母亲的身份,继续在齐妤面前撒娇, 齐妤有点无奈:   “哪有好久, 你们春天不是刚过来?如今不过十月而已。”   “十月怎么了, 从我春天离开, 到现在都快半年了。姐姐,你就不想你亲爱的妹妹吗?”   齐甯觉得很受伤。   齐妤觉得很无语。   薛玉章牵着女儿过来, 齐妤看见小外甥女这才笑开了眼:   “呀,我们雅雅也来了,快让姨妈看看,长大了,真可爱。来来来,姨妈抱抱。”   被齐妤热情相对的是薛玉章和齐甯的大女儿薛馥雅,生的粉雕玉琢,白白嫩嫩,特别可爱,齐妤看着这俏生生的小丫头就情不自禁的心生羡慕。   想到家里那俩皮小子,齐妤就头疼。@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姨妈好。”薛馥雅也很喜欢这个漂亮的姨妈,小嘴儿可甜可甜了。   齐妤从薛玉章手里接过小外甥女的手,薛玉章有点不好意思道:“长姐,我们又来叨扰了。”   他们过来齐妤自然是高兴的,只是看着齐甯的肚子,心有余悸:“这也太冒险了,万一路上颠簸了可怎么得了。”   薛玉章也很无奈:   “唉,若非有了孩子,她夏日就想过来了,硬是拖到如今坐实了胎才敢动身的。”   齐妤随楚慕来了中州,要说京城最牵挂她的,应该就是齐甯了,齐甯自小跟着齐妤,姐妹俩便没怎么离开过,这样分隔两地,难怪齐甯想时常过来。   齐甯过来搂住齐妤的另一条胳膊,母女俩就这么赖在了齐妤身上进了王府。   “去把恒儿和鲁儿喊过来,就说雅雅妹妹来了。”   齐妤七年前生了一对双生子,楚恒和楚鲁,两个孩子一样大,可性子却天差地别。   齐妤让齐甯坐在罗汉床上,伸手摸了一下她的鼓起的肚子,问:“几个月了?”   齐甯比出一只手掌:“五个。”   “真是胡闹!”齐妤忍不住又责怪一句。   “我想你想的紧,夜里做梦都梦见你。”要是可以的话,齐甯想一辈子都跟姐姐住在一起。@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你若想我,派人来给我传一封书信,我知你怀孕,我带孩子去京里看你不也一样嘛。何必要你冒险,下回可不许这样了。”齐妤说。   “我这回在中州多住些时日,可好?”齐甯问,见齐妤看向薛玉章,齐甯又道:“他过两日就回京,我和雅雅留下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薛玉章无奈起身对齐妤拱手:“又要叨扰长姐了,她身在京城,心在中州,我也拿她没办法,不过长姐放心,我过阵子我就来接她们。”   这边正说着话,明珠和琥珀带进来个皮猴子,身上全是尘土,手里还各拿着一杆小小的红缨枪,头发乱做一堆,满头大汗,也不知是刚打架还是刚吵架,小脸红扑扑的。   齐妤看着儿子这样委实有些头疼:“又怎么了?恒儿呢?”   要不怎么羡慕人家生姑娘的呢,小女孩儿越长大越可爱,每天漂漂亮亮,文文静静的,从来不捣乱,听话乖巧,齐妤从前对生男生女这事儿没多大感觉,觉得只要是孩子,不管男孩儿女孩儿都挺好,可自从她生了两个魔星后,就彻底改变了这个想法,对人家家里的小姑娘那是羡慕的不行。   明珠也很无奈:   “先前奴婢找到他们的时候,鲁哥儿和恒哥儿正扭打在一起,恒哥儿的衣裳都破了,奴婢让琥珀带恒哥儿去换衣裳了,想着郡王和郡王妃在等,便带鲁哥儿来叫个人。奴婢这就带鲁哥儿去换衣裳。”   雅雅认识鲁哥儿,看见他来就从椅子上下来,跑到鲁哥儿身边,甜甜的喊了声:“表弟。”   雅雅今年九岁,比鲁哥儿和恒哥儿大两岁,看起来就格外懂事。   鲁哥儿对雅雅露出他豁了两颗牙的笑脸,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回了声:“表姐。”   “带雅雅和他们去作伴吧。”齐妤说完,不忘瞪了一眼儿子,警告道:“可不许再闹,不然等你爹回来有你好果子吃。 ”   两个儿子都到了七岁八岁狗也嫌的年纪,偏偏今年战事有点多,边境屡屡打仗,难民不断,楚慕几头奔忙,回家的次数少了些,齐妤一人管两个皮猴子,都快力不从心了。   果然鲁哥儿一听到自家老爹的名号,小脸立刻就垮了,明珠带着他和雅雅出去之后,齐妤才能坐下来跟齐甯夫妻俩说话。   只见齐甯忍着笑说:   “从小就听说,恶人自有恶人磨,天不怕地不怕的大姐,竟然被两个奶娃娃制住了。”   薛玉章跟着附和:   “爱子心切嘛。可以理解。”   齐妤长叹一声:“你们是站着说话腰不疼,就没见过这么皮的。”   齐甯对薛玉章使了个眼色,薛玉章刚喝了口茶就会意站起来,表示自己出去逛逛,让她们姐妹说说体己话。   “父亲和小姨怎么样了?”齐妤问。   自从安氏的事情解决了之后,齐妤就一直希望父亲能和小姨走到一起,毕竟当年他们是有过情义的,因为安氏横插一脚才分道扬镳,如今安氏不在了,母女三人都被父亲悄悄送到了很远的地方,隽哥儿则被留在了齐家祖宅里。   父亲和小姨之间也没了障碍,照理说两人应该在一起了,可偏偏五年过去,两人依旧平静如水,半点没有复燃的意思。   齐甯摸着肚子说:   “还是那样。我上个月在小姨的绣房里问过她,想着既然父亲不主动,她主动些也是一样,可小姨却只是摇头,说了一堆父亲忘不掉母亲的话,唉。她甚至觉得,当初父亲想娶她,也是觉得她长得与母亲有些相似……”   他们上一辈的感情纠葛,齐妤和齐甯都不好多说什么,反正这种事情本来就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他们自己不着急,外人再着急都没用。 第96章   番外二   琥珀带着换了一身干净衣裳的楚恒过来, 跟楚鲁的热情相比,楚恒就显得有些冷淡了, 对齐甯行过礼后,就冷冷的坐到齐妤身旁。   “鲁哥儿和雅雅都在园子里玩儿,你也去吧。雅雅表姐生的可漂亮了。”齐妤说。   楚恒果断摇头拒绝:“漂亮有什么用?动不动就哭,幼稚。”@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齐妤和齐甯口中的茶水差点喷出来,一个七岁大的毛头小子居然嫌弃跟他一样大的兄弟和比他大两岁的姐姐幼稚……   “哈哈哈, 恒哥儿太好玩儿了。姐, 你是怎么把他教成这样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齐甯觉得楚恒小小的脸蛋, 故作冷冰冰的模样特别可爱, 跟个小老头似的板着脸。   齐妤哭笑不得,她也想知道儿子为什么会这样, 她和楚慕都不是这样的, 鲁儿也不这样, 偏就这小子平日里古板正经的厉害, 不过要是心情不好或者鲁儿逼急他的时候,他也会暴跳如雷就是了。   这边正说着话, 门房传来一声又一声的传唤:   “王爷回府了。”   齐妤一愣,马上站起身, 迎出门外:“不是说两日后回来, 提早了。”   齐妤迎出门外, 就看见楚慕一身甲胄, 威武而归,凝重的神情在看见拱门前的齐妤时骤然松懈, 将马鞭交给身后韩风,加快步伐,来到齐妤身前,直接来了个大大的拥抱。   虽然夫妻这么些年,可每回楚慕在人前这般亲昵,齐妤还是会觉得不好意思。   “边境的事情处理的差不多我就回来了,家里俩小子没翻天吧?”   楚慕知道齐妤处理其他事情很好,但唯独对孩子没什么耐性,怕她在家里应付不过来,所以楚慕每回在外都是紧赶慢赶,办完了事情,也顾不得休息就马不停蹄的回来。   齐妤嫌弃的往旁边儿子看了一眼,楚恒则也傲然将头偏到一边,看着母子俩如出一辙的举动,楚慕忍不住笑了。   “爷,那小姑娘怎么安排?”韩风问。   齐妤不解:“什么小姑娘?”转而看着楚慕:“你带小姑娘回来了?”   楚慕一看就知道她误会了,赶忙解释:“想什么呢。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在战场上救回来的,爹妈都死了,无家可归,小小年纪,还会马哨,我就给带回来了。”   解释完,楚慕对韩风道:“交给福伯去安排吧。换身衣裳,府里总不会少她一口饭吃的。”   韩风正要离去,就听楚恒难得主动开口问:   “爹,马哨是什么?”   “就是训马的口哨。”韩风答。   楚恒那双肖似楚慕的眼睛里透出兴趣:“我也去,让她训给我看。”   韩风有些犹豫,看向齐妤和楚慕,见他们没反对,就带着楚恒走了,韩风提出要抱他去,被虽然人小但很有志气的楚恒直接拒绝。   韩风带着小公子来到前院,正好听见一阵马蹄和马儿嘶鸣声,韩风吓了一跳:“坏了。”   从战场上带了一匹汗血马回来,王妃不会骑马,王爷总想教她,一直没机会,这次正好遇上了这么一匹,王爷就给带回来了,准备训好了再送给王妃。   汗血马性子烈,这要在府里发蹄疾奔可不行。   韩风循着马声去了马房,楚恒见状也不露怯,跟着韩风后头去了。   他们赶到马房的时候,马房里已经被那匹烈性的汗血马弄的人仰马翻,马棚几乎都要被拆了,一匹通体发红的马儿正没头没脑的四处乱撞,抓着缰绳的马夫眼看就要拉不住,倒在马蹄下了,被这癫狂的马踩上一脚,不死也去半条命。   马夫手里的缰绳突然断了,马夫直接滚到了一边,幸好没有被乱蹄踩到,算是捡回一条命,可那边还没庆幸完,这边韩风就发觉不妙,因为脱缰的马冲着僵立当场的小公子冲过去。   “恒哥儿,快跑。”@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韩风大叫着赶过去。   楚恒也知道自己要跑,可那庞然大物往自己冲过来,不知怎么的,他两只脚就跟长在地上似的,动都动不了,眼看那马就要踩在自己身上,楚恒吓得干脆闭上了眼睛。   忽然一阵尖锐的哨声传来,说来也奇怪,先前还不管不顾,埋头往前冲的马突然就收了蹄子,发出一声激烈的嘶鸣,楚恒看着马蹄在面前高高昂起,然后果断安静,在快要撞到他的前一刻停下。   楚恒绷着的身体果断跌坐到地上,抬手一擦额头,满手的冷汗珠子,楚恒觉得今天肯定算是他人生最惊险的时刻了。   那马儿暂时安静片刻,可哨声一停,它就又原地转圈,烦躁起来。   不过只要它不横冲直撞,马房里的人都能拉的住它。   楚恒感觉胳膊被人拉起,扭头一看,竟然是个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小姑娘,只见她手里拿着一只手指长短的哨笛,很显然,刚才那声哨笛声就是从她这里发出去的。   “还愣着干什么,快起来呀。”   小姑娘对吓傻了的楚恒说,楚恒这才反应过来,连滚带爬的站起了身,那小姑娘见了他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她皮肤黑黑的,但牙齿却特别白,笑起来就跟成熟了的葡萄似的,特别甜,两只黑曜石般的眼睛笑眯了一条线。   “你没事吧?瞧你吓得这样,别怕,马儿最温顺不过了。”小姑娘见楚恒呆呆的看着她,以为他被吓傻了,连声安慰。   楚恒觉得自己被小瞧了,有点不好意思,脸颊热辣辣的烫。   “我叫阿肆,你叫什么?”小姑娘对楚恒伸出一只有点脏兮兮的手。也不管楚恒愿意不愿意,就直接握上了他的。   楚恒被那小姑娘攥在手里,尽管她手脏脏的,但他一点都不嫌弃,甚至还很喜欢。   “我叫楚恒。”   她像太阳,好像永远都不会是阴天,跟那些动不动就爱哭的女孩儿一点都不一样,她还会驯马。   两个孩子在阳光下对视而笑,两小无猜,童真童趣。   从今以后,肃王府的所有人都知道了,小王爷楚恒身边多了一个叫做阿肆的贴身女护卫,是肃王府,乃至全天下年纪最小的一个女护卫。   ————全文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