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婚之后》 作者:猗凡   文案:   小时候的楚寻喜欢晋王靳燕霆,缠着他黏着他,口口声声“将来长大要嫁他”,为了他争风吃醋,做尽出格事。   可靳燕霆却讨厌死了她,在她间接害了郁小侯爷后,逼得她和郁小侯爷结了冥婚,并为其整整守了十年陵。   十年后,楚寻回来了……   与此同时,死了十年的郁小侯爷也死而复生了。   一句话简介:冥婚老公没死怎么办?   内容标签:强强   主角:楚寻 ┃ 配角:萧烈、靳燕霆、徐乘风 ┃ 其它: 第1章 楚寻   “若想借天地之力,需得促成美满姻缘,养魂续命。”   阿寻醒来后,脑子里反反复复就这一句话。   她是谁?她从哪里来?她为何会在这里?   一概不知!   就连“阿寻”这个名字也是她现在这个身体本尊的。   阿寻姓楚,原晋国大将军楚彪遗孤,父兄战死沙场后,一道圣旨,尚在襁褓中的她便被#乳#母抱去了皇宫,养在太后跟前。皇上念楚家满门忠烈,封了她静好郡主,亦是期许其一生平安,岁月静好。   太后信佛,菩萨心肠,因自小养在身边,对她看得跟亲孙女一般无二。又兼楚寻长的玉雪可爱,很是招长辈喜爱。要是她一直这般乖巧听话待在太后身边,将来也能配一门不错的姻缘,安稳无忧一生。可坏就坏在,她早慧,小小年纪就暗暗喜欢上了当今圣上唯一的亲侄子——靳燕霆。   自此后为了他争风吃醋,做了很多出格的事,更是一发不可收拾,直到自作自受,害了自己不得善终!   靳燕霆的父亲辅亲王与当今圣上,一母同胞,有传言,当年先皇是属意将皇位传给辅亲王的。但老王爷性子耿直,只爱舞刀弄枪,不喜钻研文墨,因此,当年他风#尘仆仆的自边关赶回来拿了遗诏,亲自将诏书给改了,皇位让给了自己的亲弟弟。如此简单粗暴不讲规矩,恐怕也是古往今来第一人了。   因此当靳燕霆刚一落地,一道明晃晃的圣旨就下来了,皇帝热乎乎的想讨哥哥好,直接赐了国号给亲侄儿做封号,又将京城里一处地段最好,占地最广,亭台楼阁修葺的最富丽堂皇的府邸赐给了他。   奈何辅亲王并不领情,埋怨皇上赐王府是想拆散他们父子,又嫌弃这封号不够威武霸气,奈何,他又实在是个文墨不通的,一时半会也想不出什么更有文采的封号,转头又迷上了底下人新送上来的新式兵器,把这事又给忘了。晋王这个封号就这么稀里糊涂的用到现在。   靳燕霆出入皇宫比回自己家还要方便自在,一来二去,就和久居皇宫的楚寻熟悉了。   楚寻口口声声自己从第一眼看到靳燕槿霆的时候就喜欢上了他,靳燕霆厌烦,常常嘲笑她,他第一眼见到她,她还是个未断奶的臭娃娃呢。   楚寻顺杆子往上爬,脆声声的答,“就是那时候!”   靳燕霆瞬间黑了脸。   本来小小的女娃儿喜欢个大她五岁的男娃娃,大人们也都当好玩的笑话看看,并不当真。   热热闹闹的还挺有意思。   太后偶尔也会逗几句,要阿寻快快长大,将来嫁了燕霆做媳妇。   楚寻信以为真,靳燕霆气得脸红脖子粗。   小小少年,整日里身后跟着个流着鼻涕要嫁他的小女孩儿,心里没有得意,只有烦躁,甚至是厌恶。   如果说楚寻有多喜欢靳燕霆,那靳燕霆就有多厌恶楚寻。   随着年岁渐长,到了进学的年纪,皇后的侄女薛灵珠也被接入后宫做了公主伴读。   薛灵珠虚长楚寻两岁,貌美,长的清灵脱俗。早在外面见过靳燕霆一面,就对他动了情思。   楚寻很快发现这位劲敌,仗着是宫里的“老人”,愚蠢的处处寻衅薛灵珠。   薛灵珠每次都能在楚寻找她麻烦时,恰好的被人瞧见,又能巧妙的全身而退。   次数多了,饶是楚寻再蠢,也瞧出些不对劲了。   她和薛灵珠最后一次大动干戈,是在她十岁那年。   那次,她作了个大死,不仅失手将薛灵珠和靳燕霆的亲妹妹双双推下山坡,还间接害死了郁小侯爷。   靳炎绯惊吓过度,高烧三日不退。   而薛灵珠则更惨,直接摔断了腿。   薛灵珠是丞相薛仁之女,靳炎绯是皇上御笔亲封的公主,出了这样的事,皇上能秉公办理就不错了,更别指望,他会偏袒楚寻。   阿寻被褫夺郡主封号,贬为庶民,廷杖十,逐出皇宫。   皇上会这样惩戒,也是因为楚寻到底是忠良之后,惩戒太过,怕寒了将士们的心。阿寻出宫后,了不起继续做楚家小姐,肯定会有楚家忠心耿耿的旧部收留,倒也不必担心她会饿死街头。   可老王爷实在是个老好人儿,楚彪原先就是老王爷结义的兄弟,二人同生共死,情同手足,当年楚彪也是为了救他,中了敌人的埋伏,身死。老王爷根本不想追究这事,女儿还烧着呢,就亲自入宫替罪魁祸首求情了。   轻描淡写的要皇上罚她个禁足,教教规矩,小孩子做错事,大人肯定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嘛。什么贬为庶民,廷杖十就算了,轻巧几句话这事就揭过去了。   可这事,丞相忍不了,皇后更忍不了。   恰,南夷进犯,老王爷转身就领兵打仗去了。   皇后故意在御花园演了一出戏,靳燕霆信以为真,怒火中烧,直接在御书房外长跪不起,请圣上严惩罪人楚寻,否则便跪死在御书房外。   靳燕霆只跪了半日,原本的禁足令就改成了将庶民楚寻赐婚给已故的郁小侯爷,并罚其为夫守陵。   这一守,就守了整整十年。   楚寻回忆完这具身体原主的记忆,唏嘘不已。   好一出不作不死的狗血情爱大剧啊!   不过她没什么感觉,反正又不是她自己,蠢成这样,肯定不是她!   作者有话要说:  呵呵……哈哈……嘿嘿……嘻嘻……   废话不多说,努力码字吧!啵(*  ̄3)(ε ̄ *) 第2章 墓中人   太后的懿旨到达南疆郁候本家,左等右等不见郁候细君,族长无法,只得亲自领着传旨太监到了郁家祖上世代的陵墓群。   荒郊野外,虽说这墓地选得是青山绿水间的风水宝地,可乍一见那大大小小的土丘,一阵阴风刮过,还是叫人禁不住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跟在传旨太监身后的小宫女豆得儿举目四望,都说这郁候细君当年是因为犯下大错,被罚守陵。可眼瞧着都到了陵墓群,也不见行宫或别院,只除了不远处的一个破败的茅草棚,哪里有人能住的地方?心下疑惑,不自觉“咦”了一声。   比她快了一步的大宫女允兰斜斜朝她看了过来,眼中满是厌恶烦躁之色,似乎她再发出一丝多余的声儿,立马就会扇她一耳光。豆得儿缩了缩脑袋,早上才挨过抽的小腿肚似乎又隐隐作痛了。   很快到了郁封的墓前,族长并未在碑前停留,径自越过墓碑,在岩石堆砌的墓身选了个位置,用手中的拐杖有节奏的敲了敲。   过了许久,传旨太监都等得不耐烦了,他抬起脚就要踹族长之前敲过得地方。   族长大惊,拦住,“不可。”   恰在此,那块石板下移,飞出几团黑影,速度极快,却又险险停留在众人眼前。   豆得儿瞧清楚那是只有她拇指大小的黑色蝙蝠,通体漆黑,无半分杂色,她还从未见过这样奇怪的蝙蝠,忍不住伸出手想去碰碰它。   “别碰!”族长大叫一声拦住传旨太监的手,眼中都是惊恐之色,“那是尸蝠,活人碰了会像尸体一样慢慢变得僵硬,直至腐烂,这尸蝠有剧毒!”   哒,哒,哒,明明是青天白日,随着地底下传来一声接一声的脚步声,莫名的叫人心肝都生了凉意。   一名浑身上下包裹着黑纱的女子慢慢的出现在众人面前。   她身材高挑,纤细的甚至有几分弱不禁风之感,从头顶一直到脚踝都包裹在黑纱之下,只露了一双眼睛,那双瞳仁黑的深不见底,又亮得惊人,眼睛花,祭四周的皮肤偏又像雪一样白。   豆得儿吃惊的长大了嘴,她们老家也有妻子给丈夫,孝子给父母守坟的传统,可没听说过在墓里守得啊。   能在墓中的那都是陪葬了。   怎么这位郁候细君会住在坟墓里?   如果此刻的楚寻能听到豆得儿心中疑惑的话,她也想问一句为什么啊?   在她醒来的时候,她已经在墓里了,而且她搜索记忆后发现这具身体已经住在墓里很多年了。   奈何,她十岁前在京城的记忆很清晰,深深的刻在脑海里,可关于她十岁后的记忆却几乎没有了。非要往深处想,便会被无边的恐惧与绝望所掩盖。   这样的感受非常不好,所以楚寻并不愿努力去回忆这些。   相对于这些,她更关心自己是谁?   因此,在她得知自己将要离开这里,已经愉快的收拾了行囊,预备尽快完成任务,恢复记忆,而后回到属于自己的地方!   传旨太监愣了好大会神才反应过来,而后一抖懿旨,“传太后懿旨,郁候细君接旨……”   楚寻上前一步,劈手夺下,扫了一眼,“接了,走吧。”嗓音清越好听,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森冷气息截然相反。   来接楚寻的除了这名叫徐福的太监并宫女允兰、豆得儿,还有两名持刀侍卫。一辆马车,一匹马,不可谓不寒酸。   徐福本想在郁候本家捞一把的心思,因为楚寻的催促,不得不宣告落空。因此他离开的时候心情很不好,甚至还朝着无辜的马匹发了一通脾气。   马车缓缓的向前行进,几人才刚到南疆,尚未歇息一晚就往回赶,人困马乏。   允兰不愿意待在车厢内面对里头阴气沉沉的女人,卷了车帘坐在驾车的两名侍卫大哥中间,不一会三人就有说有笑聊上了。   豆得儿规规矩矩的跪坐在小小的马车一角,尽量将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   来的时候,她可没这福气坐马车,马车都让给了那位大宫女歇息,她这一路都是跟着马车跑的。   好在徐福并不急着赶路,一路上走走歇歇,她才没有跑断腿。   可饶是如此,这一趟过来也走了两个月,鞋子早穿破了,露出半截脚丫子,后跟也磨得薄的快要洞穿了。   她很忧心,自己到不了京城就要赤着脚赶路了。   虽然她们是奉了公差,有盘缠,但允兰是不会舍得花一分钱在她身上的。   她甚至觉得,允兰会让她死在回去的路上。   她本是宫里最低贱的粗使杂役宫女,这样的差事是无论如何都轮不到她头上的,可莫名其妙的掌事姑姑就点了她的名。当时一干小姐妹都羡慕死了她,有说她这趟回来就跟她们不一样了,会被指派去伺候贵人,从今后算是脱离苦海了。也有说且不管将来如何,这趟出去肯定能看到许多好玩的,吃到好吃的,到时候要是有缘再见,一定要跟她们说道说道外头的奇异风景。   豆得儿是做梦也没想到,她能被指派去,是因为她月前撞破了掌事姑姑和一名侍卫的好事。   那掌事姑姑心知这趟差事是个死差。   傍晚的时候刮起了一阵凉风,楚寻伸手在窗外感受了会风,说:“待会找个客栈投宿吧,再过半个时辰会有一场大雨。”   徐福看了眼头顶高悬的太阳冷笑一声,“南疆这块鬼地方,热都快热死了,哪来的雨?”   话虽这么说,徐福和允兰对视一眼,到下一个驿站还要两个多时辰,原本还想在驿站动手不方便,路上又有这两名侍卫碍事,要是在人生地不熟的客栈,那倒是极好的。   二人心里有数,也不愿再辛苦奔波,刚巧碰到一个前不着村后不挨店的客栈,便急不可耐的投店了。   果不其然,没过半个时辰,风云变幻,一场倾盆大雨,铺天盖地。   徐福将大开的窗户关好,擦掉面上潮湿的水泽,“那女人可真邪门。”   允兰不屑道:“她在南疆生活了十年,会点看风看雨的本事不足为奇。”说话间,亲手斟了一杯茶递给他。   徐福趁机将她的手在掌心一握,压低声音道:“今夜,动手么?”   “你我辛苦这么久还不就是为了今天,早做早完事。”   徐福面上禁不住涌上喜色,“到时候从大皇妃那拿了银子,你我二人就能双宿双飞做一对快活鸳鸯了。”   允兰笑了笑,由着他握着自己的手,将杯里的茶推到他嘴边,干了,“那是自然。”随即,自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你将这个下在她今晚的饭里。”   “□□?”   允兰柔媚一笑,“不然呢?”   徐福拿着药瓶子走了,临走前唠叨了句,“可惜了,据说郁候细君的娘曾是艳绝天下的美人,料想那细君定然容色不差。”   “记着要亲眼见那女人吃了。”   待房门关上,允兰冷哼一声,将桌上的茶水自窗户缓缓倒下,又伸出手接了雨水,用帕子细细擦了,面上显出阴狠之色,“双宿双飞?呸!”   她是大皇妃娘娘的心腹,将来还有大好前程等着她,她会和一个不能人道的太监私奔?简直笑话!   天字号客房内,楚寻解了面纱站在窗边透气。   她在想“借天地之力,需得促成美满姻缘,养魂续命”是个什么意思?   借天地之力?怎么借?借来干嘛?   养魂续命又是什么玩意?   连上中间这句,难不成她就是个红娘的命,不促成姻缘,她就失去存在的价值,不需要活着了?   那促成美满姻缘呢?是随便促成还是有特定人选?   脑子里一片空白,一点概念都没有。   她想,要不,随便抓一对逼着他们成亲了,看看效果?   也许到那时,就有提示了?   房门外传来轻微的扣门声,细细弱弱的女声响起,“细君,该用晚膳了。”   “进来吧。”   房门被推开,豆得儿低着头进门,在她身后不远处站着徐福,他自以为藏在柱子后,挡住了身子,面上显出贪婪的惊#艳之色。   楚寻微微一愣,对于这具身子的这张脸,她还是很满意的。   没有哪个女人不爱美,投身在一具美丽的身躯里自然要比丑陋的身子要让人舒心百倍。   豆得儿小心翼翼的将饭菜摆上桌,合上门,局促的站在一边。   楚寻移步过来,其实她早就饥肠辘辘了,如今闻着饭香,只觉食指大动。感觉像是很多年都没正儿八经的吃过饭了,现在对饭菜尤为的渴望。   可是她刚坐在桌边,嗅了嗅鼻子,心情就不美丽了。   还能不能好好的让人吃顿饭了。   豆得儿等了半天,只听到一声摔筷子的声响,吓得她眼睫快速的扇动了几下,细声询问,“细君?”   楚寻这才注意到她,干巴巴的小脸,骨瘦如柴。   “饿了吧?”   豆得儿不自觉的咽了口吐沫。   “赏你了。”   “细君……”   “……”楚寻生气起身,带翻一碟鸡腿,骨碌碌的顺着桌子滚到地上,她也没管,径自走向窗口。她没有记忆,不知道自己以前是什么样的身份,可是她能从风中感受雨意,从饭菜的香味中辨别□□,仿似这些能力都是与生俱来的。那是否说明自己以前或许是独步武林的高手?亦或者再大胆,是存在于传说中的修仙者?   悉悉索索的声音传来,仿似小老鼠在啃食什么东西。   楚寻转头看去,就见豆得儿鼓着腮帮子,正在吃掉在地上的鸡腿。   “你……”   那是有毒的呀。   作者有话要说:  解释下另一本古言《花魁的女儿》。有小天使问我还填不填?   原打算是要填的,但因为这本写的非常非常早了,当初名叫《花嫁》,后来坑了。再写了《毒妇重生向善记》,里头的设定有些就采用了《花嫁》。   某天脑抽,准备填坑,修修改改好几章,发现很多设定跟《毒妇》像,写着别扭,又写不下去了。   唉! 第3章 土匪   虽然有毒,倒也不是剧毒。   只是会让人有些不可描述的感受罢了。   楚寻交抱着双手,毫无形象可言的蹲在豆得儿面前,“你叫什么?”   “回细君,奴婢豆得儿。”   “几岁了?”   “十五了。”   “哦?看上去只有十一二岁的模样。”   豆得儿不知这话该如何接,只傻乎乎的木楞着表情。   “行吧,待会要是觉得难受就到雨里站着,头脑清醒之前都不要回来,”她微微勾了勾嘴角,笑得不怀好意,“我只能帮你到这了。”   豆得儿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茫然的看着她。   楚寻不知道自己之前是好人还是坏人,但循着本能感觉,大概不好不坏?   过了大概两炷香的功夫,传来敲门声,声音透着几许古怪的难耐,“细君,郁候细君?”   楚寻看一眼蹲在墙角,双眼清明的豆得儿,心内微微纳罕。手里却掂了一张凳子在手,站在门后。   恰在此,夹杂着漂泊大雨传来喧哗之声。   那声儿由远及近,地面似乎也随之微微发颤。   几乎在人愣神间,就到了近前,几根飞箭射了进来,深深的扎在窗棂木架上。   “土匪来啦!土匪啊!”客栈内瞬间乱做一团。   徐福也在同时闯了进来,他面上微红,神色也有些不正常的狂乱,指着她,“你……”   楚寻只消一眼就明白过来,原来是打的这个主意。看样子,那个宫女和这太监也不是一条心的。   她丢开手里的凳子,朝他后背就踹了一脚,耳听骨碌碌身子滚下楼梯的声响。随即合上房门,插上木销,又推了圆桌橱柜抵上。   楼下更吵闹了,尖叫声,惨叫声,不绝于耳。   楚寻看一眼缩在角落的豆得儿,“你还没有毒发?”   豆得儿又惊又怕,眼神却十分清明。   “呵,有趣。”楚寻随手将她一提,扔出窗外。   豆得儿在泥水地里滚了一个跟头,栽在泥洼里,差点晕死过去。   “自个儿跑吧,”楚寻的声音自风中传来,漆黑的夜雨中,她仿若一团黑云,转眼消失无踪。   身后是土匪的烧杀抢掠,滚烫的鲜血,四处翻滚的头颅,痉挛的豁口,绘织成一幅腥风血雨。   楚寻施展轻功,御风而行。她也不知自己怎么就会轻功了,仿若潜藏在身体的本能。   体内的力量一股股的涌出。无需刻意使用,全靠本能。   明明她在陵墓内醒来的时候还没察觉到这股力量。也就在刚才,在土匪闯进客栈的时候,这股力量忽然就出现了。   呵,她既然这么有本事,何需回到京城,靠着郁候细君的身份过日子行方便?自由自在浪迹天涯多好,至于促成姻缘,那有何难?   然,她并未高兴多久,几乎是在某一瞬间,身体的力量陡然被谁抽走了般,她正飘行在空中的身子,直直的栽到了地下。   可真是报应不爽,她才将豆得儿扔进泥坑里,自己就栽进一个更大的水洼里了。   水洼脏污,入嘴还有一股马尿粪便的恶心味道,楚寻想死的心都有了。   不仅如此,脱力之后,脑子一阵剧痛,仿若谁在拿钝刀子磨她的头盖骨,疼得她瞬间就失去了意识,昏死前,她还在想,不会就这样淹死在了马尿里吧。那她到底是属于落水鬼?还是马尿鬼?   山路崎岖难行,木质打造的囚车随着颠簸的撞击,发出吱呀吱呀刺耳的摩擦声。   楚寻在额头重重磕上囚车圆木的瞬间惊醒了。   “细君,”极细微的低喊声,有些熟悉。   楚寻眨了眨眼,感觉脑袋被谁抱了下,抬眸看到一张脏污的不能看的小脸正一脸担忧的望着自己。   楚寻挣扎着起身,又虚弱的跌趴下。这什么后遗症?明明之前还感觉浑身充满了力量,怎么现在又跟个软烂的面条一般,虚弱无力。   耳边传来低低的哭泣声。   囚车内一共装了十几名女子,因为太挤,身体几乎都要叠到一起。   她和豆得儿就被挤在了囚车的拐角处,脸贴着囚车根根原木。   没什么好疑惑的,看来在她昏迷后,她被捉了。   这囚车里全部都是女人,再看外头粗野的汉子,明眼人一瞧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果不其然,大概又行了半天时间,终于到了土匪的老窝。   长角声响起,寨门被打开,穿的乱七八糟的土匪,高举着长刀短棍,兴奋的发出嚯嚯吼声。   自寨内又涌出一大帮土匪,为首一人,五短身材,两柄双刃背在身后,尚未走近,已兴奋的大喊出声,“大哥,三弟!你们可回来了!”   矮子男的目光飘向他们身后的囚车,堆砌在马车上的财帛粮食,以及拴在最后头的奴隶。   那些奴隶在此之前都还只是普通的贩夫走卒,如今个个鼻青脸肿,有得甚至伤口都还在流血,经过一#夜的赶路,现在又进了匪窝。心知凶多吉少,面上都是灰败的菜色。   到了自己的地盘,土匪们再无所顾忌,打开了装着女人的囚车,已经开始争抢女人了。   虽说是争抢,倒还有些分寸,让头领们先挑。   继而,在土匪们高亢的□□声中又传来女人们尖利的哭声。   女人们一个个被扛在肩头带走。   大抵是楚寻身上太臭,又兼她面上都是黑灰脏泥,而她一路上死气沉沉的躺在豆得儿的怀里,土匪们都主动避开了她。连豆得儿都被挑走了,就剩她和一个老妪无人问津。   “好臭的女人,呸!谁将她带回来的!”土匪骂骂咧咧道。   将她带进这里的人已经不知道是谁了,大抵是当时太混乱,看见是个女的,而且是活的,就扛回来了,也没仔细看。   没瞧见么,连个七十多岁的老妪都被带回来了。   “宰了,捣碎了当肥料!”   “刚刚大胜而归见血不吉利,先关牢房吧,明天再做处置。”   楚寻和那名老妪就这样又被扔进了后山的牢房。   那老妪本已上了年纪,又经这一番惊吓,被人重重摔进牢房后,就彻底的昏死了过去,如今已是出气多近气少了。 第4章 徐昭   一直到天黑,楚寻才恢复过来,不过她的头依旧昏昏沉沉,身上没什么力气,这是饿的。   人恢复过来了,对外界的感知也敏#感了些。   这地方黑暗又潮湿,还有一股难闻到令人作呕的恶臭,有臭虫从地上爬过,发出悉悉索索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声响,但很奇怪,这些恶心的东西都没有靠近她,反而都以她为圆心远远避开。   就连嗡嗡嗡的绿头苍蝇,也都是在她不远处的老妪脸上爬过。   楚寻对自身的状态没有极强的好奇心,因为她知道好奇也没用,反正她迟早会知道,而途径也很明了,促成十对姻缘即可。   她淡定的爬起身,试了试牢门的木桩,推不动,体内的那股力量消失了,楚寻在门口来来回回的踱步。   “你能不能安静的坐会,晃的我眼晕。”靠墙的阴暗处传来一道嘶哑的声音。   楚寻这才注意到牢房内还有个男人,只是里头太暗,她压根看不清他年岁几何,长相如何,除了从声音依稀辨出性别。   楚寻并不理他,抬头望了望高悬的明月,做出掐诀,深呼吸的动作。   她在试图唤回之前身体里的那股力量,奈何做了十几种奇怪的姿势仍旧不得其法。   本来就是瞎做,要真能唤醒力量,那真个就奇怪了。   “神经病,”男子不甘寂寞般,咕哝了声。   外面有一道暗影靠近,猫儿般的声音,“细君?细君?”   “我在,”楚寻一身黑,几乎要与夜色融于一体。不待她询问,一股诱#人的香味已然飘了进来。   “细君,”豆得儿靠近,将手里的吃食递了进来,“我给你送吃的来了。”   楚寻正要接过,又缩回手,矜持道:“有水吗?”   “有的,有的,”豆得儿举起水袋。   “打开,洗个手。”楚寻淡定吩咐。   “哦,”豆得儿听话的很。   岂料里头的男子忽然躁动了起来,“给我喝一口,给我喝一口,别浪费了!”   他激动的很,沙哑的嗓子感觉下一秒就要裂开般。   豆得儿吓了一跳。   “洗手,”楚寻记恨着他方才骂她神经病,不为所动。   淅淅沥沥的水声,男子感觉心口都在滴血,急急道:“在下大晋徐阁老家二公子,徐昭!姑娘,你要是肯给我一口水喝,待我出去,必当重金酬谢……”   楚寻已经洗完手开始吃东西,“那些土匪没对你怎么样吧?”   “没有,抓我的是这里的三当家,他有个独生女儿缺个丫鬟,捉我去陪他们家小姐。”   楚寻一笑,“你倒是傻人有傻福。”   “哎,好歹同是天涯沦落人,别见死不救嘛……”徐昭碎碎念道。   “细君,你且忍耐着,等我有机会偷了钥匙,就放你出去。”   “好。”   “呸!就凭你们俩个女人想逃?你们要走,还得仰仗小爷我,小爷……”   外头忽然喧哗起来,有人举着火把过来了。   楚寻几口吞了吃食,推了豆得儿离开。   后山的监牢挨个的被打开了,轮到楚寻这边,她已经将面纱戴在脸上,虽然她已经净了面,但身上的味道实在让人退避三舍。   楚寻赶在小喽啰踹她之前,主动走出牢笼,混在一干奴隶之间。   土匪呼喝着,就跟赶猪羊一般将他们往前头赶去。   与她关在同一个监牢的男人也被扯着锁链拽出来了,借着小喽啰手中的火把,楚寻看清那是一个高大挺拔的男人,即便身上一片狼藉,也能清楚的看到他身上穿着的是大晋的军服。只可惜也不知被关了多久,面上胡子拉碴脏污不堪,眼窝深陷,根本看不清本来面目。破烂的军服上道道鞭痕。   徐昭么?   呵,她离开的时候,他才八岁,现在也长成大小伙子了。   那会儿大家一处玩,她追着靳燕霆跑,徐昭就追着她跑。   啧,她追靳燕霆跑是因为喜欢他,徐昭追她跑纯粹是调皮捣蛋找茬儿。   楚寻不似薛灵珠会讨其他孩子喜欢,她心里除了靳燕霆就没旁人了,因此徐昭追着她打闹,她也会还手,俩人常常闹得不可开交,每次都害她在靳燕霆面前丢脸,所以楚寻挺烦徐昭的。   不过,她走的时候,也是他追了两里路,还哭了鼻子,当时她没什么感觉,因为她自己都快哭死过去了,现在回想起来,心里还是有些些触动的。   众人被驱赶着朝篝火处缓慢前行,那里载歌载舞,土匪们正在举办一场狂欢。   这些人酒兴正酣,有得大口吃肉,大口喝酒,怀抱美人肆意亵玩。楚寻眼睛一扫,就看到一片空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十几个女人,每个女人身上都骑了一个男人,有的甚至数个。那些女人,有的还在无力的挣扎,有的就跟死过去了般,一动不动。楚寻顿觉一阵恶心,刚刚吃进去的食物都要吐出来了。   “畜生!”徐昭已是强弩之末,见此情景,激愤之下仍旧没忍住踹翻了看管他的小喽啰。   但,很快,他就被一棍击倒,遭到一顿暴打。   一个小头领模样的人,上前用脚踢了踢他,“呵,原来是那个小将军,今天就他吧!”   人群里发出唏嘘之声,又似是松了口气般的叹息。   楚寻正不明所以,就见俩个人驾着昏死过去的徐昭将他拖到篝火中间的空地上。而后当着所有人的面,将他身上的衣服扒的干干净净。然后他就被赤条条的丢进了一个装满水的大缸里。   嗳?   洗澡?   看管她们的土匪嘴里发出咽吐沫的咕噜声,转头跟身边人讲,“瞧那一身腱子肉,口感应该不错!”   “可惜都饿瘦了。”   楚寻:!!!   被淹在水里搓洗的徐昭也醒了过来,意识到自己将面对什么样的命运,他浑身的汗毛都站了起来,破口大骂,“畜生!你们今儿个要敢动老子一根汗毛,晋王和我大哥都不会放过你们的!你们知不知道我是谁?我死了你们一个也别想活……”   哎,还是和小时候一样,都什么时候,还说这些没用的。   想来,这些话,他刚被抓来的时候就应该说过一遍了,要是当时不管用,现在还有个屁用啊!   有人扛来一根铁柱,又用铁丝将他的手脚捆住,挂在铁柱上。   徐昭的咒骂已显得苍白无力,身上也不知是冻得还是怕得,剧烈颤抖了起来。   楚寻一直窝在人后,眼见着再无转圜余地,悄无声息的站起了身。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几天,有些事,所以更新慢了些,万般抱歉,么么哒。 第5章 以身相许   楚寻的动作并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她本就窝在人后的阴暗处。   此刻土匪们都被场中即将上演的火烤人肉吸引了全部注意力,疯狂的吆喝呐喊,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   楚寻微微翘起了嘴角,露出森白的牙齿,就在她撸起衣袖准备一口咬破小臂内侧皮肉的当口,一道尖锐的破空声呼啸而上,旋即照亮夜空。   所有人都被吸引了注意力,也就在下一秒,砍杀声响彻天地。   一切发生的太突然,等被囚困的奴隶们张皇失措的四处奔逃,楚寻已经破开人群到了徐昭面前。   徐昭身上被踩得都是脚印,他一直在试图求救,嗓子哑了发不出声,只一双眼睛滴溜溜的乱转。   楚寻掰不开捆住他手腕的铁丝,唯有抽出了架在他手臂间的铁棍,铁棍太重,也不知豆得儿从哪里钻了出来帮忙。   二人齐力将铁棍抽出,又扯了徐昭起身。   徐昭人疲力竭,又挨了一顿打,一番吓,拼着最后一口力气跟着楚寻身后跑。   烧杀声,呼救声,鲜血四溅,火光满天。一个膀大腰圆的土匪看到了他们,满目狰狞,举刀就朝他们砍来,刀口正对着徐昭。   楚寻自己不知道,那一瞬她抬手去接白刃,周身黑气大涨,眸色也不知因为火光还是什么,瞬间赤红。   然,她的手尚未触及,斜刺里冲出一匹通体漆黑的雄健宝马,马身朝土匪猛得撞去,竟生生将土匪撞出几丈远,倒地不起,噗,喷出一口鲜血,气绝身亡了。   徐昭认出那匹骏马,面上显出狂喜之色。   楚寻一把揪住缰绳,骏马双蹄腾空嘶鸣一声,躁狂暴烈。   徐昭惊出一身冷汗,正要冲过来隔开楚寻。她已然双脚离地,翻身上马,黑裙翻飞,仿若黑云。   徐昭怔了下,楚寻已扯着缰绳绕着二人转了三四圈,终于制服烈马。   “上来!”楚寻朝徐昭伸出手。   徐昭不及多想,借力上马。   “豆得儿!”   豆得儿惊了一跳这才从失神的状态中恢复过来,刚才她看到了什么?细君双眸变红了?看错了吧。   一定是看错了。   “豆得儿!”楚寻语调中夹了怒气。   豆得儿手忙脚乱爬上马屁#股,尚未坐稳,楚寻一挥缰绳,骏马跃过人山火海,冲撞开人群,疾驰而去。   一路颠簸,砍杀声逐渐远去。   四更天,早起劳作的庄稼汉已经在田里耕种了。   嘚嘚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庄稼汉好奇的抬起身子,远远的,只瞧见两人悬在空中飘了过来,待离得近了,才瞧清楚,二人身下骑着一匹通体漆黑无半分杂色的骏马,而坐在最前头还有一人。   再近一些,庄稼汉忍不住乐了,原来中间是个裸身的男子,还光着腚呢!   楚寻是在一处溪流边勒停了马,她下马后,还回身瞪了徐昭一眼。   徐昭心里有数,脸一直红到脖子上,待豆得儿也爬了下去,才捂住胯部,躬着身子也下了马。   这一路过来,大抵是紧张的吧,那处充血,硬了。   楚寻找了块岩石,靠了上去,头又开始疼了,钝刀子磨头骨。   疼!   “细君……”   楚寻摆摆手,“我估计得晕一会,你防着他点,什么都别跟他说。”言毕,眼前一黑,真就晕了过去。   “细君,”豆得儿不敢碰她,细细喊了声,见她毫无反应,也就安安静静的守在一边。   徐昭蹲在灌木丛里,用嘴咬着铁丝的一头,一点点的解放了双手,又等了一会,见那头毫无反应,尝试着喊了一声,“喂!”   “喂!”   “喂!”   豆得儿嚯的转过头,气势汹汹的到了他面前,食指竖在嘴边,“嘘!”   徐昭扯着边上的树枝叶挡住重点部位,表情都快拧巴了,嗓子说不出来话,就用气声,“你,你能给我找条裤子穿吗?”   “……”   “给我块布也成,至少给我点东西挡一挡。”   “……”   “实话告诉你吧,那匹骏马就是晋王的坐骑,他派人来救我了,刚才我们就不应该跑……哎,你别走,别走啊,你给我条裤子,至少让我能回去找他们,你们救了小爷我,金银珠宝要多少给多少,我的命很值钱的……算了,那我也睡会儿吧。”   一直到天光大亮,楚寻才悠悠转醒。   身体里又一丝儿力气都没了,仿佛被掏空了。   汗。   楚寻微微睁开眼睛时,正看到豆得儿捧着一片宽大的树叶子盛了溪水送到徐昭嘴边,二人凑在一处,脸都快贴上脸了。   楚寻愣了下,心里起了个念头。   她一动,那边的人就注意到了,徐昭抬头看过来,豆得儿也转过了头。   豆得儿开心的小跑了过来,“细君,你醒啦!”   “奚君?”徐昭约莫她的名字大概叫这个,并未多想,他脑结构素来简单,压根也想不到那么多。   “哎,奚君姑娘!你救了我的命,我会报答你的,你现在去衙门,通知我大哥他们,让他们来接我。”徐昭哑着嗓子着急的嚷嚷,休息了下,好歹能发声了。   “要不,奚君姑娘,你将你身上的黑布撕一块给我?让我挡挡,我能出去就行。”   楚寻由着豆得儿扶到水边,洗了把脸。   徐昭嚷嚷了半天,见她们应也不应,生气了,“不理我是吧?我可出来了!我出来了啊!哼!你们这俩个没脸没臊的女人,爷还能怕了你们!”   楚寻将将洗完,听到身后悉悉索索的声音,一回头,徐昭用草叶编了厚厚的一圈挡在跨部,光溜溜的上身和大#腿,张牙舞爪的跳到了她们面前,双手叉腰,两腿劈开,仰天大笑,“哈,哈,哈!”   晶莹的水珠顺着楚寻的脸颊徐徐滑落,皮肤过于雪白而有种苍白之感,但这无损她的容貌,反添了几分柔弱之感。她眉眼深邃,脸颊饱#满,鼻梁高挺,唇红齿白,容貌极是艳丽,不施粉黛,自成妆容。   徐昭看得呆住了。   “白痴,”楚寻淡定的转回头,继续洗脸。   豆得儿倒是羞红了脸,先前只顾着逃命没在意,现在回过神,一张俏脸红得跟熟透的苹果似的。   徐昭清醒过来,面上和豆得儿一般,不过他更夸张,从脸颊一直红到脖颈,雪白的身上竟也隐隐呈淡粉色。   楚寻洗好脸,又将厚实的面纱在水中洗了。这才施施然,起身。   “徐昭,”她轻声道。   “……嗯,啊?”徐昭反应很大,匆匆看她一眼,眼珠子忽然不知放哪里好了。   “我们救了你,你准备如何报答?”   “我……”金银玉石,良田美食……原本徐昭可以大言不惭的说出一大堆,现下却一个字都吐不出了,他忽然有种给这些俗物亵渎了眼前美人的罪恶感。   他的心哐当哐当,这是他过去十八年的人生中从未有过的感觉。   “救命之恩,以身相许如何?”楚寻提议。   “啥?”徐昭猛抬头,触到她黑亮的眼,呼吸一窒。   她刚刚说了什么?他没听错吧?没吧?   咳咳,虽然他徐二公子身份尊贵,寻常女子连给他提鞋都不够格,但若是眼前女子的话……   的话……   “行啊!”徐二公子答应的爽快,言毕,又捂住脸,匆匆的跑了。   楚寻望着他藏匿进灌木丛中的背影,扬声喊,“那就一言为定了!”   徐二公子心如撞鹿,一时间脑袋发晕,分不清东西南北,忽然感慨,“大哥说的不错,厄运到了极致,好运就来了!”   还是桃花运!   嘻嘻   怎么办?怎么办?他好激动,呼吸都不畅了。   那样美丽的女子,他敢说这世上就没有几个能出其右的。   只是,爹娘会同意吗?   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   爹娘会同意她嫁进徐家吗?   哎!不同意又能怎样?要不是她,他这条小命都交代了。   滴水之恩尚且涌泉相报,更匡论是救命之恩!   他娶了她回家,养她一辈子,报一世恩情,在情在理!   徐昭正胡思乱想,耳边突然传来嘚嘚马蹄声,等他探出头去,只看到一道远去的黑色倩影。   “哎!哎!”他情急的跳出来,说好的以身相许呢!   耍我啊!   “哎呀!”豆得儿忽而尖叫一声。   徐昭循声看向她,怔了下,低头一看,身子一躬,又撅着屁#股躲进灌木丛,旋即,又喊,“你家小姐怎么跑啦?”   豆得儿细声回道:“不知道,说是待会就回来,叫咱们不要乱跑,等她。”   徐昭不解,想了下,暗道:“难倒是害羞了?”   也是,想他徐二公子风#流人物,多少京中闺阁少女的梦中情郎,她会害羞理所应当。   要是不会害羞,那才见鬼了!   他就等着吧,虽然这次吃了大亏,好歹带了个漂亮媳妇回家,这一把,赚了!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断更许久,即日起恢复更新,努力存稿中,么么哒,我亲爱的小天使们。 第6章 成亲   破云神驹,日行千里。   楚寻徐昭等三人共骑破云也未减缓它的速度。骑行一宿,距离那处匪窝已经很远很远了。   因而,即便那处官兵四处搜寻徐二公子的下落闹得鸡飞狗跳,人畜不宁,这处也半点动静都没。   到了集镇,楚寻翻身下马。   破云极通人性,还前屈了马蹄,方便她下来。楚寻被小小取悦了下,顺手摸了摸破云脖颈处的马鬃,破云明显的整个马身一僵。   楚寻勾了勾嘴角,收回手时看了下自己的掌心。细软白嫩的手掌,并无不同。   可昨晚她就是用这只手,在它脖颈处狠狠劈了一掌,掌力有多大,她不清楚,但是轻易的收服了破云。   破云呵,靳燕霆的坐骑,和他一样不可一世。只可远远仰望,连近看一眼都是有罪的。   楚寻牵着破云,径自去了马市。   大抵是她的装束太过诡异,身侧的高头大马又太过雄壮威武,引得路人频频回头张望。   楚寻淡定如斯,破云趾高气昂。   她尚未走近马市就引起了几名马贩的注意,犹豫着纷纷朝她走来,试探着询问。   好在这处地儿,都是难闻的味道,马贩们身上也都马骚味,楚寻身上虽然异味难闻,倒还能叫人忍受。   “途中遭了土匪,丢了盘缠,不得已将随行坐骑卖了换钱,价格好说,但求诚心。”楚寻淡淡道,她刻意压低了嗓音,失了清脆悦耳,多了几分暗哑沧桑。   马贩们闻言,先是痛斥一番杀千刀的土匪,继而纷纷叫价。   这处是个穷地方,识货的不多,想要高价更是不可能。   一匹能活五十年,价值连城的神驹被当成普通的千里马给卖了。   顶了天了,二十两银子。   这在很多人看来,还是楚寻捡了大便宜。   楚寻拍了拍马脖子,“乖了啊。”言毕,毫不犹豫的走了。   破云回头张望,它虽然隐隐意识到这是什么地方,可它是做梦都没想到,它会被卖啊!   它自出生就跟了靳燕霆,在辅亲王府长大,打小马仗人势,骄傲不可一世,后来又随晋王南征北战,立下赫赫战功。只听说人人都想拥有它这匹战马神驹,还从未听过为了几两银子,就把它给卖了的。   就现下这种情况,一名胡子拉碴的臭男人一脸恶心巴拉的瞅着它双眼冒光,这要搁它之前的脾气,早就掀蹄子揍人了。现在它不敢动,它怕挨打。   回想那一掌,它现在都瑟瑟发抖。   破云只当楚寻有事要办,将它寄存在这里。瞧,这些低等人正讨好的喂它草料呢,可不就印证了它的想法。   虽然这些草料品质低劣,难以下咽,但破云大爷现在也懒得计较了,吃一口,嫌弃的喷一下响鼻。后来发觉肚子还真有点饿了,这才矜贵得细嚼慢咽了起来。   楚寻得了二十两银子,先去成衣店,买了三套衣裳并一条厚实的裹面纱巾。其中两套红艳艳的喜服都是麻布衣裳,粗糙的很,但胜在价格便宜。还有一套是她给自己买的换洗衣裳,布料好上许多,颜色却老气横秋的。   买好衣裳又去客栈开了间房,命小二烧了洗澡水,重新梳洗干净,又饱餐一顿,这才慢条斯理的找了一辆牛车往山上赶。   却说,候在山上的徐昭等得不耐烦,几次三番的想走人,可又心有不甘,那女人吧,虽然古怪,但入了他的眼啊!不对不对,是他既然答应了人家,就不能做那言而无信之徒,也就强忍着脾气,等着。   期间摘了山上的野果子,勉强充饥。野兔野鸡抓不到,就抓了河里的鱼,钻木取火,命都快搞掉了,终于引出火星,草草的烤了几条鱼,生的生糊的糊,徐昭也吃的狗屁香甜。   他真是饿极了,被关在土匪窝那几日,滴水未进,他能活到现在亏得他能屈能伸,逮了两只耗子,生吞了。   当然,他绝不会认为自己茹毛饮血可怖,反而觉得自己倍儿男人!这样的经历,够他在京城贵公子圈炫耀好几年。   牛车沿着蜿蜒山路赶上来时,徐昭一眼认出半依在车上的蒙面女人,气势汹汹的跳出来,迎了上去。   豆得儿慢了一拍,吓了一大跳,她可没忘记,之前徐昭等得不耐烦冲着她又叫又跳,说什么等细君回来了,他一定要给她好看!   豆得儿追了上去,原是要横在二人中间,忠心护主的。   牛车停了下来,赶车的大叔惊疑不定的盯着面前的半裸男子。(徐昭先前软硬兼施,最后强行剥了豆得儿的外衫系在腰部,好在不是□□野人了。)   豆得儿虽已满十五,可看上去只有十一二岁,骨肉如柴。徐昭下手的时候,只当她是小丫头片子,半点没有欺负年轻姑娘的自觉。   “你,你回来啦。”徐昭的声音都不自觉的放柔了。   “嗯,”楚寻的目光在徐昭和豆得儿身上逡巡了遍,抬手往牛车上一抓,兜头撒了几件衣裳给徐昭,“穿上。”   “这么红!”徐昭本还想挑剔衣服颜色娘气,布料粗糙,却听楚寻不紧不慢道:“喜服,今晚成亲。”   徐昭一下子就说不出话了,衣服抱在胸口,憋了好半天,扭捏了一句,“这么快。”   楚寻掀了掀眼皮子,“以免夜长梦多。”   徐昭脖子一梗,“小爷言必行,行必果!”偷偷瞄了楚寻一眼,抱着衣服又兔子一般钻进灌木丛中换衣服了。   豆得儿走上前来,规规矩矩的请了安,“细君。”   楚寻瞧了她一眼,丢了一只叫花鸡给她,“吃吧。”   豆得儿双手接过,面上的欢喜之色单纯又直接。   楚寻拍了拍牛车让她坐上来。   豆得儿听话的上了牛车。   过了会,楚寻问,“那徐二少你觉得怎样?”   豆得儿想了想,“好人。”   “……”楚寻眉头一挑,静候下文。   豆得儿一脸真挚,“他抓了好多鱼让我烤给他吃,还剩了一条给我吃了。”   豆得儿长在深宫,磋磨了这么些年,仍旧保持着一颗纯善之心,楚寻也不知该说她天生愚钝好还是说她   深宫啊,呵……   楚寻不自觉的望向远方出了神。   徐二公子分开枝叶,露出一张俊俏公子脸,他双手背在身后,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已经羞得没脸见人了。一想到待会就要当新郎官了,整个人都乐开了花。   赶车的老汉“嗬”了一声,“好一个俊俏儿郎!”   徐二分外得意,想忍没忍住,眼角眉梢都是嘚瑟。   楚寻拍了拍老汉的肩,“老伯,赶车吧。”   “哎!”老汉答应一声,扬了扬牛鞭。   徐二几步跳上去,“等,等我,还有我呢!”   上了牛车后,楚寻将一个包好的叫花鸡递给他,“吃饱了,晚上好洞房。”   徐二一张脸顷刻间红个通透,这,这女人,也太太,太不知廉耻了。   这种话,要说也是爷们说,你个女人……   老汉闻言哈哈大笑。   徐二觉得,振夫纲这种事,迫在眉睫。   待今晚入了洞房,叫她瞧瞧自己的厉害!   可他,厉害吗?   他忽然有些不确定了,因为他之前从没有过女人。   徐二过去的人生里一直醉心武学,跟着晋王后头屁颠颠的练了一门功法,这功法讲究静心无妄念,练成之前童子之身进益最快。晋王倒是早就练成了,他自己才练到第三层,要是破了童子之身……   徐二陷入了天人交战中。   某一个瞬间,徐二忽然道:“破云呢?”   “卖了,”楚寻随口答道。   “什么!”徐二大惊之下,都忘了自己从未提过那匹黑马名叫破云。   楚寻慢悠悠睇了他一眼,“要不然你以为你这身衣裳和叫花鸡哪里来的?”   “可那是……”徐二不敢深想,又想那破云虽然是匹货真价实的马,却比猴还精,也就放了心。反正它又不会开口说话,只要他不说,就没人知道破云被他未来娘子卖了换吃的。   老汉直接将他们带去了他家,因为之前楚寻跟他提过,想借他家办个婚礼,并给了几两银子。   老汉一家半年的收入也就这么多,哪有不欢喜应承的。   走之前就叮嘱了老婆子儿媳妇布置了,待楚寻等人到了,几人都迎到了院门口。   山里人有讲究,宁可给人停丧,不可给人成双。   老汉的儿子会写几个字,写了房契让楚寻签字。意思东边厢房租给楚寻他们,那房子就暂时属于他们的了,至于是要入洞房还是要干嘛,都与房东无关了。   徐昭懂这规矩,在楚寻执了毛笔正要签字时,很男子气概的抢过笔,“从今后这些外头的事都交给爷们来办,你个女人管好家里头就行了。”   楚寻抬了抬眼,已经被他挤到身后了。   虽然,他很想说,这样草草办事,也太委屈了她。可又想大概是人家姑娘觉得自己门第高,怕高攀不上,想生米做成熟饭,到时候他想甩也甩不掉。   可也不想,他徐昭是这样的人吗?   徐家门第虽高,可也最重情重义,言而有信!   签好了房契,楚寻说:“宜早不宜迟,开始吧!”   楚寻拉着豆得儿进了厢房,老婆子和她儿媳妇也欢欢喜喜的跟了进去。   楚寻指挥着婆子扒了豆得儿的脏衣服,又将她从里到外的洗了一遍,她一直在犯迷糊,直到披上喜服,豆得儿才颤着声儿道:“细君,不,不是您要嫁人吗?”   楚寻眨眨眼看她,“我是郁家的未亡人,我嫁什么人?”   豆得儿终于反应过来,眼睛瞪成了铜陵,脸色一下子变了,“细君,我不嫁人。”   楚寻满心欢喜的等着看自己促成了一对姻缘,自身会有何变化,现在跟她说不嫁,她当然不应。   “徐昭是徐阁老的二公子,簪缨世家,还能亏待了你?”   “奴婢不敢,”豆得儿俯身跪下,徐二的身份有多高贵,她心里清楚,就是因为清楚,才不敢嫁啊。   “我让你嫁,你便嫁,”楚寻扶她起身,触到她身体的同时,不知为何整个身子一震,仿若过电一般,豆得儿抬头的一瞬,楚寻明明白白的看到她额上有炫目的红光闪烁,楚寻鬼使神差的张口贴上她的额头,一口吞下那红光。 第7章 悔婚   她一口吞下那红光后,一缕黑气自她的唇角溢出,嗖忽钻进了豆得儿的眉心。   然,这一切的发生只有楚寻自己知道。在外人眼里,不过是她突然亲了一口拒不成婚的新娘子。   空气有瞬间的凝滞。   老婆子先笑出了声,“好你个新娘子,看把你姐姐急的,这下子满意了吧。”   媳妇也附和道:“瞧这姐儿俩亲的,真真的羡煞旁人。”   豆得儿后来就有些晕晕乎乎了,倒不是楚寻口里的那团黑气起了作用,而是她自小到大还未被人这般亲密对待过,一时间,震惊,错愕,难以名状的感动,种种情绪汇聚到一起,不知该如何反应了。   楚寻深吸一口气,吞下那红光后有种神清目明的舒适之感,仿佛灵魂都被抚慰了。   楚寻暗衬,难道这就是养魂续命的意思?   “小娘子,吉时到了,别误了好时辰。”老婆子催促道。   楚寻再次看向豆得儿,“安心嫁吧,徐昭是个好孩子。”   豆得儿仿若被蛊惑了,安静的戴了红盖头。   这家的儿子在门口放了两个过年时剩下的炮仗,啪啪两声,算是应个景儿。   徐昭不是没有想过自己将来成亲时的情形,可任他想破脑袋也未想过会是这幅寒酸的模样。   寒酸吧,也没感到不高兴,相反,他现在满心欢喜。   楚寻当先一步走了出来,她依旧是先前那一套老气的衣裳。虽然老气恰恰也衬得她气质沉稳内敛。面上未戴面纱,夜色下,微微烛火光亮,她面若皎皎明月,眼若星辰,徐昭只觉得呼吸一窒,整个人都有些云里雾里了。   “新娘子来啦!新娘子来了!”婆子在身后欢喜的吆喝了起来。   楚寻一让,婆子和她媳妇就搀着盖着红盖头的豆得儿走了出来。   “新郎官发什么呆呢,”这家儿子拉了徐昭一把。   徐昭直愣愣的盯着楚寻,指着新娘子,“这,这,这……”   “来吧,快拜堂吧。”楚寻等不及的一手牵住一个,拉着他们到了堂屋。   堂屋正中的香案上摆了一对龙凤喜烛,烛火摇曳。   徐昭忽然间就明白过来了,脸色大变,连连后退。   楚寻回身,“怎么了?”   徐昭情急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可儿戏!”   “没有儿戏,天为证地为媒,你情她愿,”楚寻停了一下,“难不成你想反悔?”   她敛了眉,表情不悦,“你好歹徐公嫡子,怎可言而无信?”   “那你,你,你……”徐昭想指责她诓他,又猛然意识到二人自始至终都没说清楚。   那这婚到底是成不成?   当然,不能!   “没有长辈在场的婚事便是苟合,不作数的,这婚不能结,”徐昭急的面红耳赤。   “长辈?”楚寻勾了勾嘴角,“这个好办,”言毕,折身往香案下的长条凳一坐,“徐昭,我权且当一会你的阿姊,都说长姐如母,你就把我当成你的母亲叩拜吧。”   她说的理所当然,面上毫无波澜。徐昭的一张脸则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黑,眼前这人前一刻还是他心心念着今晚要洞房的新娘转头又变成了老娘。   徐昭接受不了!   “这怎么行!我不干!”   楚寻眉头一拧,终于怒了,抬手一指老汉和他儿子,“按住他,拜堂!”   老汉和儿子也就愣了那么一下,仿佛被蛊惑了似的,言听计从,真就按住徐昭拜堂了。   “一拜天地!”老婆子扯着嗓子喊。   豆得儿由着媳妇儿搀着转向门外拜了天地。   徐昭虽然是小将军,有武功傍身,奈何他在土匪窝被折腾的够呛,体力尚未恢复不说,身上还有伤。山里的汉子手劲又大,他愣是被按住的动弹不得了。   拜了天地拜高堂。   楚寻略略弯了眉眼,终于露出点笑意,“我儿甚乖。”   徐昭被按着重重朝她磕了一个头,终于,他因爱生恨,原地爆炸了,“你这疯女人!你有病吧?”   压住他的老汉迟疑了下,看向楚寻。   楚寻眯了眯眼,“继续。”   婆子又喊,“夫妻对拜!”语调不复之前的欢欣,反带了点惴惴不安。   徐昭被押着又给新娘子磕了个头。   随着婆子一声抽了筋的,“礼成!”楚寻一挥手,老汉和他儿子同时松了手。   徐昭一得解放,猛得一下跳了起来,指着楚寻原本想破口大骂,可当她抬起波光潋滟的眸子,他一个字都骂不出来了。   “礼成了,入洞房吧。”楚寻淡道。   徐昭仿若被解了穴,一蹦三尺高,“不算!不算!你这是强买强卖!”继而一转身,一把揪下豆得儿的红盖头,见她眸中都是泪,登时更起劲了,“你看她哭得多惨!你居然强逼一个未及笄的小丫头片子嫁人,你这心也太狠了!”   楚寻无动于衷,施施然起身,“不巧,她刚好及笄。”   徐昭回头看豆得儿,后者虽不情愿,但人老实,闻言点了点头。   楚寻暗自思量,自己已经促成一对姻缘,也该功成身退了,径自去了老婆子为自己收拾出来的房间,关门,睡觉。   次日清晨,楚寻刚起身,门口就传来豆得儿的声音,“细君,您可起身了?”   “嗯。”   豆得儿推门而入,手里捧着楚寻那一身黑色衣裙。   昨儿她让这家的媳妇给洗干净了,晾了一晚,也干了。   楚寻将这身衣裳重新穿回身上,心里很舒服,莫名有种安全感。   擦了脸,楚寻这才想起,问道:“徐昭呢?”   “他走啦!”豆得儿无所谓道。   “走了?”   “昨晚您歇了后,他在院子里蹦跶了好一会,就跑啦!不过他还跟我打听您来着,我没说。可是他看出我旧衣裳是宫里的制式,认出我是宫里的,问了好多话,我怕被他套话,我就不吭声,他什么也问不到,气跑了。”   “那你怎么不跟他一起?”   “……啊?”   楚寻慢悠悠的梳头发,“你和徐昭已经拜过堂了,算是他徐家人了,从今后你们应该双宿双飞。”   “……”   楚寻斜睨她一眼,见她低头不应声,道:“你走吧,虽然以徐家的门第,你不可能做徐昭的正房夫人,当个姨太太总没问题的。你对徐昭有救命之恩,徐家的老太爷是个明事理的,不会不让你进门的。徐昭那小子虽然混球,但心肠不坏。你跟了他总比在宫里随时担心被人害死强。”   “细君,”豆得儿哀哀的叫了声。   楚寻并不看她,冷漠道:“你我并无主仆情分,我念你在牢房给的那一饭之恩,已经替你寻了个好人家,往后就别缠着我了。”继而,自身上掏出几锭碎银子,“剩下的银子都给你了,你自己想法子去京城徐家吧。”   “那,细君你呢?”豆得儿小小声的问。   “我?”楚寻微微一笑,既然随便撮合一对姻缘就能得到灵魂滋养,她当然没得理由非要去京城。找个人口多的小镇先落了脚,谋个红娘的差事,倒也不错。   豆得儿被楚寻撵走了。   走的时候,一步三回头。讲句真心话,长这么大,她从未被温柔对待过,所以楚寻对她的那一点好,让她发自内心的感动感激。   这家的媳妇烙了几张大饼让她路上带着。   待豆得儿走了,楚寻并未急着出发,而是一个人将自己关在屋子里,暗暗运功。   她现在知道自己体内那股奇异的力量时有时无,而每次用过,都会头疼欲裂,沉睡数个时辰不等。   因而,她将银子给了豆得儿,心里想得简单,等自己体内又有力量了,就去离得近的山匪窝劫点财帛,买一座庄子,然后再买些丫鬟小厮,让他们配对。   她想得简单,正想到高兴处,脑里的一根弦忽而绷紧,猛得抽疼。   疼得她一下子跌趴在床上,不用她多想,她脑海深处就知道是豆得儿出事了。   她根本不想管,奈何脑子里的那根线越绷越紧,逼得她匆匆下床,一把推开门。   老汉和他儿子都下田干活去了,独留老婆子和媳妇,正屋前屋后的忙着菜园子和圈里的鸡鸭。   “细君,”她们也随着豆得儿的称呼,吃惊的喊了声,虽然并不懂这声“细君”到底是个啥意思。   楚寻并未多言,提步朝既定的方向,疾步而去。   很奇怪,即便没有任何指引,她却知道豆得儿在哪里出事了。   果然,不出五里路,树林子里传来奇怪的声音,两名男子,一个正在解豆得儿的包裹,另一个骑在她身上欲行不轨。   豆得儿被捂了嘴,两条腿拼命挣扎。   突兀的,一股力量就上了楚寻的身,她几乎是想都没想,出手成爪,擒住那坐在豆得儿身上的男子,反手一甩。   只听咔嚓一声,男子闷哼一声,当即气绝身亡。   那抓着包裹的瘦小男子,当即就吓尿了,淅淅沥沥的尿液沿着裤子撒在脚下的草丛里。   “滚!”   男子连滚带爬,走出老远了,才哭爹喊娘道:“鬼啊!鬼!”   楚寻几步上前,波浪纹的裙摆在豆得儿面前徐徐摆动。   豆得儿惊魂未定,双眼放空,直愣愣的坐起身,抱紧胸#前被扯烂的衣裳,鬓发散乱。   “豆得儿?”楚寻蹲下身,看她。   豆得儿呆呆的看向楚寻,片刻后,猛的一下将她紧紧抱住,“哇”得大哭出声。   楚寻极不喜被如此触碰,但豆得儿抱得太紧了,楚寻扯了好几下,奈何体内那股力量突兀消失,她跟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闺阁小姐并无区别,最终只得放弃。   作者有话要说:  楚寻:好烦,这些人的闲事我都不想管   XX:不行,你已经吞了人家额心红光,不负责怎么行! 第8章 尸蝠   令楚寻感到奇怪的是,原本只要她使用过力量,头便如刀子挫头骨般疼痛,甚至会昏迷,这次却一点事都没。她闭了眼,仿若感到一层薄若雾气的红光在滋润着自己的魂魄,她的魂魄被包裹在里头很舒服,而红雾外浓浓的黑气张牙舞爪横冲直撞。   再睁眼时,看到豆得儿黏黏糊糊的抱着自己,楚寻也没那么嫌弃了。   但楚寻自认不是坏人,也实在称不上好人。所以当豆得儿情绪稳定后,苦苦哀求她,希望她不要撵自己走,楚寻还是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你已经是徐二的人了,你跟着我算什么?”   豆得儿面上都是泪,闻言眼珠子又红了,也不说话。   楚寻捡起地上的包裹拍了拍上头的灰,递给她,“去吧。”   楚寻救了她,自认大功德一件,心情颇好,说走就走,可才走了几步路,忽然顿住身子,猛地转过身,惊疑不定的回头看她。   豆得儿亦被吓得缩了缩脖子。   “你想寻死?”楚寻蹙着眉心看向她。   “……”豆得儿张了张嘴,眼泪又啪嗒掉个没完。   楚寻颇感头疼,走回几步,在她面前站定,“你想寻死?”   豆得儿胡乱的擦了泪,跪爬在她面前,不住磕头,“细君,离了你,我是活不成的,与其被人糟蹋至死,不如我现在就死了干净。”   楚寻的表情变得十分古怪,暗暗骂了句脏话,她就吞了她眉心一口红光而已,她倒现在还不知道那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怎么现在她是生是死,她都要管了!   楚寻偏不信这邪,又转身朝前走了几步,脑内一阵尖锐般的疼。她怒气冲冲的回头,几乎咬牙切齿道:“别想死了!跟我走!”   走了大概两里地,楚寻渐渐回过神,“促成美满姻缘,养魂续命”,那意思是这段姻缘必须得美满?   徐昭都跑了,那这段姻缘怎么算,也不能称之为美满了。   她既然吞了那一口红光,灵魂得到了滋养,得了好处,那豆得儿的终生幸福,她就要管到底了,在此之前,她都得保证豆得儿的安全,就连她想寻死,她都要阻止!   楚寻恼怒不已,又无可奈何。她现在迫切的想知道,自己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莫不是天上的月老,因为犯错受了罚,被贬下凡间,攒功德来了?   楚寻越想越有可能,忽然就心情好了,兴致勃勃的修满功德,羽化飞升。   所以,后来的路上,楚寻言谈举止上,就有些刻意的道骨仙风的味道了。   原本,楚寻想直接报了官,让官府派人送豆得儿去徐公府。   豆得儿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抽得楚寻脑子里的那根弦又隐隐作痛了。楚寻暗骂一声徐昭,只得作罢。   现在楚寻最后悔的就是一件事,不应该将破云给卖了,虽然那马儿曾经不待见自己,看着它就容易想起一些糟心的往事。但它脚程是相当可以的,骑着它很快就能到达京城,而不像现在这样,磨磨唧唧,一天都要歇好几次。   手里就那几两银子,充作路上的盘缠,显然不够看,回头想想,她都不用疑惑自己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了,反正不够善良。   显而易见的,就算豆得儿一路上没遇到恶人,就这么点银子她也要饿死冻死病死在半路了。   因此,二人一路上不仅要紧张的赶路,还要烦恼如何挣钱。   只可惜楚寻身上的力量极不稳定,至少这几天再没出现过,因此上山打土匪,劫富济贫什么的,也就停留在想象阶段。   楚寻是没一技之长的,豆得儿就更不用说了,以前在皇宫,除了浆洗衣裳,干粗活,修的一身见人就跪的本事,其他什么也没学会。而恰恰这些,生活在底层的村民是没有不会的,且他们的生存技能更强大,例如种地织布做衣裳纳鞋子,豆得儿是拍马也赶不上。   穿过一片密林深处,据说下一个集镇就是安水镇了。   饥肠辘辘的楚寻和豆得儿打商量,“要不,等到了安水镇,我就把你卖到大户人家去,咱先把肚子填饱了,等我有银子了再赎你回来。”   豆得儿嘴一扁。   楚寻脑子里的那根弦一紧,连忙打岔,“等,等等,我就开个玩笑,别当真,别当真哈。”   树林子很难走,豺狼虎豹时有穿梭,蛇虫鼠蚁更是处处皆是,起先豆得儿还被吓的大呼小叫,多来那么几次,她就不怕了,因为她看到俩人的四周一直飞舞着几团黑影。二人所过之处,蛇虫鼠蚁避之唯恐不及。而豺狼虎豹更是只敢远远吼叫,不敢近身。似乎,二人一直被这几团黑影保护着。   她记得,这些黑影叫尸蝠。   “细君,这些尸蝠是你养的#宠#物吗?好可爱哦!”豆得儿好奇道。   楚寻呵呵两声冷笑,她自己都搞不清这些东西到底是什么,只记得她刚醒来时,这几只被称之为尸蝠的怪东西咬破了自己肘部的血管在喝血。   喝过后,她全身都会出现中毒反应,那痛,比刀磨头骨还叫人痛苦,更叫人难以忍受的是,她的脸上会出现难看的花纹,要持续好几天才能褪#去。   不过,作为报答,它们会很听自己的话。   但,也就持续几天。   出了郁候陵墓后,她一直隐隐感到它们也在暗中跟着自己,起先她还担心,它们会主动攻击自己,后来发现它们不会。   直到她被土匪捉去,徐昭遇险,她情急之下,也是想咬破手指,吸引尸蝠出现。   尸蝠之毒据说无药能解,且尸蝠之凶残,也是在她和豆得儿误入密林遭遇豺狼后才得见,彼时二人正觉逃生无望,几只只有拇指大的尸蝠突然出现,生生的咬死了豺狼,喝尽了它的血。   大概是觉得既然已经现身,隐藏再无必要,后来这四只尸蝠就一直跟着她们,某种程度上也保护了她们。   “果子!”豆得儿忽而惊喜大叫一声。   楚寻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就见斜前方隐隐一层雾障,而那后头有棵大树,大大小小的红绿果子挂满一树。   楚寻饿得不行,抬脚走了两步,心中隐隐觉得不妥,刚止住步子,豆得儿已经小旋风般的自她身边一头扎进了雾障。   “哎……”   豆得儿已经站在雾障之中,正高兴的手舞足蹈,回过身,“细君,啥事?”   楚寻眨眨眼,挥挥手,“没事。”   如果那是毒障的话,豆得儿已经中毒。   既如此,她刚好可以验证一件事情,她早就怀疑,一直没机会验证的事。   “细君,你等着,我给你摘果子吃。”豆得儿欢呼一声,直奔大树而去。   “你当心点。”   楚寻站在雾障后,而尸蝠似乎颇为不安,一再的驱赶她后退。   楚寻不得不连连后撤,等了大概半盏茶的功夫,豆得儿兜着一裙子果子跑到她面前,面上兴奋的红扑扑的,“好好吃的果子,酸酸甜甜的!”   果子红彤彤的,只有拇指跟食指圈起来那么大。   豆得儿说话间已经塞了一个在嘴里,吧唧一口,汁水四溅。   楚寻注意到尸蝠似乎是受到惊吓,迅速躲闪开来。   “这颗熟透了,甜得齁人,”豆得儿满足的叹息一声,又道:“没毒的,我尝过了。”   楚寻犹豫着伸出手,尚未碰到果子,原本飞远的尸蝠忽然暴起,朝楚寻凶残的龇牙咧嘴,发出尖锐的鸣音。 第9章 神仙果   楚寻没吃到果子,拖着疲惫的身子继续前行,脾气很大。   豆得儿跟在后头,战战兢兢。   大概又行了小半天,就在楚寻觉得自己快饿晕过去的当口,迎面走来几名男子,年龄大小不一,最长的大概五十多岁,最小的才十五六岁,身上打补丁,脚穿草鞋,身后背着竹篓。   豆得儿大略是之前那事吓着了,第一反应就是躲到楚寻身后。   那几个男子大略也没料想到山林之中会忽然出现打扮如此怪异之人,也都停住了脚步,迟疑片刻,扬声问,“敢问是人是鬼?”语调隐隐发颤。   “……”楚寻咬了咬牙。那几只尸蝠在察觉到有人过来后也都停在了她裹着头脸的黑纱上。   它们个头很小,静静的并排停止楚寻头上,抱住身子,缩成一小团,就像是不起眼的发饰。   几名男子顿时紧张的握紧了手中的药锄。   “是人,”豆得儿自楚寻身后站了出来,忙不迭的挥手。   楚寻一直是黑纱遮面,她猜想大概是自己在墓中待久了,不喜阳光。   有段路程,她摘了面纱,太阳照到脸上,过了会,脸上就不舒服了,皮肤变红,感觉再要晒下去,就要将皮肤给晒坏了。所以除了阴雨天,她都不敢摘了面纱。   “我们是从南疆过来的,准备去往京城,听说穿过这片林子能直接到安水镇,少走几百里地,所以……我们就……”   “你说你们是从神仙林对面过来的?”一名中年男子吃惊道。   “看!她们手里有神仙果!”最小的年轻人夸张的叫了一声。   楚寻和豆得儿面面相觑,最终目光落在了豆得儿攥在手里吃了一半的果子上。   少年等不及跑了过来,他父亲在他身后也没叫住他。   “你们的神仙果是从哪里捡的?”少年人迫切的问道。   “你说这个?”豆得儿扬了扬手中的果子。   少年人重重一点头,“你居然自己吃了?你是生病了吗?”不然,多浪费啊!   豆得儿莫名其妙,自前摆衣服打成结的口袋里摸出两个,“你想吃?给你。”   少年一脸震惊,继而大喜,双手接过,“给我了?你真的把神仙果给了我?爹,爷爷,你们看!神仙果!”   他身后的两名汉子这才提步快跑了过来。   原来,这片林子因为产这种被奉之为神仙果的果实而被称为神仙林。   据说神仙果可入药,药用价值极高,可治百病。而它最最重要的一个功效就是驱蛊。   南疆之地,遍布蛊虫,稍有不慎,蛊虫入体,轻则任人摆布,重则命丧当场。   而蛊虫的克星就是这神仙果。   因此神仙果的价格也水涨船高。   由于神仙果的生长环境苛刻,目前发现的也就安水镇和南疆交接的这片林子有。   安水镇也因为神仙果而闻名,每年州县衙门上贡,都会收购一匹神仙果送往京城供皇亲贵族享用。而富有财资的商贾人家,或者江湖游侠,也对此深感兴趣。   像豆得儿之前吃的那种熟透的果子,可卖到一两百两一颗,而品相最差的,青青涩涩,尚未成熟的也能卖到五六两。   之所以神仙果价格如此昂贵,盖因供不应求,万物相生相克,这神仙果有可治百病的功效,但它生长的环境遍布各种毒虫鼠蚁,且终年被毒障笼罩。据说只要吸入那毒气,人就会当场毙命。   这就导致了会上山采摘神仙果的也都是这些穷苦人,运气好的,碰到神仙果被野物带出毒障之地,捡了还能吃的,那就赚大了。运气不好的,甚至连神仙树都见不到。若是能见到,恐怕也是要以某几个人的死亡作为代价。因此神仙果又有一个可怖的名字,叫阎王果。   “神仙果不同其他普通果子,只要每日撒上一点清水,一年内,可保果皮红润,鲜嫩可口。就算不撒水,也能保证半年内仍可食用,不腐烂。”老者得了果子,兴致勃勃道。   豆得儿挠了挠头发,满脸的难以置信,正要说些什么。被楚寻眼角余光扫到,一脚踢过去,豆得儿“哎呦”一声住了嘴。   楚寻拉了豆得儿到跟前看了看,还剩五六个果子吧。   老者看了看品相,道:“这几个大概也能卖个一百多两银子了。”   楚寻又细细询问了交易的地方,又递了一个果子给老者,问,“我见你们进山,应该随身都带了干粮和水……”   她话未说完,少年热情洋溢道:“有的,有的。”说话间已经取了窝窝头,“我娘和我奶一大早蒸的。”   窝窝头干硬,少年又递了水壶,“姐姐真是好运气,这一路过来居然能捡到神仙果,你们真是走了狗#屎运了!”   楚寻看着狗#屎一样的窝窝头,忽然什么都不想说了。   吃饱了肚子,楚寻借口要继续赶往安水镇,继续前行。   这一行祖孙三人虽然得了三个果子,收获颇丰,但心里仍存了侥幸,希望再在林子里探探险还能有所斩获。况且他们本就是上山采药的,若能采到珍稀的药材,卖给药行,也能赚一笔不菲的收入。   两行人,互相道别,各自走开。   直到楚寻的身影没入山林丛中,而那爷孙三人也渐渐没了声响,楚寻扭头问豆得儿,“还记得那颗神仙树的位置吗?”   豆得儿一脸茫然。   楚寻一拍头上的尸蝠,“都给我起来!带路!我知道你们认路!”那毒障似真似幻,楚寻早就有感觉那神仙树存在的地方有障眼法,她们方才是机缘巧合偶然入阵,摘了果实。现在想原路返回再找回去,怕是不能了。   唯一能求助的也就是能将她们带出阵的尸蝠。   尸蝠振翅飞开,停在半空中,也不飞远。   楚寻见根本使唤不动它们,冷嗤一声,自豆得儿怀里取出一颗神仙果,张口欲吃。   果不其然,尸蝠忽然暴起,发出尖锐的鸣音,龇牙咧嘴的恐吓她。   楚寻掂了掂果子,一字一顿道:“带我们去找果子。”   尸蝠露出凶相,挣扎了好一会,还是乖乖领路了。   楚寻所料不假,这些尸蝠果然是极通人性的,不过她好像抓住了尸蝠的软肋哦,看来下次不用靠喂食鲜血来控制它们,只要一颗神仙果就够了。   念及此,楚寻悄悄将神仙果藏了一颗在衣襟里。   其中一个尸蝠似有所觉,回转身,停在楚寻衣襟不过寸许的地方,又是一通恐吓。   楚寻悻悻的掏出神仙果,递还给豆得儿。   看来太通人性很了,也不见得是好事啊!   豆得儿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道:“细君,既然咱们摘神仙果这么容易,干嘛不告诉那对爷三,到时候我们多采点也分他们一些啊。”   楚寻看白痴一般看她,“豆得儿,你老实告诉我,你过去十几年待的是假皇宫吧?”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居然会养出她这样的白痴,还真是叫楚寻开眼界。   “我是十岁入的宫,听说我祖父是太医令,因为将皇后娘娘的父亲治死了,全家获罪,我爹和祖父都被斩首了,我家亲族本就没几个,杀的杀,流放的流放,就剩我一个女娃,就送宫里当了奴婢。”她语气淡淡的,无悲无喜。   楚寻疑惑的看向她,抓住了重点,“听说?”怎么着十岁也该记事了。   “嗯,十岁前的记忆我都没了,她们说我受了刺激,才会这样。”   所以才会谈起亲人的遭遇这般的云淡风轻吗?   楚寻心里亦是一派平静,她也是个没记忆的人。不过要是这具身子的记忆算是她的记忆的话,那她和豆得儿恰恰相反,她能记得十岁前的所有事,清晰的历历在目,如同昨日发生的一样。而豆得儿却将十岁之前的忘得干干净净。某种程度上俩人还真是有缘。   静了几息,楚寻忽然道:“你祖父是殷鲲吗?”   “你知道我祖父?”豆得儿显得很高兴。   国医圣手殷鲲,活死人肉白骨,天下皆知,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啊!   没想到那样一位妙手仁心之人最终也落了如此下场。   楚寻一时间唏嘘不已,颇有种时光沧桑了岁月,天地变色之感。   “细君,你为何这样看着我?”   楚寻不知自己此刻看豆得儿的眼神都柔和了许多,她缓缓道:“豆得儿,我幼年在皇宫蒙你祖父照顾,曾受了你祖父的恩情,我是个有恩必报的人,如今他不在了,我便将这恩报到他后人身上去吧。你告诉我,你想要什么?你……想为你祖父报仇吗?”   豆得儿眼珠子转了转,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连忙摆手道:“细君,杀了我祖父和我一家的是皇后娘娘和当今丞相。找他们报仇是不可能的。我不想报仇。我只想这辈子好好的过,你就让我待在你身边吧。我不想嫁给徐二公子了,我只想待你身边。”   作者有话要说:  叩谢几位小天使章章留言呢,我真是……留言全靠几位大爷撑了!(*/ω\*)   O(∩_∩)O哈哈~ 第10章 摄魂术   有那么一瞬,楚寻都想答应好了,可脑中的一根弦轻轻一扯,她立马改口,“不行,除了这一条,其他都好商量。”   豆得儿一扭头。   楚寻愣了下,呵了声,脾气见长啊。   二人在尸蝠的指引下,很快穿过迷障,快要靠近毒障的时候,尸蝠又对楚寻发出威胁的鸣音,楚寻便止住了步子,站在毒障外。   豆得儿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这次她待得有些久,又过了会,忽然听到她一声尖锐的惨叫。   楚寻身子一动,正要上前,就见豆得儿已经跌跌撞撞的跑了出来,身上背着蓝色四方巾折的包裹,包裹有豁口,掉落出来不少果实。   “怎么了?”楚寻扶着她的手。   豆得儿面上惨白,嘴唇颤#抖,平复了许久,才断断续续道:“白骨,都是白骨,死人的骨头,大树底下都是,密密麻麻。”   楚寻放下心来,“你忘了先前遇到的那三位乡民的话了?雾气有毒,寻常人想采摘那果子,肯定是要死人的。”神仙果价值昂贵,自然不乏铤而走险之人。况每年都要上贡,官府为了交差可不是要想尽办法。像之前那爷孙说的死几个人,恐怕只是因为她们是外地人,不好多言。   “可是我没事啊。”豆得儿一脸茫然。   “对,你没事,”楚寻勾了勾嘴角,抚上她的头顶,“所以你明白我之前为什么要踢了你一脚,不让你多说吗?”   “……”   若是官府的人知道她是百毒不侵的体质,恐怕会想尽办法将她扣下,而她一旦名声在外,等待她的将是怎样一番命运,实难预料。   豆得儿不傻,念及此,眼珠子瞪的直直的,半晌,颤着声儿道:“细君,您是如何知晓的?知道我不会中毒?”她自己都不知道。   “在南疆的时候,与你一起的太监和宫女都想杀我,他们在饭菜里下了媚、药。”楚寻淡淡道。   豆得儿没说话,只是看着她的眼神变了变。   楚寻不以为意,她是个没有记忆的人,记忆的空白让她的内心也极为平静,对于别人的喜欢不会感到高兴,对于别人的厌憎也不会感到烦恼,她只是微一勾唇,“是不是感到很失望?你这一路上真心以待的人,居然从一开始就想着要你死。”   这话自她嘴里说出来透着股森然的冷意。   这之后二人都没再说话,楚寻捡了七八个果子拿在手里,施施然起身。   剩下的豆得儿又重新包好,跟在她身后。   二人原路返回。   楚寻隔了一段距离,手中拿着的果子就扔出一个。撒完了又从豆得儿的包裹里抓一点,继续撒。   豆得儿疑惑的眨了眨眼,楚寻也没解释。   晚霞满天的时候,二人终于出了神仙林,越靠近安水镇,越容易碰到在林子里采摘草药或打猎的乡民。   起先他们也会如之前那爷孙三人一般,对二人的突然出现充满了警惕。   后来见二人如常的走在日光下,才放松下来。   安水镇是个颇大的镇子,人口密集,商贸繁荣。   楚寻先领着豆得儿直接去了衙门。   安水镇衙门有专门收购神仙果的地方,虽然听说官府价格压得低,但楚寻心想好歹是衙门,断不会干出像杀人越货的事。因此放心的拿出了五个或熟透或青色的果子卖了钱。   “我们是南疆过来的,途中捡了这果子充饥,后来听说能卖钱,便赶紧过来问问。”楚寻慢慢道。   收购的衙役姓刘,闻言,抬眼瞅了下,其中两个果子红彤彤的闪着水润的光泽,神仙果好认,放在灯光下,有水色的花纹,未破皮之前嗅着毫无水果的清香,一旦咬破一口,清香四溢。   刘衙役笑道:“那你们可真是好运。”观了品相,折算了五十八两纹银。”开了单子让他们去库房取银子。   楚寻拿了单子就走。   刘衙役原本准备好了一肚子说辞,见她走的干脆,不由怪笑了下,暗道:“到底是外地人,这两颗品相上品的拿到贸易行去都能卖到三百两,剩下三个都能卖到五六十两了。”   楚寻从库房取了银子,给银子的账房听说是到官府卖果子的,暗暗咋舌,这不年不节的,官府不急着上贡,价格都会压得极低,就这样居然还有人来卖神仙果,果然是外地人。   期间,少不得又询问了神仙果从如何得来的诸多话。   楚寻随口答道,“我也不知道,地上都是,捡了几个吃了,还有一些揣在怀里准备当口粮,听说能卖,就拿来碰运气了。”   楚寻前脚刚走,账房也出了衙门,刚好和刘衙役碰在一处,二人心照不宣的对视一眼,都准备回家收拾收拾,明儿去神仙林碰碰运气。   楚寻有了银子,开了个上等客房,和豆得儿安置妥当了。   楚寻要了盆洗澡水,解了面纱,门外传来敲门声。   楚寻以为是小二,打开门,见豆得儿站在门口,手里提着一大壶热开水。   她低着这脑门进来,说:“细君,奴婢伺候您沐浴。”   言毕,又细细刷了浴桶,继而又装了凉水进来。   待洗澡水搞好,豆得儿自觉的出了门,候在门外,楚寻沐浴结束,换了干净的衣裳。豆得儿进屋,开了窗,正巧小二端了饭菜过来,豆得儿亲自接过。   摆了饭菜上桌,豆得儿站在边上,迟疑的开口,“细君,我想过了,之前那事并不怪你,我是和徐公公允兰一起的,他们想害你,你肯定也是将我当成他们一伙的了。再说,你也知道那是媚、药,你心里并不想害我性命,后来还指点我,就是不想我被药性控制。细君,你是好人,若不然,你这一路也不会护着我了。我知道你不想去京城,可你为了给我一个好归宿,你还是愿意陪着我。你比天底下的很多人都还要好,我……”   “……”楚寻执箸敲了敲碗,“吃饭吧。”   她真的没她想得那么好,她会护送她去京城,最终原因还是为了她自己。   关于这个话题楚寻不想继续,后来二人又聊了神仙果的事。   豆得儿描述,那树底下都是累累白骨,一眼望去就像乱葬岗。如今想来,那棵大树能长那么大,恐怕也与那么多的尸身腐烂肥沃了土壤有关。   豆得儿听得这话,差点作呕。她先前吃的果子可不在少数。   不过豆得儿第一次采摘的时候没看到,第二次就露出了地底真容,想来那神仙树也邪门的很,楚寻想了想说:“神仙树的事就揭过去了,你往后回了京城,也别乱说。”   “是,细君。”豆得儿小小声的应道。   楚寻偏了偏头,“别叫我细君了,郁候早亡,你每叫一声都仿佛在提醒我,我是个寡#妇。”   “细君恕罪!啊!那奴婢叫您小姐?”   “……”   “主子?”   “……”楚寻尚未来得及表示,豆得儿忽然娇羞又匆匆忙忙道:“要不我叫您寻姐吧?寻姐怎么样?”   无所谓了,只要不是某某未亡人就好。   “豆得儿,你说你失了记忆,那你现在的名字是谁给你取的?”   “宫里的嬷嬷,她老人家随口取得,他们并不知道我原本叫什么。”   楚寻展眉道:“既然你是殷家的子孙总不能忘了本,你既不知道名字,我从此唤你做小殷好了。”   豆得儿的眉眼都充满了神采,感动的都快哭了,“寻姐,你待我真好。”   后来,茶馆里都在议论神仙林捡到神仙果的事。   据说今天去山里的人,只要仔细搜寻都有收获。   楚寻满意了,后来她又拿出两颗果子让小二帮忙拿到贸易商行卖了,卖了两百一十二两。小二回来还颇不满意,说今儿也不知怎么回事,好些人都捡到神仙果了,这在以前是不可能的事,所以药商断言是神仙林有什么变化,将来神仙果也卖不上价了。可着劲的压价,原本能卖三百两的,现在也只愿意给两百两。楚寻并无所谓,接过银子后将零头抹去,给了小二。又让小二帮忙找了马车马车夫,谈好价格准备明日启程。   小殷后来没事,都已经掌灯了,还跑出去置办了许多出行必备的物品。   二更天,楚寻正睡的迷迷糊糊,一阵古怪的萧声吹的人神魂不安。   楚寻幽幽睁开眼。   她的直觉告诉她不对劲,小殷和她一个房间,临晚的时候让小二搬了一张凉床进来,上头铺了薄被。   楚寻推了推她,又掐了她一把。小殷除了翻了个身,一点反应都没。   这萧声有古怪。   她正诧异,感到窗外掠过一道黑影。   她没多想,推开窗户,抬头看了眼,忽然一道掌风迎面劈来。   楚寻偏身劈开,那人一击不成又来一掌。   楚寻生怕伤了小殷,抬手按住窗棂,一个纵身就飞跃了出去。   那人紧追不放,二人在长街屋脊间来回飞窜。   终于,飞至一片空旷的林子,斜刺里一道疾风袭来,楚寻本能的抬手去接,就被一个重物狠狠一撞。   楚寻闷哼一声,整个人连同那重物一起跌趴在地上。   楚寻被那重物压#在身下,抬手一摸一捏,触手温热,是个人!   “呵,中了我的摄魂术,居然还能反抗!萧烈,看来你的剑术真的已经练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作者有话要说:  我能告诉你们这个萧烈是“死而复生”的郁小侯爷吗?   我当然,不能!   哼,要不是看点击实在太惨淡,我才不会剧透。   挠墙…… 第11章 萧烈   “呵,中了我的摄魂术,居然还能反抗!萧烈,看来你的剑术真的已经练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男子的声音粗嘎暗哑,像是磨过石板的铁锹,难受的让人头皮发麻。   恰在此一直追着楚寻不放的黑衣人也赶了过来。   楚寻推开趴在她身上的人也站起了身。   俩人同时一愣。   “你是谁?”二人几乎同时出声。   楚寻也知他们是认错人了,不慌不忙道:“反正不是你们要杀的人。”她退后两步,正要离开,摄魂使摇响了手中的铜铃,夜深人静的夜晚,颇有种叫人毛骨悚然之感。   但楚寻不知为何对这铃声有几分熟悉,也并不害怕,反加快了离开的脚步,一个纵身飞跃而去。   摄魂使心头暗惊,隐藏在暗处的黑衣人已经先他一步反应,截住了楚寻的去路。   楚寻此刻是无比的庆幸,她的能力总能在关键时刻起作用,仿若是冥冥之中自有神明在庇护她一般。   摄魂使显然对她也产生了极大的兴趣,也没管地上躺着的那个人了,飞身过来,对楚寻围追堵截。   楚寻走又走不掉,要她束手就擒,她自然不肯,几番围追,不由火大,“都说清楚了,我和那人没关系!你们干嘛非追着我不放!”   黑衣人道:“不是一伙的,那你穿一身黑干嘛?”   楚寻自郁候陵墓出来后就偏爱黑色,入寝前沐浴过,后来换了一身衣裳,也是特意让小殷去外头买的黑色。   里衣是黑色的,还挺难寻的,楚寻对店小二出手大方,店小二乐颠颠的领着小殷去了相熟的几位婶子姆妈家挨家挨户问了,后来在一位嫂子家买的,那位嫂子会用黑布料裁衣裳,是因为家里有个傻丫头,一转眼不见,衣服就脏兮兮。嫂子索性都给做成黑色。   小殷当然不敢将这话对楚寻学了,只暗暗下定了决心,等有空了就给寻姐做几身好衣裳换洗。   却说眼前,楚寻闻言一乐,“你们也是一身黑,难道是窝里反了?”   这话似乎是触动了领头黑衣人的某根神经,他身上杀气毕现,忽然下令,“别跟她浪费口舌,杀!”本来他还想留她一命,带回去让摄魂使研究研究,但围追几次,心道小小年纪却是个高手,真要生擒怕是不易,还耗费时间,误了正事。不若一同斩杀了一了百了。   他这一声令下,原本还躲在暗处的十几名黑衣人蹭蹭蹭现身,纷纷拔出鞘中宝剑,一时间剑意凌人,气势暴涨。   楚寻现下也有些体力不支了,她这身体本就不是练武出身,若要说身体这股力量也来得莫名其妙。虽能助她飞遁、躲避、格挡,但遇到真正的强者明显不够看,而且她还要担心着,体内的力量随时被抽走,一心几用。略微一晃神,胳膊就被那摄魂使打了一杖,不用看她都知道,没骨折都是轻得了。   楚寻吃力的在那十几人手里走了七八招,领头黑衣人等得不耐烦,啐了口,“萧烈的身边怎么尽是些难缠的家伙!”两指一并,看样子是要发大招。   果然,十几枚暗器自他手中同时射出,楚寻仓皇后撤,心内暗惊的同时,暗道:“你会发大招就以为我不会了,”正犹豫着是否停住,让其中一枚暗器划上自己,引得尸蝠前来。后撤的腰身忽然被一股大力攥住,紧接着天旋地转,当当当几声脆响。   她脚尖着地的同时,本能的扶住箍住自己的人,尚未站定,那人已松开自己,冷笑一声,并不言语,提剑就刺了过去。   对面叫了声“不好”。   剑招已直逼眼前。   乌漆嘛黑的天,月亮都躲进了云层里,伸手不见五指。   楚寻也瞧不清战况,只听那尖锐的剑鸣,以及噗嗤兵刃入体,约莫判断出,那人很强。   楚寻放了心,脱力般的往地上一坐,几乎与此同生,身上的那股力量就卸去了,取之而来的是尖锐的头疼。   她暗骂了声,不知是该庆幸还是暗道倒霉,要是为了自己的事用了这力量,引来头疼也就罢了。这次偏她多管闲事,往外头看了一眼,就引来这无妄之灾。   越是头疼她越是怀念不头疼的日子,然后心内就生出了一种饥#渴感,她想吞噬那红光,那红艳艳的,入口就使人产生一种满足的饱腹感,又能让自己的灵魂感到无比舒适的红光,更重要的是那红光能阻隔头疼。   楚寻没想多少,眼前一黑,就疼晕了过去。   她真是无比庆幸,疼得时候还有晕这一项选择,能逃避。可现在情况特殊啊,她晕了后,要是被杀了这怎么办?   萧烈很快解决了那十几个黑衣人,摄魂使眼看不敌,不敢恋战,连狠话都没敢撂下,就夹着尾巴跑了。   最后一个黑衣人在他的剑尖下噗通一声跪爬在地,“别杀我,二皇子,饶命!奴才可以供出主谋!”   萧烈收剑入鞘的同时,人头落地。   “怎么不听他说。”一名十七八岁的少年自黑夜中腾空而来。   他亦是一身黑,全身上下包的严严实实,就连双手都戴了一副皮手套,身上外罩宽大的的黑袍连着罩帽,帽子压得极低,露出好看的下巴。   “去哪了?”萧烈声音平静,若不是空气中还飘着浓重的血腥味,他这波澜不惊的语气实在让人想象不出,他刚差点经历了生死,又亲手杀了十几名武功高绝的刺客。   “先前在萧国就听说晋国的安水镇有什么神仙果,一时好奇先去看了眼,”少年说着话,自口袋内掏出一个红得熟透的果实,“果然和我猜得一样,是驱灵树,那树我之前虽未见过,却在族里的典籍里看过,据说能吸收天地灵气,驱除邪祟,树木做成驱灵剑可斩妖除魔,结出的果实能驱蛊,滋补身体。至于这果子的滋补效果有多大就得看果树能不能得到足够的滋养,都说人是万物灵长。那树下可埋了不少死人呢!”   萧烈闻言蹙了蹙眉心,挥手打开鬼手送到跟前的驱灵果。   鬼手并不介意,继续道:“听说晋国的皇室还将这果子列作贡品,可真是重口味。”言毕,讥讽一笑,随手将果子给丢了。   二人正要离开,倏忽鬼手“咦”了一声,停在楚寻跟前。   萧烈也在此刻想起她来。   她从头到脚黑发黑衣,也难怪摄魂使会将她看做他们一伙的。   只不过她身上的布料一看就知道低劣,而萧烈身上的则是黑底暗金纹锦缎,一尺十金。   “将她抱走,送去安全的地方。”萧烈冷淡吩咐道。   鬼手左右看看,这里似乎除了自己也没旁人了,他愣愣的指了指自己,“您是在吩咐属下?”   萧烈一怔,似乎才想起来鬼手浑身带毒,别说是抱着人了,就算是普通人靠近他三步之内都会沾染他的毒气,也因为此他寻常都是不现于人前。   萧烈拧了眉头,显出几分为难,最终还是握紧手中剑,大步离开。   鬼手跟在后面幽幽道:“这姑娘要是好运,在别人发现之前清醒过来,尚能逃过一劫,要是不幸被人发现……好命一点被晋国的官府捉去,严刑逼问,最多也就是替某人背个杀人偿命的锅。命歹,萧克一行去而复返,您也知道他折磨人的手段,只是活着比死了……”后面的话他直接吞在了肚子里,因为萧烈去而复返,一把抱起了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楚寻,半点不拖泥带水。   他刚踏出树林,一直躲在云层后的残月终于露出了脸,一束柔和的光照在她的脸上,萧烈的目光微微一顿,旋即收回目光,眼珠子都不曾动一下。   不知道这姑娘的来历,萧烈将她抱出树林子才意识到不知该将她送去哪。   而鬼手似乎也在同时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正要说话,只见萧烈身形一闪,等鬼手追上去的时候,正看到他将她放在一棵巨大的百年老树上。   作者有话要说:  哎呀呀,我总有几个很可爱的小读者妹纸……非常感谢留言呢。么么哒 第12章 独门秘术   一道耀眼的光打在脸上,楚寻是生生被脸上的不适难受醒的,她翻了个身,想要将脸埋在被子里。   结果整个人猛的悬空,惊得她瞪大眼,好一会过去才回过神。   谁那么变#态啊!居然将她吊在树上!   其实也不是吊,就是给她加了一道安全绳,以免她……譬如像现在这样,突然翻个身从树杈上掉下去。   楚寻就像个落入了陷阱的炸毛猫,可着劲的在空中扑通。又像是在荡秋千,摇啊摇啊摇,这边摇到那边,那边摇到这边。她还是单脚被吊着的,这会儿的难受劲可想而知。   她晃得头晕,又没能力自救,此刻的她没了一身能力跟普通的闺阁小姐没差,甚至还更虚弱,头晕眼花又想吐,忍不住破口大骂,“王八蛋!谁干的!别让老娘逮住了!老娘剁了你喂狗!”   鬼手惊呆了,差点一个没站稳从树上栽下来。   “噗”绳索应声而断,楚寻尚未来得及大叫,已经直挺挺的落在了地上。   幸而树下枯草落叶深厚,楚寻揉了揉扭到的脖子,暗自庆幸没摔断脖子,她只是奇怪绑她那人怎么还在四周?心内又气不过,叉腰怒骂,“小王八羔子!有种你现身,看老娘不……”   “铮”一声剑啸,即便她不懂武功,也感觉到了一股凌冽剑气扑面而来,剑气强烈,她几乎在一瞬间红了眼珠子。   但那剑气只是擦着她的身子砍向了她身后的大树。一截巨大的枝桠应声而落,发出巨大的声响,惊起一片鸟雀。   楚寻咽了口吐沫,眸色恢复如常,不过她自己并无所觉,只暗暗后怕的屏住了呼吸,面上却不显,暗道:“幸好这人只是喜欢恶作剧,并不是个杀人狂,要不我这条小命就交代了。”   楚寻抿了抿唇,故作镇定的准备闪人,可才走出树荫,阳光照在脸上,颇不舒服。她难受的后退了几步,挡住脸。犹豫了好半天,扬声道:“我猜,你是昨晚被追杀的那个人吧?”   “……”除了几声鸟鸣,还有沙沙风声,再无别的声响。   鬼手默默看了眼萧烈。   萧烈略倾了身子,都准备施展轻功离开了,却又生生停住了。   “咳,”她重重咳了声,也不确定那人在那个方向,就随便对着一个方向仰着头打商量,“我也不居功说是我昨晚救了你,但不管怎么说,我也给你争取了时间,算是对你有恩对吧?这样吧,你也不要金山银山的报答我了……”她忽然转身,那方向正好对着萧烈。   层叠繁茂的枝叶间,他一眼看到了她。   楚寻微微扬起了一个笑,她知道自己美,而美貌有时候是温柔的陷阱,也是杀人不见血的利器。   她并不介意用自己的美貌换取好处,“大哥,你看我,昨晚穿着里衣就无辜被牵连进来了,您行行好给我拿件衣服呗?要不然,我这一路没脸没皮的走回客栈,名声可就完了……”   她说完等了半天,一点反应都没。   她又各个方向仰头看了半天。   难道是……已经走了?   楚寻“啧”了一声,暗道:“浪费半天感情。”   果然,这世道啊,求人不如自救,她慢慢的解了衣带子,如今看来只能先护住脸了。   至于名声什么的?傻叉在乎啊!她都已经是寡#妇了,还有什么放不下的。   等她飞升成仙……哼……哎?   铺天盖地的黑兜头罩了下来。   布料很滑,贴在脸上,凉凉的。还有一股淡淡的熏香,以及……男人味。   作为一个在马尿里都泡过的人,楚寻深刻明白做人不能太讲究的道理,因此她还是很礼貌却没什么诚意的喊了声,“谢了啊!”   这一声谢落进风里,也吹进他的耳里。   鬼手回头笑看一眼,将轻功运转到极致,朝着萧烈早已远去的方向追去。   待鬼手追上萧烈,后者已经在驱魂树下站了好一会。   “驱魂树有迷惑人心的作用,殿下您别靠这么近。”鬼手道。   萧烈不为所动,他长身玉立,身姿挺拔,脱了宽松的外衫,露出里头的劲装短打,显得宽肩劲腰,身体内仿若蕴藏着蓬勃的力量。   “你说这树干制成木剑有斩妖除魔的作用,此话何解?”萧烈忽而问道。   “哦,”鬼手应了声,“想必殿下对西域巫族并不陌生,昨儿夜里那个惯会用萧音铃声摄人心魄的便是曾经巫族的右护法。三十五年前,先是巫族左护法走火入魔,在自个儿的地盘大开杀戒,致使族内元气大伤,后有巫族圣女叛族,消匿无踪,自此后巫族一蹶不振,而剩下的人也如一盘散沙,渐渐湮灭了。关于这些我也是曾听我祖父说起过。摄魂使都消失三十多年了,突然出现,委实叫人奇怪。不过这些都是前情。我祖父说,巫族有一种独门秘术——借体重生。据说人死后,魂魄能寄居在别人的魂魄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只等时机成熟,那死魂便能吞噬生者的魂魄重生。而这驱灵剑则是能斩杀那魂魄的唯一法器。”   萧烈笑了笑,像听一个故事般,并未当真。   鬼手看一眼他面上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努了努嘴,颇为无奈道:“我也知道您不信,确实太阴邪,也太匪夷所思了。但这世上求长生不死的,可是深信不疑呢。”   萧烈握了握手中的剑,又松开。   直到走出很远,鬼手问他,“殿下先前是想砍了那树?”   静了几息,萧烈道:“原本确实是这打算,但又想万一你说的是真的呢?”他想起他年少时在晋国偶然听说的隐秘传闻,还有那个据说是巫女后人的女孩。   “主子,”一人倏忽间到了面前,躬身行了一礼。   萧烈颔首。   “主子,太子萧克果然趁着您来南疆在军中有了异动,幸而柏老将军早有防备,不过老将军还是让属下转告您,要您早些办完事,尽早回去,陛下疑心重,太子对您嫉恨已久,各宫的娘娘又各怀鬼胎,老将军还要您当心途中太子会安排杀手……”   “不用当心,这一路上已经好几波了。”鬼手讥诮的插了话。   回话的是个身高九尺的高壮汉子,孤儿,自幼跟随萧烈,由老将军一手调#教长大,认做义子,取名柏忠。性子嘛,一根筋,恪守规矩,主仆之分在他心中宛若森严壁垒,逾越不得。因此他在回主子话时,鬼手贸然插话,他有些不高兴的抬眸瞪了他一眼。   鬼手悻悻住嘴。   柏忠修的是桐皮铁骨的硬功夫,不像鬼手,细皮嫩肉的,二人曾有过不下数次一言不合大打出手。   俩人功法路数不同,鬼手浑身带毒,倒不怕真吃了他的亏,只是他要是一根筋犯起横来,日夜守在萧烈身边,鬼手就靠近不得。   鬼手七岁那年惨遭灭门,族中老幼无一生还,因其体质特殊,曾被江湖人哄抢,当成猪狗一般囚禁,成为那些丧心病狂的之人试药的药人。后来在萧烈自燕国回萧国途中,被他所救。   萧烈起先也触碰不得鬼手,因为这,鬼手还差点被护主的伯岩老将军杀了。   期间种种发生了很多事,所以鬼手是打心底里感激萧烈,也心甘情愿一辈子侍候他,忠诚于他。   更重要的是,他早就不是那个令江湖人曾闻风丧胆的毒煞门少门主了。   除了萧烈的身边,他别无去处。   “知道了,”萧烈淡道。   “殿下,”柏忠继续道:“有一事老将军一直瞒着没告诉您,只是此番你既然是要去郁家祖坟祭拜郁娘娘,肯定是会发现的。”   萧烈侧眸。   “当年您以郁小侯爷的身份假死后,因晋帝的皇后从中作梗,靳燕霆正面施压,晋帝将楚彪将军的遗孤赐给了郁候,办了冥婚,”在柏忠心里郁候是郁候,而萧烈是萧烈,所以他这里故意说是郁候,也有撇清干系的意思,这也是柏岩的意思。   关于这些,萧烈是知情的,当时他以郁老侯爷长子的身份隐姓埋名住在晋国,不过因为身份特殊,未免惹出麻烦,他一直都在装病,且常年养在山上的和尚庙里,偷偷跟着柏岩学功夫。   说起他对楚寻的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她的张扬,明明不过是一个孤女,身后没有任何依仗,偏偏看不清自己的处境,喜欢上了大晋国最尊贵的小王爷。   几岁的丫头片子知道什么叫喜欢?   不过他还是被她眼中燃烧的热烈感情所吸引,曾数次注目,大概是那会儿他活的隐忍憋屈,所以对于热烈的事物总是分外在意,那会儿他还记得她喜欢穿一身鲜艳的裙子,明艳张扬。   听说她被罚了,萧烈一点都不吃惊,甚至觉得对她来说还是好事。   早一点明白自己的处境,总比将来栽大跟头好。萧烈和靳燕霆是打过交道的,心知他心不坏,曾经他和徐家公子抱怨的时候,萧烈还听过。靳燕霆不过是因为被同伴嘲笑起哄才厌烦小丫头,其实他本人对小丫头并无恶意。   萧烈觉得那丫头离了京城受点磋磨,对她的成长有益。而宫里头又是个吃人的地方,离开是好事。她那么蠢,一定不知道有人将她养在宫中是别有目的。晋国民风开放,没有贞节牌坊一说,寡妇都可再嫁,更何况她这被配了冥婚的清白姑娘。晋帝只是罚她守陵三年,又贬了她做庶人,等日子到了,她自可重新配个好人家。   至于靳燕霆,那样处在云端的男子,经过几年的冷静,估计小丫头也明白深浅,不会再肖想明月了。   柏忠停顿的有些久,等萧烈将往事在脑子里都过了一遍,才为难的开口:“柏将军说,那郁候细君一直在为郁候守陵,而且,她是被关在陵墓内,整整十年未出陵墓半步。”柏忠的语气也有些些改变,似是不忍。   作者有话要说:  看了昨天的留言,蠢作者突然有种被真爱小天使圈养的感觉,(⊙o⊙)… 第13章 萧氏父子   被关在陵墓十年会是什么样子?   萧烈没见过,但他曾见过被打入冷宫的妃子。   他的父亲,萧王,是个俊美的男人,却也是个冷心冷肺薄情寡义之人。他有很多女人,也有过很多女人,但没有一个能在他心里停留太久,包括萧烈的母亲,郁妃。他看上她们的时候,像一只狡诈多情的狐狸,更像一头盯住猎物的猛兽。哄骗,掠夺,占有。他对她们有情时,天上的星星都会摘给她们。一旦他开始厌烦,或者有了新的目标,以前被视做情趣的小脾气都会成为他随时将她们打入万劫不复地狱的借口。   萧王的多情,让他有着庞大的后宫,也因为他的无情,他的冷宫空前的“繁荣热闹”。   那些被打入冷宫的妃子,有些尚能平静度日,言谈举止与常人无异,可眸中也失了神采,不过是虚度光阴,枯耗年华。更多的则是满腔愤恨,面目扭曲,或沉浸在过往的柔情蜜意中难以自拔,或疯或傻。   她们曾经都是容色妍丽的娇娥,甚至有些正是最美的年纪,只因一个男人的无情,她们便被狠心抛弃。不甘,绝望中,变得面目可憎,须发皆白,沧桑似老妪,行止似恶鬼。   被关在冷宫尚且如此,那陵墓中呢?   怕是早就死在了陵墓里吧。   他无法想象一个大活人陪着死人过了十年现在会变成什么样。   他的脸色一瞬间变得很难看,其实,他早就记不得那个小丫头的长相了,唯一叫他印象深刻的是无论何时何地只要靳燕霆在,她的眼里就只有他一个。那眼神,与其说是喜欢吧,其实更像是将靳燕霆当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人的求生欲有多强,那眼神就有多热烈。   萧烈心内的不忍叹息只持续了那么一会,旋即恢复平静,每个人的路都是自己走出来的,既然做出了选择,就该承担后果,即便是个孩子。   鬼手却在这时问了个不合时宜的问题,“殿下,若是那女人还活着,只是人不人鬼不鬼了,你打算怎么办?”   柏忠猛抬头瞪了他一眼,他匆匆赶来说了这些,就是怕殿下一时不落忍,给自己添麻烦。   太子萧克这些年一直紧盯着萧烈不放,时时刻刻想从他身上捉到错处,捏到弱点。   接了个疯傻的女人回去,能瞒多久?又会被造谣误传成什么样子?   萧王虽然对女人薄情,但对仅有的俩个儿子却是疼爱有加的。   大抵他子嗣艰难的缘故,因此异常热衷于为儿子们物色女人开枝散叶。   萧克倒是随了萧王的性子,酷爱拈花惹茶痴迷女色,沾染过的女人,没有上千也有七八百。府中更是莺莺燕燕,常年丝竹笙箫。   而萧烈恰恰相反,大抵是见多了父亲和兄长的荒淫无度,因此对女色这种事上尤为排斥。又或者他打小是“心中有挚爱而此生未娶”的柏岩带大的,三观成型后才被萧王寻了回去,因此才没有被萧王养歪。   萧王虽荒淫,但人很精明,俩个儿子,当初因为只有萧克一子,没得选,早早立了他当太子。后来寻回萧烈,见次子文治武功样样皆是出类拔萃,比之长子,有过之而无不及。萧王心中也有了其他念头。   他本就不是循规蹈矩的王,从未想过立长立嫡。皆因他本身就是不受#宠#的妃子生下的庶子。由此,他将将登上帝位之时,就想过将来这帝位也是能而居之,他会给他的儿子们平等的机会。   如此,萧烈在处处强过萧克一头后,萧王明里暗里就表示过,他一天没死,这大萧的王位都时刻存在变数,唯有他相中的儿子才有资格登上这帝位。   这也是在告诫朝臣们,不要胡乱站队,免得弄到身死名败的下场。而现在唯一值得他们追随的只有萧王!   经过十年的观察,萧王心中属意的王位人选非萧烈莫属。   他样样都符合萧王对王位继承人选的期望,却唯独一样让他很不满意。   萧烈现年二十有五,尚未娶妻。   娶不娶妻萧王不在乎,他在乎的是萧烈至今无子。   萧克十三岁房里就放了人,虽然勤勤恳恳十七年,至今也就一个儿子,三个女儿。且那唯一的儿子还体质孱弱。   萧王当年倒行逆施,杀父杀兄夺位,他嘴上不说,心里实则深恐遭了报应。   他和长子子嗣都如此艰难,他怕小儿子也随了他们,更怕他比他们还艰难。   但生孩子这种事吧,他可以往儿子们府上塞人,却不能监督着儿子行房啊。   女人塞得越来越多,萧烈府上却半分儿动静都没,萧王也就下定不了决心确定王位接班人。   至于萧克,过了二十年舒心日子,养得张扬跋扈,不知天高地厚,自打唯一的兄弟回来后,他有了危机感,总算是活出了点人样,尤其是这几年,无论是军功还是政绩都抢着表现。搞得萧王时常感慨自己就是儿子少了,要不然多出几头猛兽,个个也都会被逼成猛兽。他当年一路浴血登上高位可都是踩着兄弟们的骨头的。   而留下的,毕将是最强者!   年过半百的他,虽然仍旧信奉这条真理,但为人父却不想看到儿子们互相残杀。   他能容忍他们明里暗里的较量,却无法容忍他们对彼此存了杀心。   不论,他将来将王位传给了谁,他都会逼着其中一个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在祖宗神明前起誓,这辈子都会善待自己的兄弟。   如今萧烈在子嗣一事上不得圣心,这般情形之下,萧烈要是弄个女人回去,指不定萧克会做出怎样的文章。   早先萧烈不沾女色,还被萧克造谣说是断袖,这要再搞个坟墓里出来的女人,不定萧克会说出怎样龌蹉的话呢。   毕竟,大萧的贵族们,有个特殊癖好,也不在少数。   且说另一头,楚寻将萧烈的外衫从头蒙到脚,只露出一双眼睛。   她身上的衣服一看就是男人的,她一个女人穿着男人的衣裳行走在大街上,虽然蒙住了头脸,反而更叫人好奇了。   面对众人探寻的目光和窃窃私语,楚寻不由心道:原本她要衣裳的借口就是为了名节,结果那人直心直肠的,竟然将自己的外套脱了给她。她一个女人披着男人的外衫招摇过市,也不知他是在帮她还是想害她。   好在,她并不在乎。   远远的瞧见客栈旁停了辆马车,小殷就靠在马车边,攥着手指头,翘首以盼。   她的目光在某一个瞬间锁住楚寻,旋即大喊一声,“寻姐!”整个人往上一跳,快乐得像刚放出笼的麻雀。   楚寻回了客栈,重新梳洗了番,才上了马车。   马车内被小殷收拾的特别舒适干净,沿途所需得东西,她也准备齐全了。   小殷手里叠着衣裳,还在抹眼泪,“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呢。”   这马车和马车夫也是店小二帮忙介绍的,车夫叫王虎,三十多岁,身高力壮,曾是衙门里的捕快,因为性子耿直,犯了牢头的忌讳,被赶出了衙门。   后来托了关系找了人,在安水镇有名的镇远镖局找了个谋生的差事,家里有老婆孩子,生活幸福。   楚寻看王虎一脸忠厚,遂用了他。   她除了给了镖局该给的银两,私下里也给了王虎五十两银子,让他拿给老婆孩子先用着,又许了他,等到了地方,另有重谢。   楚寻寻思着,山高路远,她身上的那股神秘力量时灵时不灵,她们说到底只是俩个年轻姑娘,沿途十分需要像王虎这样的汉子在外头照应。   这一路跌跌撞撞 ,见了繁华,也见了易子而食、路有饿殍的凄惨景象。所幸,一路还算平安的到了京城。   “再有十里就入城了。”王虎是个恋家的,走了一个月,眼看就要到了,兴奋的整个人都精神了起来。他盘算的好,等了结了这趟生意,先去京城的镇远镖局总舵看看,若有顺便的差事便接了,路上也不寂寞,还能赚一笔。即使放空,他这趟也赚了一大笔。   他这次真是交了大好运,雇主是个大财主,给得银子足够他买房置地了,他心里头盘算着待会要在城里给家里人裁两身好衣裳又想着回家如何用这些银子,从此后不叫母亲和娘子那么辛苦帮人浆洗缝补挣钱了。   越往城里去,人越来越多,空气中隐隐有香火的味道。   马车走的慢。   小殷打开帘子问,“这位婶子,请问你们这是去哪儿呀?”   “去安国寺上香啊!这几日摩羯大师开坛论法,热闹得不得了,他是西域过来的得道高僧,名气很大,远近寺庙的大师都过来参加法会了。”   小殷抬眼一看,人群中除了川流不息的寻常百姓,绫罗华盖穿插其间的富贵官宦人家,还有不少穿着袈裟的僧人。   “寻姐,我们也去庙里上个香吧!”小殷一双眼忽闪忽闪,祈求的看着她。   这一路上,起先小殷还活泼的像个雀儿,可越到京城,她的情绪越低落。   她曾试探着说过几次,她不想去徐公府,只想跟着楚寻,都被后者面无表情的拒绝了。   小殷不知楚寻为何如此执着的送自己去徐公府,心里只道寻姐是天底下最好心的人,也是最可怜的人。她嫁人便做了寡妇,因而才迫切的希望这世上所有人都能成双成对终成眷侣。   至于到了徐公府将来会如何,小殷非常相信楚寻的话,绝对不会比皇宫还遭。   可自从跟了楚寻后小殷才知道什么叫活着,尝过了世间的甜,再去试其他味道,都会觉得索然无味了。   楚寻也知小殷的想法,大抵不过是拖一时是一时。原本她对小殷的这些小心思是不搭理的,可这一路走来,也是相伴至今,如今快要分别,楚寻也怕这傻丫头不听话,因此很通情达理的点点头,“可。”   作者有话要说:  有时候感觉自己真蠢,第一章 明明写的晋国,写着写着,前两章就莫名其妙写成了燕国。   大概是因为靳燕霆这个名字误导的?   画圈圈反省去。 第14章 入京   安国寺四面视野开阔,殿前广场宽广,可一次性容纳数万人,饶是如此,仍被围的水泄不通。   楚寻的记忆是空白的,自她离开陵墓后,对这世间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只是她自以为是天上掉下来历劫的真仙,端着架子摆谱,即便内里兴奋的一颗心都要蹦出来了“呀!那是什么?他们在干什么?好想去啊!好想去!太有意思啦!太有意思了!”面上也要装作一副高深莫测,并不感兴趣的样子。   譬如此刻,起初也不是小殷想去的。小殷自入了城,兴致就不高,低着头一直在走神。楚寻耳聪目明,早就听到外头在议论安国寺。她就故意在马车内咳了一声,待小殷回神抬头看来,她脸不红心不慌的说了句,“我在南疆的时候一直听闻安国寺的菩萨灵,求子求福求姻缘,只要心诚就没有不灵验的。”   小殷的眼睛忽闪了下,她以前在宫里常听老人们提起,安国寺是皇家寺院,由官府出资修建,因而气势恢宏,僧侣甚多。每年皇家要搞个什么祭祀祈福都会在安国寺,朝臣百姓皆趋之若鹜,都说安国寺的菩萨比别处灵。   小殷心思一活,也就在此刻方才听到外头的喧闹,遂打开帘子,一番打听。   楚寻矜持的摆出漠不关心的态度,待小殷开始求她了,她还自我安慰般的找了诸多借口,譬如“并不是我自己想去而是怕小殷这丫头临到跟前犯傻不配合我去徐公府”,仿似这样,她就能维持住与她眼中这些庸俗凡人别有不同的仙人气质。   且说二人下了马车,小殷说:“王虎哥,最多半个时辰,我们就烧柱香,去去就回。”   楚寻眼角的余光快速的斜了下小殷,淡道:“王虎,你不是想给你妻儿老小带点京城的土产么?你尽管去买,天黑前来接我们就行了。”   王虎耿直,说:“小姐,我的事不着急,我就在这等你们。”   楚寻左手捏了下右手,预期不变,“小殷肯定也想各殿菩萨都拜一遍的,这一番耽搁下来,估计要很久。”   小殷感动的看了眼楚寻,“寻姐……”   王虎也很感动,这么个好雇主,他以前没遇到过,怕是将来也遇不到了。居然还记着他要给家中老小带特产,像他这样的马车夫,还不是雇主说什么就是什么,别说她们要拜菩萨拜到天黑,就是让他在寺庙外等个一天一夜,也是他该得啊!   俩个人一时间感动得不行,都以为楚寻这一番说辞是为了自己着想。   **   小殷开道,楚寻跟着她往正殿大门走去,小殷穿一身桃粉衣裙,这一路走来,虽然舟车劳顿,但跟着楚寻吃的好住的好,更重要的是心情愉快,人圆润不少,脸色也红润了。就连一直不怎么长的个子,似乎都冒了一些。   楚寻也不是一身黑了,而是选了灰色衣裙,大热的天,还里里外外包了好几层,将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头脸仍旧裹了面纱,只露出两只眼。   二人隐在人群中,倒也不怎么惹眼。   小殷心诚得很,见到菩萨必恭恭敬敬跪拜,楚寻双手抱胸站在一边,仰头看着巨大的佛像,她只是对凑热闹感兴趣,但对拜菩萨一点想法都没。   心里倏忽有个声音在告诉她,什么菩萨,什么鬼神,都是骗人的!   谁都救不了你!   谁都不能!   那声音凉飕飕的,带着刻骨的绝望与冷意,刺得她后脑勺都跟着一凉。   像是她的声音,但更稚气些。   楚寻头疼的捏了捏额角。抬眸间,忽而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在人群后快速的走过。   楚寻愣了下,拍了下小殷的肩,“别乱跑,等我回来!”言毕就挤进了人群。   小殷正闭着眼摇签呢,反应不及,等她起身去追,楚寻已经跑得没影了。   人山人海,小殷郁闷的踢了踢原本跪在身下的蒲团,暗自生气,“什么菩萨,一点都不灵!”她自进大门就一直跪菩萨,各路菩萨都拜了一遍,功德也捐了,唯一的愿望就是希望从今后寻姐不要丢下她。这还没离开和尚庙呢,寻姐就抛下她跑了。   楚寻追着那道身影一路小跑,□□西撞,引得四周的人抱怨连连。   一直将人追到拉住,那人回头,却是个面生的小子。   年轻人一脸茫然,犹豫片刻,红着脸道:“敢问姑娘……”   楚寻已经转身走了。   “……找在下何事?”好尴尬。   楚寻不解,她根本不会看错,刚才那人明明就是徐昭,怎么就跟丢了呢?   要怪就怪这京城权贵公子太多,穿得都是差不多花色的好衣料,只看背影的话,还真能认错。   楚寻一路上也在思量,如何将小殷送到徐公府比较妥当,从她本人来说,她是不想和过去的熟人再打任何交道。反正她又不是真的楚寻,过去那些待她不好的,负了她的,她又不想去找他们报仇雪恨,讨回公道。那些曾对真楚寻好的,她也不想主动去报答他们。好与不好,干她屁事啊!   可真要像上次,徐昭那样,在她面前遇险了,她要有能力也不能做到见死不救。   想到这儿,楚寻暗自窃喜了下,她越来越觉得自己有心怀慈悲的仙人气度了。   如果,她能在此遇到徐昭再好不过,直接将小殷扔给他,她就可以拍屁#股走人了。   就冲着在匪窝时徐昭那番表现,楚寻看得出,徐昭这人还是不错的。   楚寻满脑子都是她的如意算盘,东游西逛不知不觉就将自己走丢了。   等她看到眼前一眼望不到边的胡泊,愣了下,一阵夏风吹过,屡屡荷香沁人心脾。   湖泊周边的浅水区,遍栽荷花,层层叠叠的荷叶,或粉嫩或乳白的荷花,不由的叫人心旷心怡。   今日阳光虽不猛烈,走了这么许久也不舒服,楚寻见湖水清澈,找了个阴凉处,鞠了一把水洗了洗手,又解了裹头脸的面纱用凉水敷了敷脸。   湖水清凉,舒爽的她不由的叹息一声。   她甩了甩手上的水,自身后的大树走出来,正要离开,一抬头就看到一名虽衣着朴素,但贵气难掩的妇人立在数十步开外。   二人皆是一愣,不过相对于楚寻一愣过后,淡然的移开目光,抖了抖面纱重现盖住头脸。那妇人起先的一愣大抵是吃惊于这里居然有外人,继而表情大变,震惊,难以置信。   楚寻提步离开。   那妇人却忽然失态的朝她奔来,一把捉住她,“云绯,你竟然没死!”   楚寻想抽开手,又抽不动,那妇人在震惊之下,力量惊人。而楚寻此刻只是普通人,根本挣脱不得。   楚寻无奈一叹,她认识眼前这个妇人,她就是辅亲王妃如霜,靳燕霆的母亲。   而她口中的云绯则是真楚寻的亲生母亲。   楚寻正思量着如何开口。   辅亲王妃忽然一把扯开她的面纱,死死的盯住她看,半晌,摇头喃喃道:“不,你不是她,你不是!”   楚寻想骂人,不是就不是,动手扯人家面纱干嘛啊?知不知道我很不喜欢阳光啊。   “你是她的女儿,楚寻!”辅亲王妃笃定道,眼中满是冷意,不过眨眼间一闪而逝,旋即恢复平静。   “娘!”远处一道俏生生的女声。   “炎炎!”王妃循声看去,心情的起伏,让她的语气也有些不好。靳炎绯穿一身鹅黄#色的裙子,面上系了一条厚实的同色面纱。   不过与楚寻不同,她是真的需要面纱,她左半边脸两枚铜钱大小乌青色胎记,几乎将她小小的脸占满。她母亲年轻时是京城第一美人,父亲虽然粗犷,容貌也不差。按理说靳炎绯的容貌即便不是拔尖,也定然不俗,可就因为这两块胎记,生生的让这个五官俏丽,性格又乖巧可人的女孩儿成了京城贵女们私下里议论的“丑八怪”。   “咦,”靳炎绯在母亲跟前站定,迟疑的看了楚寻一眼。   楚寻早在王妃松开她的瞬间又重新裹好了面纱,她朝王妃母女微微点了点头,也不言语,抬步就走。   王妃面无表情。   楚寻对原生十岁前的记忆深刻,她知道这位王妃不喜欢自己。   虽然王妃为人冷,但似乎对她尤其的冷,这种冷似乎还参杂着一股莫名其妙的恨意。   彼时“楚寻”不明白,但现在的楚寻脑子活络啊,略略一想,还真被她挖到了不得了的八卦。   她娘叫云绯,王妃的女儿叫炎绯。   她记得靳炎绯的名字还是辅亲王取的。   小时候无论是辅亲王还是靳燕霆大伙儿都喜欢叫靳炎绯为“阿绯”。唯独王妃只叫她“炎炎”,记忆里似乎她全名“靳炎绯”王妃都没有叫过。   呦呵,有情况哦。   她这个聪明的小脑瓜,她都不知该如何夸自己好了!   楚寻都要走开了,忽而一人凭空蹿了出来,手执窄背砍刀,冷喝了声,“哪里走!”抬手就扣住她的脖子将她抓到面前。   楚寻只来得及看一眼王妃和靳炎绯亦被擒住,随即脖颈处被人重重一击就晕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白天有些事,一直没时间更文,晚上九点才开始写,作者码字慢,抱歉抱歉。原本还想和小天使们讨论讨论男主男配,看了下时间,快十二点了,为了保证不断更,先发了,下一章咱们再聊哈。   爱你们,啵! 第15章 被掳   辅亲王妃和长乐公主被掳的消息传到靳燕霆耳里的时候,他正在校场操练京畿营官兵。   来报信的是他的堂弟太子靳珩和至交好友徐阁老长子徐乘风。   靳燕霆心下大惊,面上倒不显慌乱,沉声道:“可知是何人所为?”   靳珩看了徐乘风一眼,前者也是在路上遇到徐乘风,听了一耳朵,具体并不知情。   徐乘风一袭青色长袍,手中常年捏着一把折扇,端得是温文尔雅,闻言锁了眉头道:“匪徒尚未递消息过来,我只是盘问了侍卫,据我推测,估计是平、昌二郡作乱的乱党余孽。”   靳燕霆闻言反看了靳珩一眼。恰靳珩也在这时开口,“咦,平祁,昌运二郡不就是我大表哥任总督的地方?那地方闹匪患,堂兄你刚自北地领兵回来,就奉旨围剿了,居然没斩草除根?”   这么些年靳燕霆一直在北地历练,大小战功无数。靳珩今年也才十六,年纪尚轻,阅历浅,在他眼里,十五岁就随父出征的堂兄,就是个无所不能的英雄人物。   靳燕霆默了默,将手中握着的长矛扔给侍卫,大步自校场离开,犹豫片刻道:“平、昌二郡闹匪患一事远没那么简单,内里另有隐情。”他危险的眯了眯眼,“且不管乱民到底有多大冤屈,竟敢掳我家人……”后面的话他没有说,但身上骤然迸发的肃杀之气,让靳珩情不自禁缩了缩脖子。   “那现在怎么办?”徐乘风问。   “去刑部大牢!”   **   “老七、老十八,让你们掳靳燕霆的母亲和妹妹,你们怎么掳了三个人?”   “我听说靳燕霆的妹妹是个丑八怪,这俩人都戴着面纱,也不知哪个,干脆都掳了!”   “本来带两个人就够麻烦得了,又多一个人……”   “这有何难,扯了她们的面纱查看,是的留下,不是的一刀砍了。”   楚寻朦朦胧胧中听到这番对话,在面纱被扯下的瞬间,嗖得睁眼。   继而传来几道抽气声。   屋内昏暗,只点了一根蜡烛,莹莹烛火,她们像是被关在地下暗室。   “怎么了?”一名穿着暗灰色斗篷的男子走了出来,在看到楚寻的瞬间也是一愣,过了片刻,大约意识到失态,双手习惯性的合十,嘴张了张,猛然顿住,收了手背在身后,整个人都显得有几分紧绷。   楚寻眯了眯眼,不动声色。   “好俊的妞儿!”扯了她面纱的男子,是个粗犷的汉子,胡子拉碴,终于回过神叹息一句。   最先说话的男人甩了甩头,表情愤恨,“美色误事,她肯定不是靳燕霆的妹妹!”说话间抬起一柄大刀就要砍下。   却在同时被胡子男和斗篷男一起拦下。   “此处不宜见血,”斗篷男道,顿了顿又说,语气中满是沉重的负罪感,“你们赶紧走吧,连累我不要紧,别……”   男人恶狠狠瞪了胡子男一眼,“刚才说要杀的是你,现在作甚拦着我!”   胡子男面上一讪,振振有词道:“二哥,这么美的女人杀了多可惜啊!再说了,就算她不是靳燕霆的妹妹,估计也和辅亲王府的人关系匪浅,”胡子男又偷瞄了楚寻一眼,像意识到什么似的,眼睛瞪了下,“难道是靳燕霆的女人!”   与此同时,辅亲王妃和靳炎绯相继幽幽醒转。   被称作二哥的男子挥刀指向楚寻,“你说,你是不是靳燕霆的女人,是我就不杀你!不是我就杀了你!”   楚寻:“……”   这问题问的,不是也得是啊。智障!   胡子男对自己的猜测坚信无比,继续道:“那些个皇亲贵族,谁个府里不是养了几十上百个小妾,二哥,你别少见多怪了!”   二哥思索了下,“可我们准备出城的棺材只准备了两幅,这里有三个人。既然只是靳燕霆众多女人中的一个,想必他也不会在乎,还是杀了算了!”   “二哥,”一直沉默不语的老十八出声了,听声音脆生生的像个女子。   她走到光明处,楚寻一看,果然是个女孩儿,看面相也不过十六七岁的样子。   “捉了三个也未必不是好事,刚好放回去一个替我们向靳燕霆递消息。咱们捉他家人本就是为了逼他放人,并不想结仇,若是你杀了他的女人,即便是不受#宠#的。这梁子也结下了。”老十八冷冷的分析道。   胡子男老七不认同的嘀咕了句,“这么美的女人怎么可能不受宠,要是我的女人,我天天把她放祖宗牌位上供着。”   老十八不理他,转了目光看向醒过来的三个女人,一一扫过她们,“现在的问题是,到底该放哪个回去送消息,哪俩个留下做人质。”   一直安安静静的王妃在这时忽然捉了楚寻的手,素来面无表情的脸忽而紧张起来,急切道:“放她回去吧。”   楚寻心下诧异,偏头看向王妃。   靳炎绯早就吓傻了,只紧紧抱住母亲的胳膊,将头埋在母亲怀里,瑟瑟发抖。   老十八锐利的目光扫过王妃,又看向楚寻,笑一声,“王妃,你在紧张什么?”   “没,我没紧张什么,”王妃颤#抖着声音,将楚寻往怀里抱了抱,一只手状似无意的抚上她的肚子。   老十八心中了然,讥诮一笑,转头冲其他人道:“二哥,七哥,出城前将王妃放了,她们俩个带走。”   王妃一震,这才显出真真切切的关心,紧了紧握住靳炎绯的手,“为什么要放我走?”   “是啊,为什么?”老二摸不着头脑。   “呵,”老十八一点楚寻,“她怀了你们靳家的子孙是不是?据我所知靳燕霆二十有五,至今未娶妻生子,虽然她肚子里的孩子不是嫡子。但好歹也是辅亲王府的长孙,晋王府的庶长子,身份贵重。至于她们,靳炎绯的妹妹和母亲,估计在靳燕霆心里差不多重要。既如此,我们带着身子骨好的靳炎绯总比年老体弱的王妃好。行了,就这么办吧!”她一挥手。   哎?楚寻懵了,谁能告诉她刚刚发生了什么?   “既然决定了,那你们还不快走!”斗篷男焦急的催促道。   “我……”楚寻还想再说什么,老十八往她嘴里塞了一块布团,又用绳索系住,再用黑布条蒙住双眼,绑上双手。   其他二人不用看,亦被如法炮制。   期间隐隐传来靳炎绯的抽泣声,王妃一直焦急的想辩解什么,最终只变成一叠声的唔唔声。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在榜养数据,所以控制了字数,这章只有两千字。   等数据上来了,再加油更新吧。   来,小天使们,唠唠嗑吧,确实,刚开始写文案的时候,作者君是准备让靳燕霆当男主。   可后来作者君觉得吧,一个曾经对自己那么不好的人,又要经历一番磨难,最终走到一起,俩个人之间肯定还有很多裂痕。   作者君年少的时候,最爱看破镜重圆的戏码。随着年纪的增长,作者发觉,任何感情都是经不起折腾的,折腾的久了,心凉了,寒了,就算最终在一起,心里也会有疙瘩,这就是作者为何舍弃了靳燕霆的原因。   即便他将来变得再好,作者君始终觉得,伤害既然留下了,是不可能抚平的。   所以,作者君毅然决然的选择了相对好点的郁小侯爷上位。 第16章 被掳2   楚寻等人不仅眼被蒙,嘴被堵,就连耳朵都被塞了棉花。   这是想掩饰什么?   呵呵,早就暴露了好吗?   穿过一条幽深的小道,又走了几里路,悉悉索索的传来脚踩落叶,树枝被拨动的声响。听着仿似迎面走来十几个人。   “人抓到了?”有人压低声音问。   老十八点点头,面色严肃。   “行,那赶紧将人装棺材里吧。”   随即靳炎绯就先被扔进了棺材,楚寻听到一声哐当,还有挣扎的碰撞声,老十八说了句,“劈晕她。”   旋即就没了响动。   一直安静的楚寻却在这时,踢了下对她颇有几分照顾的老七的腿。   老七愣了下,“美人儿,干嘛踢我?”   楚寻哼哼两声。   “老七!”老二呵斥一声。   老七已经拿掉了塞在楚寻嘴里的布。   楚寻赶紧道:“你们放心,我不反抗。”   原本手刀都快落在她脖颈处的老十八顿住了,蹙眉冷冷看着她。   “我只想在棺材里躺得舒服点。你们知道的,我怀孕了嘛,也不知你们要走多远的路,就这样被你们捆绑又劈晕,万一要是……对吧?到时候你们要是惹怒了晋王,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再说我王妃婆婆还是很看重她的长孙的,这番回去,一定会给晋王施压。是吧,婆婆?”楚寻气定神闲道。   辅亲王妃原本一门心思挂在女儿身上,心疼得要死要活,突然听楚寻说了这么一堆,表情变了变,她甚至都开始怀疑这些绑匪是楚寻找来的了。真是一点身为人质的自觉都没有!   经这么一打岔,原本六神无主的王妃忽然镇定了下来。   是了,这些人只为要挟,并不会伤她女儿性命,他们有所求就不敢乱来。   “这话说的在理啊,”老七道。   老十八收回手,负手立在楚寻面前,上上下下的看她,又一把扯开她蒙住眼睛的黑布。   “你叫我们如何信你?”   楚寻微微一笑,“我是个识时务的女人,况我自知胳膊拗不过大#腿,反正你们不为杀人性命,而我也想旅途舒服点,咱们各取所需,不好么?”   “呵,还真是官府出来的女人,”老十八眼中满是嘲讽之色,“真会算计!”   居然管“绑架”叫“旅途”,老十八虽然嘴里嘲讽,心里竟高看了楚寻几分。   这个女人,识时务!有胆识!   老十八喜欢勇敢冷静的女人,如果她不是靳燕霆的女人,她倒是想跟她交朋友,可惜了!   “给她松绑,”老十八手一挥。   “十八!”老二极不认同。   老十八出言威胁道:“为了你肚子里的孩子,你最好给我老实点。若是你敢有小动作,就算拼得同归于尽,我也会拉你陪葬。”   “放心,我是个贪生怕死的女人。”   辅亲王妃:噗,一口老血!   老七很高兴的解了捆住楚寻双手的绳索,口内不无遗憾道:“靳燕霆要有他女人一半懂事,我们何需这般麻烦。”   楚寻不等他们吩咐,已经施施然爬进棺材,双手交叠放在腹部,双目微合,面容安详。   老七趴在棺材上关切道:“美人儿,你别怕,棺材上我们都做了手脚,不会闷坏你的。”   楚寻眼睛都没睁,说:“快些合上棺木吧,刚好我还可以睡上一觉。”   老十八走过来,端详棺木中的女人,这女人面容雪白,动也不动,若不是胸口微微起伏,老十八真要怀疑里头确实躺了个死人。   原本接应的人都因这变故懵了,老十八抬头问了句,“孝服呢?”   这些人才回过神,纷纷说:“这人谁啊?”   “不能听她的,有诈!”   “她肯定会搞小动作,官府的人就没一个好的。”   “出了事我负责,”老七大抵是色令智昏了,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可惜他的话没什么力度,还是老十八出声道:“大伙儿是不是忘了,我们不是土匪,我们只是被官府逼得走投无路的老百姓!咱们不远千里来到京城,不仅仅是要救回我大哥和各位蒙受冤屈的兄弟,还想看看这天下乌鸦是不是一般黑,有没有人愿意给咱们做主,给咱平、昌二郡的百姓一条生路!薛定安身为丞相之子,两郡都督,地方父母,不思为国分忧,在地方上为所欲为,强抢民女,鱼肉百姓,甚至悉数吞并朝廷赈灾的所有官银。如今俩郡百姓只知有个薛皇帝,却不知这大晋国姓靳!”这番话,她说的慷慨激昂,愤恨交加。她是说给这些被逼当土匪的兄弟们听的,也是说给即将要放走的王妃听的。   老十八是他们这些人追随的带头大哥的亲妹妹,因此她的话颇有威信,众人都沉默了下来。   王妃听她如此说,大概是想说什么,着急得动来动去。   老十八轻笑了声,道:“王妃,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可我们这些人很多都已经对官府绝望了,咱们敢来掳您,就是抱着必死的决心!这次,只能成功不能失败!所以,我不能放了你们离开,我们只能拿了晋王的家人要挟他出面,我们也没办法……”   王妃是被半道上丢下的。   彼时,这些人悉数披麻戴孝,推着两具棺木正凄凄惨惨的过城门。   一人一骑绝尘而来,带了晋王的口谕,下令即可关闭四面城门,不许任何人出入京城。   守门的衙役呼呼喝喝,推推搡搡,开始关城门。   一时间要进城的、出城的,抱怨声,吵闹声,哀求声,乱成一团。   扶着灵柩的老十八一下子跪在衙役跟前,哭的撕心裂肺,“爹啊!娘啊!孩儿不孝啊,不能送你们回故里入土为安啊!”   其他戴孝的见状也纷纷哭倒。   有路人指指点点,说:“瞧这天热的,官爷不若行行好,放了他们走吧!这尸体要是搁久了,臭了就不好了。”   老二借机塞了一包城沉甸甸的银子给衙役的头目,“官爷行行好,这一封城不知要耽搁到什么时候,死者为大,求官爷通融通融。”   衙役情绪稍缓,面上却装模作样的呼喝,“快走!快走!晦气!”   一行人如临大赦,又哭又拜,急匆匆推着两具棺木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的收藏死了,死了,死了……   它死了。   挖个坑,把它埋了,哼! 第17章 被掳3   辅亲王府的东暖阁内人来人往,廊下垂首站着几十个丫鬟婆子,俱都面色紧张,战战兢兢,大气儿不敢出。   徐昭匆匆自外门进来,到了内院,管家站住,迎上个婆子,“二爷请。”   徐昭紧抿着唇,神色凝重,步子迈得飞快,到了东暖阁,不等通传,直接迈步走了进去,扬声喊,“姑妈。”   屋内几人循声看来,徐昭身穿银白色软甲,墨发高束,额上系了条嵌有翠玉的红色布带,模样俊俏,端得是少年意气风发。   床上的王妃早已醒转,太医也诊了脉,吩咐下去熬药去了,靳燕霆正在细细询问事发经过。   徐昭几步到了床前,单膝跪在地上,握住王妃搁在薄被外的右手,面上是真真切切的担心,“姑妈,你且安心养着,我这就去宰了那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狗东西替你出气!”   说来辅亲王妃会在这时候去庙里上香,就是为了徐昭。   徐昭是辅亲王妃的亲侄儿,大略是因为年纪最小,打小被全家人宠着,养得性子活泼又率真,惯会在王妃跟前撒泼耍赖,讨巧卖乖。王妃性子冷淡,靳燕霆比之她有过之而无不及。自十五岁后随父在边疆磨砺,这么些年,也很少着家。王妃丈夫儿子都不在身边,难免寂寞。徐昭就常来她身边讨她欢心,王妃待他视如己出,心肝儿肉的疼。   且说徐昭会去南疆,也是人来疯,被京城的几个纨绔子弟一忽悠,脑子发热,偷偷摸摸要去闯荡江湖。   原本他是想去北地迎靳燕霆回京的,因着人太蠢,用生命演绎出了什么叫“南辕北辙”。后来遭遇的一系列事自不必细说。   只是靳燕霆刚刚回京,就听说徐昭丢了。这人丢了当然要去找啊!刚巧平、昌二郡总督上书朝廷,言乱民犯上作乱,虐杀官员,无恶不作。刚巧这两件事加一块儿,靳燕霆带着他的五千精兵,就直接挥军南下了。   平、昌二郡紧挨着南疆,靳燕霆在围堵那些乱民的时候就察觉不对劲了,恰巧听说了徐昭的消息,说是被食人部掳去了。   靳燕霆心内骇然,顾不上追究平昌二郡叛乱的原因,更兼薛安定从中作梗,靳燕霆心急火燎,下令强攻,将乱民的头头抓的抓杀的杀,捉拿归案的也没来得及审,就直接扔给薛定安去救徐昭了。   等他找到徐昭,又因为坐骑丢了,又去找坐骑,这么一耽误,关于乱民叛乱的事,薛定安作为俩郡都督已经做主结案,盖棺定论了。   原本薛安定写了奏章上书朝廷,先用大肆文墨渲染了晋王功德,最后又提了下择日问斩乱民匪首之事。   靳燕霆自小被捧到大,所以吹捧什么的,他根本不吃这一套。虽然薛定安表面功夫做的光,接待他的时候故意穿了破洞的鞋,吃饭也吃粗茶淡饭,抱怨为官清苦。可有时候吧,演戏太过了,就不由得人不生疑了。   靳燕霆察觉不对劲,就直接提了人犯,说乱民犯上,兹事体大,要带回京交给刑部审理。   薛定安拦了几次没拦住,在靳燕霆心中疑窦丛生的时候又戛然停了所有动作,只说了几句场面话,就作罢了。   靳燕霆入京后,人是交给徐乘风送入刑部大牢的。   他久居北地,这次回来,太后和皇上接见问候自不必说,各路的达官贵人也都争相拜访。他每日里除了迎来送往,也分不出闲暇去管乱民的事了。况,京中稍有身份的都知道,靳燕霆此次回京,是为了娶亲的。他早年修炼的功法是辅亲王给他寻来的,修炼这门内功心法需得清心寡欲。所以很多年前,辅亲王都管着他不让谈情说爱,以免年少冲动泄了阳气。后来他练成了,辅亲王又是个马大哈,倒把儿子要成家立业的事给忘了。左一年,右一年,待辅亲王看着别人家孙子都满地跑了,才终于想起来自家还有个光棍儿子。这不,赶紧将他撵了回来,让他尽早的娶妻生子,给祖宗一个交代。与他一同回来的还有徐公长子徐乘风,徐大公子与靳燕霆同年,科举入仕后任了翰林编修一职,后来北地各部族联合攻晋,朝廷内主战主和各执一词,炒的沸沸扬扬。徐乘风提出联萧抗戎,并主动请缨去萧国游说。远在北地的靳燕霆与他不谋合而,遂悄悄潜入萧国边境,与他汇合协同前往。   徐乘风舌灿金莲没成想竟叫他促成了。返程时,徐乘风顺道去了北地拜见辅亲王。   辅亲王一眼就相中了这枚金灿灿的才子,而后就扣住不放,留在北地为国鞠躬尽瘁了。   恰北地凉州刺史年老体衰,请辞归乡养老。辅亲王二话不说将徐乘风给按在了这个职位上。   这一待就是五年,跟着靳燕霆一同打光棍。   辅亲王这是痛快了,多了个帮手,王妃在京城可为他担了不少徐夫人的抱怨。每逢年节啥的,姑嫂俩个见上了,徐夫人都要抹两把眼泪,抱怨一箩筐。与王妃的情绪内敛不同,徐夫人情绪外放,拿手功夫就是掉眼泪。尤其是近几年,别人家的孩子一个两个的都成家了,徐夫人眼热,哭得更凶了。   王妃也很想说,她儿子也没成家啊。你哭我也想哭啊!但是她和辅亲王有心结,是做不出来在他面前服软的举动的。就这么些年,徐夫人一直让王妃在王爷跟前求个情,求他早早的将大儿子给放回来,先成个家也成啊!王妃每每答应的“好好好”,回去一定修书一封劝劝,可鬼才知道她这么些年从未亲笔给辅亲王写过一个字。但她又实在是个好面子的女人,会做场面功夫,在外人眼里,辅亲王夫妇简直就是京城老幼眼里的模范夫妻。   且说一月前徐昭被靳燕霆自匪窝救出后,虽整个人憔悴的看上去吓人,但他年轻人,身子骨强壮,本来养个十天半个月也没什么。可王妃去看了他几回,总觉得他哪儿不对劲。喜欢发呆,魂不守舍的。   旁人不知道,徐昭心里清楚啊。他心里头藏了个又爱又恨的女人,少年怀春,动了心呗。   只不过,他不说,旁人压根猜不到。   在长辈眼里,徐昭根本就还是个孩子,整日里除了舞刀弄枪,就是斗蛐蛐遛狗。至于喜欢小姑娘什么的,感觉跟他完全不沾边。若他不是一点不开窍,去年的乞巧节,馆陶公主的五姑娘向他送丝帕示爱,他也不至于误以为人家姑娘见他感冒了给他递帕子,一个大鼻涕擤过,姑娘的脸都白了!徐昭愣了愣,还记得不能随便拿人家女孩子的帕子,一脸纯真的问,“帕子脏了,你还要不要了?”   因而,徐昭的少年怀春在王妃眼里就变成了招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王妃忧心,在女儿的陪同下,一起去了安国寺祈福。   闲话休提,言归正传,王妃与靳燕霆说到遇险经过,只字未提楚寻。   趁着徐昭说话的功夫,靳燕霆将事情经过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总觉得有些地方对不上,他默了默,还是问了出来,“母妃,你可是隐瞒了什么?”   王妃握住徐昭的手不自觉的紧了紧。   徐昭察觉了,有口无心道:“姑妈,这都什么时候了,小表妹还在乱民手里!你要知道什么千万别瞒着!”   王妃无语得瞪了徐昭一眼,她自己的亲生女儿,关系她安危的重要信息,她会瞒着?!   “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人罢了,”她呼了一口气,语气平淡,“楚寻回来了。”   时间似乎凝滞了那么几秒。   徐昭最先反应过来,“楚寻?哪个楚寻?”   楚寻离开的时候,他才八岁,如今十年过去,对于这位小少爷来说,这期间发生的事太多,足以让他在某个瞬间忘记某个人。若是被提醒的话,又会隐隐想起当年的趣事,只是不太清晰罢了。   “楚寻?”靳燕霆沉声道:“可是大将军楚彪遗孤的那个楚寻?”   王妃微蹙眉心,似是极不想提起这个人,亦或者说提起楚寻就让她脑海里不自觉的浮现出一张脸,那张倾城绝世又叫她如鲠在喉的脸。望着儿子追问的眼神,她淡漠的点了点头。   靳燕霆愣住了。   徐昭听到楚彪才真正的想起楚寻(他一直崇敬大英雄),奇道:“她几年前不是改嫁了吗?据说现在过得很好,孩子都好几个了,她怎么回京了?”   没有人回答他,因为没人知道。   徐昭小孩子心性,听到故人的名字莫名的有些新鲜感,也很好奇,又问,“那她是和她丈夫一起过来的?听说她丈夫也是郁候本家人,她……”   “楚寻怎么会被掳了?那些乱民只为威胁我,若要人送口信,用她岂不更好?”短暂的沉默,靳燕霆恢复原本的冷静自持,专注于这起绑架本身的疑点。   王妃面上闪过一丝古怪,但她不是心思深沉之人,之前她是爱女心切,情急之下拉人下水,现在独独她获救,心里的罪恶感不由上升,讪讪道:“我告诉那些歹徒,她是你的宠妾,”再叫她说出她故意误导那些人楚寻怀有靳家骨血,她实在说不出口,不过很快,她又辩解道:“不过当时那情形,若我不这样说,他们就会杀了她,我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作者有话要说:  嘻嘻,看过这章,肯定有小仙女会说:啊啊啊啊,我要看他们见面,我要看火花!看碰撞!你居然给我看这个,无关紧要的……   亲爱的,不着急啊,因为这些内容铺垫总是要写的,不在这章在下章,为了故事的完整性,莫着急,莫着急哈。   来,顺毛。 第18章 被掳4   作为一名孕妇,还是一名极有价值的孕妇,楚寻生动的演绎了什么叫身娇体软易晕倒。   这一路走来,原本对楚寻还有几分好感的老十八,气得后槽牙咯吱咯吱响。   楚寻手里拿了根柳条,百无聊奈的左右挥舞着,神情惬意。此刻她坐在一张竹椅上,被结实强壮的老七背着。那竹椅还是老十八想法自从乡民那换来的。楚寻翘着二郎腿,抬着下巴,一副地主老财游山巡街的架势,那长长的柳条枝儿时不时还会抽到老七的头上、胳膊上,“走慢点儿,稳当点。”老七居然还没脾气的满脸堆笑,   老二看得眼睛都冒火了,若不是老十八拦着,他一定会扯了老七的衣领子揍醒他,别人家的媳妇儿,你心疼个毛啊!   不过,老十八也说的对,那个女人龟毛的很,除了在棺材那会儿安静的吓人,后来委实有些一言难尽。   走两步路,身子骨吃不消。再走两步,脚崴了。强行背着走?不行,压着肚子,流产了咋办?   也幸好老七被她迷的五迷三道的,不然谁乐意伺候她!   不过除了这个唧唧歪歪的女人,另一个女人也叫他们无比烦躁,从醒过来就哭哭啼啼到现在没停过。他们原想吓住她,结果越吓哭得越厉害,跟洪水决堤似的,又不能老是劈晕,怕真劈出个毛病,那就一点转圜的余地都没了。   老十八自负小诸葛,现下真是哔了狗的心都有了,她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也有看走眼的时候。他们这哪是捉了人质啊,分明是请回来两尊祖宗!   楚寻手中的柳条儿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打在了靳炎绯垂下的脑门上。   靳炎绯仰起头,睁着一双红通通的眼。   “别哭了,吵。”楚寻挑了一边眉毛,斜睨她一眼。   靳炎绯眨了眨眼,还真就不哭了。   这之后,靳炎绯就追着老七的步子跟的紧紧的,一会看楚寻一眼,不过楚寻再没管她,也不看她,而是闭目养神。   老十八隐隐觉得有些怪异,偏头看了几眼,心内暗自思量,“晋王的这个小妾看起来不简单啊,之前怎么没听说过有这号人物?”一个妾而已,在很多权贵人家,妾同奴,而王妃和公主是主子,主子对奴才关爱有加,甚至还言听计从,老十八实在有些想不明白。   太阳落山的时候,一行十几人终于到了一处破旧的地藏王菩萨庙。里头又有一人迎了出来,看这些人熟悉的模样,应是早就找好的据点。   这些人分散开来,开始烧火做饭。   靳炎绯悄悄挨到楚寻身边,猫儿般的声音,低低喊,“嫂子,嫂子,嫂子……”   一连喊了许多声,支着下巴发呆的楚寻才回过神,看了她一眼。   靳炎绯见楚寻看向自己,甜甜的笑了下,面有羞色。靳炎绯是辅亲王之女,却被当今册封为金城公主,因为天生面上有缺憾,甚至更招太后和皇帝叔父疼爱,比之宫里的公主更尊贵。因为被保护的太好,也养成了纯真烂漫的性子。心底纯洁无垢,动不动就脸红。   她抿了抿唇,又凑近了点。   楚寻本能往边上让了下,她不习惯旁人靠自己太近。   靳炎绯毫无所觉,跟着凑近了些。   “有事说事,挨这么近做什么?”   “哦,”靳炎绯小小委屈了下,她大大圆圆的眼睛露出可怜的神色,看上去像只小动物,很讨喜,叫人心头柔#软,“嫂子,我想出恭。”她的声音压的极低。   楚寻没听清,“你大声点!出什么?”顿了下,“你想出去?”   正在商量对策的老十八等人纷纷看了过来。   靳炎绯闹了个大脸红,她咬住唇都不准备说了,可实在憋不住了,她这一路都在忍着,能忍到现在,也是快濒临崩溃的边缘了,因此她只能很没志气的重复了句,“我想出恭。”   这下楚寻听清楚了,不过她却是抬头看向老十八,扬声道:“哎!别装了,我知道你听到了,你还不快些送这位小公主出去方便。”   靳炎绯吃惊的看着楚寻,老十八也一脸古怪。   老十八一手背在身后踱到她们身边,“你们是一家人,她有事求你,你不帮她,喊我作甚?”   楚寻都懒得搭理她,讥诮道:“你要不怕我俩一起跑了,那我就去了。”   老十八面上尴尬了一瞬,抬了抬下巴,一位三十多岁的嫂子心领神会,起身,笑说道:“那小公主,民妇带您去吧。”   岂料靳炎绯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一把抱住楚寻的胳膊,“嫂子不去,我不去。”   楚寻烦死了被人触碰,奈何怎么抽胳膊都抽不出,脾气也有些上脸,“你要是尿炸了,我可不管你!”   在场几人都忍不住笑出了声,老十八也有些绷不住,抬手在唇上咳了咳掩饰。   靳炎绯脸红的不敢见人,可她就是抱着楚寻的胳膊不撒手,哭着说:“现在我就你一个亲人了,你不管我,我怎么办?”   楚寻真想指着她的脑门说:“姑娘,你都快十六了,咱能别装三岁小孩吗?”奈何靳炎绯的哭声太魔性,楚寻求生欲又强,当场缴械投降,“走!我陪你!!”   庙外都已经黑透了,跟他们一同出来的,除了那位嫂子还有俩个男人。   嫂子一遍遍的重复,“撒泡尿而已,就在门后解决算了,别走远,反正天黑,你蹲下身子,没人看得见,我再叫他们背过身子去!不过还是那句话,你俩个别跟我耍花招,否则叫你们……叫你们吃不了兜着走!”大嫂子拉家常般说着不太熟练的威胁话。   楚寻现在十足的信了他们原本就是普通的乡民,她虽然不懂功夫,但也看得出除了老二和老十八会些真功夫,至于其他人则大抵都是在田里刨出来的一身蛮力。   靳炎绯在后门站了站,拽着楚寻就往屋后的小树林钻。   大嫂子生气了,“我刚说的话,你们当耳旁风了?”   靳炎绯抽抽噎噎道:“这种,这种羞人的事!你叫人家怎么当着外人的面解决嘛。”   大嫂子本就不是恶人,想想也是,冲俩个男人摆摆手,示意他们不要跟过来,自己不远不近的追上去,唠唠叨叨,“好了没?好了吧?跑那么远干嘛?”   “你别跟过来了,我就在这出大恭。”靳炎绯拉着楚寻往深草丛中一蹲。   那草本就长的齐腰高,二人一蹲下去,头都看不见了。   大嫂子原本还要上前,靳炎绯喊,“有外人在,我拉不出来,你要是怕我跑了,我大声说话给你听就是了。”   大嫂子笑了下,“那也行,你出个声啊。”倒也没有继续上前。这些底层百姓对权贵几乎有着来自骨子里的敬畏。堂堂公主殿下现在居然在他们手里,大嫂子不敢细想,想多了就感觉脑袋都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靳炎绯拉着楚寻蹲下后就开始打手势,天黑的面对面都看不清彼此,楚寻还当她在打蚊子,一心着急离开。   这不废话么,她又没有闻臭的癖好。   靳炎绯见她压根不明白自己的暗示,这才压低声音说:“我来拖住他们,你赶紧跑,跑去找我哥,你就安全了。”   楚寻愣了下。   那头嫂子问了句话,靳炎绯答应了声,随即推了楚寻一把,“你快走。”言毕,开始唱歌,唱软绵绵的小曲儿。   楚寻笑了笑,倒也没拒绝,掉转头,轻手轻脚的离开了,没一会就没影了。   靳炎绯呆呆的看着楚寻头也不回的走了,心里有些酸酸的,也有些难过,她原本还担心她会拒绝,要和她同生共死,她甚至为了开解她,连“为了你肚子里的孩子着想”这样动人心扉的台词都想好了。结果,她就这样毅然决然的走了,走得毫不拖泥带水,半句客气话都没。   这,怎么跟她看的戏文一点都不一样呢?靳炎绯迷茫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又断更,作者被雷劈。   轰隆隆,轰隆隆,   ……   ……   天要下雨啦,快收衣服啦! 第19章 被掳5   老十八是在某个瞬间意识到不对,突然从庙里冲了出来,大声喊,“祥嫂!祥嫂!”   大嫂子被吓了一跳,“在这呢!”   老十八朝树林跑去,远远的就听到甜美柔和的歌声,她心中的不安加剧。大嫂子见十八突然冲到面前,福至心灵般,笑呵呵道:“十八你放心,人都在呢,你听这声儿!”   那歌声于此同时戛然而止。   十八挥开面前的长草,大步往前头走去。   前面随即传来急速的奔跑声,十八心头一沉,不等她吩咐,老二等人已经冲进草丛,没一会就将靳炎绯捉住了。   靳炎绯虽被捉了,面上却很高兴,不似先前的哀哀戚戚,反而趾高气昂的像只小孔雀。   十八手里提着马灯,脸色难看,“另一个呢?”   其他几人的表情也都不大好看,有的甚至重重的跺了跺脚,呸了一声。   靳炎绯现在反而没那么怕了,因为她已经被一种舍己为人的英雄主义情怀自我陶醉了。   十八冷声道:“分头去找。”   靳炎绯哼哼,翻了个白眼,“你们就别白费力气了!我嫂子带着我侄儿走很久了,说不定已经和我哥汇合了。”   其中一人气哼哼道:“你就吹吧,你当她是长了翅膀的!”   靳炎绯哼一声,她就是故意说这些话拖延时间的,为自己的机智默默比个大拇指。   “你就但愿她是长了翅膀吧,”老十八语气冷得吓人,目光直直落在靳炎绯身上,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愚蠢的女人!”   “你!”靳炎绯鼓了腮帮子,气得不轻。   “自以为做了好事?舍己为人了很骄傲?小公主,我看你是被保护的太好了,连最基本的自保意识都没有!这里是什么地方?现在是什么时候?你以为那个女人能跑多远?怕不是现在已经进了猛虎饿狼的肚子!”十八很生气,语气也很冲,一只手都忍不住挥舞了起来。   仿似是为了应景,远远的传来一声狼嚎。   在场众人无不头皮一麻。   老七焦急的搓手,“是啊!是啊!你瞧我们,真不是坏人,跑什么啊!你快说,她朝哪个方向跑了?”   靳炎绯的脸一下子白了,眼圈泛红,但仍不放心道:“你说谎!你们要不是坏人,干嘛抓我们?”   老十八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紧抿着唇,虽然他们敢冒着杀头的危险绑架皇亲国戚,可真真切切的感受到死亡,却又是另一番滋味。   因为那个女人要死了,他们必死无疑。   “分头去找吧。”   十几个人都没多说一句,默默的分成几组,四散开去。   靳炎绯似是终于明白过来自己好心办坏了事,这些人真如他们自己说的,并不会伤害她们。她自作聪明的害了哥哥的女人还有她尚未出世的小侄儿。她后悔的眼泪啪嗒啪嗒,却再不敢哭出声。   她那么喜欢小孩子,她都要当姑姑了呢。就是因为这个念头,她才生出了牺牲自己救下嫂子和侄子的豪情壮志。可惜徐昭不在这,不然一定戳着她的脑门骂她,“叫你少看点话本子你偏不听!”   十八让老二盯住靳炎绯,亲自找了去,她轻功不错,在树林子里走的飞快,也不至惊动野兽。   她找了许久许久,心里死灰一片,她并不觉得那个女人能顺利回到京城,回到辅亲王府。   他们已经离开京城很远了,且不说这片林子有饿狼猛虎出没,就她那样的容貌,也极容易给她引来无妄之灾。她先前会丢下王妃,而没有将她放下,又何曾不是考虑到这一点?这其中哪怕是一个关节出了问题,靳燕霆都会视他们做死敌。   她越想越绝望,垂头丧气的往回走。   庙里老二和祥嫂一听到动静都看向门口,见是十八,面上先是一喜,又见她后面空无一人,表情瞬间就垮了。   靳炎绯爬起来,着急问,“我嫂子呢?你没找到她?她走路都走不动,不应该能跑多远啊。”   没有人说话,空气中莫名凝固着一种悲壮的情绪,十八只略略扫了眼,看到有几人尚未回来,心下了然也不多问。   他们这些人,也不是人人都肯舍命的,现在出了这种事,必死无疑的局面,趁着找人的空档,有个别惜命的趁机逃生了也在情理之中。   十八并不怪他们,人命只有一次,谁不惜命?但是不怪,并不代表能原谅。   当初要是人心能再齐一点,她大哥也不会被抓走,那么多的兄弟也不会惨死在薛定安的屠刀下。   她冷着脸,席地而坐。   祥嫂端了一碗野菜粥给她,说:“找了大半夜,晚饭都没吃,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吧。”   他们仅有的银子都塞给了守城的衙役,如今身无分文,只有出来的时候从老家背来的米,和山上采摘的野菜和在一起煮了一锅粥。原本是昨夜的晚饭,因为出了事,大伙儿都没吃,跑了大半夜,无不饥肠辘辘。   十八没什么胃口。   祥嫂劝,“你快吃一口吧,大伙儿都没吃呢,都说等你回来一起吃。”   十八这才看向和她一同出来的乡亲,面黄肌瘦,双目无神,破烂的衣裳,暴露在外头的小腿大大小小的伤痕,赤着的脚脏污不堪。她忽然感到很难过,但她知道自己不能将难过表现出来,她是他们的主心骨,她要是沮丧了,他们也会失去信心,陷入绝望,连鱼死网破的心都没了,只会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她端起碗,说:“吃饭!”并不多话。   祥嫂给每人盛了一碗野菜粥,碗不够,轮着吃。   等祥嫂忙完这一切了,从一旁的包裹里掏出一块烧饼。   这饼她先前就给过靳炎绯一次,靳炎绯不吃,气恼之下扔在了地上,当时十几双眼同时瞪上了她,靳炎绯都吓坏了,大嫂子便将烧饼上的灰给拍了,又重新装起来了。她装饼的蓝布也不干净,且脏的和干净的都放在一起,她随便拿了一个,捧在手里,劝道:“小公主,您就硬口吃点吧,您身娇肉贵不比我们这些贱民。”这饼还是他们来的路上,特意买的,就是为了留作两位贵人的口粮。   靳炎绯的目光落在大嫂子脏兮兮的手指上,原想摇头,可见四面恶狠狠瞪过来的眼,犹豫了下,小小声道:“那你也给我盛碗粥吧。”   嫂子愣了下,答应了声。   野菜粥端到了面前,靳炎绯双手捧住,张嘴咕咚喝了一口,表情变了变到底没好意思当着人面吐出来,生生咽了下去,双手捧着破碗,再叫她喝第二口就怎么也张不了嘴了。   祥嫂苦笑了下,正要说话。外头忽然传来喊话声。   众人愣了下,一人惊喜道:“是老七!”   十八一下子就跳了起来,冲出去,一张嘴才发现嗓子都哑了,“老七你哪儿去了?”她原以为他也跑了。   天际泛出青色的微光,老七猛的站直身子,让背在身上的重物重重的摔在地上。   轰得一声响。   “野猪!”一人惊喜大叫。   众人目光一顿。   “是野猪!走了狗屎运了!捡的!”老七叉腰,呵呵大笑。   微弱的光线下,众人看到一人缓缓自薄雾中走了出来。   那人一身灰色的衣裙,头脸都蒙住了,只露出一双眼,亮的惊人。   “老七,你找到人了!”众人大喜。   十八几步奔上去,一拳打在老七肩头,想哭又想笑,不负之前刻意假装出来的沉稳,她毕竟只有十七岁,再是故作深沉也比不上岁月沉淀下来的老持稳重。   十几个人团团将老七围住,原先沉闷的气氛登时轻松不少,仿似他们已经忘了,他们现在是绑匪,还没到真正轻松下来的这一刻。   老七大着嗓门说:“我当时已经迷路啦,深一脚浅一脚的在林子里瞎找,忽然听到嘭得一阵巨响,吓我一大跳,等我循着声儿找过去,就见到一头野猪倒在地上,动也不动,”说到这他欢喜的击了下掌,捧腹大笑,“你们猜怎么着?这头猪它居然自己撞树上撞死了!想不到吧?你们一个二个的都是吃了没文化的亏啊!没听老夫子讲过守株待兔的故事?我这就叫守株待猪啊!”   “哈?还有这种事!”   “七哥,你真是傻人有傻福啊!”   “滚犊子!老子就是观音坐下送福童子转世,有福气!后来,我一回头就看到美人了,你们说巧不巧,双喜临门啊!”老七大笑。   楚寻默默的白了老七一眼,这野猪撞树撞死了,是她告诉他的。他脑子一根筋,深信不疑。可现在他居然将她和猪比作一起称作双喜临门,呵呵,她真是谢谢他了!   楚寻正腹诽,没注意,一团人影突然冲上前抱住了她,哭哭啼啼,“嫂子,你没事简直太好了。”   楚寻愣了下,嫌弃的不行,一只手撑着她的额头直往后推,“松开。”   靳炎绯擦了擦泪珠子,有些委屈,“嫂子,对不起,我不是要害你的,我没想过林子里有猛兽。”   楚寻难得搭理她,指着地上的野猪,“我饿了,你们谁会处理,处理干净了,烤了吃肉吧。”   “哎!”现在大伙儿都很高兴,欢欢喜喜的答应了。   乡民们朴实,现在只觉得人没事就好,意外之喜又有肉吃了,肚子里早就没有油水的汉子们无不神采奕奕,摩拳擦掌的要大干一场。   众人都很欢喜,唯有十八狐疑的瞧了楚寻一眼,见她往庙里走去,跟老七交代一声将猪肉处理干净,也疾步跟了上去。   楚寻靠在一根圆柱上,眉心紧蹙,靳炎绯凑到她身边想说话,十八将她往边上一推,二话不说,扣住楚寻的脉门。   楚寻长长的眉毛微微上挑,虽然头疼的厉害,仍讥诮一笑,“这是怕我动了胎气,给我把脉呢?”   十八又不通医术,当然不会把脉,她在查探她是否有内力。   这女人自被捉后,一直表现的太奇怪了,镇定的太过不得不让人怀疑。而方才她离开,若非进了猛兽的肚子,十八都想不通这么短的时间她能逃去哪儿。   如今,她不仅逃了,却又安全的回来了,还带回来一头撞树而死的野猪!真当她也和老七一样蠢如猪好糊弄呢!   靳炎绯当了真,关切道:“我嫂子还好么?我侄儿怎么样?”   十八皱了眉头,没有内力!   楚寻勾了勾嘴角,正要说话,眸色一闪,隐隐红光在十八额头闪着耀眼夺目的光。楚寻神色一变,原本就无法遏制的强烈头痛忽然演变成饥饿感。   她忘记了思考,一切遵循本能,贴上十八的额头就吞下了那团红光,袅袅黑气于此同时钻入十八的眉心。   作者有话要说:  真是羡慕那些日更一万的大能,惊才绝绝啊!   要是啥时候我也能和她们一样就好了,无限向往中…… 第20章 营救1   当微凉的唇贴上她饱#满光洁的额头,那一处灼热的仿若着了火,又似被烙铁烫过。   十八愣了一瞬,整个人猛的往后倒去,一屁#股摔在地上,双手撑在身后,满眼震惊,半晌,抖着唇,“你,你,你有病啊!”   外面有人听到响动,走了进来,探头问,“咋啦?”   十八翻了个身,拔腿就跑,冲出庙门,靳炎绯眼尖的发现她脖后颈都是红的。   楚寻捏了捏额角,灵魂得到了滋养,让她整个人舒适无比,轻飘飘的,她不自觉的舔了舔唇,露出舒心的笑。   靳炎绯看得目瞪口呆,颤着声问,“嫂,嫂子,你竟有磨镜之好!”   楚寻不解何意,眨了眨眼,决心不耻下问,“什么意思?”   靳炎绯表情古怪,一脸的捉奸在床的架势,指着她肚子,“你怀着我哥的孩子居然去勾搭其他女人,你,你不守妇道。”   彼时楚寻尚不知靳炎绯早就被话本子毒害,满脑子乌七八糟,异想天开。她懒得去追究她话里的意思,只是揭开面纱,静静的看了她一会,“靳炎绯,你真不认得我了?”   靳炎绯睁着一双无害的大眼,仔仔细细的看她,笑容腼腆,“你真好看,跟郁黛一样好看。”   楚寻笑了笑,她知道郁黛是谁,郁候的亲妹妹。她记得小时候郁黛就是个玉雪可爱的人儿,不成想长成大姑娘了,真成了倾城美人儿。   “对了,我还没问你呢,你是谁家姑娘?怎么成了我嫂子?何时与我哥在一起的?之前我都没听说过你。唔,”她转了下眼珠子,兴奋道:“难道你们是在北地认识的?唔,可是我哥回来也没见你和他一起。难道是他始乱终弃?还是你听说我哥这次回京要娶新嫂嫂,一怒之下弃他而去,后来发现怀有身孕,又进京来寻他?求到我母亲这儿,让她替您做主?”   就这么一会,靳炎绯已经脑补出一部狗血大剧。   嘴上编着故事,两眼发光,面上更是难掩兴奋。   此刻得她大抵是觉得性命无忧,那些人又不是普通意义上的坏人,甚至还有些可爱,她整个人放松下来,也活泼了许多,开始关注这些先前被她忽略的问题了。   楚寻一手杵着额头,等她说完才慢声道:“靳炎绯,你听好了,我不是你嫂子,我和你们靳家半毛钱关系都没。我昨天只是不走运,偶然遇到你母亲,无辜被牵扯进来,又被你母亲利用了而已。”   她冷冷的说完这些,一转头,刚好看到十八站在庙门口。   二人目光对上,楚寻勾唇一笑,施施然起身,飘逸的衣袖扫过靳炎绯的脸。   晨光透过树梢,微风拂面,楚寻席地而坐,靠在一块岩石上闭目养神。   她也不怕厚实的枯草下有蛇虫,反正那些小东西似乎更怕她,果然没一会,她身边草丛里便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一排排的甲壳虫,快速的爬离。   也不知过了多久,浓郁的香味徐徐飘了过来。   楚寻倏忽睁了眼,转过头,就见十八手双手抱胸若有所思的站在她身后。   二人目光再次对上,十八莫名其妙红了下脸,表情一顿。   “肉烤好了?”楚寻挑眉问。   “啊?嗯,”十八不自在道,故作冷淡。   楚寻起身,朝人群走去。   老七是烤肉的好手,他还特意从山间的树枝上摘了野果挤了果汁洒在上头调味。   楚寻过来,他扬着满脸的大胡子,“美人儿,你且等着,马上就好。”   汉子们有的已经忍不住切了一块肉扔进嘴里,吃得满嘴流油,又烫的乱蹦乱跳。   “怎样?怎样?”   “真他娘的恨不得吞了舌#头!”   一阵哄笑。   十八瞧着这快乐的场景,莫名有些伤感,其实这些人的生活索求何其简单,只求有衣穿,有饭吃,父母兄弟子女都在一处,齐齐整整。   他们只想勤勤恳恳的劳动,平平淡淡的过日子。   野猪肉烤好了,祥嫂切了一块送进去给小公主。   靳炎绯端着盘子走了出来,扫了一眼,还是挨着楚寻坐了。   楚寻看她一眼,没说话,继续吃包在荷叶里的肉。   十几个人围着烤野猪团团坐了一圈,欢欢喜喜吃肉,一时间将所有烦恼抛诸脑后。   靳炎绯偷偷瞄了楚寻一眼,默了默,小声道:“姐姐,对不起,连累你了。”   楚寻摇摇头,表示无所谓。   靳炎绯想了想又说:“我阿娘不是坏人,我猜她之前那样说肯定是想救我。对不起,姐姐,她作为一位母亲确实自私了些,不过这不怪她,你要生气就气我吧。”   楚寻这才转过头静静看了她一会,嗤得一笑。   “待会我会跟他们说的,你不是我嫂嫂,我会求他们放了你离开。姐姐无辜被我们靳家连累,真是对不住了,等这次脱险了,我们靳家会补偿你的。”她睁着一双水灵灵的眼睛,态度诚恳。   “阿绯,”楚寻一叹,“你还和小时候一样好骗呢。”   别人说什么,她信什么。   小时候的靳炎绯可是很喜欢薛灵珠呢,天天灵珠姐姐长,灵珠姐姐短。薛灵珠会哄小孩子,靳炎绯被她哄得言听计从,以至于她对楚寻就没那么友善了。   当年,薛灵珠挑衅在先,激得楚寻与她发生争吵、拉扯。   当时薛灵珠骂她什么来着?哦,骂她是“有娘生没娘教的野种!”   这话要不是楚寻亲耳听到根本想象不到是出自娴静温婉的薛大小姐之口。更匡论事后,楚寻将这话学了出去,为自己辩解,那些人只当她为了辩驳,自己编了这些脏话,无不对她失望透顶。   没有人相信她,所有人都指责她是她将薛灵珠和靳炎绯推下了山,可明明是她看到薛灵珠身子一歪,还抱着靳炎绯一起,她伸手去拉她们,甚至还被她们带倒,一同滚下了山坡。   后来也不知是报应还是咋的,楚寻只是身上被荆棘划了几道血口子,薛灵珠却因为不走运从陡坡上摔下去,摔断了腿,而变成了瘸子。靳炎绯则受到惊吓,高烧不退,所幸并未受伤。   靳燕霆和徐大公子远远的看到这边情形,只当是楚寻失手害了人,因为楚寻暴躁起来,嗓门真的很大,也压不住脾气。俩人赶紧将人救下后,火速请了太医。皇上和皇后听说,大惊失色,几乎将太医院所有当值的不当值的太医都请进了皇宫。   而与此同时,郁家身子骨一直不大好的小侯爷忽然犯病,而经常给他看病的太医令殷鲲被拘在皇宫看顾金城公主和皇后的侄女。郁小侯爷因为得不到及时救治,不治身亡。   后来楚寻被万夫所指,什么罪责都朝她头上砸了下来,就连郁小侯爷病故也都被推到了她身上。   楚寻理解靳燕霆疼爱幼妹,对她心生嫌隙,可她万万没想到他竟是那样恨自己,只因辅亲王替她说了好话,轻罚了她。他就要长跪在御书房外不起,最后竟逼皇上将她嫁给了死人,远赴南疆,给死人守了整整十年的陵。   她倒是很想亲口问一问他,对于一个一心爱慕着他的女孩,就算不喜,又何至于逼至绝境?   但心里另一股情绪在阻挠着她,回避,不愿,害怕。   她心知,这是属于真正的楚寻的情绪。   唉,本就不关她事,她何至于多此一举。   十八一直留意着她们这边,她是习武之人,耳力自然比旁人要好上许多,凝神静气,将俩人的对话悉数都听了进去,一时难辨真假。   吃着东西,老七莫名生了乡愁,说:“这么好的猪肉,要是能给我娘捎上一碗就好了。”   其他人也跟着附和道,“我儿子从出生到现在都没尝过一口肉,我走的时候他还病着,也不知好了还是……”话没说完,嗓子就哽住了。   其他人也跟着说起家中情形,原本欢快的气氛,眨眼间又凝满哀愁。   也不知是谁忽然唱起了歌,是家乡的民歌。   惨淡的情绪,浓浓的乡愁。   几乎所有人都陷在这股忽然而至的悲伤情绪中,也没人注意到周遭早就发生了变化。   等十八回神,嚯的起身,一只羽箭自她头顶飞过,铮的一声,深深扎进对面的树干里,一人厉呵道:“蹲下,不许动!”   众人如被雷击,面色惨白。   但老十八本就在靳炎绯身侧,所以她很容易的抱住靳炎绯,将她掐在怀中,目光直接对上那骑着通体漆黑的高头大马缓缓自林中出现的锦衣男子。   楚寻默默围住头脸,随时准备离开。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感到两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但很快的又收了回去。   “放了我的兄弟们,不干他们的事!”十八垂死挣扎道。   靳燕霆一手握弓,一手执箭,声音冷硬如寒光凌凌的兵刃,“死到临头还敢和本王谈条件?”   他一挥手,一名身上挂着镣铐的男子被推上前来,两名侍卫,一左一右,在他脖颈处搭了两柄匕首。   十八面色大变,尖声喊,“哥哥!”   作者有话要说:  未免先入为主,解释下,其实靳燕霆和楚寻之间是有误会的。   靳燕霆那会儿虽然已经十几岁,但正是中二病爆发的年纪,又被有心人利用,才造成了楚寻的悲剧。 第21章 营救2   “哥,我没事,你别担心!”靳炎绯也跟着后面喊,顿了顿又道:“你快些叫你的人收了刀剑,他们不是坏人。”   靳燕霆眯了眯眼。   靳炎绯将十八扣在自己脖子上的手拿开了些,指着还在火架上的烤野猪,大声说:“你看!刚才我们还一起吃肉呢。”   被两名侍卫架住的王冲也在此时喊出声,“十八,王爷答应替我们做主了,你且先放了人,跟王爷磕个头认个错。”   “大哥,”十八眼中噙了泪。   “听话,晋王乃正人君子!我信他!”   “哥,”十八眼中的泪夺眶而出,仿若这么久的故作坚强,在看到可依靠的人后,终于撕开面纱,露出脆弱的本来面目。   靳炎绯重获自由,欢快的奔向靳燕霆。   靳燕霆下马,同时示意那两名侍卫放下匕首,王冲面上露出笑意,那十几个人也同时松了口气,面上扬起了淳朴的笑。   王冲抬步朝妹妹走去,十八也迎了上去。恰在此,变故陡生,站在王冲左后方的一名侍卫忽而握刀狠狠朝王冲背心捅去。   时间静止。   胸#前慢慢渗了血,王冲难以置信的低下头忽而又看向十八,眼泪瞬间就流了下来,留恋,不舍,悲哀,绝望。   “杀了这些乱民!”那侍卫拔出刀,大喊一声。   原本潜伏在四周的弓箭手只当是晋王下的命令,也不知谁射出了第一箭,嗖嗖嗖!余下的人也都跟着纷纷松了早已拉满的弓。   “住手!”靳燕霆暴喝出声。   “靳燕霆!”十八嘶哑了喉咙,哭喊出声。   楚寻被人压#在身下,脑子还有些儿懵,她不喜欢旁人触碰她,更不喜欢男人身上奇怪的味道。但此刻老七却整个人将她压#在身下,有温热潮湿的液体滴在她脸上,她抬头,看到老七布满大胡子的脸,先前吃的肉渣子还糊在胡子上,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只抽了下就动也不动了。   楚寻推开他,这才看到他背上早已被扎成了马蜂窝。   楚寻眨了眨眼,忽然看向靳燕霆,觉得心口有些漏风。   她又转头看十八,她腿上中了箭,表情因为悲伤愤怒已经狰狞了。   那是一种强烈到极致的感情。   楚寻偏了下头,眸中透着茫然。她忽然意识到,自她醒来,她虽然也会开心生气,不过情绪都是淡淡的。   就像此刻,老七为了救她活生生的死在她面前,她觉得自己不应该反应这么冷淡,可她真的生不出过于强烈的情绪。   她觉得自己也该对靳燕霆感到痛心难过,即便过了十年,他对自己仍是这般的狠心,不过旋即她就释然了,她不是楚寻啊!因为不是,所以她从未对他有过期待,又何需感到难过?   倏忽,一股大力将她擒住,老二手中握着一把匕首死死抵在她的脖颈处。   那匕首上有浓郁的肉香,就在这之前,他们还用这把刀切肉呢。   那是老七的刀,先前切肉给她的时候,仿似是怕嫌弃,他还特意解释过,“美人儿,这匕首干净着呢,只削过果子皮,没杀过人!你别看我长的凶,我从来没杀过人,只吓过人!”   “嘶”楚寻疼的蹙了眉,那匕首锋利,她能感到自己的脖子被划出了一线血痕。   “靳燕霆,你老婆孩子还在我们手里,识相得放我们走,否则我们……”我们?还有谁呢?地上躺着得都是尸体,除了腿上中箭的十八还活着,也只剩他了。老二恨得眼圈都红了,他们就不该信了官府的鬼话!   那侍卫早被靳燕霆一剑斩了,只是变故已生,无力回天。靳燕霆只觉胸口一股滔天怒火无处发泄,原本清隽的贵公子此刻面色阴沉的骇人。   靳炎绯亦吓得躲到了他身后。   “刚才是误会,”徐乘风也下了马,走上前来,说完这句后,目光落在横死的尸身上,心内凄然,一时也不知该如何解释了。   “误会,”老二从齿缝里吐出这俩个字,握刀的手猛得用力。   “二哥,别!”十八眼疾手快一把按住他的胳膊,没用得啊,她不是靳燕霆的女人,更没有什么所谓的孩子。她也是被牵连进来的无辜女人,他们都是被权贵坑了。   靳燕霆瞧清这边情形,神经一紧,正要说话,徐乘风先他一步开口,“对面可是楚寻?”   楚寻蒙着面纱,因而显得她的眼益发的深邃黑亮。   当年楚寻跟着靳燕霆屁#股后面跑,徐乘风是靳燕霆的至交好友,二人出行从来都是一对,因此他对楚寻的印象尤为深刻。   记忆里,她有一双火#热的眼,奔放,热烈,眼中的情绪很明显,或悲或喜或怒,叫人一眼望到底。   而现在,这双眼,波澜不惊,黑沉沉的,看得久了,竟有种被拖拽进去的感觉,莫名的生出一股绝望的情绪。   “徐大公子,你真要眼睁睁的看着故人死在你面前?”楚寻并不看靳燕霆而是直直看向徐乘风,眸中没有情绪,语气很淡。   似是料定了自己不会救她,转而求助了徐乘风?靳燕霆一时也不清楚心里是何滋味。他长这么大,虽然曾经年少无知时干过一些荒唐事,可真要说对不起的人,独独只有楚寻一个。   没有人知道,他对她一直心怀愧疚,若不然在她远走南疆的第三个月后,他也不会毅然决然的去了北地。   可他是高高在上的晋王,从出生就被封了王,无上尊荣,骄傲不可一世,天生便被赋予的尊贵,让他只会俯视不会低头。更何况,十几岁的年纪,年少气盛,面子看得比天大,即便心知有错,也不会表现出一点愧疚之色,要他靳燕霆说一句“对不起”简直比登天还难。   他没有挽回,任由错误继续着,甚至还给自己找了许多借口,直到偶然听说她虽然在郁家祖宅守陵,但郁家上下待她不薄,甚至在三年守陵期满后,一直将她当女儿般养在本家。直到十五岁及荆嫁了郁家本族的青年才俊。当时他听说后,愣了会神,想起了她的一颦一笑,心中有些许触动,但更多的则是松了口气。她过的好,便好。那感觉,仿似他年少一时冲动犯了的错也得到了救赎。   这之后,他不再想起她。   时光荏苒,岁月无情。   又过了五年,在他都已经忘了她的时候,她突然回来了。   “你且放了人质……”徐乘风手握折扇,正待耐心解释,靳燕霆忽而出声,“备马,放他二人离开!”   徐乘风抬头看了他一眼。   靳燕霆心知那二人已不再信他,僵持下去,只怕又生变故,唯有先放了他们才不至激怒他们。   侍卫得令,火速牵了两匹马过来。   十八也是一愣,微微皱了眉头看向楚寻。   “我知道你们现在已经信不过本王了,不过本王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他随手解下腰间钱袋,扔了过去,“这些银两,够你们路上盘缠了。你二人要是觉得安全了,请将她放下。”看在年少的情分上,他不可能不管她。   楚寻似乎颇为意外,微微睁大了些眼。   十八接过银两,强忍着眸中的滔天恨意和老二纷纷上马。楚寻抱住十八的腰坐在后面。   二人策马飞驰之时,楚寻回眸,那眸似淬了湖光,波光潋滟。   靳燕霆微微晃神,脚往前抬了一步,又收回。招了一人上前,“你二人莫要带兵器,远远跟着,待他二人放了人质,仔细着点将人质带回。”   二人得令,卸了兵刃,不紧不慢得跟了上去。   靳炎绯皱着细细的眉头,疑道:“徐大哥,你们认识那位姐姐?她是谁呀?”   “楚寻,小阿绯难道忘了?”   “楚寻?”靳炎绯拧着眉头细细思量了番,忽而吃惊的用手掩住嘴,“难道是那个嫁给了死人的楚寻?”   徐乘风眼角的余光扫了靳燕霆一眼,微微点了点头,又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或许是靳炎绯无心的一句“嫁给死人的楚寻”触动了靳燕霆。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冲徐乘风说:“我还有事,这里先交给你处理。”   “何事?”   靳燕霆拍了拍马鬃,没有多言。破云扬蹄,飞奔而去。   “我哥,这是……”   徐乘风摇了摇折扇,勾起嘴角,“小阿绯,看破不说破。”   作者有话要说:  小仙女们,我昨儿晚一直在看我的文名,觉得不够有特色,也不够吸引人,我思来想去,也想不出个好名字,后来我想干脆改成《楚寻寻寻》,如何?有没有被惊艳到?是不是很特别? 第22章 营救3   淇河之畔,十八一扯缰绳,头也没回,冷声道:“你下去吧。”   楚寻原本抱着十八的后腰,闻言闲闲的收回手。   “你走吧,趁我还没改变主意之前。”   老二愤愤道:“放了她作甚!就算她不是靳燕霆的女人,也是他们一伙的!他们杀了我们那么多兄弟,我们杀了她,也让他们尝尝这种滋味!”   楚寻双手拢在袖中,自十八身后偏开身子看向老二,漆黑的眸子一眼锁定他,跟个鬼魅似的,直看得他头皮发麻,面色发白,嗓子就跟堵住似的,连声儿都发不出了。   十八只当老二自愧言语失当,并未放在心上。   楚寻却叹了口气,慢声道:“我冷眼瞧着,靳燕霆并没有要害你性命的意思,或许这中间有奸人作梗。反正你也没地方可去了,又受了伤,不如别跑了,跟了我吧。”   十八表情古怪的看了她一眼。   楚寻一瞬不瞬的看着她,只觉又多了个拖油瓶心情沉重,有感而发道:“唉,你不在我身边,我不放心啊。”万一你要是死了,我有个反噬什么的……虽然还没机会验证,但防患于未然嘛。   “有病啊你!”随着十八一声暴怒大叫,马儿被她猛扯缰绳。嘶鸣一声,前蹄腾空。   楚寻一个没防备,一咕噜栽到草地上,若不是她护住脑袋,非磕个头破血流不可。   靳燕霆远远瞧见这边情形,打马过来,他原本跟的最远,却因为破云实乃万里挑一的良驹,又通人性,他一着急,扯得缰绳急了些,破云心有所感,几乎是眨眼间就到了跟前。   只是在离她五步开外的地方又被他猛扯缰绳停了下来。   楚寻生怕往后和十八再无相见的机会,顾不得沾在身上的杂草,一下子跳起身,扯着嗓子喊,“哎!我叫楚寻,你要走投无路记得来寻我!我给你找个好婆家呀!”一转身就看到坐于马上的靳燕霆。   二人一上一下默默对视片刻。   靳燕霆瞧她神色活泼,心内稍宽,看来这么些年她并未受苦,这般想着年少时的一些记忆毫无预兆的涌入脑海,那些他原本以为已经忘记的记忆。   “晋王,”楚寻率先打破了沉默。   靳燕霆满脑子里都是阿寻小时候魔音灌耳的“燕霆哥哥、燕霆哥哥”,现下突然听她这么叫了自己一下,愣了下,才点点头,“楚寻,”算是打过招呼了。   楚寻心中先前因为飞射乱箭涌出的些许爱恨早就消失殆尽了,心思一转,想到自己消失这一天一#夜,小殷那傻丫头别弄丢了,心内一急,抬步走向晋王。   靳燕霆神色不动,只是悄然握紧了缰绳,出乎意料,破云不仅没有表现出攻击的姿态,反而连连后退,被楚寻一把抓住马辔头,一人一马僵住。   靳燕霆心中的震撼可想而知,他的破云可是性子出了名的暴躁,当初小阿寻想讨好它,还挨过它一脚,要不是他及时赶到,只怕就要被它踩得肠穿肚烂,因此那一次阿寻被靳燕霆骂得尤其的凶,以至于后来阿寻一见到破云就跟老鼠见到猫似的,怕得恨不得挖地洞。   “晋王这马可真是匹好马。”楚寻仰脸笑了下。   她虽然戴着面纱,但那眼中的笑意是显而易见的,靳燕霆微微愣了下神,后知后觉得意识到自己坐于马上,俯视她似乎不大好,这才下了马,只是又蹙了眉心,又惊又疑,“眼前这女人真的是楚寻?”   方才那一笑,眼中的神采倒有几分像了,可周身的气息却又感觉不对。   “晋王,可否借你家破云一用?”楚寻自他臂弯下钻过,拍了拍马身。   靳燕霆恪守男女之防,在她钻过自己臂弯之前,忙让开两步,避开身子,同时也松了缰绳。闪避的如此匆忙,仿似嫌弃她似的,靳燕霆心内暗恼,即便要避嫌,他也可以做得更从容。   果然,楚寻回头看了他一眼,笑意就有些意味不明了。   靳燕霆很想说,他闪避不是因为嫌弃她,而是因为年岁大了,男女有别。   其实,他又哪里知道,现在的楚寻根本不会在这种无聊的事上费神费心。   她一脚踩上马镫,翻身上马,冲着尚未反应过来的靳燕霆道:“晋王,你不回话我就当你默许了。”言毕,一抖缰绳,破云扬蹄,疾驰而去。   猎猎夏风,吹起她翻飞的衣裙,一骑绝尘。   靳燕霆傻了,不仅他傻了,随行的几名侍卫更是呆若木鸡。   破云,破云这是叛主了?   快到城门口的时候,楚寻追上了先行护送靳炎绯回府的徐大公子。   楚寻就跟道影子似的,唰得一声自他们身侧飞驰而过,快得徐乘风都没反应过来,摸着下巴问贴身的侍卫,“金乌,刚才那是破云吗?”   金乌尚不及答话,岂料那匹马又调转了马头,去而复返。   因为坐骑是破云,直到楚寻到了徐乘风身边与他并驾齐驱,他的侍卫也没想起来持剑阻拦。   “徐大公子。”   徐乘风愣了愣,“楚寻?”目光再看向破云就有些诡异了。   “你弟弟徐昭在南疆被食人族擒住差点被生吃,是我义妹小殷救了他。”   徐乘风张了张嘴,面上显出吃惊色,正要详细询问,楚寻继续道:“后来二人一见钟情,情投意合,未及禀报令尊灵堂就在一农户家拜了天地,结为夫妇。”   徐乘风眼角一抽,这是有多国色天香,这么等不及?逗他的吧?   “我要说的是,现在小殷在我处,你回去跟你弟弟说一声,叫他赶紧的把他媳妇接回家,”她说完这些就要走,又想起什么似的,扭过头,“我记得徐公府和郁候府在一条街吧?也罢,你们就去郁府接人吧。”她说完这些再不停留,驾马离去。   楚寻离开没一会,靳燕霆就赶了过来。   徐乘风看看他,又看向他的坐骑,要笑不笑,一脸八卦。   靳燕霆黑着脸,一言不发。这个楚寻还真是一点变化都没,不,比小时候更讨人厌了。   破云认主,从来不会让除主人以外的人骑,但还有一种情况,那就是靳燕霆首肯的。   所以此刻,徐乘风只当是靳燕霆自己让出马给楚寻,大感意外。脑子一转,想到了别处,“我记得楚夫人曾经就是艳绝天下的美人,楚寻小的时候就很可爱,倒不知她现在是何模样了?”   靳燕霆瞪他一眼,“无聊。”言毕打马先行走了,丢下一句,“我先去刑部一趟,你随后就来。”   徐乘风却还在牵挂楚寻的容貌,慢了些,等载着靳炎绯的马车靠近了些,矮下身子,压低声音问,“小阿菲,楚寻为何一直用面纱蒙着脸?”徐乘风是风#流公子,爱花惜花,只是当着小姑娘的面不好表现的太直接,因而迂回了些。   靳炎绯想了想,道:“说是见不得太阳,怕光。”   “怕光?”徐乘风疑惑得嘀咕了下,忽而有侍卫来报说是已经将王冲等十几人收敛入棺了。   徐乘风一时心情沉重起来,没了玩乐的心思,道:“多花点钱,找人好生安葬了。”   侍卫领命而去。   徐乘风眸色暗沉下来,扣住缰绳的手用了力,嘴角却还带着他惯常的漫不经心的笑,“薛家。”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没更新,蠢作者现在的心情是胆战心惊,胆战心惊啊……   前头留言也没脸看,特别有种暑假作业没写,不敢面对老师的羞愧恐慌感。   唉,这心情微妙啊。   蠢作者自己都受不了自己,要是连着更新了,能蹦跶得跟个猴子似的,没更新了,就羞愧得恨不得挖洞自埋不敢见人。 第23章 郁府   楚寻目标明确,直奔郁候府。   她心里清楚的很,既然她到京城的事靳炎绯他们都已经知道了,她就不可能悄悄得来又悄悄得走。   不过,她也没觉得有所谓,毕竟作为一个没有记忆的人,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也不晓得该往哪里去,那么这世间的任何地方对她来说都一样了。待得舒服就留下,待得不开心就走,不会为谁停留,来去自由随心。   虽然十年未曾回京,但她记忆向来极好,当年为数不多的几次出宫,她去过一次徐公府,而徐公府的斜对面就是郁候府。记得当时鼎盛的权贵们都喜欢住在开阳街,门庭巍峨,出入排场极大,等闲庶民都不敢经过开阳街,就怕不走运冲撞了哪位贵人。靳燕霆的家辅亲王府就在开阳街。而徐家则在莫问巷,当然,这并不是说徐家门第不行,徐老太爷曾是历经三帝两朝天子帝师,而徐老爷如今也是官居内阁首辅,徐大公子文韬武略俨然人中龙凤,虽然徐昭略略废了点,但为人也是出了名的机灵义气翩翩佳公子。徐家和辅亲王府又有姻亲关系,不可谓不位高权重。只不过徐家簪缨世家,书香门第,好风雅。不喜与权贵扎堆挨在一处,便另寻了个清静的地方建宅子。当年莫问巷远没有现在有名,冷冷清清的,只住了郁老侯爷一家。   徐老太爷是在某一年的冬天经过莫问巷,被那整条街的腊梅吸引了过去。文人墨客最是容易触景感怀瞎激动,徐老太爷一激动就将家给搬到了这里。后来巷子被拓宽,青石板路可供两辆马车并驾齐驱,只不过沿街的两排腊梅原封不动的保存了下来。   果然,不多时楚寻就找到了莫问巷,十年过去,腊梅树也粗壮了许多,显出峥嵘之姿。   有意思的是,莫问巷的入口,靠左手边的墙上嵌着一个木牌“请勿攀折”。   一路青瓦白墙都是徐家的围墙,虽然过了许多年,但墙体崭新,看上去像是才翻修过。楚寻不由得看向它对面,那是郁候的府邸,那墙面也是崭新好看。楚寻暗道郁府的大公子虽然死了,但看样子皇上待他们郁家不薄,亦或者小公子也争气?因为单从郁府的墙面看,并不显颓色,反而一派欣欣向荣。楚寻大感欣慰,她现在回来,吃穿用度不用操心,还有人伺候着,她没道理放着郁候细君的尊荣身份不要在外漂泊流浪。   她一路沿着腊梅树往前走,很快就看到了徐府的大门,虽不奢华巍峨,却独有一种厚重之感,尤其是门廊前的题字,极有风骨。欣赏完徐府的大门,她赶紧转过头望向郁府,心里还在思量着,待会儿怎么叫他们相信自己就是郁封的妻子,转念一想,小事一桩,反正徐乘风能证明她的身份。眼下奇怪的是,对面仍是腊梅掩映下的围墙,楚寻抓了抓脑门,她确记得徐府的大门斜对面就是郁府,几乎俩家站在自家大门口都能清楚的看到对家迎来送往,怎么自己这一眼望过去,根本瞧不见郁府的大门啊。   楚寻尤不相信,一直往前走,直到走到尽头,看到两家墙面相连,也没见着郁府大门。   楚寻记得那后面有一座湖泊,当时郁候府就以这湖泊做天然屏障,圈了一半。后来徐家建府,因老爷子爱这片湖泊,将剩下的一半圈到了自家宅院。因而这两家便隔湖相望。曾经郁候府风光无限时,俩家毗邻而居,隔湖相望,也曾是一段美谈。   楚寻不再耽搁,心下狐疑,沿着郁府的围墙出了莫问巷,尚未出巷子,迎面走来两名家丁模样的人,一人手里抱着一坛酒。   二人见楚寻骑马,面上显出惊诧之色,其中一人扬声道:“你是何人?怎地骑马在此行走?”   楚寻奇了,“人不骑马,难道叫马骑人?”   家丁一噎,正要理论,被另一人拽住,低呼一声,“晋王的马。”   晋王的马好认,不仅因它长的威武雄壮,放眼整个大晋国就没有比它更高大黑亮引人注目的。还因为它的额饰有一个大大的晋字,铁画银钩,是晋王的亲笔字,再请了绣娘用金线缝制而成,黑底金字,异常醒目。   晋王爱马成痴,大晋国又有谁不认识他这匹爱驹的。   破云伴着晋王在北地出生入死,屡立奇功,因此皇上爱屋及乌,还封了它个飞龙将军的称号,正四品的官儿,吃皇粮的。   那俩个家丁齐齐朝着楚寻的方向行了一礼,低眉垂眸,侍立一侧。   楚寻偏了偏头,勾唇一笑,问,“二位,请问这郁府的大门怎地封了?”   其中一家丁迟疑道:“小姐是找郁家的?”   楚寻点头,“我记得郁府的大门明明是开在莫问巷的。”   家丁一时没忍住笑了,“那都是七八年前的事了,现在的郁候府正门开在西南边的坊子田呢。”   “西南边坊子田?”楚寻不觉有异,向二人点头致谢,迅速驶离了莫问巷。   又是一路沿着围墙走,这下子是越走越难走了,不比莫问巷的清静整洁,坊子田充满了烟火味,对门什么样的人家都有,与此同时,猫狗鸡屎也是随处可见。   不仅如此,那围墙也斑驳的摇摇欲坠,就连那墙根下的狗洞也比平常人家的要大上许多,都可供人大摇大摆的自如出入了。楚寻正腹诽,就见几名孩子嬉闹着从郁府的狗洞里爬了出来,手里抱着一堆红红绿绿的果子。   楚寻挑了半边眉头:幸好只是几个孩子。   恰在此,一名成年男子倏忽从洞里爬了出来,紧接着围墙后传来谩骂声,“杀千刀的!死人呐!满身懒蛆不劳作,偷人救命口粮,我咒你口烂生疮不得好死呐!”   懒汉将一口袋白面抱在怀里,面上笑得浑不在意,嘴里却凶狠异常,“老虔婆!你才不得好死呐!富贵人家心眼黑呐,眼睁睁看着我们穷人挨饿受死都舍不得这一碗口粮,合该你们郁府败落,断子绝孙!”   “赖二!你别走!看我不撕烂你的嘴!”墙内的老婆子想来是气很了,一边喊着,一边就要爬出来打人。   懒汉和那群孩子呼啦一声,又叫又骂跑的无影无踪。   狗洞里爬出个老太婆,楚寻低头看去,惊疑不定,“敢问这府邸可是郁府?”   老太婆狐疑的斜眼看她,正要说话,里头传来丫头的惊呼,“奶奶,不得了啦!二爷被人给打了,王公子带人打上咱家门了!”   老太婆呲溜一声缩了回去,着急忙慌,“又咋了?”   “听说咱二爷被王公子找人下了套,卖了这宅子,如今人打上门,要撵咱们走,”小丫头抽抽噎噎的哭,“奶奶,这可怎么办啊!”   二人越走越远,小丫头的哭声却越来越大。   楚寻看了看斑驳的墙壁,又回头看向通往莫问巷的那条路,心里明白了点什么。   她犹豫了下,还是打马继续往前。   扪心自问,郁府的闲事她并不想管,她只是想确认一下,郁府到底落败成了啥样,若真个不能栖身,再掉头走也不迟。   终于,楚寻看到了郁府的大门,说是大门其实更像是角门,别说气派了,只比寻常人家的门庭宽大了那么一点点,上头挂着的郁府牌匾也是摇摇欲坠,一副随时都会砸下来的样子。   她高高坐于马上,看到门口围了不少人,都是街坊邻居,指指点点,交头接耳。   大门的门槛上站着一个少年,成大字型,护住大门,嘴角挂着血渍,鼻青脸肿,依稀分辨出是个清隽少年,只是背有些微微佝偻,眼睛也不敢看向来人,到底是漏了怯,显得极不自信。   他的面前站在四五个老人家,手里拿什么的都有,扁担,菜刀,锄头,锅铲。手是抖的,眼神却很坚定。   与他们对质的是十几名身强力壮的青壮年男子,家仆模样打扮。站在他们前头的是三名少年公子,绸缎衣裳,腰配白玉,当中一人还故作风#流的手中握了一柄纸扇,只是他面上油腻,起了大大小小的疙疙瘩瘩,实在让人产生不好感。   纸扇公子指着郁起,高声大骂,“郁起,愿赌服输,你赶紧给老子让开!别跟条狗似的!好狗不挡道!”   “你,你,你……”郁起一张嘴,先输了一半,他一紧张就容易结巴。   作者有话要说:  山呼“大嫂万岁”   郁府的俩个小可怜终于等到大嫂回来给他们撑腰了。 第24章 郁府2   “我我我我是你爹!”王家少爷叉腰大笑。他身侧的两名公子附和着大笑出声,家仆们亦笑得东倒西歪。   郁起面上涨成紫红色,口吃的越发严重了,“你,你,你骂骂骂骂人!”   “老子骂你怎样?打了你又怎样?郁起,识相点的你就赶紧给老子滚开!别逼得老子抄家伙对你这一府的老弱病残不客气!”说着话他就撸起了袖子,面上显出不耐烦的神色,头也没回,手一伸,一家丁双手递过来一根狼牙棒。   郁起扁了扁嘴,看样子都快哭了。   然后让楚寻大跌眼镜的是,他真个的哭了,眼泪大滴大滴的流,哭声响亮,“王荣,咱俩好歹同窗一场……”   “呸!”不提这一茬还好,一提王荣就火冒三丈想揍人,他这次之所以设了套害郁起,其实根本不是跟郁起有什么过节。就郁起那见人先矮一头,不敢正眼看人的性子,他能跟谁有过节?王荣就气不过这脓包样的孙子居然特别会读书。二人同在朝廷开办的学堂读书,惯常攀高踩地的夫子们自然对郁起不屑一顾,但也有那清风傲骨之人。在京城赫赫有名的瞿青松老先生就对郁起颇为看重,只是叹息他家世不行,早早没了爹娘,无人扶植教养,养成了这副胆小怕事的性子,心内常常喟叹可惜,也有心栽培他。眼见着今年七月二人就要从贡学院结业,等经过一场严苛的考试,这些学子们,就会被择优选拔进入太学院。   太学院是大晋国的最高学府,执教的都是朝廷重臣,文采斐然之人,可以这么说学子们只要进入了太学院等于就是一只脚已经迈进了官场。   就算有个别最终没有进入仕途,那出来后也必将成为一方鸿儒、豪杰,反正都是颇有名望之人。就算不说自身有何建树,光在太学院厮混几年,结交了一群前途光明的同窗,往后无论是对自己还是身后的家族都是颇有益处的。由此,这太学院自然是那些高门望族世家争破头也想将儿孙塞进来镀金的好地方。   众人皆知太学院选拔异常严格,院生来自五湖四海,不仅要通过考试,还要有名士的举荐信,论起严格并不比三年一度的科举容易多少。   王荣家里背景关系硬,饶是如此费了极大的劲,也没有是十成十的把握能进太学院。   家里为了入学这事费尽周章,王荣却听说那个平日里不被他们看起的郁起竟然连考试都不必,竟然由瞿院长直接推举上了太学院!   不错,贡学院因为沾着其下属学府的光,每年总会给俩个免试名额。但瞿青松这么年来一直以教学严谨苛刻着称,又兼不喜富贵人家钻这个空子,各种骚扰他,虽然有这免试名额,却从未给过谁,今年,这可是破了规矩的头一遭!   王荣这一惊非同小可,惊讶过后莫名生出一股暗恨,本来以郁起在学院的表现,他能考进太学院他们也不会太奇怪。可招人恨就恨在他都已经能轻松办成别人求爷爷告奶奶还不一定能办成的事,他居然还有更捷径的路可走,怎不叫同届的同窗心生怨恨。   这恨来得莫名其妙。   但这世上事怎么说呢?并不是说你我彼此无冤无仇,我就不能招惹你,这世上多得就是那些无故招惹是非,才生了因果的怨仇。   王荣和几名同窗一合计,觉得郁起这厮着实可恨,恨得他们牙痒痒,恨不得作弄的他读不了书才痛快。因而在某一日突然跟他示好,热热乎乎的称兄道弟。   郁起一直都是独来独往,并不被世家公子所看得起,突然被人簇拥,心里又是慌张又是高兴,到底是太过单纯,稀里糊涂就被人下了套,莫名其妙连栖身的老宅也被卖了。   这边厢的王荣招呼狐朋狗友就要来硬的,郁起带着一帮老弱病残哭哭啼啼。楚寻着实看不下去,更不认为自己有这义务管这一摊子烂事,伸手拍了拍马鬃掉转了马头就要走人。   岂知,天不遂人愿,混乱之中有什么东西向她的方向飞来,一下子重重的砸在马屁#股上。   破云大抵是受了惊吓,整个身子一颤,楚寻也跟着一抖。   就听一人喊,“我的狼牙棒!我兵器呢?妈的!老子……”   “这!这呢!呀……”一人的声音突然止在了喉咙里。因为破云已经不受控制的转过了身子,且一只蹄子压#在那琅琊榜的一端,喷着响鼻,看上去极是暴躁,像头蓄势待发的猛兽。   然而那王荣尚无所觉,一面吆五喝六的要去跟郁起单方面干架,一面还挥舞着胳膊要棒子。   楚寻坐在马上,扯了扯缰绳,还在想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谁知这破云忽然暴起,原地腾空而起,四面静了一瞬,然后,在一连串的尖叫声中,楚寻低头一看,破云蹄子下已经不是那根狼牙棒了,而是王大少爷的小短腿。   那王少爷大抵是震惊过度,双手本能的抱住被压住的腿,躬着腰,嗓子却完全发不出声了。   四面的人让出一片空地,围成一个大圈,但很快又收缩了范围,纷纷围过来。   “大胆恶徒!竟然敢纵马行凶!”   王少爷大约此刻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眼泪一下子就蔓延开来,“疼!疼死我了!娘啊,疼死我了!”   “你快放了我家少爷,不然我就不客气了!”那名说话的家丁话刚说完,连个反应的机会都不给人,搬起地上的石块就朝马腿上砸去。结果尚未挨上,就被破云一蹄子踢了过去,那人当即被踢翻在地,哇的吐了一口血。   这一蹄子踢的潇洒无比,姿势桀骜潇洒,颇像个成了精的马妖,楚寻瞧得分明,啧啧称奇。   但,再是称奇,她也不想看场热闹,却惹了一堆麻烦上身,因而,毫不犹豫的翻身下马,道:“各位别误会,这马不是我的,冤有头债有主,你们要替你们家少爷报仇尽管去找这马主人。”   四下围观的人,刚经过破云那俩下子,俱都被吓到了,一时哪敢上前。   倒是王荣脱离了破云的马蹄,被眼尖的家丁拖了出来,一边抱着腿一边嚎啕大哭,“我的腿断啦!断啦!”   正惊乱之中,人群后忽然传来一声惊喜大叫,“寻姐!”   那小人儿推推搡搡,很快到了楚寻面前,展臂想抱她,又不敢,面上都是汗,红扑扑的,重重喊一声,“寻姐,我就知道在这里等你准没错!”   王少爷大略是缓过了神,扯着嗓子怒吼,“给老子打死这头畜生!”   楚寻一手擒了小殷的手往郁府的大门挤,又招手唤那些老人家,“快走!快走!快些回府!”   那些老人愣了一瞬,似乎才发觉自个儿这边的危险暂时解除了,听话的很,赶紧闪身往后躲去,郁起在最后一个人进门的当口,一把关上门,上下三层插了三道门栓,一气呵成,动作迅捷无比。   楚寻无语的瞥了眼。   外头隐隐传来,“别打了!别打了!这是晋王的马!飞龙将军!”   郁起还爬在门缝往外头看,楚寻已经进了堂屋。   院子里打扫的还算井井有条,只是别的富贵人家院子里种花种草,这里则到处种得都是菜,一偏头还看到一只大公鸡“咯咯”的叫唤。   全然不像是进了侯府府邸,而像是到了农家小院。   正堂的气派房屋还能隐约看到昔日的繁华,只是一脚探进去,又让人不免产生“果然如此”的挫败感。   正堂一副老旧的山河图,下手一张四面大桌子,几把椅子,再无其他。   当然,这显然的不是主人家喜好简洁,而是穷的。   那几个老人家见楚寻这般登堂入室也不着恼,反恭敬的很,忙活着端茶倒水。   茶盏是青花瓷的,一名老爷子颤巍巍的端来,被另一个稍年轻些的老人家给夺了去,说:“家里就这么点好东西了,别砸了,还是我来!”到了楚寻跟前,满脸堆笑,“恩公,请用茶。”   楚寻心道:“得,这是把我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侠士了。也好,喝了这杯茶就走,省的有瓜葛”   谁知小殷突然插了一嘴,“什么恩公,这位是你们郁府正儿八经的女主人,郁候细君。”   郁起正一脚踏进门,他身后还跟着先前那个跟懒汉吵架的婆子。   二人皆是一顿,就连站在屋内的几名老人家也都满脸难以置信。   老人家们还无所表示,郁起第一个反应过来,疾冲进来,面上又惊又喜,“你真是我大嫂?”   楚寻张嘴欲否认,小殷又插话,“那是自然!我骗你作甚!我们三月就从南疆出发了,赶了近三个月的路才到了京城。”   要不是为了维持仙风道骨的形象,楚寻真想暴起胖揍小殷一顿,“你瞎啊!没瞧见郁府现在是何情形么?这样的破烂亲戚我还认他们作甚啊!自找麻烦啊!”   “大嫂!”郁起已经不等楚寻有所反应,大喊一声,忽然就跪在了她面前,呜呜咽咽的哭,“你可回来了。”   屋内的老弱病残一见少主人如此,仿似被触动了伤心事,也都跟着稀稀拉拉的跪了下来,呜呜咽咽的哭了。   台词一致,毫无新意,“细君啊!您可回来了!咱们府里总算有个主事的了。”   楚寻自问不曾和他们郁府之前有半分情谊,她也不是娘家强势,有靠山的,他们这巴巴的哭自己,到底有啥好处啊?   当然,她初来乍到不清楚,等时日久了点,她就会明白,郁府的小主子头是个好哭鬼,养得府里的奴才也都成了好哭鬼,且不说留下她有没有用,至少是个年轻人吧,先留下来再说,反正郁府都已经这样了,多个人多条出路,总不会比现在更差了。   作者有话要说:  剧个透,楚寻非重生非穿越,她不过是因为某些原因记忆受损,忘记了自己是谁。 第25章 郁府3   “你是说娘为了让那群绑匪觉得楚寻有价值,就骗说她怀了……”靳燕霆看着妹妹的眼睛,忽然沉默了下来。   靳炎绯面上也挺尴尬的,关于这事儿吧,确实是他们娘做的不厚道,但既为人子女又不好去议论长辈是非,且她心知她娘那般言语最初是为了救自己,顿了顿道:“我是觉得吧,这事咱们家有错在先,应该要补偿一二。”   话音未落,家仆在门口禀报,“小王爷,金乌有事求见。”   金乌是徐乘风的贴身侍卫,靳燕霆只当是王冲的案子有了新线索,起身摸了摸妹妹的头就要出门。   靳炎绯追着他叮嘱了句,“以前我小不懂事,对楚寻姐姐颇不友善,现在挺后悔的。既然她回来了,倒是个赎罪的机会,大哥你也千万别像小时候那样对她了。”   靳燕霆低低的“嗯”了声,先前因为她夺马而生出的小小情绪早就因为母亲的那番作为烟消云散了,愧疚之情又在心底悄无声息的蔓延开来。   “说,”靳燕霆背着手,想听一些其他事转移注意力。   “晋王,破云在闹市口突然发狂,踩伤数人。”   靳燕霆神色不变,“破云虽然性情暴烈,却从不无故伤人,定是那些人胆大包天,又像之前那样戏弄捕猎它。”   破云虽是靳燕霆的坐骑,却因它陪伴他多年,又极通灵性,靳燕霆从不拘着它。数月前初入京城就闹了一场,也是那世家子活该,又是网又是套马杆的想擒住破云,后来破云忍无可忍踢伤了他。破云下蹄子有分寸,世家子伤得不重,但这事却闹得有点大。原因无二,那家子阴盛阳衰,本就是四代单传,男性长辈都命不长,留下几十号老妇少妇小姐姐守着一个带把的宝贝疙瘩。女人嘛,最是能嚎,还带传染的,吵吵闹闹的,拗不过不知天高地厚的宝贝疙瘩闹腾,哭着喊着要找那马主人赔罪,还要杀马泄愤。后来的事,可想而知,若不是靳燕霆见他们一家子女人就指着这一个男丁活了,这事他们家要完,他也没完。虽然不了了之,破云也大大的出名了。   就连破云额上的“晋”也是出了这事后,靳燕霆特意找人绣了绑上去的。   金乌欲言又止,硬着头皮道:“这次是有人纵马行凶,伤得还是薛丞相夫人的亲侄儿,腿断了。”   靳燕霆脚步一顿,他似乎才想起来,破云是被楚寻骑走了。   不好的回忆一股脑儿的涌了上来,仿似历史重现,他拧着眉头嘀咕了句,“这丫头就会给我惹麻烦。”说完后,他自己就愣住了。   “具体怎么回事?”靳燕霆敛了神色,站在原地,听金乌细细的汇报事情经过。   末了,靳燕霆想,楚寻曾害得丞相亲女断腿,这次又害得他内侄也断了腿,薛夫人是出了名的小肚鸡肠尖酸刻薄之人,只怕这事没那么容易过去。楚寻这次就算不被押去刑部大牢脱层皮也会受到很多磋磨,念及此,靳燕霆暗道:“刚好绑匪这事欠她一个人情,这次就还了,我和她之间也就两清了。往后她再要和小时候一样不知轻重,我也不管了。”   **   郁府内,楚寻看着廊下站着老的老小的小十几口人,只觉得一阵阵头疼牙酸。   听负责管事的德叔一番解释,楚寻也大致了解了侯府缘何落败成这般模样。其一,当年郁家祖上跟太、祖皇帝打江山,封王拜相,郁老太爷被御笔亲封郁候,且下了一道明晃晃的圣旨,“五代以内不降等袭爵”。啥意思呢?就是郁家五代内都以侯爵袭爵,但五代后,这皇恩就没啦。   到郁封这一代刚好是第五代。   所以自郁封死后,郁候府的牌子也给摘了,现在也只是普通的郁府,寻常百姓人家。   虽然郁起没资格授爵,但太后喜欢他们家的小姑娘郁黛,见其冰雪可爱,又聪明伶俐,就接去了皇宫,做了公主伴读。如今阖府上下,说是吃着郁黛每月托人偷带出宫的月例勉强度日也不为过。   这里就有人奇怪了,郁府好歹是五代侯爵,怎么一下子没了爵位就寒酸成这幅模样?   这就要从郁家的家风说起了,老太爷清廉刚正,不喜钻营,因此教育出来的小辈也都一个赛一个的不食人间烟火。尤其到了郁封这一代,因为身子骨不好,打小就养在道馆,常常被京中子弟讥讽在道馆“修习仙法”。   后来郁封病故,郁家虽说不如京中权贵,但日子还是能过下去的,大小田庄店铺也有二十五处,够郁家兄妹好吃好喝的过一辈子。   况,那会儿郁家还有个郁二叔,不是本家的亲叔叔,虽说关系远了点,但胜在人品刚正无私。早些年郁封不大管事的时候,也都是郁二叔在负责管理郁家的大小事务。   原本郁封故去,对郁候府也没多大影响,反正他们家也没有因为这侯爵沾过多少光。没落的权贵,只要不在外行事张狂,你不去招惹别人,也不会有人招惹你。刚开始郁家的远亲,也有不少趁着郁封故去,想来打秋风,分一杯羹的。但郁二叔谨遵郁小侯爷嘱托,牢牢守住俩位小主子,那些远亲眼看着无便宜可占,渐渐的也就消停了,各自离去。   奈何,天有不测风云,郁二叔在郁起八岁那年去别庄收租子,遇到暴雨,被山上滚下来的石头砸死了。死得突然连句遗言都没交代。   自此后郁家的所有大权不知不觉就落到了郁二婶手里。   郁起年纪小,出于对郁二叔的信任,也全身心的信任这位二婶。况二叔在的时候,这位二婶待他也没话说,那会儿估计也一门心思守着郁家的吧。   如此又过了两年,突然的某一天,毫无预兆的,郁二婶和府里的官家齐齐失踪了。   打击接踵而至,原来这两年里,郁二婶早就将郁府搬空了,不仅铺子变卖了,就连庄子也早就易主了,更别提库房里老祖宗屯的那点古玩字画了。   郁起傻了眼。   郁府的奴仆也在一夕之间散尽,剩下的都是跟了郁家几辈子的老奴了。   这些人中,有忠心耿耿,誓死护主的(但似乎留下也没什么大用,毕竟年纪太大了,活都不怎么干动了,原本还想着跟着小主人后面讨生活,在郁府养老送终呢。)。   也有实在没地方去,只有郁府这一个栖身之所。   但不管出于什么原因,这些人都将郁府当成了唯一的家,护着这个家,倒是没有二心的。   待楚寻听完了这部“郁候府兴衰史”,正垂眸牙疼,郁起惴惴不安的喊了声,“大嫂”,楚寻抬眸,却见瑞婆伸手在郁起胳膊上一按,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你想说什么?”   瑞婆就是之前那个骂懒汉的婆子,她面露难色,还是咬了咬牙道:“夫人,那个,那个,您这次是和新姑爷一起来京城的?”   此话一出,仿佛提醒了所有人,他们面上原本淡淡的喜色又变成了惶惶然的神色,几乎在同时,齐刷刷的全看向了她。   “新姑爷,什么新姑爷?”   “哦,”瑞婆大抵是觉得自己说错了话,着急解释道:“奴也不知该如何称呼那位爷,奴想着您好歹也算曾是咱府里的人,再要改嫁了,那位奴称呼一声姑爷也不算错。”   楚寻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   气氛有些凝滞。   瑞婆恍然意识到自己大抵是说错了话惹夫人不高兴了,心里一抖,张皇失措的看向德叔。   但他们再是惶恐不安,也没下跪,撇开刚刚相认情绪激动跪了那么一会不说,现在冷静下来,也都意识到了一点,这位早就不是他们府里的夫人了啊。虽然是嫁给了本家,但也不值得他们这些侯府老奴一跪。   “你们在胡说什么呀!我们细君为你们家侯爷整整守了十年陵,几时改嫁了?你们这屎盆子扣得也忒不人道了!”这次还是小殷先发了声,她声音很大,想来是气极了。   府内众人悉数瞪圆了眼,满脸不可置信。   楚寻觉得这就有些意思了,慢腾腾的一手支了下巴,“你们是听谁说我改嫁了?”   一屋子人,你看看我,我瞅瞅你,没一个人吭气,他们这才想起来,他们从未收到过本家递过来的信件,也没人去验证过这个消息。似乎是在某一天吧,京城里风言风语就传开了,更重要的是,大伙儿都信了。但京城王侯贵胄众多,每天都会发生很多新鲜事,楚寻改嫁的消息并未掀起任何风浪,留给人的印象就是“哦”“知道有这回事”仅此而已。   &&   却说另一头,薛夫人为了侄儿王荣一事到处奔走,奈何被晋王一句话给压了下来,她心中气不过,找薛丞相哭诉,反被丈夫呵斥了一顿。薛丞相因为平昌二郡的案子正焦头烂额,苦心遮掩,亲儿子这边都忙不过来了,又怎么可能顾忌到妻子的侄子。现在恨不得拿内侄的伤卖晋王个面子。薛夫人不解其中缘由,暗恨晋王霸道,后又被弟媳妇王夫人口不择言嘲讽了几句,气得面上青白交错,急匆匆去了福王府。   临出门,小女儿薛思琪不知怎么地过了来,笑问,“母亲这是去哪?女儿陪您一起吧。”   薛夫人看女儿冰雕玉琢的模样,心中欢喜,抬手摸了一下她的头,口内却道:“不用了,我去去就回。你乖乖在家练琴,再过些日子……你也知道的。”   再过些日子,到了七巧节,太后就要替晋王等贵胄子弟选妻,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薛思琪面上闪过一抹羞涩,拉着母亲不放,娇娇怯怯道:“母亲,您不是常说女儿家要主动把握自己的幸福,怎么您去辅亲王府反不带我一起了。”   薛夫人疑惑了下,旋即反应过来,斜眼看了下站在自己身侧的姆妈。   姆妈是薛夫人的奶娘,薛思琪也是她一手带大的,姆妈视薛思琪犹如亲孙女,疼爱异常,这就导致了薛夫人这里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只要她认为对薛思琪有利的都会差人告知她一声。   譬如,上午的时候薛夫人得到消息,辅亲王妃和小公主都有惊无险的被接回王府了。薛夫人也让姆妈打点了礼物,预备登门拜访。   薛思琪大抵是知道这些,听说薛夫人离府,立马赶了过来,甚至还可以打扮了一番。   薛夫人很理解小女儿的小心思,这也是她平常耳提面命,凡事多用点心思,长个心眼。好男人都是靠自己争取来的,而不是默默等待。   薛夫人能嫁给薛丞相那就是现身说法,薛夫人原本是五品官吏家的庶女,能有此造化,与她的小心机分不开。   不过她的小手段也就在后宅能兴风作浪,但因为她切实得了好处,反当做人生信条,悉数教了俩个女儿。   “你荣表哥受了伤,我这是去福王府,求你阿姐替咱们讨个公道。”薛夫人的目光落在小女儿可爱的小脸上,虽然她习惯到哪儿都将她带着,但是福王府嘛……   果然,薛思琪一听说要去找她大姐,瞬间松了手,不过她还不知道她荣表哥是被晋王的马伤了,只当他是游手好闲又惹了事要母亲摆平,心里不得劲,气鼓鼓道:“母亲永远看侄子要比亲女重要,现在哪家夫人不是挤破了头,趁着这个机会去辅亲王府探望,偏就您……”   薛夫人对女儿包容的很,揉了揉她的小脸,“别小孩子脾气,我这还有事呢。况且现在都下午了,哪有这个时辰去探望人的。”言毕,又看了姆妈一眼,暗怪她多嘴,折身离开了。 第26章 薛氏母女   薛夫人被下人引进福王府,薛灵珠正盘腿坐在榻上,她边上的小几上摆放着各色瓜果糕点,刚拨开的糖炒栗子金黄金黄的,勾的人食指大动。   薛夫人进来,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嫌弃,在薛灵珠抬眼时,快速隐去,只噙了一抹慈爱的笑。   薛灵珠的目光落在母亲光滑细腻的脸盘上,又落向她还算饱满的胸部,最后停在她几乎将自己勒成葫芦的腰部,暗自瘪了瘪嘴。薛灵珠心内没来由的生起一股烦闷情绪,以前只针对妹妹,现在她居然连自己的亲生母亲都心生嫉妒了。   恰好边上伺候的婢女递上一把刚剥好的瓜子仁,送到薛灵珠面前,“王妃。”   薛灵珠哼了声,挥挥手,“给薛夫人吃吧。”   婢女托着小盘子送到薛夫人跟前。   薛夫人是个美人儿,虽年色渐长,但容色不衰,反越老越有味道。为了留住薛丞相的心,薛夫人可谓是下了血本的,举个例子,自从嫁给薛丞相后,她连一顿饱饭都没吃过,原因无他,薛丞相喜爱身轻如燕的女子,尤其对女子不盈一握的蛮腰几乎有着近乎偏执的喜爱。凡此种种,不一一枚举。好在薛夫人的付出是有回报的,薛丞相虽然妾室也有七八房,但真正能留住他心的还是薛夫人,更匡论,那些妾室没一个生出儿子。几名庶女不成气候,年长一点的早就被她做主配了人家,还有一个年纪小的,将将八岁,也不得老爷喜欢。   薛夫人看着眼前那一碟子瓜子仁,又悄悄瞅了眼女儿圆润的脸盘,堆成两圈的下巴,心里就有些抗拒,笑了笑,说:“这才用过午膳……”   薛灵珠的脸色一下子就不好看了,不等薛夫人说完,讥诮出声,“母亲,现在已经申正了,酉时福王府都该用晚膳了。”   薛夫人尴尬一笑,接过瓜子仁,只拿了一两个在手里,用齿尖儿慢慢的吃,说:“你荣表哥……”   薛灵珠越看越恼火,压根不想听母亲说话,再次打断,“我这还有新鲜出炉的糖炒栗子,母亲要不要来点?”   薛夫人是有正事的,几次三番被打断,心中也很恼火,不自觉加重了语气,“灵珠,娘今儿过来是有正事的……”   “娘哪次过来不是有正事?”也只有惹了麻烦才会想起她!薛灵珠从鼻孔里哼了声,满脸的不屑一顾。   “薛灵珠,”薛夫人终于恼了。   姆妈一看情况不对,招了招手,让随侍在侧的几名丫鬟都退出了房,守在外头。   薛灵珠大恨,“都哪儿去?到底谁是主子?”   薛夫人突然欺身,挡在她面前,在薛灵珠发难之前,抢声道:“楚寻回来了!”   仿若被施了定身咒,薛灵珠的声音突兀的卡在了喉咙里,半晌,面上显出几分狰狞的神色,“怎么可能!她已经死了。”   薛夫人疑惑的蹙了蹙眉头,她并不知道薛灵珠暗中派人谋杀楚寻的事,只当她消息不通,误信了谁的谣言。薛夫人坐到榻上,放低了声音,将今儿个发生在郁府门口的事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又将楚寻误打误撞和靳炎绯一起被绑的事也给说了,末了,愤愤不平道:“这楚寻不是被关在郁封的陵墓里么,十年不见天日,她怎么没死?还入了京?”   薛灵珠咬牙切齿道:“是太后!数月前也不知听了谁的话,得知楚寻并未嫁人……你也知道她的,喜欢摆出一副菩萨心肠,就下了道懿旨命人将她接回京。可是我已经……”   “怎样?”   薛灵珠却怎么也不想再说了。   薛夫人着急,又有些气恼女儿如今与自己离心,当年薛灵珠摔坏了腿成了瘸子。薛夫人生怕女儿因为残疾找不到好婆家,情急之下,故意设计福王看了灵珠的身子,逼得他不得不娶了灵珠。   福王是皇后亲子,打从娘胎出来,就先天不足,汤药灌得多,后来就养成了个大胖子,脑子也不怎么灵光,成天乐呵呵的,也不知高兴个什么。   在薛夫人眼里,福王虽无缘皇位,但好歹也是个正儿八经的王爷,瘸腿的女儿嫁了他不亏,不仅她这样想,京城里的权贵也都是这般想法。某种程度上说,薛灵珠也成了京城贵女圈的一大笑柄。   但那会儿薛灵珠心气极高,得知被母亲设计后,甚至还闹死闹活过一段时间,后来大抵是渐渐认清了现实,也就认命了。可这满腔的不甘愤恨总要有个发泄口,悉数都砸向了已经嫁给死人的楚寻身上。她薛灵珠原本该是站在云端的人,如今落成这般田地,怎么不叫她恨不得楚寻生死无门。   皇后不是傻子,弟媳妇如此坑自己的儿子,她焉有不知情的,可到底是自己娘家人,虽气不过也只得忍了这口恶气。但皇后也曾严正的和自家兄弟说过,大儿子已经娶了薛家女,小儿子就绝不会再娶薛家女了。   皇后育有两子,长子福王,次子也就是当今太子靳珩。   靳珩不娶薛家女,也就是说薛家女这一代再无为后可能,薛夫人捡了芝麻丢了西瓜,早些年常常在长女跟前抱怨,为了给大女儿求得一门好归宿,累得幼女痛失后位。   薛灵珠听得多了,不可谓不扎心,终于再一次薛夫人抱怨的时候,爆发了。   薛灵珠痛斥母亲害了她一生,她根本就不爱福王,如今却困在这富贵笼子里郁郁寡欢,成了贵女圈的笑柄。又指责母亲妇道人家看不清局势,如今父亲贵为丞相,皇上忌惮皇后母族外戚干政,无论处于何种考虑都不会再继续让薛家女为后。皇后那般说,也是故意借题发挥做出姿态给皇上看的。父亲都心领神会了,母亲却脑子转不过弯!   薛夫人被女儿骂的一愣一愣的,尤自不信。   薛灵珠深恨母亲如今满心满眼都是妹妹思琪,大吵过后与母亲彻底离了心。   自此后,薛灵珠大抵是自暴自弃了,不再修饰自己,也不读书写字了,每日里除了睡觉就是吃吃喝喝听戏看杂耍。   因她嫌弃福王貌丑没出息,与他房事也不多,且事后总要喝药,不愿给他生孩子。   这个秘密,皇后并不知情,也就薛夫人留在薛灵珠身边的陪嫁丫头悄悄跟她说了,薛夫人将灵珠一骂,薛灵珠转头就将陪嫁丫头悉数都远远发卖了。她不仅自己不顾形象的吃吃喝喝,身子日渐发福,见到妹妹过来,就会想到自己曾经的风光,甚至忍不住回想,如果她没断了腿,现在又该是何等光鲜模样。想得多了,心里痛苦,看薛思琪的眼神都不对了,总会逼着她吃东西,出言讽刺挖苦。薛思琪在家中也是掌心宝般被疼着长大的,因此姐妹俩个如今也有些水火不容的意思。   薛夫人不用她回答也猜到了,攥紧了手中的帕子说:“听你这意思,你是在太后派的人里头安排了杀手?看样子是失手了,呵……早几年我就劝过你,既然那么狠她,给她一杯毒酒杀了就算了,南疆那块地神不知鬼不觉的。你非说什么要她生不如死,将她关在郁封的陵墓里,慢慢折磨,生生逼疯她,可结果呢?她不仅熬过了这十年还出来了!你说你呀,你既然知道太后让人接她回来,为何不知会我一声,我就知道你这丫头办事不牢靠,这下好了,她一回来就害得你表哥断了腿,只怕是来者不善……”   薛灵珠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眸中闪烁着不正常的疯狂,仿若是死去多时的人突然有了生气,或者说她消沉了太久,突然找到了活着的乐趣,表情扭曲的笑了,“她回来了,回来了,好!好!太好了!”   **   楚寻大清早的是被一阵阵浓郁的屎尿味给熏醒的。   她捏着鼻子下床,推开门就见一个头发雪白稀疏的老人家正舀着小便浇院子里新栽的辣椒秧苗。   昨天楚寻已经在郁府逛了一圈,发觉这府内上下,只要是能种稻米蔬菜的地方都被开坑了。大概也就除了郁起的院子还好好的,其他地方无一幸免。   老人家是个聋子,干完这一片,挑起粪桶继续转战下一片。   小殷打了水给她洗脸。   楚寻转头看她一眼,忽然道:“你怎么还在这?”言毕,方才想起,都过了一天了,徐乘风跟他弟怎么回事?竟然没来接小殷!   **   酉时,一名少年手中提着长矛步履略显疲乏的赶回徐府,他额上系着一条长长的红色抹额,随风飞扬,衬的少年俊俏的脸益发鲜活。只是他脸上都是汗,身后也都是大片汗渍。   家丁远远瞧见二公子回府,早早就开了大门。   少年轻快的跃上台阶,正要入内,忽听一声急喊,“徐昭。”   徐昭没来由的心头一紧,倏忽回头。   长长的莫问巷微风吹过两边的腊梅树,树叶沙沙作响。   巷子尽头远远走来两人,皆是长身玉立,丰神俊秀,徐昭只当那一声是幻听,扬了笑,正要迎上那二人。   忽的一声,“徐昭!”   “二公子,那呢!”家丁有些不忍直视的指了指斜对面的一棵枣树。   徐昭转头看去,就见一颗硕大的枣儿迎面砸了过来。   “是你!”   作者有话要说:  蠢作者自此后会好好更文的,日更,日更,日更。   你们要信我。 第27章 物是人非却不知   徐昭也不知自己此刻到底是惊还是喜,只一颗心蹦蹦蹦乱跳,几乎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楚寻今日穿的是一身淡青色的裙子,照样从头蒙到脚,斜依在树桠上,绿树掩映间,几乎要与那满树的果子枝叶融为一体,灵动间又仿似树中精怪。不过早几个时辰她可不是这般打扮,通体的一身黑,吓着了好些徐府的访客和慕名而来的路人。后来徐府的家丁挥舞着竹竿要将她这作弄人的“皮猴”打下去,楚寻无法,只得让小樱赶紧去成衣店买了套新裙子换上,照旧猴在树上等人。   “徐昭,你可认得我了?”楚寻作势就要摘下头巾。   徐昭不自觉的做了个按住胸口的动作,面上的欢喜真真切切,“你怎么来了?”随即一跃而上就登上了墙头。   远远的徐乘风看到弟弟上了郁府的墙头,表情变了下,徐家规矩多,乱翻人墙头要是被父亲知道了,少不得一顿责罚。   楚寻见他认得自己,便没揭蒙面,说:“徐昭,我等了你一天了。”   徐昭压下心口乱撞的小鹿,吐口而出,“你是专门来找我的?”   “当然。”   徐昭激动的不行,还要再言,远远的徐乘风呵斥道:“徐昭!干什么呢?”   徐乘风与靳燕霆并肩而来,身后是万丈晚霞,火烧一般的颜色,迫得人禁不住眯了眯眼。   “我哥来了,快走,”徐昭莫名的心虚,一下子就跳下了墙头,就跟干了见不得人的坏事,着急掩盖罪证逃离现场似的。再一抬头,那道绿色的倩影依旧端坐在树上,反摇了摇手中的枝条,扬声喊,“徐大公子,晋王殿下,好啊!”   二人不料树上有人,齐齐看去。   有那么一瞬,仿若时光倒流,靳燕霆怔住了。   徐乘风执扇敲着手心,一下下的,一派从容,笑,“小阿寻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喜欢爬树吓唬人啊!”   可不是,有一回,她爬上了数丈高的大树,等靳燕霆从树下过,突然大喊一声,“燕霆哥哥。”而后毫无预兆的突然跳了下来。   那时靳燕霆也是半大的孩子,力气并不多大,他本能的去接,结果是俩个都摔的不轻,靳燕霆更惨,成了肉垫!   大抵是想到了这些并不愉快的回忆,靳燕霆微微蹙了眉心。   楚寻闻听此言,愣了一瞬,暗道:“原来我这会爬树的技能是原主自带的啊。”自嘲一笑,言,“小时候是调皮了点,不过我今天是有事专门在这等大公子和二公子呢。”   恰在此,金乌上前,附在徐乘风耳边一番言语。   靳燕霆耳力好,听了个完完全全。   徐乘风看了靳燕霆一眼,表情认真了几分,仰头看楚寻,“小阿寻,听说你今天在树上待了一天?”   “嗯。”楚寻不觉有异。   徐乘风表情变了变,“找我有事?”   “嗯。”   徐乘风神色又认真了几分,一跃上了墙头,声音都低沉了几分,“可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楚寻直起身子靠近了几分,“徐大公子,昨儿我说的话你是不是忘了?你打算什么时候让你弟弟把他的新娘子接回家?”   徐乘风安静了好一会,不确定道:“就为这事?”   关于这事徐乘风昨儿问过徐昭,徐昭很烦躁,说是被一个疯婆娘坑了。   恰在此,徐昭突然炸了,“你说什么?”   楚寻低头看向他,“你别装!我知道你听见了。”   徐昭先前看俩位哥哥和她这般熟络心中已然起疑,正努力回想“小阿寻”又是何方神圣,忽然听她提了那桩糟心的婚事,只觉方才满腔的爱火都碎成了渣渣,登时因爱生恨,怒从心起,大骂,“疯婆子!大哥,你别理她!她就是个骗婚的!”   楚寻揪了一把挡在身前的枣儿就朝徐昭扔去,“始乱终弃的负心汉!”   枣儿没砸上徐昭,反波及了一直站在原地的靳燕霆。后者面上一黑,莫名的生出一种,她在指桑骂槐的恼意。   徐昭气得跳脚,“神经病!”   楚寻不再理他,一把揪住徐乘风的袖子,“徐大公子,你要是做不了你弟弟的主,明天我就登门拜访去找徐老太爷了!”言毕,扭头看向徐昭,喊话,“别给脸不要脸!”旋即,纵身一跃,直接跳进了郁府的围墙内。   靳燕霆一直没看他们那边,却在她纵身一跃的刹那,忽然抬头。徐乘风面上的诧异之色仍旧挂在脸上,与靳燕霆的目光接触后,摇了摇头,表示没事。   徐昭脸都气青了,见楚寻走了,也一头冲进了徐府。   徐乘风手中摇着扇子,若有所思,忽然道:“子麟,你觉得现在的阿寻怎样?”   靳燕霆有些不高兴的样子,“什么怎样?还是和小时候一样,不知所谓,一点规矩都没。”   二人一路沿着九曲回廊往徐乘风的书房去,途中有小厮请安,徐乘风顺口吩咐了句,“告诉厨房,今晚就在书房摆饭了,对了,去玉仙阁打一壶他们家的桃花醉,晋王爱喝他们家的酒。”吩咐完这些,他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自言自语道:“万幸,小阿寻还是这样喜庆活泼的性子。”   靳燕霆不防又提到了她,本以为中间隔了十年,又出了那样的事,二人再见面一定会尴尬万分,他甚至都做好了,被她仇视的准备。不想又跟小时候一样,她还是那副老样子,一点没变,鬼灵精怪的,不顾场合,烦人的很。   他忍不住白了徐乘风一眼,“怎么又说她。”   徐乘风挑了书房的一边竹帘入内,闻言,顿了下,“我今天才得知了一件事,话说,子麟,咱们是听谁说小阿寻改嫁了?”   “听谁说?”靳燕霆不以为意,“反正别人都这么说。”具体谁说的,他也记不清了。   “可我今天才知道,小阿寻并没有改嫁,这十年来她一直规规矩矩的替郁封守寡,因为太后的一道懿旨才回了京。”   靳燕霆的目光慢慢转向徐乘风,有惊诧有难以置信更多的则是莫名其妙。   但他知道,既然是徐乘风查出来,就根本不可能出错。   “没改嫁?那谁传出来的谣言?”靳燕霆喃喃道。   “这也是我好奇的地方,”徐乘风转了下折扇,忽而又笑了,“好在小阿寻……”   话未说完,书房的门嘭的一声被撞开,徐昭表情纠结的站在门口,半晌挤出一句话,“哥!那个疯女人到底是谁?” 第28章 物是人非却不知2   许氏兄弟面面相觑片刻,徐乘风一笑,手中的扇子将他一勾,“你来的正好,快来跟我详细讲讲,你跟小阿寻是怎么遇上的?”   徐昭面色古怪,有些着急,又似乎心知肚明却不愿相信,“你们说的小阿寻到底是谁?”   徐乘风掉转扇头在他头上敲了一记,“你到底怎么回事?”   少年一脸倔犟,怕心思被看穿,梗着脖子,故意道:“不会真是楚寻吧!”   徐乘风笑的和煦如春风,“不是她还有谁?怎么,你还记得她?我还当你这不记人的性子早就将故人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徐昭只觉得胸口热血涌动,一口凌霄血差点喷出,“居然真是她!难怪那么讨人厌!哼!”掉转头又跑走了。亦如他来时那般,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喂!”徐乘风站在门口喊了一声,见他消失在竹林里,摇了摇头,自言自语,“跑什么,问他的话还没答呢。”   转头看晋王手中捏着一卷书,坐在书案一侧,剑眉星目,英俊逼人,心思一转,调笑道:“子麟归京这段时日王府的大门怕是都被夫人小姐们踏破了吧?哈哈……再过些日子就是乞巧节了,子麟心中可有人选?”   靳燕霆不答反问,“长风呢?”   “哎呀,百花缭乱迷#人眼啊,”徐乘风幽幽的叹了口气,眼珠子却骨碌碌乱转,“我听说太后这次将小阿寻召回来,也是有意将她重新配人。”他说着话还动起了手,搭在他的肩头,有一搭没一搭的拍着,揶揄道:“你可有什么想法?要不一并将她收了吧。”   靳燕霆打开他的手,面露不快,“你胡言乱语什么?她可是郁候细君,我怎能娶她做嫡妻!”   徐乘风拍着扇子哈哈笑了起来,“谁让你娶她做嫡妻了,就算你肯,你那一干皇亲国戚也不肯啊。我就是觉得那丫头挺可怜的,哎,你先前不是一直对她心怀愧疚吗?嗬,你皱什么眉啊?你敢说你没有?唉……可惜啊,小阿寻对我无心,不然我倒想将她收在身边,权当照顾妹妹了,也好过她一个人孤苦伶仃漂泊在外,啧,就不知道她现在相貌如何?”   “你要真当她是妹妹,管她样貌如何。”靳燕霆对徐乘风看人只看脸这一点颇为嫌弃。   门外小厮低声喊,“晋王殿下大公子饭菜备好了。”   “摆进来吧。”   饭前说了一些不相干的,饭后二人颇有默契的直奔主题,商议起了平、昌二郡的案子。   “我决定亲自去一趟平昌二郡。”靳燕霆正色道。   “微服私访?”   “嗯。”   徐乘风毫不意外,“什么时候动身?”   “今夜。”   徐乘风知他心性果决,没再劝,只调笑了句,“那你可要赶在乞巧节前回来,别到时候你中意的姑娘被挑走了,哭都哭不回来。”   “呵呵。”   &&   子时,一声嘶鸣在徐公府围墙外响起,靳燕霆和衣躺在床上,听到响动,骂了句,“这小畜生还知道回来!”   他执剑起身,也没和人打招呼,直接出了门。   隔壁徐乘风早就进入了梦乡,二人亲如兄弟,也没那么多的客套虚礼。   靳燕霆懒得去麻烦管家开门关门,轻轻一跃就上了墙头,只是正要跳下去,却见对面墙头隐隐有异动,警惕道:“谁?”   莫问巷的另一头远远传来脚步声,月亮照在那人身后拉出了一道长长的影子。她手中提着灯笼,这个时辰,长街空寂,沙沙树叶声,鬼影幢幢,不觉让人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晋王?”对面慢吞吞道,漫不经心的态度,语气却很笃定。   一听那声儿,靳燕霆不自觉皱了眉,突兀的生出了一种“果然是她”的念头。   “这都什么时辰了?楚寻,你怎么还和小时候一样!”他没落地,而是直接跃到了对面墙头,双手抱剑,却也刻意保持了距离。身形挺拔,下盘稳固。   夜里她又换上了她喜欢的黑色衣裙,隐在黑夜中,几乎看不到她在哪。   “哦,”她淡淡应了声。   靳燕霆本以为她又会像小时候那样,一看到他就叽叽喳喳说个没完,一直说,那会儿,只要他入宫,她总能想到办法去见他,然后一张小嘴就没合过,包括她的一日三餐,闹了几回肚子,晚上做了什么梦,甚至踩死了几只蚂蚁都要跟他讲一讲。   没有人说话,空气似乎都凝滞了,靳燕霆觉得老大没意思,曲指放在唇上打了个呼哨,破云听到哨声自围墙的另一头绕了过来。   靳燕霆回头看了楚寻一眼,本不欲管,还是忍不住开口,“这么晚了你还不睡,一直将自己挂在树上做什么?还真当自己是树精?”   是的,树精!别人家娇娇俏俏的小姑娘玩起游戏来无不希望自己当个花仙子蝴蝶仙子什么的,偏她想法清奇,非要当什么树精!你要当树精就树精吧,作死的还喜欢往树上爬,越是高大粗壮的百年老树爬的越欢腾,每次当她站在高高的树尖上,他都会忍不住想,这要是一不小心摔下来,砸得脑浆四溅该有多吓人。   “树精?”楚寻噗嗤一声笑了。   大抵因为不是真正的楚寻,她方能置身事外,不带感情的说出藏在心头的秘密,“晋王,你可知阿寻为何要当树精?”   晋王腿上蓄力都准备走了,忽听此言,不自觉顿了下。   楚寻不等他发问,呵呵笑了声,“因为大树高啊,阿寻要是当了树,你若来皇宫她便能第一眼看到你。”   她的语气淡淡的,无波无澜。靳燕霆却听得心头一突,眉头却又不自觉皱了下,这样直白的表达感情,他曾经听过很多次,阿寻打小就是个“不知羞耻为何物”的女孩子。   “啊,你一定要问为何不当雀儿鸟儿什么的,只要振翅高飞,可以看得更远。但你可记得你说过你要做鸟也是那翱翔天际的雄鹰,这样的你阿寻是望尘莫及的,因为她知道自己出身卑微不敢比肩,所以她甘愿当树,不论出身,只要苦熬年岁慢慢长大,终有一天能长成参天大树,到时只要你愿意,一回头就能看到她。她就种在那,不动也不跑。怎么了?你做什么用这样的表情看着我?啊!你不会以为我在跟你表达感情,又在骚扰你吧?哈哈……抱歉抱歉,你可别误会,我只是突然理清了小时候的一些事,有感而发罢了,哎,你别皱眉,也别恼,怪我话多,是我说错了……”   “寻姐?寻姐?”不知何时小殷提着灯笼已经到了墙角。   “买到吃的了?”   “嗯,别的地方都关门了,只有醉仙楼还开着门,不过他们家的酒肉好贵好贵。”   靳燕霆眉头一弹,表情有些裂,醉仙楼那是什么地方?妓坊啊!   “你这大半夜的不睡觉,不会是……”靳燕霆难以启齿道。   “天擦黑就睡了,半夜饿醒了。”楚寻语调欢快,“晋王,做个好事呗,你将小殷给我抱到围墙这边好不好?”   “……”   “大人您武功高强,见义勇为,菩萨心肠,积善行德,大慈大悲普度众生。”   这都什么跟什么!   “喂,看在小时候的情分上。”   “哎呀”   楚寻只看到一道残影,小殷已经落在了郁府的围墙内,旋即传来一阵咳嗽声,楚寻一乐,正要道谢,猛地眼前投下一道暗影,月夜朦胧,清隽绝伦的一张脸,一双眼睛亮如寒星,“楚寻,都过了十年了,你怎么还是这幅心性?”   “心性?我怎么了?”楚寻茫然道。   靳燕霆颇感无语,不愿再浪费口舌,纵身上马,眨眼间一人一马消失在长街尽头。   小殷在楼下喊,“寻姐,你还好吧?咳咳……”刚她是被靳燕霆提着后衣领扔进来的,勒死她了。   楚寻慢吞吞的爬下树。   主仆二人一前一后进了屋子。   小殷不仅买了烤鸡还买了果子酒,说:“我听醉仙楼的姐姐说,这酒不呛喉咙,晚上喝点助眠。”说着话又巴巴的跑去打水给楚寻净手。   待楚寻开吃了,又拿了把蒲扇在边上卖力的扇。   楚寻知她有所求,待填饱了肚子,才转头看向她,“小殷,你就这么不想嫁徐昭?”   小殷支支吾吾,一脸纠结。   “说心里话。”   “不想的。”   “……”   小殷见她一脸沉思,等了一片刻,一咬牙,说:“我的命都是寻姐给的,寻姐真想让我嫁我便嫁!”   楚寻笑了,摸了摸她的头,“罢了,既然你俩个都不情愿,我勉强撮合也是一对怨偶。不过咱们有言在先,将来你要是喜欢上谁了,一定要第一个告诉我,我来给你们当红娘牵线搭桥。”   小殷如蒙大赦,点头如捣蒜,恨不得表忠心,“我一辈子不嫁,只守着寻姐一个人。”   楚寻一撇嘴,“你这话我可不爱听。”   &&   晨光熹微,坊子田已经叫骂着开始了新的一天。原本众人以为前天闹了那么一出,郁府肯定是要闹的家破人亡的,毕竟那位王公子来头可不小啊。可这都两天过去了,水花都不现一个。众人无不啧啧称奇,难不成郁家这次是有惊无险,躲过一劫了?自然也有那消息灵通的早就传开了,说那匹踢人的马是封了官的飞龙将军。众人这才恍然大悟,这事牵扯上了辅亲王府,那就难怪了。也有人好奇那天出现的灰衣蒙面女子到底是何方神圣,怎地进了郁府的门就没见出来?跟辅亲王府又是什么关系?八卦了两天,心痒难耐,可自从那天后,郁府关了大门,闭门不出。连狗洞最近都被堵了。他们家又是出了名的自给自足,十天半个月不出来门,照样有吃有喝活得好好的。大抵也是因为郁府太不讲门脸了,连他们自己都不好意思了,才将对着徐府的那扇门给封了,又将原本开在闹市口坊子田的角门扩大了些权当大门了。   几声锣鼓响过,远远的一行锦衣侍卫骑着高头大马进了坊子田。   那前头一个面白无须,手中拿一拂尘,神情倨傲,看模样竟是宫里的公公。   这一行人喝退堵路的小摊小贩,一路直奔郁府而去。   敲开了郁府大门,秦公公一句,“太后口谕,传郁候细君进宫。”   吓的开门的德叔一个没站稳,一咕噜滚下台阶,登时郁府上下人仰马翻。   作者有话要说:  小仙女们,咱们来约定个更文时间吧,要不往后每天早晨六点半好伐?我来努力存稿,然后放存稿箱,再不能断更叫小仙女们失望啦,么么哒。   来来来,咱们再来聊聊这个靳燕霆,嗯,他现在有多嫌弃楚寻,将来就有多后悔多愧疚。 第29章 家贫无力入宫门   郁府内一阵兵荒马乱,鸡飞狗跳,待楚寻收拾齐整出来,秦公公抱着拂尘,乜了她一眼,登时一个头俩个大,说出的话也不大好听了,“郁候细君,杂家这是要带你进宫面见太后,你这身打扮还当自己在守陵呢?”   楚寻刚起,没什么精神,语气平平,“公公说的是,过去十年,我一直是这么个打扮。”   秦公公一噎,一甩拂尘,没好气道:“那你还不赶紧换身衣服。”   “没了。”   “什么?”   “穷,就两身衣服,都这一个色。”   垂首躲在人后的小殷闻言睫毛快速的扇动了下,到底没敢抬头,生怕宫里来的人认出了她,将她给抓了回去。   秦公公张口就要挤兑回去,目光扫过郁府“家徒四壁”的堂屋,又看向廊下站成一排的花白头发,表情难看的挤出一句话,“那你这样打扮也是不行的。”   楚寻忍着一口哈欠没打出来,“那怎么办?要不公公您给想个法子吧。我们郁家实在是太穷了。”   德叔暗地里翻了个白眼,到底没敢吭声。早些几年,作为府上的老人,德叔还是很要面子的,谁要说郁府不行了,他都要跟人吵上几嘴,生闷气。也因此连累郁府吃过闷亏,后来被瑞婆插着腰堵在屋内骂过几次,这股填不饱肚子还惹麻烦的清高劲就被压下去了,要不他也不会同意府内上下在郁家几代人住过的院子里种菜养鸡。   不过他心里认了怂是一回事,听主子自个儿在那抱怨穷又是另一回事了,那感觉就像是一巴掌狠狠扇在他的脸上。毕竟楚寻是嫁过来的,且嫁来的当天就扶灵柩南下了。于德叔来说也就勉强算半个主子吧。况这二日下来,楚寻存在感太低,瑞婆倒是有心帮她端起架子,勉强找了些不打紧的事请她拿个主意什么的,楚寻都是挥挥手,“不要问我,我不懂,我不知道。”   因此,瑞婆还被德叔好一通嘲笑,说:“那位一看就不是久居此地之人,你还指着咱郁府到了这般田地还能留住人?”   瑞婆被他说的心酸,狠狠“呸”了一声。   那秦公公上上下下把楚寻看了一遍又一遍,又把这老老少少过了一遍,他虽然年纪不大,进宫当差却很有些年头了,以前也常跟着干爹往外头跑传旨,哪回不是被人捧着往高了抬举,吃酒辛苦钱也是拿到手软,这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不仅辛苦钱没有,瞧这意思,还要自己倒贴?   晋国喜奢华,达官权贵无不穿金戴银,整的自己花团锦簇。楚寻这通体的一身漆黑,进宫见太后显然是大不敬,可人家穷怎么办?总不能变出一套衣裳来?按理楚寻身为郁候细君,朝廷命妇,宫里该给准备朝服的,可她走的时候才十岁,现在突然回来,也没谁想到这茬,就算有人想到,谁好好的去管这闲事?老人们都知道郁候细君是犯了事的,没得脑抽会主动凑上前惹一身腥。也就太后老人家菩萨心肠还惦记着她。   秦河越看楚寻越不顺眼,尖着嗓子说:“你干什么在自家屋子还蒙头盖脸的?就这么不能见人?”   楚寻裹面纱裹习惯了,听了这话,顺手就给摘了,同时说:“估计是底下待的太久了,皮肤见不得光。”   秦公公看清她的脸,一时愣了神,也就没听清她的话,半晌过去,才慢慢回想起,昔年跟在干爹身后谈起宫中旧事,干爹曾无限神往的叹息过一句,“放眼整个大晋能称之为古往今来第一美人的也就是早逝的楚夫人了。”   秦公公这才忆起,眼前这位除了是郁候细君,还是大将军楚彪的独生女儿,她娘曾是名动天下的美人。   若说这每年的大小宴会,秦公公也算是见多识广,莺莺燕燕花团锦簇,各家的小主各有风姿,无不叫人倾心神往,但眼前这位美的别有不同,夺人眼球,迫人心魂。尤其那一双深黑的眸子,先前他没在意,只注意她身上的衣裳去了。现在看了她的脸,不由自主被吸引,慢慢对上她的眼,便怎么也挪不开了。   “秦公公?”楚寻喊一声。   秦河勉强收回目光,心神激荡,往袖中一掏,取了私房银子递给站在楚寻身后的婆子,催促道:“快!赶紧给你们细君去成衣店买一套能见人的衣裳。”   瑞婆难以置信,道了声“好”,欢欢喜喜的小跑着离开了。   秦河面上闪过一丝茫然,他刚才干了什么?他为什么要给银子?那可是他的私房钱,回神间头皮一麻,暗道了声,“邪门。”复又抬头,只觉楚寻貌美倾城,却再没方才那种动人心魄之感,美的流于表面。心念电转间又想起干爹的话,暗道:“女人只要有一张好看的脸,谁知道将来有多大造化,宁可得罪君子,也不能得罪女人和小人。”这般想着,不忘提点她道:“细君虽然现在不如意,但莫要丧气……”   “我没丧气,”楚寻打断他,呵呵一笑。   清河面上抽了抽,但该说的话还是要说:“今日洒家帮了细君一把,日后细君青云直上可别忘了洒家今日的好处。”这话说的直白,连弯子都懒得绕了。   楚寻笑着往四方桌下的凳子一坐,抬头问,“秦公公,皇上身边的秦大海和你什么关系?”   清河神情一紧,脱口而出,“干爹。”   楚寻哈哈大笑,“难怪,你和你那干爹讨还人情的做派还真是一模一样。”   秦河面上一黑,咬牙,“细君!”   郁府上下登时只觉心头一跳,无不噤若寒蝉,战战兢兢,他们现在只是平民百姓,又怎敢得罪宫里人。只有德叔不着痕迹的挺直了些脊背。   楚寻笑够了,挥挥手,“知道了,你的这份人情,我承了。”   又过了好一会,正当秦河都要派人去找了,瑞婆捧着一件淡青色裙子回来了,口内道,“公公久等了。”   秦河没好气,“还不赶紧换上!”   楚寻起身,瞟了眼那淡青的裙子,微不可查的翻了个白眼。   秦河回过身又问,“剩得呢?”   瑞婆脸不红心不跳,“没得找,这套裙子就值那么多。”   秦河瞪圆了眼,气得一跺脚,“宰人啊!”   瑞婆附和了句,“可不是,德新芳的成衣店专宰熟客。”   德新芳是王公子家的产业。秦河自然知晓前天郁家和王家闹了大矛盾,自不会帮腔,只一味催促,“还不快点!   出了门,转到后院换衣裳,瑞婆捏着衣角,愁眉苦脸道:“前个月,小公子害病,请了郎中看病,拖欠的诊金和药钱都没给,老奴去成衣店刚好经过那药店,被那郎中的婆子捉住,死活逼债。奴也是没法子了。”   楚寻点点头,“那剩的呢?”   瑞婆挤满了笑,讨好道:“夫人,您别怨我诉苦,小公子正长身体,又在书院读书,那地方非富即贵,小公子来来回回就那两套好衣裳换洗,眼看着都小了,胳膊腿露了老长的一截。不说穿衣,公子要紧的笔墨纸砚也都太费钱了。可家里除了小姐从宫里寄来的那点月钱,扣扣索索,还有十几口老小要养。奴也知道,郁家没这责任养咱们这些老东西,但府里留下的都是跟了主子几代的老人了,小公子也做不来狠心撵人的事,寻常吧,也都还能坐下力所能及的事……”   楚寻一脚踏进门槛。小殷紧跟着追了上来。   瑞婆站在门外没好意思跟进来,偷偷看了眼,继续碎碎念。   小殷进屋后,二话没说,打开屋内仅有的一个橱柜,里头有俩个袋子,她径自取了其中一个,打了开,都是黄白之物。   楚寻慢悠悠脱了黑色衣裙,小殷赶紧跑过来服侍她换衣,这绿衣裳昨儿晚小殷就给洗了,夏天空气干燥,到了后半夜就干了。一大早的,小殷又给收回来叠好搁在橱柜里。   “寻姐,刚那瑞婆拿衣服肯定发现咱们有银子,不过我数了,没少。”   楚寻笑,“郁府虽然穷,但气节尚在。”   小殷一本正经,“可您教过我的,防人之心不可无。”   这些银子还是楚寻之前卖神仙果剩的,足有一千两,不过她入住郁府后并未拿出来救济,而是叫小殷妥帖收好,包括余下的神仙果。小殷尽职尽责当她的管家婆,心里颇为得意。   楚寻嗤了一笑,“待会取二百两给瑞婆。”   小殷看向还在屋外碎碎念的瑞婆,撅起嘴,故意扬声道:“寻姐,您看不出来吗?她就是故意的,故意叫你听到!”   屋外瑞婆诉苦的声音戛然而止。   楚寻换好衣裳,打开门,瑞婆一张脸通红,眼神也有些慌乱。   楚寻忽而一笑,微偏了头冲小殷道:“我偏还听进去了。”   言毕,大步离去。   前厅,秦公公早等的不耐烦,见楚寻出来,忙不迭的催促。   几名侍卫牵着马一直等在前院,闻听要走,纷纷上马。   谁知突然窜出一人,举着扁担又哭又叫,“我的菜!我的菜!”   楚寻抬眼一瞅,正是那日日天不亮勤勤恳恳浇粪水的老伯。   “老孙头!”德叔大喝一声。   老孙头似乎脑子不大好,满心满眼都是他的菜,举着扁担就赶那些还在糟蹋蔬菜的马,此举无异于惊着马了。侍卫们差点摔下来,大怒,其中一人扬鞭就朝老孙头身上抽去。   作者有话要说:  昨儿才说今早六点半更,结果啪啪打脸不要太响!   抬头望天,蠢作者自挂东南枝。   那个,我文名改啦,相信很多小天使都看到了,老大替我改的,大俗!不过深得我心,后来我反省了下,大抵我本来就是俗到了骨头里。   另外,小标题,大家不用在意啊,什么“物是人非却不七四知”“家贫无力入宫门”纯粹是蠢作者胡编乱造附庸风雅,显得自己很有学问的样子,小天使们就睁只眼闭只眼,权当没看见吧,好歹给我留个面子。   最后推荐我基友“三十一天冬至”的新文——《三元及第》没事瞅一眼,指不定就瞧上眼了呢,哈哈 第30章 朝华街少年郎   “开门!开门!”   侍卫抽下去的鞭子被这一惊,失了准头。而郁府被风吹雨打早就不堪重负的门在一阵激烈的拍打声后,“轰然”一声,尘土飞扬。   这下不仅门内的人被吓了一跳,就连敲门的人也怔住了。   郁府一干风烛残年拿锄头的拿锄头,拎扫把的拎扫把,呼啦啦全都挤到了门口,严阵以待。   “呸呸呸!干!”门外之人吐了几口呛进喉咙的灰尘,一抬眼看郁府这架势,又吓了一跳,“你们这是干什么!我是你们家邻居,徐昭啊!”   德叔眯了眯眼才认出眼前这位锦衣华服的小公子是徐阁老家的二少爷,心下诧异,暗道:今儿个郁府可真是蓬荜生辉啊,多少年了,郁府的门槛都没踏进过贵人了。   徐昭手执红缨枪,径自走了进来,抬眼一瞧秦河,扬声问,“秦河,一大早的你来郁府干嘛呀?”眼睛却滴溜溜的往楚寻那儿瞄。   秦河忙躬身迎了上去,“哟,原来是二公子啊!奴才这不是奉了太后的懿旨接郁候细君进宫说话么。”   “进宫?都哪些人啊?”徐昭一大早就听说宫里来人了,却只见宫人进去,半天不见出来,又听府内的家丁背后嚼舌根,说什么郁府惹了大麻烦,弄断了王公子的腿,只怕是新仇旧恨要一起算,郁府要大难临头了。   徐昭虽觉那事已经有晋王压着了,翻不出浪花,可也不知怎么回事,越是等待越是心烦气躁,终于忍耐不住,提着红缨枪就冲了过来。   秦河一时被徐昭问住了,想了半天,答,“大概也就叫了几位命妇陪着说话吧。”   徐昭追问,“那福王妃呢?”   “这,奴才不知。”   “你这……”徐昭正要骂人,楚寻不知何时到了他面前,往他手里塞了一样软乎乎的东西,他愣了下,察觉是个软乎乎的小手,心头一跳,再一看,登时一张脸都青了。   楚寻双手攥住俩人的手,笑,“徐昭,你终于想通要给自己一个机会啦?来,小殷,不要害羞,感情要靠培养的嘛。”   “我……我呸哦!”徐昭猛的抽开手,这一下力道大,楚寻后退几步,小殷直接被这股力道推倒在地。   “寻姐,你看他!”   “乖乖不得了,小郎君会打女人啦!”楚寻语气夸张,嘴角噙了一抹笑。   徐昭红了脸,又羞又恼,“老子犯了病才管你!”言毕,一阵风似的,又跑走了。   这一来一回,毫无章法,搞得所有人都莫名其妙。   唯有围观的不明真相群众仿似窥得惊天秘闻——哟哟不得了,郁候府和徐公府交恶啦!   秦公公眼见着时间不早不能再耽搁了,可刚要出门又犯了难,他出来传旨是骑了马的,可郁候细君没这资格从宫里抬轿子或赶马车来接她。就这郁家的穷酸劲,难不成又要他自掏腰包?秦河正愁眉苦脸差点忍不住问候楚寻先人了,忽听身后“哎哟”一声,楚寻已单手抓了一人下来,翻身上了他的马。   所有人又是一愣,倒是侍卫们哈哈大笑,嘲笑那被抓下来的侍卫怂!   那侍卫有苦说不出,那股力道太大了,而且是瞬息之间,像是幻觉,但他又真真切切的知道,不是!   楚寻将头脸裹好,轻轻拍了下马鬃,“秦公公,走吧。”   郁府的人跑上前将摔在地上的门板抱走,忍不住抱怨,“哎哟哟,门坏了,不修不像话,修了又要钱。”   楚寻转头,“这有什么好愁的?那么多双眼睛看着,都知道是徐二公子干的,直接去他家索赔就是了。”   德叔面露难色,“这,这样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你们只管去,就说是我说的。”言毕,楚寻扭头看向秦河,“秦公公,你看你们来一遭,将我这半院子的蔬菜都毁了,是不是也该……”   秦河面上不大好看,“又不是我干的。”   楚寻低头拍了拍马脖子,“那也成,干脆就将这匹马赔给我们家吧。”   “不行!”秦河不及反驳,身后的侍卫叫出了声,“这些都是西域上贡朝廷的良驹,一匹马歹说也值千把银子,你那菜才值几个钱。”   “那你倒是赔啊!”   这些侍卫出趟公差可没带银子的习惯,齐刷刷全看向秦公公。   秦大海是大抠门,秦河是小抠门,瞧这架势又要逼自己放血,心内暗骂宫里传言果然不假,这丫头小的时候就是个害人精难缠的很,今儿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就没见过,这么不给宫里人面子的!   秦河气狠狠的在兜里摸了半天,最小的也有二两,拿在手里,问,“有得找吗?”   德叔都躲起来了,觉得没脸见人。   瑞婆摆出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没得着,我们家太穷了,要不我给公公摘点新鲜的白菜?葱儿蒜的,我们这都有!”   秦河“呸”了一声,将银子一丢。   瑞婆眼疾手快,接了,高呼,“谢秦公公了。”   楚寻补了句,“秦公公真是不拿百姓一针一线的好公公。”   秦河气闷,“你这一院子的菜加起来都不值二两银子,”一挥马鞭,带头走了。   一行人都出了郁府了,坊子田的百姓挤满了街道两边,伸长了脖子看热闹。   忽听一声喊,“大嫂。”声音细细的,显得有些中气不足。   秦河舍了银子,心里难受,忍不住发飙,“这还有完没完!”   郁起缩了缩,面上微微发白。   楚寻回头,看向这少年,想到先前徐昭的模样,明明也就相差两岁,本应都是神采飞扬的年纪,一个活的飞扬跋扈,意气风发,一个却活的畏畏缩缩,战战兢兢。同人不同命,这人啦,自出生就注定了差距,即便你再努力,也不可能活成别人的样子。   “你说。”楚寻看向他。   这一句回应仿佛给了他极大的勇气,少年面上由白转红,在秦河忍耐不住又要发飙之前,挤出一句,“大嫂,早去早回。”   楚寻哈的一笑,“当然。”   一抖马缰,马儿哒哒哒的快速小跑了起来。   楚寻心里却在想,瑞婆说的不假,郁起的衣服确实小了,也太旧了,明明模样不比徐昭差,可以说是各有千秋,但此刻要是拉了他俩站在一处,众人一定觉得二人有云泥之别。嗯,等回来再给瑞婆几十两银子,让她将郁起拾掇拾掇,好歹是自己小叔子,别丢了她的人。   众人一路驾马直奔皇城。虽然秦河来的早,但中间发生的事太多,耽搁了不少时候,等他们经过朝华大街,大街上已是熙熙攘攘人头攒动了。   徐乘风一大早的应了几位世家公子的约,在文殊阁内品评书画。   京兆府尹的三公子南青靠在三楼的窗前看书,冷不丁的喝了声彩,“好俊的骑术!”   南青和郁起都是贡学院的学生,也是马上要进入太学院的考生。他大哥南齐听说这次徐乘风回来就不准备回北地了,而是留职京中,很大可能会监管太学院。因此南齐就抱着大家都心知肚明的心思,带着弟弟来混个脸熟。   南青这一声喊,颇为高亢,文殊阁南面临街,北面临水,三层高楼,风雅之地。原本才子们静悄悄的细语,他这一声喊,显得尤为突兀。   徐乘风和南齐本就在临街的桌前鉴赏字画,南齐一听弟弟这般叫嚷,怒瞪了弟弟一眼,但南青一直趴在窗边往下看,他又不能高声呼喊喝止,只得走过去提醒他注意仪态。徐乘风莞尔一笑,也随意的转过身看了眼,挨得近的才子们,也都忍不住好奇走向了窗边。   文殊阁的对面是个茶楼,因文殊阁多才子聚会,闺阁中的女孩儿们要是出来逛个街都喜欢到对面的茶楼喝个茶,偶尔偷看一眼对面的俊俏儿郎。有时候文殊阁没有主事的稳重长辈,年轻的小郎君们也喜欢爬在窗户边和对面的女孩们搭话。只因今日徐乘风在,少年们无不规规矩矩,不敢嬉闹。   虽然徐乘风自诩风#流,在晋王等一干论资排辈差不多的人跟前没什么正形,但面对比自己小上许多的,还是喜欢摆出一副长辈的威严。京中子弟慕他才名,面对他无不敬重爱戴有加。   先前是这么个回事,对面的女孩儿原本挤在窗户前瞧徐乘风,其中一人手里拿了个鼓鼓囊囊的荷包,也不知被谁挤了下,失手掉了下去。   楚寻刚好骑马自下面经过,因为避让车辆,挨得茶馆那边比较近,荷包掉落的时候,她刚巧余光扫到,两腿一夹马身,身子一倾,伸长了胳膊,轻轻落落的接住了,旋即又坐了回去。其实也不是怎么多俊俏的骑术。只因她身姿曼妙,行动间轻纱浮动很是好看,南青正无聊的打盹,突然瞧见这么一下,少年心性,忍不住赞叹出声。   等徐乘风他们靠过来的时候,楚寻的马已经走过去一截了。   但才子们忽然挤到窗口,原本半遮半掩的窗户悉数大开,引得对街茶馆的姑娘们一连声娇俏惊呼,很是小小轰动了下。   楚寻手中掂着荷包,原想扔回茶楼,听到呼声,回头看了去,正看到才子们人头攒动,争相询问南青出了什么事。   楚寻一眼就看到了徐乘风,后者也瞧到了她,微微一怔。二人目光对上,徐乘风目露不解。倏忽只觉一道残影掠过,徐乘风本能一抓,触手柔#软,尚未反应过来。对面茶楼哇的一声嬉闹,有女子高声喊,“阿阮,你的荷包!”“阿阮,阿阮,是徐大公子哎!”   徐乘风低头一看,果然是女子的荷包,绣了一对交颈鸳鸯,绣工精巧,再抬头看去,楚寻弯了眉眼,徐乘风眯了眯眼,楚寻已经回过了头。   文殊阁内也哄笑开了。间或参杂几声询问,“那是西域来的女子吗?”   “肯定是外族女子啊,你几时见过咱大晋女子蒙头盖脸的?”   “怎么没有!辅亲……”话到嘴边,险险刹住,眼睛快速的看了四周一圈,惊出一身冷汗。   有没在意的继续该干嘛干嘛,也有听出来的暗暗递给了说话的少年一个不怀好意的笑。   少年眼一瞪,“你干嘛这样笑?我又什么都没说!”   “是,你没说。”青衣少年故意拖长了调子。   “你还说!”一人勾住另一人的脖子,嬉闹着,扭打做一团,不过也就一会被南齐喝止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天使们,接编辑通知,明天,也就是周日入V。国际惯例入V万字更新,届时会有红包掉落。作者穷困潦倒,扣扣索索拿出五十钱,凡留言者皆有小红包掉落。红包虽小,聊表心意,图个好彩头,小仙女们乐呵乐呵。   蠢作者知道的,但凡入V肯定要走一波小可爱,去留随心,有缘再会,万般感激这段时日相伴,挨个过来握个抓!盖章!盖章! 第31章 旧时景旧时人   徐乘风手里捏着荷包默默出神, 南齐瞟了眼,低笑出声, “你是在想绣这荷包的人,还是送你荷包的人?”   徐乘风斜睨了他眼,尚未言语。南齐又道:“不过那外族女子到底什么来头?我瞧着有宫里人跟着, 而且那女子应该会些武功。”   “你也瞧出来了?”徐乘风正色道。   南齐虽然今日一身书生打扮,实则是个武举, 如今任京畿营骑都尉,十八般武艺都有涉猎。他说楚寻会武功那就肯定会了。   “嗯, 这荷包这么新,一看就是绣来送情郎的, 虽然鼓鼓囊囊, 却并未装银钱,而是塞了一些干花香料,掂在手里轻飘飘的。她在那个位置, 看似随意一抛,却又精准无误,这可不是光有臂力就能办得到的事。”   “哦?”   “不信你大可随便叫个人下去抛抛试试。”他转头就要叫人, 被徐乘风拦住, 下巴往对面一抬, 引得姑娘们又是一阵欢声笑语, “你也不怕人笑话。”   南齐哈哈一笑,很是爽快,却又趁旁人没注意的当口, 挤眉弄眼压道:“快跟我说说,那外族女人和你什么关系?不会是你在北地的相好吧?”   “慎言,”徐乘风一展折扇,另一只手趁人不备将那荷包塞入南齐怀中,压了压,笑了,“我还有些事,先行一步。”   他说走就走,一面跟众才子拱手告辞,一面脚步不停,匆匆离去。   南齐摸着下巴暗自嘀咕,“不会真是相好吧。”   **   朝华街尽头便是巍峨肃穆的朝华门,青灰色的巨石累成数十丈高的围墙,一墙之隔,将这天底下的人也分成了三六九等。   城墙外两列守卫,手执长矛腰配弯刀,铁灰色铠甲,一脸肃穆。   秦河自腰间取了腰牌,报了宫名。   守卫推开沉重的大门。随行的侍卫落后几步,自匝道离开,回营复命。   秦河下了马,将马匹交给守门的侍卫,偏头跟楚寻说:“细君也是宫里出来的,宫里的规矩就不用我教了吧。”   楚寻左顾右盼,闻言点了点头,“好说好说。”   秦河沉了脸,“宫里第一大忌便是要管好自己的眼和嘴,细君可真会明知故犯!”顿了下,又不客气道:“这都到宫里了,再是天仙的样貌还怕人看?你虽然模样美,但宫里最不缺的就是美人。还不赶紧摘了?”   楚寻抬头看了看天,碧蓝的天空白云如絮,日头一会出来一会躲进云层里,阳光并不强烈,也就从善如流的揭了头纱,挂在脖子上。   秦河见其乖顺,心下犯嘀咕,总觉得这女人应该没这么好说话才对,睨了她一眼。不巧,楚寻正看过来,秦河目光收回不及,楚寻抿唇一笑,说:“公公,你为什么就不能和我好好说话,偏要颐指气使,攀高踩低呢?”   秦河眉头弹了下,神色一变。   “你别慌,我就是一问,”她双手抱胸,步履不急不缓,微微蹙眉,仿似很苦恼的样子,“我就是奇怪,人与人之间为何非要报有敌意呢?我知你是在别处受了磋磨,心里气闷,一旦能直起腰版,就忍不住作威作福起来,可磋磨你的人又不是我,我善待你,你善待我不好么?”   秦河怔愣了半晌,表情古怪极了。   楚寻不知道,此刻她的眸子极是澄澈,不似先前的漆黑幽深,那眸子干净的仿似刚出世的婴童。   “哒哒哒”   “站住!”一声疾呼传来,二人回身就见一辆装饰精美的马车赶了过来。   秦河瞅到马车上的标识,身子已经完全弯了下来,待马车到了跟前,他一脸谄媚的朗声道了句,“福王妃殿下。”眼角的余光却扫向了站在身侧的楚寻。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一场好戏就要开始了,秦河的内心激动无比,整个人兴奋的竟有些微微发抖。   马车前头除了一名目不斜视的马车夫,还有两名丫鬟,其中一名身材肥硕,下巴高抬,眼中充满鄙夷。另一人正常身材,不过此刻神色却不大好,两边脸又红且肿,掌印明显。缩着身子,一脸惊慌。   楚寻淡扫一眼,“杏儿,允兰。”   二人皆是一怔,这允兰就是数月前被派去和徐福一起谋杀她的女子,如今回想起来,细细捋了下,说是谋杀也不全对,按照允兰当时的做法,大抵是先让她吃了那种药,毁了名声,然后再趁机逼死她?做出一桩借刀杀人的公案。   允兰并未见过楚寻真容,是以看了半天也不确定。   杏儿是薛灵珠的贴身侍女,比薛灵珠又大两岁,家生子,冠以薛姓。楚寻与她主仆打交道数年,虽然十年过去,曾经的小姑娘都长开了眉眼,可这薛杏儿不争气的很,人家都姑娘一枝花越长越好看,偏她模样没怎么变,反而因为胖眉眼都挤到一起去了,就像是毛笔画出的脸,扁平的没有棱角。   “你是楚寻?”杏儿眯了眼,既惊且恨还参杂着明显的忧虑。   这忧虑来的莫名其妙,楚寻微微一笑,“杏儿,多年不见,你怎么胖成这样?”   马车内应声响起一道打砸之声。   两个丫鬟神色一变,杏儿这才满脸忧虑的回身看向车内的主子,低低叫了声,“小姐。”   马车的纱幔有些厚,看不清里头的身影,这个季节,一般贵族人家都会罩上单薄的纱幔,做成这么厚的也是少见。   片刻后,里头传来咬牙切齿的声音,“楚寻,没想到你还真敢回来!”   楚寻神色自如,答的优哉游哉,“本来在南疆过得倒也不错,只是既然有人来接了,想着回来见见故人倒也挺好。”   “过的不错?”薛灵珠刻薄的冷笑一声,每年她都会派心腹去南疆查看情况,她十分之确定楚寻确实被关在地底陵墓十年,薛家人只是隔个几天送些吃的喝的给她,确保她不饿死罢了。   薛灵珠自从得知楚寻回来后就派了人守在郁府大门口,原本她最期望的情形是以极惊#艳的方式出现在她面前,让她匍匐在自己脚下,狠狠唾弃她碾压她,可对镜自照一眼,顿时一股幽怨之气直冲天灵盖。她在想折磨她的办法,奈何她还没想好,太后竟招了楚寻入宫。薛灵珠情急之下,赶紧自王府赶来,想在半道上堵她的嘴。毕竟她做下那事太后是不知情的,要是被楚寻跑去告御状,太后和皇后就算为了皇室威严也不会让这样的事流传出去。外头的影响掐灭了,内里的影响还在的,她作为无权无势的福王妃本已备受冷落,再出了这样的丑闻,她怕是处境会更尴尬。   “秦公公,您先行一步,我们王妃和郁候细君有些话要讲,待会一起去寿康宫。”   秦河迟疑了下,这差事毕竟是他的,想起二人的仇怨,生怕俩人起了冲突连累自己,不忘施压一句,“那就有劳王妃了,只是太后等着见细君,王妃还请长话短说,别叫太后老人家久等为好。”   薛灵珠这些年脾气渐长,闻言喝骂,“滚!该怎么做需得你这狗奴才提点我?你们还真怕我吃了她!”   秦河被骂的狗血淋头,夹着尾巴跑了。   薛灵珠这才撩开马车,一眼看到楚寻面容,瞳孔急剧收缩,眼珠子瞪得大大的,恨不得将她盯出个窟窿。   楚寻亦看向她,微微一愣,忽而笑了。   薛灵珠的手不自觉摸上自己箍成几道的肚子,敏#感又尖锐。   楚寻笑意渐深,“我就说杏儿怎么变成了现在这样,原来奴才肖似主。”   这句话可是大大的激怒了薛灵珠,不等她吩咐,杏儿已经扬起手,招呼上了楚寻的脸。   只不过楚寻闪得快,杏儿一个踉跄,差点自个儿栽了个跟头。   薛灵珠大怒,“楚寻,你这贱蹄子,你找死!”   楚寻回眸看她,幽幽叹了口气。   薛灵珠盯着她看,越看越恼火,恨不得现下撕了她的脸方能解恨,恶狠狠道:“你叹气什么意思?”   楚寻又是摇头又是叹气,“薛灵珠,你怎么越活越回去了?小的时候还晓得动点儿脑子整人,做坏事还怕脏了自己的手,一出独角戏都能被你演得活灵活现。如此十年过去,按理也该修成人精了。怎么我瞧着,你越发的不济了?不会是人长胖了,脑子也都塞满了猪油吧?”   薛灵珠气得目眦欲裂,杏儿拖着沉重的身子又去追打她,口内痛骂,“大胆刁奴!竟敢冒犯王妃,找打!”   论理,福王妃虽比郁候细君身份尊贵,但也不至于她想惩治一名朝廷命妇就能喝令仆从随意打骂。   杏儿追着楚寻绕着圈子追打,不意外招来了宫人侧目。薛灵珠盛怒之中终于清醒了几分,杏儿那哪是打人呀,分明是被楚寻当成猴在耍,丑态百出。   看到杏儿圆滚滚的身子,仿似看到了自己。薛灵珠脑子发热,脸皮通红,暗暗咬紧后槽牙,她真是破罐子破摔太久了,曾经积极活跃在贵女圈的领头人物,自从断腿嫁人后,一日比一日的颓废消沉,尤其这几年,除非万不得已,根本不会出来交际,以至于她现在看自己都觉得蠢得无可救药。   “够了!”薛灵珠一声厉呵,端得是气势十足。   惊的远的近的宫人都大气不敢出,似乎空气都一瞬凝滞了,谁知楚寻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果然人吃胖了,中气也足了,不错,不错!”   薛灵珠打小谨遵母亲教诲,小小年纪就懂得保持身材,当年在宫内伴读,一日三餐从不吃饱,瘦的跟排骨似的,为的就是王孙公子们私下赞的一句“衣裳淡雅,看薛女,纤腰一把”。   别人都当她纤细瘦弱是因为体质如此饭量不行,只有阿寻知道,她是想吃不敢吃。因为她无意中撞见过薛灵珠饿的画饼充饥,阿寻大惑不解,在一次宴会中,就热络的夹了个大鸡腿给她,并亲切的表示,“薛小姐,你要喜欢吃鸡,你就吃嘛,我的给你。”   薛灵珠心中厌恶,“我不喜欢吃肉。”   “不喜欢吗?那我昨天怎么看你画了只烤鸡,一直在念叨好想吃好想吃,”阿寻大惑不解。   当着太后皇后还靳燕霆等一干小伙伴的面,薛灵珠一张脸涨得青白交错,梁子就这么结下了。   事后,阿寻懵里懵懂的,万般不解。倒是靳燕霆冷笑着骂了她一句,“没眼色!蠢东西!”不过他也不会多说,因为只要他一靠近她,一干半大小伙子就会起哄他,“又跟小媳妇说私房话呢!”“靳燕霆你小媳妇越来越胖了,你也不管管。”   后来,经过几桩事,阿寻用自己的脑回路分析出了原因。   薛灵珠经过那次宴会后,记恨在心,常常借由一些小矛盾挑起事端,楚寻起先没意识到,被点醒后就炸了,她不喜使阴招,也没那心机,都是当面对质。因为嘴笨说不过人,恼羞之下少不得动手推搡,可每次几乎所有人都会指责她欺负人,原因无他,小时候的楚寻深知自己爹不疼娘不爱,因此更不会委屈了自己,凡事也不往心里去自寻烦恼,能吃能睡能长,身子骨比许多小姑娘都结实。俩人要是对上,旁人眼里,绝对是楚寻欺负了薛灵珠。   那会儿的楚寻傻兮兮的,哪里会想到旁人之所以偏帮薛灵珠,根本原因是人家乃皇后亲侄女,丞相长女啊!   阿寻只觉得一定是因为薛灵珠瘦她壮,世人都有锄强扶弱的侠义心肠,才不听她辩解,一味指责她。   而薛灵珠不肯吃东西,装柔弱,就是看中了这点!   哼!   卑鄙!   想明白后,阿寻原也打算如法炮制,饿了几顿实在扛不住,还被靳燕霆臭骂“东施郊颦”。阿寻心道此路不通,另辟蹊径,心思一转,想了个损招,有事没事就拿吃的在薛灵珠面前吃得吧唧响,满嘴流油,把个薛灵珠气得呕血不止。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准备了一堆小红包,都不要跟我客气,打个卡,我好要给你们发呀。对啰,别拿我和阔气的大神比哟,作者又穷又蠢,唯有一颗爱惜小天使们的心,比真金还真(哎呦,牙好酸)。   另外,有小天使问啦,郁家都过成这样了,郁小侯爷怎么都不帮扶一把,这,自然是有原因的,且待后续。   还有,还有,小天使们追问男主呢?男主呢?男主酱油都不打一个,我不依我不依。   这样吧,权且先将靳燕霆当做男主吧,他是女主心里的一道白月光,俩人注定要有一段感情纠葛。   来来来,挨个过来抱一抱。 第32章 旧时景旧时人2   福王妃因为腿脚不便, 得了皇恩,入宫后仍可乘马车, 行到不能行之时,换二人抬软轿。   楚寻双手拢在袖子里,闲庭信步, 时不时的发出一句感慨,“哟, 这小亭子还在啊,当年玉贵妃不是因为石阶绊了脚, 恼恨之下要拆了么?没拆啊!哎?那棵银杏树我可记得清楚,我爬过, 啧啧, 十年过去,也没见它怎么长啊,果然人和树还是有差别的……”   薛灵珠坐在软轿上, 听着她有一搭没一搭的自问自答,脸上的肉一阵阵的抽,小时候她就觉得楚寻不正常, 现在只觉得她肯定是疯了!   出生便没了爹娘, 抱养在吃人的深宫, 磕磕绊绊的长大, 十岁嫁给死人,而后整整十年被关在地底陵墓,经历这么多, 她竟然还能神色轻松的关心这些有的没的!   正常情况下,她不是应该形如恶鬼,内心被仇恨怨毒所占据,面容扭曲,阴郁的不似活人吗?   她甚至还能笑的出来!   是了,笑!   一个自出生就那么悲惨的人竟然可以笑的那般灿烂!   到底是有什么好开心的!   明明她出生比她高贵,拥有的也比她不知多多少倍。那些与她交好的人,只要她薛灵珠动动小指头,她们都会毫不犹豫的抛弃她而奔向她。   可她依然能笑的开怀,最可恨的是,对于被孤立抛弃,她表现的毫无所觉。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明明什么都没有,却感觉比所有人活得都有底气!   薛灵珠讨厌这样的人,非常非常讨厌。   尤其在她小心翼翼的讨好身边每个人时,阿寻的无忧无虑几乎要刺穿她的心。   她忍不住开始想,现在的楚寻之所以还能这样淡然自若追忆往昔是因为她还不知道仇人就在面前。   因此,当快到寿康宫时,抬轿子的宫人躬身离开后,鬼使神差的,薛灵珠凑到楚寻耳边说:“你知道是谁将你关在暗无天日的地底陵墓十年吗?是我,就是我啊!”疯狂的表情在她面上一点点的蔓延,有些畅快。   杏儿就跟在后头,听得清清楚楚,表情一瞬间凌乱,紧张的四下张望。   “哦,”楚寻正在理衣服上的褶皱,甚至连头都没抬一下。   面见太后规矩多,稍微一点瑕疵都能被挑出诸多毛病。   薛灵珠等了半天不见她有多余的表情,小时候那种恨不得敲烂她的脑袋却又无可奈何的情绪又挣扎着爬上了心头。笑容也冻住了,“我关了你十年,你就这反应?”   楚寻疑惑的看了她一眼,暗道:“你关的是那个楚寻,又不是我,抱歉,我虽然占了别人的身子,可我实在没有□□雪恨的想法。”于是她点了点头,说:“好的,我知道了。”   好的,我知道了。   薛灵珠怔住了,那种一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让她心口堵的发慌,恨不得喷出一口血来。   她幽幽记起,曾经她给她使绊子后,阿寻是根本不知道的,明明她已经做的那样明显了,她还毫无所觉,逼得她不得不自己绕个弯子通过其他人的嘴故意跟她揭穿自己。   知道真相后的阿寻果然发怒了,笑容不在,又凶又恼的来找她算账。   没有人知道,每当这个时候她有多开心。   她喜欢撕裂人面上的笑容,很过瘾!   薛灵珠自以为的诛心之言,就这么被轻描淡写的带过去了,以至于她久久不能回过神,等秦河抖着拂尘迎了上来,她猛然回过神来,刹那间,扭曲得痛苦让她不能自已。   杏儿察觉不对劲,上前扶了她一把,薛灵珠如一头受伤的雌兽,痛苦又绝望,一把挥开她,“滚开!”   惊得秦河慢了几步才重新上前,道了句,“福王妃,郁候细君,太后她老人家等着二位呢。”   楚寻眼角的余光扫到薛灵珠失态,面上表情不变,眼底划过一道锐光。   如果说小时候的阿寻是快乐的活在自己的世界里,那么薛灵珠则是小心翼翼的活在别人的世界里,她总是忍不住去观察身边人,看有谁比她拥有的多,比她过的快乐,每当觉得自己不如别人的时候她就会感到异常的痛苦。   小时候的阿寻看不透,即便刺痛了薛灵珠也是无心为之,但看过了阿寻记忆的楚寻却深刻的明白击倒薛灵珠该用何种方法。   那就是活的比她好,比她快乐,那样,即便自己什么都不做,薛灵珠就能亲手将自己推进深渊。   秦河引了二人入内,里头并不如秦河所言请了几名命妇作陪。   尚未进屋就闻到一股浓郁的檀香味,上首正中的位置端坐着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太太,身上没戴什么首饰,单右手挂了一串南海夜明珠串的念珠,颗颗圆润饱#满价值连城。但据说这些夜明珠都是今上一片孝心跟东海龙王求来的,若不然太后也是不会要这样的奢侈物件,只因是东海龙王赐的,那就是开过光的法器,意义别有不同。她身上穿着一件素色衣裳,看上去普通的不能再普通。可楚寻清楚的记得,就因为阿寻曾经不小心碰到檀香将这样的衣服烧了一个小洞,被寿康宫的掌事青莲嬷嬷罚跪了三天三夜,还不许吃饭只给口水喝。后来阿寻偶然得知太后那衣料子也是千金难求,据说每年才织出两匹,都是按照太后的要求,做成太后喜欢的花色。   薛灵珠和楚寻一前一后,俯身跪拜,“老菩萨,万福金安,孙媳来给您请安了。”   太后信佛,最近几年都有些魔怔了,就连儿孙们请安,他们要是称呼她老菩萨她就开心,叫她其他的,她反而不怎么高兴。   薛灵珠体胖,腿脚又不便,屈膝弯腰略显困难,杏儿站在她身后,很自然的上前扶了她一把。   太后笑眯眯的,说:“灵珠身子这般沉,可是有喜了?”   薛灵珠脚底不稳,差点仰倒,僵着脸道:“没,没有。”   太后面露遗憾,仍旧是慈眉善目的脸,“你这身子任谁看了去,都会以为你怀了七八个月快临盆了。你和吉人寻常在家要多亲近亲近,这都多少年了,怎么连个孩子都没有?你心里也得有个数。”   有个数?什么数?还不是敲打她主动张罗为丈夫纳妾。(嘿,咬碎一口银牙,咬碎一口银牙)   薛灵珠口内连连应“是”,面上一阵红白交错。要不是怕楚寻借机告状,她真是一点都不想进宫。先前皇后看在她是她亲侄女的份上,对她还颇为照顾。可有时候因着看不上她娘的出身和做派,对她也横挑鼻子竖挑眼,但那也都是背后的事,只要忍一忍还能过去。可自从她娘设计她嫁给靳吉人后,皇后对她的态度就一下子冷了下来,倒也不再说她了,就是看不见她了。   薛灵珠都能想象得到,将来靳吉人的兄弟靳珩娶妻了,妯娌俩个在婆婆跟前服侍,该是何等的尴尬场面。   楚寻自进入殿内,就察觉到一股冷冰冰的视线落在身上,盯得人头皮发麻,等她请过安抬头,那道视线也恰好的收了回去。   “你是……楚寻?”太后迟疑半晌,面上笑容不变,转而笑着对青莲嬷嬷说:“这孩子长开了可真像她娘,一等一的美貌。”   青莲敛眉垂眸,低低应了声“是”。   楚寻倏忽抬头,嘴角微微勾起,她怎么会忘了她,青莲嬷嬷。   “来,孩子,到祖母这来,”太后朝她伸出了手。   楚寻低低应了声“是”,踩着小碎步,慢慢挪到太后身侧,只拿头发顶对着她老人家,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这是一个恭顺温良的温婉女子。   太后拉了她的手,转头又对青莲说:“阿寻这些年长进不少,以前走路都是蹦蹦跳跳的。”   楚寻没敢真的和太后平起平坐,而是在她腿边的脚踏板上坐了。   “哎哟,你这孩子,怎么坐那,跟祖母生疏成这样。”太后拉了她的胳膊就要将她往榻上拽。   “老菩萨,使不得。”楚寻低低喊了声。   太后见拉不动,嘴里抱怨了句,面上的笑意更深了,幽幽叹息了句,“你当年要是像现在这般乖巧,又何至于遭受那等磋磨?不仅害了旁人也害了你自己。”   薛灵珠暗暗咬牙,早有宫人搬了椅子给她,她现在也学乖了,太后和旁人说话的时候,她可不敢再插话了。   这么些年她也看清了一些道理,别人家的孩子永远是别人家的。太后自己家的孩子,她才会真心实意的疼。她是什么?孙媳妇而已。生了重孙,重孙是他们家的人,她照旧还是外人罢了。   楚寻的声音低低的,“老菩萨教训的是。”   太后先前还担心楚寻跟她哭跟她闹,就像小时候一般,给她揉腿捶背的讨好她,希望她站在她这一边,叫她好生为难。   “当年那事,不是祖母不愿替你求情,实在是哀家也是无可奈何啊,你们女孩子家闹个矛盾也正常,你万不该下如此重手,害得灵珠摔断了腿,你瞧瞧她现在,唉……祖母心疼啊。”   “老菩萨,”楚寻俯在她腿上,声音暗哑,听声音仿似是哭了,“当年的事阿寻万死难辞其咎。”   “唉……”太后擦了擦眼角隐隐颤动的泪水,“罢了罢了,当年事过去就过去了,来,好孩子,跟祖母说说,这么些年,你过的怎样?”   薛灵珠在下首看的直犯恶心,要是楚寻还像小时候那般硬气,她还敬她是条汉子!   可现在什么情况?虽然她也曾预料到楚寻经过那些年的折磨,会变得胆小怕事战战兢兢,可经过方才那一路上的观察,她总觉得她现在的表现很不正常,难道楚寻是有什么阴谋?   薛灵珠睁圆了眼,严阵以待,时刻准备她发难,全力回击。   这之后,太后就一直询问她在南疆过的如何,楚寻意味深长的看了薛灵珠一眼,看得她后脊一僵,激动的插话道:“自然是极好的,祖母都见到她人了,还能看不出来。”   “灵珠,祖母在问阿寻话呢。”   太后依旧是慈眉善目的一张脸,就像是阿寻小时候常见到的那尊摆在寿康宫神龛里的菩萨像。   法相庄严,一脸慈悲。   可所谓慈悲也就是摆在那的,供世人瞻仰,享人间烟火,你要是真将希望寄托在她身上,那就是你的问题了。   所谓过去十年过的如何?   呵,楚寻哪有记忆,于是就捡在场所有人爱听的,信口胡扯,全靠编。   薛灵珠随着楚寻时不时冒出的转折词“但是,可,然而,却”,一颗心也跟着七上八下,浮浮沉沉。   楚寻垂着眼,眸底藏下一点笑意,小的时候薛灵珠常骂阿寻搞不清状况,但她现在又何曾不是这样,她的担心完全多余,因为这里没有人会希望听到楚寻抱怨这十年过的不好。   尤其是菩萨心肠的太后。   如此,十年过去,她过的尚可,心中没有怨恨,正是所有人所期望的,皆大欢喜的局面。   只是当她在诉说着这些的时候,一道若有似无的凌冽目光又落在了她身上。   可是,到底为什么?以前小的时候她想不明白,现在更不明白了。   这位青莲嬷嬷好生奇怪呢。   太后拉着她说了许久的话,心情颇好,还留她用了素斋,楚寻见缝插针提了下郁府现在的情况。太后果然如她所料表示出了“哎呀,怎么这个样子,我不知道啊”的表情。   太后说:“虽然郁候已经过世了,郁家的爵位也不能承袭了,但现在你回来了,你是郁候细君,这点是不会变的,该你的尊荣一点也不会短了你的。”   用过膳,太后照例要出去走一圈,再午睡。   薛灵珠腿脚不便,原在纠结要不要跟过去,太后说:“你这身子合该要多运动,利于生养,不过你的腿确实不大方便。”   薛灵珠一恼,干脆寻了个借口,不去了。   其实她的腿并不是不能行走,只是有些瘸,走的快了很明显,要是一小步一小步慢慢走,寻常根本看不出。   初夏,天气并不太炎热,丝丝缕缕的夏风伴着花香很是沁人心脾。   太后亦如楚寻之前做的那样,指着一处景说:“阿寻,你可记得那里?你小时候最喜欢在那玩耍,抓蝈蝈,逮蚱蜢,燕霆他常说你不应该。虽然他态度不好,但他也是真心为你好。阿寻……当年的事你怪他吗?其实这也不能全怪他,他……”   “老菩萨怎么会这么想,当年事全是我一人咎由自取,晋王也是好心,我当年要不走,指不定还会捅出多大篓子呢。”   太后露出一个舒心的笑容,“你能想明白就好。”   “郁家的小贱人也是活该!”突兀的一声。   太后和楚寻一直都是轻言细语的,因此隔着茂密树丛后的人并未看到她们,声音尖锐又愤怒。   “那么喜欢在先生跟前表现是吧?好!我就让她表现个够!”   作者有话要说:  昨儿冲了五十块发红包,刚开始是200个点一个包,没想到小仙女们这么热情,纷纷留言,一会就发要完了,赶紧换成100个点一个红包。哈哈也要没了。发得痛快!   刚才又冲了十块钱,这次是真真的小小红包了,20个一个,别嫌弃别嫌弃哈,(捂脸)哈哈。   关于男主啊,大家别慌,不会跟靳燕霆有太多没完没了的感情纠葛,还不是因为有小天使跟我要男主要感情戏,作者实在没办法,出了个馊主意,权且,权且当他是男主,这意思就是没感情寄托那就放他身上,不想放反正文里男孩纸也多,徐乘风啊,徐昭啊,南齐南青兄弟,还有小弟弟郁起呢,将来还会有很多可爱的男孩纸……都可以揉头的嘛。 第33章 旧时景旧时人3   绕过掩映的绿树红花就看到五六个锦衣华服的女孩站在池塘边, 年纪大概在十岁到十五岁之间。   其中一个一看就是领头人,正自宫女高举过头的砚台里蘸饱墨往青衣女孩面上写写画画, 口内极尽刻毒,“小贱胚子!我让你骚!画花你的脸,给你骚个够!”   那青衣女孩头顶厚厚的一摞书, 躬着背,被一众女孩挡着看不清样貌。   “干什么呢?”青莲嬷嬷高声呵斥。   那领头女子被这一吓, 手一抖,一点墨汁溅到身上, 扭过头就骂,“哪个狗奴才……”面上表情忽的一变, “嬷嬷, ”而后娇滴滴唤了声,“老菩萨。”   太后一直挂在面上的慈悲笑容在看清青衣女孩的相貌时终于有些挂不住了,不着痕迹的斜睨了楚寻一眼。   青莲及时开口解围, 说:“四公主殿下你们几个又在玩什么新游戏呢?真是越来越不像样了,女孩子家哪能玩的这样疯,郁黛你也别在那站着了, 赶紧去洗把脸。”   太后神色缓和下来, 口内道了声佛, 指着四公主却冲楚寻说:“跟你小时候一样调皮。”   啧, 不敢,阿寻小时候虽然连老鼠洞都要掏一掏,可从来没干过欺负人的事。   “来, 乖孩子,到祖母这来,”她冲郁黛招了招手。   郁黛的脸被画得不像样子,根本看不清本来面目,只一双眼睛透着倔犟,小#嘴委屈的紧紧抿着,但到了跟前,福了福身,微微一笑,“老菩萨,郁黛跟四公主她们玩儿呢。”   “你瞧你这孩子,”太后抓了她的手握在掌心,“你比她们年纪都大,怎么也不管着她们点,这叫什么游戏?能玩吗?你们都是贵女,天下女子奉为楷模的顶顶尊贵的人,就算做游戏也不能失了身份。她们要是不听你话,你告诉祖母,祖母替你教训她们。”   四公主翻了个白眼,嘴角露出一模嘲讽的笑。   郁黛柔声道:“老菩萨教训的是,不过四公主她们很好,都是郁黛玩得疯了,没注意分寸。先前在学堂先生还夸四公主敏而好学呢。”   “我知道那鬼灵精的淘气,你也别替她打掩护,快去吧,快下去洗个脸。”   郁黛福了福身,退了下去。   这时,四公主突然指着楚寻道:“老菩萨,她是谁?”   所有小姑娘齐刷刷的看向了她,眼前这姐姐长的可真好看,好看的让人嫉妒。   “哦,瞧哀家都被你们吵糊涂了,”太后一乐,“她就是郁黛的大嫂啊。”   尚未走远的郁黛听到此言,后脊一僵,猛得回头,那一瞬间眸中似有微微火苗在燃烧。在楚寻被贵女们团团围住后,郁黛又黯然的低下头匆匆离开。   一直被公主喝令离得远远的宫女小文在看到郁黛过来后,提步迎了上去,红了眼圈,道:“四公主他们又欺负人……”   郁黛一把捂住她的嘴,冷着脸,“祸从口出。”   小文连连点头,泪珠子乱飞,迟疑片刻,轻声问:“小姐,我刚才站的远,但也听太后提到您大嫂了,她老人家说的是咱们郁家的吗?”   小文是郁家家生子,德叔的亲孙女,八年前因为郁黛作了一首“赋”被大儒瞿青松笑赞“小才女”,名声传了出去,后被太后选入宫中做了公主伴读,小文便跟着她一同入了宫。   郁黛面上没什么表情,点了点头。   太后下懿旨让人将郁候细君从南疆接回来,虽然没有特意跟谁提起,但郁黛冰雪聪明,早就从太后和青莲对话的只言片语中推敲出了大概。   刚开始,她的内心是不能平静的,她也曾夜深人静时苦苦期盼过,她想要离开这里,离开这个让她每天早上都不愿意睁开眼睛的地方,可又有谁能帮得了她?郁家没有当家做主的长辈,郁起虽然比她大一岁,但作为一个兄长,他尚没有撑起一家的能力。   她怀揣着渺茫的希望,希望这位素未蒙面的大嫂能帮她一把。   可没过多久,她就清醒过来了,她在宫里谨言慎行,战战兢兢,别人看着她怯懦胆小,但该她知道的事,她一样没落下。   她听说过这位大嫂曾做过的大小蠢事,不排除有些被恶意夸大其词的,怎么说呢?虽然很蠢,但也是真性情。郁黛很羡慕她能活得真实,却也不免扼腕叹息,这就是至情至性的下场!   至于那场意外,在郁黛看来疑点重重。大概是处在差不多的位置,郁黛越能感同身受。   栽赃嫁祸什么的,对于权贵来说那太简单不过了。   由此而得来的大嫂,郁黛根本不敢抱有任何幻想。   她甚至开始害怕,怕这位大嫂会迁怒他们郁家,毕竟娶了她的确实是她那位死了的大哥。   更重要的是,现在郁家老小十几口人都靠她在养,如果她离开了皇宫,少了那些赏赐,郁府还怎么活?谁来供她兄长继续读书?   过去几个月,郁黛一直小心翼翼的打听郁候细君的事,只是一直都没有消息。郁黛猜测大概中途生变,太后已经收回了成命,毕竟太后那样的人,发一场慈悲很简单,要她一直慈悲,压根不可能。   “小姐,咱们要不要和夫人说说……”求她求一求太后带我们离开这。   “别说了,”郁黛喝止了她,看了她半晌,一字一句道:“就当没这个人,不要再提了。”   越希望越失望。   况,这个人对她们来说福祸未知。   **   “你就是那个楚寻啊!”四公主讥笑出声。   楚寻微挑眉头,她倒是不知阿寻走了十年,算来这些女孩子当年最大的也就四五岁,居然还知道她?   很快另一个女孩给她解了惑,“托你的福,我们要是在宫里做错了事,老人们都会说怎么好的不学,偏学静好郡主,将来是要吃苦头的!”   女孩子们嘻嘻一笑,太后说:“思琪,怎么说话的?还不跟细君认个错。”   薛思琪嘴#巴一嘟,“那她跟我姐姐认错了吗?就算认了错,我姐姐的腿能好吗?”她虽然是质问,却不敢真的质问太后,而是娇娇软软的语气,听上去委屈又可怜。   “我刚才已经跟福王妃见过面了,并且,我们俩个已经冰释前嫌了。”楚寻说。   几个小女孩微微长大了嘴,尤其薛思琪满脸的不可置信,“怎么可能!”原本的娇软语气刹时高亢了几分,听入耳里有几分尖锐。   太后略有些不满的微微蹙了眉头,“都已经过去的事了,就不要再一而再再而三的提起了。”   四公主冷哼一声,眸色轻蔑,想讥讽楚寻几句,但碍于太后在前,又不敢做的太过,只冷不丁的冒了句,“既然回来了,往后就好好守着郁家,不会再想着改嫁了吧?”   楚寻弯了弯嘴角没说话。小娃娃,你谁啊?大人的事轮得着你来管?   虽然我很想回答是,但凭什么要告诉你呢?   作为一个将来要成仙的人,别侮辱我的境界!   哼!   “好了好了,你们都回去吧,该温书温书,该午睡午睡。”太后心烦的开始赶人。   一众女孩子福身离开。   她们的寝宫在池塘后面,因此几人跟的紧紧的沿着池塘边儿往回走。   “皇奶奶,”一道亲昵的女声响起。   四公主后脊一僵,眼神不善的循声看去。   恰在这时,突然膝窝一麻,疼得她猛的一晃,身子瞬间失去重心,匆忙之间一把抓住身后的女孩。那女孩受到惊吓,将原本就拉着手的女孩握的更紧。   几息间,在宫女太监们的惊呼声中,几个女孩子呼啦啦全都栽到了池塘里。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三章圆满完成,啦啦啦啦,撒花撒花。明天六点半准时更新,不见不散!啵啵啵。   另外:推荐一下基友的新文,有兴趣可以过去瞄一眼,收藏一下,兴许就看对眼了呢。哈哈   三十一天冬至《三元及第》   文案:   夕家嫡女温良贤淑貌美如花二八年华正闺中待嫁。   忽然有一天,她那才貌双绝艳惊天下的哥哥,因为调戏了皇帝的妃子被罢官撵回家了。   于是三天之后,夕雾的未婚夫就上门退掉了两人的婚事。   正当她正摸着下巴,准备重新寻觅一个俏新郎的时候,她爹却把她叫到面前,告诉她说:“收拾收拾,考科举去吧。”   夕雾站在半山书院门口,盯着来来往往的俏书生美青年们看了半天,然后毅然决然地确定,科举这种事,赴汤蹈火也要去啊!   进入书院的第一天,夕雾就发现,她好像被人暗恋了。 第34章 旁敲侧击疑窦生   一阵兵荒马乱, 好在有惊无险,女孩儿们受了惊吓嚎哭不止, 互相指责。   太后一时间也顾不上刚刚赶来的靳炎绯,口内连声“阿弥陀佛”,青莲嬷嬷挡在身前, 指挥太监宫女去请各宫的娘娘,并火急火燎的传了太医。   “阿寻姐姐。”   “……”   “阿寻姐姐, 我叫你呢。”   楚寻这才看向靳炎绯,目光淡淡, “姐姐不敢当,公主就直呼我姓名吧。”   靳炎绯面上讪讪, 眼睛眨巴了两下, 低低说了声,“对不起。”   “嗯?为何?”   靳炎绯抿了抿唇,轻声道:“那次绑匪的事, 你受我和我娘连累了。”   楚寻语气平平,“哦,晋王将王荣的事摆平, 让郁府上下尚有栖身之地, 已经扯平了。”   靳炎绯绞着手指头, “我道歉还因为小时候的事, 我欠你好多声对不起。”   楚寻看她一眼,笑了笑,未置一词, 人却走开了两步,她先前被迫陪太后追忆了半天过往,这样的感觉就像是嚼别人的剩饭剩菜,很倒胃口。那些旧事好与坏,她真的一点都不关心,原主都不在了,道不道歉于她来说毫无意义,反增添了她的麻烦,虚伪客套什么的,也挺累人的。   靳炎绯只当她不接受,又急又慌,转到她面前,“阿寻姐姐,你听我讲,这几天我一直想去郁府拜访你,可又担心你不欢迎我,踌躇难安。我也知道很多错事做下了,伤害已经造成,道歉根本没用。可我还是想跟你说一声对不起,我必须要跟你说,你接不接受是你的事。还有我哥,我也替他跟你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楚寻看着她,静了好一会,一哂,“说完了?”   靳炎绯表情尴尬。   “好的,我知道了,”楚寻摸了摸被太阳晒的有些发红的脸,诚心诚意道:“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往后都不要再提了。我是个活在当下的人,只要你从现在开始没有对不起我,我就不会找你麻烦。”   靳炎绯心头一松,笑了起来,如果她此刻揭了面纱的话,嘴角会显出俩个深深的酒窝。   “阿寻姐姐,我听说福王妃也进宫了,她有没有难为你?”   楚寻看着她,心思一转,“你不会是专门为了我而来的吧?”   “是大表哥,他说你被接进宫了,怕有人欺负你,叫我来看看。”   楚寻反应了下,“徐乘风会这么好心?”   靳炎绯没听出楚寻话里的别有含义,笑眯眯道:“大表哥人很好的,他在朝阳街看到你,就催促我赶紧进宫,我走的时候还看到大表哥抓着小表哥问你情况呢。”   “呵。”   又过了会,靳炎绯也被叫走了。据说太后受了惊吓,叫她这个亲孙女跟前尽孝,宽宽她老人家的心。楚寻被一个人落在原地,仿佛所有人都忘记了她的存在,没人在意她的去留,也不曾过问她一句。但楚寻心里清楚的很,她是不可能真当自己是透明人到处乱逛的。别人当你是透明,和你自己当自己是透明根本就是俩码事。前者表示你只是个无足轻重的人,没人在乎你,后者则表示一旦你犯错,那别人捏死你这个无足轻重的蝼蚁也毫不手软。   无妨,楚寻现在什么都缺,独独不缺耐心。于是她很自然的返回,候在太后的寿康宫前,用面纱包住头脸,垂眸,静静等待。   郁黛领着丫鬟来给太后问安时,远远就瞧见了楚寻,通向寿康宫的路很宽阔,郁黛也没有刻意绕到楚寻跟前,只是靠近她时,偷偷瞄了她好几眼。   小文暗暗咋舌,目光落在楚寻身上就没那么多顾忌了。   俩人进去后,很快又出来。   太后压根就没召见郁黛,只是在内寝听到宫人通报,以需要静养为由给打发了。   郁黛早猜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但走这一遭肯定是免不了的。   走远后,小文叹了口气,“大夫人也是可怜,原先我还当太后会高看她几分,不想一出事竟连门都不给进,让她在那儿罚站。”   郁黛冷嗤,“给个蜜枣儿再打一棍不正是他们惯常的手段么。”   小文惊诧的看向她,她家小姐一直是谨言慎行的,这样的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委实叫她吃了一惊。   郁黛暗自咬了咬舌,有些懊恼,“行了,你听过就算了,别往心里去。”   “对了,小姐,你不是还在操心这个月没给府上捎银子吗?何不叫大夫人带回去?那些个老宫人心太黑了,每次托他们捎点财物去家,他们总要克扣,中间经过几道手,剩下的就不足一半了,他们心太黑了!”   “小文,我之前说的,你忘了?”   “没忘,只是觉得大夫人也是个可怜人,也许她看在同病相怜的份上……”   “行了,”郁黛谨慎道:“人还没接触过就别妄下论断,再看看吧。”   日暮西山,一直到天快擦黑了,靳炎绯陪太后用过晚膳,出了寿康宫,才一脸惊讶的看着一直静静站在外门口的楚寻,她一身青衣,衣摆随风微微浮动,静得仿若一尊雕像。   靳炎绯吃了一大惊,“你,你怎么还没走?”又转头看向宫人们,很是生气,嗓门拔高,“你们是怎么回事?郁候细君一直在这,怎么也没人通报一声?”   宫人们吓得齐齐跪下,却无人辩驳一句。   太后也深深地叹了口气,“你这孩子怎么也跟祖母生分了起来?这些个奴才不懂事,你不会自己进来吗?瞧你,晚膳都没用吧?”   也不知是太后对楚寻如今乖顺的表现很满意,还是靳炎绯的抱怨无形中给楚寻撑了腰。太后打发楚寻回去的时候,赏赐了一千两白银,十几匹应季的衣裳料子,一对玉镯,并一套金首饰。   二人赶在宫里下钥之前离开了皇宫。   刚出朝华门就看到门口停着一辆马车,一人挑了帘子,喊,“小阿绯。”   靳炎绯和楚寻正坐在辅亲王府的马车上,闻言靳炎绯欢喜的应了声,“大表哥,你怎么来了?”   “哦,刚在衙门里办完事,听说你在宫里还没出来,便过来看看,可巧遇上了。”   “大表哥真是辛苦,这么晚了还在处理公务。”   “我听说四公主落水,现下可有大碍?”徐乘风状似无意的转换了话题,同时不着痕迹的瞥了楚寻一眼。   靳炎绯一脸受到惊吓的样子,声情并茂的说了起来,最后总结了一句,“一定是老四平时作恶做多了,老天都看不过眼,派神仙来惩罚她了。”因为那几个姑娘落水后,彼此都不承认是谁先推的谁,互相咬来咬去,靳炎绯就默默的在心里得出了这么个结论。   二人说了会话,徐乘风道:“时候也不早了,小阿绯还是快点回去,免得叫姑母担心。”   靳炎菲点点头,“我知道的,可是我还要先送阿寻姐姐。”   徐乘风趁机道:“刚好我也是要回府的,郁府与徐府在一起,不若我来送郁候细君吧。”   靳炎绯转过头问楚寻,后者一直一只手支着脑袋半合眼,自徐乘风引着靳炎绯说出“要送阿寻姐姐”时嘴角就勾出了一抹笑,此刻这笑容拉大了许多,说:“可以啊,那就有劳徐大公子了。”   徐乘风又让人帮忙将太后的赏赐搬上他的马车。   待忙完这些,先与靳炎菲在朝华大街一前一后行了一段路,就一南一北,各行各道。   徐乘风摇着扇子,不着痕迹的观察着楚寻,丝丝缕缕的兰草香气萦绕鼻尖,恰好楚寻喉咙痒,咳了几声。徐乘风赶紧道:“小阿寻可是身子不适?刚好为兄懂些医术,要不替你把把脉?”   “无碍。”   “哎,你还跟我客气做什么?我可是将你当做妹妹看待的,”言毕不由分说,一把扣住她的脉门。   “……”   过了片刻,徐乘风神色复杂的放开她,又假模假样的问了一些无关紧要的,继而盯上了她的脸,笑言,“天气这么热,小阿寻将自己捂成这样,不怕起痱子?”   “习惯了,”她说着话已经动手拉开了面纱。   徐乘风就着挂在马车上的羊角灯眯了眯眼,在面纱揭开后,与大多数初次见到楚寻样貌的人一样,怔住了,好一会过去,摇了摇扇子,略显不自在道:“为兄终于明白小阿寻为何要裹着面纱了。”   “不,我只是怕阳光而已。”   “怕光?”   “怕阳光。”   徐乘风了然,“美人肤如凝脂,自然是怕阳光暴晒。”   “呵。”   后来一路上,徐乘风再没做出一些奇怪举动,二人默默无言的一直到了郁府。   郁府的人都没睡,听到敲门声,看门的老汉喊了声,“夫人回府啦!”   一窝蜂,十几号人全都挤到了门口。   郁起就夹在这些人中间,松送了口气般,满脸笑意。   楚寻让他们将太后赏赐的东西尽数搬回府,自个儿跟徐大公子道了谢,就直奔后院休息去了。   郁府老小见搬出这么多赏赐,一个个就跟过年了似的,有说有笑,高兴的不得了。   &&   徐府,徐乘风手执折扇在屋内踱来踱去。   金乌悄无声息的进了屋,腰佩弯刀,躬身行礼,“大公子。”   徐乘风看他一眼,似乎仍在犹豫。   金乌问,“大公子可有决断?”   徐乘风犹豫再三,吐出一个字,“探!”   “是!”   “我等你消息。”   四周重新变得寂静无比。   徐乘风不再走来走去,而是站到窗前,看向郁府的方向。   作者有话要说:  困了,脑子是浆糊,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晚安。 第35章 疑窦生之夜探   屋内进了人, 楚寻几乎在当时就知道了,很奇怪, 她对危险的感知有着超乎寻常的敏锐。翻了个身,暗暗将手塞到了枕头底下,眼睛微微眯成一条缝。   黑衣人从窗户跃进来, 落地无声,矫健而灵活, 却在经过梳妆台前的凳子时,脚步一顿, 踢了一脚,凳子应声而倒, 发出“咚”的一声大响。   楚寻:“……”   随即只见黑衣人做出一副张皇失措的模样, 突然发难,朝床上袭来。   明月高悬的夜,透过窗棂, 幽幽光影照到他手上,闪出一道银光。   本能快过意识,楚寻骤然握紧枕下的发簪。衣袂带风, 鼻尖一股若有似无的香味……   兰草!   她就要暴起的动作猛然收住, 那黑衣人略迟疑了下, 那柄匕首还是落在了她的喉咙处。   唔?   没杀气。   这就有意思了。   黑衣人似乎没料到自己都弄出这么大动静了, 床上的人还睡得跟头猪似的,甚至还翻了个身,匕首就擦着她的脖子划了过去。   楚寻:呵, 连刀刃都没开。   黑衣人愣了下,决心开始自己的表演,故作凶神恶煞的低喝道:“醒醒!抢劫!”   楚寻吧嗒了几下嘴,一脚蹬开被子。   黑衣人吓的手一松,差点匕首都掉了,慌神间背过身去,心中默念,“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恰在此,房门嘭的一响,小殷旋风般的冲了进来,一眼看到屋内的黑影,尖声大叫,“淫贼啊!救命啊!劫色啊!”   黑衣人瞬间冻住,“我不是淫贼!我,我劫财不劫色!”   小殷却管不了那么多,猛的冲到床前,展臂护在楚寻,“大胆淫贼!有什么冲我来!别伤我寻姐!”   “都说了我不是淫贼!”黑衣人显然被误解了职业属性很有些郁闷,心念电转间,出其不意,左手曲指成爪,直取小殷咽喉,掌风凌厉。   小殷就在楚寻身前,二人挨得极近,如果后者会武功的话,不可能不出手,黑衣人算计的好,果不其然,楚寻抬手,黑衣人眼神一凛,正要变换招数,与她对招。谁知她不是将小殷抓开,反而在她后背推了一掌。小殷往前一扑,黑衣人大惊失色,慌忙收手,下一瞬小殷已整个的扑到了他怀里。这一切不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黑衣人懵了,楚寻却在这时大喝一声,“小殷,抱住淫贼!别让他跑了!”言毕赤着脚就冲到了门口,大声喊,“来人啊!抓采花贼啊!抓淫贼啊!”   黑衣人浑身一个哆嗦,一把推开小殷,往窗外跳去。   楚寻返身在床下一摸,抓起一物朝他砸去,“暗器!”   黑衣人回旋身接住,拿到眼前一看,原是一只女子的绣鞋。   “臭不要脸!”小殷趴在窗口,痛骂出声。   “对,不要脸!”楚寻附和。   动静闹得这般大,总算是惊醒了几位老人家。   不过他们耳朵都挺背,也不知夫人那屋到底在嚷嚷个啥,等他们扛着板凳,握着扫帚赶过来时,一切都已尘埃落定。   “怎么啦?怎么啦?”   小殷好歹还知道爱惜她寻姐的名声,抢先答,“毛贼。”   “咱府里还会进贼?”德叔一脸迷惑,他们府里还有值得毛贼惦记的东西?旋即猛然反应过来,表情大变,“夫人才从宫里得了赏赐回来,夜里就闹贼了!这可真是,真是……”   “咱府里肯定有内贼!”德叔憋了半天憋出这么一句。   一干老人家闻听此言,俱都气愤不已,纷纷表示今夜都不要睡了,一定要揪出内贼,用唾沫星子淹死他。   楚寻看他们群情激奋的样,生怕这些老人家激动出个毛病,出声制止道:“咱郁府好歹曾是侯府,庭院广阔,门第高,内里虽然掏空了,架子还在,兴许是外地过来的毛贼,想来碰碰运气,也不是没可能。”   德叔一听,有理。再细细一品,扎心了。   郁府只剩空架子了,空架子,空架子……   “都散了,都散了。”德叔率先出了门。   楚寻顺着大开的房门无意识的向外看去,远处一道隐隐约约的白影,一跳一跳的,不经意间瞄到,还怪吓人的。她正要叫人去看那到底是个什么鬼东西,突听德叔气急败坏道:“夜游神!晚上不睡觉,白天不干活,郁府不养你这样吃白饭的。”   过了会,那白影揉着眼,晃晃悠悠走了过来,楚寻借着德叔手里的灯笼,这才看清是一位六十多数的老头儿,精瘦的身子,披头撒发,身上一件白大褂。大抵因为他太瘦,衣服又大又长,风吹过,他就像是从对面飘过来似的。   小殷说:“那位老爷爷姓白,是厨房的火头,白爷爷人很好,就是有个梦游的毛病。我刚来的时候,瑞婆怕我起夜被吓着,就跟我说了。”   楚寻慢悠悠转头看了她一眼,那你怎么不就不晓得跟我讲一声?你就不怕我被吓着?   小殷读懂了她的意思,惊讶道:“寻姐还会怕么?我还当寻姐在陵墓里待了十年,肯定是不惧鬼神,不怕这些的。”她语气真挚,是打心眼里这般认为的。楚寻不知道,她在小殷心里已经被她神化了,因为是神,小殷就一直没去想过被关在陵墓十年对普通人来说意味着什么。她盲目的崇拜着她。崇拜到,就算现在这个神叫她去死,她也会毫不犹豫。   楚寻捋了下有些散乱的头发,坐回床上,一抬头见小殷还站在跟前。   “你怎么还不走?”   “寻姐,我真没用,我没抱住那个毛贼,叫他跑了!”   “哦,”他要是能被你抓住那就怪了。楚寻随口道:“那你下次抓紧点。”   小殷握了握拳,目光坚定,“寻姐放心,再有下次我死都不会松开。”   楚寻嗤得一笑,此刻的她压根不会想到,在不久的将来,小殷真的言出必行,抓得死牢死牢。   **   房门咚的一声响。   徐乘风诧异回头,就见金乌跌跌撞撞的冲了进来。他素来来去如风,这还是第一处发出这么大声。   徐乘风神色一紧,“你受伤了?”   “不,腿软。”金乌扶着一张凳子跌坐下来,一脸的心有余悸。身上灰扑扑的沾了许多细碎的干草,显得有些狼狈。   徐乘风面色凝重,“怎么回事?”   金乌抖着手倒茶缸的水,徐乘风接过帮忙倒了,金乌咕咚咕咚灌了几大口,脸色很不好看。   徐乘风握着扇子,眉头拧成了疙瘩,暗自思量,果然不出他所料,楚寻这次回来绝没那么简单。   先是从土匪手里救下徐昭的命,继而又不知用何样手段收服了破云。刚到京城又牵扯进平昌之乱,顺便让辅亲王府欠下她的人情。这次,她一进宫,几位公主贵女无缘无故就落了水。那池塘修了十几年了,从未听说过谁失足掉下去过。   太巧了!太巧了!这些都太巧了!由不得他不多想。如果这些都是一人有意为之的话,那么他是否可以再深入的想,原本已经被定性为是破云发脾气踢断了王荣的腿其实另有蹊跷?   徐乘风将这些事串起来,再联想到楚寻那张艳极丽极的脸,不由的头皮阵阵发麻。   虽然对于楚寻过往的遭遇,徐乘风深表同情,但每个人自出生就注定了各自立场不同。如果这次她回来,是带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话,那么为了保护自己身边的人,他就不能坐视不管。   亲疏远近,立场责任,有时候是没那么多道理可讲的。   为了维护一些人的利益总会牺牲某个甚至某些人的利益,道理虽然残忍,却也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徐乘风越想心情越沉重,只是还有一点他想不通,她要回来报复谁尽管施展手段就是了,干嘛非要逼着徐昭成亲?   那个叫小殷的女孩到底是何身份,她的用意恐怕不仅仅是要攀扯上他们徐家那么简单吧?徐乘风觉得实在有必要好好查一查了。   ……   “哎呦,娘哎,吓死我了!”金乌好容易缓过劲。   徐乘风眸中的神色一时没收住与金乌对上,金乌捂着心口,又是一副被吓到的神色,大叫,“大公子,我胆儿小,你别吓我!”   “说吧,楚寻到底怎么回事?”   “哎呦,大公子,下回再有这种差事,别再叫我了!郁府闹鬼,吓死我了,那鬼没有脸没有脚,一身白衣,飘在空中……呜呜呜……”   徐乘风:“……”   金乌:“呜呜……”我还被当淫贼了,嘤嘤嘤……半生清白啊!   “你起开!”   “不!”   “你起开!”   “太没同情心了,说好的情同手足呢,原来都是假的,假的……”   “混蛋!你扯到我裤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  徐乘风会如此,只因每个人立场不同,换句话说,我们是站在上帝视角,看清每个人的想法,但身在局中的人却不会这样想了。   因为今天上收藏夹,未免影响排名,所以更新迟了。原本打算十一点更的,但我瞧着反正已经在第三页了,无所谓了,更吧,更吧。   后期会保持日更,每天早上六点半,存稿箱定时发送,不定时加更,么么哒,爱你们哟。 第36章 一家之主   怀疑的种子已然种下, 纵使后来金乌解释清楚了,徐乘风也不能心无芥蒂的看待楚寻了。他甚至在想, 或许她是猜到了他在试探她,将计就计,故意隐藏实力呢?这也不是没可能, 因为他本身就是扮猪吃老虎的典型代表。自小到大,尤其是进入官场后, 运筹帷幄中被他微笑着“拆吃入腹”的不在少数。因为他总能比别人想的更深,看得也更远。   “算无遗漏徐长风”便是他在北地五年, 辅亲王对他的评价。   可,徐乘风忍不住又想, 若楚寻是心思深沉之人, 这次回来别有用心,那必然会小心谨慎,处处低调, 务求每一步都不会行差踏错,那她为何一回来就在郁府门口闹出那么大动静?虽说人是破云踢伤得不假,但破云最通人性, 楚寻既然能骑得它, 那便是获得了它的认可, 她若不让它乱动, 它必然是听话的。何苦得罪王家以及他背后的薛家?这么一想,徐乘风感觉又把自己绕进了死胡同。   “金乌,给你趟新差事。”   “别介, 大公子,别让我盯梢郁府,他们家闹鬼。”   徐乘风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出息!你好歹也是江湖上有名的剑客!”   “小时候被我奶惊着了,我奶跟我讲睡前故事,都是翻墙尸,吊死鬼,我有心理创伤。”   徐乘风懒得跟他废话,“你替我去一趟南疆,给我仔细查一查,楚寻这十年来在郁家本家过的怎样?做过什么?跟哪些人接触过?所有异常务必查的清清楚楚。”   **   虽然经过昨夜一场骚乱,但丝毫不影响郁府的老人家早起劳作。   他们一起床,就“咚咚”敲响了楚寻的房门。   小殷自隔壁屋出来,轻声阻止,“德叔,你作什么这么大早敲寻姐的门?”   德叔道:“细君是郁府的一家之主,府里有事自然要找她商议。”   小殷颇为得意的抬高了下巴,“我们家寻姐大小事都是我包揽,你快跟我说,无关紧要的小事就别烦我寻姐了。”   德叔正要说话,一股浓郁的销魂味儿随着清风飘了来。   德叔皱着脸,大声喊,“老孙头,别天天浇肥料,秧苗都给你烧死了!”   老孙头耳背的转过头,“啥?你说啥?郁德,你说啥?”   郁德是五岁被买进郁家的,从主姓。   “我叫你别天天浇小粪!”   这次老孙头听明白了,说:“肥水不流外人田,我昨田浇的左边场子,右边场子还没浇。”   小殷气得仰倒,“那你干嘛不一次性浇完,每天都来毒害我们。”   房门吱呀一声自内打开,楚寻捂住鼻子皱着一张脸出来。   郁德也不知想到了什么,一挺背,嗓门比先前还大了几分,“今天就把这院子里的秧苗都起了,这里是夫人的院子,又不是农家的菜园子,明儿去花市买些花花草草种上,一家之主要有个一家之主的样!”   楚寻:“……”   小殷却很高兴,附和,“就是!我就没见谁家女主人天天是伴着屎尿味醒的。”   德叔转身拱着手,“夫人,少爷在前厅等您用早膳呢。”   老孙头被撵去了其他院子继续施肥,小殷给楚寻打了水洗漱,不一会瑞婆也来了,拿了梳子在手里要给楚寻梳头。   楚寻的头发黑亮细软又浓密,不过她寻常并不梳发髻,反正不管梳成什么样,她都习惯用一块布将头脸包住,最多扎一条辫子以免头发乱飞刮在脸上痒痒。   瑞婆见楚寻今日又是一身黑,说:“太后赏赐下的料子都是极好的,夫人不若裁几身新衣裳。”   “花花绿绿的我不喜欢,你们自己分了吧。”   瑞婆诧异的抬了眉,“那怎么使得,宫里的东西我们这些下人如何穿得,况且那衣裳料子正衬夫人这如花似玉的年纪,我们这些老婆子穿出去还不叫人笑掉大牙。”   “哦,那给小殷吧。”   小殷面上欢喜,双手乱挥,“寻姐的东西我怎么能乱用,我给你收着。”   瑞婆瞅了小殷一眼,小心翼翼道:“这布匹啊还是要用的,搁得时间长了,败了颜色就可惜了。夫人,你不是还有一个小姑子嘛。”这意思再明显不过,你不穿,下人们不能穿,可以送郁小姐的嘛。   “小姑子?郁黛?”   “正是。”   “她不是在宫里吗?”   瑞婆表情微微一僵,她只当夫人舍不得衣料子,讪讪的嘟囔了一句,“迟早也是要回来的嘛。”   “小殷,你自己留一半,分一半给郁黛。”   瑞婆大喜,连连道谢,“夫人真是好心,谁做了您小姑子真是天大的福气。”同时又看了小殷好几眼,终是忍不住说:“夫人,那布料啥时候给我啊?我先替大小姐收着。”   小殷抢白道:“反正大小姐没回来,我替她收着也一样。”   “不用,不用劳烦小殷小姐了。”   楚寻见瑞婆对小殷的态度有些奇怪,转头看了二人一眼,却又瞧不出哪里不对,说:“小殷,你拿了给瑞婆吧。”   小殷有些不情愿,但还是开了屋内唯一的柜子,挑挑拣拣拿出花色鲜艳的布匹。   瑞婆看着她挑拣布匹,心内怪异,按理小姑娘都喜欢花色鲜亮的,她原还当小殷一定会留下好看的花色,将老气点的给郁黛呢,结果恰恰相反。   梳洗完毕,一行三人去了前厅,院子里老孙头已经开始起菜圃里的秧苗了。   瑞婆说了句,“早该起了。大少爷在的时候喜欢竹子,不如回头再种上竹子吧,夫人您看呢?”   楚寻也不知道自己会在这里待多久,闻言无所谓道:“随便。”   前厅,郁起垂首站在门外,德叔在他边上一直说着什么,郁起听得连连点头。   三人过来,二人听到动静,同时抬头。   不知为何,郁起在看到她的时候,脸刷的一下红了。   楚寻现下没戴面纱,不过要说她的容貌让郁起害羞了,也不大可能。   之前她在郁府也没有整日戴着面纱,郁起对她态度恭敬,但也没见红过脸啊。   “你为什么脸红?”楚寻直接张口问了。   岂料,郁起的脸更红了,直接红成了熟透的番茄。   德叔频频给他打眼色。   郁起垂在袖子下的手暗暗握紧,“嫂,嫂嫂,我想念书。”   “那你去念啊。”   郁起的一张脸都快涨成猪肝色。   德叔眼看着他家小主子快要暴血了,无奈的接过话,“夫人……”楚寻抓了一个包子在手,掰开,说:“怎么没有肉啊?”   这一桌子的都是些什么?绿豆米粥,搭配几个白面馒头,还有几样自家腌制的小菜。   楚寻看着这一桌子寒酸的菜色,“你们一大早的叫我起来,就让我吃这个?”   郁起的脸不红了,开始转白了,“嫂嫂莫气,都怪郁起没用。”   楚寻的重点不是这个,她昨天在宫里晚饭没吃,当时不饿,洗了个热水澡就睡了,加上夜里又闹了那么一场,今早起来肚子饿得就有些受不住了,还特别想吃肉。   德叔面上也不大好看,他是要面子的人,可是他的脸没有银子撑,这简直太让人难过了。   小殷欢喜的举起手,积极主动的跳出来,道:“寻姐想吃肉馅儿的?我这就给你买。”   “你们都没吃吗?”   德叔没吭声,瑞婆说:“我们都吃过了,小少爷正长身体,要不给他带几个肉的吧。”   楚寻转头冲小殷道:“你再叫上一个人,多买点,哦,顺便把中午的菜也给买了,多买点鸡鸭鱼肉,最近有点馋。”   瑞婆面上克制不住笑开了,德叔脸色稍缓。   一个小丫头突然冲了出来,说:“小殷姐姐,我陪你去!我知道哪里卖的肉包子好吃!他们家还有很多很多好吃的。”   这丫头是瑞婆的孙女,才刚刚七岁,头发干黄,身体瘦弱,一双眼睛却亮晶晶的。   瑞婆呵斥,“欢儿!”   小殷一把拉住欢儿,“走,姐姐给你买糖葫芦去!”转而回头又看向楚寻,“寻姐,我买糖葫芦可以吗?”   “银子不都在你那么,问我作甚?”   二人便手拉手欢欢喜喜的跑走了。   瑞婆在听到楚寻那句“银子不都在你那”神色变幻了下。   楚寻饿的发慌,也不嫌弃了,先吃了碗绿豆粥,等吃了快一半了,才想起来,“郁起,你怎么不过来吃?哦,对了,刚才说到哪了?”   德叔索性也不要这张老脸了,厚着脸皮道:“夫人,少爷在贡学院快结业了,只是这一年的束修(学费)尚未缴够。原本大小姐每个月都会从宫里托人带银子出来,这俩个月也不知怎么回事,一直没见人送来,所以这束修也就一直拖着。可眼看着少爷都快进太学院了,少爷功课很好,上太学院是板上钉钉的,但要是贡学院的束修没交足,太学院是不收的。夫人,您看,咱可不能因为银子耽误了少爷的前程啊,请夫人看在一家人的份上帮帮少爷。”   楚寻看向德叔,“是不是要很多银子?”太多她也没办法啊。   郁起的头几乎要贴上胸口了。   “嗯,很多,”德叔说完又摇摇头,“对我们说很多,对细君来说不多,”言毕比了五个手指头,又缩回去三个,“原要五十两的,我们断断续续交了大半,现在还差十八两。”   “哦,”楚寻放了心,“待会叫小殷拿给你们。”   瑞婆神色又变了。   楚寻先前就觉得她不对劲了,“瑞婆你怎么这幅表情?怎么了?”   瑞婆犹豫来回,“夫人,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   “小殷姑娘人不错,勤快,又好相处,可有一点,她看银子看得太紧了,您昨儿不是让她支给我两百两银子补贴家用吗?她,她到现在也没给我。”背后告状这事,瑞婆是第一次干,可古来圣贤都有为五斗米折腰的,她一个老婆子也是被逼无奈了。   “哦?”   正说着,小殷和欢儿一同跑了回来,手里抱着热腾腾的包子,还有肉饼。   这速度!   “寻姐,我把肉包子给你买回来,你先吃着,我这就再去买肉。”   原来她是先买好了包子就火急火燎的跑回来了,小殷对楚寻倒是打心眼的好。   “小殷,昨儿我让你支两百两给瑞婆,你是不是忘了?”   “我没忘,”小殷理所当然道:“您昨儿被太后召去宫里了,我怕出事,宫里的人要是为难您,咱们手里有银子也好跑路。”   德叔和瑞婆面色古怪。   “好了,我现在不用跑路了,你拿几百两银子出来给瑞婆。”   “嗯,好的,”小殷应得爽快,转头冲瑞婆说:“瑞婆,你说你要买什么,需要多少钱,我给你拿。”   这架势是要多少支多少了。   楚寻无奈,“小殷!”   “寻姐,我在。”   “好吧,你先拿出一百两,让少爷将束修交了。”   “这么贵啊。”   “小殷。”   “好的,我这就去拿。”   “还有,我跟你说过的,给少爷裁几套新衣裳。”楚寻捏了捏额角。   一直沉默不语的郁起表情动了下,瞄了楚寻一眼,轻声道:“大嫂,我不要新衣裳。您,您能不能把裁新衣裳的钱折算给我买笔墨?我,我过几天和同窗要一起办谢师宴,份子钱到,到现在还没给。”后面的话几乎都听不见了。   “夫人!夫人!福王府来人了。”看门的老头大呼小叫跑了过来。   德叔扬声喊,“成何体统!”   他们郁府已经很久没讲过“体统”了。人在温饱线上挣扎的时候,其他的一切都变的无足轻重了,可现在郁候细君回来了,德叔觉得,现在有必要将规矩重新拾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早上没有按时更新,今天晚上九点之前会加更一章补偿大家,么么哒,别生气哈。   看前面评论,有读者问我这篇文到底在讲什么?不是正宗的红娘文,也不是……(具体我记不清了),在这里解释一下,如果非要给本文一个中心思想的话,那就是“楚寻”。我在说她的故事。嘻嘻。   等着我的二更哈!比心! 第37章 一家之主2   来者不是旁人, 正是杏儿,身后跟着五六个大汉, 神色极是嚣张。   楚寻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怎么感觉才过了一#夜,杏儿似乎又胖了些。她不是个藏得住心事的人, 有这般疑问,顺口就问了, “杏儿,你昨晚吃什么了?感觉你又胖了。”   杏儿当场就黑了脸, 指着她,“你别得意, 待会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小殷展臂护在楚寻身前, 护主心切,骂道:“臭胖子!烂嘴!”   杏儿瞪着两只斗鸡眼,气得发抖, “小蹄子,看我不撕烂你的嘴!”她一动,跟着她的大汉也走上前。   让众人意外的是, 素来遇事都往后躲的郁起忽然挡在了前面, 白着一张脸, 声音也在发抖, “你们来我家,欺负我们家的人!你们福王府还有王法吗?”   德叔一脸激动的看向小主子,欣慰道:“小少爷, 你越来越男人了。”   郁起委屈,“我本来就是男人。”   “别委屈,刚才的气势保持住!”德叔嚯的转身,抓起饭桌旁的凳子,指着薛杏儿等人,气势汹汹道:“福王府的人了不起啊!我们郁府的人也不是好欺负的!”   看门的老头一看这架势,一跺脚,飞快的跑走,一边跑一边喊,“都快出来!快来!打起来了!福王府的人上门干架来了!”   他这一喊,不一会在各个角落辛勤劳作的老头儿老太太们都拿着刚好握在手里的东西颠颠的跑来了,不一会将薛杏儿等人团团围住。   薛杏儿之前没跟郁家接触过,他们福王府怎么着也是皇亲国戚,接触的都是达官贵人,几时见过这样的场面,那几个大汉先前还想逞勇斗恨。瑞婆却在这时说话了,“你别跟我们横!反正我们都是半截身子埋在黄土里的人了,大不了鱼死网破。皇城跟下,我就不信闹出人命,上头真不管。福王府的贵人们动不得,到时候还不是拿你们这些虾兵蟹将顶罪。一命抵一命,我们不亏!”   一圈儿老头老太附和着嚷嚷,“对!跟他们拼了!拼了!”   原本还有些个摩拳擦掌的汉子,不意外的面露难色。要是围住他们的是青壮年反而好说,打得他们怕了,逼他们认怂。可现在都是些不怕死的老家伙们,这一拳头下去,真会闹出人命。   薛杏儿气得腮帮子鼓鼓的,大叫,“干什么啊!干什么!我们王妃不过是想请你们家夫人叙叙旧,犯得着这样嘛?”   “你说让我叙旧我就得去?我凭什么要听薛灵珠的?”楚寻拨开护在她前头的人,优哉游哉走了出来。   “我家小姐是王妃!”   “王妃又不能下圣旨。”   薛杏儿一噎,这种时候,她真想甩袖子走人。可一想到她家王妃,她又怂了,办事不利,回去肯定免不了一通责罚,一想到她主子的奇葩刑罚,她就一阵面容扭曲。   薛杏儿一整面上的表情,不情愿的福了福身,“郁候细君,福王妃有请您过府一叙。”   楚寻疑惑,“你这是做什么?”   杏儿恼恨不已,“你到底想怎样?我都已经这样请你了,难道你还要我给你跪拜道歉?”做梦!拿小人扎死你,扎死你……   “道歉?不用,你没什么对不起我的。你家王妃想找我叙旧,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你也看见了我们郁府很穷。”   薛杏儿立刻想到了,昨儿秦河公公来传旨,郁家穷的没钱雇马车的事已经当做笑话传遍整个皇宫了。她神色一展,冷笑道:“你放心,知道你们家穷。给你备了马车了,就停在门外头。”   “不,我的意思是,我们家穷,我们郁府从上到下都是要干活挣钱的。福王妃找我叙旧是她的事,我却并不想跟她叙旧。如果她非要和我叙旧,也不是不可以。一个时辰十两纹银,不议价!”   在场众人无不眼神诡异的看向楚寻,唯有小殷神色如常,说:“寻姐,十两银子是不是便宜了点?”   “熟人嘛,也许聊得痛快了,往后就是常客了呢。”   德叔痛心疾首,这是把自己当什么了?   薛杏经过短暂的怔愣过后,眸中尽是鄙夷,嘲讽出声,“好!十两就十两!”   楚寻莞尔,“福王妃果然财大气粗。”   “不过我出门没带这么多银子,等去了王府,我禀告了……喂,你转过身干嘛?你走什么?”   “给了银子我就跟你走,恕不赊账。”   “我们福王府……喂,你别走!赵三,去泰鼎丰支一百两纹银来,速去速回!”言毕自怀里掏出一枚小印章,她是薛灵珠的心腹侍女,手里的权利也大。泰鼎丰是福王名下的产业,通常三百两以下的银子,她都可随时取用,只要月底报账的时候,王妃认下这笔钱就行了。   很快,赵三取了银子过来。   薛杏儿手里拿着银子有意羞辱楚寻,说:“你过来,给你。”   话音刚落,楚寻已经到了她面前,一手掐一枚足有五十两的银锭,“我收了,多谢惠顾。”   “你……”   “放心,多退少补,童叟无欺。”她顺手将银子递给站在她身旁的德叔,揽住杏儿的肩,催促道:“快走!快走!路上我也算钱的。”   杏儿浑身一僵,“你,你怎么这样!”自尊呢?骄傲呢?脸面呢?都喂了狗啦!   楚寻一脸茫然,“我怎么了?哦,难不成你们家王妃还想包夜?包夜是要翻番的,虽然我昼夜颠倒无所谓,但据说熬夜使人加速衰老,目前来说我还是挺满意我这张脸的。所以,价格贵点自然有贵的缘由。”   杏儿:“你别搂着我!你,干什么拉我的手?不许拉!”我们有仇的好不好?身为仇人的自觉呢?莫不是被关在陵墓里,脑子真关出毛病了?   小殷理所当然的跟了一起去,刚到大门口,忽而又折返回来,塞了五文钱给欢儿,说:“欢儿妹妹,给你钱买糖葫芦,我答应你的。”言毕,一笑,又快步跑了回去,跟着马车走在后面。   德叔手里攥着那一百两银子,扒在门框看着远去的马车,一脸沉痛。他现在的感觉就像是为了一家老小能活下去,眼看着家中#宠#爱的小女儿嫁了恶霸,无奈心酸又不敢反抗。   世道艰难,逼良为娼啊!   “夫人为了我们受委屈了,真是个好女人,”瑞婆擦了擦眼角的泪,“可惜我们大少爷没这福分。”   **   徐乘风只用了一上午就将小殷的底细给查清楚了。原因无他,徐昭曾说过小殷是宫里人,而且她之前叫“豆得儿”。   顺着这条线,徐乘风很轻易的查到,豆得儿原先是宫里浣衣局的粗使宫女,也不知因何阴差阳错就被派去了南疆接郁候细君。   但这个小宫女的真实身份就耐人寻味了,曾经的国医圣手殷鲲留存于世的唯一血脉。   初知这一消息,他也是震惊不已的,当年殷鲲因为医治国丈不利,致其呕血身亡,薛丞相便联合皇后设计陷害,将殷鲲一家老小逼迫至死。当时徐乘风的父亲正出使周边小国,得知此事后,激怒之下大病不起,病好后,甚至还亲自登门至丞相府与薛仁对骂。   殷鲲曾于徐家有大恩,徐首辅也曾应允将来让自己其中的一个儿子娶殷鲲的孙女为妻。殷鲲虽专研医术,却也修道,讲究身心自由,一切随缘。因此二人虽有口头约定,却并未定下来。   徐乘风知道,若是他告诉父亲,殷鲲还有血脉留存于世,并且因为某种阴差阳错的原因已经和徐昭成了亲了,依着父亲迂腐的性子,就算是强按头,也会逼着徐昭将小殷给娶回家门。   但真的能娶吗?且不说徐昭愿不愿意。当初殷鲲获罪,那是板上钉钉的用药不当,国丈身死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是由圣上亲自裁决下的狱。若是父亲顶着这样的压力,让徐昭娶了罪人的孙女,这要是被有心人挖出来,不仅父亲和他都要受连累,可徐昭有什么错?他凭什么要赔上自己的将来和前途?   想得深了,之前没想明白的,仿若豁然开朗。   徐乘风的脸色不由的阴郁难看起来,如果楚寻是抱着这样的目的话……   “大公子。”有人轻叩房门。   徐乘风瞧清来人,目光一凝,“进来。”   那人自屋外进来,附在他耳边如此这般说了一遍。   恰在此,外头传来笑声,“徐大哥,徐大哥。”   “太子殿下,你看着点脚下的路,您慢点,别摔着啰。”   徐乘风自屋内迎了出来,“太子。”   “徐大哥,你可知道我堂哥去哪了?我都两天没见到他了。”   “太子,晋王有事出门了,不日就会回京。”   “那他去哪了?”   “这还真不知,他在北地就这样,来去如风。”   靳珩一脸失望,“堂哥说这次回来好好教我武功的。”   徐乘风却笑道:“太子殿下张口闭口都是晋王殿下,这要是让福王知道了,又得吃醋了。”   “大哥?哈哈。”   “既然殿下已经出宫了,要不去福王府看看福王吧。”   靳珩一扭头,“也好,母后说他前日染了风寒,我正打算去看看他呢。”   作者有话要说:  老规矩,明早六点半更新,如果没按时更新,双更补偿。么么哒小天使们。 第38章 福王妃待客   福王府门前左右俩边各雄踞一头巨大的石狮子, 五间三启大门,朱红色的门面上金钉整齐排列, 宏伟气派。   楚寻仰头看了看,赞叹,“这大门真气派。”   杏儿抬高了下巴, 洋洋得意,“哼!”   楚寻转头冲小殷说:“回头咱们郁府也照这个重建大门吧。”   小殷, “好。”   杏儿的脸皮不自然的抽了抽,“我呸!你以为谁家都可以这样建啊?这是有规制的好吧?我们家是王府!王府!”   “哦, 是这样吗?”   小殷小声建议,“京城就是规矩多, 等咱们将来找个天高皇帝远的地方, 想怎么建怎么建。”   楚寻抬手拍了拍她的肩,“好主意。”   薛杏见她俩一问一答视自己如无物,气得七窍生烟, 恨恨丢一句,“不怕砍头关大牢,你们只管坏了规矩就是了。”   自然, 正大门是不会对楚寻开的, 薛杏故意带楚寻在大门绕了一圈, 转而在后门停了下来。而后, 薛杏面上挂着一抹不怀好意的笑,“郁候细君,请吧。”这要是换做别人被这样羞辱恐怕早脸皮泛白泛青了。   楚寻站在门口瞧了瞧, 问,“这是你们福王府的后门?”   薛杏儿面上笑意大盛,“怎么?细君是觉得咱们福王府用后门迎客是怠慢了您?”   “啊,不是,不是,”楚寻笑吟吟的,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转而冲小殷道:“你看人家的后门比咱郁府的大门都气派,我说你也别太抠,该花钱的地方还是要花。”   小殷苦口婆心的劝,“寻姐,你听我的,人活一世,门脸什么的都是假的,人活的实在,才是真。”   “但也不能太不要脸吧?你听我的,回头大门拆了重建,嗯,还是重新建在莫问巷吧,坊子田那里就当后门,买菜买东西方便。那地方又脏又乱,指不定夜里回去迟了,踩得满鞋底都是臭狗#屎。”   二人一边说一边进了王府,把个薛杏儿气得追着骂,“喂!你们有没有点身为外人的自觉?我让你们进去了吗?往哪儿走?哪儿走?这边,这边!呵,你说你想把大门建在莫问巷就能建啊?你问过徐首辅了吗?他们家同意吗?别忘了你们现在什么身份,一个平民百姓还想和权贵人家门对门,要不要点脸啊?”   薛杏儿领着他们到了王府的一处偏厅,阴阳怪气道:“郁候细君,请您在这儿等着,我这就去请王妃。哦,对了,王府规矩多,奉劝细君最好不要乱跑,要是被家丁冲撞了,误当成贼人打了,可别怪我没有提前知会你一声。”   “那就谢谢你了,”楚寻好脾气的往屋内椅子上一坐。   薛杏儿翻了个白眼,转身走了。   小殷转了转眼珠子,“寻姐,我有种感觉。”   “说。”   “我觉得王妃一时半会来不了,她们大概是想给我们下马威。”   “下马威?从薛杏儿找上郁府就给了,你感觉如何?”   小殷想了想,“还好吧,反正我们也没吃亏。”   楚寻拢了袖子,往太师椅上一靠,双眼慢慢开合,“那就别管了,刚好起早了,不若趁此机会休息休息,你别乱跑。”   将近俩个时辰后,福王妃在一干丫鬟婆子的簇拥下到了偏厅,本来她准备晾他们半天的,派了丫鬟一直偷偷摸摸的监视她们。起先丫鬟回禀说:“那主仆二人不吵也不闹,看上去战战兢兢的,老实规矩的很,想是被咱王府的气势镇住了。”薛灵珠心头畅快,颇为得意,暗道:“你不是很得意么?现在终于知道我俩的差距了吧?就算你貌比昭君又如何?身份下贱,还不是任我摆布。”后来丫鬟再通报,口气就变了,“那主仆确实没敢乱走乱跑,动也不动,不过仿似是睡着了。”“一个坐在太师椅上,一个趴在凳子上,睡得可香了,尤其那个丫鬟,都打呼噜了。”   薛灵珠越听脸色越难看,忽而起身,丫鬟赶忙上前替她穿鞋,却被她一脚踹开,“没用的东西。”   终于穿好了鞋子,薛灵珠看到自己身上被揉的乱七八糟的衣服,又大叫,“更衣,更衣。”   重新梳洗了番,又换了新发型,梳了妆,这才慢悠悠的出现在了偏厅。   可刚一转出来,看到楚寻那张五官精致,肤白如雪的脸,整个人都不好了。她强自镇定,冷笑出声,“郁候细君莫不是昨晚当贼了?不然怎得如此疲乏?”   楚寻幽幽睁开眼,仿若星辰嵌入黑夜,再微微一笑。   薛灵珠不可控制的后退一步。她被闪瞎眼了!   “王妃。”   “给我撕烂她的脸!”   众人莫名其妙,等反应过来,无不面上为难,垂头不语。   楚寻再不济还是个侯爷夫人,虽然门庭衰落,但清贵的身份尚在。无缘无故的,一个王妃要在自个儿的地盘打候夫人,说到哪里都是要遭人诟病的。况,这事王妃自己不出手,哪个下人敢动手?以下犯上,轻则牢狱之灾,重则掉脑袋,谁脑子不好使,往前冲!   “王妃,”薛杏儿在边上拉了薛灵珠胳膊一把。说好的阴谋诡计呢?说好的谋划算计呢?这明目张胆的打啊杀的,不合身份啊!   薛灵珠死死盯着楚寻,越看越扎眼,越看越怒从心起,忽而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一扬手,“摆饭!本王妃要请郁候细君吃饭。”   等饭菜上桌,楚寻看着满桌的大鱼大肉,一时还真拿不准福王妃到底想干嘛?   “吃啊!”福王妃一笑起来,脸颊的肉都跟着一颤一颤的,不过她眼圈泛青,看上去倒像是昨夜没睡好。   小殷站在边上,提醒道:“寻姐,当心有毒。”   薛灵珠脸色一黑,斥道:“哪里来的疯丫头!拖下去张嘴。”   “哎,”楚寻慢悠悠的伸手,将小殷从左边拉到右边,隔开了就要上前惩戒的嬷嬷,温声道:“小殷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我和王妃虽然早年有些嫌隙,但早就化干戈为玉帛了,如今姐妹情深,她怎会害我?”   薛灵珠,“……”啊呸!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十年过去了,也没长进,还跟小时候一样,以为天下间谁都喜欢你,跟谁都想称姐道妹,呸呸呸!   “王妃肚里能撑船,不像你小肚鸡肠,”楚寻转而指了指她的肚子,“你要多吃点,体胖心宽,就不会胡思乱想了。”   这话听着哪哪儿不对劲,等薛灵珠反应过来,气得一拍桌子,“楚寻,你!”   “我?我怎么了?”   薛灵珠大恨,扯了桌上的一块鸡腿,用力一撕,黄澄澄的鸡汤溅得她身上衣服都是,她用力往楚寻面前的碗里一扔,“给我吃!”一直站在她身边的薛杏儿反应神奇得往后退了两步,一脸菜色。   “多谢多谢,可否再给一壶茶?方才被你们晾了两个时辰,现在口有些渴了。”   薛灵珠面上抽了抽,一挥手,这倒是没难为她,很轻易的给了。而后就一言不发的坐在她对面,盯着她吃东西。   楚寻先净了手,撸起长袖,那雪白细嫩的胳膊一露出来,刺激得薛灵珠又是一阵瞳孔紧缩。   她暗暗咬碎一口银牙,心道:“你美,你美是吧?谁还不是从你这幅模样的时候过来的,我看你吃得脑满肠肥,还得意什么!”   **   徐乘风和靳珩过来的时候,听管家说福王不在府中,昨儿夜里一时兴起,连夜去了安国寺找主持方丈论法去了。   靳珩笑,“我这个大哥啊,也难怪他心态好,一门心思的钻研佛法去了,整日活的跟个弥陀佛似的。”   徐乘风掌中扇击了俩下,笑着附和,“福王从不为凡尘俗世所扰,是有大福之人。”   靳珩背着手,掉头就准备走,“大哥都不在,那我们还进去干嘛,走吧。”   徐乘风抬手握住他的胳膊,“大哥不在,你大嫂在啊,哪有过门不入的道理,要是被你嫂子知道了……”   嫂子是个小心眼儿,靳珩颇有些头疼的看了徐乘风一眼,“也罢。”   二人并肩入内,到了内门,管家止步不前,有个婆子坐在门口的树荫下乘凉,见了二人愣了下,经管家提醒,一咕噜爬起身,又手忙脚乱的跪下,三魂去了七魄般,张皇失措。   徐乘风心中一紧,暗道不好。他心中有事,看所有人都觉得心虚作怪。实则不过是这婆子没见过世面,乍见二位贵人,又是丰神俊秀的模样,一时失神,乱了方寸。倒是靳珩心无城府,噗嗤噗嗤笑出了声。   “我大嫂呢?”   “在,在,在偏厅待客。”   不等婆子起身相送,徐乘风已迈步走开。   大晋国民风开放,男女之防也没那么严重,况是在偏厅待客又不是闺房。徐乘风大步走在前头,靳珩不觉有异,几步跟了上来。   “长风哥走这么快做什么?”   “早些拜见,早些回去,顺便还可以去文殊阁逛逛。”徐乘风随口扯了个由头。   尚未到达偏厅,空气中就闻到一股饭菜香。   “好香,”靳珩说了句,忽而想到了什么捂嘴笑出了声。   二人转过雕花影壁,就看到大门洞开,正中央摆着一张四方桌。   福王妃和一名黑衣女子面对面坐着。   那黑衣女子的袖子都已经撸到了肘部,纤细雪白的小臂,手中拿了个蹄子,不紧不慢的啃着。   徐乘风一怔,靳珩忍不住闷笑出声,胸腔一起一伏,原来宫里的传闻都是真的,他大嫂有个怪癖,看到漂亮的姑娘就喜欢请她们吃东西,人家不吃就是不给她面子,每次都要逼人吃到吐才罢休。   那黑衣女子虽侧对着他们,粗略一看,那身形也应该是个美人儿。   “太子殿下!许大人!”最先看到他们的嬷嬷,俯身跪了下来。   “大嫂,”靳珩笑着招呼了声。   薛灵珠昨儿自见过楚寻后,心中触动,忍着胃疼,晚饭都没吃,早上就啃了个苹果。本来做了一大桌子的菜是为了报复楚寻的,结果看她吃的香甜,馋虫被勾了上来,口水咕咚咕咚咽,不自觉眼睛都直了。   “太子?您怎么来了?”薛灵珠愕然道。   靳珩几步进了偏厅,笑眯眯道:“听说大哥前儿染了风寒,我来瞧瞧。”转头又看向黑衣女子,他倒是好奇哪个女子这么倒霉被福王妃逮到了,待看清她的面容,一时失了神。他还是少年人,尚不懂得隐藏情绪,只愣愣的看着。   徐乘风咳了声,他才勉强回神,面上又羞又臊,低头,用手无意识的抓了下额头,这才恢复自如道:“这位姐姐生得好俊,靳珩惭愧,竟从未见过姐姐。”   薛灵珠早将靳珩的失态收入眼底,暗暗咬牙,闻言不阴不阳的笑道:“这位便是大名鼎鼎的郁候细君。”   靳珩略略思索了下,“郁候细君?哪位郁候?”   徐乘风用扇子打了他一下,悄声附在他耳边,低声道:“楚寻。”   靳珩打小就对他堂哥仰慕不已,心生向往,连带着对他的生平事迹也是挖地三尺,如数家珍。由此,他自然知道这个在晋王少年时曾占据浓墨重彩一笔的“奇女子”(此处为贬义)。只不过他小的时候先天不足,体弱多病,养在寺庙,一直到六岁才被抱回来,因此并未见过楚寻。   靳珩恍然大悟,看向楚寻的眼神不觉诡异起来,不由自主道:“啊!是她!竟然是她!”   他本以为是个不自量力的平庸女子,因为他从一些老宫人嘴里打听到她,描述得都不大好听,由此靳珩脑补出的形象在看到真人后,完全颠覆了。   楚寻微微一笑,“太子殿下。”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剧情走的有些慢,若是小天使们觉得着急,可暂停先养肥。喜欢看感情戏的,等等男配男主出现后,跳章看也好。不过作为作者还是想按照本心完整的将这个故事讲完。   晚上还有第二章 ,下一章靳燕霆回来。   么么哒,爱你们哟! 第39章 真性情假性情   靳珩对楚寻充满了好奇, 所以自他知道是她后,虽然被徐乘风咳嗽打断了好几次, 一个不留神又盯住楚寻看得眼睛都不眨一下。   楚寻说:“太子,你再这么看下去,我会以为你已经爱上我了。”   靳珩:“……”   徐乘风:“……”   薛灵珠:“……”臭不要脸!   “误会, 误会,姐姐长我五岁, 我怎么会对姐姐有非分只想。只是,我从来没想过姐姐竟长的这般花容月貌。”靳珩嘴甜, 夸起人来一点都不会觉得不好意思。   薛灵珠扯着手里的丝帕差点扯烂,哼了声, “长得再好看有何用, 还不是虚度光阴,为死人守寡,凄凄惨惨一辈子。”   靳珩不认同道:“我大晋国可没有贞节牌坊一说, 眼看着簪花宴就快到了,到时候不妨我邀姐姐一起,若是……”话没说完被徐乘风冷不丁自身后拍了一下子。   这簪花宴就是民间的乞巧节, 而众人心知肚明的是, 这次簪花宴的重头戏就是给晋王和徐乘风觅姻缘。徐乘风倒没什么, 只是晋王……   太子怕不是和晋王有仇吧?   太子也恍然意识到自己失口说错了什么, 嘴唇抿得紧紧的。   楚寻面上掠过一丝茫然,喃喃自语,“簪花宴?”忽而想起, 感兴趣道:“太子说的可是给少男少女凑对撮合姻缘的簪花宴?”这个好啊!正合心意,我喜欢。   太子结结巴巴应了声,“大,大概吧。”   楚寻眼中闪烁着异样的神采,抬手拍了拍太子的肩,“好的,我去。”   太子:“……”   徐乘风:“……”   福王妃:“噗!”这还有没有自知之明了,有没有了!   太子眼珠子骨碌碌的转,不停的给另外俩人使眼色。   福王妃:呵呵,谁叫你嘴贱!活该!   徐乘风,“……郁候细君,是这样的,你久不在京城不晓得早就改了规矩,簪花宴分男宾女宾,下帖子是由不同的人负责,太子就算要带人参加,也只能是男人。”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他现在对楚寻心存顾忌,连称呼都改变了。   “哦?是这样吗?”楚寻略略思衬,转而看向福王妃,一脸真挚,“王妃,要不你带我一起吧?”   福王妃震惊了,还能要点脸吗?!   “那地方你去干嘛?你还真想改嫁啊?谁要你这残花败柳啊!”她一激动,口不择言道。   太子惊呼,“嫂子!”   “我还有个妹子呀,你忘了?郁黛呀。她今年也快十五了吧,我作为长嫂,怎么着也得张罗起来,还有……”楚寻将小殷往身前一拉,“还有我们家小殷,年纪也都不小了,都是快婚配的年纪了。我愁啊!”   徐乘风的目光在小殷脸上快速闪动了下,又落在楚寻脸上,若有所思。   “我真是受不了你了!”福王妃猛翻白眼,“你要改嫁就算了,好歹你还是个细君!可她是个什么鬼?”她指着小殷的额头点了下,被楚寻一把握住,推开,“一个奴婢你也要去簪花宴给她配对!你到底是想羞辱谁?楚寻,你怎么从小到大都是这幅德性,永远搞不清自己的位置,你是什么身份?你凭什么?”   这话就说的很难听的。太子几次想阻止,都被徐乘风悄无声息的拦下,他不动声色的观察着楚寻,心内暗暗计较,想从中看出破绽,好印证心内的猜测。   楚寻微微蹙了眉头,似乎颇为不解,又难以置信,“你一直在强调现在的我和小时候很像?真的吗?我们真的很像吗?”   福王妃简直呕血,“瞧这一脸的无辜,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楚寻,你真的是我的克星。当初我怎么就没……”杀了你。她的话卡在喉咙里,戛然而止。   徐乘风倏忽抬头。   薛杏儿及时上前化解尴尬,替福王妃揉起了胸口,“小姐,我可怜的小姐,你就是太善良了,还想着化解仇恨,可既然那人不领情,你也别为难自己……”   “那人指的是我吗?”楚寻又不合时宜的插话进来,“我领情啊,我当然领情。那咱们就说好了,从今后握手言和,你不找我麻烦,我也绝不找你麻烦。”言毕,不由分说,在福王妃的手上握了一把。   福王妃:“……”我#操了!好想爆粗口!啊啊啊啊!   “噗……哈哈……”太子终于忍不住大笑出声,“姐姐,你真是太有意思了!哈哈……”   徐乘风:请再借我十个脑子吧,这状况我是越来越看不懂了。   福王妃终于忍受不了,请瘟神一般将楚寻给请走了。   临走的时候,楚寻指着一桌子尚未吃完的大鱼大肉说:“这菜每一样我都吃过了,王妃,你还吃吗?”   福王妃气炸,“废话!”我会吃你口水!   “那,要不都打包给我带会郁家吧。”楚寻笑眯眯道。   徐乘风和太子都是一脸古怪。   福王妃只希望尽快将她送走,挥挥手,“用油纸包了,都给她!都给她!”   楚寻一脸感动,“王妃,现在的你比小时候善良多了。”   福王妃:“呵呵。”现在的你可比小时候难对付多了。   一桌子的肉打包好了,整整一大包,小殷提在手里,很沉。   太子不解道:“姐姐,你打包这些干嘛?”   楚寻用一脸明知故问的眼神扫了他一眼,后来发现他一脸茫然不似作假,这才解释道:“我们郁家很穷的。”   再穷也不能上门从人家讨肉啊,又不是要饭的,这多丢人啊!   太子的表情精彩极了。   一直沉默不语的徐乘风却在这时笑出了声,“小阿寻果然还是小阿寻,遇强则弱,绝不硬扛。可真是一点没变。”不知不觉间,他放松了心态,又用上了小时候的称呼。   楚寻暗道:“我是我,阿寻是阿寻,我只是附在她身上的一缕魂魄,我跟她不是同一个人。那样死心眼的蠢人怎么可能是我!这些人老是说我和那个阿寻像,真是在侮辱我。”可心里这么想,嘴上又忍不住问,“真有那么像吗?”   “嗯,”徐乘风晃动着手中的扇子,又看向她,意有所指道:“说一样也不是完全一样,毕竟小阿寻也长大了嘛,人总不会一成不变的,经历了一行人一些事,心态也会改变,小阿寻觉得呢?”   楚寻见他说自己和小时候不一样,心内稍觉安慰,道:“那是自然,我怎么可能和阿寻一个样。”   徐乘风心下奇怪,笑了笑,忽而说:“相逢不如偶遇,既然时间还早,要不我做东到玉仙阁小酌几杯如何?”   太子兴奋的举手,“好啊!好啊!”   楚寻心思一转,想起一事,也就没有拒绝。不过吩咐了小殷,先将那一堆吃的送回郁府。那些肉食虽然她都吃过,但她很讲卫生,都是用公筷夹的。   徐乘风将马车停在了后门,由掌柜的领着沿着特制的楼梯上了三楼。   三楼包厢环境清雅,江风微拂,不觉让人神清气爽。   太子落座后,轻快的喊了声,“掌柜的,先来一壶桃花醉。”   徐乘风道:“太子,你尚未满十六,不能饮酒。”   太子耍赖道:“长风大哥,好哥哥,你别说出去自然不会有人知晓。我就尝尝,尝一口。尝尝我堂兄喜欢的桃花醉到底有多么的让人欲罢不能。”   徐乘风给他斟了一杯茶,“先喝茶。”   屋内摆设有古筝,琵琶,萧和笛子,无疑不擦得干净透亮。还有笔墨纸砚,陈设雅致。   楚寻的手指一一自上头抚过。   徐乘风心思一转,道:“小阿寻可会这些乐器,要不为我们演奏一曲吧?”   楚寻愣了下,又拧眉回想,记忆中,小阿寻本就不擅长这些,又过了十年,生疏的连东西怎么拿都不会了,遂笑了笑,道:“不行的,我不会。”   大晋国人好风雅,琴棋书画几乎是所有权贵小姐的必学科目。徐乘风知道小阿寻不擅长这些,但又想十年光阴,她在郁候本家权当打发时间也会学一两样耍着玩的。不过他也不是真心想让她演奏,只是借此打开话题,探听她这十年过的如何罢了,继而故作漫不经心道:“那阿寻这些年来在南疆学了些什么?可有什么见闻,说来听听?”   楚寻心下疑惑,暗道:“今天徐大公子好生奇怪,难道是猜到我不是阿寻,这是在旁敲侧击?逼我露出破绽?哼!好阴险。”转念又想昨儿晚上的试探,微微一笑,先发制人道:“徐大公子,我的绣鞋呢?”   徐乘风一怔,茫然道:“绣鞋?什么绣鞋?”   楚寻扶着桌子,凑上前来,盯着他,“你别装,昨儿夜探香闺,就算不是你,也是你的人。你偷我鞋子干嘛?难道是看上我了?”   “噗……”太子一口好茶喷得满地都是。   徐乘风面如白玉的脸刹时红如朝霞,她怎么可以?她怎么能?这可真是!   楚寻一脸认真的看着他,“我鞋子呢?徐大公子,我这一双鞋子可是新买的,你偷拿了一只,另一只就废掉了啊。你也知道的,我们郁府很穷的嘛。”   徐乘风自认风#流,调#戏良家妇女无数,头一遭被调#戏竟溃不成军,他板着脸,“我没有,郁候细君,这其中定有什么误会!”   “你发誓?”   “我发誓!”我发誓我根本不喜欢你,你丫的自作多情啊自作多情!虽然你长的美,但我也不可能为了一朵鲜花放弃整片花海啊。而且这朵花可能还有毒刺,根本采摘不得。   “哦,看来是我误会徐大公子了,喏,其实我还有一事找徐大公子商议的。”   徐乘风生怕她再说出什么石破天惊之语,尤其是当着太子爷的面,这位小太子是京城里有名的小喇叭啊小喇叭!不由的连声道:“不用商议,我都答应,都答应。”   “啊,那就多谢了,”楚寻笑着拍了拍徐大公子的肩,“你可真是好说话,那我明天就找人将郁府的门开在莫问巷了啊。”   徐乘风:“……”   **   当天夜里,令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是,消失了好几天的晋王突然回京了,不仅他回来了,他还带着薛丞相的独子薛定安一起回来了。   薛定安身负镣铐,由他提着一直送到了御书房皇帝面前。   当时皇宫已经下钥了。   晋王手执御赐龙吟宝剑请求面见圣上,他一路赶来风餐露宿,风尘仆仆,面上更如凶神恶煞一般,吓的一干宫人屁滚尿流。   作者有话要说:  老规矩,明儿按时更新一更,没按时二更。   比心!兄弟们!   章节取名无能,凑合看吧,我自己都要吐了。 第40章 玉仙阁擒十八   皇宫里因为晋王拿下薛定安, 引得朝廷震动,闹得沸沸扬扬。   可不管权贵如何争斗, 老百姓的日子还是要柴米油盐的过下去。   楚寻带着德叔和瑞婆等人沿着郁府的围墙转了一圈,最终在朝向莫问巷的那面墙停下,双手背在身后, 说:“你们说我们把大门开在哪里比较好?是靠近巷口?跟徐府门对门?还是再往里头一点?”   瑞婆一时没听明白,“什么?”   楚寻又好脾气的重复了遍。   瑞婆一脸惊诧道:“我的好夫人, 你做什么想另开大门啊?咱们府门不是挺好的吗?”   楚寻冲她招了招手,轻声道:“我跟你说, 你千万别说出去啊,前天晚上, 对, 就是我从宫里回来那晚,咱家门前的石阶上就有一泡臭狗#屎,被我一脚踩了。啊, 不要摆出这幅表情,那天晚上不是闹贼了么?那只鞋子又被我丢贼了,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瑞婆巴巴得听她说了这么个叫人没法儿接的理由, 这才劝道:“夫人, 这边墙是徐老爷出资建的, 咱们就这样贸然砸开重建府门, 怕是不妥吧。”   “唔?那当初好好的开在莫问巷,怎么就封了?”   瑞婆的表情陡然难看起来,尚未答话, 德叔冷笑出声,“还不是那个毒妇!”   能在郁家老小口内当得起“毒妇”二字也唯有那位鼎鼎大名的郁二婶了。   不过她也真是狠,那么多年一起生活,彼此信任,就算是个泥巴人心也要被捂热一点点了。可她就能做到跑路的时候,一文钱都不剩。若不是寻常过日子锅碗瓢盆桌椅板凳什么的都还用上,估摸着也都被她偷偷摸摸卖掉了。譬如郁封的院子,因为当时郁二叔也考虑到了,或许哪天那位从天而降的郁候细君就回来了,因此郁封的院子就没动,一直派专人定期负责打扫。后来到了郁二婶手里,打扫的活她就自己揽下了。等她跑路,众人再打开郁封的房门,屋内就只剩一张床和柜子了,就连郁封原先的旧衣裳也都被打包卖了。   郁二婶和管家跑了,郁起懵了,郁家涌进来一大帮讨债的商贩。   墙倒众人推,树倒猢狲散。原先的家仆有心怀不轨的,也跟着后头趁火打劫,好好的一个家登时分崩离析。为了还债,家里能卖得能当的全卖了当了,就连郁起院子里原本长的郁郁葱葱的翠竹也没幸免于难。   后来德叔等人从别人嘴里才知道,原来当初郁二婶口口声声,他们家已经是平民百姓,不能和徐家门对门,怕冲撞了权贵招惹灾祸,因而另开府门,也都是有人在暗中提点。当然这并不是徐首辅授意的,而是徐首辅底下的官员为了巴结讨好他,私下里的主意。不过也没强逼而是好言相劝,且给了大笔报酬的。   楚寻听说了这段缘由,点头应是,既然已经给了银子的,确实不好再行出尔反尔之事。   沿着围墙一路走,丝丝缕缕的湿气顺着夏风吹来,楚寻深吸一口气道:“那湖泊被封了又是怎么回事?我分明记得当初郁家和徐家是隔湖相望的。”   “唉,”德叔一脸惭愧,“当初郁府遭了大难,眼看着就要卖祖宅才能抵了债活下去,后来徐老爷听说了咱府里的情况,让人送了银子过来,并派了官兵镇住了那帮子趁火打劫的混蛋。徐老爷说徐家和郁家自老太爷一辈就比邻而居了,多少年的情分,实不忍见郁家落难,便出手帮我们一把。后来郁家度了大难,我们想着总不能平白无故就拿了人好处,总要做点什么,可我们又能干什么呢?还是小少爷说了,说徐二公子曾不止一次在外头说过他们家后院那碧玉湖是真真好,只可惜对面住了郁家,实在煞风景,他养了好几拨锦鲤都被我们家的人偷偷摸摸捞了吃了,实在糟心。”说道这里提一下,徐二公子虽然对锦鲤被吃一事有些小抱怨,但也就提过一次,后来就被父亲喝止了,并遣人往湖里放了更多的家鱼,让郁府的人打捞吃,也算是默默做好事,全了郁府的脸面。不过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好心也能被讹传成恶意。   郁起虽然年少,但也有羞耻心,不管是出于避嫌还是报恩,郁家老小也都同意了郁起的决定,沿着碧玉湖砌了一道墙,将这湖让给徐家了。   徐老爷听说后,也曾遣人来劝阻过,但郁家心意已决,徐老爷想了想,未免别人说他们徐家欺负人,担了不好的名声,又派人送了诸多财物。郁家本也不愿收的,徐家的管家就将徐老爷的顾虑说了,这银子是不收也得收。都说一文钱难倒英雄汉,郁家除了德叔死犟着,其他也都真心实意的道了谢,满心感激的收了。   楚寻叹息一声,也就不再打门的主意了。   中午,楚寻正感腹中饥饿准备用膳,宅门又被捶得震天响。   薛杏儿又来了,不过这次她身后只跟了个婆子,手里提了食盒。   薛杏儿往前一站,板着脸,“我们王妃说了,郁家家贫,恐养不活郁候细君,王妃仁慈,自今日起她都会给细君加俩个菜。”言毕一挥手。   婆子打开食盒,里头赫然放着俩只外酥内嫩,鲜香四溢的烤鸡。   其实,今天楚寻也特意拿了钱让厨房加菜,见此,笑呵呵道:“福王妃真是人美心肠好,”言毕又对小殷说:“你跟厨房说,给我做的菜就让瑞婆他们分了吧。”   俩只烤鸡上桌,楚寻道了谢,但薛杏并不走,而是石墩似的杵在那。   “怎么?”   “王妃说了,必须让我看着你吃完才能走。”   “这怎么好意啊,特意让你跑一趟,连碗筷都让你们刷。”   薛杏:“那细君就慢慢享用吧。”呵呵,吃不肥你,我当年就是这么过来的。   小殷去而复返,楚寻喊了小殷一起吃。   薛杏本要阻止,但一看到小殷细细弱弱的身子,登时妒从心起。暗道:“吃吧,吃吧,都吃吧!都吃成大胖子才好!”   于是,楚寻和小殷一人一只鸡,吃得很满足。   薛杏回去复命,福王妃整个的瘫在床上,气若游丝。一见到薛杏儿就跟回魂了般,抬起头,“她吃了?”   “吃了?”   “都吃了”   “……都吃了。”   福王妃呵呵笑了起来,“记住了,往后每天给她送两份肉去,要大荤大油,哈哈……”   一边的嬷嬷看不下去了,劝道:“王妃,要不你先喝一碗米粥吧。”   “你懂什么!”福王妃揉了揉满是赘肉的肚子,“我跟楚寻不共戴天!”   **   因为薛定安贪赃枉法,鱼肉百姓的案子,徐乘风跟在晋王后面忙的焦头烂额,也没空去管楚寻了。   最终大理寺宣判,削了薛定安的官职和功名,流放千里之外的马口堡,终生不得返京。   靳燕霆在校场练功,练得一身汗,神色冷峻。徐乘风在边上扇着扇子劝道:“你也别太生气了,你要体谅圣上,薛定安是薛丞相独子,他们老薛家就那一根独苗苗,连孙子辈儿都还没,又是皇后的亲外甥,纵使他十恶不赦,皇上也不能轻易斩了他。”   “我当初在平祁就该一剑了结了他!”   “幸好你没冲动!你忘了老王爷的叮嘱了,万事不可冲动!”   “我爹,呵呵。”辅亲王是出了名的暴脾气容易冲动,他也好意思劝人冷静!   “马口堡乃苦寒之地,被发配流放去那的都是极重刑犯,薛定安就算是有命去也是无命还的。”   靳燕霆抓过侍卫递来的毛巾,草草擦了俩把,“你当薛仁老贼会眼睁睁看着儿子去那种地方吃苦?”   “退一万步讲,就算薛仁使掉包计,将儿子给换了回来。可这一生薛定安也注定要隐姓埋名躲躲藏藏过一辈子。子麟,我知道你眼里容不得沙子,可你想想,兔子急了都还会咬人呢,更何况是薛仁那只老狐狸?这么多年他党羽遍布,根基稳固,也不是说一口气就能拔得起的。老王爷又常年远离权力中心,一心戍边。小不忍则乱大谋,平昌二郡的案子你已经做的很好了,剩下的,唯有徐徐图之。”   靳燕霆没说话,多少听进去了些,可眉头仍旧深锁,显得极不开心。   徐乘风推了他一把,“好了。我请你喝酒,去玉仙阁,喝你最爱的桃花醉。”   二人一同去了酒楼,酒意正酣,小二低着头又上了一壶酒。   徐乘风垂首支着额头,目光落在地上,刚好看到小二的脚,目光一顿,大喝,“子麟当心!”   几乎于此同时,小二掀翻托盘,伴随着一道破风之声,一柄锋利的匕首直刺靳燕霆面门而来。   他赤手空拳,抬手一隔,一拍,再一拳,小二的匕首脱手而出,人也被打倒在地。   靳燕霆尚未看清他是谁,那小二旋即暴起,自腰间一摸,又摸出一把匕首。   二人在三楼包厢大打出手,小二眼看不敌,奔向窗口,就要跳窗逃跑,被追上前来的靳燕霆自后心重击一掌,整个人连带着破烂的窗子一起砸到大街上。   楼下爆发出此起彼伏的惊呼声。   那小二的包头巾被打掉,露出一头乌黑的长发,胸口一热,吐出一口鲜血。   好在手脚并未摔伤,只是一时也起不了身了。   小殷刚好在玉仙阁打酒,手里捧了一壶,正要离开,忽然眼前重重砸下一人,一时被吓住,怔在原地。   晋王也飞身而下,双手负在身后,居高临下的睨了一眼偷袭他的女子,沉声道:“是谁派你来的?”   不一会徐乘风也提着衣摆自三楼匆匆下来,跑了出来,弯腰把那女子一瞅,“咦”了一声。   那女子一双眼血红,怒斥,“狗贼!你杀我兄长!此仇不共戴天!”   晋王一脸莫名其妙,危险的眯了眯眼,“你兄长姓甚名谁?报上名来。”   那女子面容几欲扭曲,咬住牙齿不吭一声。   徐乘风终于确定是她,附在晋王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靳燕霆眉头微微一挑,重新将那女子一看。那日十八是做男装打扮的,为了掩人耳目还在上唇黏了两撇小胡子。虽然当时靳燕霆就看出她是女扮男装。但过去这么些时日,他一时就没认出来。   恰在此,巡街的衙役大呼小叫的赶了来。   见到晋王,忙躬身就要叩拜。   “免礼。”   那衙役头目赶紧让人将那受伤的女子押住。   靳燕霆看了十八一眼,虽然十八的大哥非他所杀,但确实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被他的人杀掉的。若是此女一直纠#缠,虽然伤不到他,但也十分的麻烦。可他现在因为薛定安的案子正心烦气躁,也没心情求得所有人的谅解,只挥挥手说:“暂且先收监吧。”言毕又招了头目到跟前,“给她找个大夫,过几天我亲自审问。”   衙役们一边陪着笑脸,一边将十八押走了。   徐乘风转过头,正要说话,刚好看到小殷,第一反应就是四处扫了眼,才用扇子轻拍了她一下,“小殷。”   靳燕霆对于徐乘风只要是个姑娘都会撩一把的作风非常不耻,没好气道:“你又干吗!”   小殷回神,“徐,徐大公子。”   “小殷,你在这做什么?”言毕看到她脚边被打碎的酒坛,笑了笑,“原来你是来打桃花醉的。”   小殷这才发现原本抱在手里的酒坛滑了手,摔碎了,道了声可惜,转头又要再买。   徐乘风跟了上去,笑道:“小殷,你姓什么?”   “殷啊。”   “殷什么?”   “不知道,小时候的事都忘了。”   “那你可知道你家里还有什么人?原本是做什么的?”   小殷的表情一下子就变了。连带着徐乘风的神色也微微一变,不过很快又恢复如初。   小殷眼珠子转了转,往徐乘风跟前走近了些,小声道:“原本寻姐不让我跟别人乱说,但我知道大公子是好人。您上上次让小公主去皇宫,还有上次您亲自带了太子去福王府,都是担心寻姐出事吧?大公子,您真好。寻姐说,别人待我们真心,我们就应还以真心。既然您问了,我也不瞒您,我爷爷好像是殷鲲,就是原先的太医令。不过我们一家子都获罪不在了,现在就剩我一个了。”   徐乘风怔在原地,半晌没有回神。   直到掌柜的说了句,“这位姑娘,一坛桃花醉十两纹银。”   小殷嘀咕了句,“好贵,”解了藏在袖兜里的荷包。   一只修长的手伸出,已抢先付了银子。   小殷愣了下,就要抢回,“不用,大公子,我有钱。”   “哎,”徐乘风用扇子将她的手拦回来,“今日那刺客也是朝着我们来的,说到底你也是无辜被连累的,这桃花醉我赔了你,也是理所应当。”   作者有话要说:  废话不多说,赶紧更新,赶紧更新。 第41章 误会   直到小殷已经走去很远了, 徐乘风仍望着她的背影怔怔出神。靳燕霆双手抱胸,斜着眼看了他一会, 见他仍未回神,这才出声,“禽#兽!”   徐乘风慢慢回头, “子麟,你刚说什么?”   酒是喝不成了, 靳燕霆抬步往回走,道:“那黄毛丫头也才十一二岁吧, 亏你下得去手!牲口!”   “小殷已经满十五了,”哦, 不, 这不是重点,“子麟,你干嘛骂我, 骂得还这么难听!我是心里有事,子麟,别走那么快, 等等我……”   **   郁府内, 瑞婆自前厅出来, 手中拿着一个托盘, 德叔赶紧迎上去,问,“这到底是干嘛呢?”   “不知道, ”瑞婆脸一垮。   德叔着急道:“那你咋不在里头多待一会听听呢。”   “夫人说没事了让我下去忙,她是主子,我又不能干杵着不动吧。”   德叔想了想,叹口气,“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她去吧。”   瑞婆也跟着后头叹了口气,“本来还以为府里终于有个主心骨了,日子会渐渐好起来,到头来还是留不住啊留不住。”   德叔愁眉深锁,劝道:“别怪人家,她都已经为咱小侯爷守了那么多年了,不趁着现在颜色正好嫁了,难道还要等人老珠黄的时候?都不容易,也是个可怜人。”   二人说着话,没在意身边已经围了一圈的人,一个个脸色都不大好,有追问的,“夫人真要改嫁啦?”“她不要咱郁府啦?”   德叔摆摆手,示意大家都轻点声。瑞婆说:“夫人又不欠咱们的,她一个女人,也要为自己的将来打算,咱们不能拖累她。只是现在八字还没一撇,都别说出去,别坏了夫人的名声。”   众人垂头丧气的,似乎连干活的劲都没了。   “少爷!”   瑞婆一抬头,也不知郁起何时站在了人后,一张脸惨白如纸。   郁起肩上挂着褡裢,看样子刚从学堂回来,直直的走上前,问,“大嫂真要改嫁了?”   “嘘!”瑞婆表情难堪,压低声音道:“请了好几个媒婆在前厅已经聊了快一个时辰了。少爷您还小,总不可能是为了给您定亲吧。大小姐还在宫里,也不知啥时候才放回来呢。”   **   前厅,五个媒婆七嘴八舌叽叽喳喳,生怕落了下风,一会打赏少了。   楚寻一动不动,听得认真。   其中一个下巴有痣的说:“夫人,我都说了半天了,您可都记住了啊!反正不管怎样,撮合姻缘一定要做到三分真七分假。别管提亲那家的少爷小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你就可着劲的将他们往花里夸准没错。您也别怕有人拆你的台,咱做媒婆的,只要舍得去这张脸就没有撮合不成的婚!”   楚寻一下子被鼓舞了,击掌道:“说的好!”   媒婆们配合着鼓掌,气氛热烈。   楚寻正待让下一个人继续总结工作经验,供她学习,忽而神经一紧,刺激得她紧紧闭了眼。   媒婆们见她神色有异,立时噤声,出声询问,“夫人,您怎么了?”   楚寻一手支额,不由自主的喃喃出声,“她?她来了。”   媒婆们还要再问,楚寻将早已经准备好的银子推给她们,“好了,你们拿下去分吧,今天就到这了。”   媒婆们连连道谢,临走时还不忘叮嘱,“夫人下次还想学习,记得找我啊,我撮合过的婚事没有一百也有八十,我是我们那有名的媒婆。”   楚寻一个人在大厅内走了几个来回,暗暗思索,十八是平、昌二郡之人,她不会无缘无故来京城,除非,除非……仿若灵光一闪。   “她来寻仇。”   “大嫂,”郁起低着头,手指头抠着褡裢的袋子,瓮声瓮气的喊了一声。   郁起长的很好,皮肤白皙,五官柔和,当他看着人的时候,眼睛湿漉漉的,还有点脉脉含情的味道。自从换了新衣后也是一个翩翩美少年了。   只是……   “抬头,挺胸,别抠褡裢袋子。”   “哦,哦,哦,”郁起神色慌乱,但还是一一照办了。   正在此,小殷自外头回来了,小跑着,手里抱着一坛子桃花醉。   楚寻一指小殷,“刚好,把酒给他。”   郁起一脸茫然。   楚寻说:“你不是说你们山长爱喝酒吗?他一直待你不错,眼看着你就要走了,送坛京城闻名的桃花醉,略表心意,也算是感谢他这么多年对你的教诲之恩。”   郁起的脸上慢慢扬开了笑容,他一笑起来,五官都生动了,特别好看。   贡院生们都给先生准备了礼物,就他还什么都没有,他正郁闷着呢,没想到大嫂已经给他准备好了。   嗯!桃花醉,玉仙阁的桃花醉天下闻名,很多贪杯的文人墨客都好这一口。   郁起摩挲着酒坛子,心情激荡。   楚寻歪头看了看他,“还有事吗?”   郁起一愣,一时忘了回答。   “没事就回去看书吧,”楚寻挥挥手。   郁起抱着酒坛子离开,才刚走几步,又蹬蹬蹬跑回来,仿佛用尽了浑身上下所有的勇气,攥紧拳头,“大嫂,无论将来你在哪,你都是我一辈子的大嫂!不管现在你做什么决定,我也会无条件的支持你!”言毕,头也不回的逃走了。   “哎,当心……”酒。   “小少爷可真容易害羞,”小殷捂嘴笑了会,又说:“哦,寻姐,有件事我得跟您说一下,这酒不是我买的……”   楚寻疑惑的看向她,小殷便一五一十的将方才买桃花醉的所见所闻给说了。   楚寻越听眉头皱得越紧,半晌,眼珠子转了转,说:“小殷,你再去买一坛桃花醉回来。”   “啊?”小殷面露难色,“你怎么又要买啊?”   “送人。”   “那干嘛非要送桃花醉,多贵啊!小姐,你太不会过日子了。”   “别废话,快去。”   **   且说徐乘风追着靳燕霆一路跑,着急忙慌的解释,“你知道小殷是谁的婢女吗?楚寻。你真以为我无聊到什么样的小姑娘都招惹啊,我只是想通过她侧面了解楚寻。哎,你干嘛这样看着我?你这什么眼神?”   靳燕霆一手搭在他肩上,“原来阿珩说的是真的啊?你真的对楚寻有想法?啧,这才几天啊?虽然我听阿珩说楚寻现在很美,可我万万没想到居然美的让你徐大公子不计较利益得失,甘愿为了爱情……”   “打住!打住!你听谁得不好,怎么就信了太子的话,他有多会添油加醋,你又不是不知道。”   靳燕霆仍一脸好笑的看着他。   “好了,不跟你玩笑了,我跟你发誓,我对楚寻一点想法都没,就算她美的天崩地裂也没,你是知道我的,利益得失算计的非常清楚,我是不可能娶失势的侯爷家的寡#妇为妻的。”   此言一出,靳燕霆神色变了变。   徐乘风自知靳燕霆对此心里一直有疙瘩,表情讪讪,转移话题道:“不过你听我说,我是觉得自从楚寻回来后,接二连三发生的事太过巧合离奇,才对她如此关注……”   靳燕霆沉默着听徐乘风将他的所有推测联想说完,安静了好一会,说:“长风,人呢,有时候活简单点是有好处的,至少没这么累。”   徐乘风是抱着探讨的心和他分析这些疑点的,听他这么说,登时啥都不想说了。   靳燕霆又道:“就她那木头脑袋有那么多弯弯绕绕?你是不是太看得起她了?”   徐乘风展开折扇,无奈的扇了几下,“知道了,可能真是我多想了吧。今天我听小殷说了那番话,我就在反省。也许确实是我做人太复杂了。不过,哎,我跟你说这些,也是希望你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分析分析,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就放心了。那这事暂且就先过去吧,反正金乌也被我派去南疆了,等他捎了消息回来,若有异常,再从长计议。”   次日,靳燕霆在衙门办完工刚回来,管家就送来了一坛桃花醉。   靳燕霆也没放在心上,只当是徐乘风等几位挚友送的,提在手里,晚上就喝了。   如此,一连过了好几日,每天都有人送一坛桃花醉。   靳燕霆终于察觉出异样,逮了可疑的几位挚友一番询问,都回说没有,也有笑着打趣道:“会不会是你小子的哪位红颜知己啊?”   这日,靳燕霆在徐府用了晚膳,正准备回府,漫步走在莫问巷。   忽然,斜刺里袭来一样东西,他几乎是想都没想,本能反应,拔剑就劈了过去。   “啪”的一声。   “哎呀,我的酒。”   入鼻清香甘醇,靳燕霆只需轻轻一嗅,就闻出那是他最爱喝的桃花醉。   一个酒葫芦被拦腰斩断,酒水洒了一地。   彼时太阳并未完全落山,霞光万丈。   一名女子一身黑衣斜靠在一棵大树上,虽只露了一双眼,但那眼里盛满了笑意。   靳燕霆看清是她,肃了神色,“有事?”   楚寻笑呵呵道:“晋王,所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你喝我这么多天的酒就这个态度,恐怕不大好吧?”   靳燕霆立刻反应过来,心头一阵古怪,不由自主的就回想起楚寻幼时的纠缠,心里没来由一阵烦躁,他想他对她简直都有心理阴影了。   “无聊,”也不等她说话,转身就走。   “哎!哎?”   靳燕霆已施展轻功,一阵风似的,消失无踪了。   这……   当她是瘟神吗?   去!   作者有话要说:  今晚有事,一直忙到九点半才开始码字,刚写完,太迟了,抱歉,么么哒。 第42章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小殷, 你说我是不是太迂回了?”楚寻偏过头问站梯子上趴在墙头的小殷。   小殷无比赞同,“寻姐, 我就说做人要直接点,你非说一般人都不喜欢太直接的人,但万一对方是个笨蛋, 根本体会不到你的良苦用心呢?就像晋王这样的,你时间耽搁了, 银子也浪费了。要我说你就直接跟他讲,你求他放人, 问他有没有想要你帮他做的事?人活世上不可能无欲无求吧,就算暂时没有, 先欠着也成啊。”   楚寻摇头一叹, “我原想送几坛桃花醉,先搭上话再说。”   次日,天微微亮, 靳燕霆一身锦衣华服,腰束玉带,昂首阔步的出了辅亲王府, 翻身上马, 正要去早朝。   突听一声清脆的女声, “晋王。”   靳燕霆循声望去, 眼角不自觉的狠狠一抽。   楚寻一袭黑衣,施施然自马车内探出一个头,微微一笑, “晋王,早啊!”   小殷坐在前面,闻言,回身提醒,“说正事。”   “晋王,我找你说点事,你早朝后有空不?我在玉仙阁等你。”   “没空!”晋王回的干脆,一夹马肚,破云飞驰而去。   楚寻:“哎?”   小殷也是目瞪口呆,“寻姐,这人嫌弃你嫌弃的很啊。”   楚寻:“唉。”   “寻姐,我瞧着他都这么大把年纪了待人接物还一点都不客气,可想而知,小时候对你有多差劲,你怎么就那么想不通,当初干嘛喜欢他啊?”   “是的呢,关于这点,我也很好奇呢。”   “不过也正常,那会儿你年纪小见识少,吃过一个肉馅的烧饼就以为是人间美味了,却不知这世上还有蒸羊羔儿、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烧雏鸡、炉猪、炉鸭、酱鸡、腊肉……”   “啧,听你这么一说,我觉得自己好像饿了。”   “白爷爷,走,咱们先回家吃点东西。”小殷拍了拍赶车的老头儿。   这马车是前儿楚寻出银子才买的,当时德叔、瑞婆还有好几个老爷子一起去的,讨价还价,赶回来后,一大家子高兴的不行,就跟过大年了似的。   用早膳的时候,瑞婆一脸的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忍了。   楚寻让人送桃花醉去辅亲王府,也没瞒着谁,就遣了府里的人送的。   大伙儿私底下都说,夫人可真是个死心眼儿,因为那位遭了大罪,却还是放不开,这一辈子恐怕都要磕死在那位身上了。   府内众人,有感慨其至情至性用情专一的,也有摇头叹息为她感到不值的。   瑞婆是过来人,也曾一心一意只待一人好。她的前半生大概可以分成两部分,一半用来深爱,一半用来悔恨。如今年岁大了,早就练得心如止水,古井无波了。因此见到楚寻这般年轻的女孩儿,执迷不悟,深陷一份感情不可自拔,不由自主的感同身受,为她痛苦难过。几次三番,都想开口劝一劝,又不知从何说起。若不是曾弥足深陷过,又岂能体会个中滋味。这事儿吧,除非自己想通,旁人劝得越多,反而越激得局中人义无反顾。况,瑞婆也知道自己立场尴尬,她怎么说也是跟了郁府几代的家奴,由她开口去劝,即便是好意,也怕被夫人误会。毕竟,自楚寻回到郁府也才不过半个月,彼此间,尚且不算熟悉。一切,都还在摸索试探中。   且说楚寻用过早膳后,将面前的碗一推,抱着一条腿,想心事。   郁府的老仆们手里拿着鸡毛掸子,扫帚,一边心不在焉的搞卫生,一边拿眼偷偷瞅她。   “不行,不能等了,”楚寻嚯的站起身。   小殷吧唧吧唧将面前的半碗稀饭一股脑儿的灌进喉管里,打了个饱嗝问,“寻姐,想到法子了?”   楚寻拍了一下桌子,“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此路不通另辟蹊径。”   “啥意思?”   楚寻眯了眯眼,“杀去辅亲王府!”   在场众人无不僵住了动作,似乎空气都安静了。   “咯咯咯咯……”一只母鸡昂首挺胸的跳进前厅,“噗”一声,拉了一泡鸡屎。   楚寻表情变了变,“呃……出门访客总不能空手去,德叔,你让人抓几只鸡给我带上。尤其是这只到处拉屎,不安分守己的!”   她已经不止一次的看到这只芦花鸡到处乱跑了,上次她屋里的一泡鸡屎十有八、九就是它拉的!   楚寻主仆再一次赶到辅亲王府门前都已经快巳正(上午十点)了,没办法,那只母鸡太难抓,一家子老小追得满院子扑腾,差点跑断了气,终于给擒住了。   楚寻大摇大摆敲开了辅亲王府的门,门房愣了下,正待询问,楚寻自报家门,道:“郁候细君楚寻。找你们王妃有事,开门。”   这不客气的态度……   门房狐疑的将她上下一看,暗自思索,今天王妃宴请的夫人们好像没有这位吧?但又不确定,问,“敢问这位夫人,您有咱府上的请柬吗?”   “请柬?”楚寻顿了下,“没有,我是不请自来。”   门房:“……那,夫人您有拜帖吗?”   “拜帖?什么拜帖?”说完后才想起来,达官贵人就是事儿多,去哪家拜会还不能说来就来,还得提前递帖子,先告知主人一声。楚寻转了下眼珠子,“你等会。”   言毕,转身冲小殷说:“去给我找纸笔来。”   小殷什么也没问,转身就跑走了。   等她回来,手里就拿了张巴掌大的宣纸,一截眉笔头。   “寻姐,我跑了一条街,没人肯借纸笔,中街倒是有好几个代笔写信的,可他们说我要是把纸笔借走了,他们就工具干活了。”   “你没给银子?”   小殷一脸的耿直,“原打算要给的,但他们狮子大开口,我就借用一会笔墨,他们就要我二十文!我看上去那么像冤大头吗?”   “那这是怎么回事?”   “哦,我捡的。”她邀功一般,笑得颇为得意,“这张纸是书社的抄书先生抄错了前头,废掉了,我从废纸篓里捡的,裁掉了一半。眉笔是从卖胭脂水粉的摊主那捡的。”   楚寻,“……”   “这些达官贵人就是事儿!明明通报一声就能解决的事非搞的这么复杂,反正他们也是看一眼就丢掉的。寻姐,快点写吧。”   于是楚寻就趴在马车上,手里捏着眉笔,一笔一划的在白纸上写。   写了“辅亲王妃”几个字,后面就不知道怎么写了,抬头说,“小殷,你来写。”   小殷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寻姐,你写得字真好看。”   楚寻大受鼓舞,“真的?”   小殷点头如捣蒜,“我就没见过比你写字更好看的人了。”   楚寻害羞道:“过奖过奖。”   也不会写什么四字成语装饰门面,想了想直接一句“辅亲王妃,我找你有事,楚寻。”   写完了,抖一抖,递给小殷,“你看看,怎么样?”   “王……我……你……啊!这俩个字我认识,楚寻!哈哈,寻姐,您的名字我专门练过。”   楚寻眨了眨眼,“小殷,你不识字?”   “识得几个,就几个。”耿直!   楚寻:“……”那你还说我写字好看!   小殷小心翼翼的捧着她寻姐的墨宝递到了门房手里。   门房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抽了抽,“你们等着,我进去通报一声。”   过了好一会,门房开了门,态度就非常不好了,赶苍蝇似的,“走吧!我们王妃说不见。”   楚寻今儿个是铁了心要见辅亲王妃,闻言直接跳下马车,往门前一站,“那可不巧了,我今天非见她不可了。你跟她讲,她救命恩人就在门口等她,她要是不怕丢这个人,反正我是蒙着脸的。”   门房气得瞪圆了眼,骂了句,“无赖!”嘭得一声关了门。   小殷凑到身边,一脸的得意。   楚寻看她一眼,“小殷,你这表情不对哦,我们吃闭门羹,你还高兴。”   小殷仰着脸,一脸的求表扬,“幸好我们刚才用捡来的纸笔写的拜帖,不然人家这个态度,咱们又白花了银子,岂不是要呕死!”   又过了许久,大门终于开了一条缝,跟在后面的还有一个婆子,拉着一张后娘脸,“郁候细君,请吧。”   楚寻微微一笑,抬步跨进门槛。   走了一会,婆子回身,“敢问细君,这是什么?”   楚寻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老实回道:“鸡啊。”   “我是问,你来我们王府带一只活鸡干嘛?”   小殷抢先答道:“咱们初来贵府总不能空手而来,所以抓了只鸡,给王妃娘娘补补身子。”小殷笑的一脸灿烂,目光真诚。   婆子一脸无语,让下人将那只母鸡给接了过去。而后一路挺胸抬头走在最前头。   楚寻慢了一步,轻声问,“我记得来的时候我们抓了六只啊,怎么就提了一只进来。”   小殷小声道:“寻姐,别那么想不开,意思到了就行了,而且……”她放低了声音,笑的不好怀疑,“这只鸡是那只喜欢到处拉屎的。”   穿过九曲回廊,又经过假山怪石,一路到了后院。   花团锦簇中,远远的看到几位衣着鲜艳的夫人在说着什么,不一会发出悦耳的笑声。   “别看了,不是那边,”婆子提醒了句。   又上了一座小桥,辅亲王妃就站在一棵巨大的垂柳之下,只是风景宜人,王妃的脸色却很不好。   婆子将人送到就躬身离开了。   王妃冷冷的注视着她,眸中不带温度。   原本嘻嘻哈哈的小殷也被这气势吓住,不自觉的躲到了楚寻身后。   “王妃万福。”   辅亲王妃冷哼一声,细长的眉毛斜飞入鬓,端的是气势凌人,“楚寻,我不管你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打算?但是有一点你给我听清楚了,你跟我儿是不可能的,就算是妾也不行。”   楚寻,“啧。”   “既然你搞不清楚自己的身份,那么我提醒你一下,你是郁候细君,已经嫁过人的女人?就凭这样的身份,你还一直纠#缠我儿,你难道一点廉耻心都没吗?”辅亲王妃拧紧眉头,张口欲说更难听的话。忽被一声“母亲!”打断。   大概是因为在家里,靳炎绯没戴面纱,而是一边将白纱扣在发上,一边垂了下来。   她匆匆跑来,看了楚寻一眼,一脸尴尬,“母亲,你为何要要楚寻姐姐说这样难听的话!”   辅亲王妃一直在儿女面前都是慈爱而优雅的,突然被撞破说了失了身份的话,她也很慌张,问,“你怎么来了?”   “母亲!”   “你还不快去后花园陪几位夫人,我这里有些事,待会就过去。”   “母亲,邀请楚寻姐姐一起吧。”   辅亲王妃面上难堪,她视女儿若珍宝,不想让女儿失望,可……   “小公主,您还是听王妃的话,去后花园招待贵宾吧。我来是和王妃说点事,说完我就走。”   “楚寻姐姐……”   “小公主请吧。”   靳炎绯以为要说什么不适合她听的话,犹豫着离开了,还不忘叮嘱,“母亲,你不能再对楚寻姐姐说那样的话了。”   待靳炎绯走远了,辅亲王妃面上的慈爱不见,冷着一张脸。   “王妃婆婆。”   辅亲王妃整个人一震,难以置信,“你,你刚叫我什么?”   “王妃婆婆。”楚寻喊的轻快。   “大胆!”   “不敢,可我分明记得,上回是您老人家先牵着我的手管我叫儿媳妇的呀,啧啧,”楚寻眯了眯眼做出一副回味无穷的样子,“当时好一副母慈子孝的感人画面啊,王妃婆婆,初见时分明是你先认下的我,怎么现在反而骂我不知廉耻,这是何道理?”   辅亲王妃面上青白交错,一回想起当日情景,简直恨不能时光倒流。   她是个要面子的人,长这么大,还从未被人这么当面挤兑过,一时羞愧的鼻尖都冒了汗。   “呵,”楚寻上前,略使了点力将王妃握在手中的团扇拿过,冲着她猛扇了几下,口内温和道:“婆婆,你羞愧什么呢?儿媳妇伺候您,为您牺牲,还不是应该的。”说完还冲她眨了下眼。   这个媚眼抛的,   妖精! 第43章 难得有情错付深情   靳燕霆下了早朝后, 莫名觉得今□□臣们看他的眼神透着几分古怪。因着薛定安的案子,最近背后议论他的人不在少数, 靳燕霆也没放在心上,谁还没在风口浪尖待过啊。   只是这指指点点的感觉实在让他不爽。   靳燕霆没多做停留,直奔京畿营而去。原本他刚从北地回来, 太后都说了让她这亲亲孙儿先休息一段时间,簪花宴之前都不要给他派公。岂料他倒好, 趁着没公务缠身,他自己跑去平昌二郡将薛定安给拿下了。   因之前毫无预兆, 突然闹了这么石破天惊的一出,就跟天被捅破了似的。   一时间朝臣人人自危, 生怕晋王看谁不顺眼就出其不意的跟谁干上了。   后来, 大臣们大概是觉得不能让晋王这么闲,闲了他就喜欢去管别人家的事。他打小就这样啊,看到不平事, 就喜欢去横插一脚!   于是一个个的开始上书朝廷,求圣上赶紧给晋王找个活干,越繁琐越忙越累越好!   圣上也算是顺水推舟吧, 刚好大都统一职空闲许久, 就这么顺理成章的落在了靳燕霆头上。   薛丞相这次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这个职位他都盯好久了, 原本是打算让自己的一个远方侄儿干,谋划着寻个机会让他立个功,然后再暗暗使力将他给推上去。但儿子出事后, 他作为父亲少不得受连累,如今被圣上罚了个教子无方闭门思过。   薛丞相这个思过,等于是换回了儿子一条命。朝臣与君王之间维持着微妙的平衡,不说破,却也各自心中有数。   靳燕霆去了营地,这一忙就忙到天黑。   徐乘风悠着扇子来找他,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小阿寻又对你死灰复燃啦,你打算怎么办啊?”   靳燕霆莫名其妙,“说什么鬼话?”   “别装,”徐乘风上前勾住他的脖子,“今早阿寻去你家门前堵你,不少人都看到啦。还约你去玉仙阁,你怎么没答应?”   靳燕霆面上有些不自然,挥开他的手,“勾肩搭背的成何体统!”   “哎,别顾左右而言其他嘛,朝臣们都议论开了,反正又不是什么秘密了。”   靳燕霆一愣,面上一黑。   “哎,你!不至于吧,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一开这种玩笑,你就黑脸!”   “那你不能不开!”   “食色性也,这就说明男人好#色是仅次于吃饭的第二大重要事。不聊女人,那男人的生活该多无趣啊!”   “滚!”   “哎,我可听说了,你上朝后,小阿寻又登门拜访了王妃。”   靳燕霆脚步一顿。   徐乘风笑得不怀好意,“难得小阿寻痴心不悔,我真是都有点佩服她了!不!是非常非常佩服!就没见过比她还死心眼的女子。”   靳燕霆不等他废话完,吹了声唿哨,跃上破云,瞬间就消失在了黑夜里。   回到辅亲王府,靳燕霆放开破云,由它四处乱晃,张口欲问楚寻是不是来过,可话到嘴边,不知为何竟有些难以启齿,临时又变成,“今日府上可来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人?”   “没啊,今日王妃在府上宴请了几位夫人品茗赏花,一切安好。”   一声马响鼻,继而一串“咯咯咯”,伴随着翅膀挥动的声音。   破云追着一个小东西在府内小跑了起来。   靳燕霆蹙眉,“什么东西?”   管家看了看,道:“像是母鸡。”   “可叫我找到了!”一小厮哈的一声,又气又快乐的嚷嚷道。   管家看了晋王一眼,扬声喊,“克保,你怎么回事?怎么让一只鸡到处乱跑。”   那小厮苦叫道:“还不是那位郁候细君,也不知怎么想的,来咱府上还带了一只鸡。这母鸡太鸡贼了!厨房的人一不留神它就跑了,满府的找,幸好破云回来了,给找着了。”   靳燕霆状似无意,“郁候细君?”   管家似是想隐而不报,见晋王这般问了,只得点头应声,“是啊,郁候细君今儿个过来了。”   “有事?”   “奴才不知。”   靳燕霆沉默的看了管家一眼,没再为难他,挥退了他。   打小就是,靳燕霆一直知道母亲不喜楚寻,可并不知道为什么。   靳燕霆去了王妃屋内请安,王妃照例嘘寒问暖日常关怀一下,其他的什么也没说。她不说,他也就没问,退下去后,让厨房准备饭菜,直接送去书房。   酒菜刚刚上桌,靳炎绯站在门口喊了声,“哥。”   靳燕霆看她一眼,淡淡应了声,“嗯。”   靳炎绯背着手在他屋里走了个来回,忽然往他手里塞了个纸条。   靳燕霆不觉有异,展开一看……   这字可真是奇丑无比!   靳炎绯站在他身后,忽而大笑出声,说:“我长这么大还第一次见有人这样写拜帖。”   “这有什么,你是没见过她小时候干过的蠢事。”或许是被妹妹的笑声影响,他的嘴角也不自觉的勾起了一抹极淡的笑。   “好讨厌!”靳炎绯坐在她哥右手边,双手捧着下巴,“这么好玩的人儿,我小时候居然还跟着薛灵珠她们一起嘲笑她。不过我不太记事,除了嘲笑,也不知道有没有做更过分的事了。”   靳燕霆夹菜的动作慢下来。   靳炎绯用胳膊肘碰了碰他,轻声道:“今天楚寻姐姐来咱家了,母亲说了好难听的话。”她声音压的低低的,时刻注意着哥哥的神色。   过了会儿,靳燕霆才问,“说了什么?”   靳炎绯抿了抿唇,又咬了咬牙,才道:“母亲警告楚寻姐姐,叫她不要打你的主意,就算是妾也叫她不要妄想。母亲还骂楚寻姐姐不知廉耻,认不清自己的身份。”   靳燕霆面上无甚反应,只是放在腿上的左手暗暗攥紧。   靳炎绯见哥哥一脸毫不在意的神色,幽幽一叹,“你果然和娘想的一样吧!唉,楚寻姐姐真可怜,她又没做错什么,只是她刚好喜欢的人不喜欢她罢了。你们又何至于如此糟践哥……”她抱住他的胳膊,使劲摇了摇,“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   “嗯,嗯?”靳燕霆回神。   “就算你不喜欢她,也别欺负她好不好?我真的真的很佩服她,一心一意只待一人好。哥,你对感情无所谓,你是真不知道,这样的感情有多难得。不过我也明白,感情的事强求不得,尤其楚寻姐姐现在身份尴尬,你们俩是不可能有结果的。”   靳燕霆心里莫名有些乱,他不想在妹妹跟前表现出来,揉了揉她的头发,转移话题道:“你最近是不是话本子又看多了,什么情啊爱的。你一个小丫头片子懂什么?还是说你心里恋着哪个小郎君?快,告诉哥哥,大哥给你做主!”   岂料靳炎绯俏脸一红,鼓着腮帮子,“不理你了。”言毕,转身就跑走了。   屋内重新归于安静,靳燕霆发了会呆,不经意间目光落在那小纸片上,歪歪扭扭的十一个字。   十年过去,一点长进都没。   他笑着摇了摇头,一时间情绪复杂的他自己都懒得深究。   **   且说楚寻白日里大胜而归后返回郁府,刚一脚踏进门就听守门的老头儿说:“夫人,您可回来啦!有人找,已经等了一个多时辰了。”   楚寻心下狐疑,抬步进屋,转到前厅,就见一人垂头丧气的蹲在菜畦边,大略是听到了脚步声,缓缓抬头。   楚寻一愣,转头看向小殷,“早知道咱就不应该迂回!瞧王妃这效率!”   十八目露不解,站起身,咽了口吐沫,表情有几分尴尬,肚子又在这时不合时宜的传来了两声“咕咕”。   楚寻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走,请你吃饭!”   十八挣了下没挣开,表情别扭,面上微微泛红。   楚寻中午也没吃饭,和小殷十八一起洗了手。瑞婆说:“福王妃中午又遣人过来了,只是听说您去了辅亲王府,将东西丢下后,就匆匆离开了。”   楚寻看着那两碟酱猪蹄,由衷感慨道:“我以前对薛灵珠有成见我道歉,我要和她结拜。”   吃完东西,十八难以启齿道:“你,你能不能借我点盘缠?”   “你要离开京城?”   屋里没旁人,只有一个小殷,楚寻说:“无妨,她不是外人。”   十八这才目露寒光,道:“狗贼未死!我怎能离开?我会在京城安顿下来,我相信终有一天我会杀了他替我兄长报仇。”   楚寻支着下巴想了下,“你要杀的可是晋王?”   “除了他还有谁!”言毕,忽而又想到眼前人和晋王的传闻,拉开了点距离,警惕道:“狗贼放我之前,我就已经跟他说过了,我会再找他寻仇,你要想告密尽管去告!”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真倒霉,正码字码得高兴,文思如泉涌,啪!停电了,回来后,思路怎么都连不上了,磕磕巴巴才凑够三千字,郁闷! 第44章 宫宴1   “你要找晋王报仇这我没意见, 可是我好不容易将你捞出来,你又去自投罗网, 你好歹体谅下我吃力不讨好的心情。”   “你干了什么?”   楚寻笑了下,一副我虽然对你有大恩但是我也不能挟恩图报,可是我又忍不住好想告诉你的扭捏样子。正在此, 看门老头又在外头边跑边喊,“不得了了, 辅亲王府来人了!”   十八一下子跳起来,“啪”的一声砸了吃饭碗, 抓了块瓷片握在手里。   小殷睁圆了眼,死死盯住她。   楚寻冲她俩摆摆手, “别紧张。”抬步走出去。   刚走到前厅的台阶下, 一名劲装打扮的中年男子不紧不慢的躬身行了个礼,说:“郁候细君,王妃让在下转告您, 您托她搭救的那名女子,昨日未时就已经被放走了。您要是不信,王妃可派人协助您一起在京城内搜寻。”   楚寻眼神古怪的看了眼身后的十八, 干笑了声, “知道了知道了, 有劳王妃她老人家了哈。”   中年男子站直身子, 并未急着离开,而是沉默的看着她。   “你让她老人家放心,楚寻言出必行, 自此后绝不纠#缠晋王。”   中年男子目光一顿。   “怎么?你还想让我指天发誓不成?”   中年男子,“……”   楚寻火了,撸起袖子,食指中指无名指并拢,道:“我楚寻指天发誓,自此后绝不纠#缠靳燕霆,若违此誓,必被所爱之人一剑穿心,不得好死!”言毕,还抽空朝十八笑了下。   十八被刺激的往后退了一步,一脸的不领情,甚至还有点……   想吐?!   楚寻:!!!   当她这么卖力的表演是为了谁?   为了谁!   划清阵营,表明立场,你看不见?!   “阿寻,”中年男子忽而叹息般的叫了她一声。   这一声有些熟悉,楚寻眯眼看了过去,半晌,微微张了张嘴,“林师父?”   林义点点头,看着她的眼神就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林义曾是楚彪麾下悍将,楚彪故去后,被辅亲王收为己用,但再未上过战场,而是留在王府做了靳燕霆的武艺师父。   靳燕霆对他敬重有加,楚寻幼时曾去过王府两次,与林义见过面。   不过她对他记忆深刻则是因为林义曾诱骗她,想把她拐走!   不过这个秘密,也只有他们俩个人知道。   二人对视片刻。   林义忽然说:“阿寻,你为何又要回来?”   楚寻:这话问的,搞的我俩很熟似的。   林义大抵也没指望她回答,竟是一声叹息,转身走了。   楚寻尚在发怔,小殷忽然喊,“赔钱!”   十八手里还拿着碎了的瓷片,表情难堪。   “你这个姑娘怎么可以这样,我寻姐管你吃喝,你还想问我寻姐借银子,你都有求寻姐了,怎么还摔我们家东西?赔钱!”   楚寻:“……”   十八倏忽看向楚寻,见后者毫无反应,十八情绪莫名有些崩溃,将瓷片往地上猛得一掷,碎片溅得满地都是。   小殷吓得一下子躲到楚寻身后,过了会见十八再无过激举动,又偷偷摸摸的伸出头,面上胆怯,嘴里说出的话,还是持续作死,“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既然没钱还,就留在我们府上给我们做活还钱吧。”   楚寻眼睛一亮,握住小殷的手。   小殷,“寻姐!”   十八闷闷道:“刚才辅亲王府那人什么意思?你求到王妃那想搭救我?”   “可惜白求了,没想到昨儿你已经被放了。”小殷不无遗憾道。   楚寻将小殷一拉,“别这么耿直。”她重新在饭桌旁坐下,手指在桌上点了点,目光落到十八身上又落在地上的碎瓷片上。   十八被看得一阵心虚,嘴上却很犟,“你放心,欠你的等我有银子了自当加倍奉还。”   楚寻说:“反正你也是要在京城落脚,你一个女孩子家,能做什么呢?总不能去大户人家做丫鬟吧?既然去哪里都是要干活,不如留在郁府当个……护院吧。你不是会武功吗?刚好我们郁府缺个护院。”   **   天气一天比一天热,白日里很多人都热得足不出户。知了一声接一声的鸣叫,吵得人心烦气躁。   贡学院的课已经结束了,郁起未免同窗闲言碎语,自请报名参加太学院的入学考试。之前他也想考,只因应考需得缴纳十两纹银。瞿山长要直接举荐他,他也就没拒绝了。但若想名正言顺最好还是参加正规入学考试。   楚寻是在无意间听他和德叔说话时听到的,转头亲自拿了二百两送郁起房里,随他支配。   把个郁起感动的泪眼朦胧。   不过,最让楚寻气不过的是徐昭了,说好的救命之恩,金山银山为报!   她先前不要金银,只要他娶小殷,他死活不干。如今她也不要他娶小殷了,只要金银,他又发了好大脾气,气势汹汹的掉头跑掉了。   楚寻决定,下次救人一定要擦亮了眼睛,受人滴水恩涌泉相报的救。像徐昭这种忘恩负义的,要是再落难,一定落井下石,再附赠他两脚。   静心斋是郁起的书房,全府上下也就他住的地方如今保留的最完整。   庭院里郁郁葱葱,绿树掩映。   彼时,楚寻一只手支着下巴,一脚踩在凳子上,听郁起结结巴巴的说:“……我,我们书院确实有,有不少青年才俊,只是,只是我跟他们都不算熟悉。”   楚寻说:“贡学院就算了,反正已经结业离开了。我关心的是太学院,那里据说广招天下贤才,你将来进去后,胆子要放大点,脸皮厚点也没关系,要谨记大嫂教导,多交朋友。没事啊就请他们来家里品茗弹琴啊,像这些风雅之事你们不是最爱吗?开销银子什么的,你不用操心,只要你肯带人回来,多少开销,我包了。”   “大,大嫂。”郁起眨了眨眼,眼圈又泛红了。   长嫂如母,有娘的感觉真好。   “不,不用的,大嫂,你不用为了我浪费银子,我知道家里……”   “没关系,”楚寻一把握住他的手,目光热切,“这个钱我愿意花。”   “大嫂。”   “哦,像那些早就定过亲的,或者家里有什么念念难忘的青梅竹马,关系亲密的表哥表妹什么的,就不要请了。能省咱们还是要省的。”   郁起抬头,目露疑惑。   “小叔啊,”楚寻郑重其事道:“好男儿当以事业前程为重,过早的纠#缠儿女私情,容易分心。正所谓人以类聚物以群分,你要是跟那些定过亲的、和表妹不明不白的人接触多了,潜移默化间就会被消磨意志不肯奋发图强了。大嫂是为了你好,用心良苦,明白吗?”   “嗯,我懂!”郁起一脸感动,要不是叔嫂二人身份有碍,他真想扑到她怀里,哭喊一声,“从来没人跟我说过这番道理,大嫂,你比我亲娘对我还好。”   叔嫂二人就将来在太学院交那些朋友,正准备展开深入讨论,忽听外头又吵吵嚷嚷上了。   “不得了了!宫里来人了!皇后娘娘懿旨到了!夫人你在哪里?在哪里?”   无限循环魔音灌耳。   **   楚寻掐着下巴,百思不得其解,这皇后娘娘莫名其妙请她入宫赴宴到底是为哪般?刚想了个头呢,宫里的嬷嬷不耐烦催促道:“请郁候细君沐浴更衣,随奴婢即刻入宫吧。”   这次皇后对她可真是客气,不仅派宫人送来了宫制朝服,还派了四人抬的轿子接她入宫。   楚寻问,“嬷嬷,敢问皇后这次招我入宫,所谓何事?都请了哪些人……”   嬷嬷拿眼睛轻飘飘的将她一瞅,不屑之色毫无保留,抬高了下巴,冷哼道:“细君,难道皇后娘娘贵为一国之母,请你一个小小细君用顿晚膳,还非要什么不得不去的由头不成?”   “不敢,不敢。”   说话间,瑞婆和小殷已经烧好了热水,喊她沐浴。   嬷嬷自袖子里摸出一盒香精,道:“撒一点放在水里,清新怡人,大夏天的,别身上有异味,熏着娘娘。”   楚寻接过香精,径自去了卧房。   十八悄无声息的跟上,自她手里接过,放在鼻下细细闻了好一会,说:“并未闻出异样,呵呵,只是宫里的东西,杀人不见血,谁知道里头暗藏什么样的杀机呢。”   “呵,”楚寻伸手一招,一只尸蝠也不知从什么地方忽而飞来,落于她的掌心。   “什么东西?”十八歪着头看了会,正要细看,那东西展开翅膀,又飞远了,明明是个大白天,视野清晰,那东西却宛若一团黑烟似的,眨眼消匿无踪。十八狠狠眨了两下眼只当自己是看错了。   “待会我陪你去。”   “不用。我怕万一在宫里遇到你的仇人,你会忍不住出手,连累我。”   楚寻沐浴结束,那嬷嬷又带着宫女过来了,屏退众人,竟是让宫女亲自伺候她穿衣。   嬷嬷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停顿片刻,冷笑,“果然极好的颜色!”   随即又看了眼光秃秃的梳妆台,目露鄙夷。打了个眼色,一名宫人端了成套的胭脂水粉出来,一样样的细心为楚寻装扮起来。   楚寻无限感慨,“嬷嬷,这一国之母啊,可真不是谁人都能干得了的。”   嬷嬷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废话!皇后娘娘天命所归,龙章凤姿之人,贵为天下女子之楷模表率!”   “啧啧啧,佩服佩服,皇后连请客吃饭,都要派人来接,又送衣服首饰还让贴身婢女嬷嬷来亲自打扮女客。娘娘果然是我辈之表率,不服不行!”   作者有话要说:  写文这事啊真是要心静心静心静,今天出去大半天吃喜蛋,等回来,怎么也静不下心来码字了。脑子乱糟糟的,不知道要写什么,啊哈。   原本这章应该四千字,肯定是要进宫了的,眼看时间不早了,掐在三千字先发了。还欠下的一章,不建议大家等了,我今晚来写,有可能凌晨才写好。   爱你们哟! 第45章 宫宴2   天没黑楚寻就被抬进了宫, 云鬓高#耸,妆容精致, 额间还被细心描摹了一朵艳红的花钿,宫装繁复庄重又不失华丽。妆成后,楚寻暗道:“谁要是一眼没爱上我, 简直天理难容哦!”   宫里的老嬷嬷从看清她那张脸表情就不大好,待楚寻打扮妥当, 她那张脸黑得堪比锅底。   楚寻喜滋滋的上了轿。十八追上前问了句,“真不要我陪?”   “不用, 不用。”   十八板着脸,“也不是我想陪你, 是小殷不放心。”   嬷嬷不耐烦, 挥手赶人,“有完没完?”   十八动怒,“你!”   楚寻赶紧道:“冷静!”   起了轿子, 十八愤愤的往回走,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一团黑烟进了轿子。   十八沉吟片刻,猛甩了甩头, 多想无益, 现在对她来说就没有比勤奋练功报仇雪恨更重要的事了。   **   静悄悄的华丽宫殿, 楚寻也不知在里头待了多久, 直到天都完全黑透了,也没一名宫人过来掌灯。她在黑暗中静心等待,不急不躁, 甚至连原本的位置都没挪动一下。   耐得住寂寞,忍受得了黑暗,她的心无比宁静。   终于,有人比她先忍不住了。   “哟,郁候细君,您怎么在这啊!黑漆漆的,灯也不掌一个,您也不怕啊?”领她来的嬷嬷装模作样的说。   楚寻微微一笑,“我怕呀。”   嬷嬷提灯看来,所谓灯下看美人,越发惊心动魄。想到皇后吩咐她的事,她挤出来的笑容都透着几分不怀好意。   “那些个小蹄子,我让她们将您先领去偏殿休息,她们倒好,将您放在这就不管了,您怎么也不出去喊一声?静悄悄的,谁知道您在这啊。”   楚寻慢慢动了动头,语气也慢慢的,“是啊,说的是呢。”   嬷嬷听她语气古怪,本已移开的目光又重新看向她。这一眼瞅过去,只看到一双黑漆漆的眼,仿似没有眼白。   嬷嬷登时吓的魂飞魄散,惊叫一声,“哎哟!我的妈呀!”一屁#股栽在地上,宫灯都摔坏了。   好在宫女们本就在外头守着,听着声儿不对,纷纷跑了进来,连声嚷嚷,“嬷嬷,嬷嬷,您是怎么了?”   五六个灯笼一起涌了进来,瞬间殿内大亮。   楚寻被这突然的光亮刺激的微微闭了眼。   嬷嬷忍着头皮发麻再向楚寻看去,只见她明眸皓齿,笑意盈盈,仿若天上的仙女下凡。   心脏还在咕咚咕咚跳得厉害,暗骂了句,“真是见鬼了。”   楚寻问,“嬷嬷,您说什么?”   嬷嬷摇摇手,“你快跟我走吧,别让皇后娘娘久等了。”   嬷嬷带着她在皇宫内七绕八绕,后来沿着一条九曲回廊慢行,走到一处小亭子时,又极是夸张的哎哟一声,“坏了,皇后娘娘让我一并带去的琉璃翡翠盏忘了拿了。细君,你……”   “我懂的,嬷嬷,您就放心的去取吧。”楚寻颇为贴心道。   嬷嬷疑心她看出了什么,面上闪过一丝尴尬,但还是敛了情绪,招招手将带来的所有宫女都带走了。   楚寻安安静静的斜依在小亭子上趴在护栏上看桥下流水。   回廊上隔一段路就挂了一盏羊角灯笼,灯光幽幽,那水是暗黑色的,根本什么都看不清。   楚寻越来越觉得自己真有可能是真仙下凡,别人受不住的寂寞她能忍受,任岁月荏苒,时光流逝,她自不动如山。此情此景,她甚至觉得,只要不让她饿死在这,她能在这地方待个一年两年甚至更长时间都无所谓。   远远的,传来男子说笑的声音。   楚寻趴在栏杆上,面朝河水,不为所动。   男子的说笑声越来越近,听声音都是年轻男子,大概五个人,呵,其中四个她认识呢。   楚寻持续装死中。   终于,几人踏在回廊木板上的声音有节奏的响起。   越来越近。   “呀!”靳珩突然叫了一声,几人的说笑声几乎在同时戛然而止。   徐乘风手中握着折扇,目光炯炯,他爱看美人,尤其像这样偶然的奇遇,措不及防,一瞬间窒息的美,都会让他心跳加速,诗兴大发。   只是那女子趴在围栏上,黑暗中看不清容貌,单是那修长窈窕的背影就叫人忍不住浮想联翩。   这几人除了靳燕霆目光微做停留,脚步不停,其他几人都充满了好奇,乃至到了跟前都止步不前了。   靳燕霆都已经走开了,见那几人还没跟上,忍不住喝道:“都干嘛呢?还不走!”   楚寻持续装死中。   徐乘风终于忍不住了,折扇在手中一展,斯文有礼的作揖道:“敢问这位夫人可是迷了路?若是在此受了寒可就不大好了。”   那身上穿的一看就是诰命朝服,徐乘风自不会做出逾越之事,只是压不住心头好奇,和这颗爱美之心。   楚寻根本不想搭理他们,而此时她心里对皇后这番异常举动也大体有了数,眼看着再装不下去,身子没动,胳膊抬起朝后挥了挥。   这下原本靳燕霆都要走了,反而好奇的站住了,抱胸靠在廊柱上。   空气中隐隐流动着淡淡的橘子味,是他喜欢的味道。他知道这香味是从那宫装女子身上散发出来的,很清新很好闻,所以他也不介意多等片刻。   “哎,你怎么……”太子一时也被勾起了好奇心。   “楚寻!”一直没吭声的徐昭忽然跳了起来,指着她道,那表情不亚于撞了鬼。   楚寻长长叹了口气,回头,草草的行了个礼,“太子,晋王,徐大公子,徐二公子,还有这位小公子。”干巴巴的语气,毫无诚意。   除了走开了些的晋王,其余几人愣神过后,纷纷回礼。   徐昭盯着她看,那眼神莫名让人感觉有些凶狠。   楚寻被他盯的不舒服,翻了个白眼,瞪了回去,徐昭一愣,收回目光。   徐大公子和太子则眼神诡异的齐齐看向晋王。   晋王面上没什么表示,也没说话。   “小阿寻,你怎么在这?”徐乘风开口道。   楚寻想到皇后的刻意安排,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笑,“大搞就是为了这场刻意安排的偶遇吧,谁知道呢。”   “什么意思?”   太子却两眼冒光,“郁候细君,你是专门在此等我堂哥的吗?”   楚寻:“嘻嘻。”   “长风,阿珩,走了。”靳燕霆说走就走,大步离开。   “哎,哥,你等等我。”太子焦急的喊了声,又冲楚寻眨了眨眼,少年人仿似发现了大秘密的惊喜,快乐的不含杂质。   徐昭鼓着腮帮子,自始至终没再看她一眼,也闷着头跑开了。   那名大概只有十五六的少年,咧嘴冲她笑了笑,也跑走了。   徐乘风走在最后,扇子摇了几下,问,“小阿寻为何会在此,是否迷路了?可需我差人送你一程?”   “不用,不用,大公子好意心领了。”楚寻说完又重新趴回栏杆旁,保持原先的姿势。   徐乘风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会,摇着扇子一步三回头的走开了。   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楚寻暗暗计算,那位“迷路”的嬷嬷大概也差不多要找回来了。   有脚步声传来,楚寻正在细细分辨,暗道:“不对,这不是宫里嬷嬷的脚步声。”   突然间,胳膊骤然一紧,她整个人就被拽了起来。   楚寻吓了一大跳,眼睛微微睁大,转身间一阵香风飘散开来。   靳燕霆握住她的手腕一顿,眸色难辨,“走!”言毕,拉着她就走。   楚寻莫名其妙,挣扎,“喂!你拉我干嘛?你要带我去哪?”   靳燕霆也不言语,高大的背影像一堵坚实的墙。   楚寻一只手被他握紧,挣脱不开,生气,一下子跳起来,拧住他的耳朵揪了一把。   靳燕霆后脊一僵,整个人都呆住了,猛回身,语气恶劣,“你干嘛?”   “你干嘛?”   靳燕霆盯着她,盯着她,盯得她都想抠他的眼了,他突然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楚寻,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楚寻:呵呵,我倒没想做什么,不过好像有人想对你做什么。   “嗬!晋王!郁候细君!你们俩……你们俩这是在干吗?”嬷嬷一脸的大惊失色,高喊过后,又神情激动的捂住嘴。   然而,她身后少说也跟了十几个宫女太监。   晋王倒没显得张皇失措,而是慢慢放开了楚寻的手腕,矜贵自重,沉声道:“陈嬷嬷,我记得你是皇后宫里的人,引外臣亲眷入后宫,你身为后宫女官,无缘无故跑开,将她丢在此处,你该当何罪?你难道不知今夜陛下在南清宫宴请朝臣?”   嬷嬷吓得一缩,“奴婢冤枉,奴婢……”   “够了,本王没耐性看你在这演戏!好自为之吧。”他几乎是从齿缝里吐出最后几个字,微微眯眼,吓得一干宫人,一阵哆嗦。临走前,他又意味深长的看了楚寻一眼,大步离开,潇洒干脆。   作者有话要说:  我的天!猜猜现在几点了?赶紧洗洗睡觉,哈哈 第46章 宫宴3   “今日让你过来, 也没旁的事,不过因着郁黛年纪不小了, 可怜父母早早没了,偌大一个郁府连个当家做主的都没,幸好你回来了。长嫂如母, 眼看着簪花宴就要到了,你刚好可以掌个眼, 替郁黛择个夫婿,主持婚事。”皇后面上挂着得体的笑, 恩威并重。   郁黛就坐在皇后下手的位置,一直低着头, 头上插满珠翠, 身上的衣裳也是崭新的,与那日楚寻见到的模样大不相同。只是裙子下的一双绣花鞋,早就磨得起了毛边, 颜色陈旧。   大略是察觉到楚寻的目光,郁黛头都没抬,不着痕迹的将鞋子缩到裙子底下。   “皇后所言极是, 只是郁黛的婚事我实不敢做主, 她毕竟自小长在皇宫, 是太后与皇后娘娘看着长大的, 想来娘娘待她定是亲厚,我这个挂了虚名的嫂子又怎好越过二位,随意决定了她的终身大事。”   话音方落, 郁黛放在腿上拢在袖子里的手暗暗握紧,不过也就一会,很快松开。   皇后笑了笑,又与楚寻虚伪客套了一番,眼看着时间不早,传了晚膳。   初起一切正常,待吃得差不多了,皇后突然说:“郁黛,你怎么也不敬你嫂嫂一杯酒啊?”   郁黛闻言起身,侍候在一旁的嬷嬷笑呵呵上前将早就准备好的清酒递到郁黛手里。   郁黛顿住,因为她低着头看不清神色,只是酒杯握在手里,便不动了。   “郁黛!”皇后沉声道。   郁黛仿若惊醒般,怯怯的喊了声,“大嫂,我敬你。”   楚寻施施然起身,笑容满面,“多谢小姑子。”她的手尚未碰上那酒杯,郁黛突然松手,继而低低惊呼一声,酒水应声洒落在地。   “大嫂,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皇后娘娘恕罪!”她脸都白了,胡乱的赔罪。   皇后暗骂了声,“蠢东西!”   郁黛又赶紧将自己面前的杯子拿起,看样子是要敬酒。   “郁黛。”皇后叫了她一声,目光直直落在她身上,眼含警告。   郁黛面上白的更是毫无血色。   皇后笑了笑,“你看你这个小姑子,明明放在宫里和皇子公主一般长大,跟当初教养你一般,却不及你当年一半开朗活泼。”说话间,嬷嬷已经重新斟了一杯水酒上前,夺了郁黛握在手里的,重新将这杯新斟的酒水换给她。   “郁小姐,你这杯子可是你自己用过的,你用你喝过的敬你嫂嫂,也不怕嫂子嫌弃。”嬷嬷调笑道。   郁黛握住酒水的手,指关节微微发白,但人明显镇定了下来,面上没有情绪,眼里是死一般的沉寂。   “大嫂,郁黛敬你!”   楚寻一直注意着郁黛,此时忽而一笑,在接过酒水时略做停顿,一口饮下。   这之后,郁黛再没多看楚寻一眼。   饭毕,楚寻捏了捏额角,动作略显迟钝。   皇后关切道:“细君可是不胜酒力?豆蔻,将细君扶到偏殿安置吧,今夜就留宿皇宫吧。”   郁黛道:“皇后,大嫂就交由我照顾吧。”   皇后没说话,甚至连头都没有动一下,只眼珠子慢慢的移向她。   郁黛噤声,低头退回一边,背又比之前弯上许多。   **   药还挺厉害的,等宫人们上前搀扶楚寻之时,她猛的一个踉跄,这可不是装的。   后来她干脆身子一歪,整个人都晕了过去。一个嬷嬷哟了一声,弯腰一把将她背在背上。几名宫女托在身后,一路掩人耳目,急行。   走了许久,空气中隐隐有潮湿的水汽,耳边也传来泊泊的泉水声。   “就是这了,”嬷嬷说,“快!”   而后楚寻被放倒,宫女们七手八脚的将她身上的衣服解开,云鬓打乱。   “这样行吗?”有人低声问。   “抬到这,放好,嗯,就这样很好。”   忽而一人快步跑来,压低声音,急匆匆喊,“来了来了!”   “快走!”   一会功夫,所有人都退了出去。   楚寻缓缓睁了眼,白纱缥缈,长宽各数十丈的巨大池子内,四面各个角都雕刻了象征吉祥的瑞兽,兽嘴里泉水不息,泊泊的冒着热气。   楚寻认得这个地方,汤泉宫。   汤泉宫引温泉水入宫建浴池,非皇族贵胄不能踏足,这里又分了大小十几处可供沐浴的池子。而眼下地方,豪华大气,金碧辉煌,想来就是汤泉宫最尊贵的潜龙池了。   楚寻小的时候也有幸在汤泉宫沐浴过,可从来没来过这里,原因无他,因为能来这里的只有男子。   十年过去,皇宫很多地方都修葺甚至重建了,这汤泉宫,去年也被重新粉刷过一次,许多破损的地方都推了重建了,尤其这龙潜池,奢华的简直不可思议。   楚寻坐起身,正打算离开。   外头忽然喧哗起来,不时传来宫人们跪拜之声。   “都退下吧!本王不喜沐浴时有人伺候。”   楚寻一听到这声音,支起手虚拍了下额头,索性原地一趟,双手枕在脑后,继续挺尸。   不一会,传来悉悉索索的脱衣服的声响,泉水哗啦,一人进了池子。   靳燕霆闭着眼睛,在池子内平心静气的泡了会,似乎是在某个瞬间,小腹处忽然涌出一股热意,这热越来越强烈,让他忍不住蹙了眉头。   到他这个年纪,对这种感觉并不陌生。因他练功的法门独特,需得心无杂念,保持童子身,所以偶有需要都是自己解决。等他功成,又在北疆那莽荒之地,一个像样的女人也找不到,辅亲王又是个武痴马大哈,根本想不起来要给儿子开荤,找个通房丫头什么的。再后来,大概是过了那个容易冲动的年纪,反而对女人越发的挑剔起来,心里总觉得自己都守了这么多年了,总不能随便找个女人,那就亏大发了。其实对于这次簪花宴,他面上没什么表示,心里还是挺在乎的。   只是这欲#望来势汹汹,完全不似以前,压都压不住。   他泡在温泉里,情不自禁的呻、吟出声。   这丝声儿溢出,靳燕霆猛得睁眼,不对劲!   “噗!”   “什么人!”靳燕霆哗得一声自温泉中站起,身上肌肉爆满力量,蓄势待发。   那水只到他腰部,虽有热气缭绕,但下身依旧隐约可见。   楚寻见暴露了,也没打算继续躲下去,“我,是我,你先坐下,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靳燕霆认出这声音,当时表情就变了,愣了下,才重新坐回池子里,眼睛死死盯住发出声音的地方。   楚寻整了整衣裳,慢悠悠的走了出来,方才她的衣裳被那些嬷嬷丫鬟解得乱七八糟。肚兜都露出来了。靳燕霆进来时她怕弄出声响引起注意,一直没动,现下一件件的整理起来。   而楚寻不知的是,此刻自己落入靳燕霆眼中的却是一番香#艳景象,衣鬓散乱,脸颊泛红,双目含情。她的双手还在跟繁复的宫装做斗争,看样子倒更像是要解了衣裳干什么坏事。   “你想干什么?”靳燕霆发出声音才察觉嗓音都颤了一颤。   他心中恼恨,咬紧牙关。   这一声颤叫楚寻一阵好笑,胡乱将衣衫一系,不致裸露,挑了挑眉,猥琐至极道:“小郎君,你说本大爷想干嘛?”   “你!”   楚寻原本还想再接再厉,猛然意识到她不久前才发过誓,有些没劲的悻悻住了嘴。   那虎狼之药像一股强劲的气流在靳燕霆体内乱窜,他长这么大还没被这么算计过,心下又羞又恼,眼睛瞪得血红,咬牙切齿,“楚寻!”   “什么?”楚寻仍是漫不经心的态度。后脊一阵寒意逼来,在她回头的瞬间,一柄长剑直指她的喉咙。   靳燕霆身上随便披了件衣裳,单薄的白色中衣,不至暴露。头发披散在肩头,雪白的面容,隐隐透着淡粉色。   楚寻忍不住嘴贱,“好一幅美人出浴图。”   靳燕霆剑身一偏,楚寻敏捷闪过,若不然脖颈处必然要留下一道血痕。   “无耻至极!”靳燕霆怒骂。   楚寻睨他一眼,笑笑,“晋王,你怕是今晚出门没带脑子吧?”   “什么意思?”   “你该不会是以为,你中的媚、药是我下的吧?”   靳燕霆眸色一凛,透着寒光杀气,冷哼一声,“就算不是你下的,你也是知情的。先前在落月池那边你假装等人也是想勾#引本王吧?楚寻,我以前只当你年纪小不懂事,并不曾将你想的龌蹉不堪,没想到十年过去,你竟变本加厉!你真是让我失望透顶!”   楚寻忽而捂嘴笑了,“你对我不曾失望的时候都已经会长跪御书房求圣上将我嫁给死人了,那现在你对我失望透顶了,又该当如何折磨我?晋王殿下。”   “我没有……”他突然又不说话了,辩解什么?难道是想辩解他当年根本没想过要逼皇伯父将她嫁给郁封,不是他!根本不是他!   可所有人都说是他,他不知道这中间出了什么问题,等他听说后,楚寻已经被押着和郁封的牌位拜了堂。   作者有话要说:  宫宴副本还有一章刷完,然后刷簪花宴副本。噗…… 第47章 宫宴4   “嗯?你怎么啦?脸这么红, 不会是控制不住药性,要兽性大发了吧?”楚寻夸张的将胸#前的衣服一拢。   靳燕霆闭了闭眼, “楚寻!”   “在呢,”楚寻哈哈一笑,方才的剑拔弩张似乎因为这声笑也烟消云散了。   靳燕霆看着她张牙舞爪的嚣张模样, 眉目流转间益发美的惊心动魄,心脏没来由的乱跳了两下。   “哈哈, 三岁小孩子都知道东西不能乱吃,话不能乱说。现在你既乱吃了东西, 刚才又说了不中听的话……”她撸了两把袖子,阴测测的笑了下, 似乎正想干什么坏事, 忽然耳根一动,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而后突然喊, “晋王,晋王,你想干嘛?你放手!别这样!别这样!呀……你不可以这样……”   靳燕霆冷峻的脸宛若破冰, 碎成渣渣。   楚寻捂着嘴乐不可支, 听在人耳里支离破碎, 又像是呜咽的哭。   “你搞什么鬼?”几乎是话音刚落, 外面忽然骚乱起来,有人大喊一声,“有贼!”   楚寻提着裙摆快速跑向窗户。   窗外便是落月湖, 湖面广阔,月光落下,碎金点点。   她坐在窗户一只脚已经跨了出去。   殿门被猛得撞开的同时,她整个人亦向后仰去,靳燕霆心头剧震,抬脚正要向窗户冲去,一行侍卫已经闯了进来,口内大声嚷嚷,“有贼!有贼!”   “大胆!”晋王手持龙吟剑,双眸喷火。   领头的侍卫神色不对,东张西望,似乎难以置信现下这般情形,结结巴巴道:“启,启禀王爷,有,有贼。属下是来捉贼的。”言毕就要搜寻。   都这样了,靳燕霆哪还有看不明白的,挥剑砍落那妄图搜殿的领头侍卫一条胳膊。   瞬间惨叫不止,鲜血四溅。   其余侍卫无不吓得魂飞魄散,齐刷刷磕头求饶。   门外又热闹了起来,听声音像是结伴而来的王孙公子哥,还有一些重臣子孙,应该是得了皇上的特许,来此泡澡。   徐昭敏捷活泼,第一个冲了进来,入眼只见晋王地狱阎罗一般立在大殿内,手持龙吟宝剑,剑上血迹斑斑。而地上一条断臂,那侍卫已经疼晕了过去。   晋王将龙吟剑在那侍卫身上擦了两下收剑入鞘,道:“拖下去!严加审问!”   “堂兄,怎么回事?”太子一脸惊恐,怔怔发问。   晋王冷笑,“呵呵,既然有人想触本王的霉头,那正好,本王最近闲得长草啊!”   **   “小文,去那边看看。”寂静的落月湖畔,一名少女提着裙摆快速的走在月色下,二人都没有提灯笼,躬身前行。   “大嫂?大嫂?”她一面走,一面轻声喊,小心翼翼,生怕引来路过宫人的注意。   就在她心底渐渐涌上绝望情绪时,耳听咕嘟咕嘟一连串泡泡声。   一道黑影哗啦一声猛的自蹿出水面,小文刚好就在旁边,吓得惊声尖叫,被反应过来的郁黛一把捂住嘴。   “劳驾,拉我一把,”楚寻趴在岸边,大口喘息,“衣服太沉了。”   郁黛和小文,一人拉一只手,使出吃奶的劲,终于将水鬼一样的楚寻给拉了上来。   汤泉宫那边人声鼎沸,光火大亮。   郁黛不等楚寻平复好,焦急催促道:“快走!”   “让我歇口气,哎,哎,别拽我啊。”   一路沿着墙根,躲躲藏藏,终于到了郁黛住的小屋子。   屋内陈设简单的甚至有点寒酸,不过却非常整洁干净。   郁黛快速的找了衣裳,又吩咐小文去打水,催促道:“嫂子,快些将你身上的衣服脱了,当心着凉。”   **   闹了大半宿,一切终于归于平静。   因为靳燕霆不愿牵扯楚寻,事情没有进一步闹大,只是将给他酒里下、药的小宫女给捉了出来。那宫女口风紧得很,口口声声自己肖想晋王良久,一时鬼迷心窍。逼得急了,一下子撞上侍卫的刀口,抹脖子自尽了。至于那侍卫小头领尚未来得及严刑拷问,就已经失血过多死了。说是因为失血过多,可靳燕霆私心里认定是有人动了手脚。   英华宫,靳燕霆屏气凝神,正运转内力调息。   徐乘风自外进来,他刚一踏入,靳燕霆就听到了,收势,气沉丹田,“怎样?”   “刚才已经派人悄悄去郁黛的屋内看了,在那。”   靳燕霆闻言,表情一松,“嗯。”   徐乘风看他面色恢复如常,心知他药性已过,调笑道:“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靳燕霆重新闭目运功,一脸不愿多谈。   “别装,我知道没那么简单,让我猜猜,一定是有人将小阿寻灌了药也放进汤泉宫了是不是?”虽然徐乘风心里有数,但深宫内院,隔墙有耳,有些话不能明说。   靳燕霆面色古怪,不语。   徐乘风却兴致高昂的样子,“让我再猜猜,我们晋王童男之身,自制力高的令人发指,不会恼羞成怒之下,将小阿寻从窗户给扔出去了吧?啧啧,你也真够狠的……”   “我没。”   “你没?”   靳燕霆却又不愿再说,不耐烦道:“你有完没完?”   徐乘风用扇子一敲手心,“香#艳八卦谁不爱听,你就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嘛。瞧你方才的神情。简直都想吃人,你到底有没有对阿寻做什么?真要做了可是要负责的哦。”   靳燕霆内息紊乱,索性不再调息,嚯得站起身,“我要真做了什么,那岂不是正中了奸人的奸计!”   徐乘风嗤得一笑,敛眉,说:“不管怎么说小阿寻这次是受了你的连累。好在你自制力强,才未铸成大错。”   靳燕霆想了想,不解道:“这么容易戳破的烂招,他们到底想干什么?毁我名声?他们就不怕我反应过来将他们摁死!”   徐乘风快速的摇了几下扇子,欲言又止。   靳燕霆最见不得他这样,“有屁快放!”   “真想将你这幅粗俗样子让外头那些迷恋你的女子好好看看,认清你的真面目!好好好,开玩笑,我开玩笑的,”徐乘风笑了笑,这才正色道:“子麟,你一定知道,当年圣祖大帝也就是你的祖父是想将皇位传给你爹的。”   这是公开的秘密。靳燕霆斜了他一眼,“怎样?”   “而你又可知……”徐乘风顿了下,“当今圣上心里一直想将皇位还给你爹?”   “我爹这么多年不回京城意思还不明显?”   “那么你呢?”徐乘风索性挑开了说:“圣上其实有心等他百年后将皇位传给你!”   “……开什么玩笑!”   “不是玩笑,圣上曾秘密和我爹私下里提起过。”   靳燕霆皱紧了眉头,道:“无稽之谈休要再提!”   徐乘风抿了抿唇。   靳燕霆暗暗思索,整件事的脉络就清晰无比了,他作为一个普通的王爷,与侯爷遗孀有染,这要宣扬出去,虽对他有影响,但也实在有限,等过段时间,也不过是一段风#流佳话。可要是作为一国储君,犯了这样的错,那就是人生一大污点。若有敌对势力再稍加利用,推波助澜,那他就算有争储之心,怕也要遭受如汪洋海水一般的口诛笔伐。靳燕霆想通其中关节,良久不语,他不禁开始思索,他身份贵重一般人动不了他,那这么些年来可曾有人因为他的缘故受牵连,成了无辜的牺牲品?   五更未到,郁黛就已经穿戴收拾整齐,安静无声的去了四公主的寝殿,一直等她起身,然后再陪她去学堂。   而四公主通常要一直睡到辰时才起,皇族贵女,学东西也都是看心情,又不是要考状元,上个学识得几个字就行了,是否勤勉全看个人,反正皇帝的女儿不愁嫁。   楚寻醒来的时候天光大亮,小文听到动静,进屋打了水侍候她洗脸。又将她昨夜脱下的朝服拿了进来,说:“夫人,这衣服还是有点湿,您勉强先穿着,现在天气干燥,估计不等出宫就干透了。   楚寻抓了几把头发,不以为意。   小文上前帮她穿衣,偷偷拿眼睛瞄她。   楚寻看着她忽然想起一事,“你叫小文?你是德叔的孙女吧?他老人家挺想你的。”   德叔是小文唯一的亲人,一听此话,怎么也控制不住,眼圈当时就红了。   楚寻自梳妆镜看到身后的小文在抹眼泪,问,“怎么了?”   “没事,我没事,”小文匆匆擦了泪。   昨晚满头的珠翠掉落不少,楚寻对镜照了片刻,暗道:“可惜。”却见小文眼泪怎么也止不住,又问:“你到底怎么了?”   岂知小文突然直挺挺的跪下,趴在地上不住磕头,额头叩在地面砰砰响。   楚寻伸出脚,小文的额头就撞上了她的脚,“说。”   小文直起身子,紧紧抿着唇,却抬两条胳膊,咬了咬牙,一把将袖子撸起。   那细白的胳膊柴火棍子似的,仿若轻轻一折就能折断,然,叫人触目惊心的是,上头一道道伤疤,纵横交错,新伤盖着旧伤,手腕以上几乎没有一块好肉。 第48章 救出   “求夫人救救小姐!求夫人救救小姐!求夫人救救小姐!”小文膝行后退几步, 重新跪好,一下下的以额叩地, 带了十分的绝望,十分的期盼,以及十分的力道。   楚寻的心口仿若被扯开了道细细的口子, 好疼,疼得她脑子里窜进了一些叫她不愉快的画面。   “够了!”她突然失控的喝出声。   小文整个人一颤一缩, 抬起头时额上已经渗了血,面上惊恐, 眼神却很麻木。   楚寻捏了捏额角,“我知道了, ”她告诉自己那是属于阿寻的记忆, 不是她的,那样无助可怜的灵魂怎么可能是她?她是强大的,自信的, 自己能主宰自己的命运!喜怒哀乐贪嗔痴恨一切随心。   “郁候细君在吗?郁候细君在吗?”屋外忽然传来宫人的呼喊声。   楚寻睇了小文一眼,小文应声,“在呢, 在呢。”声音有气无力的。   楚寻趁这功夫将鬓发微微打乱了些, 从郁黛的柜子里拿出一条帕子, 捂住嘴, “咳咳”几声。   “郁候细君,太后老菩萨有请。”宫人站在门口说。   **   太后闭目凝神手持念珠默默念经的当口,外头四七传来一声声压抑微弱的咳嗽声, 继而宫人在外禀报,“太后,郁候细君到了。”   “传!”不等太后吩咐,青莲嬷嬷出声道。   “老菩萨,咳咳……”楚寻一脸憔悴的走了进来,一副摇摇欲坠,随时都会晕倒的样子。   太后目露慈悲之色,“这是怎么回事?乖孩子,快过来。”   楚寻自觉的站得远远的,再不靠近一步了,说:“老菩萨,阿寻昨夜染了风寒,还是离您远一点,别过了病气给您。”   “瞧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太后嘴上这般说,青莲已经吩咐了宫人在远一些的地方安置了座位给她。   无关痛痒的话题也过了一遍,太后话锋一转,“阿寻,你好歹也是自小在宫里长大的,怎么昨儿一进宫就迷了路,还在通往南清宫的九曲回廊那站着不走了?”这是明明白白的怀疑她故意在那停留勾引她孙子呢。   “阿寻惶恐,”楚寻低着头,正要细细道来。   忽听守门的太监尖着嗓子喊,“晋王殿下到!”   楚寻:想挑拨她们婆媳也不给我机会,哼!气死!   太后喜形于色,原本盘腿坐在榻上,一激动,搀着青莲就要起身。   靳燕霆大步迈入,很自然的看到阿寻,一眼扫过,朗笑着搀住太后,“皇祖母!”   祖孙俩个互相扶着胳膊,一同坐在上首的榻上。   楚寻暗道:“也难怪四公主会因为靳炎绯那声皇奶奶反应过激。太后一直以来就偏疼直性子的辅亲王,而圣上性子优柔,一副老好人的做派并不怎么讨太后喜欢。这就导致了众皇子皇孙里,太后也更喜欢辅亲王的一对儿女。从称呼上就能看出,太后一直让小辈们称呼她老菩萨。独独靳燕霆兄妹叫她皇祖母,她是发自内心的高兴。   靳燕霆坐定,目光不着痕迹的在楚寻身上一扫而过。   太后则拉着他将昨夜的那场骚乱细细询问了遍,靳燕霆一一作答,隐去一些不必要的尴尬情节。   太后面有愠色,“宫里的这些宫人们,是该好好整治整治了,都快反了天了!皇后呢?她最近在干什么?”这最后的一句话是冲青莲说的。   太后发了一通牢骚,毫不掩饰对儿媳妇的不满。   楚寻:呵呵。既然这样不满,想必平时也盯得紧,她就不信了,昨儿她为何在九曲回廊那,太后会不知是谁安排的?呵呵!   不过她也不能一直做透明人,因而适时咳嗽了几声,吸引注意力。   靳燕霆道:“你这是怎么了?染了风寒了?”   “臣妇拜谢晋王殿下关心,”楚寻面上低眉顺目,心内狂呕,要不是你横插一脚,姑奶奶的事早办完了,瞎耽误工夫!   靳燕霆微微蹙了眉头。联想到昨夜情形,只当她真的身子不适,道:“既然不舒服就早些回去吧,还在这杵着干嘛?别过了病气给太后。”话才说完,又生出几分懊恼,他明明不是这个意思。   “是,王爷。”楚寻道,“只是臣妇有个不情之请,万望太后恩准。”   太后眸色变了变,悄悄在楚寻和靳燕霆身上逡巡了一遍,语气故作淡然,“你说。”   “老菩萨,阿寻这病来的突然,郁府又没个可心的人,每每思及此,莫不心中凄凉,咳咳,若是能得小妹回府照料几日,想来阿寻的病也能好的快一些,咳咳咳……”   “哀家当是什么事,”太后笑道:“准了,青莲啊,你让人将郁黛带过来,让她回家伺候她嫂子去。”   “谢太后大恩。”   太后又道:“说来郁黛年纪也不小了,眼看着乞巧节近在眼前,你作为长嫂可要为她多费费心。”   太后说的是民间的乞巧节,而非宫里的簪花宴,用意不可谓不明显。   楚寻点头称是。   太后话锋一转,“阿寻啊,你也有二十了吧?”   靳燕霆敏锐的转头看向祖母。   楚寻:“是。”   太后道:“郁封死了都已经十年了,你还正当青春年华,是该为自己打算打算了。要不祖母给你指一门婚事?包你满意。”   楚寻长叹一声,“阿寻叩谢老菩萨垂怜,只是阿寻既已嫁了郁封,十年相伴,心也跟着死了,只愿从今后,守着郁家,生是郁家人,死是郁家鬼。”啊呸!   靳燕霆:“……”   太后面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老菩萨!”四公主人未到声先至,“为什么要送郁黛回去?为什么?我不依!我不依嘛!”   她风风火火的闯进来,一眼看到靳燕霆,迟疑了下,肃了面容低低唤了声,“堂哥。”   靳燕霆,“嗯。”   跟在他身后还有六公主,以及薛思琪。   六公主年纪小,胆子也小,进屋后行了礼就躲在四公主身后,不敢看人。   而薛思琪在看到靳燕霆后,瞬间一张脸涨的通红,后脊挺了挺,虽垂着眼睛,一张脸却微微抬起。   郁黛跟着宫人走在最后,驼背弓腰,手里还抱着一摞书。   太后劝,“老四别任性,郁黛大嫂病了,让她跟回去伺候俩天,又不是不回来了。”   四公主转头看向楚寻,眼中毫不掩饰的敌意,“你们郁府没人了吗?还专门到宫里来跟我抢人!”   郁黛握住书本的手暗暗攥紧,头埋得更低了。   楚寻一脸的凄凄惨惨,“我们郁府确实没人了,死的死,走的走,剩下的老弱病残还要我来照顾,咳咳……”   “好了,老四!”太后动了怒。她更不爽楚寻在孙儿跟前卖惨,谁都知道她为何会嫁给郁封。这不摆明了给她孙儿难堪呢!太后现在只想赶紧的撵了楚寻走,省的碍她的眼。   四公主就算再不情愿,也只得忍了,怒气冲冲道:“那我给你五天,哦,不!三天,三天后你必须回来!”   郁黛:“是。”尾音不易察觉的微微上扬。   “赶紧搀了你嫂子走吧。”   郁黛将手里的书交给身后的小宫人,到了楚寻面前。   楚寻扶住她胳膊,却不知怎么得,身子一软,整个人委顿在地,同时“刺啦”一声。   六公主:“呀!袖子!”   “大嫂!”   靳燕霆身子动了下,又稳住。   相对楚寻摔倒在地,更引人注目的是郁黛一整条胳膊的伤痕。不过她的伤要更隐蔽一些。小文是手腕朝上,而她则是半截小臂朝上。看来施暴者很懂得保护自己啊。   宫殿内隐隐传来抽气声,四公主一张脸白的像纸。   “啊!郁黛,你的胳膊怎么了?这是怎么回事?”楚寻大呼小叫着,将郁黛努力往上遮掩的烂袖子拼命往下扯。   这下就算太后想装没看见都难了,她咳嗽了声,口内道了声佛,“郁黛,你这胳膊是怎么回事?”   郁黛睫毛忽闪了下,声音温柔镇定,“是郁黛自己不小心弄的。”   “哦?怎么弄的?”   “……爬树丛被树枝划的,翻墙摔的,走路不好好走……”   四公主面色恢复过来,隐隐显出得意之色。   而靳燕霆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陡然难看起来,盯着郁黛小臂的伤痕怔怔出神。   恰在这时,楚寻啧啧叹息道:“原来郁黛和我小时候一样调皮,我还当只有我会做那些顽皮事。”   仿若一道惊雷劈裂他曾经坚定的认知,他倏的将目光转向楚寻,似乎是想刺穿她,看清她。   “你看你!跟你说多少次了,不要爬树!不要爬树!你偏不听,受伤了,你还想博我的同情?活该!”“楚寻,你怎么这么不听话?每次都将自己弄得伤痕累累很好玩?”“什么?你说薛灵珠将你推倒磕破了头?怕是你自己不好好走路,摔倒了又诬赖人吧!”“又伤着了?呵呵。”“好言难劝该死的鬼,阿寻,你非要将自己作死,我也不拦着你!”   “说!到底这么回事!”靳燕霆骤然发难,面上阴云密布,一掌拍下,震得所有人都吓了一大跳。   郁黛应声跪下,一只手护住烂袖子。   “你们都当本王瞎吗?到底谁干的,说!”靳燕霆站起身,朝郁黛走去。   太后面上大不好看。   四公主和薛思琪不自觉的靠在一处,肩挨着肩。   “郁黛,你说。”太后沉声道。   郁黛被逼得都快哭了,“回禀太后,晋王殿下,确实是郁黛自个儿粗笨鲁莽,自个儿弄的,不干任何人的事,是我自己。”   靳燕霆脸色阴沉的骇人。   楚寻见火候差不多了,见好就收,点着郁黛的额头道:“你这丫头没有父母管教果然行为乖张,不知礼数!像你这样的顽劣女子怎好继续留在宫中伴读带坏公主!太后,臣妇斗胆,今日自请将这不知所谓的东西赶出宫去,交由臣妇亲自教导,直至配了人家!在此之前万不敢任由她污了公主及各位贵女的耳目。”   太后愣了下,旋即反应过来,面色稍缓,一脸慈悲,“郁黛以前倒是个好的,年轻女孩嘛,心性调皮点再所难免。不过阿寻说的在理,你这就让她将东西收收,打发出宫吧!”   “谢太后!”   “楚寻!”靳燕霆道。   楚寻极快的瞪了他一眼。   靳燕霆一愣,噤声。   太后生怕再生事端,赶紧打发人离开。   四公主不敢多待,拉着薛思琪和六公主也悄悄离开了。   郁黛回屋收拾东西准备出宫,小文整个人惊呆了,过一会说一句,“小姐,我不是在做梦吧,你打我一下,你快打我一下看疼不疼?”   郁黛眼中凝满发自内心的笑,可高兴过后,又爬上一缕忧色,说:“我们算是解脱了,可郁府该怎么办?没有我在宫里的月例养活,哥哥读书该怎么办?”   楚寻推门进来,面颊通红。她一面扇着脸,一面说:“可有面纱?有没有?”三下五除二找了条旧围巾将脸一包,道:“现在太阳太烈了,晒得我脸难受死了。”   出宫门时,沿着狭长的复道一路往前,小文和郁黛压抑着激动的心情,彼此暗暗握紧对方的手。   朝华门边上有个辅门,寻常供宫人采办出入,领着楚寻郁黛等人的宫人,掏了腰牌让守门的侍卫开了辅门。   一人驾马绝尘而来。   太监看清来人,扯着嗓子喊,“快开城门!快开城门!”   城门哐当一声,向两边大开。   来人到了近前,却忽然一扯缰绳,破云嘶鸣一声,稳稳站定。   晋王冷峻的眉眼在刺目的日光下逼得人几欲睁不开眼。   他低头看来,半晌,似乎在组织语言,又似乎压根不知该如何开口。   郁黛和小文按照宫规行礼,站在原地未动。   楚寻脚步不停,在晋王沉默不语的时候,已经大摇大摆的出了朝华门,走的正大门!   “郁黛,本王定会给你个交代!”晋王终于开了口。   郁黛暗暗吃惊,“王爷,不……”   靳燕霆已经驾马离开,背影决然。   作者有话要说:  对了,文章设定之前早就改了,有可能一直追的小天使没回头看,不知道。楚寻不是要促成十对姻缘就能功德圆满,而是多多益善。至于为什么?自然是有原因的,且等。 第49章 生计   郁黛和小文自辅门出来, 四下张望并未看到楚寻,只有一辆崭新的马车, 车上坐着德叔和白老头。   德叔正转头冲车内人说着什么,全然没注意突然紧绷的小文以及她骤然睁大的眼。   “爷,爷爷!爷爷!”小文冲了过去, 到了跟前,已是泪雨磅礴。   德叔愣愣的看着眼前的妙龄少女, 难以置信,声音发颤, “小,小文?”   “嗯, ”小文已经拽住了德叔的袖子, 扑到他怀里,“爷爷,我好想你。”   小文走的时候才七岁, 转眼八年过去,曾经的稚子已然长成婷婷少女,一时间怎不叫人百感交集, 千头万绪。   郁黛慢慢走近, 想哭又习惯性忍了回去, 这么多年她早就养成了遇到任何事都打落牙齿和血吞的习惯, 即便现在她感动的心内都颤#抖了,面上却一滴泪都没。   不是她不想哭,而是她已经忘了该如何让眼泪流下来。   马车内伸出一只素白干净的手, 冲她招了招。   郁黛深吸一口气,敛了情绪,“德叔,小文,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走!”言毕,一掀马车帘,上了去。   到了郁府门口,德叔不等马车停稳,一下子跳了下来,神色激动的猛拍大门,“回来了!都回来了!快开门!开门!”   郁家的宅门自那次被徐二不小心撞坏后,找他赔了银子。   二公子不知柴米贵,出手阔绰。   楚寻见在莫问巷重造府门无望,就让人将原有的门给扩大了两倍不止,现在大门一开,马车直接赶进家里。   小文多年不回郁府,但府中败落还是心里有数的,见马车进了郁府,不由怪道:“白爷,你怎么将租的马车给赶咱们家来了?”   白爷咧着一张嘴,满口大黄牙,“这不是租的,是我们家的!我们郁府的!”   这之后,郁起以及府内一干众人出来相迎,一番痛哭流涕,长吁短叹自不必细说。   入夜,楚寻正在躺在床上翘着腿听小殷絮絮叨叨。   房门被敲响了,小殷开门一看,喜道:“郁大小姐。”   原来,小殷和郁黛曾在宫中有过一面之缘,当时小殷因为犯错被嬷嬷责罚不许吃饭,夜里她实在受不了,几乎是抱着必死的心到御膳房偷东西吃。刚好被夜里过来端四公主甜点的郁黛撞上,当时小殷差点被膳房的宫人发现,被郁黛给遮掩了过去。   郁黛借口四公主要吃发糕,拿了几块出去。待到无人处,将发糕给了小殷。   一饭之恩,小殷至今铭记于心。   “小殷,大嫂在吗?”   “在的,在的。”   楚寻未动,双手交叠枕在脑后,一只脚放在膝盖上,有节奏的一点一点。   郁黛不以为意,恭敬行礼,“大嫂。”   “若是你想道谢,大可不必,我只要你答应我一样,将来你的婚事我做主”   郁黛:“……”   小殷说:“大小姐你别害怕,寻姐不会逼你的,我之前还和徐昭公子拜过堂呢,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在这?”说的好像徐昭能吃了她似的。   “你别听她的,”楚寻挥手赶她,“别带坏新来的。”   郁黛起身又行礼,“郁黛但凭大嫂做主。”   楚寻拿眼睛将她上下一瞧,“小殷,去拿两百两银子出来,给郁大小姐置办几套首饰,好好打扮打扮。”   “好嘞。”   “等等。”   小殷没管她,径自埋头在柜子里翻了一会,抱出两百两塞到郁黛怀里。   郁黛拿在手里都觉得烫手,神色纠结,欲言又止。   楚寻朝郁黛招手,“你过来。”   郁黛到了她面前,楚寻一咕噜坐起,双手掐住她的两边肩膀,说:“真是个美人啊。”   郁黛:“大嫂。”先前就是因为过分的美丽让她在宫里吃尽了苦头,因此对于出众的容貌,她非但不觉得是骄傲反而觉得是累赘。   自从吞食过小殷和十八额头的红光后,她再没吞食过其他人的,要说养魂续命,她现在也活得好好的啊,很久没感觉到头疼了,委实让人觉得奇怪。她也曾暗自好奇,这红光到底是什么意思?要说代表红鸾星动,她也没察觉到这俩人有嫁人的征兆。   现在她也看不到其他人额间有红光了,到底是为什么呢?就在她兀自愣神的功夫,已经不自觉张口贴上了郁黛的眉心。   郁黛:“……”   楚寻:“……”   小殷:“郁大小姐,寻姐这样说明她喜欢你呢。她也这样亲过我。嘻嘻!”   楚寻:没效果。   郁黛:“大嫂?”   楚寻放开她,“早点休息吧。”言毕揉了揉她的头发。   郁黛微微愣神,眼眶发热,但她很快憋了回去,轻嗯了声。抱在手里的银子,反而更坚定的拿走了。她想,她应该为大嫂做点什么。   待郁黛走后,楚寻重新躺回床上,暗暗回忆,当初小殷和十八额上的红光是怎么出来的呢?有什么特别的机缘?还是有什么触发机制?   “寻姐,咱们只剩八十二两银子了,怎么办?”   “这么少?”   小殷将钱袋子提溜出来,原本鼓鼓囊囊钱袋子,只剩几个元宝和几块碎银子。   “钱呢?”   “你每次给人银子都两百两百的给,就算家里有金山银山也经不起这样给法啊。”   “站住!”屋外传来兵刃相接之声。   楚寻打开门,不一会就见十八跑了回来,恨恨道:“没抓到。”   楚寻只当是徐乘风又在捣鬼也没在意,说:“没抓到就算了,反正他都过来好几次了,也没见他伤害过我。”   十八一愣,“什么?”   楚寻笑了笑,她五官比旁人敏锐,尤其在睡着后,仿似身体里另一个灵魂睁了眼。这话说出来太吓人,她也就从来没和人提起过。   只是此刻见十八提剑过来,楚寻灵光一闪,说:“十八,我听说你们江湖中有那种专门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的活计?”   十八冷酷的抱着剑,“有是有,不过这种都是不合法的,若是被官府捉到,杀人偿命。不过既然敢干杀人的买卖,都是在刀口上舔血的亡命之徒,有今朝没明朝,也不在乎。”   “那有没有合法的?”   “有啊!你去各衙门的布告栏里看,每个地方都有破不了的案子,捉拿不到的穷凶极恶之徒……你问这个干吗?”   楚寻将十八胳膊一握,“十八,你当初说要留在京城干活挣钱,就准备干这个吧。”   十八是有这个打算不假,但她的武功她心里也有数,干了这一行,有没有命活着回来都难说。   现下被楚寻这么一问,表情不自然的点了点头。呃……突然感觉在郁府当个护卫好没出息。   “那你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肯定也知道哪里能买消息吧?那些个盗匪虽然行踪不定,但也并非无迹可寻……哎,你别走啊!我话还没问完呢!你回来!”   **   “押送薛定安的囚车在途中被劫了。”   靳燕霆正在擦拭手中龙吟剑,神色不变,见徐乘风一脸忧虑,反问道:“这不是在意料之中吗?当初圣上没有给薛定安定死罪,咱们不就预料到会有这天么。”   徐乘风冷了片刻脸,见靳燕霆这番镇定不似作假,才嘻嘻笑了起来,“我还当你这嫉恶如仇的性子一定会大发雷霆。早知道我就不装了,绷得我脸都僵了。”   “嫉恶如仇?呵呵……”靳燕霆也不知想到了什么,面色沉郁。   “对了,金乌怎么还没回来?”   徐乘风正疑惑的盯着靳燕霆看,“快了吧,我估摸着差不多簪花宴前后就回来了。怎么了?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   “我只是,只是觉得……算了,等人回来再说吧。”   徐乘风神色古怪一笑,“你不说我也知道,是不是对某人上心了?我可知道你偷偷派人给某人送药了。”   靳燕霆讶然的看向他,“你怎么知道?”   “呵!果然是你!你既然想做无名英雄你做就是了,干嘛还扯上我?报我的名?小阿寻爬上墙头和我道谢,要不是我反应机敏可就穿帮了,不过当时要确定是你,我还不如穿帮。你到底怎么回事?难不成真的……被打动了?”   “别胡说,”靳燕霆拿起龙吟剑,面上有些烦躁,“只是猜到有可能……心里……”   **   静心斋内,郁起正在认真的诵读课文,而他的妹妹郁黛拧着细细的眉头奋笔疾书。   等她作完一张画,郁起瞟上一眼,无不是面容狰狞凶神恶煞之徒。   郁起终于忍不住好奇,问,“郁黛,你画的都是些什么啊?”   郁黛画得直叹气,“不知道,大嫂让画的。”   一大早的,郁黛按照前夜的计划,准备和德叔一起去集市里转转,看有没有合适的门面盘下来,他们现在已不是勋贵之家(独独大嫂的诰命身份还在,说来还有点尴尬)。要活下来得学会经营,趁着手头还有点银子,得赶紧的想法子开源。   只是她才出房门,就被大嫂叫住,张口便问,“郁黛,会不会作画?”   郁黛不解,“会的。”   大嫂拉着她就去了衙门的告示栏,指着那一排的的画像问,“能不能记住,回去给我临摹下来?”   郁黛有神童美名,这点小事自然难不倒她。虽心头古怪,仍答应道:“可以的。”   大嫂笑得极是开心,后来就将她抓到郁起的书房让她作画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从明日起作者会忙起来,日双更是保证不了了,但一更还是没问题的。   比心! 第50章 挣钱   夜黑无月, 深草过腰,一阵风过, 仿若鬼哭。   “你,你说句话吧,”十八抱紧自己, 碰了碰身边几乎融于夜色的黑衣人。   碰了好几下,身边半点反应都没, 十八心口一缩,“你别吓我。”   手指陡然被一只冰凉的手握住, 十八只觉得头冒魂烟,脑壳犯晕。   “干嘛?”懒懒的一道女声。   魂魄归位, 十八反手握紧她, “刚叫你一直不应,你在干吗?”   “哦,睡着了。”   月儿自乌云后露出了一点光晕, 照得远处大大小小的坟包,墓碑林立,十八抖着声问, “睡着?这种地方你他妈还能睡着?”她顿时有种气不打一处来的感觉。   “嘘!听!”   十八凝神细听, 有铁锹深挖泥坑之声, 悉悉索索, 看得出对方也很谨慎,十八再也受不了这里诡异的气氛,拔地而起, 提剑大喝一声,“尔等盗墓贼哪里跑!”   楚寻捂了把脸实在受不了十八每次出现之前都要大张旗鼓的喊一声口号,正义感她没觉得增添多少反倒次次打草惊蛇给对方制造先机很让人头疼。   那是伙盗墓团伙,有组织有纪律,盗了好多大户的墓,原先一直在北方活动,最近不知为何流窜到了京城,天子脚下。   京兆府尹贴了告示重金悬赏。   那伙盗墓贼起先吓了一跳,后来见只是一个疑似女扮男装的姑娘,瞬间神色一松,哈哈笑了起来,口内亲贱不屑,十八不堪受辱,二话不说,直接劈剑相迎。   那四个人,看着不怎么样,武功却不弱,出手迎敌也不将江湖规矩,四打一!没几下就打落了十八手中的剑。   其中一人捉了十八的胳膊,口内道:“小娘子让大爷我先香一个!”眼看着那喷着腐肉气息的嘴就要贴上她的脸,十八尖声大叫,“你还不出来!”随即紧闭双目,死也不睁开了。   那人一愣,暗道:“还有人?”   恰在此,四面响起鬼魅的笑声,“呵呵……”   四个盗墓贼也是见多识广的,撑着一口当坏人的胆气,喊,“爷爷做的就是死人的买卖,你还敢在爷爷跟前装神弄鬼,吓唬谁?”   一道黑影闪过,太快,夜又太黑,反而更像是错觉。   方才喊过话的人,气都没来得及喘一口,一张白面直接贴在了他的脸上,男子一口气哽在嗓子眼,眼白上翻,直接昏死了过去。   其他三人,亦不费吹灰之力,或吓或掐或打,悉数晕了过去。   十八侧耳细听,没动静了,问,“好了没?”   “好了。”   “你快把你那面具摘了。”   “嗯。”   十八这才颤#抖着睁开眼,捂着胸口说:“三两下就解决的事,害得我们蹲了好几个晚上。我呸!”言毕重重踢了脚边男人一脚。转头看向楚寻,见她正手里拿着那没有脸的面具比划着要往脸上戴,吓得嗓子都直了,“你住手!”   二人结伴挣银子也是不久前才开始的,当时楚寻用仅剩的八十两银子让她去买消息的时候,她看楚寻的眼神无异于看家里有钱多到花不完的二百五。然这只二百五却告诉她,她全身上下就只剩这么点钱了,高价买消息是希望赚官府的悬赏,快速回本。   十八到现在都能回忆出自己当时复杂到快原地爆炸的心情,以至于她根本想不起来自己到底是怎么受了她的蛊惑,竟跟着她一起发疯。   或许,她当时的真实想法是,认清这个女人有病也好,自己也是时候离开了。她好歹师出名门,竟然被迫沦落到给一户连自己都吃不饱饭的人家当护院,还干的兢兢业业,实在丢人!   有这功夫,她不如将脸皮磨厚点,重回师门,跟师父认错,勤学苦练,待来日功成,再找晋王报仇。亦或者现在就该没日没夜的刺杀他,不是他死就是她亡。而不是每日挂着郁府护卫的名头,一会捉鸡,一会撵狗,偶尔打跑一两个企图翻墙偷看郁大小姐的登徒子!浑浑噩噩,荒废光阴。   十八心里有了打算,决心关键时刻护她性命,也算是为自己曾掳过她赔礼道歉。到时候俩清了,大家各奔东西,互不相欠。   他们的第一个目标是采#花贼,用楚寻的话说,纵览郁大小姐誊抄来的画像,也就这小白脸看上去像个软柿子,第一次抓人,别挑战难度太高的,练练手而已,先找找感觉。   十八盯着楚寻那张清丽绝伦的脸,当时就想,就你还敢招采#花贼?郁封侯爷泉下有知,头顶要冒绿烟了。还是说……你故意的?一想到这种可能性,十八整张脸都五彩纷呈了,暗暗下定决心,郁府这鬼地方真是一刻都不能待了。   十八虽然对和楚寻一起抓采#花贼这事心里压根不当回事(此处重点是“一起”),但打探消息一点都不含糊,不管是出于为民除害的英雄心作祟,还是“不能亲眼见二傻子挥霍钱财回不了本”的同情心。十八都准备自己亲自出手,捉拿采#花贼。   采#花贼之所以能当上采#花贼,对战能力不见得怎么样,但逃跑能力肯定不俗,换言之,轻功好!   楚寻和十八赶到采#花贼出没的地方,他已经被惊动了,正悠然自得的逃跑。   十八暗骂了声,“果然是十两的消息!竟然卖了这么多人!”没错,她偷偷扣下了七十两给了郁大小姐。大小姐最近看中个铺子,可对方要价高,正愁没银子,在十八看来这才是正途,毫不犹豫出手,雪中送炭。   十八拔剑去追,与此同时,其他追得人也骂了句跟她只在心里过了遍一样的话。   这些江湖人士贼没抓到,先窝里横了,彼此使个绊子什么的,生怕别人抢了先,占了功劳。   采#花贼大笑不止,“诸位,我先走了嗨!”他已经失了玩闹的耐心,将轻功催发到极致。   眨眼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十八等一干江湖人士俱都瞪圆了狗眼,这小子的轻功也太邪门了吧!暗自又惭愧自己武功不济,反应过来又大骂采#花贼硬功夫不行,逃跑的功夫倒练的一流,有种过来打一架!吧啦吧啦。   十八想得最多的是:完了,十两银子白花了!再转头去找楚寻呢,咦?人呢?不会趁她不注意被采花贼给掳了吧?   找了大半夜,正在十八为郁候甄选绿帽款式之时,巷子尽头走出一人,“十八?”   十八一愣,还当自己产生了幻觉。   彼时公鸡打鸣,晨雾朦胧,她一身黑衣仿若鬼魅。   十八突然有种楚寻已惨死在哪个犄角旮旯,如今化了魂魄来找她喊冤叫屈求她报仇的悲壮情绪。   十八心口一热,眼眶一红,张口欲言。   “看!赏金!”   十八一怔,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就见靠墙的地方软软躺了个男人,口吐白沫,赫然竟是那采#花贼。   “他怎么了?”   “我吓的。”   “怎么吓的?”   楚寻没说话,等十八好奇转头,就见身后悄无声息的站着一个白面鬼魅,眼珠子红的滴血。   十八连一丝儿声都没发,直接晕了过去。   等她悠悠转醒已经是半个时辰后,天色渐亮,楚寻就靠在她不远处的墙根下,手里把#玩着一张白色的面具。那是一张非常普通的面具,街上随处可见,碰到重大节日,经常会有大人小孩戴着到处玩,十八从来也没觉得怎么样?更从未被吓到!怎么先前那一瞬竟有种毛骨悚然之感,恐惧自灵魂深处直达天灵盖。   十八在楚寻的催促下,来不及深究,抓着采#花贼去官府领了赏。鉴于楚寻身份特殊,十八厚着脸皮,揽了所有的功劳。   采#花贼醒后,猛得一颤,衙役们纷纷拔刀,岂料采#花贼竟一把抱住衙役的腿,哭的眼泪鼻涕四溅,“差役大哥救我!有鬼!”   衙役一脸莫名其妙,十八尴尬道:“战术,这全都是战术。”   得了赏银,十八还没在手里捂热,转头就被楚寻拿了去,回身就丢给小殷了。   惹得小殷恨不得挥舞红绸小旗,扭腰高喊,“寻姐寻姐你最棒!寻姐寻姐你最强!”   赏银有了,郁府的温饱一段时间内有着落了,原本计划要走的十八却改了主意。   当她是三岁小孩呢?一个轻功已到登封之境的采#花贼居然会被吓晕过去?   她信了她的邪!   十八沉默的跟在她身后,决心出其不意,试探她的底细。   却见她走在前头,忽而踉跄一下,一手支额,郁黛刚好迎面走来,张开双臂将她抱住,岂料让十八大跌眼镜的事,她忽然正住郁黛的脑门,张嘴在她额上亲了一口。   朗朗乾坤,一道惊雷!   十八原地石化风化骨灰化,纷纷扬扬渣都不剩。   郁黛不愧是在宫里长大的,练就了一身处变不惊的功夫,淡淡道:“大嫂,你怎么了?”   楚寻面色稍缓,竟满足的叹了口气,继而将她下巴一摸,轻佻道:“从今后你也是我的人了。”   也   也是   也是我的人了!   十八僵住身子再次如琉璃镜碎成千万个渣渣。   她,她,她该不会真的喜欢女人吧?!   **   因为对楚寻底细存疑,十八没跟楚寻打招呼,直接接了第二个单子。   楚寻原本懒懒的不想动,被十八一句“要么不开张,开张吃半年”给说动了。   这次,十八故意不动真功夫,逼楚寻动手。   楚寻也不藏着掖着,这下十八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已臻化境的绝世轻功,不过她毫无意外的又被吓到了,事后楚寻解释,打架太费事,还是吓人来的快捷!   十八气死!   过不许久,楚寻头疼病又犯,十八算是得知了她的一个特点,每次动完手,或者说动用内里功法后,都要亲一亲青春美#少#女补充能量。   这到底是什么香、艳邪门的功法?   摔!   十八原本不想理她,后来见她疼得面容扭曲,几欲昏迷,始知她不是作假。   十八赶紧打晕了一个女孩送她面前,那感觉就跟某男中了媚、药急需姑娘解毒,而她就是那替主子办事为虎作伥的狗腿子。   后来楚寻缓过来,十八也问了,楚寻一脸的神秘,害的十八也无端紧张起来,楚寻压低声音道:“说了也许你不信,我其实是天上的仙人,只因犯了天规被贬下凡间历劫。哦,你问我犯了什么错?我也记不得了。这事我只告诉你一个人,你千万别说出去。”   十八忍了又忍,又忍了个来回,还是忍不住掐住她的脖子,“你当我三岁小孩吗?啊啊啊啊啊!”   发泄完了后,该干的活还得她干。   十八扛着从人家家里偷出来的姑娘原路返回,楚寻紧跟着叮嘱,“替我记住她家住哪儿,姓什名谁?”   “你想干嘛?”   “我会对她负责的。”随即眨了下左眼,“就像对你负责一样。”   十八:“……”刚才怎么没掐死她!   闲话休提,言归正传,且说那三个盗墓贼被制服后。   十八只想快点干活离开这阴沉的鬼地方,先从怀里掏出郁黛临摹的通缉令画像,拿出火折子,一一对了长相,确定没有抓错人后,用绳子捆了那几人。一转头见楚寻没了,再细细看去,就见她正靠在一个坟头,一只手枕在脑后,翘着二郎腿,另一只手抛着那面具玩。   十八有种心脏都快跳出来的感觉,要不是白日里她们抬头不见低头见,她真要怀疑她是不是这地头的恶鬼邪灵了。   “十八,你说我下次换套行头如何?譬如置一套如血红衣?话本子里不是非常流行鬼新娘么?”   十八顺着她的话头一下子就被自己的想象吓到了,面色一白。等回过神张开手臂就要掐断她的脖子。   “别闹,天亮了就是乞巧节了,我有正事要干!”楚寻一下子跳开。   十八兀自生了会儿气,还是架不住这地儿恐怖,主动帮忙。二人合力将这四个歹徒抬上马车,等忙完,十八赶着马车往回走,走到一半,楚寻忽而按住额头,溢出一丝轻吟。   “怎么?又头疼了?”   楚寻低低应了声,说:“快给我找个黄花大闺女。”   十八嘴角一抽,这话要是换个男人来说,她一定毫不犹豫的拔剑抹了眼前这人的脖子,什么人啊!   十八来之前就踩好了点,又行了一段距离,悄悄摸到一户农家。   楚寻闪身进了姑娘的房间,不巧在她俯身欲吞她额间红光的时候,姑娘突然醒了,“啊淫……”楚寻手快如电,点了她的昏穴,   出了农户家,惊到了院子里的狗,狗吠声起,连绵一整个村子的狗都沸腾了起来。   十八又气又急,“呵呵,没想到我这辈子还有和采#花贼同流合污的一天。”   楚寻一乐,“我要是采#花贼,你不也被我采补过吗?”   十八站住步子,拔了手中长剑就去追砍。   **   十八赶了马车去衙门领赏金,这笔银子不少,因为盗匪挖了本地几户乡绅的祖坟。乡绅们恨不能生吃了这几个盗墓贼,因此主动出了重金悬赏。   当初十八是不愿意干这票的。蹲坟头,逮盗墓贼什么的,想想都觉得恐怖啊。   但楚寻说:“马上就快到乞巧节了,开销大,要挣钱!”   十八就不明白了,乞巧节关她一个寡#妇什么事!   大晋国虽然民风开放,丧偶妇人只要过了守孝期,可随意嫁人。   话是这么说,可乞巧节明目张胆的出去择郎君这要传出去怎么着都有点不太好听吧?   十八将贼人交给衙役,经过前两次,衙役们对她客气的很,这次又见她随随便便抓了他们抓不到的人,无不佩服的五体投地,视作我辈楷模,纷纷拱手热情招呼,“女侠!女飞侠!十八姐!”   十八被捧的心里舒服的不行,抱着剑,要是有尾巴的话此刻恐怕都要翘上天了。   不过乐极生悲,老话诚不欺她。   原本围着他聒噪奉承的声骤然一静,就一听一人道:“你就是那个连续颇了三件奇案的御鬼女公子?”   御鬼女公子?   什么玩意!   十八循声看去,就见二人端坐马上,一人手执折扇,白衣飘飘风#流倜傥。一人身着锦衣劲装,腰配龙吟宝剑,气质虽冷,然器宇轩昂,长了一张极好看的脸。   三人目光对上,都是一怔。   十八脑子一热,拔剑就刺了过去。   晋王剑未出鞘,用剑柄来回格挡了几下。   十八压根近身不得,晋王嘴角丝毫不掩嘲讽之色,“御鬼女公子?就凭你?”   十八气的差点喷出一口凌霄血。   他妈的,什么鬼称号!   又不是她自己取的!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很抱歉,没有更新,实在是事情太多,脑子炸了,等有空了,拖着疲惫的身子,脑子一团浆糊,干坐着怎么也写不出来,一点思路也没,瞪着电脑泪流满面。   这章是补昨天的,今天还有一章,努力更新中。 第51章 簪花宴1   相府   薛仁紧着眉头, 一个人脚步匆匆的踏过青石板路,到了后院深处的书房门口时, 站定,深吸一口气,略定了定神, 迟疑着纠结半晌仍未推开门。倒是里头传出来一道声音,“薛相既然已经到了, 何故裹足不前?”   听声音是个青年男子,语调淡的似乎没有情绪。   薛仁屏住一口气, 推开了门。   书房靠窗位置站着一名男子,身材颀长, 宽袍深衣, 暗绣祥云纹,当他转过脸来,那眉峰习惯性的微微蹙起, 给人一种他在生气的感觉,很不好惹。实则他什么情绪都没,他气质如此, 只因与他修炼的霸道功法有关。   “……二皇子殿下, ”薛仁犹豫了下, 上前行礼。   萧烈矜贵的点了下头, “薛丞相。”   薛老狐狸眼珠子骨碌碌转,肠子在肚子里揉了几道弯,犹豫着没有先发声。   萧烈单刀直入, “贵公子在萧国一切安好,薛丞相大可放心。只是安城行个方便一事,薛丞相意下如何?”   薛仁面上端着老谋深算的笑,习惯了朝堂的阴谋算计,还想打太极。萧烈没耐性,直接打住他的话头,“现在摆在薛相面前的就两条路,一,答应我的请求,只要我萧国大军顺利过了安城突袭赵国成功,不日我便差人将薛公子完好无损的送还相府。薛相的这份人情,萧某记下了。二,薛公子我还是会还给薛相的,只是萧某从不养无用之人,到时候是还哪块地方,那就不好说了。而且我这个人吧,不喜欢跑冤枉路,事情办不成,路费总是要收点的。”路费二字他咬得极重,意思再明显不过。   薛仁面上白的难看。   “小王会在晋国停留三日,薛大人,”他顿了下,嘴角微微勾出一定弧度,“小王静候佳音。”   许久过去,外头传来奴仆的呼喊声,“老爷,您在哪呢?二小姐在闹脾气,夫人到处找你呢。”   薛仁回过神来,方觉已出了一身冷汗。   **   因为住在郁府相对安逸,一直没机会用上体内那股时有时无的奇怪力量,楚寻也曾暗自琢磨,头疼是因为每次用了这股怪力后,能看见女子额间红光则是头疼发作却没有晕厥之前。那是否说明,这之间有某种联系?有了这样的猜测,她抱着试试看的心情和十八一起抓采花贼,将内力催发到极致,后来的结果不言而喻。   而随着她吞噬红光的增多,体内空虚的力量被逐渐填满,与此同时又感觉到了一股被禁制的强大力量蠢蠢欲动。这力量好生奇怪,她能明显的感觉到强大到令人窒息,可仿似又被重重铁链捆住,动弹不得。   楚寻捏着下巴凝神想了片刻,忽而一击掌,面上大喜,这难道就是被压制的仙力?   她被自己的想法愉悦到了,兴奋的干劲十足!那么现在她要做的就是尽量将自己的功法催到极致,耗尽用干,然后吞噬更多的红光。   可是,自己刚刚苏醒时,脑子里崩出的那句——“若想借天地之力,需得促成美满姻缘,养魂续命。”这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她至今也没撮合成一对,但也没见反噬。让她忍不住开始怀疑,难道是撮合好了就有加成,撮合不好也没太大关系?   至于到底是个什么意思,还得等撮合一对再看看效果。   这事,刻不容缓!   撇开这些不谈,让她极不满意的是,她也察觉到了每次她贴近女孩子的时候,嘴角都会溢出一丝儿叫人颇不舒服的黑色气息。   不是说仙人都是祥云围绕的吗?举手投足仙气飘飘,为何自己吐的是黑气?又不是妖魔鬼怪!   她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正在屋子内走来走去,一偏头刚好看到屋内的铜镜。   怔了下,茅塞顿开!   难不成是和自己平时的打扮有关?因为自己太偏爱黑色,所以为了符合自己的气质,然后给自己整的神仙之气也是黑的?   **   楚寻回府,蒙头盖脸睡了个回头觉。   十八大败而归,气鼓鼓的跑回来,一路也没管别人,直奔楚寻的房间,一脚踹开门,扬手将被子一掀,“起来!”   楚寻正在觉头,打了个长长的哈欠,人还钉在床上,“干嘛?”   十八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楚寻惊诧过度,一下子坐起身,“夭寿哦!”   “我拜你为师,你教我功夫!”   楚寻撩了下头发,毫不掩饰面上的嘚瑟,“我这是仙门功法真不是你想学就能学的。”   十八嚯的起身,“你别以为你修炼邪功我不知道。你知道外面怎么传你的吗?说你是女鬼!”一想起来那“御鬼女公子”的外号,十八整个人又不好了。   “邪你大爷!”   “你骂我大爷干嘛?我又没大爷!”   “邪你爹!”   十八不说话了。   静了片刻,十八又去扯她,“你到底教不教?”   “我这真没法教。都跟你讲是仙术了,只可感悟不可言传。”   “我呸!这世上哪有什么妖魔鬼怪神仙阎王的!你就算想糊弄我,也该拿出点诚意!”十八一脚踩上她的床,一手按住她的肩,形如恶霸。   “寻姐!宫里……”随着小殷一脚跨进门,后面的话也卡在了喉咙里,十八只觉的眼前一花,小殷已经到了她面前,将她猛的一推,张臂护住楚寻,痛骂,“恶奴欺主!”   十八气得牙齿咯咯响,却也懒得和小殷理论,她已经从过往的失败中汲取教训了,这丫的就是一邪教教徒,说不通!大脑比针尖还小,为人处世只遵循俩个凡是原则,凡是她寻姐说的话都是对的!凡是她寻姐做的事都是正确的!   十八已经在无所次企图将她拉回正途,却又差点被她的邪说歪理反噬后,彻底放弃了对她的救赎!   寻常见面,也是能避开就避开,眼不见为净,反正她三句话离不开她寻姐,十八从来跟脑瘸的人没什么好聊的。   可今儿十八才吃了败仗,郁闷难消,冷笑一声,“她需要你保护?”   小殷抬了下巴,“不然你以为我存在的意义是什么?我寻姐人美心好,是天上的仙女,有些事不方便发声,当然就需要我了。我说的对吧,寻姐?”   楚寻,“心里明白就好,别说出来。”   小殷,“好的。”   十八无语凝噎,回身重重踢了下凳子泄愤,没成想凳子包了铁皮,疼得她脸色都变了,忍着没跳脚,咬牙道:“你做什么给凳子腿包铁皮。”   “这事说来就话长了,话说那是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有个小毛贼进了我的房,他身手敏捷但脑子有坑,好端端的踢我的凳子……”   十八转身走了,她觉得自己应该严肃的思考一下,自己到底该不该忍辱负重跟师父认错,重回师门了。   郁黛过来的时候,跟十八打了个照面,十八沉着脸,克制的点了个头。郁黛也没多问,进了屋,说:“大嫂,您还没起身啊?宫里来人了,您知道吧?”   小殷啊呀一声,看样子是把这事给忘了。   楚寻莫名其妙,“宫里来人了?干嘛呀?我今天很忙啊!”   郁黛锁着眉头,悄声道:“我方才塞了银子打听了,听说是贤妃娘娘派人请您入宫,可今天是簪花宴,宫里的大日子,她平素又和您没有往来,此举明显来者不善。大嫂,您大概不知,那位骄纵跋扈的四公主便是贤妃所出。贤妃在今上还未登基之前便是府中侍妾,虽数度有孕,均意外流产。这个四公主是她借口身子有恙,自请在尼姑庵待了七个月,才保下来的。后来贤妃大概是想通其中关节,又因生的是个公主,便主动投靠皇后,寻求庇护。呵,说什么寻求庇护,其实就是求到皇后跟前,求她不要对自己的女儿动手罢了。我还听说,凡是投靠皇后的妃嫔都吃过一粒绝子丸。贤妃此举无异于饮鸩止渴,可正因为此,她看四公主极重,心肝儿宝贝眼珠子般的疼,这也就是为何四公主被养得飞扬跋扈,性子乖张了。只是,上次因为我的事,晋王殿下一番好心,深究了去,害得四公主被罚抄书关禁闭三个月,如今连大晋所有贵女皆翘首以盼的簪花宴都不能参加。她今年也满十五了,贤妃娘娘想必也想趁此机会为四公主择一位满意的夫婿。如今四公主被罚,京中贵妇间是藏不住秘密的,只怕已被传为笑柄,贤妃向来在女儿的事上心眼极小,郁黛担忧,大嫂此去凶多吉少。不过最让我担心的是,皇后恐怕会是背后主谋,毕竟簪花宴这种皇室大宴,若是她不知情,贤妃纵然再是护女心切,也不断不敢在皇宴上发难。”   楚寻头疼的听完,说:“她叫我去,我就去啊,你去转告他们,我病了,不能去,要是非要去就连同我的床一并搬过去。”言毕,四仰八叉的躺倒。   郁黛笑了下,“那大嫂就装病好了,切记今日别出门,若不然传到宫里人耳里,只怕又是麻烦。”言毕她起身,“那大嫂好好休息。郁黛告辞。”   等郁黛走了,楚寻后知后觉道:“我怎么觉得郁黛今天有点不对劲?”话太多了。   小殷想了下说:“没啊,大小姐一直都是这样啊,说话条分缕析的,头头是道。不过……”她疑惑道:“今天来的那个太监好像认识大小姐,他明明说请郁候细君和郁大小姐一同入宫的呀!”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是过渡章。   本章是补昨天的。今天的更新欠下了,还没更,后面会补上。 第52章 簪花宴2   宫里来了马车, 郁黛扶着小文的手,踩着凳子, 一只脚都已经踏上去了。   “怎不等我?”   挤在门口的老头子老太太们纷纷让开,只见他们的大夫人身着细君朝服,肤白胜雪, 唇红似烈焰。下巴微抬,神色倨傲, 因着身材高挑,腰杆笔挺, 端得王八之气,不怕你看不见就怕你装瞎!   宫里的太监愣了好一会, 才想起来见礼, 道了声,“郁候细君!”原本他对已经没了爵位的郁家是十分轻慢的。先前郁黛说嫂子病了,他还吵吵嚷嚷着要去瞧一眼, 后来被郁黛一句“我们郁家虽然爵位没了,但细君的诰命身份还在,你个奴才也敢以下犯上!”   太监不是刚入宫不知天高地厚的, 没敢胡搅蛮缠, 只是凉飕飕地看了她一眼。郁黛知道这下她算是将他得罪个彻底。只怕待会入了宫, 贤妃若要给她苦头吃, 这太监少不得会添油加醋,让她罪加一等。   郁黛在宫里这么多年,本不是冲动的人, 很多时候还显得很冷清。看透人情冷暖,越知人心可贵。大嫂是她郁家人,是她无论如何要护着的人。   楚寻握着郁黛的手,微微一笑,进入马车。顺手将小文一拉。   小文挣了下,“这不合规矩。”哪知楚寻力气大的很,竟将她直接拽了进来。   小文扑倒在马车内,引得楚寻哈的一声大笑。   郁黛忍不住也笑了下,拉小文起身。   小文又羞又好笑,犹豫着仍想退出去。   楚寻喊了声,“不是赶时间么?走啊!”   马车吱呀一声,车轱辘转动开来。   车内还算宽敞,郁黛跪坐一侧,娴静文雅,气质如兰,即便马车晃得左右摇摆,她也能身体绷的紧紧的,不至失了仪态。小文紧挨着她,同她主子一个样。   楚寻打了个跌宕起伏的哈欠,身子一斜,单手支头,横卧在车内。   郁黛无奈,“大嫂,仪态。”   “早就计划好的?”楚寻突然道。   郁黛愣了下,反应过来,低声道:“没。”   “临时决定的?”   “嗯,刚一进门见大嫂还躺在床上,想着装病或许能躲过一人,所以……”   “那你干嘛还跟我说那么多?你直接一句让我装病不用入宫,我一定会照做的。反正你也没打算告诉我你也要入宫的事。”   郁黛低声笑了下,“郁黛又怕会瞒不住,便做了两手打算。那会儿将情况说明白了,万一大嫂追上来,至少心里有个数,总比两眼一抹黑抓瞎好。就像现在根本没机会说了。”她本以为小殷那般护着她寻姐,一定懂她的意思,不想小殷单纯如斯。这让她不禁怀疑,小殷和她真的待得是同一个皇宫吗?   楚寻听她说完,面上的神色有些古怪,郁黛不解,“你这是什么表情?”   “你这绕来绕去的小脑瓜子啊,让我想到了一个人,你俩还真是绝配。”   郁黛肃了神色,也不言语。她知道大嫂说的是谁。有件事旁人不知道,但她知道,郁府封门重建就是徐大公子暗中授意的,她能理解,但并不代表能原谅,她讨厌徐乘风!   楚寻撑起身子,将她一揽,整个身子压上来,郁黛仍旧挺着她瘦弱的肩膀,不动,楚寻一乐,说:“你跟嫂子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你在宫里这么久可有喜欢哪个王孙公子?原本吧,这簪花宴我是没指望来的,现在既然有机会了,你跟嫂子通个气,嫂子给你想法子。”   郁黛表情都没动一下,语气冷淡,“嫂子,人贵当有自知之明,何必自取其辱。”   楚寻没说话。   郁黛似乎想到了什么转头看她,眸色微动。   楚寻唉声一叹,“想得多也没什么不好,阿寻以前总看不上想得多的人,觉得他们是庸人自扰,活得不够爽利……”   “大嫂,”郁黛语含抱歉。   “不过也幸好了,”楚寻忽然快乐起来,小阿寻若不作死,就没她夺舍重生。她为了自己能活着感到无比的开心,她想她可真不是个好人啊!   可是怎么办呢?   谁不想活?   入了皇宫,楚寻大摇大摆的走在前头,脚步匆匆,领路的太监都被她丢下了。   郁黛在后面提醒了好几声,“大嫂,大嫂。”上前拉住她。   楚寻触到她的手,只觉她小手冰冷,暗道:“郁黛大概是怕了。”将她小手在掌心一捏,慈祥的跟老外婆似的,“莫怕,凡事有大嫂顶着。”   郁黛一愣,等反应过来,只觉心口热乎乎的。   楚寻回身怒瞪太监,“你是想热死你姑奶奶啊!”   她这一凶,太监竟没敢回嘴,步伐飞快,“细君请!”   小文莫名受到鼓舞,顿觉自己也身价飞涨,脚步都不似先前沉重了。   郁黛虽也觉解气,可心里免不了惴惴不安,低低叫了声,“嫂子。”   太监将她姑嫂二人引到贤妃的宫殿,坐了半天冷板凳,楚寻不耐烦这些宫妃们整人都一个套路,反正不管什么剧情第一招都是不理不睬给下马威。但她今天实是有要紧事,她盼了许久的乞巧节,就这么没个声响的过去了,她该多糟心啊。   于是她一脚踹开宫殿大门,径自走了出去。   宫婢们听到动静,纷纷围了上来,“大胆!”   郁黛也是吓了一跳,同小文一起忐忑不安的跟了出去。   楚寻心烦的毛躁,气势汹汹道:“你们家娘娘呢?召我进宫,又避而不见。欺负我寡#妇无人撑腰,家门不幸,带着年幼的小姑子伶仃度日,呜呜……”回身将郁黛一抱,“爹啊,侯爷啊,你们死的早啊,怎么不带上我一起!我好惨啊!呜呜……”   片刻后,贤妃领着几个贴身嬷嬷宫女,神色匆匆的赶了过来。   嬷嬷张口大骂,“哪家的丧门星,哭丧呢!”   “本来就是哭丧啊!”   贤妃面上一抽,“放肆!你当这是什么地方?找死!”   楚寻将一直挣扎不止的郁黛往身后一塞,挑了眉梢,“那倒要看是谁将我召进宫来的!”   “你!”贤妃面上精彩纷呈,半晌,“泼妇!”   “娘娘谬赞!”楚寻擦了下眼角并不存在的泪,幽幽道:“娘娘金尊玉贵,养尊处优又怎知我做寡#妇的难处啊。”   难处?贤妃看了眼她过分妖艳的面容。做寡#妇你还打扮的如此招摇?一看就不是安分守己的!   贤妃下意识的又瞅了下自己素色的衣裳,忽然觉得自己更像是守寡的。   没错,她是在守寡,守活寡,年年岁岁朝朝!   她咬了一口牙,身后一名宫女上前,附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贤妃勉强压制住面上几欲扭曲的表情,冷笑,“郁候细君,皇后娘娘有请!”   楚寻不知道的是,太后和皇后这对不对付的婆媳在簪花宴上又对上了,话赶话就提到了楚寻,太后自然要做样子,感慨一番,小阿寻命苦。皇后最是见不得她这副面上菩萨脸实则比谁都心硬的做派,自然要挤兑几句出出气。然后故意提了句,“贤妃娘娘因为四公主的事闭门思过,因为心里实在过意不去,便将郁候细君请去,当面赔礼道歉,又让老四和郁黛俩孩子将误会说清楚,重归于好。”   这话瞬间引起了在场所有贵妇的注意,皇后再接再厉挑衅道:“郁家的大小姐姿容文才俱是上佳,不若一并请过来,若是能觅得佳婿也是大功德一件,母后,您看呢?”   太后的脸当时就有些不好看了,太后有个侄孙叫常子烨,是安阳侯小世子,长的俊俏风#流,早些年还小的时候经常被太后叫去宫里,养在膝下作乐,后来年岁渐长,来宫里的次数就少了许多。今年才参加过太学院的入学考试,若无万一,再过半月就要在太学院正式读书了。   常子烨今年才十六,与郁黛同龄,他有个所有人都知道的秘密——喜欢郁黛。   而不巧的是,四公主也喜欢常子烨。   不过太后不喜欢没有家族依仗的郁黛,也不喜欢飞扬跋扈的四公主,她心里更希望将靳炎绯和常子烨凑做一对,这俩个都是自己喜欢的孩子,她更乐见其成。   **   嬷嬷领着楚寻和郁黛一路到了贵妇们聚集的灼华厅。   那姑嫂二人,一个艳得若春#色海棠,一个雅的若雨后荷花,迎面走来,原本还喧闹不止窃窃私语的大厅内瞬间鸦雀无声。   在场很多贵妇都听说楚寻回来了,但对于这样的小角色她们是不怎么关注的,也就她们家的女孩儿们曾和小楚寻打过交道的,留心关注过几分,但到底身份有碍,也没机会见上一面,只约莫听说一点,真真假假也难分辨。   可现在见此情形,无不屏住了呼吸。   当年楚夫人颜色之盛,在坐贵妇人们可都是记忆犹新的,如今这楚寻长成后,活脱脱遗传了其母的倾城之貌,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一些过往的不好回忆让她们不自觉蹙了眉头,第一反应竟是暗自庆幸,幸好这簪花宴无需家里的老头子出席! 第53章 簪花宴3   端坐于上首的太后, 亦是狠狠吃了一惊,虽然她之前见过楚寻俩次, 但那两次楚寻都很有分寸,低眉顺目,甚至还有点畏畏缩缩。再美的美人一旦气质萎靡, 都只剩流于表面的美,也就不显得夺目了。   其实楚寻这长相, 高鼻深目,不是大晋人常见的柔和温婉之美, 她的美丽很张扬锋利,当她气焰嚣张跋扈时, 整个人都仿若发了光, 任谁都无法忽略她。   就像此时,她身穿细君华服,唇红肤白, 一路昂首挺胸,快活的走过来。若是换做其他人作出这番神色,只会让人觉得轻浮, 偏她只会让人不自觉的沉迷在她的艳光之下。   皇后亦暗暗攥紧了拳头, 她忽然有些后悔今日设得这一计了。   原本她只不过想恶心一下太后和辅亲王妃, 拿楚寻姑嫂俩个当枪使, 顺便替贤妃出口气,换她个人情。可没想过会被人夺了自己的风头。   此次参加簪花宴,各家的娇花姹紫嫣红, 但那些都不一样,毕竟都是未出阁的小姑娘。皇后再无聊也不会跟小姑娘们争奇斗艳。她只会在贵妇们中间找平衡感。而楚寻早就为人妇,是臣妇。在皇后看来,和她就是一个层次上的了。被她的艳光盖下去,皇后想心平气和都难。而这之前,她一直暗中比较的是辅亲王妃。   太后偏疼大儿媳,薛皇后虽贵为国母,可总觉得被大嫂压了一头,心里暗暗跟她比较了一辈子。待字闺中时,徐府大小姐,娴静温柔,才名远播。她薛家大小姐生生就被她压了一头。后来嫁人,当时炙手可热的大皇子就选了徐大小姐做妻,而她只能嫁给耳根子软的令人发指的二皇子。本来争储,薛大小姐是一点不抱希望的。却不知为何,异变突生,原本父慈子孝的圣祖大帝和大皇子反目,大皇子一直到大帝闭眼,都不肯继承皇位。二皇子捡漏,登基为帝。原本薛大小姐可是狠狠得意过一把的,如今也是,人前人后,无不畅快得意。大嫂见了她还得行君臣礼!   但,这又怎样?她那个皇帝丈夫又不知哪根筋不通了,一直琢磨着要将皇位还给大哥!   薛皇后当然不能忍,甚至还狠心做出了要是皇上真敢如此,她就逼他退位,让太子继位的打算。   可当她试探性的将皇上的打算告诉太子后,叫她差点吐血身亡的是,她那个傻儿子靳珩竟然满心欢喜的说:“好啊!堂哥肯定比我会当皇帝!让他当好了!”   皇后不死心的想抢救一把,“自古成王败寇,你是太子,要是你不当皇帝,迟早会被杀掉!”   靳珩眨巴着迷茫的眼睛,问,“为什么呀?我只要当个闲散王爷就好了,我又不要官职,不要兵权,我只要开开心心的过我的日子就好了。堂兄为什么要杀我?”   皇后实在难以相信,眼前这个与她眉目有五分相似的少年竟然流着他们薛家的血!   他们薛家人可都是个个精于阴谋算计的!她已经有一个大傻儿子了,为什么连小儿子也是个傻的!   哦,也难怪了,这天真的傻样,十成十的遗传了他的父亲!!   当今圣上就是无条件的信任他的兄长,辅亲王权势滔天,大晋国六成以上的兵力都被他握在手里。要不是皇后擅于吹枕头风,薛丞相又兢兢业业的搞小动作,从他手里分了些兵权下来,恐怕这整个大晋都要被他捏在掌心的。都这样了,要搁一般的皇帝,怎么着也会生出“功高盖主,夜不能寐”的心思。偏皇上不!他每天都活在一种“被兄长保护着很安心,我兄长天下第一”的奇妙氛围里。   薛皇后老公不如辅亲王妃,儿子也不如她的。   唯一叫她心内暗爽的是,辅亲王妃的女儿是个面有胎记的丑八怪。   可偏偏薛皇后没有女儿!   所以,这么些年,薛皇后朝堂后宫阴谋算计完了,总还会分些心神给大嫂找点不痛快。   譬如,明明知道今年簪花宴的主旨就是为晋王选妃,各家的小姐们可都卯足了劲,无不想在簪花大比中拔得头筹引得晋王注意。偏她故意将楚寻引来,人家都爱锦上添花,独她要给这段锦绣摁一点老鼠屎!(你这么形容楚寻,她答应了吗?摔!)   薛皇后恨不得楚寻见到靳燕霆失控,闹出点乱子,她好看笑话呢!   不过,现在看来,笑话尚未看成,她先把自己气成内伤了。   上首的几位脸色都不怎么好看,太后随意问了几句,就将楚寻打发到拐角处了。   上午来的时候还是大太阳,现在天气转阴,凉风习习,天公作美,还真适合少年男女情情爱爱,你侬我侬。   簪花宴设在皇宫西南方的皇家园林,大片的绿油油草地,应季的花儿摆放的错落有致。   这一日,男男女女们都没什么忌讳,玩在一处。为了方便贵女和贵公子们展示自己,各处都有专人设了擂台。譬如,比琴棋书画的,比马术弓箭的甚至还有武艺打擂的。   所谓簪花,则是贵女们来之前都准备一方绢帕绣上自己的名字簪成一朵花,若是对哪位公子有好感,则托看管擂台的中间人将绢花转赠那位公子。   公子若是有意,便会接了那绢花。以绢花为信物,到了夜里,坐小船游落月湖。   游到半夜,彼此也算熟悉了,若是彼此有意,那分开后,双方家长就可以开开心心的交换名帖,准备婚事了。   相对贵女们为了顾全脸面拐了一道弯儿,公子们则干脆多了,直接摘了鲜花,当面相赠,女孩子若是有意,就接了,回赠绢花。若是无意,为了不拂了公子的面子,也会将花接了,但也仅仅是接了而已。   今晚落月湖也会非常好看,湖岸挂满了灯笼,到了夜里,湖岸星星点点,连成一条线,宛若星辰落玉湖。   湖岸边也停了大大小小的船只,供相看中的男女登船夜聊。   楚寻由衷觉得这簪花宴真挺不错的,至少男女婚嫁前还彼此接触过,总比那些掀开盖头才知道自己嫁娶了什么样的人要人性千百倍。   而灼华厅的贵妇们,则是为了不叫未婚男女们尴尬,特意避开了他们。这群妇人们虽然面上品着茶闲话家常,可外头的事一直竖着耳朵关注着呢。   一会便跑来一个太监报喜,“某某家小姐舞技超群,获得满堂彩,打擂成功,成为新的擂主!”   “某某家小姐作了一首《归思》,文采绝佳,暂居诗文社榜眼。   “某某家少爷剑术比拼拔得头筹。”   诸如此类,每隔一炷香时间更新一次,若是名次出现变动,便过来通报一声。四周继而响起一声声的道喜之声。那些孩子争气的无不面露喜色,家长长辈的骄傲之色掩都掩不住。   贵妇们虽然嘴上说着家长里短的话,实则无不暗中较劲,又留意着别人家出色的儿子女儿,要是自己实在满意,便会悄悄托心腹婢女出去找到自家少爷或小姐暗中交代几句,别错过了好姻缘。   楚寻无聊的待了片刻,忽然转头,说:“郁黛,你也出去打个擂吧?”   郁黛眼观鼻鼻观心,俨然将自己当成了壁画,闻言微微睁大了眼。   楚寻问,“你看人家的小孩儿多出息,当老母亲的脸上多有光,你也去给我争个脸。”   可这种脸能争吗?郁黛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嫂子且忍忍,熬过这段时间,放了我们出去就好了。”   “郁黛。”   “别惹事。”   “郁黛,”皇后突然开了腔,笑得那叫一个意义深远,“你一个小姑娘待在这多无趣啊,出去找小姐妹一起耍耍吧。”   “是,”郁黛不敢违逆,恭顺起身。   太后的目光若有似无的飘过皇后最后落在郁黛身上,与她一同落在她身上的还有常子烨的母亲安阳侯家的大少奶奶。   常子烨的父亲没有等到老侯爷归天继承爵位,自己倒先因为一场意外撒手人寰,留下寡母照料小世子成人,幸而老侯爷身体还算健朗,只待小世子年满二十行了弱冠礼,便让孙子袭了爵位。   郁黛心里有数,无需太后施压,只是微微偏头看了楚寻一眼,微不可查的叹了一口气。   大抵是她临走之时那眼神太过一言难尽,楚寻竟莫名的生出一种作为家长牵肠挂肚的奇异感觉。   又在灼华厅干坐了会,太后便借口年岁大了,身子骨吃不消先离席了。皇后毕竟年轻些,不喜沉闷的灼华厅,携了众贵妇一起去外头纳凉,说话儿。   皇家园林地方大,她们没去干扰小辈,只在熙和园歇了脚,中间隔了片小竹林子,年轻男女的欢声笑语清晰的如在耳畔。   小几子各色瓜果早就备好了,各家贵妇没有在灼华厅那般拘束,都循着各自的心意,抱团聊天去了。   很明显的,人群分成了两大中心,一个是以皇后和薛夫人为焦点,另一个则是辅亲王妃和徐夫人。   不过各位夫人都是有礼有度,就算包围着聊天,也都隔着合适的距离。   楚寻出门时从一个小宫女手里顺了把小扇子,薄纱材质,拿在手里把#玩。   现在所有人几乎都把她当透明人了,虽然她刚出现时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和震动,而直到现在也有不少人在暗地里观察她,但在座各位无一不是人精,只略想一下,就会明白皇后打得什么主意,找辅亲王府不痛快罢了。   神仙打架,他们这些做小鬼的敢搀和吗?就算是有了倾向的,也不敢明目张胆的树敌。老爷们在朝堂上牵一发而动全身,夫人们只要稍微有点脑子都不会盲目树敌。   “呃……”楚寻冲一个刚巧看向她的夫人笑了下,正准备搭话。   那夫人刷的别过脸,还用帕子挡了下。   楚寻:“……”   耳听左手边的夫人正聊到美容护肤,如何保养让自己的肌肤白嫩细腻。   当她们说起这个的时候,几乎是不约而同的很自然的想到了楚寻。   楚寻也适时的插话了,“这个我有经验啊。”   夫人们也不搭话,面上冷淡,眼神中却充满了渴望。   楚寻见她们不说话,叹了口气,“哦,原来你们不感兴趣啊。算了。”   其中有几人跟她年纪差不多大的,似乎对她尤为的关注,只是碍于身份,也不敢贸然跟她搭话。楚寻虽未腾出目光看她们,心里却是有数的。这几个都是小时候就认识的,或多或少打过交道的呵!   她起身,一路走,各家夫人们要不对她退避三舍,要么爱答不理。别人看着她都充满了同情,实则只有楚寻自己知道,她都尽力在招人厌了,怎么还不见有人赶自己走啊!   她在人群中优哉游哉,招猫逗狗,好不快活。   最终,楚寻将目标瞄准了辅亲王妃。   她凑过去,挨着王妃一坐,扇子在手里挽了个花,亲亲热热的给王妃扇起了风。   王妃整个人都跟炸毛的波斯猫般,美丽又警惕。   瞬间以二人为圆心,声音如潮水一般,由近及远,及至全场寂静无声。   众人纷纷看了过来。   “干什么?”王妃尽量压低了声音,用眼角的余光扫了她一眼。   楚寻毫无所觉般,笑得一派从容,说:“王妃,我给你打扇子呢。”   王妃压着脾气:“我不热。”   楚寻仿若没听到,看向诸位夫人,“刚聊到哪儿了,继续继续。”   徐夫人扫到皇后频频看过来的不怀好意的眼神,心知她们妯娌暗中较劲,不想自家小姑子被算计,故意转移话题道:“李夫人,贵公子今年连中三元,少年英才,真是可喜可贺!”   李夫人愣了下,才反应过来,谦虚道:“与徐夫人的二位公子比,我家那蠢儿子可真是无地自容了。”   眼看着话题又被炒热,众人虽心内都觉古怪尴尬甚至是抱着看戏的心情,但面上都还是一派和乐融融。   楚寻无聊的紧,忽然又凑到王妃耳边,以只够二人听到的声音喊了声,“王妃婆婆!”   王妃端在手里的茶泼了半杯出来。   诸位夫人们静了一瞬,又装作没看到,尴尬的笑了几声,徐夫人适时打圆场,又继续了方才的话题。   “你到底想干嘛?”   “赶我走。”   “什么?”   楚寻在桌子底下出其不意的踩了她一脚,踩得脚趾头。   王妃一时不查,叫出了声。   王妃震惊了!什么人啊这是!   “大胆!”等她意识到,已经呵斥出声。   众人不约而同的看向二人。   “王妃恕罪。”楚寻收了扇子,一脸惶恐。   “你……”   “我罪大恶极!我这就回郁府面壁思过!”   “你……”   “嘤嘤嘤,我这就滚!”   离得远的,眼尖的,心知楚寻踩到王妃了。不过没谁认为她是故意的,只当她迫切献殷勤,结果用力过猛,马屁没拍成拍到马腿了。   皇后远远瞧见这边动静,派人过来问话,王妃不管楚寻打着什么算盘,心里是实打实的想撵她走,只说:“楚寻无状,撵了她回去。”   皇后赶忙做出一副来说和的样子,学着她婆婆一脸慈悲的笑容,说:“大嫂,母后常说咱做长辈的要宽宏大量,慈悲为怀。她怎么说也算是小辈,就别跟她一般见识了。阿寻只是想讨你的好呢,你就看在她一腔热情的份上,算了吧。”言毕,竟亲自拉了楚寻的手,说:“前面也不知怎么样了,咱们在这坐了半天了,也一同去看看孩子们吧。”   于是楚寻走没走成,反而被皇后拉在人群前头,跟着浩浩荡荡的队伍,一同朝园林的中心走去。   一大群人,先去的诗社。   临时搭建的台子,前头摆满了书桌,笔墨纸砚一应俱全。   写得好的都被张贴在了前面的展示板上,供来往行人观摩,且分出了状元,榜眼、探花。   在场贵妇们无论是文采出众的还是满脑草包的都附庸风雅的围了过去。   楚寻原地,摇着扇子,扇啊扇。   然后她就发现了,四周围了好些个少年少女,俱都睁大了或惊#艳或好奇的目光毫无顾忌的打量她。   她察觉后扫了过去,有些人反应过来,收了目光,面上微红,有些则仍旧盯着她不放。   隐约有咬耳朵的声音传入她耳中,“这位夫人是谁啊?以前从未见过?”“是啊!按理说这么美的女人,我不该不知道啊。”   “看见郁黛了吗?”她转头问离她最近的少年。   岂知那少年面上一红,竟捂着脸跑开了。   四周引起一阵哄笑。   原本正专心品诗的皇后回过神,疑道:“你们这些孩子,笑什么?”   众人笑并不答。   人群中一少女俏生生道:“皇姑母,我看这位姐姐长的好生俏丽,大抵文采也是不凡的,不若现场作诗一首,也好让我们这些做弟弟妹妹的,学习学习。”   说话的正是薛思琪。   她母亲在暗中瞪了她一眼,怪她多嘴,这种时候,各家夫人公子都看着呢,小丫头牙尖嘴利可不是好事情。   薛思琪委屈的扁了扁嘴。   这时人群中站出一人,下巴尤为引人注目,尖得能戳死人,笑说:“郁候细君,你不会这点面子都不给吧?”   楚寻后知后觉的用扇子点了点自己,“你们在说我呀?”她笑了下。   那一笑晃得众人的眼都跟着一晕。   少年们翘首以盼,暗道这样美的女人肯定诗词歌赋也是一流的。   “写诗啊,我不懂的。罗淑婉,你别这样看着我呀,好歹咱也曾一个学堂念过半年书,我什么程度你还不清楚?”   罗淑婉一怔,又说:“那时候才多大,十年过去了,细君不会一点长进都没吧?我倒也真真切切记得你那会儿诗词书画是没一样拿出手的,还经常被授课的女先生责罚。”仿佛是想到了什么高兴事,她掩唇笑出了声。   这笑声说不出的讽刺,稍微有点感觉的都莫名的尴尬起来。   王妃亦微微蹙了眉头。   楚寻扇了几下扇子,实诚道:“比之前还不如。”   四周的笑声更大了些。   王妃侧目,似乎是没见过被当众羞辱还能如此淡定的人,微微咋舌。   这之后,皇后一行巡视下来,楚寻渐渐被落到了人后。   落月湖畔,假山之上,靳燕霆双手枕在脑后,弓着一条腿,仰面朝上。   徐乘风忍不住数落他,“今日簪花宴的主角是你,你却躲在这里,你说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靳燕霆一回想起方才被莺莺燕燕包围的可怕情形就一阵后怕,说:“这才多少年不回京城,怎么簪花宴竟变得这般……”他憋了半天,才挤出两个字,“豪放。”   “豪放?有小阿寻当年追你豪放?”   哪壶不开提哪壶!   靳燕霆正要起身将他从假山上扔下去,忽听山下有人高声调笑了句,“那位郁候细君长的可真是美啊!比我见过的所有花魁都要美!!”   作者有话要说:  现在白天没更文时间,只有晚饭后有,所以更新会非常迟。我想既然这样,第二天早上看刚刚好,是吧。嘻嘻 第54章 京城四害   “让开!给我腾个地儿!”   一番悉悉索索衣服摩#擦的声音, 旋即响起哗啦啦的水声。   一人舒爽的叹息了声,继续道:“花魁?你还真敢比!妓坊里要有这么美的花魁我能把我家老爷子藏起来的古玩偷了换钱, 重金给她赎身,藏在家里玩两年都不嫌!”   另一人笑说:“志芳兄多金风#流果然名不虚传!只是,光看脸不错, 就不知脱了衣服怎样?”   志芳流着口水道:“我在后面比了下,纤腰翘臀大长腿, 身段儿不差!我喜欢个高的,那身段正和我胃口。那么美的一个美人啊, 就是便宜了一个死人!”   “志芳,你要是喜欢, 何不登门求娶?想她正值双十年华, 又是个寡#妇,恐怕日里夜里想男人也想的夜难寐,你不如将她娶回家, 也叫她尝尝男人滋味。”   后面的话越说越猥琐,几人撒完尿提了裤子。   一人又道:“你们就别想了,京中传言你们难道不知?”   “什么?”   “别看她是个寡#妇, 身后可是有人撑腰的。”   几人顿了下, 会意, 嘘出声。   一人说:“志芳, 我看你也就想想算了,那女人的手指头怕是你碰都碰不得!人姘头厉害着呢!”   志芳被激起了脾气,猖狂道:“哼!打小就是个骚#货贱#货!天天黏着缠着我晋王表兄, 以为有了晋王表兄撑腰就没人敢欺负她了!不知廉耻的东西!结果呢?还不是被她当做神明的男人,逼得跟死人结了冥婚!守了整整十年陵!你们说这女人到底贱不贱?是真贱!你们以为她守陵十年是怎么守得?被郁家的人关在地底陵墓不见天日,整整十年啊!哈哈……都这样了,一般人早该疯了吧?没想到她一回京城就缠上了我晋王表兄。所以,你们说我晋王表兄和她是姘头我根本不信,都是谣言!我表兄要瞧得上她,会将她关在地下十年?你们也太侮辱我表哥的品味了!这样大俗大艳的女子也就对我的胃口!退一万步讲,就算她被我表哥玩烂了又如何?我就喜欢烂货……”   “轰”的一声山石碎裂的爆炸声,纷纷扬扬的碎石块从头顶落下,几人抱头鼠窜,似乎地面都跟着震动了。   “地动了!地动了!”   灰尘散去,三人骂骂咧咧,待能视物,其中俩人面上一白,唯有那叫志芳的却忽然惊喜大叫,“晋王表哥!”浑然不觉眼前人已近暴怒边缘。   “你刚说的关在地底陵墓十年是什么意思?”   若不是因为这句匪夷所思的话迫使他强忍着冲动问上一问,他只怕已经控制不住打爆了他的头。   先前在假山之上徐乘风一直按住他,就是怕他冲动,几个杂碎的污言秽语,当没听到也就罢了,况且这些传闻徐乘风也略有耳闻,不多也都是捕风捉影的桃色绯闻罢了。不管他,于晋王无碍。但他要是出手了,那就是坐实了这些传闻。   底下这三人,名唤志芳的是端正郡公嫡孙,其母和辅亲王妃曾一同拜入太一女真人门下学习琴艺书法,乃师姐妹,一直走动频繁。这志芳打小就是个泼皮无赖厚颜无耻,听徐昭管晋王叫表哥,也就跟着后面叫表哥。   还有一人是王姓公子,就是那日在郁府门口叫骂被破云踢断腿的王荣。   最后一人乃是大长公主嫡子,苏选。   这三人再加薛相义子薛春,人送外号“京城四害”。   也不是说这四人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只是他们的性子就跟个臭虫蟑螂一样招人厌又招人嫌。举个眼前的例子,皇家园林布局合理,又不是没有恭房,可他们尿急了就不老老实实去恭房,非要跑到假山脚下乱撒尿,跟条狗似的!   徐乘风觉得这四人,打,不能打死!沾上了,就跟沾上了屎一样恶心!让他们自己滚,眼不见为净。   可到后来,越说越离谱,他也震惊了,一时松了手,靳燕霆就跳了下去!   “晋王表哥!原来你在这里!大伙儿都到处找你呢!?”志芳毫无所觉,依旧兴奋的手舞足蹈。   靳燕霆一把拎住他的领口,额上青筋暴突,“你刚才说了什么?”   “什么?”志芳一脸茫然。   “晋王表哥,你怎么不去打擂台!徐昭那小子在擂台上耀武扬威,我真是替你生气!”志芳面上闪烁着奇异的神采,仿佛根本听不懂人话,跟个神经病似的。   靳燕霆忍无可忍,狠狠一拳头,打得他鼻血四溅。   志芳懵了。   苏选最先反应过来,喊,“靳燕霆!你不会是因为楚寻打他吧?”话音未落,一拳头已经袭上他面门。   苏选仰面跌倒,刚好一头栽进三人先前撒尿的地方。反应过来时,面上一片惨绿,“妈的!靳燕霆我日!”   靳燕霆上前又是一脚。   苏选抱着肚子缩成一团。   王荣哈哈大笑,幸灾乐祸的指着二人,笑声尚未止住,也挨了一拳。   志芳跳起来,满脸都是血,却兴奋的比了比拳头,“晋王表哥,你是想和我们过招吗?来啊!”   嘭!又是一拳。   苏选抱着脑袋,动也不动,装死,闷闷的声音传来,“狗日的志芳!你要死就死远点,别拖累我们和你一起!靳燕霆,满嘴喷粪的是志芳,污言秽语辱骂你相好的也是他!你要揍就揍他!不干我们的事!”   王荣附和,“对对对!”   靳燕霆听到“相好”二字挥拳又要打。   这时,徐乘风从假山上艰难的爬了下来,一把抱住盛怒中的靳燕霆,劝道:“你看他们都什么狗样子!打了他们还脏了你的手!白惹一身腥!”   地上三人哀嚎连连,虽然没挨几拳头,但都是盛怒中的暴击,足以让他们身负重伤。尤其是志芳,捂着胸口气若游丝,“断了!断了!骨头断了!晋王表哥,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你怎能这么对待你手足!”   徐乘风将靳燕霆硬拉走,一边走一边劝,“那三个狗东西是什么玩意,你又不是不知道,胡言乱语,你别听他们的!我不是派了金乌去了南疆郁家了么,相信再过不了几天他就回来了,到时候听他怎么说……”   **   且说另一头,楚寻跟在皇后等人后面一路走一路看。那些个先前被她的姿容震慑住的年轻嫂子们因为找到了打压她的方向,个个面露讥讽之色,神情轻慢高傲,看到一幅画听到一首曲的,都会拉了楚寻,问上两句,“郁候细君,你给品评这幅画如何?”   “楚寻,你听这曲子作的如何?”   “哎呀,楚寻,你不会真的只识得几个字吧?”   最后连辅亲王妃都看不下去了,若有似无的将那几个闹得最凶的年轻嫂子们冷冷一扫。   这几个嫂子就是之前在灼华厅对楚寻频频行注目礼的那几个,小的时候都跟薛灵珠是一伙的。论交情,没有。论私怨,楚寻仔细回忆了下,其实也没有。若真要论起来,大略就是因为小时候认识,大了些,各自婚嫁,攀比来去,从周围不如自己的人身上找爽感吧!   皇后一直都跟个没事人一样走在前头,仿若浑然不觉周围人对楚寻的排挤嘲讽。   反正不管怎么说,簪花宴下来,楚寻这个大草包怕是要很长一段时间成为京中贵妇小姐们茶余饭后的笑柄了。   不过她也无所谓,依旧扇着扇子悠然自得,慢吞吞的走在最后面,可她又不能乱跑,因为即便所有人都瞧不上她的样子,但实则她被很多人暗中盯着。所以见着边上有同行的面善的小姑娘就问一句,“看到郁黛了吗?”   有压根不认识郁黛的,矜持的摇摇头。   有认识的,悄声说一句,“姐姐莫急,我这就去替你找一找。”   楚寻温和道谢。   也有理都不理,直接翻了个白眼。   一行人终于走到比武台,台上站着一个额上束着抹额的红衣少年,神采飞扬,手执红缨枪,只是脸上都是汗,衣服也被拉了几道口子,想来是之前比武留下的。   他站在高台上一眼就看到了走在人后的楚寻,她长的极是显眼,神色却是与那些人截然不同的怡然自得。   远远的,二人目光对上,她还朝他笑了下。   徐昭愣了愣。   却听有人喊,“昭儿!昭儿!”   徐昭回神,一眼看到辅亲王妃,高声大喊,“姑母!”旋即就要跳下来。   皇后抬手阻住他,“徐昭,给各位姑姑嫂子们耍一套枪法吧。”   徐夫人笑着谦虚道:“他小孩儿什么都不懂,让各位夫人见笑了!”   “徐夫人,你就别自谦了。徐昭英雄少年郎,你就让他露一手,让我们这些老人家也跟着开开眼啊。”说话的是馆陶公主。她家的五小姐喜欢徐昭,奈何徐昭之前一根肠子直到底,不解风#情的很,今天也是,参加簪花宴就霸着比武台不下来了,一直在上头嚷嚷,“来啊!来干一架吧!”   没几个头脑正常的理他。   大家都是来找老婆的,打一身臭汗想熏谁呢?   不过徐昭的支持者一直都很多,但都是些##乳##臭未干的小丫头。真到要婚嫁年纪的,暗示几次无果后,也就不在他身上浪费时间了。   底下都是催促徐昭露一手的。   这要搁以前徐昭一定会很开心,红缨枪耍的虎虎生风,今天也不知为何扭捏了起来。   楚寻打着扇子扇了会儿,目露疑惑。   徐昭也不知想到了什么,一甩红缨枪,嚯嚯两下,再杀了回马枪,看了楚寻一眼。   女人们不懂武功,都夸耍得好看。   站在楚寻边上的几位公子窃窃私语道:“哟!这不是楚家枪么。”   靳燕霆和徐乘风从远处过来的时候正看到徐昭在台上起跳飞转,一根红缨枪在他手里就跟活了般,宛若游龙飞蛇。   靳燕霆是武痴,不知不觉站住不动了,说:“你弟弟怎么回事?今天有点心不在焉啊?走位枪法都错了几处。”   徐乘风用胳膊肘碰了下靳燕霆,示意他楚寻就在前面。   这边徐昭刚刚耍完枪,几位贵妇人轮番夸,忽然人群传来骚动,有人惊呼出声。   自东边开始,迅速蔓延。   郁黛是从东边石壁后一下子冲出来的,她发丝凌乱,面上惊慌,衣服的领口处还破了,被她用右手紧紧攥住。   似乎她方才着急逃跑,根本没注意眼前会突然出现这么多人,一下子惊在原地,面上瞬间惨白如血。   身后一声大喝,“小贱人!你跑什么!” 第55章 弱女受辱谁人怜   众人定睛一瞧, 那人身量奇高,衣服贴在身上能看到块块肌肉。按理, 这样的身材应该配一张刚毅的脸,然,他却长的油头粉面, 耳边还夹了一朵红花。一身花红柳绿的衣服,品味奇差!   此人不是旁人, 正是薛相义子薛春。   如果说志芳此人满嘴喷粪,张嘴闭嘴玩大姑娘糟蹋小媳妇, 实则他只敢在妓#院胡搞瞎搞,碰到正经女孩子, 心里到底掂量三分, 也不敢真招惹的。端正郡公的底线在这,越界了,志芳真的会被他爷爷打断狗腿, 逐出家门。   而薛春此人就真的跟他的名字一样了,用志芳的话说,到处发春。见到好看的姑娘就忍不住心动手痒管不住胯#下二两。虽刚满二十, 却有夜御九女之盛名。闯出的篓子一筐接一筐, 不过他有个厉害的兄长名唤薛玉杰, 是安城城主(安城此处比较复杂, 暂且按下不表),长的高大威猛,天生神力, 有大晋第一猛士之称!   这俩人虽同姓薛,却与薛丞相本没丝毫关系,只是有一年薛玉杰回京述职,其弟跟随,薛春一时没管住自己,将个男生女相的世家子给当成女人调#戏了,这事当时闹得挺大。后来薛丞相出面又借了皇后的力给皇上吹枕边风才将这事给摆平。这之后二薛之间就勾勾搭搭,也不知什么时候起,薛春就管薛仁叫起了干爹。每年薛春都会在薛仁处待两三个月由他管教,而每当此时,就是京城四害横行的时候。   薛玉杰长薛春十好几岁,长兄如父,疼弟弟就跟疼亲儿子似的。同时又对这个弟弟极是头疼,因此对于每年这三个月,弟弟能交给别人照看,心里甚是欢喜。作为这三个月照看的报答,薛玉杰对薛丞相通常都是有求必应。   而原本薛春今年上半年才过来住过,现在是不会出现在京城的,但薛仁出于某种不可告人的考量,又休书一封让薛玉杰将薛春送过来了。薛玉杰欢喜不已,忙不迭的应了。这就跟被儿子折磨的不成人形的老头对待顽劣儿子头疼不已,却又舍不得打骂,听说有地方可以送去托管一段时间,舍了血本也愿意,只求能清静几日的心情一模一样。   薛春刚到,恰好赶上簪花宴,求着拜着非要来,薛丞相看在薛玉杰的面上怎么样也得想办法,为了以防万一,还点了族中三名子弟一起过去看着他。   那三名子弟又哪里是个靠谱的,好不容易参加一次簪花宴,一下子全丢了魂,只想在盛宴上好好表现,最好拐骗个千金大小姐回去,那可比将精力葬送在一个混小子身上要有意义多了!   言归正传,且说那薛春一跑出来,在场诸位夫人都被他神奇的穿衣品味先震了一震。   徐乘风面色一僵,拿折扇挡了下脸,骂了句,“操!这牲口怎么来了!”随即往靳燕霆背后一站。   靳燕霆看了他一眼,嘴角扯了扯没说话。   却见那头已经问上话了。   “薛春,你这是在做什么?”皇后不看郁黛转而问向薛春。   薛春朗笑出声,“我和这位妹妹追着玩闹呢。”   看郁黛这情形,可半点都不像玩闹。   “呵!那薛公子和郁大小姐这玩法可真够激烈的呢!”说话的正是罗淑婉。   此言一出,四面都响起了并未刻意压低的哄笑声。   郁黛一张脸仿若滴血,若是有人留心看她藏在袖子里的手就会发现,她的手颤得厉害。   皇后出言呵斥,“胡闹!临行的时候难道没人告诉你,簪花宴上不可行止无状?”   “皇后冤枉!薛春方才一个在林子内散步,突然看到这位小姐,惊为天人,心内爱慕的很,便以鲜花相赠,”他说着就拿出了夹在耳边的红花,得意洋洋,“小姐接了花,我便以为她允了我……”   “你撒谎!”一直咬着唇强迫自己冷静的郁黛骤然出声,声音尖利。   “郁黛!”皇后出声,隐含警告。   “禽#兽!”斜刺里突然冲出个少年,一拳砸向薛春。可那薛春因着天生健硕体魄,毫发不伤,反而将那少年擒住,扭住他的胳膊。   “住手!”说话的是安阳侯大太太。她急急上前,从薛春手里救出儿子常子烨。   常子烨面上表情扭曲,冲着薛春的方向拳打脚踢,他娘根本拉不住他。安阳侯夫人急得大叫,便有相熟的世家子上前将他拉住,连声劝阻。   薛春大笑,“娘们唧唧的!你也配跟我打!”   “我呸!当着小爷的面你嚣张给谁看呢!打架!来啊!”少年清朗的声音传来,说话的正是徐昭。   “算上我一个!”南青一步跨上前,与徐昭并肩而立,只不过他手上没有武器,握拳相向。   徐昭赞赏的看了他一眼。   进了官场的青年男子持观望态度,尚在读书的少年们则都往前挤,个个面上激愤不已,跃跃欲试,似乎都想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点颜色瞧瞧。   “都给我住手!干什么呢!”皇后终于发怒了。   现场刹那安静下来。   女孩们有的躲远了,有得则被家中母亲嫂子们护在身后。   “都没搞清楚缘由,你们这是逞什么英雄救美呢?看把你们能的!”皇后显得极不高兴,“郁黛,你自己说到底怎么回事?”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发生了什么,定然是薛春轻薄郁黛不成,追着被众人发现了。   可现在皇后却让一个女子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来,这无疑是让一个清白姑娘扒了衣服给所有人看一样难堪。   郁黛几乎在一瞬间面上血色褪尽。   薛春却在这时哈哈笑了起来,“小娘子!你莫要娇羞,我会负责的!大不了改明儿我就让我大哥去你家提亲,尚未请教,你是哪家姑娘?”   这一屎盆子扣得!即便郁黛并未被占便宜,此刻也等于是毁了清白。   铺天盖地的黑暗压下,郁黛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失去了色彩,每个人面上都呈现出妖魔鬼怪的扭曲模样,那一道道的阴冷视线宛若钢针,一下下的洞穿她,刺得她鲜血淋漓,而她脚底是地狱,是深渊,下头烈火熊熊,无数恶鬼伸长了尖利的爪子想将她拖下去。   窃窃私语声此起彼伏,多是贵妇人们的调笑,还有一些男子的不明含义的嘲弄。   皇后却是面上一笑,“薛二公子竟然看上我们郁黛了,那感情好。我这就下一道懿旨……”   “皇后……”   “皇婶……”   人前人后俩道声音几乎同时响起,辅亲王妃听出是儿子的声音,并未回头,抢白道:“皇后,婚姻大事,儿戏不得,上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旁的人似乎不大好越俎代庖吧。”   随着王妃开口,晋王已经自人后向前面走去。与楚寻错身而过时,冲她点了下头,示意她安心。   薛夫人捂着嘴笑了,“王妃,可不是这个理么,郁黛打小被接进皇宫做了四公主伴读,皇后是看着她长大的,视如亲女。郁黛命苦,父母早亡,家里又没个主事的,如今既然遇到薛公子这样一表人才,多少女子梦寐以求的少年英雄,王妃又何苦阻人姻缘,老话可是说得好,宁毁十座庙,不拆一桩婚。”   “这么好的姻缘,你怎么不让你女儿嫁了!”徐昭气急,脱口而出。   “徐昭!”徐夫人呵斥,虽然她也觉薛夫人这话恶心人,但做娘的心,都不想自家儿子沾染上麻烦。   “呵……”这一声响的十分突兀,明明不大声,却是让在场的很多人都听到了。   靳燕霆神色一动。   “郁家没个主事的?不知道我这个做大嫂的能不能做的了小姑子的主?”   人群自动分开,楚寻仍旧拿着那把团扇一下一下扇着,不紧不慢的走上前来。   那般的云淡风轻,气定神闲。   经过一连串的打击,郁黛似乎已经认命了,一脸的哀莫大于心死,见她过来只是眼珠子微微动了下,并未有太大反应。   薛春却整个的又愣住了,毫不掩饰对美色的垂涎。   靳燕霆亦回身看她,面上露出不赞同的神色。他不希望她出面,这事他能摆平。   “郁候细君,”皇后沉声道:“你在这刚好,我看俩个孩子年岁相仿,不若就定下吧。反正郁黛年纪也到了,迟早要嫁人。”   “是呀,我家郁黛确实早晚要嫁人。”楚寻仍旧笑嘻嘻的。   边上有人嗤的一声没忍住露出讽刺的笑,贵妇们面上原本紧张的神色悉数都放松下来,看楚寻的眼神又多了丝别的含义。   郁家不行了,这是要卖妹求荣了吧?呵呵,瞧薛春眼睛都直了,恐怕要不了多久,这姑嫂二人都会被他给吃了,连骨头都不剩!呵呵……   “楚寻,”靳燕霆拧了下眉头,她刚好走上前,状似无意的用扇子拍了下,打到了肩。他一愣,话头就被打住了,这世上有太多不平事,各种利益盘根错节,每个人身处的位置不同,确实很难抉择到底是站在哪方。靳燕霆知道,对于在场的大多数人,都是巴不得郁黛就这么嫁给这个色胚登徒子。有的是觉得如此自家女孩儿就少了一份危险。他也知道,这里有很多世家公子爱慕郁黛。郁黛嫁人,很多贵族小姐会很高兴,甚至某些世家子的父母家人也会高兴,因为他们更巴望自己儿子能看清门第差距,找一个能帮扶家族、提携他们前程的妻族。因为利益的一致性,反而之前一直不对付的,此刻都能统一战线。譬如他的皇祖母,她肯定会和皇后一样,希望把郁黛嫁掉。   皇后是为了帮助自己的母族,送薛玉杰一份大人情。而太后则是为了彻底断了常子烨的心思。   不过,靳燕霆想,这事他没遇上也就罢了,既然他在这里,他就绝不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这都成什么了?本来簪花宴的目的就是让未婚男女们放心的挑选自己合心意的另一半,若是闹了这一出,上头居然不责罚还圆满大结局。那就等于告诉世人,只要看上哪个女孩子先欺负了她,生米做成熟饭就算不同意也得同意。若是这样,将来谁还敢把女儿送来参加簪花宴?这还不等于羊入狼群?原本一场盛会,因为处置不当,则会变成天下人的笑柄!他相信,这个道理,在场各位,没有一个不懂!   只是没人敢反驳!阻止!   可是,要是郁黛自己也愿意呢?   毕竟,女孩子对自己的名声都看重的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出了这样的事,只怕将来郁黛想嫁个好人家都难了。   郁黛,到底是什么心思呢?   “喂!你是想娶我妹子?”   薛春愣了下,谄媚道:“是的,是的,这位夫人便是大嫂吧?”   楚寻转头又看向郁黛,“郁黛,你跟大嫂说句真心话,你愿意嫁他吗?”   郁黛没说话,只是低着头,仿似周边的声音都听不见了似的,一副任人摆布,听天由命的架势。   薛夫人笑,“这是不好意思了呢。”   皇后等人的心情都很好,微笑的看着楚寻,很满意她如此配合,有眼力见。   楚寻伸手将郁黛的衣服理了理,又将她歪了的发髻整了整。   徐昭神色古怪的看了楚寻一眼,提着红缨枪就往前冲,“畜生!吃我一枪!”   薛春虽然好#色,但他有血统优势,天生神力,虽不如其兄,但武功底子亦十分刚硬,和徐昭原地过了几招,怒道:“要不要点脸?你算哪根葱哪根蒜?就算是我欺负了那小姑娘,也是她娘家人找我算账!轮得到你?”   他突然就用了蛮力,一拳袭来,裹挟着劲风扑面而来。   众人不知道的是,薛春此人爱在美人跟前展现力量,越多美人围观他越兴奋,此刻一拳挥来,更是用了十足的力道。   徐昭眼睛微微睁大,他武功虽然不弱,但胜在灵巧敏捷,若论起力量,与薛春相去甚远。   这一拳下来若是落在身上,只怕骨头都要断几根。徐昭手里的红缨枪一端被他钳住,二人拉扯僵住,徐昭又不愿丢了兵器丢脸,眼睁睁看着他的拳头朝面门砸来。只本能的闭了下眼。   周围响起抽气声,再睁眼时,就见晋王挡在他身前,五指成爪生生接住了薛春的拳头。   “表哥,”徐昭再看向地面,发现靳燕霆脚下的地面都略略陷下去一点,暗暗咋舌,这薛氏兄弟天生神力,果然名不虚传。   同时又隐隐明白了,为何安城是那般特殊的一个存在。   “嘻嘻,”这突兀的笑声,甚为悦耳。   众人面上因为这突变都变了颜色,谁都知道薛春难缠,而晋王也不是好惹的,这二人要是对上,闹个不死不休,怕是要惹出大麻烦。   楚寻面上噙着一抹笑,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打着扇子走到二人之间。   靳燕霆动了怒,“你过来干嘛?回去!”   薛春却开心的嘴都裂开了,“美人儿,是不是觉得我很厉害!”   楚寻却用扇子拍了拍二人正在较劲的手,偏头看晋王,“我觉得这位老兄有句话说的对,这明明是我郁家的家务事,要出头也是我郁家人,你个非亲非故的,扯什么能?”   站在一旁准备随手搭把手的徐昭气得绝倒!   靳燕霆亦瞪大了眼,满脸难以置信!   薛春张狂大笑,“小白脸,听到没?老子娶媳妇碍着你什么事了?那是我们家事!”   恰在这时,楚寻将手中的扇子拍到徐昭怀里,抽了他的红缨枪朝难解难分的两人猛刺过去。   二人仓皇分开。   靳燕霆气极,“你发什么疯?”   楚寻依着红缨枪冲薛春道:“郁小妹今日是跟着我来的,却在我的眼皮子底下被人欺负了,我这心里头可着实不舒服的很呢。”   薛春上前一步,哈哈大笑,“嫂子心里不舒服只管冲我来,我保证打不还口骂不还手。”   “那我要你的命呢?”   “哈哈,嫂子要是觉得我这条贱命能叫你心里舒坦了,尽管拿去!”   靳燕霆闭了闭眼,这一问一答怎么听都像是打情骂俏,他真是听不下去了!   正要挥手赶人。   突听一人尖叫出声,继而四面八方响起不正常的喊声。   他倏忽睁眼转头看去,就见楚寻手执红缨枪,枪头正中薛春心窝,陷入衣服,没下去半寸。   薛春面上原先的戏谑全然不见,神色肃然,眼睛喷火。   楚寻抽回红缨枪,啧啧摇头,有些可惜的样子,应声而落的是薛春护在胸#前的护心镜。   那护心镜落地的时候已然碎成了渣渣,可见若不是因为有这东西护身,方才薛春已经被洞穿了。   “贱人!”据说这护心镜是薛春的娘留给他的唯一念想,他平时看得跟宝贝似的,此刻护心镜碎了,他经过短暂的错愕,整个人也如瞬间被点燃的炸药,劈手朝楚寻砍来。   靳燕霆见状,就要上前相助。   然,只见楚寻手执红缨枪在地上轻轻一点,整个人腾空而去,宛若飞燕。   所有人都惊呆了。   如果说方才那快如闪电的一枪,众人还能解释成走了神没细瞧。这下他们都不得不承认一件事,原来在他们眼中软弱可欺的女人居然会武功,看样子……还不俗。   “是楚家枪,她居然会使楚家枪!”   “这有什么奇的,她本就是楚大将军后人!”   这时众人仿似才想起来,眼前这个女人不仅是郁家的寡#妇,还曾是赫赫有名的战神楚彪的遗孤!   看了片刻,靳燕霆不自觉“咦”了声。   徐乘风不知何时已经到了他身边,问,“怎么了?”他的神色有些凝重,大概是回想起了之前关于楚寻隐藏武功的猜测。但面上仍透着不解,不明白她为何没到要紧关头,怎么又突然暴露了自己。   “她使的枪法有几处错漏,”靳燕霆说完这句便不再说了,有个大胆的想法在脑子里模糊成形,但不敢确定。   恰在这时楚寻隔空将红缨枪甩了出去,薛春到底是硬功夫,动作略显蠢笨,一时闪避不及,竟被那红缨枪直直射穿肩胛骨。   瞬间那血便染红了衣料。   众贵妇先前是看傻了眼,见了血了这才慌了神,大声喊,“侍卫!侍卫!护驾!护驾!”团团向皇后靠近,寻求庇护。   而围观的少年们则疯了一样,纷纷叫好,“揍死他!揍死他!”   薛春受了伤瞬间红了眼,哪管男人女人,只恨不得捏碎眼前女人。一下子拔了红缨枪,再出拳,招招都带了凌冽杀意,气势逼人。   楚寻不知道的是,随着薛春用尽全力,招招致命,她被迫全力以赴之时,双眸也渐渐变了颜色,而当她的眼睛蒙上一层血雾,整个人也不受控制起来,身上力量暴增。   以至于当侍卫队赶过来,薛春已被打得跟条死狗似的,毫无还手之力,靳燕霆想了下,决心出手阻拦。   楚寻没有兵器,早就五指成爪,袭上薛春的面门,靳燕霆横冲进来,将瘫倒在地的薛春拽偏,而他身后是个竹木修建的亭子,供人休憩品茶用的,四面由粗大的圆木支撑,薛春原本就靠在其中一根圆木之上。不想,楚寻收力不及,竟将那台子的柱子给生生捏断了。   瞬间崩塌之声响起,那台子整个的就塌了。   楚寻愣了下,有点呆,甚至还抬头看了看。   旋即感觉被人抱住。 第56章 乞巧节   尘土飞扬, 四周响起此起彼伏的咳嗽声。   头疼让楚寻随时随地都想晕倒,她感到自己被抱住, 陡然回神,猝然睁眼,面前一张熟悉的俊脸, 二人贴得很近,几乎他的鼻尖就要触到她的额头。   楚寻二话不说, 双手用力,一把推开他。   靳燕霆尴尬的揉了揉鼻子, 目光慌乱,无处安放。   头疼的厉害, 身上的力量仿似被抽干了, 她后退了几步撞上一人,一个踉跄,身后那人本能的拖住她的身子, 奈何体力不支,二人一同摔倒在地。   “大嫂,”郁黛被她压#在身下。   楚寻却以她为支撑猛的起身, 朝人堆里冲了去, 众人都被吓坏了, 惊呼一声, 四散逃开。   站在最前面的几个女孩转身逃跑不及,被她张开双臂箍在怀里。   女孩儿们吓坏了,脚一软, 竟一个扯着一个都摔倒了。   大抵是先前楚寻表现的太凶残,众人都懵了,也没人敢上前去拉,侍卫们在皇亲国戚的压力下,走上前来,刷刷拔出佩刀。靳燕霆自人后冲出,拉住楚寻的胳膊,用力一拉,将她拽起身,“你怎么了?”   如果说她先前还是一脸痛苦,现在眼睛微合,神色放松,倒像是刚刚睡醒的样子。   “姓楚的!你有病吧!脏死了!”薛思琪一下子爬起身,面上红白交错。   她先前一直看热闹站得靠前,楚寻扑过来时,就将她连同其他几个姑娘一齐抱住了。   众人不明所以。   一个稍小些的女孩捂着额头,愣愣道:“她,她亲我们。”   “哈哈,”楚寻恢复很快,就在之前还一脸的死气,眨眼间又神气活现。她一睁眼又看到靳燕霆拉着自己,一掌拍开,“阴魂不散!”   靳燕霆僵了下,一时没躲开,受了这一掌。   出了这样的事,众人都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簪花宴也继续不下去了,受伤的抬去救治,受到惊吓的都分批回家了,楚寻趁乱,拉着郁黛早脚底抹油溜了,原本还有侍卫想拦下,被靳燕霆喝止了。   捎上小文一起,三人出了皇宫,已是傍晚,德叔看到三人平安出来长舒了一口气。也没多问,赶了马车就往回跑,就跟后面有什么追着他似的。   小殷也一直在马车上等着,手里拿了个托盘,满满一大碟瓜子仁。献宝似的的送到她们面前,说:“吃瓜子!吃瓜子!”   楚寻用手抓了抓,赞了句,“好功夫,是用嘴磕的?还是手剥的?”   小殷举着乌漆麻黑的龟爪子,“手剥的。”   楚寻随即抓了一把塞到失魂落魄的郁黛嘴里,后者愣了下,缓缓动嘴,嚼了几下,忽然哇唔一声哭了。   德叔正专心致志的赶马车,听到动静,一把拉开车帘,“大小姐!”   小殷惊了下,两手乱挥,“郁大小姐!不脏的,不脏的,我手剥的。没有用嘴,没沾上吐沫。”   郁黛抽抽噎噎一直哭到郁府门口,下马车后,眼睛肿得跟烂桃子似的。德叔一脸天塌下来的表情,想问又不敢问,频频暗示楚寻,后者只当没看见。   十八端着碗正在吃晚饭,见郁黛这幅模样,一时没忍住,问,“你怎么她了?”   楚寻见十八直直的看向自己,反应了下,指着自己的鼻子反问,“我能怎么她?”   却不料走在前头的郁黛忽然脚步一顿,反身一般抱住楚寻,双手死死勾住她的脖子,脸贴在她的颈窝,眼泪就顺着她的脖颈浇得她黏黏糊糊。   楚寻扯了几下没扯开,急道:“有话好好说,你先松开!”   十八大概是有了什么神奇的联想,眼睛瞪得跟牛眼似的,旋即,气沉丹田,“呸!丧心病狂!”   “……喂!你别走!你站住!你呸谁呢?你脑子里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你给我说清楚!”   郁黛开窍懂事早,打小就会察言观色,后来在皇宫受过很多磋磨,就渐渐练出了凡事能忍则忍的超强忍功,忍不了了咬咬牙继续忍,慢慢消化,又怨气怒气委屈化为血肉。大抵是忍得太久,太辛苦,终于反噬,这次感情释放的极是猛烈。后来哭瘫了,双手终于抓的没那般紧了,楚寻一把将她扯下,将她丢给从满脸震惊后来陪着一起哭的瑞婆和小文怀里。旋即,尖声大叫,“小殷,快!打洗澡水送我房里!”   等楚寻舒舒服服的洗完澡,又将早就准备好的衣裳穿戴好,天已经黑透了。   而这段时间,郁黛也将皇宫里发生的事给说了,听的郁府上下又恨又气又无奈。   这些人都不懂武功,只听说细君将那登徒子给揍了,感叹一番,又想到细君是大将军的女儿,将门虎女,也就没多想,只连声叫好!   正吵吵闹闹,门口一条月白身影一晃。   “哗”的一声,纸扇打开,遮住半张脸。   皎皎月华,翩翩公子当如是!   一时间,屋内落针可闻,所有人都跟被施了定身咒一般,静住了。   十八正啃着一片西瓜过来,一见门口这人,噗的一声,满嘴的鲜红瓜瓤黑瓜子喷了一地。   楚寻吓得连连跳开,“十八!”   十八眼神古怪,指着她,半晌,撂下一句,“果然!”   “果然什么?”楚寻走近一步。   十八连连后撤七八步,左右手乱挥,看上去像是习惯性的要拔剑,但她刚才吃瓜,将剑给丢厨房了。   “你别过来!”十八抬手止住她,“离我远点!”你个死变态!   众人这才看清是楚寻,啧啧称奇,一时间各样的赞美声不要钱的朝楚寻劈头盖脸砸下,砸得十八直抽抽。   赞美完了,郁起仍记着先前的事,追问,“十八姐,你刚说果然什么?”   十八却不想再说,举了举手中的瓜皮,道:“果然厨房有西瓜,要吃吗?”   清风吹过,吹的楚寻束在脑后的发丝飞扬,她一手背在后腰,一手拿着扇子,缓缓摇了几下。   府内众人又呆了一呆,德叔却突然啧了声,揉了揉眼。   老孙头问他,“你干嘛一直在揉眼睛?进沙子啦?”   “不是,我刚一晃神,觉得咱夫人做男装打扮很像一个人。”   “咦?这么说,还真是。”一时间大家都陷入了沉思。   楚寻将扇子一合,转头,面无表情道:“别想了,我这一身就是照着徐乘风的穿衣风格定做的,你们不是说他是大晋第一名士吗?”言毕,“哗”的一下,打开扇子,一挑眉,再一笑。   “像!像!像!”   “像什么啊!明明比徐大公子还要俊俏一万倍!”   “好了,好了,我的姑娘们,赶紧回屋打扮打扮,姐姐带你们出去看俊俏小郎君!”   小殷捧着脸,眨巴眨巴眼,“我只看寻姐一个就够了!完了完了,看了寻姐的男装我眼里再容不下其他人了!”   十八作出恶心状,“谁是你的姑娘?!”你老鸨啊!   郁起眨巴着眼,道:“大,大嫂,我不是姑娘,我能跟你一起出去……”玩吗?   府内的老头老太哄得一笑,“是啊,是啊,今儿晚热闹,年轻的孩子们是应该出去玩玩,去吧,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  不管字数多少,为了保证日更,十二点之前,先发了,捂脸! 第57章 乞巧节2   穿过熙熙攘攘、张灯结彩的大街, 到处都是欢声笑语的男男女女。   靳燕霆和徐乘风默默的跟在后头,看着靳炎绯快乐的像个小鸟, 在人群中跑来跑去,一会玩玩这个,一会摸摸那个。   今天的簪花宴靳炎绯没有参加, 虽然她去年参加过一次很受追捧,不过后来发生了一桩事, 叫她好一阵伤心,今年她就没有去了。   她在家里闷了一整天, 天都黑透了,千盼万盼等到母亲和哥哥回来, 她也没注意到二人脸色不对, 上前抓住哥哥的手,“大哥,我可将你盼回来了!怎么样?今天玩的开心吗?有瞧上眼的姑娘吗?我未来大嫂是哪家闺秀?是不是长得很漂亮?是娴熟温柔型的?还是古灵精怪可爱型的?我认识吗……”她噼里啪啦甩出十几个问题。   靳燕霆含糊其辞胡乱应了。   徐乘风奇怪的盯着靳燕霆的后脑勺, 似乎是不解他怎么不干脆说没有瞧上眼的姑娘。   不过很快,靳炎绯就发现了不对劲,“不对啊, 按照簪花宴的惯例, 你要是有瞧上眼的, 现在应该和未来大嫂在游湖啊?不该这么早回来的。”   “嘭”的一声大响, 天际一片绚烂!   “啊!外面一定好热闹!天还没黑透就看到放烟花了,”靳炎绯抬头望向天空,双目放光, 语气中满满的渴望。两只手还抓着哥哥,一时忘了松开,拉着他又蹦又跳。不过她是个胆小的,自知身份贵重,不敢乱跑给了歹徒可乘之机,还是很乖的待在府中一直等他们回来。   “你带你妹妹出去逛逛吧。”王妃说。   靳燕霆看了眼落后几步的徐乘风,原本二人一起到王府是有话要说的,徐乘风无所谓的暗暗点了下头。   靳燕霆摸了摸妹妹的头,“那你去收拾下,我等你。”   靳炎绯一把拽住哥哥的胳膊,拖着他就往外面跑,“还收拾什么啊!我这一身还不够朴素啊!”   靳炎绯倒是够朴素了,可靳燕霆和徐乘风二人才从皇宫回来,为了参加簪花宴,都被双方母亲精心打扮过。虽然后来出了事,二人疲于应付,现下看上去略显憔悴,但现在天也黑了,二人并排行来,丰神俊秀,仿若自带光晕,夺人眼球。   “你在想什么?”徐乘风忽然凑到靳燕霆耳边,“看你一直心神不宁的。”   “我在想……呃,我在想……呃……”   “你想找小阿寻当面谈谈?”   靳燕霆一愣。虽然不想承认,不过现在的他……有心无胆。   “她那一身武功确实叫人匪夷所思,是要仔细问清楚。虽然你今天力排众议,不予追究,但你有没有想过,这样反而会使那些原本就捕风追影的谣言坐实了,对你和她都不好。”   “我倒没什么。”他闷声说。   徐乘风很惊异的看了他一眼。   “你这什么眼神?”   “没,没什么。”他嘴上说着不是,面上仍是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   靳燕霆回过了味,扯了下嘴角没说话。他知道徐乘风心里在想什么,因为少年时,他最怕的就是和楚寻扯上关系。曾经他无数次的跟他抱怨过,阿寻整日的跟个小疯子似的带累他的名声。他最最痛恨的就是,少年玩伴之间,一旦和他闹了矛盾,就把他的名字跟阿寻放在一起取笑。效果很明显,每次都能激得他暴跳如雷。   “不过,我最担心的是薛春那个人不会善罢甘休,他是出了名的黏浆糊,烂泥巴,只怕被缠上了没完没了,唉,倒也不是真的怕他,薛玉杰这厮……哎?哈哈,多谢。”   提到薛玉杰,靳燕霆就来气,眸子都透了寒气,也没在意徐乘风,道:“区区一个守城将领自封城主,无视朝廷,老子正缺个借口找他麻烦!我爹……什么东西?”抬手一抓,一条被扎成花状的丝帕被他捉在手里。一转头,看徐乘风不知何时都已经抱满怀了,不是花就是丝帕。   靳燕霆:“你……”   徐乘风得意洋洋,“看来我比你受欢迎的多啊。”   话音方落,不知何时围过来的女孩子们突然朝靳燕霆不要命的丢帕子丢鲜花。   大抵是之前,他一直沉着脸,又一身锦衣华服,姑娘们虽心中爱慕,却不敢冒昧唐突,倒是徐乘风一直笑嘻嘻的很好相处的样子。所以之前姑娘们都拿东西丢他去了,后来大概是失手吧,其中一个帕子落到了靳燕霆眼前,他随手抓了。众女一瞧,那位俊俏冷公子也不怎么凶么!一下子全都高兴了,嘻嘻哈哈的全朝他身上丢了。   “哥!你们看!”靳炎绯拉住他二人,指向前方。   大街东广场的正中心,不知何时架了一座数丈高的架子,架子最底层四周挂了各样的花灯,极是好看。很多人围成一圈,似在猜灯谜。而最顶端,则扎了一大抱红艳艳的花束。   “姻缘花,”徐乘风抄着扇子,笑呵呵道:“得姻缘花者得美满姻缘,小阿绯想不想要?”   靳炎绯的脸一下子红了,但还是拽了拽靳燕霆的胳膊,“大哥,可以吗?”   妹妹的请求,靳燕霆无论如何都会答应,“怎么得?智取还是武斗?”   “先猜灯谜,得了灯笼就获取了比赛资格。”徐乘风笑呵呵道:“公不离婆秤不离砣,子麟,你这辈子就不能没了我!”   靳燕霆默默睨他一眼,看在妹妹的面子上,忍住了暴打他的冲动,道:“还不滚!”   人群中忽然爆发出一阵热烈的叫好声。   有女子高举手臂喊,“公子!送我一个!也送我一个!”   徐乘风“咦”了一声,忽而又笑了,暗道肯定是哪位猜灯谜的风流公子赢了灯笼到处送人,他以前也长干这事,不以为意。   这时有人吵了起来,“这位公子好不要脸,自己猜不出,让你身边的姑娘猜,还装模作样是自己猜的,得了灯笼,再转送其他姑娘,这手拈花惹草的功夫,我们都甘拜下风了!”   旋即四面响起哄笑声。   有女子立刻反击道:“我呸你!你要有本事倒是猜啊,猜不出就别逼逼!”   这男子气急,冲摊主嚷,“摊主,这不合规矩!他作弊!”   摊主也很无奈,姻缘花架下三十多个灯笼都快被眼前这白衣公子拿去一半了,按照规矩,得了灯笼便有资格参加后面的爬花架争灯笼比赛,这要都被他一个猜去了,那后面的重头戏还有什么看头?   摊主思量一番,正要开口说话,站在白衣公子身边的用白纱遮了面的女子小声道:“要不算了吧?”   岂料白衣公子瞪了身边的青衣侍从一眼,摆了摆手,“好吧,听你的。”   几人转头往人群外挤,青衣很不高兴,问,“你瞪我干嘛?”   白衣道:“你心知肚明!”   “呵!我现在倒是庆幸今天忘了拿赏金回来,原来你是打着用赏金买东西讨陌生女人欢心的主意,什么人啊,这是!”死变态!   俩人说着莫名其妙的话,一抬头迎面撞上徐乘风。   几人皆是一愣,青衣本能的手放在腰间,看样子像是要拔剑,眼睛警觉的四面一扫,可惜人太多,除了黑压压的人头什么都看不见。而她的佩剑也没带,丢府里了。   徐乘风看着面前打扮的与他毫无二致的白衣公子,惊呆在原地。   郁黛原本笑容满面,因为看到徐乘风又想起宫里那桩糟心事,不由自主的沉了脸,低下头。   小殷看到几人都不对劲,拉着楚寻,催促道:“快走!快走!”   “小阿寻。”徐乘风只来得及喊一声,已经被涌动的人群隔开了,旋即淹没在人潮里。   过了好大一会,徐乘风左右手各一只灯笼,提了出来。   靳燕霆抱胸站在人潮后,看着妹妹正和偶然遇上的徐昭说话。   “好险,好险,抢到俩个。”徐乘风挤过人群,走到他们面前,“刚才,你们有没有看到什么人?”   靳炎绯快乐的抢过花灯,连声道谢。   靳燕霆忍着翻白眼的冲动,下巴一抬,“呵呵。”   人潮人海,居然问他有没有看到什么人?!   这时,大概所有的花灯都被领走了,主办这场盛大节目的乡绅爬上高台,敲着手里的锣鼓,开始高声重复着每年千篇一律的开场白,然后让有资格参加这次比赛的男人们全都站过来。随即,表情一变,卖力的号召观赏节目的人们下个注,取个乐什么的。   靳燕霆都准备上去了,脸一黑,退后一步,“这什么玩意!”   “理解,理解嘛,”徐乘风忍着笑,“人家摊主白贴灯笼又搭高台的,不要银子啊!不搞点余兴节目赚点银子,总不能白忙活一场啊。”   这时摊主站出来又说了,“如果有没得到花灯,但也想为心上人争一争这姻缘花的,也可交一两银子报名!”   靳燕霆听了这话转头看向徐乘风。   徐乘风一展折扇,“呵呵。”   “心黑哦!”“这么多钱!”   起哄声不绝于耳,但也有扛不住心爱姑娘的压力,交了银子报名,硬着头皮上台的。   众人纷纷爬上高台,摊主又在他们面前放了号码牌,供人投注。   “哥,”靳炎绯拽着大哥的袖子喊了声,目光满是期盼。   靳燕霆实在丢不起这个人,出其不意,一掌拍上徐昭的后背就将他打飞了出去。   徐昭扑上高台。   摊主眼疾手快,捉住他的手,“好嘞!又来一位有情郎,我瞧瞧,嗯,赔率……一比五。” 第58章 姻缘花   徐昭本还想着逃跑, 一听摊主这话,立马直挺挺的站起来不干了, “你,你说什么?你给我说清楚!”   摊主莫名被他勒了脖子,脾气也上来了, “嘿!你这小子!”手中锣鼓狠敲了下,“一比十!一比十!这位小少爷赔率一比十了啊!”   人群外围, 靳燕霆受不了的摇了摇头,轻拍了下妹妹的肩, 正要转身离开,找个临街的茶馆歇歇。耳听摊主一声高过一声的喊, “还有没有了?还有没有了?没有就开始了啊!”   “等下!等下!”   靳燕霆脚步一顿, 心脏莫名跳了下,不由自主的循声看去。只见人头涌动间,模糊看到一人扯着另一人朝高台走去。   “还有她!还有她也要参加!”楚寻将十八往摊主跟前一推。   十八气得脾气上脸, 不耐烦道:“你有病啊!你要上你自己上,我不干!”   楚寻倒想自己上,但她今天才跟薛春干过一架, 体力消耗过大, 到现在都感到内力不稳定, 时有时无的, 所以很没自信。   徐昭原本还在台上大声嚷嚷,“都买我!你们都买我啊!”转而又冲摊主神气活现道:“赔死你!”   一见楚寻走了过来,喉咙就跟被掐住了般, 陡然就失声了。不过也就一会,叉腰找茬道:“这不是只有男人才能参加的比赛吗?你个女人来凑什么热闹啊!”   他这一喊,四周人都看了过来,原本众人有怀疑的,也有识破却当是哪家官宦家的小姐夫人出来游玩,不好招惹,也就没戳破的。自然还有眼瞎的,譬如眼前的摊主。   摊主挑了灯笼,凑近一看,大笑道:“先前我就觉得这位公子俊俏的过分,原来是位美娇娥啊!”   人群中爆发出激烈的赞叹笑闹声。   十八趁机甩开楚寻,挤进人群,转眼就没影了,她可不想丢人,被人当大马猴看!   “女人怎么了?”楚寻轻巧一跃,跳上高台,一展折扇,“姻缘花求姻缘,女人的幸福为何要寄托在男人身上?我偏要自己来争一争。”   徐昭眼睛亮了亮,却又从鼻孔里哼了声,情绪显得很分裂。   “说的好!”人群中一声嘹亮大喊。   是菜市口王屠夫家的大闺女,嗓门洪亮。她一出声,相熟的小姐妹们纷纷叫好。凑热闹的汉子们也跟着纷纷嘻嘻哈哈。   摊主劝了句,“拳脚无眼,小姐可要考虑清楚。”   “那要不你把那姻缘花送我?”楚寻认真道。   摊主:“……”   “哐当”一声,摊主敲了铜锣,“买定离手!比赛开始啰!”   随着这一声喊,围在高台下的三十多个汉子先互相对打了起来。按照规矩,只要从高台上摔下去,比赛资格既被取消。   这些个人里头,有会武功的,也有空有一身蛮力的,还有被心上人硬逼上来的文弱书生。他们也不管那么多,先乱打一气,随着一声“哎哟”接一声“哎哟”,人就被剔掉一轮了。   楚寻站在四四方方高台的一角,远远避开,手里拿着扇子摇啊摇。   晚风拂过,别有一番闲适自在。   若不是大伙儿已经知道是个女郎,恐怕都要惊呼一声翩翩浊世佳公子。   她不主动加入战局,其他人也没去找她的麻烦,甚至主动避开了。   毕竟好男不跟女斗,只要是个老爷们恐怕都抹不开这脸去找女人的麻烦吧。更何况,还有那么多人看着呢。   又战了一轮,只剩十个不到了,他们开始卯足了劲往上爬。   徐昭低头看了楚寻一眼,哼了声,暗想,“这次我无论如何也要将姻缘花抢到手。既然你想要,那好啊,来求我啊!哈哈!”   此刻的他完全忘记了他是来为靳炎绯抢姻缘花的。只卯足了劲,想着等花拿到手了,如何叫楚寻求着自己就一身是劲。   他正想的开心。   忽听底下排山倒海的惊呼声,徐昭心下好奇,不由低头看去,也没发现什么异样,倒是收回目光时,一扫楚寻先前站的地方,人不见了。   他不由得愣住了,四下寻找,忽听头顶“啊呀”一声,一道人影飞过,有人从架子上摔了下来。   抬头看去就见一道白影停在高处,单臂挂在架子上,一只手还不忘自认风#流的摇了两把。   “哎,徐昭,你有心上人吗?”楚寻见他看来,扬声问道。   徐昭梗着脖子,“废话!当然没!”   楚寻笑道:“那咱俩合作好不好?反正你要姻缘花无用,不如让给我,回头我请你喝酒。”方才那一纵身跃上高空,她明显的感到内力一滞,幸而险险趴在了架子上,刚好一脚踩在一个正奋力往上趴的人头,那人一不小心就被自己踩下去了。   徐昭很想回答“好啊!”可话到嘴边又变成了,“我干嘛听你的?”脚下一蹬,竟直直朝楚寻扑去。   今天看楚寻和薛春对打,他早就手痒了!   楚寻扶着架子快速的打了个转,匆匆忙忙换了个位置。   那宽袍广袖穿在身上很儒雅贵气,翻转的时候,衣袂飘飘,落在众人眼中也好看的不行,可谁穿谁知道,打架太麻烦了,牵牵绊绊,极是碍事。   越往上,剩下的人就越勇猛。   底下拍手叫好者不绝于耳。   徐昭就跟个臭屁蟑螂似的,专逮着楚寻不放,和她过招。   楚寻恨不得一掌劈死他,而徐昭则越打越兴奋,两眼迸射出激动的光芒,出招也越来越迅捷,毫不留情。(不用怀疑,这货是凭实力单的身。)   楚寻渐渐的感到体力不支,“徐昭!我生气了!”   徐昭一掌劈出,“来啊!”   人群里,靳燕霆原本以为徐昭在故意试楚寻的功夫,还跟徐乘风说了句,“阿昭不错。”   可后来,越看越觉得徐昭打得也太卖力了。就连徐乘风这个不懂武功的,也看出来二人打得凶,干笑两声,“楚寻也不知师从何人,竟然和徐昭打得不相上下。”   靳燕霆刚想说话,忽见楚寻身后有银光闪过,他眸色一凛,未及多想,已然自人群中飞身而上。   “啊!”“咦?”惊呼声不绝于耳。   转眼间靳燕霆已经上了架子,楚寻看到这人直直的朝自己而来,一脚飞出就要将他踹回去。被靳燕霆一把按住,却是直取一直在楚寻身后伺机下手的那人咽喉。   “哪有过了半场中途加入的!”楚寻不忿,也不管徐昭了,抬脚还要踢靳燕霆。   靳燕霆忽而好心情的笑了下,却是将那锁了咽喉的人往她跟前一扯,露出那人手里握着的匕首。   楚寻吓得往后一让,“靳燕霆!姻缘花而已,没必要动刀子吧!”   靳燕霆气得无语,正要将那人打晕带走。忽听一人大吼一声,“拿命来!”   十八踩着人群的脑袋,翻了个筋斗上了架子,直奔靳燕霆而来。   这下子完全乱套了,那暗杀的人想逃跑,靳燕霆追着那人,而十八追着靳燕霆,招招致命。   楚寻一门心思抢花束,徐昭又追着楚寻比试武功。好好的一个数丈高的架子,原本绑得结结实实,却因为这几人武功都不弱,你追我打,或砍或劈,打不中人,全打在架子上了。   没一会,架子发出咔嚓一声响,一根木头先掉了下来。   摊主终于发现不对劲了,大喊一声,“都闪开!要倒啦!要倒啦!”   那架子有数丈高,一旦倒下来,不说砸到楼舍,那拥挤的人群小贩,一时躲避不及,肯定是要伤及无辜的。   花架“咔嚓”一声,应声而倒,几乎都不给人缓冲的时间。   靳燕霆不料会变成这样,心内大惊。   人群四散逃窜,惊呼声,哭喊声。   然,预料中的崩塌碎裂之声并未传来,众人定睛一瞧,这才看到一名身高九尺的男子,双手高举过头顶,竟将那花架给撑住了。原本奔跑中绊倒的老少回身望向就在头顶的架子,面上表情都崩了,缓了缓,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赶紧慌里慌张的重新站起,这才或扶或搀的走开了。   靳燕霆吁了一口气,飞身而下,助他一起将花架稳稳当当的放好。   幸而,虚惊一场,并未伤及无辜。   靳燕霆看向汉子,并未急着道谢,而是意味不明的上下看了他一眼,笑了下,“柏将军。”   柏忠顿了下,面上情绪不显,回了一礼,“晋王殿下。”   这边闹了这么大动静,很快巡街的衙役都赶了过来,呼呼喝喝。   靳燕霆想起一事,匆忙扫了眼,先前那个被他打断胳膊的刺客也跑没影了。   “啧,柏忠将军,”徐乘风心内警铃大作,面上却一派的从容不迫,“不知将军远道而来,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柏忠不善言辞,正纠结如何应对。   忽而自人群中走出一名小厮打扮的少年,拱了拱手道:“晋王殿下,徐大人,我家主子有请。” 第59章 第59章   小厮引着靳燕霆和徐乘风上了玉仙阁三楼。上来之前, 靳燕霆将靳炎绯托付给了徐昭代为照看,又觉徐昭这人不靠谱, 转而跟楚寻讲,“你替我照顾下阿绯,我去去就回。”   楚寻莫名其妙, “凭什么呀?”   但人已经走了。   都快到三楼了,徐乘风忽然冒了句, “是啊,凭什么?”   凭什么?靳燕霆足下一顿, 先前他那理所当然的语气是怎么回事?几乎是下意识的就吩咐出声了。他面上显出一丝古怪情绪。徐乘风“呵”得一笑拍了拍他的肩,靳燕霆急道:“不是你想的那样。”“知道知道, ”他嘴上这般说, 面上却又是另一番神色。靳燕霆还想辩解,面前的门应声而开。   四下一静,萧烈双手交抱, 挑了一边眉毛。   萧国尚黑,萧烈一身黑袍,束金腰带, 领口袖口绣金线, 肩宽腰窄, 身姿挺拔。   靳燕霆似乎对于别国皇子潜入他国境内, 还作本国打扮的做派十分无语,又有些佩服,抱拳见礼, “萧二皇子。”   萧烈微微一笑,“晋王,请。徐大人,请。”   屋内案几上摆了两壶桃花醉,几人按宾主落座,靳燕霆道:“方才情势危急,多谢二皇子出手相助。”   萧烈执壶倒酒,“晋王客气了。”   徐乘风摇着折扇,看着琼浆玉液入杯,意有所指道:“二皇子此番故地重游,莫不是贪杯这桃花醉,一时兴起,任性风#流?”   萧烈低低一笑,既不附和也不否认。   “徐大人,既然知根知底,何必拐弯抹角?”   徐乘风接过酒杯,不紧不慢道:“我若不拐弯抹角,萧二皇子是否肯直言相告?”   七年前,徐乘风将将入仕,恰戎族作乱,主战主和各执一词,徐乘风大胆提出联萧抗戎。与隐了身份的靳燕霆一同出使萧国游说。因缘际会,偶遇刚归国三年的萧烈。   彼时萧烈虽脚跟尚未站稳,但颇受萧王依重。   萧烈作为郁封时常年待在道观,出行也是刻意做了伪装,因此并未有多少人见过他的真容。但徐乘风却凭借着二皇子的一封书稿,通过蛛丝马迹,竟然猜出了萧烈是诈死的郁封。   郁封虽行事低调,可一个人在一个地方生活的久了,总不可能一点痕迹都没有,郁封待的道观观主和皇级观观主是师兄弟。徐乘风曾是皇级观观主座上宾,因为某种巧合,偶然看过郁封的手稿。当时徐乘风便有了结交之心,只是后来接二连三发生了一些事,一直没有机会,再后来就是郁封顽疾复发病故。   未能在人尚在世之时畅谈一番,徐乘风一直引为平生憾事。   徐乘风认出萧烈,无疑是大大的意外之喜。有了这做契机,一切都好谈了。   只是,此时想起这些,靳燕霆的眉头不自觉的皱了下,因为他又想起了与眼前这人名份上有牵扯的那个人,而这份牵扯恰恰是因为自己。只是又忆起,萧烈曾要求他们保证过,过往如烟云,死去的人不会再让他活过来,靳燕霆又稍稍释然了些。   “萧烈,明人不说暗话,你此番来我大晋所谓何事?”靳燕霆开门见山道。   萧烈看他二人一眼,“原本我可以作壁上观,不暴露身份的。”   一句话将人堵死。   徐乘风:“……”   靳燕霆:“……”   **   玉仙阁一面临街,一面临湖,此刻湖岸边凉风习习,站得都是人。   十八左手护着右手的肘部,表情难看,先前她一直纠#缠不休追着靳燕霆打,被他情急之下卸了一条胳膊,虽然后来很快被她自己接了回去,但这一卸一接,疼得她脸都白了。因此现在心情也非常糟糕,尤其在她看到靳燕霆竟然跟楚寻开口让她照顾靳炎绯后。   “你干嘛用看杀父仇人的眼神瞪着我?”   十八:“呵呵……杀父仇人?便宜的你!你还说你们之间没什么?骗鬼呢!我就是信了你的邪!”   楚寻一直觉得十八言语之间对自己的父亲很有意见,可她明明说自己是个孤儿,这点就很奇怪了。不过她不喜欢多想,转而看向徐昭,“少爷!我又怎么你了?你干嘛也用这种杀父仇人的眼神瞪着我?”   “我爹还没死呢!我这哪是杀父仇人,分明是,分明是……”徐昭急的面上涨红,幸好天黑看不出来,他只是觉得靳燕霆和她说话那熟稔的语气让他感到不自在罢了。   楚寻摇了摇头,懒得搭理他们,手里捧着一大束的姻缘花,扫了一眼,看好些姑娘正围着她看,心念一动,眨眨眼,莞尔一笑。   姑娘们捂着脸,你推我搡,哈的一笑。   虽然她们都知道楚寻是女扮男装,可还是情不自禁被她的色相迷住,假装自己在瞧好看到过分的小郎君。   似乎只是在一瞬间,楚寻眼中的她们额上都出现了红莹莹的光晕。   “想不想要?”楚寻自姻缘花束里抽了一枝出来。   姑娘们哈呀一声。   “谁给我亲一口就送你们一枝。”   徐昭:“!!!”   靳炎绯:“???”   十八:“……”这个变#态,又犯病了。   “嫂子,”郁黛低喊了她一声。   “我来!”原先那王屠夫的女儿大刀阔斧的冲了过来,却是两臂一张,将楚寻结结实实抱住,吧唧一口,在她脸上亲了一下。而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了她手中的一枝姻缘花,又笑又叫的跑开,“我亲到了!亲到了!”手舞足蹈,竟有点疯癫的意思。   楚寻:“……”擦了擦脸上的口水印。错了!   经王屠夫的闺女一闹,女孩儿们也没什么害羞的了,纷纷涌了上来,瞬间将楚寻淹没。   本就是寻常百姓家的女孩子,平素就抛头露面的忙于生计,没有贵族女子矜持,一时闹腾起来,热烈的很。   小殷眼看着楚寻被人流淹没,挤都挤不进去,着急跺脚,“怎么办?怎么办?怎么个个都跟饿狼似的!”   徐昭已经震惊的不能言语了,本能反应却是捂住靳炎绯的双眼,辣眼睛!   十八拧着眉头认真思索,也许她真是错怪楚寻了?人家明明爱得是女人啊!   “师妹!”   这一声虽然响亮,但这世上的师妹和表妹一样多,并不能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青鸾师妹!”   十八整个人猛得一僵,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等反应过来往人堆里挤,一名青年已经堵住了她的去路。   他面容清隽,只是整个人风#尘仆仆的,像是才经历过一场长途跋涉,面上难掩倦意。   “金乌,”徐昭招呼了声。   金乌却没空搭理他,盯着十八不放,“青鸾,你这半年跑哪去了?师父他老人家……”   十八两只手捂住脸,掉了个方向,埋头就往人堆里冲,“你认错人了,认错人了。”   金乌跟着他后面,眼中难掩兴奋,语气却满是无奈,“师妹……”   先前十八和靳燕霆对峙那次,金乌是后来才赶去的,因此并未遇到十八,生生错过了。   大抵是楚寻送花闹出的动静太大,不可避免的引起了楼上人的注意,有隔壁的风#流公子依门大笑,“那是疯了么?怎么女人们都追着一个男人卿卿我我?”   “哈哈哈,居然有这种好事,我也要!喂!你们在干吗?伤风败俗啊!”   楼下的女人们也有大胆的小妇人们,大声回应道:“我们只爱这位小哥哥,你啊!靠边站!”   “哟哟哟!”   楼上楼下都太吵,这种情况下,显然并不适合谈论过于严肃的话题。   因而没过一会,萧烈、靳燕霆等人也走向了窗口,看向外面。   一看清外头情形,靳燕霆只觉得脑壳上道道黑线,只恨不得将那被花花绿绿埋在中间的白影提溜出来,喝问她一句,“又搞什么鬼?”   徐乘风挥了挥折扇,却是乐得一笑,“原来姻缘花还有这作用?我怎么没想起来,失算失算!”   靳燕霆没好气的看他一眼,目光却又不自觉的看向一直紧抿着唇面上冷淡的萧烈。   仿似感应到了他的目光,萧烈转头看向他。   “她现在看上去过得挺开心。”萧烈忽而说。   不知为何,靳燕霆并不想和他谈论楚寻,只闷闷的应了声,“嗯。”   徐乘风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忽而道了句,“二皇子,觉得如何?”   即便他什么都没说,二人还是听出了他意有所指,靳燕霆反应有些大,面露不快,“长风!”   萧烈沉默了好一会,目光似乎落在人群中那白影身上,又似乎没有。就在二人觉得他不会开口说话之时,他忽然语气平平的说了句,“晋王当真狠心。”   靳燕霆听懂了,联想白日里志芳那混账说的话,心内仿若被打了一记重拳,一时间气血翻涌,闷得不行。   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   “主子,”门外传来敲门声。   “进来,”萧烈道。   一名样貌普通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见有外人在,噤声不语。 第60章 第60章   靳燕霆见此情形, 心中有数,道:“既然二皇子有事, 靳某先行告辞了。”   萧烈并未虚伪挽留,回礼,“慢走。”送了他二人到楼梯口, 正要下楼,靳燕霆回身, “留步。”   萧烈笑了笑,目送他二人一直消失在楼梯拐角处。   那中年男子上前一步, “主子,有消息了。”   萧烈头也不回, 伸手接过那份密函, 匆匆扫了眼,只是在看到最后一行字时,微微挑了半边眉毛, 有诧异,也有了然。   “臧战,准备一下。”   中年男子道:“主子?”   “事已成, 回国。”   臧战稍显迟疑, 眸中精光一闪而逝, 躬身退了下去。   鬼手不知何时现了身, 他穿一身纯黑兜帽外袍,帽檐压的极低,只露出过分白皙的尖下巴。若不是萧烈早就熟悉了他, 换成旁人看到这样的人悄无声息的出现,只怕都要吓个半死。   萧烈随手将密函递给他,鬼手接过一看,看到末尾处,眼神一利,须臾,嘴角一勾,露出一点讥诮的笑意。   这时柏忠也走了出来,抽过密函,粗略一扫,当即就暴躁了,破口大骂,“狗日的薛老贼!不要他个碧莲!殿下,你瞧瞧,这都叫什么事!”   萧烈双手交抱在胸#前,右手手指一下下的点着左臂。   “殿下,最后一条您不会答应吧?虽然那门婚事都是狗日的靳燕霆干得好事!但不管怎么说她名份上也是你的女人!杀自己的女人那还是个男人吗!我也知道干大事者不拘小节,可杀妻灭子这种事,丧尽天良啊!”   鬼手被柏忠的“杀妻灭子”惊到了,“等等,你说殿下杀妻就算了,这又灭得哪门子子啊?殿下啥时候有儿子了我咋不知道?”   萧烈眉头一跳。   柏忠没好气道:“我说话你别打岔!狗日的,我说到哪儿了?”   萧烈颇感无奈,“柏忠,别说脏话。”   “是,殿下。”   萧烈看向鬼手,心知他是看出来了,好心提点柏忠,“最后一行字不是薛仁的笔迹,虽然竭力模仿了,但要是仔细分辨,还能瞧出是女子手笔。”   柏忠“哦”了声,也不知他听明白了还是没有。   鬼手呵呵一笑,“看来薛仁的家教真不怎么样啊。”   书房是何等重要之地,家中子女都可随意出入,且擅自更改机要密函,鬼手几乎可以想象得到薛仁聪明半生,后半辈子怕是要栽在不成器的儿女手里了。   “那这事儿……”   萧烈道:“照办。只不过别伤了人,先掳走,既然靳燕霆已经知道我在这了,总要给他个我潜入晋国的理由。”   柏忠愣了愣,总算是明白他二人话里的意思,拧着眉头没好气道:“殿下,真不是我想说你,你就是喜欢多管闲事。那花架砸下来就砸下来了。你非要让我去挡一下!这下好了,现在等于是大张旗鼓的告诉人家咱们偷偷潜入晋国要干坏事了。你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脚,吃力不讨好,如今又要为遮掩这事,费尽心机……”   鬼手嗤得一笑,打断他,“铁榔头,既然你这么不满,那殿下先前让你出手,你就装听不见啊!”   柏忠噎住,怒道:“那可是殿下的命令!我肯定不会违抗!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他永远不会违抗萧烈的命令,不管这命令有多么的让他难以接受。   “行了,你俩过来听我说。”萧烈三言两语交代完毕,说完后,鬼手神色不变,不过他大半张脸都在兜帽内,就算神色有异,旁人也看不见。   柏忠眼睛瞪成铜铃,“殿下!”这都叫什么事啊!   萧烈神色坦然,伸手在他肩上一捏,“君子有成人之美。”   柏忠只被这大义凛然的话唬了片刻,脑子里却自动翻译出了另一句,我家殿下一定是疯了!亲自送出了一顶绿帽让人给他戴!   **   楚寻被靳燕霆他们从人堆里救出来时,浑身上下乱糟糟的,就跟刚被土匪劫了似的。   “女人们疯起来太可怕了,”楚寻拢着衣服,一脸的心有余悸,这话说的就跟她自己不是女人似的。转而问,“我现在真心是有些佩服你们了。”   靳燕霆走在最外侧,耳里听得仔细,眼睛却没落在她身上。徐乘风却问了句,“什么?”   “突然想到你们男人三妻四妾,身边围绕一堆女人都还能游刃有余,我这心里啊,真是发自肺腑的佩服佩服!”楚寻拱了拱手,一脸的真心实意。   “谁三妻四妾了!”徐昭不服气。   “这还不是迟早的,你爹没妾?你爷爷没妾?你叔伯舅公没妾?”   徐昭憋红了脸,“反正我不会!”   靳炎绯转头看了他一眼,低声一笑。   楚寻耸了耸鼻子,“家学渊源,你跟我保证个屁啊!”忽然脚步一顿。   郁黛刚好站在她身边,搀住她,“怎么了?”   楚寻揉着额头,有些难受的样子,“吃撑了?”   徐昭翻了个白眼,“吃撑了你不揉肚子,捏什么额头啊?”   楚寻是真的撑到了,今天她被挤在人堆里,吞了太多红光,多得她自己都数不清了,现在脑子木涨涨的疼,那感觉就跟吃撑了消化不良一模一样。   “徐昭,”楚寻道。   “干嘛?”徐昭没好气的偏头看她。   “我发现你很针对我哟。”   徐昭没出声,不过那眼神妥妥的不对劲。   楚寻不紧不慢道:“但凡一个人针对另一个人,只有两种可能,第一,你一定是非常的极度的讨厌我怨憎我。”她语调忽而一变,“譬如晋王这样的。”尾音上翘,带着几分满不在乎的雀跃。   被突然点名的靳燕霆表情微微一变,显出一点纠结,夜色中,旁人也难以察觉。   “第二种嘛,你就是想引起我的主意,你是不是爱上我了?”   徐昭脚底一滑。   郁起:“……大,大嫂。”   在场众人除了差点闪到腰的徐昭齐刷刷看向她。   楚寻绷了片刻没绷住,哈哈大笑出声。   徐昭跺了下脚,“天下间怎么会有你这种女人!”也不知是气得还是羞得,一溜烟跑没影了。   到前面就要分道扬镳了,楚寻连个招呼都没打,一头迈入黑暗,扎进了坊子田。   而另一边的莫问巷,道路两边都挂了灯笼,灯火辉煌,一直通到徐府大门。   郁黛看向莫问巷,眸色幽深,收回目光时不经意间与徐大公子的目光撞到一处,旋即不慌不忙的垂下头去,追着楚寻的脚步往家里走去。   郁起到底是郁家的男人,规规矩矩的跟二位行了礼。不过他自小养成的性子,怯懦又胆小,举止间多少不够大方。   靳燕霆也不见怪,问了两句学业上的事,勉励几句,就让他回去了。   郁起如蒙大赦,心内却又锣鼓喧天。那二人曾经都是他仰望的明月,如今竟能面对面说上几句话了,怎不叫他热血沸腾。   四周又安静下来,靳炎绯早就追着徐昭跑了。   莫问巷一条道通到徐府,二人也不担心。   徐乘风嘻嘻一笑,睨了靳燕霆一眼,“你这一路过来是不是也太沉默了?”   “我本来废话就没你多。”   “可也不至于一句话都没吧?”   靳燕霆扯开话题道:“金乌回来了。”   “金乌?”   “徐昭说他看见他回来了,不过金乌似乎是找到他师妹了,又追着他师妹跑了。”金乌是江湖名门正派的少庄主,会当徐乘风的侍卫,也是为报答救命之恩。二人都知道金乌一直在寻找自己走丢了一年多的师妹。   徐乘风仰头想了想,“既然回来又跑走了,看来也没查出什么特别的。子麟,你就别多想了。”   “我想亲耳听听金乌怎么说。”靳燕霆固执道。   徐乘风摇了摇折扇,颇感无奈,“你说你不在乎她,偏又对她过去的事这般在意,你说你……”   “那不一样。”   奈何,二人一直等到后半夜,金乌也没回来。   因着俩家是亲戚,常来往,当夜,靳燕霆兄妹就歇在徐府了。   而同一天晚上,郁府则出了大事。   半夜,楚寻脑子炸裂般疼得受不住,一直在床上打滚,后来感到屋内进了一个人,那人扬手撒了一把轻如烟尘的药粉,许是太过笃定自信,靠近一步竟被楚寻一被子兜头罩住了。   “还有完没完!”楚寻只当是一直监视她的人。   小殷本就歇在楚寻屋内照顾她,被她这一声大喊,惊得整个人一激灵,从软榻上一跃而起。   楚寻指着那站在屋内的黑影,“抓住他!”   小殷二话不说,一下子冲了过来。   鬼手不慌不忙,又撒了把药粉。   小殷重重的打了个喷嚏。   鬼手胸有成竹,就连原本站立的位置都未移动半步,岂料小殷连打了几个喷嚏,却是猛的一个虎扑,一把将他死死抱住,兴奋大吼,“我抓住了,寻姐!” 第61章 第61章   小殷话音方落, 只听“嘭”得一声响,楚寻直挺挺的栽到了地上。   “寻姐!”这一声尖叫声嘶力竭肝肠寸断, 整个郁府似乎都跟着震了三震。   “啊!你对我寻姐做了什么?啊啊啊啊啊啊!”小殷揪住鬼手的黑袍拼了命的扯,是真的担心了,却怎么都不肯撒手。她是个死心眼, 她寻姐的话比圣旨管用,让抓住就抓住, 绝不撒手!   鬼手的罩帽被扯了下来,露出一张俊秀的脸, 只是眼底一圈乌青,看上去有些阴沉。   鬼手自从被小殷抱住后, 就跟被施了定身咒似的, 杵在原地。太他#妈震惊了!震惊的他脑子一直处于空白状态!等他稍稍回神,表情又凌乱了。   他是毒物炼制出来的药人,浑身带毒, 从他有记忆开始,他就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毒煞门的规矩,一旦被选中成未来继承人, 则抱养到现任门主名下, 由他亲自炼制成药人, 称他为父。作为毒煞门的门主, 一肩承担起全族兴衰,他注定是全族最毒的一个人。而特殊的体质也注定了他这辈子不会有最亲密的家人。哦,不对, 也会有,等他的身体被毒物损毁的破烂不堪时,族内的长老会从其他亲族那挑选合适的继承人过继到他名下,亦如他曾经那样。从小耳濡目染,习以为常,即便被残酷对待,鬼手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只是有些时候,一个人偷偷摸摸的看着其他孩子在一起玩耍欢笑时会感到些许孤单罢了。但所有人都告诉他,成为门主守护全族是他至高无上的荣耀。只是未能等到他继承这份荣耀,他们毒煞门就被灭了,全族死于非命。   后来,他颠沛流离,被当成怪物圈养虐待。再后来,他遇到了萧烈。   萧烈为他寻来隔离毒物的黑袍,手套。他得以有了重见天日的机会。   萧烈是他的第一个朋友。   可饶是如此,他也不曾和人拥抱过,虽然黑袍有隔绝毒物的效用,但也只能控制在几步之外,像这样紧紧的拥抱,呼吸相接,拉扯间,彼此小臂的肌肤都有了触碰,这根本是无法想象的!   “她会中毒,会全身溃烂而死。”鬼手心里肯定道。   “你在搞什么!”柏忠不满的声音传来。   鬼手勉强回神,“她,她……”   柏忠这才看清鬼手身上还挂着一个小姑娘,震惊道:“你师妹?”   鬼手道:“怎么可能。”他师承上一代门主,是门主亲自炼制出来的药人,他可不记得门主还给他炼了个师妹出来。   柏忠弯腰将楚寻扛起,鬼手一看他要走,急了,“我,我,我。”   柏忠乐了,“哈,结巴了!”言毕,也不管他,转身就走。   小殷叫得那般惨绝人寰,郁黛他们想听不到都难,推门一看,刚好看到柏忠扛着楚寻上了房梁。   明月高悬,郁黛瞧清柏忠那高大魁梧的身材,登时脸就白了,身子猛得一个踉跄,不过她死死扣住门板没让自己倒下。   她白天才被薛春吓过,对于身材过分高大的男人就有了深入骨髓的阴影,柏忠措不及防的出现,就像有只无形的手一把揪住了她的灵魂,惊得她三魂丢了七魄,魂烟飘飘。   她虽没有到晕倒,可整个人都处在离魂状态,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柏忠扛着人跑的无影无踪,嗓子就跟被掐住了似的,愣是发不出一点儿声音。   鬼手见柏忠走了自不会停留,奈何他又没有近身搏斗经验,就连抬手将小殷从自己身上拽下来都不知该如何下手,只无措的举着手不知该如何安放,阴沉着脸说:“你放开!”   小殷也是怒极,见鬼手抬手以为他要动手,忽而一下子扑上他的胳膊,一口咬住。   鬼手狭长的眼睛慢慢睁大,而后他突然暴起,将轻功催发到极致,一跃而起,身子不知为何比平时沉,等他都跑出老远了,一低头才发现,那姑娘就跟个壁虎似的,一直抱着他的腰还没撒手呢!   **   楚寻是在一阵颠簸中幽幽转醒的,抬了抬手,沉得跟灌了铅似的,不由的“哼”了一声。   恰在这时,马车停了下来。   “主子,为何不走了?”臧战道。   “等等柏忠他们。”   “主子,您的水。”   “我不渴。”   “……柏将军一定能顺利摆脱太子派来的刺客,主子无需心忧。”   萧烈蹙了蹙眉头,也不知是何心情,他的好皇兄真是无时无刻不忘派人刺杀他,那货明知杀不了他,却还是各种杀招层出不穷,阴魂不散!不过他此刻停下来,并不是为了柏忠,他相信以柏忠的能力对付几个臭虫根本没什么好担心的。他只是在等一个人,如果等不来他……心念电转间,他不由自主的掀开了车帘。楚寻一双黑漆漆的眸子刚好与他看个正着。   萧烈一愣。   楚寻微微眯眼,认出他,“是你?”   萧烈完全没料到她这么快就醒了,按照他的计划,她至少要昏睡个两天,而她跟他是没有机会面对面说话的。   楚寻赶紧道:“我救过你的命。”   萧烈又是一愣,反应过来,竟觉得好笑,“姑娘放心,我不会伤你性命。”   “那你抓我干嘛?”   “我……”   “主子,请喝水。”臧战执着的将水袋递给他。   萧烈拿在手里,又送到楚寻面前,“渴吗?喝口水。”   臧战眸色一变,“主子,这是您的水袋。”   楚寻与二人面对面,刚好看到臧战微不可查的神色变化,心内起疑,道:“谁知道这水里有没有毒?我跟你又不熟。”   萧烈“呵”了声,也没言语,扒开塞子,仰头喝了几大口。   楚寻不动声色的观察着臧战的神色,越来越觉得这人可疑。不过现在对她来说,掳了她的萧烈更可疑,因此她很乐意看狗咬狗一嘴毛。   “你笑什么?”萧烈问。   “我救过你的命,你却恩将仇报。我在笑恶人自有恶人磨。因果轮回,报应不爽。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萧烈挑了半边眉毛,似是十分不解她话里的意思,但也懒得追究,道:“救命之恩自当报答。”   “哦,难不成你绑了我,是因为已经准备好了金山银山,接我去享福?”   萧烈不料她会这样说,顿时有些哭笑不得,说:“如果姑娘希望我如此报答的话……”   “当然!”楚寻很干脆的截断了他的话。   萧烈 :“……”   他倏忽看向她,表情有些微妙。   按照他原本的计划,他掳走楚寻是个一举两得的法子。其一,萧二皇子对救过自己的美人儿念念不忘,不惜潜入别国偷偷掳人,既合情合理又名正言顺。其二,若是那靳燕霆对她尚有几分情谊,肯出面相救,他就借机助他们捅破了这层窗纸成全了他俩。也算是报了她的救命之恩吧。   虽然他并不觉得楚寻跟了靳燕霆是个好归宿,至少名份上,她不会是嫡妻。可对于一个心有执念的人,也许在一起了就是最大的幸福,无所谓以何样的身份。   萧烈不禁想起昨夜情形,他有感觉,靳燕霆言行之中对他诸多防备,而这防备并不仅仅是因为他是形迹可疑的别国皇子。似乎,他更在意他曾是郁封时的身份。这,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萧烈昨天跟柏忠说:“君子有成人之美”并不是一句空话,他确实想成全这个女人,不论是基于何样的感情,同情?怜悯?亦或者佩服!   “你会得到你想要的,”萧烈不再多言,放下车帘,翻身上马。   车队正要打马前行,忽然他耳根微动,狼牙出鞘。   沙沙风声,转而化成利刃破空之音。   萧烈拔刀相迎,兵刃相接,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对方的宽背刀终于受不了这强悍的力道,“当”的一声,应声而断。   这一行车队,低调出行,只有一辆马车,除了赶车的臧战,随行六个人,一人一骑。   起先萧烈的人还有一战之力,在某个瞬间也不知怎么回事,就跟集体中毒了似的,一个个扑棱了下,忽然失去了反抗的能力,眼睁睁的被人捅穿了心脏。   萧烈心下大惊,当他再次举刀砍向刺客,内力忽得一滞,紧接着全身的力量就跟流水一样,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下他可以肯定了,他们确实被人下毒了,心内越惊骇,面上越冷静,光凭蛮力战了一百多招,终于被人发现不对劲,高喊一声,“一起上!毒、药起作用了!他没有内力了!”   萧烈猛得看向发声那人,眸光如刀。   臧战一直撞死人,刚刚爬起身,被这一看,吓得整个人一哆嗦,差点腿软跪下,但见刺客们不敢上前,心里头对于药是自己下的还是感到放心的,又怕时间耽搁久了,柏忠追上来了,功亏一篑,遂拔剑冲上去,“杀!”   萧烈再要强行运功,只觉得周身的经脉都要碎裂了般,不等臧战上前,胸口锐痛,一丝血线沿嘴角溢了出来。   臧战一脚踹来,萧烈结结实实的挨了这一脚,急退几步,但仍强撑着不让自己倒下,一手撑着狼牙,半跪在地上。 第62章 第62章(部分内容不满意,修改!)   臧战见此情形, 心头大定,“萧烈, 别白费功夫了!你以为你中的是谁的毒?鬼手亲自调配的化功散!”   萧烈当然不会误以为他的意思是鬼手也出卖了他,显然的,这化功散是臧战不知何时通过何种手段偷来的。   他这般说无非是跟他示威, 一般人的毒药或许他还能撑一撑,鬼手的毒诡谲霸道, 识相点的就放弃吧,否则后果难以预料。   果然, 萧烈一听是鬼手的毒,立刻停止挣扎, 身子一软, 背都佝偻了下来。   臧战哈哈大笑,得意忘形的上前几步,“萧烈, 死到临头你还有什么遗言?”   萧烈虽内力全消,但气势不减,此时此刻他更不会和一条狗吠叫。   “你这是什么表情?”臧战突然怒了, 大步上前, 一脚踹上他的胸口, 将他踹翻在地, “你心里一定骂我是狗对不对?”   萧烈:“呵呵!老子的一条好狗!”   臧战还要再打,身后传来女人夸张的说话声,“干嘛用刀指着我, 我和他又不是一伙的!”   臧战回头一看,一名刺客正举着一把刀抵在女人的脖子上,似乎是因为女人过分艳丽的容貌而生了恻隐之心,犹豫不决。   “别杀她!”臧战折身上前,几步到了马车旁,眼中流露出贪婪之色,一把将楚寻拽了下来。   楚寻尚处在“消化不#良”的状态,也跟萧烈一样,浑身上下使不出力。   原本神色冷硬的萧烈表情变了变,不过他只是眼角眯了下,并未表现出特别的在意。   臧战眼角的余光扫了他一眼,见他无甚反应,登时兴趣缺缺,捏着她的下巴道:“确实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儿,杀了可惜了,留着,献给太子殿下!”他说完了这句,丢开她就不管了。   在他看来,楚寻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人,完全没有任何威胁。   而,事实上,此刻也确实是。   “萧烈,受死吧!”臧站面上显出狰狞之色,握紧了手中的剑。   背后忽然传来“嘻嘻”的笑声。   这一声笑很突兀,也很破坏气氛。   萧烈与臧战同时看向她。   楚寻:“继续,继续啊!嘻嘻。”   臧战莫名的生出头皮发麻的感觉,“你笑什么?”   “哦,我之前说什么来着?因果循环,报应不爽,看吧,应验了吧?谁叫你恩将仇报,下药绑我?活该!”   萧烈反应了下才意识到她是在笑自己,见她神色雀跃,莫名的生出哭笑不得的情绪,“你以为我死了,你就有好去处了?”   “对的呀,他刚才已经说了,要将我献给太子殿下,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对吧?”她一脸神往的看向臧战。   萧烈无语道:“他只说了前半句,别自己脑补下半句。”   一直站在边上的刺客甲忽然说:“美人儿,太子殿下要是不要你了。我们这帮兄弟要你!只要你将我们伺候好了,保你吃香的喝辣的,逍遥快活!”话一出口,跟他站在一起的蒙面人都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声很淫#荡。   萧烈冷了神色。   楚寻转头看臧战,话锋一转,“你刚才说他中的是鬼手的毒,鬼手是谁?”   臧战没好气道:“当然是他的一条狗!”   楚寻理所当然道,“哦,那这意思是鬼手也背叛了他?哎!瞧瞧你,做人可真失败!”   臧战一怔,忽而好心情道:“是啊,他最忠心的一条狗也背叛了他,哈哈。”   萧烈:“呵!”   楚寻道:“你看他的表情,好像在说他不信。你快证明给他看,鬼手确实和你同流合污了。”   “怎么证明?咳,那个,不是同流合污,是弃暗投明!”   “拿解药给他看!我猜想那个叫鬼手的一定是个很精明的人,毒药和解药肯定不是放在一处,你要是只有毒药,就说明是你偷的。但要是毒、药和解药都有,就说明你俩一伙的。”   萧烈震惊了,因她狗屁不通的神逻辑!   这要是都有人信,他现场表演吃……咳,只见臧战从腰带内抠出一粒黑色药丸,捏在指间,“哈,这就是解药!萧烈,你……啊!你干什么!”   “啪!”   一切都发生在眨眼间,臧战刚将药拿出来,楚寻毫无预兆的往他身前一扑,一口咬住他的指头,臧战吃痛,松手,反手一耳光。   楚寻被重重打倒,整个身子往前一扑,就栽在了萧烈身上,他本就是强弩之末,承受不住,被压倒在地。不过二人很快就分开了,楚寻回过身,那脸上清晰的五指印。没一会,脸就肿了起来。   臧战将手指头拿到眼前看了看,脾气暴躁的想杀人,“你他#妈的有病吧!死女人!”   楚寻指着萧烈控诉,“他抓我来之前也给我下了毒,到现在我都浑身无力,你既然有解药就别藏着掖着呀!”   “妈的!你中的毒跟他中的毒又不一样!哪来的倒霉女人!”   “臧战,时候不早了,”边上围观的蒙面人大约觉得浪费了太长时间,都有些不耐烦了,催促道。   “娘的!催什么催!”臧战耐性耗尽,上前一步,一把将楚寻揪起来,重重推开。随即举剑朝萧烈胸口刺了下去。   楚寻闭了闭眼,默默念了句,“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大吉大利,恭喜发财!”   几乎就在电光火石间,臧战的剑就快刺上萧烈的心窝。   忽然,一道银光闪过,众人甚至都没看清萧烈是怎样出刀的,臧战陡然停住了动作,面上狰狞的表情都还停在脸上,下一刻,他缓缓向后倒去,“嘭”的一声,沉沉砸在地上,尸首一分为二,瞬间周边土地都被鲜血染红。   “啊!”四周惊叫出声,蒙面人一下子全乱套了,叫的叫,跑的跑。   萧烈扔出弯刀,狼牙飞旋,直将先前那个出言侮辱楚寻的人斩杀,其他的人也不知被吓住了还是怎的,纷纷软了腿,动不了了,萧烈眯眼,喝道:“滚!”这些人连滚带爬瞬间跑的无影无踪。   萧烈不是弑杀之人,也没有非要赶尽杀绝的理由。大抵也是因为他太过强大,作为强者总有种莫名其妙的自信。或动动手指头,不费吹虎之力捏死如蝼蚁般轻贱的人命。或根本不屑弄死这些不足以当他敌人的喽啰,怕脏了他的刀。   耳边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   萧烈抬眸看去,只见楚寻手执水袋正在洗脸。   她的肌肤白的像雪,而此刻却泛出淡淡的不正常的红晕。红唇被水珠滋润过,娇嫩的像花瓣。   萧烈一下子就被自己的想象惊到了。可是那短暂的柔#软触碰太过清晰,仿佛刻在脑子里怎么也挥之不去,心里不对劲,面上的表情也不大好看。   “喂!你还要继续绑架我吗?”楚寻站在树荫下,用袖子胡乱擦了下脸,出声问道。   此处尸横遍野,渐渐的弥漫出一股血腥味,实在不是一个聊天的好地方。   “你不怕?”萧烈答非所问。   楚寻无甚情绪的扫了眼,“我为何要怕?”   萧烈收了那点旖旎心思,正视她,忽而,疾风一般到了她的面前,一把扣住她的脉门。   “干嘛?”   萧烈蹙眉,心内大惑不解,“你的内力呢?”   楚寻由着他握住自己的手,想了想,“也许是因为那个叫鬼手的给我下了药?昨晚来抓我的那个,如果我猜的没错,就是鬼手吧?”   “不对,化功散只是暂时压制内力,并不能真的将你的内力化掉,这世上还没有一种毒药能轻易化去人的内力,除非挑断人的手筋脚筋,叫人经脉不通,内力自然消散无用。你体质很特殊,到底怎么回事?”   楚寻扁了下嘴,神色无辜,“我还想找个人问问呢,你问我,我问谁去?”她抬起手指,使坏的轻轻挠了挠他的小臂,有些轻佻,像是挑#逗。   萧烈表情一变,触电般的松开了扣住她脉门的手。   楚寻眉开眼笑,“我问你的话,你还没有回答我呢?”   “什么?”萧烈不再看她,顿了下,反应过来,道:“我从来就没想过要绑架你。”   “哦!难不成你真想金山银山报答我,怕我故作清高,客套不收?别啊!我这人很俗气的,一千两一万两我不嫌少,十两二十两我也不嫌多。端看你觉得你这条命值多少钱了?还有,我今天又救了你一次哦。”   救?萧烈又不可避免的想到了方才她是怎么救他的。   其实,其实,他并不需要她多此一举,鬼手是他的暗卫亦是他的好友,鬼手的毒,他并不怕。因为鬼手每次炼制出新毒都会给他调理身体配好解药。而且萧烈修炼的功法霸道,若是中毒了,体内会自动运转一套解毒心法,将毒素困囿于一处。不过也幸好她拖延了时间,给他争取了喘息的机会。可他万万没想到,就在他要爆发出内力的时候,她会一口吞下臧战捏在手里的所谓“解药”!在挨了他一耳光后,顺势倒下,将解药吐给他。甚至在他震惊的失去本能的吞咽反应后,还轻轻用小舌抵了下。   不能回忆了。萧烈觉得自己的脸一定比锅底还黑!   所以说,他二人现在活得好好的,第一要感谢臧战是个傻缺!其二拜谢四方神明!至于她……   “你先前是不是知道臧战给我的水有问题?”   楚寻用手指头勾了一圈头发在手里把#玩,眼神飘忽,“那家伙给你水的时候,正对着我,反正那神色不大对劲,眼珠子乱窜。”   “那你为何不向我示警?”   楚寻从鼻孔里哼了声,想嗤笑吧,看了看他,又忍住了,“我怎么知道你俩谁好谁坏?你连恩将仇报的事都能做的出来,怎么看你都比较不像好人吧?”   萧烈噎住,不甘心道:“那后来怎么又救了?难道是觉得我又像好人了?”   “不,他们人多,你就一个。我想着就算要鱼死网破,你一个也好对付一些。”   萧烈被她的逻辑堵的无言以对,摇头失笑,转而四下看了眼,尸横遍野,几匹坐骑都惊跑了,唯有一辆马车还好好的,只是那马车上都是血污。他不由自主的沉下脸色,一言不发,朝草地深处走去。   过了很久,楚寻只听到铲土的沙沙声,慢慢挪了过去,才发现他竟然在用他那把弯刀……刨坑!   坑已经刨的很深了,也不知他怎么办到的。   楚寻蹲下来,问,“你在干嘛?”   萧烈也未答,继续刨坑。   楚寻拖着腮看他,这男人就跟个穿山甲似的,刨坑的速度杠杠的!不一会,坑就有半人深了,然后,只见他一手撑着坑壁跳了上来。匆匆离开,再回来,手里抱着一具尸体。   是他的护卫。   妥帖的将尸身放好,又去而复返将另一个抱来。   后来楚寻见他将臧战和那些蒙面人的尸身也抱来葬在一起,终于忍不住了,站起身,问,“你这是干嘛?你把好的坏的都放在一起,也不怕他们冤魂不宁?”   萧烈将尸体摆好,开始埋土的时候,叹了口气,“没什么好的坏的,各为其主罢了。”   楚寻嘟囔了句,“那干嘛不挖俩个坑。”   萧烈终于将坟修好,累的直喘气,听楚寻还在啰啰嗦嗦,“你这样待你的手下也不公平啊,你应该将他们分开的嘛。你看你,待他们都一样的好,那做你的手下和敌人有什么分别?”   萧烈将弯刀往她跟前一扔,“你用这个挖个坑给我看看!”   你以为我想啊?我实在是没力气了没力气了啊!   再说人都已经死了,再去计较好坏也没什么意义了,他不信鬼神,只是不忍这些人的尸身被野狼野狗叼走罢了。   等坟修好,时候也不早了,萧烈找了个水塘,将身上的脏污清洗了番。原本的贵公子此刻再怎么打理也看上去像个落魄大汉。   萧烈回头看了眼停在原地的马车,径自上前,将拉着马车的马儿解了绳套,牵了过来。   “上来吧,我送你回去。”   “哦,”楚寻也不推辞,只是身上无力,试了几次,还是上不去。   萧烈默了默,托了一把,将她送上去。   “谢谢。”   “……不谢。”莫名的,手跟火烧了似的,萧烈心头古怪,沉了脸。   楚寻坐在马上,眯眼看了看天上的太阳,抬起胳膊,用袖子遮在头顶,挡了阳光。   萧烈牵了马都准备走了,见她这般,一言不发,又回到马车旁,过了会,去而复返,手里拿了一把伞,撑开,递给她。   楚寻愣了下,接过,扛在肩头,忽而开心了起来,“我怎么从来没想到!谢谢你啊!喂!你这人怎么回事?一直板着脸干嘛?我得罪你了吗?你对我很有意见?你跟我置什么气?”   “我哪有?”他抬头看她,蹙着眉头。   “分明就是!”   “我,”他想说他气势逼人与修炼的霸道内功有关,他对她没意见,也没跟她生气。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算了,她想误会就误会吧。   萧烈沉默下来。   然,这个女人龟毛又难缠。   “你会不会牵马啊?就不能走平坦点的路?你颠到我了。”   萧烈默默将我马往草丛里带了带,草地细软,平缓许多。   “草里都是蚊虫,你想干嘛?”   萧烈忍着脾气,“我又不是你的马奴!”   “要不是你将我掳到这,我用得着受这种罪?现在这个点我还在我郁府的大床上滚来滚去呢。还有,我才救了你!我说你这人怎么就这么不知好歹,没有半点颗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心呢?”   萧烈的神思在她说道“郁府的大床上滚来滚去”时不受控制的顿了顿,随即耳朵就烧红了,后面的话一个字都没听进去,背脊板的笔直,她再故意找茬,他都默默的受了没再回嘴。   不知不觉,目之所及,能看到入城的大门了,楚寻说:“前面的路我认得了,你走吧。”   萧烈才恍然惊醒,他原本的打算不是这样的。他绑了楚寻是等着靳燕霆来救的,自己这样又亲自送了回去,他到底在想什么啊?   楚寻抖了抖缰绳,萧烈却在她两腿一夹马身,正要离开之时,一把抓住马笼头,沉默片刻,有些难以启齿的样子。   “嗯?嗯?嗯?”她一连嗯了三声,一声比一声古怪。   萧烈原本还有些纠结,一下子被她逗的破了功,大抵是因为太纠结,表情板的很僵硬,“咳,你想不想去萧国?虽不能保证金山银山,但锦衣玉食,后半生无忧无虑倒是完全没问题。”   楚寻定定的看着他,一言不发,直看得他表情越绷越紧,耳根发红了,才哈哈大笑起来,“你说的这些都是建立在你平安无事的基础上吧?哈,你看看,单从我遇到你的俩次,你哪次不是被追杀,且身陷险境?要不是我英勇无畏,救苦救难,说不定你已经挂掉了!你要我将自己的锦衣玉食都寄托在一个随时都可能翘辫子的人身上,我还怎么无忧无虑?哈哈,再说了,你能别这么假情假意吗?你有镜子吗?算了,你就用你那把弯刀照照自己的脸吧?你瞧瞧你的样子,一脸的逼良为娼不情不愿!我又没逼你,既然心里头不愿意就别开口嘛。搞的自己苦大仇深的就跟我欠了你的似的。哼!后会无期!”再说了,晋国还有那么多好姑娘等着她牵红线呢,她怎么可能抛下她们不管呢?这才是重点啊重点。   她稀里哗啦说了一大堆,自己抱怨痛快了,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猛的一扯缰绳。   马儿嘶鸣一声,绝尘而去。   风吹起他的衣摆,他负手而立,鬼使神差抽出狼牙,对着自己的脸照了照,忽而,牵了下嘴角。 第63章 第63章   “殿下, 你在干什么?”   萧烈正盯着狼牙出神,被这一吓, 刀尖一偏差点划到脸。   “殿下,狼牙怎么了?”   萧烈收刀入鞘,心有余悸, 狼牙没怎么!他的脸倒是差点被怎么了!   柏忠盯着他的脸看,忽然道:“殿下, 你的脸怎么了?”   萧烈板了脸,“没怎么。”   “不是, 你的脸怎么红了?”   “太阳大。”   “不对劲。”   萧烈厌烦,“你还有完没完!”   “萧烈!可算是找到你了!”一声兴奋过头的疾呼。   这是鬼手的声音。   二人齐齐看去, 柏忠先发制人道:“鬼手!你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殿下的名讳也是你能直呼的?”再定睛一看, 他背上还挂着一个小丫头呢,愣了下,“你师妹怎么还挂在你身上?”   “我没有师妹!”   “鬼手, 这是谁家的小孩?”萧烈上前迎了两步。   小殷趴在鬼手的背上,俩条细细的胳膊,将他的脖子勒得紧紧的。鬼手头上没戴罩帽, 一张十七八岁的少年脸, 看上去俊秀又文弱, 此刻额上渗了点点汗珠, 莫名给人一种邻家哥哥的可亲可近之感。   小殷从鬼手的兜帽后露出一双大眼,语气不善,“我是楚寻家的!”   萧烈怔了下, 柏忠不假思索脱口而出,“你是楚寻的闺女?”   萧烈表情一变。   小殷猛得抬起头,直起上半身,“呸!我寻姐清清白白,你敢侮辱我寻姐,我咬死你!我寻姐呢?你们把我寻姐藏哪儿去了?大块头我认识你!就是你偷得我寻姐!”她嘴里嚷着,手也没闲着,掐着鬼手的脖子狠狠扭了把。   疼的鬼手原地一跳,“你掐我干嘛?我又什么都没说!”   萧烈迟疑道:“这小孩是……”   小殷大怒,“谁是小孩?你叫谁小孩呢?我十五了,我已经十五了!”   众人一愣。   鬼手仿似被什么咬了一口,表情古怪,难以置信道:“你十五了?你怎么十五了?你竟然十五了!”随着这最后一句喊出,鬼手整个人一弹,将她从背上掀了下来。   小殷措不及防一屁#股摔到地上,疼得哇哇大叫。   再一看鬼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缩到萧烈背后。   柏忠盯着鬼手没戴兜帽的脸,说:“鬼手,你的脸怎么红得跟红烧肘子似的?”   “闭嘴!”   从昨夜开始小殷就一直挂在他身上,除了刚开始震惊过度乱了阵脚,等他回过神,将小丫头片子从身上掐下来分分钟的事。可明明很简单的事,他也不知为何竟下不去手。   从小到大,自始至终,他都是一个人,永远一个人。   不曾,不能,也不敢与人过分靠近。   他曾偷偷将一条被抛弃的流浪狗抱在怀里,满心欢喜的告诉它,既然它没人要,那么从今后他来养它,他做它的伙伴,唯一的伙伴。他抱着它,贪婪的将脸埋在它的毛发里,然后,看着它原本鲜活的眼珠子骨碌碌的渐渐失去神采,温热的身体,逐渐僵冷。   那是怎样一种体验呵!   至今回想起来,他都有种浑身血液急速僵冷的感觉。   越得不到,越渴望。   渴望的他的心都跟着痛了,痛了,麻木了。   他以为她会死,所以他告诉自己,算了吧,反正也救不回来了,随她吧,因而对于她的胡搅蛮缠,他都沉默着纵容了。   就当她是个小妹妹。他没有妹妹,他一直希望自己有个妹妹,就像这样的,小小的一只,眼睛大大的,很可爱,会撒娇,蛮不讲理起来叫人很无奈,要是她肯叫他一声“哥哥”那就太美#妙了。   他想他一定会疼爱他的小妹妹,如果他能靠近她的话。   “十五岁?”柏忠插着腰,居高临下的矮身看过去。   鬼手不自觉的从萧烈身后走出半步,面上显出忧色。   小丫头撑起上半身,瞪圆了眼睛,气鼓鼓的。   “你是侏儒吗?”柏忠嫌弃道。   小殷手脚并用的爬起来,“黑猩猩!”   鬼手:“噗!”   萧烈:“……”   柏忠:“!”   小殷将颤抖的手藏在袖子底下,梗着脖子,“我寻姐呢?你把我寻姐藏哪儿去了?你还我寻姐!”她揪住柏忠的袖子。   小殷在柏忠眼里就跟个小蚂蚁似的,只轻轻一挥,就将她扔了出去。   鬼手出其不意的闪身而出,接住她,怒目而视。随即,又快速避开,躲得远远的。   萧烈似乎才意识到什么,不由自主的“咦”了声。   “殿下,她寻姐呢?”鬼手问。   “刚走,回去了。”   “回去了?”小殷跑到萧烈面前,仰着头看她,“你说你放了我寻姐?”   萧烈对小殷不怕鬼手的毒非常在意,认真答道:“是的。抱歉,用了非常手段请她过来,其实我们并无恶意。”   小殷咬了下唇,前后左右看他们,重重一点头,“好的,我信你。”这才想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掉头就往城门跑。   她走的干脆,毫不迟疑。   鬼手始料不及,原本略略低垂的头,蓦地抬起,凝视着她的背影,嘴唇无意识的张开,又紧紧抿住,拉成一条线。   萧烈不动声色的看了他一眼。   “鬼手。”柏忠喊道。   鬼手第一反应却是抬手用兜帽罩住头脸,说:“什么事?”   “你过来看看殿下是不是哪儿不对劲?”   萧烈也在走神,闻言,心烦意乱道:“柏忠,你还有完没完了?”   鬼手走近,只消一眼,低笑了声,“殿下,你真的没感到身子有异样?”   萧烈被他这一提醒,才认真起来。其实早就感觉到了,只是,只是……   “殿下,你中春#药了。”鬼手随即从身上的口袋内掏出一个绿色的药瓶,扔了过去,“幸而殿□□内的内功心法刚猛给压制住了。”   春#药?   什么时候中的?   除了她喂他的那个黑色药丸,还能是什么时候!   果然!   他先前怎么说来着?   就她那个狗屁不通的理论,要是有人信了,他就现场表演吃……咳。   春#药啊,难怪!   萧烈倏忽心中一轻,有种释然的感觉,难怪他一直不受控制的乱七八糟的胡想,惦念着某人,原来是这样,原来这样。   话分两头,且说楚寻驾着马一路飞驰到了城门口。   勉强拉住缰绳,城门口忽然躁动了起来,城门大开,守城的官兵分开两边站好,将排队等待入城的百姓呼喝着往边上驱赶。   楚寻亦被赶到路牙边。人们伸长了脖子往城内张望,不知是哪位大人物要出城哩,这么大阵仗。   由远及近,地面传来震动之声。   一人当先一骑,遥遥领先,神色肃穆。   而他身后一列全副武装的银甲护卫。   “原来是晋王千岁!是出了什么事吗?”   “别是出了什么大事哦!看他这么火急火燎的!”   然而,那当先一人都驶出好远了,忽然跟意识到了什么,猛的一扯缰绳,回过头来,目光定住!   楚寻一手牵着缰绳,一手打着把油纸伞安安静静的站在人群里。听到人群中传来异动,随着他们一同看去。   只见靳燕霆勒停了马,神色古怪的向她这边看来。   下一秒,他打马过来,在她跟前停下,四周的百姓不敢仰视贵人,纷纷跪下,叩拜王爷千岁。唯独楚寻立在当中,尤为显眼。   靳燕霆的表情怪极了,唇线崩的很紧。   楚寻不想跪,想了想,仰头,冲他一笑,“一大早的就这么忙啊?”   不早了,都快到午时了。   她的笑容比炎炎烈日还要灿烂,他不明白她怎么还能笑得出?在经历了那样的迫害后,她竟然还能对他这个始作俑者笑得这般心无城府。   靳燕霆端坐在马上垂眸看她,清风拂面,她飞扬在脸颊边的发丝仿若挠进了他的心里,痒痒的。   措不及防,他忽然听到了心跳的声音。   **   楚寻是被靳燕霆护送回郁府的,一路上二人什么话也没说。   到了郁府,楚寻堵在门口不让进了。   “晋王殿下,你说吧,你想干嘛?你这样怪吓人的。”   神色冷肃全副武装的官爷们,任谁一看都像是来抄家的吧!   “我,”他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开口了。   郁府的人听到动静,纷纷赶了过来,一瞧是他们家夫人回来了,莫不欢呼雀跃,喜极而泣。   “夫人啊!你可算是回来了!担心死我们了!”   郁起:“大嫂!”   郁黛:“嫂子!”   靳燕霆站在门口,表情越来越难看。   府门在他面前“哐当”一声,毫不留情的被关上。   有侍卫上前,目露不满,“晋王。”   靳燕霆抬手,制止了他,低声道:“都退下吧。”   作者有话要说:  前一章(62章)增添删减了部分内容,可回看。   因为觉得之前写的萧烈人设有点崩,所以重写了部分内容,修改了细节。 第64章 知过往难辞其咎   轰隆隆一声惊雷。   午时还艳阳高照的天, 到了下午几声惊雷过后,竟下起了太阳雨, 哗啦啦。   豆大的雨水砸了下来,尘土飞扬。   路人们惊呼着纷纷四散躲雨。   徐乘风站在文殊阁的三楼有些心神不宁的往外看,起先他还当自己看错了, 再定睛一瞧,表情变了变, 问小厮要了把伞,匆匆下楼。   “你这是干什么?”徐乘风敛了吊儿郎当的神色, 沉声道。   靳燕霆后知后觉的抬头看了看伞,抹了把脸, 这才惊觉下雨了。   徐乘风见他如此, 拉他直接去了文殊阁后面停着的一艘画舫。   那是他徐家的画舫,今日才下水。   “怎么了?我听说楚寻已经安全回到郁府了。你这是什么情况?是因为萧烈吗?他做了什么?”徐乘风也没心情摇扇子,紧张的追问道。   靳燕霆定定的看着他, 眸色复杂,“长风,今早金乌说的话你也听到了, 你怎么还能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还能心平气和的问我怎么了?”   徐乘风一愣, 金乌吗?哦, 他说了, 说楚寻自扶灵柩到南疆郁候本家后就被关在地底陵墓,只留了个长宽只有两掌大的天窗,定期送了饭菜和水, 吊着她一条命,整整十年,她被关了整整十年!直到太后懿旨到了郁家,才被放出来。   徐乘风沉默了。   “可笑,我还当她一直过得很好,听信谣言,以为她早就嫁人生子,过着平淡却幸福的生活。即便后来,她回来,我始知她没嫁人,却从未深究过,见她还像曾经那般笑闹,只当她劣性不改,还说出那样伤人的话,辱骂她!讥讽她!”靳燕霆越说情绪越激动,倏忽抬头看向徐乘风,眸中染了血丝,“我他#妈觉得我简直不是个人!”   这话就说的严重了,徐乘风表情也严肃起来,温声安慰道:“别这么说,子麟,你虽有错,但不是大错。”   靳燕霆打断他,“我知道,长风,我知道你为何能说的如此轻描淡写,因为你没犯过这样的错。你无法感同身受,你不了解我现在的心情,你不了解。我害了她!是我害了她!”   “子麟!”徐乘风眯了眯眼,表情迟疑,语气却很笃定,“你是不是喜欢上她了?”   靳燕霆蓦然睁大眼,“怎么,怎么可能!休要胡言!她小时候那样死缠烂打我都不喜欢,现在怎么会!”   “人是会变的。”   “长风!”   “子麟,”徐乘风不紧不慢道:“你为何情绪这样激动?像咱们这样的身份,就算是委屈了谁,欺辱了谁,甚至杀了谁,又怎样呢?是,乍一听说小阿寻遭遇了那些我也很震惊,难以置信,我会觉得她很可怜,有些许愧疚,甚至会想着将来若是能帮上一把,尽量帮她,补偿她。但你看我,我并没像你这样,子麟,你的情绪很不对劲,太在意了,你失态了。”   靳燕霆怔怔不能言语。   “我记得当年你说过,你不能喜欢她,因为你母亲不喜欢她,而她像个笑话一样,经常害你丢脸。现在我也要劝你一句,你不能喜欢她。不仅仅是因为姑妖妖姑不喜欢她,她现在尴尬的身份会成为你俩之间的阻碍。还有这十年,你真的觉得她心里一点都不恨吗?你不觉得她笑得越灿烂就越可怕吗?她在地底被关了十年,那她的一身武功哪来的?她会楚家枪,谁教的她?她背后还有没有谁?那个背后的人,他又有什么目的?既然她武功那样好,为何心甘情愿被关在陵墓?这般想来,是不是疑点重重,你是否能冷静下来?”   “长风,”靳燕霆叹了口气,“你为何总是将事情想的这样复杂?楚寻的楚家枪不是别人教得她,是徐昭,徐昭教得她。”   徐乘风惊悚了,“什么时候的事?”   靳燕霆这才将自己一直埋在心里的怀疑说了,末了,道:“我也是猜想的,并没有十足把握,若她真能看一眼就学得惟妙惟肖,那可真是个练武奇才了。我原想等有机会试她一试,再告诉你这些,可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唉!只是有一点我很奇怪,你不练武你不知道,虽然你看着她似乎武功很高强的样子,连薛春都能打得过,但从她的步伐来看,下盘不稳,虚浮无力。但凡练过武的,你从他走路的姿态是能看得出来的,但楚寻没动手之前,我压根没瞧出来。不知你懂不懂我的意思,她那一身武功,像是自内而外的,就像是,像是她被人强行灌满了浩瀚的内力,但因为她没有武功底子,所以那身内力并不稳定,武功路数也看上去很奇怪。”   徐乘风闻听此言,沉默良久,终于还是咳了声,仿似下定决心般,开腔道:“宫里一直有个关于楚寻母亲的传闻,不知你听闻过没有?”   靳燕霆茫然的看着他。   徐乘风纠结了下,还是说道:“传言,楚寻的母亲是西域巫族圣女。巫族修邪术,所以,你说楚寻是不是也承袭其衣钵,修了邪术?”   靳燕霆震惊了,“……”   “还有件事,”徐乘风表情更古怪了,“本来我不想说,但我怕你行岔了路,还是跟你提个醒,你可知姑姑为何不喜楚寻?”   为何?靳燕霆直到现在才意识到,他的心粗的跟定海神针似的,居然从来没问过母亲。只是觉得不喜欢便是不喜欢,哪需要那么多理由。   “因为,”徐乘风难以启齿道:“先说好,这话只是我捕风捉影听来的,并不完全作数,我是看在咱俩亲兄弟一样的感情上,告知你一声。”   靳燕霆没有催促,直觉不是什么好话,心里紧张,让他的表情都变了。   徐乘风一咬牙,直接甩出石破天惊的一句,“因为姑妈怀疑小阿寻其实是你同父异母的妹妹!”   山石崩裂,海水倒灌,风云变色,不过如此!   **   楚寻回到郁府不久,小殷就回来了。   进了屋腿一直在打哆嗦,呜呜的喊,“寻姐,还好没把你弄丢。”   小文搀了她一把,将她扶到凳子上坐好,说:“你这一晚上跑哪去了?累成这样?”   “不是累的,”小殷喘了口气,“吓得。”而后她极尽夸张的将鬼手形容成了地狱来的勾魂使者,柏忠是山怪,而萧烈稍稍好点,就是表情凶的吓人,看上去就像那种随时会拧断了她脖子的恶人。   “都这么吓人了,你竟然没吓死?”   小殷哇呜一声抹起了眼泪,“先前一直懵着,现在才回过神。”   **   乞巧节过后没几天,发生了一件怪事,那天,楚寻跟往常一样,回房睡觉,将自己摔在床上后,咯得她大叫出声,小殷跑进来,正巧看到她将床单一把掀起,刹那间,二人都被满床的白银银黄橙橙晃了眼。   一张大床,铺得满满的,一半是金一半是银。   小殷脱口而出,“哇!金山银山!”转而又问,“寻姐,谁干的?”   楚寻一乐,“本来还不知道,你一说倒是给我提了个醒,看不出来,他倒是个实在人!”   小殷笑得眉眼弯弯,“寻姐最喜欢实在人了。”   楚寻揉揉她的头发,“嘘!别说出去。”   “那这么多金子银子怎么办?”   楚寻背着手,绕着屋子转了一圈,说:“把郁黛叫来,她主意多。”   饶是郁黛自认冷静,在看到这么多金银后,也愣的回不过神。   楚寻在她跟前站定,尚未来得及说话,房门啪的一声被人大力推开。   “楚寻,我有话跟你讲……”十八的话戛然而止,“哪来这么多金子?楚寻,你终究没有听我得劝,打家劫舍了?”   所谓打家劫舍曾是楚寻跟十八的一句戏言。   郁黛回神,沉了脸,“嫂子,不义之财不可取!这钱哪儿来的,你快送回去!”   楚寻没管郁黛,反而冲十八喊了声,“青鸾,你金乌师兄呢?”   十八面上一黑,掉头就走。   楚寻这才走到郁黛跟前,三言两语将自己和萧国那位皇子的渊源说了。   郁黛沉默半晌,说:“萧国与我大晋中间隔着戎族部落,俩国虽不是敌国,但邦交向来一般。呃,说到底是别国皇子,大嫂,你俩的交情……”   “仅止于此!”楚寻指着满床的金银,“俩清了!”   郁黛持保留态度,想了想,说:“反正这事,你知我知小殷知,别再传出去了。十八那,我去跟她说。嗯,至于这些金银,就在嫂子的床底下挖个坑,先埋了吧。”   有了雄厚的资金支持,原先郁黛盘下的那个铺子,很快开张了。   几乎在同一天开张的还有它隔壁的一家很气派的铺子。   那个铺子是突然有一天被盘下来的,匆匆请了人修葺翻新,布置很讲究。   俩家铺子同时开张,鞭炮噼里啪啦。   等楚寻一身白衣男装,大摇大摆的过来,蹬梯子掀了那牌匾,郁黛藏在她的胭脂首饰铺子里,情不自禁捂住了脸。   只见那牌匾上赫然写着“千里姻缘一线牵”!   众人议论纷纷,这时几个京城内有名的媒婆嘻嘻哈哈的挤到门口,嬉笑怒骂,贫嘴逗乐。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店是媒婆开的,专门用来牵线搭桥撮合婚姻的,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吃惊震惊难以置信的同时,又觉得大跌眼镜!   这么好的地段,楼上楼下共三层,四开大门,竟然只是一家私媒馆。   媒人不新鲜,自古至今,不管哪家儿女婚嫁都是不能没有媒人的,可像这样开了门面,还是头一回见,真是奇哉怪哉! 第65章 一线牵   新开的媒人馆成了京城百姓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话题。   大抵是百姓的日子都太无聊了, 但凡是哪户人家有点不同寻常的风吹草动,都能被人们没日没夜不分场合的议论。经常的, 还有人驻足观望,探头探脑。   这一好奇不打紧,“一线牵”的生意就更不好了。因为谁都不愿意被人当怪物围观。   即便楚寻高薪聘请了城内有名的几个媒婆, 这第一单生意却迟迟没有接到。   媒婆们都很着急。她们从事这一行来也很有些年头了,没什么太大的本事, 就长了一张能说会道的嘴,可再是能说, 也不是谁家娶亲都能求到跟前,那收入也是忽高忽低, 有时连着开张, 有时好几个月甚至大半年都没生意,穷得都揭不开锅。   当郁候细君第一次将她们请到府里,直言将来自己会开一家店, 到时候请她们到店里坐镇,不仅原本的谢媒钱不克扣她们,还要给她们按月付工钱的时候, 她们嘴上笑着应承, 心里无不暗自嘀咕这位细君怕是自己嫁了个死人, 受了刺激, 开始胡言乱语了。   “一线牵”内除了四个媒人还有打杂的伙计,整日里没什么事都在门口嗑瓜子。   也不是他们想闲着,而是这种史无前例的店, 他们也找不到前人学习工作经验,而早先那种串东家走西家张罗生意的模式目前来说根本没法实施,因为旁人都避之唯恐不及啊。总不能门口吆喝吧,其中一个心急的倒是站在门口吆喝了一会,后来见过往行人都一脸古怪的冲她笑。被店内另一个媒婆说了,“别喊了,太难看了!我经常从醉仙楼门前过,她们家的妈妈就是这样拉客的。”一句话点醒,吆喝那人没脸,笑骂了句,安安分分回了店里。   因为隔壁开的店太过奇葩,连累的郁黛开的胭脂首饰铺子都没什么生意。   姑娘们要避嫌啊,俩家店紧挨着,尤其这“一线牵”太醒目,现在又是全城注目的焦点,就算不是去光顾那,也要被人逗趣两句,脸皮薄的根本受不住。   郁黛说:“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楚寻安慰她,“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   郁黛回,“非天意乃人为!”   楚寻说:“长嫂如母,父母教,须敬听;父母责,须顺承;父母错,勿埋怨。”   郁黛:“……有最后这一句吗?”   楚寻大笑,搂着她的肩,说:“总之天塌下来有我顶着,你们这些小孩子玩儿玩儿开心就行了,别为生计劳神烦心,不就是一个店嘛,做不下去了,转卖出去,天无绝人之路,有得我一口饭吃还能饿着你们?”   这话要是换做其他人说,郁黛或许面上不会表示什么,心里估计早翻了万儿八千的白眼。生活不易,世人生来谁不为生计奔波劳苦?郁黛自懂事起就是个操心的命,而这么些年来,郁家的生计几乎压垮了她的脊梁,她费尽心机,既要想法子保护自己和小文,又希望能从贵人那里多得些赏赐,支援温饱不济的郁府老小。可自从嫂子回来后,她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有人依靠的幸福感。   郁黛眼眶有些热,她趁楚寻不注意擦了两下,说:“哥哥已经进太学院了,我还要给他赶制几件新衣裳,我去忙了。”   楚寻说:“做衣裳有专门的裁缝店嘛,你就别做了,当心熬坏了眼睛。”   “可是嫂子您的衣裳我也没做好。”   “哦,那你快去忙吧,你手艺好,我赶着要。”她脸不红心不跳的催促道:“我也有事要出门。”   楚寻临出门之前换了一套男装,喜气洋洋的大红色,胸#前绣缠枝海棠,窄袖,宽腰带,辅以黑色。头发费了些心思,周围的短发都结了小辫,红丝结束,共攒至头顶束到一起,扎了个大辫子,高高束起,发丝浓密,顺滑黑亮。   这一身打扮下来,仿佛年龄都小了好几岁,俏生生哪家俊美小公子!整个人看上去也喜气洋洋的。   楚寻到了“一线牵”的时候,门外围了一些闲汉,婆子。   坐在门口的小厮愣了好一会才迎上去,试探着喊了声,“掌柜的?”   楚寻一笑,用手中的折扇朝他头上轻敲了一记,“你这什么语气?”   小厮晃了眼,心脏也跟着扑通一下。   楚寻到了门口也没规规矩矩走路,轻巧的跳了进来,那一团正红,艳光太甚,以至于屋内静待而立的徐乘风都愣了好一会。   楚寻冲他一笑,他还在发呆,尚未回神。   一旁的瑞婆看不下去了,提醒道:“大公子,我们……掌柜的到了!”   楚寻之前立了规矩在店里都得管她叫掌柜。   楚寻不等徐乘风,径自上了二楼,说:“上来,有事二楼聊。”   待徐乘风上去,二楼临窗的位置一张四方桌已经摆了瓜果糕点。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咱们俩家也算是紧挨着,竟不知小阿寻一点风声没露开了这么大一处店面。”   楚寻执了水壶倒茶,说:“我就讨厌和你这样的文人打交道,想问什么就直说,一句话弯弯绕绕,反正最终都会被你给套去,不如你问的直白点,也好叫我死得明白。”   徐乘风讪笑,“有时候小阿寻的直脾气,为兄也有些招架不住啊。”   楚寻从盘子里剥了个橘子,说:“乞巧节那晚,有个大汉从天而降,阻住了倒下的架子,后来你们就跟他一同去了玉仙阁。我离的远,虽看不真切,但你们站在窗户那的时候,我也隐约瞧出了另一人的身形。后来当晚,就是他将我掳走的。”   徐乘风暗暗一惊,那天自靳燕霆将楚寻迎回来后,因为心中有事,也没追问当日情形,后来这一耽搁,也就不了了之了。   “那人便是萧国皇子,是也不是?”   徐乘风吃不准楚寻知道多少,而她现在和萧烈又是何样关系?遂不动声色的接过楚寻递过来的橘子,一瓣瓣的往嘴里送,心内却又千回百转的计较上了。   楚寻叹一口气,“我一直知道书读多的人,脑子比旁人要活络些,可像你这样活络的真是少见。我这话还没说两句呢,你又在阴谋论了吧?你别这样看我,实在是……”实在是郁黛在她跟前念叨了太多次徐乘风不是个好的,脑子就跟个风车似的,就算是平平淡淡的一句话,也能被他分析出个一二三四。   “实在是,你眼珠子转的太活络,我一看就知道你不在想好事。”她随便扯了个借口。方才不过随口一抱怨,看他神色,果然被她说中。想来郁黛看人真准,徐大公子果然脑子像风车,随时准备刮起龙卷风。   徐乘风沉默不语,暗道:难道我的眼睛真的出卖了我?我每天都有练习的啊!练得任尔泰山压顶,我自面不改色。   “年初我接了圣旨返回京城途中,机缘巧合曾见到那皇子遇险,顺手帮了一把,也算是于他有救命之恩吧。他这个人还真不错,知恩图报,这次特意来京城,送了我不少金银当做报酬!喏!这才有了这家店。”楚寻说完,喝了一口茶,继续道:“大公子还有什么要问的?尽管开门见山的问,千万别跟我绕圈圈,我不喜欢。”   徐乘风见她这般干脆,心内也不知是喜还是愧,尴尬的笑了几声,说:“那我就直说了,你可知这萧国二皇子和晋国有什么渊源?”言毕,盯着楚寻的脸,一瞬不瞬。嘴里说是直说,话到嘴边还是改不掉绕圈圈的坏毛病。   楚寻苦思冥想片刻,说:“郁黛曾和我讲过,七年前,徐大公子倡议联萧抗戎。萧国那边积极响应的人就是他吧?要说渊源,大公子和晋王不就是他的渊源。”   徐乘风见她神色轻松自在,不似遮掩什么的样子,但他还是改不掉什么事都往最坏处打算的毛病,对楚寻是不是已经知道萧烈就是郁封的事持保留态度。   “小阿寻,你可以告诉我你这一身武功哪儿学的吗?”   “武功?”楚寻面上就有些不自然了。   徐乘风心中一动,半眯了眼睛。   楚寻眨眨眼,“你很想知道?”   徐乘风垂了眼眸,执杯饮茶,“如果小阿寻不方便的话……”   “我是怕你不信。”楚寻打断他。   徐乘风眸光微闪,“只要是你亲口说的,我自然是信的。”   楚寻招了他到跟前,神神秘秘。   徐乘风面上严肃,靠近了些。   “大公子,你信不信这世上有鬼神?”   徐乘风一愣,斟酌道:“这天地万物的存在本就奇妙,若无鬼神,很多事我也时常想不明白,权且当我信吧。”   楚寻点了下头,表情郑重,“我跟你说的事,你可能会吓一大跳,但我也没瞒你的理由。其实吧,我怀疑我可能是天上的真仙下凡!”   徐乘风:“……”   楚寻继续道:“你一定很好奇我是什么仙?据我推测八、九不离十,我大概就是姻缘仙。至于什么原因被贬下凡,那就不得而知了,我失忆了。你看这一线牵啊,表面上它是一个店,其实它是一座庙啊!供奉着我这样一个活神仙,而将来那些在这里被撮合姻缘成功的男男女女就是我的信徒了!大公子,要不你先在我这记个名,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我给介绍,包你满意!”她神情激动,眼睛亮晶晶的,又靠近了几分,几乎要横过四方桌,挨上徐乘风,“大公子,我知道你现在在太学院任职,手底下都是青年才俊,怎么样,都在我这挂个名吧,我请你吃饭!你就当帮个忙,你看我这店开了有好几天了,一直没开张。大公子人品风#流,人尽皆知,你到了我这,绝对是红牌!那生意……哦,不,女信徒一定会像泉水一般,源源不断的涌进来……”   ……   徐乘风是逃出“一线牵”的,出门的时候风#流仪态不在,差点被门槛绊了一跤。   抬头一看,门口不知为何围了一圈的人,老少皆有,年轻姑娘居多。再一仰头回身看去,二楼上,楚寻巧笑嫣兮临窗而坐,而方才他和她坐在那说话,怕是被街上行人看了个完完全全。   “嗨,大公子,承蒙惠顾!我一定会按照您的需要给您挑选出合心意的娘子!”   人群:哗!   徐乘风脚下一个踉跄,头也不回的跑了。   走不多远,撞上一堵人墙。   徐乘风长这么大第一次被人算计,心绪难平,抬头就要骂人,一看竟是面色不郁的靳燕霆。   “子麟!”   “你让我不要再去找她,你为何又去招惹她?”   徐乘风一怔,“小阿寻她……”   “楚寻!”   徐乘风眨眨眼,这才意识到,靳燕霆是不高兴他以这般亲昵的口吻称呼她。   “楚寻突然开了个私媒馆,我只是觉得……”   “我安排了个局,需要你配合。”靳燕霆打断他。   “什么?”   靳燕霆面色郑重,“萧烈暗中派人给我递消息说一直有人想害阿寻性命。我已经查出来是谁。只是我突然想到,十年前的事也是疑点重重,我想查清当年事,还阿寻一个公道。”   “还她个公道?”徐乘风吃了一惊。   “是的,我想知道我当年是不是错的离谱。”   “不是,子麟!”   “你帮还是不帮?”   “子麟,你别犯糊涂!”   “我只问你,帮还是不帮?”   “……好吧,”徐乘风叹了口气,说:“当年的事,不仅仅是你一个人的问题,太后,皇上,皇后,丞相,就连你娘,他们都有参与。既然事情已经过去了,就让她过去,何必再翻出来让所有人……好好好,我不说了,不说了,只是觉得你这样,不值得。”   “长风,你说不值得,只因她是个不相干的女人。若是,真如你所言,她是,她是……我的亲妹妹呢?”   徐乘风不说话了,立场不同,利益考量不同,情理之中,无法反驳。   只是,真的只因为是妹妹的缘故吗?   但愿吧…… 第66章   楚寻自从乞巧节那晚“吃多了”后, 就一直处于“消化不#良”的状态。经脉涩滞,内力施展不出。不过也幸好, 她现在过得不是颠沛流离的日子,有没有武功防身对她来说影响不大。让她安心的是,自从金乌找到十八这个师妹后, 郁府跟着沾光,也颇受他照顾。他还派了人暗地里保护, 这番一来,原本夜里鬼鬼祟祟在郁府出没的人也有段时间没过来了。   之前楚寻一直以为监视她的人是徐大公子派的人, 跟金乌接触后,楚寻始知是自己搞错了, 但鉴于徐大公子本身是个多疑成性的人, 说话三分真七分假,楚寻亦持怀疑态度。   “小文姐姐,你今晚跟我睡好不好, 我昨晚做了个妖怪吃人的梦,好可怕。”欢儿扯着小文的袖子撒娇道。   小文摸摸她的头,“知道了, 知道了, 你呀, 平时就喜欢听鬼怪故事, 夜里又容易胡思乱想,这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也难怪你尽梦些妖魔鬼怪了。”   小殷小嘿嘿道:“我昨晚还梦到我长了俩翅膀在天上飞呢, 寻姐就站在院子内喊我,说小殷啊,你怎么变鸟人了?”   后来围坐在一起的的几个姑娘就开始聊梦了,东扯葫芦西扯瓜,各种怪诞的梦被她们说的活灵活现。   楚寻听了会,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她好像从来没有做过梦。   “大嫂,你经常会做什么梦啊?”郁黛随口提了句。   楚寻凝神想了想,“我不做梦。”   十八翻了个白眼,“怎么可能,只要是个人就没有不做梦的。”   “那大概我不是人吧。”楚寻很开心的说。   瑞婆端了刚煮好的南瓜过来,刚好听到,无奈道:“细君说的这叫什么话,您是一家主母,自轻自贱信口开河的话可莫要再说了。”   十八呵呵接了句,“瑞婆,您别听话只听一半啊,她后面肯定要说,她不是人她是神!”   楚寻哈哈大笑,两腿一蹬,躺椅欢快的摇摆起来,她扬声喊,“金乌大师兄,要不要下来吃点刚煮好的南瓜呀?”   十八脸一黑。   瑞婆附和道:“是啊,金公子,老南瓜,熟透了,又面又甜!”   晚上临睡觉时,楚寻问小殷,“怎样才能做梦?”   “睡觉前胡思乱想夜里肯定做梦。寻姐,你真的从来不做梦啊?”   “我,”她应该曾经做过梦,不然她不会知道梦是什么,可她现在努力回想,自她有记忆开始,她真的没做过梦,每晚沉沉睡去,又似乎有一双眼睛是清醒着的。   小殷笑道:“也许寻姐忘了呢。我经常也这样,明明早起朦朦胧胧的将梦记得清楚,可吃过早饭后就不大记清了。”   她解了外裳扣子,在某个一瞬间,莫名的,灵魂深处有种被滋润的感觉,她情不自禁闭了眼,深吸了一口气。   “寻姐,你怎么了?”   过了会,楚寻睁了眼,面上闪过一丝茫然,“不知道。哦,对了,你明天一早醒来,什么都别说,就问我昨晚梦到了什么?”   她疑疑惑惑的上#床,夜里刻意脑子胡思乱想,到了第二日醒来,小殷果然听了她的话,张口就问她昨晚梦到了什么。   楚寻眨了眨眼,她昨晚睡得很好,除了感觉夜里有双眼睛一直睁着,其他什么感觉都没。   吃过饭,换了衣裳,她就出门溜达去了。   楚寻以前刚出陵墓的时候,喜欢穿一身黑,从头裹到脚。现在她开了“一线牵”,听从媒婆们的建议,改穿红,喜气洋洋。各种款式的红色衣裳,穿在她身上艳光四射。   作为一个寡#妇,还是一个诰命在身的寡#妇,整日的抛头露面,一身大红,外头流言蜚语自然不少。   不过名声这种事,谁在意谁受伤。   楚寻不稀罕往有身份的夫人堆里钻,跟她们结交应酬,即便她们背后说的再难听,反正她也听不到,不在乎。不过有点学识的夫人们,就算是讲难听话也都是引经据典拐着弯儿的,不似市井泼妇指鼻子骂街,这伤害力又大打折扣了。至于市井小民们,为了生计奔波,家里女人多在外抛头露面,温饱不济,就根本没工夫去管那些“礼义廉耻”了。   当日郁起回家,楚寻不在。   一家人高高兴兴迎了他回家,又是嘘寒问暖,又是给他准备了一桌子好菜。郁黛看郁起袖口有破洞,跟了他一起去书房,替他缝补。   兄妹二人闲聊起来,郁起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讲话也是几次三番欲言又止的样子。   郁黛听出了不对劲,放下针线,抬眸看他,“男子汉大丈夫,想说什么直言便是,做什么遮遮掩掩的?”   郁起面上一红,说:“妹妹,我记得你原先盘铺子的时候讲,你是要将铺子交给德叔瑞婆他们打理的,你只管管帐,而且你原本也不是要开首饰铺子的。”   “嗯,”郁黛应了声,“原打算是开一家糕品店的,府里都是老人儿,旁的活计也做不了,但像瑞婆,齐婆她们都是府中的老人了,说句不自谦的话,手艺不比宫里御膳房的师傅差。”   “但是你却开了胭脂首饰店。”   这是楚寻的主意,说“一线牵”边上开首饰店,相得益彰。   郁黛起先并不同意,一来成本高,二来进货渠道什么的都成问题。只不过后来楚寻用金山银山说服了她。她要再不同意,楚寻就要高价买下隔壁的成衣店!郁黛的生活宗旨是低调过日子,闷声大发财。然而,楚寻显然和她不是一个想法,郁黛只有尽量拦着,遂了她的意。   这些日子,郁黛也没闲着,秘密购置庄子,增添产业,总不能一直在府内挑大粪种瓜种菜。府内的老人虽年纪大了,但都非常勤劳朴实,真要什么都不要他们干了,他们闲的也慌,又是郁家最忠心耿耿的仆从,将他们遣过去看着庄子,再雇些年轻力壮的做活,她也放心。   “你到底想说什么?”   郁起低着头,瓮声瓮气道:“同窗们都说,你经常去铺子帮忙,大嫂还开了一家私媒馆,你们抛头露面一点都不像是大家闺秀所为,大嫂还整日穿着男装……”有辱门风,不知廉耻这些更难听的话,他没敢说。   郁黛嚯的站起身,冷笑道:“大家闺秀?我算是哪门子的大家闺秀!郁起,咱们家早没落了,要是没有大嫂,你以为你还能上的起学?而我,我……”她又想起了薛春欺辱她的恐怖一幕,嗓子梗了一下,说:“别人怎么说我不管,因为我堵不住他们的嘴!可是你,你绝不能说大嫂一个不字,否则我第一个跟你急!”   郁起也急了,面上涨的通红,“我,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先别急,别人骂我打我都没关系,我是男人,我受得起!可你们毕竟是女人,人言可畏,三人成虎,我是怕你们受到伤害。”说到这,他忽然眼圈红了,“都怪我,不顶用!是我没用!我还是个男人嘛,连我自己的妹妹和嫂嫂都护不住。”   郁黛被触到心头柔#软,也跟着抹起了眼泪。   “呀?你们兄妹俩个怎么了?”楚寻手中拿了一把伞,挑帘子进来,扫了眼,都在匆忙用袖子擦眼泪。她呵呵直乐,“打架了?”   郁起面上不自在,“我都这么大年纪了,怎么还会打妹妹。”   楚寻一指郁黛,“那是你打他了?”   郁黛看了眼手中正在补的衣裳,“只是突然想起早逝的母亲,心中难过罢了。”   楚寻今日心情极好,在郁起的书桌旁一坐,说:“你在太学院跟人打架的事我都听说了。”   郁黛吃了一惊,站起身,“哥,你跟人打架了?”   郁起满面通红的低下头。   楚寻漫不经心道:“准确的说是将人给咬了。”   郁黛:“……”   楚寻继续道:“你今天突然回来,是你的执教先生让你回家请家里主事的去跟那位学生赔罪是吧?不然就逐了你出学院。”   郁黛面上一白,“哥!你怎么这么糊涂!”   郁起眼眶一红,作势就要给楚寻跪下认错,被她眼疾手快,执着伞柄戳着他膝盖给顶回去了,“站不住就坐。”   “嫂子,”郁起想解释。   楚寻摆摆手,“你又不是喜欢惹事的,就算是喜欢惹事的,只要不是干了欺男霸女的恶事,出了事还有我兜着。行了,你也别担惊受怕了,明儿我就跟你去太学院将这事给摆平了。你说你俩小破孩,出了事找大人嘛,怎么自己倒先打起来了。”   郁黛憋红了脸,“我们,我们没打架。”   楚寻说:“哪有兄弟姐妹不打架的,打了没事,只要别打得破了相就成。不过,既然你俩都有空闲打架,不如帮我个忙。”   郁黛警觉,“干嘛?”   “跟我去一线牵坐坐。”楚寻一只手一个,拉了这兄妹俩就要出门。   恰在这时,外头忽然喊起来,“夫人?夫人您在哪?宫里来人了!”   郁黛心头一紧。   比之先前府里来个权贵就闹得满院子鸡飞狗跳,现在要有规矩多了,这也多亏了郁黛管理有方。   楚寻不耐烦,丢开他们走了出去,“有完没完了,这些皇亲国戚真是吃饱了撑着,见天的没事找事。”她嘴里抱怨着已经去了前厅。被迎上来的德叔听到,赶紧打岔,“夫人,当心祸从口出。”   小殷原本在前厅忙活,听到宫里来人又往后院躲。   这次来郁府的来头不小,竟是太后的贴身女官青莲嬷嬷。 第67章 平冤昭雪   楚寻匆匆换了细君朝服就跟着青莲上了马车, 小文跟了去随身伺候。   马车内,青莲嬷嬷也不说话, 只一双眼冷幽幽的盯着她,盯得她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也就没心情跟她打听太后突然宣她入宫所谓何事了。   进了宫门, 楚寻走在后面,青莲原先在前头领路, 突然转头叫了她一声。   楚寻反应了下,说:“嬷嬷, 你叫错人了,云绯是我娘。”   青莲不动声色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 确定她不似作假后, 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之色自眸中划过,又噙着笑脸道:“噢,阿寻, 只因你和你娘太像了,我一时失神喊错了。”   楚寻转了转手中的伞,故意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果然, 青莲转过身后, 眉头深深蹙起, 心里头千回百转。   楚寻快走几步, 与她并肩而行,瞄了眼她的神色,心中暗爽。那些所谓心思深沉的人啊, 难对付也好对付,丢给她一个充满含义的表情,就足够他们琢磨半天。   这个青莲古怪的很呢,楚寻拥有阿寻的记忆,对她的印象不可谓不深刻,她曾将阿寻关在一个布满符咒的小屋里,绑了手脚,堵了嘴,整整关了两天两#夜,她在里面吓的眼泪都哭干了,后来靳燕霆踹开了门。   阿寻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只要一有机会就死死黏着靳燕霆。   因为有人曾告诉过她,她无依无靠,虽然有个郡主的名分,也不过是虚名而已。若想生存下去,唯有给自己找个靠山。至于是谁说的?阿寻记不大清了,不过这话她却记进了心里。阿寻知道晋王靳燕霆比之皇子都受##宠##,身份尊荣,不管是谁只要和他扯上关系,即便是个蝼蚁都会被关注。   仿佛他是光,能驱走所有阴暗。   阿寻追逐着靳燕霆的脚步啊!只盼着他的光能照拂到自己身上。   她仰慕他,崇敬他,视他若神明!   每个人都说她喜欢上了靳燕霆,没错,她是喜欢他的。可她的喜欢和她们口中的喜欢一样吗?   阿寻根本无暇顾及那么多,为了博得他的关注,她行为乖张,使尽浑身解数。   在这宫里,有各样的生存法则,有低调做人行事,明哲保身的;也有蝇营狗苟精明算计的;还有唯唯诺诺,生怕行差踏错一步的;而对于小命都捏在别人手里的阿寻来说,她唯有让自己活的轰轰烈烈,即便活成一个笑话,只要被人关注,她就不会像只蚂蚁似的,悄无声息的活着再悄无声息的死去。   她如愿成为了所有人的焦点,不再是所有人都看不见的透明,而那些暗中想对她动手的人,投鼠忌器,也真的收敛了。   只不过物极必反,年幼如她,无人教导,常常摔了跟头磕得头破血流才总结出一点经验。她是避开了一些灾难,可同样又给自己招来了更大的灾祸。   宫道上,靳炎绯站在通往寿康宫的必经之路,远远瞧见楚寻过来,急匆匆迎了上去。   她表情复杂,神色凝重,张口就问,“楚寻姐姐,你都知道了吧?”   楚寻一脸茫然。   靳炎绯看了青莲一眼,“嬷嬷没跟她说?唉,楚寻姐姐,哥哥查了当年的事,我们现在都知道了,十年前是薛灵珠设计陷害了你,你是无辜的。现在哥哥牛脾气上来了,非要给你讨回一个公道。可大表哥说,这样闹下去,包括皇上在内都会颜面扫地,有损皇室尊严。还说什么,当年那样罚你,已经引起楚氏旧部不满,若是现在翻案,证明你是无罪的,传到将士们耳里,只怕会寒了众将士的心,引起一些不必要的波澜。当然,最重要的是,太后皇上皇后毕竟是大晋顶顶尊贵的人,要他们一同承认自己当年错判了,逞了一时痛快,只怕终究于你一生不利,得不偿失。大表哥的意思是,虽然现在太后宣你进宫,是顺了我哥的意,要当面给你平冤昭雪,还你公道。可我哥现在是一根筋,脑子有些不清楚,你可不能跟着后面犯浑。切记,亲疏远近,身份不同,你要懂进退,明哲保身。”靳炎绯不带喘的一口气说完,道:“以上都是大表哥让我转告你的。”   徐乘风是这么说了不假,不过他是心急火燎的跟靳炎绯陈述事情的严重性,要是他知道靳炎绯一点都不知道变通,原原本本的将这些话都说了,只怕是要气死。   青莲站在边上听了个完全,面上古怪。   楚寻:“……”   靳炎绯见楚寻没什么反应,急了,“姐姐,我说的这些你都听明白了吗?”   楚寻肩上扛着伞,在靳炎绯着急的抓了她的肩,二人面对面时,伞骨挂到青莲嬷嬷的发髻,扯得她痛呼出声。   “嬷嬷,您没事吧,”靳炎绯帮忙将青莲嬷嬷从楚寻的伞下解救出来,扯断了几根头发,原本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也弄乱了。靳炎绯心急兄长的事,也没太在意,转而又喊楚寻,“姐姐!”   楚寻叹了口气,“我当是什么事。”   靳炎绯听她语气不对,再要细问,在寿康宫伺候的小太监过来了,远远就喊上了,“公主殿下,都等着呢!”   靳炎绯不好再拦人,眼睁睁看着楚寻和青莲嬷嬷一同入了大殿。   说句良心话,其实徐乘风那话靳炎绯是不大赞同的。大抵是亲兄妹的缘故,心性相似,靳炎绯更同意他哥——有了冤屈就要平冤昭雪,而不是让受害者继续蒙受不白之冤,背负一辈子的坏名声。只不过徐乘风那会儿表情很严肃,又说是为了楚寻着想。还有大局观什么的。靳炎绯不敢怠慢,将他说的话,能记住的都颠三倒四的说了,至于楚寻最后做何决断,靳炎绯能保证的是——她都会站在她那边!回想当年,她也是先入为主,对楚寻有了偏见,在薛灵珠说她们是被楚寻从山坡上推下去后,她几乎是想都没想就应声附和了。后来高烧不止,脑子昏昏沉沉,因为心里存了错误的念头,更是将楚寻恨得彻底。   门口的小太监机灵,瞧见他们过来,一溜身的小跑进去通报。   待楚寻进去,屋内齐刷刷十几双眼睛不约而同的看向她。   神色各异,表情就没一个好看的。   大殿内不仅有太后、皇上、皇后、辅亲王妃、靳燕霆,还有福王,薛灵珠,甚至连薛丞相夫妇并徐乘风都在。再一扫跪在地上的,有陌生面孔,也有她认识的。啧,有郁家本家的,其中一个面孔极为熟悉,她在墓底的三餐就是他送!另一个面上肿了老高的女子也是老相识了,曾被薛灵珠派去毒杀她的允兰!   楚寻这下子终于明白,为何徐乘风会心急火燎的让靳炎绯传话了。   这些人证都在,等于是板上钉钉,薛灵珠想翻供都翻不了。   楚寻无罪,而薛灵珠才是罪人,岂不是打了在坐几位大晋顶顶尊贵的人的脸。   啪#啪#啪!太疼!   她再一次抬头,将太后,皇上,皇后,辅亲王妃,薛丞相等几人的脸一一看了遍。   记忆有瞬间的错乱,遥记得当年阿寻犯错受审,也是这样的阵势。   往事历历在目,因为太过清晰,楚寻莫名的心内产生一股强烈的恐慌感,不自觉的后退两步,竟有种拔腿逃跑的冲动。   靳燕霆看她变了脸色,原本因为她的出现,而躲闪的眼神一定,“阿寻!”   “阿寻?”福王靳吉人自小体弱,常年住在安国寺,和楚寻并不熟悉,寥寥几面而已。不过他心性憨厚,已知妻子犯下的错事,本着夫妻一体的信念,心中愧疚难当,上前两步,二话不说,两手作揖,深深鞠了个躬,久久不起,道:“当年事是我家内子因妒生恨,犯下大错。这之后她又不知悔改,一错再错,险些害人性命!我在这先给你赔个不是!”   位居上位的皇后脸色一下子变得铁青,她既恨楚寻卑贱受了福王大礼,又恨薛灵珠拖累福王受辱。   福王继续道:“我也知道,害了人,时过境迁,再轻飘飘一句对不起,既没诚意,又不能减轻你曾受过的伤害。天理王法,杀人偿命,害人受罚。但灵珠毕竟是我妻子,我既做了她夫君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受责难。阿寻,只要你开口,但凡是我能办到的,我一定竭尽所能,哪怕是要我后半生吃斋念佛,再不吃一口肉,我也……无话好说。”   福王前头的话说的情真意切,众人不免动容。哪料他最后一句竟是这般收尾,众人的表情一时变的很是古怪。   按理,福王都做到这份上了,薛灵珠心中该有所触动,确实,刚听他开口几句,她是有些些感动。可最后一句冒出,她忍不住在心内腹诽,“蠢人就是蠢人!我怎么就嫁了这么个蠢货!”心内的想法没有遮掩住,就露到了脸上。   被皇后一眼看到,心中厌恶更甚,转念一想:也好,借此机会,让吉人休了这糟心的女人!   皇后自薛灵珠瘸腿自暴自弃后,就一直不待见她,只因她儿子是个傻的,呆木头性子,认准了一样就是一样。就像之前吉人被设计看了灵珠的身子,薛夫人让他娶灵珠,否则灵珠就会自杀。靳吉人认定是自己错了后,无论如何都要娶她。任凭皇后怎么说都说不通,偏认定是自己错了,就该负责。皇后不好和亲弟弟一家闹掰,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   原本,对于靳燕霆设计薛灵珠,诱她说出十年前的真相。皇后是大为光火的。   当年事旁的人不清楚,她可是肚子里一本明账。包括靳燕霆会跪在御前求皇上严惩楚寻,也是皇后和丞相合演了一出戏,故意编造出辅亲王一力保下阿寻,是因为辅亲王和楚大将军曾私底下定过儿女亲家,只待孩子们长大就将阿寻娶进家门嫁了靳燕霆做妻。   那时靳燕霆少年心情,正到了对异性#感到强烈好奇,又扭曲排斥的年纪。恰他疼爱的小妹因为阿寻的缘故受了惊吓,高烧不止,宫内宫外,只要是认识阿寻的就没一个说她好的。靳燕霆怀着一颗愤懑急躁的心,乍听此言,无异于火上浇油,原本是要去寿康宫,掉了个头就去了御书房面圣。   靳燕霆直挺挺跪在皇上面前,梗着脖子说:“皇叔,您这样轻描淡写的将此事揭过去了,有失公允,侄儿不服!”   皇上也很为难啊,下了龙椅就要扶他,说:“你起来说话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是你爹保下的阿寻,我也没办法。”   靳燕霆听了这话,回想皇后和丞相的话,心里已将他们的话信了个十成十,大声道:“法不容情,皇叔,您是皇帝,更不能徇私枉法。”   皇上哭笑不得,“我没想徇私枉法啊,可是你爹那个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   “皇叔,我爹是什么样的人,您不比我清楚?他心里头除了打仗、兵器,就没有更重要的事了。他这趟回北地,也不知猴年马月才回来。您信不信,待他回来,连同楚寻这个人他都能忘到九霄云外去?”这话是实话,而事实证明,也确实是这样。   皇上顿了顿,无奈道:“那你说该怎么罚?”   “将她逐出京城去,眼不见为净。”靳燕霆几乎想都没想,冲口而出。   皇上问完就后悔了,他最是敬重他的兄长,还从未有过答应了又反悔的事,因此摆摆手道:“这事再容我想想,毕竟皇叔答应了你爹,你要体谅皇叔的难处。”   靳燕霆二话不说,撩起衣摆出了御书房的大门,直接跪在了大门外头。   事后靳燕霆再回想,也搞不清自己当时是怎么了,冲动的不可理喻!用徐乘风的话说,牛脾气犯了是没有道理可讲的。   他这一跪,传遍了整个皇宫。   皇后趁此机会进言,将靳燕霆与楚寻的恩恩怨怨在皇上跟前添油加醋的一说,原本小儿女家小打小闹,也被皇后扭曲成不知廉耻的死缠烂打,靳燕霆是不胜其烦。   皇上越听眉头皱得越紧,他疼爱靳燕霆胜过亲子,听说侄子身边纠#缠着这样一个坏女孩,心里头忧虑深重。赶紧询问,“那依皇后看,该当如何?”   皇后眉头一挑,说:“燕霆不是自己都说了嘛,将她逐出京城,眼不见为净。眼下不是正好有个逐出京城的由头。郁小侯爷病故,年满十五,尚未娶亲,这突然故去,可怜的紧呢。妾身听说,这没有伴的孤魂容易作乱,皇上仁德,不若给他配一门阴婚,既全了死人的阴德,又解决了生人的烦恼,岂不是两全其美的法子。”   皇上大惊,“将活人嫁死人?皇后,这也太……”   “炎炎因为她到现在都还没清醒过来,我那个可怜的侄女就更惨了,那条腿怕是要废了,而那个始作俑者却好生生的一点事都没。皇上,辅亲王的一对儿女都被那丫头所害,亲王是什么样的人您心里还没数?他是被人捅了他一刀下次见面都还能和人把酒言欢的人。他是不计较了,但您不能不为大哥一家做主啊!再说了,燕霆都求到您跟前了,您不是最疼您这个侄子的吗?”   皇上一直在冥神苦思,因而也就没有在意皇后说出最后一句“您不是最疼爱您这个侄子”时所饱含的恶意。   靳燕霆并未跪太久,一道圣旨自御书房而下——楚寻被褫夺郡主封号,下嫁郁封,择日扶灵柩南下,非经传召,永不准入京!   再后来,所有人都知道,是靳燕霆逼得皇上将楚寻嫁给了死人。   这件事一度传得沸沸扬扬,直到靳燕霆自请去老王爷的驻地戍防,耳根才终于清静。   言归正传,且说皇后见薛灵珠这般不识好歹,终是下了狠心,准备来一招借刀杀人,因此当福王说完后,她也不急着说话,反一收眼中冷意,鼓励般的看向楚寻,示意她说话。   “呃……”楚寻自认不是阿寻,无法感同身受。她自醒来就从未想过要给谁报仇,亦未想过要平冤昭雪什么的,反正自她成了阿寻后,她从未吃过任何人的亏,心内无悲无喜,对这些人无爱亦无恨。她只想安安稳稳的过自己的日子,早日修成正果,得道成仙,其他的她一概不在乎,真心的,不在乎!   所以,靳燕霆突然搞这一出,她还真是,真是……不怎么领情!   “咳,”皇上咳了声,难堪道:“当年事,朕也有很大责任,是朕没有调查清楚,冤枉了你,害得你平白受了这么多年的苦。这样吧,朕下一道旨,将你从郁家的族谱中移出,恢复你的自由身,再恢复你静好郡主的封号,赐郡主府,你看如何?”   “皇叔!”   “皇上!”   皇后与靳燕霆异口同声道。   众人各怀心思,谁都不清楚谁心里怎么想的,皇上自然也不知道皇后的想法,只想着尽量补偿,再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皇后暗道了声,“着急了。”生怕娘家弟妇看出异样,闭口不言,静等靳燕霆发难。   却不想徐乘风双手一拱,率先在靳燕霆再次开口之前,高声道:“陛下英明!”   靳燕霆眼一瞪,根本不理徐乘风这一茬,直言不讳道:“陛下,且不说十年前薛灵珠的阴谋算计,单说这十年她对楚寻的迫害,以及这连番几次的暗害谋杀,皇上是否也该还楚寻一个公道?”   作者有话要说:  锁屏关小黑屋去了,才出来,不容易。 第68章   气氛再一次陷入凝滞, 比之先前更甚。   至少,方才当事人不在啊。   虽然皇上是个耳根子软的, 可也仅限于对上至亲血脉,毕竟久居高位的人上人,当着众人的面被小辈这般质问, 老脸也有些挂不住。   辅亲王妃出声喝止,“燕霆!”   靳燕霆心知不妥, 可还是咬了咬牙,不低头。   倒是皇上叹了口气, 无奈道:“罢了,罢了。”   楚寻冷眼旁观, 心道:“靳燕霆可真是被老天爷偏爱的##宠##儿。祖母皇叔真心疼爱, 父亲位高权重,府内更是人口简单,宫斗宅斗无缘。恐怕他这辈子最大的挫折就是阿寻了。”   皇上抬眸道:“来人, 将这些人等先带下去。”   允兰宛若惊弓之鸟,张口便呼,“皇上饶命!奴婢错了!”又猛磕头, “晋王饶命!晋王饶命!福王妃救我!王妃救我!”   遣退伺候的宫人, 似乎连空气都畅通了些, 皇上这才看向下首的楚寻, 道:“你是苦主,你且说说看,你有什么诉求?”   靳燕霆并不满意皇上这般询问, 但凡是个胆小的,怕是再有冤屈,这般阵仗,又怎敢说出真实想法。这要是上位者秉公执法了还好说,若是有丝毫偏袒,任谁不怕事后被报复?但靳燕霆转念又想,也没什么好怕的,以前的阿寻无依无靠,现在不会了,他将会成为她最坚实的依靠,因为他是她哥哥啊,同父异母的亲哥哥!   “阿寻,你说,别怕。”靳燕霆往她边上站了一步,目光坚定。   楚寻敏锐的接收到了来自辅亲王妃的眼神警告,以及其他数位意味不明的目光注视。她还没忘先前发过的毒誓呢,因此动作幅度很大的躲开几步,一不小心撞上站在几步远的徐乘风,后者本能得将她一托,各自重新站好。   靳燕霆目光怔怔,微不可查的蹙了眉头。   “说?说什么?”楚寻毫不在意道:“都是过去的事了,阿寻该受得都已经受了,再追究过往也没有任何意义了,算了。”反正人都已经不在了,说再多也起不到作用了,恨或者怨?都已经随着她的离去而烟消云散了,她又不能代替阿寻接受他们的悔恨或歉意,她也没这个资格啊!   众人有预料她会这般说,可当她用这般浑不在意的语气说出,面上没有丝毫的委屈神色,却让所有人都暗暗吃了一惊。   在他们眼里,楚寻并不是这般好说话的,不管是曾经还是现在。   上回,楚寻将调#戏郁黛的薛春暴打,以至他到现在都不能下床,无论是在场的还是事后听到传闻的,可都记忆犹新呢。   “算了?”皇后语气古怪的重复道。   “嗯,”楚寻点点头,无甚情绪。   “阿寻,”靳燕霆转头看她。   徐乘风打断道:“阿寻,你真是个善解人意的好姑娘。”嘴里这般说,神色却很复杂。经历那样的对待,还能心平气和的说“算了”,徐乘风自问做不到。   “哦!”楚寻突然想起一事,面向上位者,道:“皇上,阿寻可否跟您讨个人情?”   皇上面露迟疑。众人神色各异。   楚寻生怕他们想多,赶紧道:“年初的时候去南疆接我的一个小宫女,叫豆得儿。我俩经历一番生死,也算是有缘人,后来她受了重伤,没及时回宫,一直养在郁府,这一耽搁不知不觉就耽搁了下来。皇上,我别的没什么诉求,单求您这一样,求您开恩免了豆得儿的罪奴身份,还她个自由身。”她心口编了这一套说辞,一脸真挚。   皇上看向太后,太后又看向青莲,后者摇摇头,表示自己不记得有这号人。   众人心里有数,大概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人,皇上金口一开,“准了!”   楚寻谢恩。   没人再开口说话,一时间大殿又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原本被靳燕霆强势高高挂起的一桩公案,因为当事者的不追究,又被轻轻放下。   靳燕霆这一记重拳感觉比打在棉花上还不如,非但没有因为楚寻的不追究而放松心情,反而更加郁闷愧疚了。   靳燕霆原本还想说些什么,可看看楚寻,又看看徐乘风,莫名的涌起一阵无力感。   这段时间以来,他一直在忙着替楚寻翻案,心情也跟着一桩桩旧事被揭开,而一步步沉入谷底。可当他不顾后果的要替某人申冤做主,还预备做那人的坚强后盾时,猛然间发觉,那人似乎并不领情,甚至还觉得他多此一举之时,心内五味杂陈,第一次,平生第一次尝到了憋屈的滋味。   最终这桩冤案了结,薛灵珠只是被罚了抄写《金刚经》一百遍,面壁思过,禁足一年。且,这事就此了结,不准再提。   皇后心内感到惋惜,能落井下石就下了,既然下不了也就算了,毕竟是亲侄女儿,她也不会主动亲自设计陷害。   回府的路上,楚寻一脸凝重的看向徐乘风,后者只当是有要事商议,错开两步,低声问,“怎么了?”   “是郁起的事,他在学堂把人给咬了,执教先生让我过去赔罪,你能帮个忙吗?”   徐乘风顿了下,“可以的,郁起咬的不是旁人,正是王荣。”王荣嘴贱,这事他听说了。   楚寻心道:他果然什么都知道!大事小事事无巨细。犹豫道:“那我明日……”   “交给我就好,你不用过去。”   “那我家郁起就拜托徐大公子多多照拂了。”   徐乘风心情复杂,表情也复杂的应了声“好”。   他长这么大,应对过很多人,自认看人看心,从无错漏,可第一次,他觉得他看不透眼前这个女人。   楚寻见他答应了,说了句,“改日有空,请你吃酒。”就笑琢颜开的离开了。   徐乘风立在原地,过了好一会,直到靳燕霆到了他身边,眼角余光扫到,抬眸将他一望,“怎么?”   靳燕霆一脸的垂头丧气,神色比之前得知楚寻过往遭遇后更颓丧了。   徐乘风沉默了会,大致也能理解他现在的心情,抬手就要拍他的肩,却被他抬手格住,“我现在心很乱。”   “还乱?”徐乘风不解,“你要将事情捅出来,我拦了,没拦住,你执意而为,说要不给阿寻个交代,你一辈子都会良心不安。如今,该做的都已经做了,你也尽力了,是阿寻她自己说既往不咎,这事也该翻篇了,你心里怎么还乱?”   “了结了别人的账,我欠她的还没了结。”   徐乘风:“……你,你打算怎么办?要不亲口跟她道个歉?”   靳燕霆表情更纠结了,“我说不出口。”   **   楚寻出了皇宫就将这事丢到九霄云外去了。本就不是她的因果,即便扯的天翻地覆,她也不会上心。靳燕霆感慨的没错,她并不感激他,反而觉得他耽误了自己的时间,没事找事,好生无聊。   她上午的时候出去逛了一圈,听说一事,西街豆腐西施嫁人了,昨儿晚成的亲。楚寻对那女子很有些印象,七夕那晚,她亲人赠花,闻到一股豆花香,随口一问。那人答“西街卖豆腐的”。楚寻遛弯儿找过去,果然是她!心里思量来去,昨儿晚那股灵魂被滋润的感觉,难道就是因为这?因为豆腐西施额间的红光被她吞了,所以这二人成亲,姻缘的功德就算到了自己头上?楚寻越想越有理,心念一动,转身回家,刚好见郁黛和郁起正吵架,后来被传召入宫,心里一直惦记着这事。   回了家,迫不及待要付诸实施。先手写了一张纸条,大意就是乞巧节那晚凡得她赠花的女子,只要月内成亲,“一线牵”免费赠送一套首饰做嫁妆。   写完后,蹙眉一瞧,那字比纠#缠在一起的蚯蚓还难看,实在丢不起这个人,喊了郁黛让她重新誊抄了一份。   郁黛展眼一瞧,歪歪扭扭,圈圈叉叉,无奈一笑。又看上面的内容,无语却又懒得再劝。郁府现有的财帛,本就是嫂嫂挣来的,既是她挣的,她再想怎么挥霍,那郁黛也没什么好置喙的,照办便是。只是她现在更紧张嫂嫂这一趟入宫是为了什么。   楚寻不甚在意的将宫内发生的事说了。   听得郁黛心内骇然,说:“嫂子,你真的被人关在大哥的陵墓整整十年?”   虽然小殷和十八都有提过,郁黛总觉这事太匪夷所思,再加上楚寻又喜拿她们寻开心,郁黛并不当真。   楚寻含糊其辞道:“大概吧。”   郁黛听她这般语气又不确定了,“十年!你是怎么活下来的啊。”   这事儿不能深想,细想想,顿觉头皮发麻,连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记不得了,”楚寻看着郁黛写字,见她停住不动,催促道:“你快些,别发呆。我是真的忘记了。”   郁黛低头抄了字,她的字很有风骨,不似寻常闺阁女子的簪花小楷,而是铁画银钩,力透纸背。   都说见字观人。   如果单看这字,倒像是出自一位杀伐果决的少将军手笔。   缓过了神,郁黛突然冒了句,“徐乘风真不是人!”且不说这事是真是假,单说徐乘风那事不关己不痛不痒的态度,她就来气。   楚寻对着她写在红纸上的字吹干墨迹,闻言,道:“他都答应替我摆平郁起在太学院的事了,将来也会照应他,人还不错,你干嘛这样说他?”   郁黛说:“我是指他在你的事上,事情不发生在他身上,他当然能轻描淡写的揭过,他这个人心肠太冷了,简直就像是没有心肝!什么大晋第一名士,不过是沽名钓誉罢了。”   郁黛骂完,似有所感,转头朝窗外看去,不其然撞上一双似笑非笑的眼。   这人白衣飘飘,一手负在身后,一手摇着折扇。   郁黛吓的差点惊叫出声,揉了揉眼,就听瑞婆大声道:“夫人,小姐,徐大人来了!”   郁黛真想一头撞死,她没瞎!不过心里再是波澜起伏,面上很快隐了情绪,只敛眉垂眸,眼观鼻鼻观心,不着痕迹的退到楚寻身后。   徐乘风自袖兜里掏出一张盖了官印的文书,递到楚寻面前,说:“我已让宫内将小殷的罪奴记档抹去,交由户部加盖公章,入良民籍,这是文书,你看看。”   楚寻双手接过,喜道:“大公子办事效率可真高。”   “宫里人手冗杂,且喜互相推诿,若是没人盯着,指不定猴年马月才能办好。”徐乘风交了这东西,转而扫了眼桌上的字,“咦?这是什么?”   “哦,开业大吉,送礼送福!”   徐乘风表情古怪,却也没说什么,只道了声“好字”,拱手告辞了。   “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郁黛直到他的背影消失了,心中不忿,一时没注意,将心里想说的话给嘀咕了出来。   楚寻回头道:“还好吧。”   郁黛捂了下嘴,索性直言道:“我看他送户籍文书是假,着急忙慌把事情办了,怕你反口是真。大嫂,你别被徐乘风的小恩小惠给骗了,他这人阴险的很!”   “大,大,大小姐。”小文结结巴巴道。   郁黛:“怎么了?”   “……呃,才发现扇子落这了。”徐乘风笑容勉强,拿起搁在桌角的折扇。   郁黛:“!!!”   **   新的告示贴出后,围观者不少,问询者众,却仍旧没有人买账。   乃至入夜,楚寻在三楼饮茶,不禁奇了怪哉,怎么白送的好处还没人要?十八呵呵道:“天上掉银子,谁不疑心你是背后设计,暗藏陷阱灾祸?”   楚寻大呼冤枉,“人心不古。”   “人皆有所求,方为常情。你这样白做活又白送首饰的才叫人捉摸不透,除非你早就名声在外——是个脑子有坑的败家娘们!家里财帛雄厚,夫家有权有势。可关键是,郁家落魄寒酸远近闻名。你突然哪来的银子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   十八正说的痛快,忽听楼下喊,“听说你们这白送首饰是不是?”   楚寻精神头一震,在十八的瞪视下,提着衣摆就欢快的跑下楼。   一楼已关了半扇门,媒婆子早回家了,只因掌柜没走,留下一个小厮看店,候着。   十八定睛一瞧,正是那日吼声最响亮的王屠夫家的大闺女。   那女子手里拉着一个豆芽菜般瘦弱的男子,男人被她硬拽着,半步都挪不开,口内还在劝,“这世上哪有白送人好处的?肯定有诈!肯定有诈!”   “没有!”楚寻急得一手拿着扇子指着他们,匆匆下楼。只是突然想起一事,不免有些丧气,那日虽是这姑娘第一个主动应和她,却是楚寻被这大姑娘占了便宜。心下略一迟疑,男子察觉有异,生怕被人暗害似的,掉头扯着大姑娘往外走,“你看吧,我就说有诈!”   王大姑娘不动如山,“我月底就和董二哥完婚,掌柜,你这告示作不作数?”   楚寻心思一转,“自然!”扬声喊,“小文小殷!拿一套首饰来!”   王大姑娘真得了首饰,双眼放光。那男子仍不敢相信的样子。   楚寻语重心长道:“你看,我不是骗人吧,回头替我宣传宣传,我是真挚的希望全天下的有情#人终成眷属。”   王大姑娘愣了愣,忽然,将董二哥一甩,抱着首饰就出了门,扬声一喊,“姐妹们!掌柜确实脑子有病!告示是真的!送首饰也是真的!”   这一吆喝不打紧,好家伙,哗啦啦从外头涌进来一大堆的男男女女,也不知之前她们是躲在哪里的,一阵风的全挤进一线牵,吵吵嚷嚷,鼎沸了天。十八人都到通往二楼的楼梯口了,一看这阵势,掉头又跑回三楼。   店内只有一个小厮,应付不及。   一人喊,“掌柜的,你乞巧节那天赠花给我了啊!这月二十二是个好日子,我成亲!”   另一人又喊,“我也成亲啊!掌柜的,首饰呢?”   楚寻又惊又喜,喊了小文做账登记,送首饰。   谁知这些人就跟疯了似的,不消片刻,将郁黛开的首饰店洗劫一空,连胭脂水粉都被卷走了。   一阵风来,一阵风去。   等小文吓的惊慌失措跑回家喊人,郁黛带人过来,楚寻正双臂抱胸念念有词,“这月竟有这么多人成亲?”   郁黛来回查看了番,见人无事,略放了心。   瑞婆德叔等人一脸的欲哭无泪,小文哽咽了下,被郁黛瞪了回去。   有人低声问,“大小姐,报官吗?”   郁黛有气无力的挥了下手,将帖在门口的告示揭了。   就冲这!自找的,报什么官啊!   “这是怎么了?”金乌身后跟着俩名护卫快步走了进来,“谁砸的店?”   屋内先前因为人多哄抢,桌椅板凳全都倒了,一看之下,确实像被谁砸了店。   十八这才慢悠悠从楼上下来,说:“我看你们现在关心店被谁砸了倒是其次,怕是明天大街小巷都该流传郁家的主母是个脑壳有病的才是重点!”   金乌面上扬了笑容,上前一步,“青鸾师妹。”   十八不待见他,朝天翻了个大白眼。   郁黛什么都没说,只是安排人将店面重新拾掇打扫了下,便带人回去了。   府里老人有暗自嘀咕的,也被郁黛一个眼神或轻声一句话制止了。   楚寻不以为意,回府后开开心心的洗漱睡觉。   郁黛心内不安,喊了十八和小殷到跟前,询问嫂子过往种种。   三人围着一点烛火,一直聊到三更天。   最后得出结论,怕是那十年,真的将她憋出病来,脑子不正常了。   三人嘘嘘不已。   到了第二日,一直对楚寻极不待见的十八也面露同情之色。   不过,让十八一语成箴的是,经昨晚一事,全京城的人都知道郁家主母是个货真价实的脑残!   而原本冷清的一线牵大门未开,就排起了长队。   郁黛终于决定不再由着楚寻胡来,赶紧叫人贴了“暂停歇业”的告示。   楚寻昨儿歇的晚,起来都快中午了。郁黛同她讲首饰铺子已经空了,现在没首饰送了,让她歇业几天。楚寻毫无异议。回屋换了身红衣,将自己打扮的精神抖擞。   郁黛追上去提醒,“嫂子,一线牵今日不开门。”再开门,就算家有金山也不够败啊。   楚寻说:“我去一趟太学院,郁起一早就回去了吧?”   郁黛点了下头,正要开口说:“不是已经交给徐乘风解决了么?”话未出口,楚寻已大步离去。   她一出门,身边立时围了一堆人。七嘴八舌的问,“掌柜,今天还开门送首饰么?”   郁黛毕竟是正经大小姐出生,恪守礼仪,开门一看这阵势,后退一步,赶紧关了门,又急急喊了小殷,“快追上你家寻姐!别叫她吃了亏。” 第69章 中毒   都说好事不出门, 坏事传千里。   靳燕霆早朝后,就已经有人将昨晚“一线牵”发生的事以及百姓的议论悉数告知了他。他昨儿一#夜没睡, 脑子里混混沌沌的都在想过去的事,越想越不是滋味。下了朝,应付了一干朝臣, 在衙门里待了会,晌午过后, 眼看着没什么事,想了想, 去找徐乘风喝酒。   徐乘风现任太学院祭酒,因新生入学不久, 各项事务繁忙, 圣上特恩准其近一月内隔三日上一次朝。   靳燕霆驾马慢悠悠到了太学院,刚到山墙外的大门口,正好看到徐乘风与一名做男装打扮的红衣女子拉拉扯扯的出了大门。   靳燕霆也不知是何心思, 闪身往巨石后一避,过了许久,人都已经走远了, 靳燕霆这才重新拍开了太学院的大门。在书童的指引下, 一路直奔徐乘风的居所, 屋内, 徐乘风正在训话,他的对面站着一名清瘦的学子,低垂着头, 一副做错了事的样子。   徐乘风认真起来挺严肃的,倒像个刻板的老夫子,不过他此刻的语气很无奈,“……下次,再有什么事别往家里说,尽管来找我,我已吩咐了书童,不会拦你……咦?你来了!呃,我说的话你心里有数就行,先回吧。”   少年行了弟子礼,回头看是晋王,又张皇失措的行了礼,躬身离开。   “你怎么来了?”徐乘风收拾着案上的书本笔墨,随口道。   靳燕霆目送郁起离开,状似无意,问,“这是怎么了?”   “唉,”徐乘风叹气,“你要是再早来一炷香就能撞上了,小阿寻……呵,楚寻刚走,还是硬被我给拉走的,她开了私媒馆,做起了媒人,竟将主意打到了太学院的学子身上,噗!也是因为郁起在此读书给了她便利。”   靳燕霆拧起眉头。   “你说,她这是想干嘛?”   这也正是靳燕霆想问的,目光一扫,伸手自徐乘风压#在手下的书中抽出一张纸,后者想阻止没来得及。   “你在监视她?”   徐乘风面上讪讪,“也可以说我在保护她。”   “不用了,我派人暗中保护了。”   “我是光明正大的,”他说完这句,无形中似有挤兑靳燕霆的意思,徐乘风意识到了,忙解释,“别误会,我没旁的意思,金乌啊,金乌你是知道的,他喜欢的那个师妹住在郁府。子麟,你可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有人在监视楚寻?福王妃虽然也派人监视过郁府,起先我也以为都是他们的人,但后来我发现并不是。这人更神秘,金乌只察觉到他的存在,可也仅此而已。”他又叹了口气,“我就是觉得楚寻这次回来,处处透着不对劲,而她也给我一种不祥的预感,就不知她积极的撮合姻缘,又为哪般了。”   “那你就不能把事情想简单点?用最简单的原因去想她?阿寻没你想的那样复杂!”靳燕霆有些气,也不知在气什么。   徐乘风真就顺着他的话想了想,忽然抱住自己的胳膊搓了搓,认真道:“墓底关了十年,轻飘飘的一句算了,就不追究了。试想想,那是怎样的度日如年啊?虽然我未曾见过被关在墓底的,但关在监牢里的囚犯,你我都见过,哪个不是蓬头垢面,容颜苍老?有的甚至正值青春,头发却花白一片。是了,不说这些异常。单说,她现在平安无事的回来了,还热衷于撮合姻缘。我能想到的原因只有一个,她疯了!不管是在墓底被逼疯了,还是因为爱而不得,为爱痴狂,她这里肯定不对劲。”徐乘风指着自己的脑门,继续道:“子麟,如果真是这样,除了她的一身武功解释不通,她的所有反常都能解释通了。”   靳燕霆看了他一眼,又看他一眼,脾气上脸,掉头走了。   傍晚,楚寻在自家的墙头叫住金乌,笑眯眯道:“能跟我讲讲你和十八的事吗?也许我可以帮你哦。”   金乌红了耳尖,迟疑着跳下墙头,噤声不语。   “没事的,十八现在跟郁黛学做衣服去了,一时半会不会过来,再说她知道你在这,躲都来不及,根本不会特意找来。”   金乌听第一句话时,眸中透着神往,朝郁黛房间的方向张望了下,又听下一句,头一下子就埋到了胸口。   “说吧,如果连我都不帮你,更没人能帮得了你了。”   金乌这才缓缓道来。   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原来十八的爹是现任武林盟主,御剑山庄庄主桑岳。   因而,十八的本名叫桑青鸾。   说起十八和金乌的恩怨,就要牵扯到上一代。   十八的爹娘也曾是一对人人称羡的神仙眷侣,举案齐眉,恩爱两不疑。   一切变故都发生在十八五岁那年,十八的娘家因为一些错综复杂的原因开罪了江湖上另一个门派,后父兄皆被这一门派所杀。   当时御剑山庄还是老庄主坐镇,十八的娘整日以泪洗面,桑岳见妻子如此痛苦,心中不忍,一人一剑,上门挑战那个门派家主。结果可想而知,被打下山崖,差点丢了性命。   至于为何侥幸活了下来,那就是另一段奇遇了,原是这山崖下住着一对姓秦的母女。   只是这山崖三面都是陡峭的崖壁,一面是一眼看不到边的幽深湖泊。据这对母女说,这位母亲也是因为被奸人所害,落下山崖而侥幸存活,后来还产下已孕有月余的女儿。   母女二人虽不至于过着茹毛饮血的日子,但也十分清苦。   在那样缺衣少药的情况下,消息又递送不出去,桑岳整整休养了半年才恢复过来。   而这期间,这母女二人中的母亲也因为年老体衰,故去了,临死前,她将女儿托付给了桑岳照顾。   等桑岳恢复功力,带着秦姑娘离开山崖,外头的世界早就大变天了。   原来自他失踪后,御剑山庄老庄主痛失独子,悲怆绝望之下,领着门内弟子将这门派连锅端了。而老庄主也因为重伤不治,不久于人世。   御剑山庄遭此突变,元气大伤。十八的母亲因为是祸事的源头,原本春风得意、人人敬重三分的少奶奶,变成婆婆厌憎的下堂妇。   但十八的母亲是个倔脾气,即便遭受如此对待,仍坚信丈夫没死,对御剑山庄不离不弃,苦苦守候。   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盼得丈夫归来。   原本吧,这个故事虽然不幸,但也有幸,至少桑岳平安回来了。   至此后,桑岳重整御剑山庄。   而桑岳和夫人以及那个秦姑娘又是一段扯不清的三#角关系了。   事情的爆发是因为有人查到秦姑娘是害死十八娘家父兄的那个门派家主的私生女。   十八的娘以死相逼让丈夫撵了秦姑娘走。   秦姑娘后来也确实走了。只是秦姑娘貌美,在一个地方住下来没多久,就被一个恶霸看上了,且强抢回家。桑岳感念其母恩德,情急之下,提剑杀了过去。   十八的娘听说后大概是心灰意冷了吧,也有可能这么些年,三人牵扯在一起,太累了,带着十八离开了。   只是十八的娘早在桑岳失踪那半年,被磋磨的留下了病根,后来这几年也因为辅佐丈夫,没好好调养身子,远走他乡没多久,旧疾复发,抑郁伤心而亡了。   十八后来流落到平祁郡,跟着一群孤儿混在一起,认了个大哥,按照排行,被叫做十八,时日长久,渐渐连本名都忘了。   一直到她十一岁那年才被找到,寻了回去。   不过此时,她已经长成了一个性格顽劣的野丫头。   他爹有愧他娘,并未娶秦姑娘为妻。但老夫人被秦姑娘侍候惯了,劝她几次嫁人无果后,也就留在身边服侍。   十八离开时年幼,却是眼睁睁看着她娘死在她面前的,因为不懂大人之间感□□的复杂,生恨她爹和那个姓秦的女人,与他二人势同水火。   十八虽然被她爹关在御剑山庄,出行必有人陪同,但她逮到机会就逃跑。   后来有过一次差点被人贩子卖了,吃了亏,才老实了许久。   直到最近一次,是因为她爹被人挑战,比试剑术的时候受了伤,秦姑姑衣不解带的照顾。族中长辈探望时,言辞恳切的劝桑岳娶了秦姑姑做继室,这话刚好被十八听了个正着。   十八恼羞成怒,摔门进来,没大没小的将那长辈一骂。   桑岳气得吐血,连连告罪“教女无方”,罚了十八跪祠堂。   结果当夜,十八什么也没带,离家出走了。   这一走就是大半年。   楚寻听完这段过往,绕得脑子有点晕,说:“我听了半天也不明白,十八为何会讨厌你?就因为你是她爹的徒弟?”   金乌:“……呃。”   “因为他是那个女人的干儿子!”这一声清脆又响亮。   十八也不知来了多久,眼神不善,语气更不善。手中握剑,抬手就朝金乌刺去。   金乌剑未出鞘,挡了下,无奈又心碎的样子,“师妹!”   十八冷着一张脸,二人战做一团。   楚寻打了个哈欠,往房内去,边走边说:“打是亲骂是爱,不打不骂没人爱!”   十八掉转剑头就朝楚寻刺去。她这一招凌厉,因为心内清楚楚寻武功不俗,并不担心她接不下。然,楚寻自从乞巧节那天“饱餐过后”内力仿似被封住了,一直使不出来。   眼见着剑尖就到了楚寻的喉咙。   十八根本没反应过来,收力不及,千钧一发之际,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几团物什,发出一声刺耳尖啸,以闪电般的速度撞向十八。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直到十八手中剑掉落,委顿在地,她觉得鼻腔发痒,抹了一把,嘴里念叨了句,“什么东西?”   那几团黑东西,围住楚寻,还不停的发出尖锐的叫声。   金乌大惊失色,因为他眼中的十八已七窍流血而尚不知。   楚寻变了脸色,疾步上前,捡起地上的长剑,在腕上割了一下,捏住十八的下巴,“快!喝了它!”   十八浑身僵麻,牙关紧咬,眼白上翻。   金乌顾不得许多,捧住楚寻带血的胳膊,吸了一口,俯下身捏着十八的下巴,强硬的掰开嘴,灌了下去。   如此两次,再要第三次,楚寻一把打开他,“吸血鬼啊你!够了!”   金乌浑身冰冷,后脑勺滚烫的几乎不能思考,被楚寻打的回过了神,再朝十八看去,发现她全身放松了下来,双目紧闭,呼吸平稳。   楚寻拉下袖子,道:“没事了,她的毒解了。啧,你倒是反应快!” 第70章   金乌粗通医术, 见十八这般,心内稍安, 这才分出心神,看向围住楚寻的那几个小东西。   似蝙蝠又不似蝙蝠,尖啸时牙齿尖锐, 凶得很。   楚寻见金乌一直盯着尸蝠看,扬手一抬, 那尸蝠便落在她手上。   小小的东西落在指端,细软的绒毛, 抱头缩脑,竟有几分可爱。   楚寻:“尸蝠。”   金乌:“尸蝠?”   “嗯。别这么看我, 我也是听郁家老宅的人这么叫它们。”其实她又哪里知道, 郁家的人也是因为见这些东西像蝙蝠,又从陵墓里出来才这样叫它们的。   金乌眯眼细瞧了会,“从未见过, 亦未曾听说过。”他怀中抱着十八,又忧心道:“这东西这么毒!我师妹她真的没事了吧?”   恰一只尸蝠偷偷摸摸的往楚寻受伤的胳膊凑,被她眼疾手快一巴掌拍下, 砸在地上, 滚了几滚, 又扑棱着翅膀飞了起来, 朝楚寻凶狠的龇牙,旋即飞远,消失不见。楚寻抓住自己还在渗血的手腕, “没事了,你将她抱回房吧。”   金乌小心翼翼的抱起十八,小殷恰好过来,原本哼着小调慢悠悠的走,不经意间看到十八七孔流血,吓得大叫,“金乌,你杀了十八!”   金乌急道:“我没有。”   小殷大喊,“天啦!你杀了十八!”   楚寻的伤口是郁黛亲自过来包扎的,她心灵手巧,绷带裹的服服帖帖,很讲究。相比之下小殷简直枉为国医圣手的嫡亲孙女,那手糙的,要是让她来包,准能包成一个麻花。   “十八的事我也略知一二,”郁黛忽然开腔,“我知大嫂的初衷是好的,但她和金乌之间的事,没那么简单,你要是贸然撮合,我担心十八一怒之下会离开。她一个姑娘家,行走江湖,怕是要吃亏……”   “还有什么内幕,快跟我说说。”   郁黛犹豫再三,一再让楚寻保证不会说出去,一只手遮了嘴凑到楚寻耳边,轻声道:“其实十八是逃婚出来的,她爹属意将来百年后将庄主之位传给金乌,所以当着族人的面将她许给了金乌。”   “呀,那臭小子竟然敢瞒我!”   郁黛拿了剪刀将摇曳的灯芯剪了一截,尚未来得及回应。楚寻眯了眯眼,一脸了然的神色,“所以金乌这小子其实是不怀好意,想娶了十八谋求庄主之位!果然够阴险!卑鄙!无耻!不过……也能理解啊,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若是有机会谁不想爬得更高,走得更远。”   郁黛要是此刻手里有茶,肯定得喷出来,“这话你可不能当十八面说。再说人心难测,我不敢断言金乌肯定是个好的,但你也不能随意给他定罪不是。毕竟这些日子他如何待十八的我们都看在眼里。但老话又讲人以群分物以类聚,金乌和徐乘风、晋王是一伙的,那俩位就不是个好的!”   楚寻站起就走,边走边说:“那我瞧瞧去,别叫金乌乘人之危,占了十八便宜。”   十八已经醒了,在楚寻郁黛到达房门口的时候,里面正传来十八的破口大骂,“滚!”   金乌小小声道:“师妹。”   “滚!谁是你师妹?你是他的徒弟,我又从未拜他为师!再说了御剑山庄女弟子不少,什么萱萱师妹,芊芊师妹,伶俐师妹,一干的师妹喊你师兄,你还不够?还有,你干什么将我娘的事说出去?想让人议论她是个善妒的女人?霸占丈夫,心胸狭隘?是,我娘不好,没你娘好,你娘温婉可人,忍辱负重,惹人怜爱。那你们一家三口好好过你们的日子去,干么来招惹我!”   金乌被堵得哑口无言,默默将她砸在地上的东西拾起来。   半晌,他道:“你毕竟才是师父唯一的亲生女儿……”   这话就跟引燃炸药的引信似的,瞬间将十八点爆,她的声音陡然尖利了起来,“是啊,所以你才最终在我和你心爱的芊芊师妹之间选择了我是吗?因为我是庄主的独女?因为娶了我就能继承庄主之位!金乌,你简直和你那个不知廉耻的娘一样不要脸!”   二人在门外站住,因而看不到屋内金乌煞白了脸色。   十八终于将憋在心里的话说出来了,痛快了,可在看到金乌复杂的凝满痛苦的眸子时,那种痛快大打折扣。   直到金乌白着一张脸,说:“原来我在你心里一直是这样的。”而后,推门而出。   楚寻和郁黛正躲在门外偷听,门突然打开,二人差点一头栽进去。   金乌勉强稳住神色,朝二人拱手道:“郁夫人,郁大小姐,青鸾暂且托付给二位,受累了。”继而匆匆离开,倒有些落荒而逃的意思。   郁黛从没干过偷听墙角被人现场逮个正着的时候,面上难堪,张口劝慰道:“兴许,兴许中间有什么误会呢。大,大嫂,你说是吧?”   楚寻正愣神,右手握拳捶向左手掌心,肯定道:“原来如此,金乌竟是个脚踏两条船的渣男!难怪十八不愿嫁他!”   郁黛:“……”   十八横眉冷对,“我杀了你!”   **   白天来回跑,入夜又闹了这么一场,待楚寻回房歇息,头刚沾上枕头,不一会就睡得昏天暗地。   夜里正睡得沉,忽听有人旁若无人的大声说话。   “这是怎么回事?她怎么睡的这般沉?摄魂术不该对圣女有用!”说话的是个女人,听声音有些耳熟。   “难道说圣女并未借她的身体重生?”这一声粗嘎的语调太难听,太有辨识度了,楚寻当即就想起来他就是那个曾偷袭过萧烈的人,叫什么摄魂使来着。   “不可能!”这一声否认与其说是难以置信更像是拒不承认希望破灭。   “谁?”摄魂使拉住青莲,二人跳窗而出。   楚寻赶紧趁这空档睁了眼,想看清楚说话的那个女人是谁,奈何屋内漆黑一片,连一点月光都没。   又过了许久,屋内又悄无声息的进来一人,看身形是名男子。   他上前几步,探手过来。   嗖忽一阵风过,利刃划破那人伸过来的左手。若不是他退的及时,恐怕半个手掌都要被削断。   他难以置信,痛呼一声,“你!”后退几步,夺门而出。   楚寻起身,点燃屋内的油灯,匕首上还沾染着鲜红的血迹。   她拿了条帕子将血迹抹干。自从上回她被鬼手和柏忠联手掳过一次后,她放在枕头底下的发簪就换成了削铁如泥的匕首。   说来惭愧,这把匕首还是她托金乌寻来的,毕竟她没什么江湖门道,贸贸然也找不到这样趁手的兵刃。   只是,刚才那对男女什么意思?借体重生几个意思?   就像她现在这样?   难不成,她就是他们口中的那个“圣女”?   哈!   她就说么,她的来历肯定不平凡。   果不其然!   于是,后半夜,她也睡不着了。   乃至于到了第二日,小殷听到屋内有动静,打了水进去让她洗漱,看到的却是一张异常憔悴的脸。   那惨白的脸冲她一笑,露出一个更加诡异的笑。   小殷吓得一哆嗦,“寻姐,你怎么了?”   “嘻嘻,我好像知道我是谁了。”   **   今日早朝议事,发生了一件大事,边关传来奏报,言萧国大军半月前宛若神兵天降出现在赵国的领土上,赵国措不及防连连败退,狼烟四起。   赵国与晋国接壤,位于北方,赵国蛮荒之地,从君主到人民一个字野!俩个字很野!辅亲王常年驻守北方,防得就是赵国。而晋国与萧国中间隔着大小十几个戎族部落,萧国位于晋国东边,临海。萧晋俩国因为接壤的土地不多,平素能产生矛盾的机会也少,关系尚且和睦。   而赵国与萧国之间隔着一条天涧沧海江,江水绵延,直通东海。   说来这赵国和萧国一直矛盾不断,几任君主下来,大大小小也打过十几次仗,俩国恩怨深重。   萧国鼓励农耕渔业,渔民往澜沧江投放鱼苗,而赵国则专干别国栽树我乘凉的勾当,不等鱼苗长大,就偷偷摸摸的将鱼给打捞了。至于萧国曾倡议每年在鱼儿繁育产卵长成的几个月作为休渔期,赵国更是屁都不响应。让萧国大为恼火的是,萧国在澜沧江航道运输货物时有被打劫。   三月前,萧国的官银经水路意欲运往都城,无端在沧海江失踪了。   不仅银子没了,押送官银的官兵也没了,萧王震怒!   种种内情,就连晋国的探子都查探到了,更别提萧国了,实在是赵国仗着全民皆兵,治下百姓彪悍,打劫别人的时候,太过嚣张,连伪装都懒得做周密。   当然,萧国和赵国开战尚不足以让晋国朝堂震动,让他们担忧害怕的是,这萧国大军是怎么无声无息的出现在赵国的领土上的?   若是他们猜得没错的话,那就要提一处更特殊的存在——安城。   安城背靠晋国,东临萧国禹城,北临赵国耒阳。   而安城内绵延的云雾山脉则是沧海江的发源地。   过往数百年,安城曾是兵家必争之地。   晋国开国皇帝堪称一代枭雄,打下晋国江山后,又将三不管地带安城给攻了下来。   自此后,安城便成了晋国领土。 第71章   当年晋国的先祖爷打下安城后, 深知此处地理位置特殊,交给谁都不放心, 还是从追随自己的结义兄弟中挑了一位郑重以托。薛姓先祖倒是对先祖爷忠心耿耿,不二心。但世事变迁,历经数代, 子孙就不那么回事了,于是, 这安城之于晋国也越来越微妙了。   到了薛玉杰这一代,因天生神力, 素有大晋第一勇士之称。   狂妄自大,目无朝廷, 且自封城主, 盘踞一方。   辅亲王早就看他不惯,曾自请剿了这薛氏兄弟。但朝廷内有薛丞相阻挠,而皇帝又委实是个优柔寡断, 前怕狼后怕虎的,这一耽误就耽误到薛玉杰做大做强,现在就算辅亲王想带兵拿了他, 也要深思熟虑, 唯恐动了朝廷根基了。   然而, 就是因为这样特殊的存在, 晋国朝臣人心惶惶,无不担忧是薛玉杰和萧国暗地里有什么勾结谋划。萧赵二国的仇怨,原本又与晋国何干!若被平白拖下水, 恐惹一身腥!   大殿上,朝臣们唇枪舌战,吵得闹哄哄。   而辰时过后,“一线牵”大门外也闹了起来。   薛春在丞相府养了大半月的伤,好不容易能起身了,早积了一肚子的邪火无处发泄。于是纠集了先前被靳燕霆打伤也在家里养伤的志芳。   二人偷偷摸摸出了府门,直奔“一线牵”。   “一线牵”名声虽大,生意照样不好。   薛春和志芳目的明确,就是来找茬的。进门二话不说就开始砸东西。还调#戏了隔壁看店的小文。   当时郁黛也在首饰铺子内,吓得躲到了柜子里,一直没敢出来。   二人在店内打砸,却不想没等到楚寻,反将靳燕霆给等来了。   志芳一看到靳燕霆就兴奋,张口就喊,“晋王表兄!”   靳燕霆站在门口,脸色铁青,“滚出来!”   志芳心知自己闯了大祸,不敢违逆,真就地上一躺,几个跟头翻到了靳燕霆腿边,讨好道:“晋王表兄,我滚出来了。”   靳燕霆抬脚作势要踹,吓的志芳抱头抱脚,连连告饶,“表兄,我错了!我错了!”   靳燕霆看他那没出息的样,真要打又下不去拳头,气得不知说什么好,“起来!你堂堂端正郡公嫡孙,像什么样子!”   周边围观的人,早就忍不住笑,捂了嘴。   志芳起身后,一面讨好,“表兄,你怎么得空过来?”一面又张牙舞爪的冲着围观群众呵斥,“滚!滚!滚!滚回家看你娘去!”   靳燕霆没好气,“我再不来,你还准备闯出多大祸!”目光对上薛春,眼中迸发出冰冷的寒意,“薛春!你好大的胆子!”   “不敢不敢,”薛春知道晋国皇室不敢真拿自己怎样,阴阳怪气道:“知道她是你的女人,人我是不敢动的,也就砸砸东西,出出气而已。”   靳燕霆因为那句“你的女人”心头一跳,面上却是大怒,提剑就朝他劈去。   薛春唬了一跳,那剑刃距离自己的喉咙只有半寸,险险避过,“狗日的!你敢对我动真格的!”   回应他的是靳燕霆一招比一招更凌厉的剑招。   志芳大叫,“狗日的你骂谁狗日的!他是我晋王表哥!狗嘴里满嘴臭狗#屎!”   他最后一个字才说完,薛春膝窝被靳燕霆重重一踹,摔倒在地,手中的剑也打飞了。   “捆起来!”   众侍卫依言领命,将薛春结结实实捆成了个大粽子。   薛春大惊,“靳燕霆!我他娘的就砸了你女人的店而已,至于嘛!”   志芳傻了眼,蹲着身子到了薛春面前,又看看靳燕霆,说:“表哥!砸坏的东西,我双倍赔嫂子,用我的私房钱,别捆我!”   靳燕霆表情古怪,“住嘴!”   薛春大骂,“呸!志芳,你个狗#娘养的,说好的有难同当呢!”   志芳也骂,“你这条老公狗要是不发*春,哪来这么多事,你也是该!害的我私房钱也都赔了!”   薛春又骂,“发*春的是你晋王表哥这条公……”   靳燕霆抬脚将他的脸踩了一脚。   这边将将消停,人群的另一处风风火火跑来一个红衣人影。   “怎么回事?我好好的店怎么被砸了?谁干的?”来人正是楚寻。   围观的群众也真真配合,齐齐将手指向被靳燕霆踩在地上的薛春和跪在一旁的志芳。   楚寻不由的怒从心起,劈手夺过靳燕霆握在手里的剑,挥剑就朝志芳砍去。   志芳吓得屁滚尿流,灵敏的钻进人群,转眼消失不见。楚寻掉转剑头又朝薛春砍去。   靳燕霆已经松了脚,站在一边。薛春动弹不得,大叫,“靳燕霆,她要杀我!救命!”   靳燕霆抬手挡了下,握住楚寻的手腕,“交给我吧。”   楚寻飞起一脚,不管不顾就朝他下身踹去,那方向委实重要,靳燕霆吓了大跳,连连后退,闪身避开。   楚寻失了桎梏,向前踉跄一步,因没了内力,动作毫无章法,剑尖直直朝薛春胸口扎去。   薛春吓得魂飞魄散,失声尖叫。   幸而靳燕霆反应神速,自她身后牢牢将她抱住,制住了手臂。   楚寻在他怀里挣扎不出,急得大叫,“靳燕霆,你耍流#氓啊!”   靳燕霆这才意识到不对,慌里慌张松了手,又抢过剑,表情虽然绷着,可怎么看都不自然了。   薛春惊魂未定,连声道:“晋王你快将我带走!快带走!这女人疯了!她真要杀我!”   侍卫得了靳燕霆的命令,将薛春扛走。   楚寻匆忙间踹了他一脚,大声道:“再让我看到你,杀了你!”转头又看靳燕霆。后者什么也没说,离开的时候,同手同脚,走路都不对劲了。   **   郁黛听外头没了动静,推开柜门。却怎么推都推不开,又狠狠一推,挡住她的东西似乎突然被挪走了,她整个人往前一扑,差点摔趴在地之前,那人又递过来一条大#腿,她刚好扑在上头,结结实实抱住。   白色的绸衣,淡淡的兰草香。   再往上看,那人已半弯了腰,斯文俊雅,表情讪讪,“郁黛?”   郁黛猛起身,后背撞上柜子,疼得她表情扭曲,十根手指都痉挛了。   徐乘风将她从柜子里抱出来,“你没事吧?”   郁黛缓了好大劲,一手摸着后背,表情抽搐道:“谁准你抱我了?无耻!”   徐乘风摸了摸鼻子,“我不将你抱出来,你岂不是要一直抱着我大#腿,这要是给人看到了……”   “闭,嘴。”   “郁黛,好好的你躲柜子里干嘛?不会这么大了还玩躲猫猫吧?”   门口传来吵闹的人声,郁黛耳尖一下子听到楚寻的声音,扶着柜门就从货柜后站了起来,“大嫂。”   楚寻却是瞪着徐乘风,“靳燕霆都走了,你还在这干嘛?”   这话乍听没毛病,徐乘风正想道一声告辞。楚寻又道:“你俩素来不是公不离婆,婆不离公吗?”   徐乘风面上一抽,“不会用俚语就别乱用!”摇了摇扇子,火气大的离开了。   楚寻扶了郁黛起来。   不一会,小厮又来报,说晋王遣了人来说,让人将损失清算一番报给他。他会让志芳和徐春来赔!   郁黛听了,一脸的欲言又止。   楚寻笑说:“有什么话你就直说,我最见不得你这样了。”   郁黛叹了口气,忧心忡忡的样子,“先前薛春在外头胡说我都听到了,大嫂,流言猛于虎啊!”   “流言?你是指我和靳燕霆相好的事?”   郁黛耳尖微红,点了下头。   楚寻嘿嘿乐道:“那外头还传靳燕霆和徐乘风是断袖呢!我也没见他们着急。”   郁黛睁大眼,“不会吧?”   “怎么不会,这世上并不是男人和女人的爱情才叫真爱,还有男男之爱,女女之爱。咦?十八不是一直说我喜欢女人嘛。我也没见你露出这样惊讶的表情啊!”   “徐乘风真的是个断袖?”   “咳咳!”   徐乘风去而复返。   他真的有些无奈了,似乎他每次去而复返总能听到有人背后说他坏话。   “徐大公子?”楚寻毫不在意道。   “方才走的急,落了一本棋谱在此。”徐乘风将搁在橱柜上的棋谱收入袖中。可不知为何,总觉有双眼睛一直在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他一回头,郁黛就低了头。可他知道,一定是她。   徐乘风走了几步,又停住,有气无力道:“楚寻。”   “嗯?”   “市井流言不可信。”   楚寻愣了下,“我从未信过市井流言啊。”   “那就好。”   “你这样藏头藏尾的提这一句,是担心我会将你和靳燕霆是断袖的事说出去吗?”   徐乘风:“……”   “这可不是我说的,也不是流传自市井。只是最近靳炎绯请我看了几出折子戏,刚好有演断袖之情的,我耳尖听隔壁包厢的几名女子偷偷议论你俩。阿绯说那几个都是贵女,至于谁家的我也不清楚。”   自从簪花宴后,因为靳燕霆和徐乘风都没相中合适的人,后来太后又做主给他们指了几个,都被他们以这样那样的理由拒绝了。而二人又形影不离,也不知从何时起,京城上层圈子里就流传起了关于二人一些恍恍惚惚的流言。 第72章   秋风怡人, 靳燕霆与徐乘风分坐一边,各怀心事。   “啪”, 靳燕霆手中无意识把#玩的棋子掉落在地,惊得徐乘风抬眸看向他。措不及防一眼看进彼此眼底,徐乘风张嘴欲言, 靳燕霆生怕被挤兑,先发制人, “看什么看?你是不是看上我了?”话一出口,靳燕霆才猛然意识到, 这是楚寻的万试万灵杀手锏,心内一阵懊恼。这等于是明明白白告诉徐乘风, 他已经将楚寻放进了心里。心内哀叹一声, 做好了准备等待徐乘风的嘲讽。然,过去半天,睨他一眼, 却见他一张比便秘还难看的脸。   “你怎么了?”   徐乘风面上抽了抽,“子麟,你老实告诉我, 你抓了薛春, 是因为楚寻吧?是吧?是吧?”   关于这点, 他倒是心里没鬼。因此靳燕霆很大义凛然道:“当然不是!薛玉杰有叛乱之嫌, 事情没弄清楚之前,我当然要绑了他弟弟做人质。”   公与私,徐乘风分得清, 可这会儿他巴不得靳燕霆有点别的念头。也好过,好过,那啥……   “你刚那话什么意思?龌蹉!阿寻是我妹妹,我记得分明!”靳燕霆站起身,眉目冷峻,这话像是提醒徐乘风,更像是告诫自己。   “哦,我差点忘了这茬。”徐乘风不无遗憾道。   “你这什么语气?”   “没!”   “徐长风!这么重要的事情还是你告诉我的,你怎么说忘就忘了?”靳燕霆心里过了一遍,忽然拎起他的衣领,怒气上脸,沉声道:“还是说你是骗我的?”   徐乘风双手抵着他的胸口,“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动脚的。”   “大少爷,”书童端了沏好的茶进门,见此情形,愣了下,忙眼观鼻鼻观心心,默默退了下去,只当什么都没看见。   其实,这奴才想法纯洁的很啊,只觉得主子们打架这种事被奴才看见了不光彩,自觉耳聋眼瞎蒙混过关。但徐乘风此刻心里有鬼啊,他本就是心眼多的,听了楚寻和郁黛的背后议论,只觉得旁人都是如此看待他和靳燕霆的,心内又恼又急,“喂!你跑什么?你回来!你给我滚回来!”   小厮忙端着托盘又滚了回去,跪在地上将茶杯茶盏放上桌。   靳燕霆只当徐乘风故意喊了下人,好让他不能下重手打他,愤愤的放开他,见小厮将东西摆好了,一挥手,“下去吧!”   徐乘风却不依不挠道:“你先别急着走,我问你,你刚才看见什么了?”   小厮神经一紧,额上渗了冷汗,“奴才什么都没看见。”   这话欲盖拟彰的简直叫人……无法容忍!   “你看见了!”徐乘风指着他,气急败坏道。   小厮又道:“是,是是,奴才看见了。”   “那你说你看见什么了?”   靳燕霆看不过眼,“徐乘风,你有意思吗?你以为你拉着他问东问西能耗多少时间?老子告诉你,今天你不将话说清楚,你就甭想在老子手底下蒙混过关!”眼角的余光睨了眼小厮,后者会意,手忙脚乱的爬起身跑了。   徐乘风张了张嘴,愁容满面。   “怎么?想好借口了?”靳燕霆这语气,似乎听着心情还颇好。   徐乘风完全不在状态,“靳燕霆,出大事了,完蛋了!你知道外面怎么传咱们的吗?他们说咱们公不离婆婆不离公啊!”   靳燕霆:“……”这有问题吗?   徐乘风做出一副泫然欲泣状,“这可如何是好?想我徐大公子风#流倜傥,一代名士,竟然被传成了断袖!难怪这两天上朝,陈大人,王大人看我的眼神都不对,还有那个李大人,上次还跟我说什么勾栏院来了个小倌儿比醉仙楼花魁都美,还约我过几日乔装一番去见见世面。现在想来,这些老匹夫都是居心叵测啊!”   靳燕霆颇无语的看着徐乘风牙咬切齿,忍不住提醒,“过了啊!戏太过了。”   “!”徐乘风几欲泪崩,“我没演戏,是真的外头有人这么传咱俩啊。我看为今之计,咱俩都得成个亲保清誉,仔细想想,还有谁像咱们这样的身份、年纪,不仅尚未娶亲,身边连个通房丫头都没。咱一起长大的,哪个不是身后娃娃都排一排了,最大娃娃都要娶老婆了!想我算无遗漏徐长风,时时算计别人,居然也有没算到的地方,还是这种……”   “嘭!”靳燕霆抬起手掌将徐乘风压#在书桌上,脾气不好道:“你想了半天就想了这么个拙劣的借口?我再问你一遍,楚寻是不是我亲妹妹?”   “这个你得问你老爹啊,”徐乘风现在最关心的是他自己的名誉。   “那你那天还信誓旦旦?”   “我也没信誓旦旦啊,就是听说啊,万一呢?万一她要是你妹,你一时没控制住,起了恶念,岂不是人伦惨剧!”   靳燕霆真想亲手掐死他。忍了忍,丢开他就走,懒得再多言半句,“对了,薛春暂时关在你徐府,你给我盯牢点!”   “啊!”徐乘风大惊失色,“你怎么把他放我府上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当年他……我……”   “就是因为当年事,由你拿他更名正言顺,只要不伤了他,多关几日没事。”靳燕霆都已经快走出书房门口了,想起一事,回头道:“那句公不离婆,婆不离公,不是你日日挂在嘴边的?你要是怕人误会,往后就注意着点。”   徐乘风想了想,好像,似乎……也是啊!心念电转间,又追了几步喊道:“回家多管管你妹妹,少看点折子戏!别看了一堆乌七八糟的东西,被带坏了。”过了会,追到大门口,喊,“差点忘了正事,过几日太学院的院生会去横山狩猎,你到时候要是得空,也过去指点指点。”   靳燕霆没回头,扬手挥了挥,表示知道了。   **   却说楚寻,自那日听说自己有可能是“圣女”后,接连数日,她夜夜都在等那个奇怪的摄魂使再次出现,可苦等许久,半点踪影都无。以至于,她白天没什么精神,到了晚上又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谁人不想知道自己来历?谁人愿意这样不明不白的活着?   以前她是一点头绪都没,还能硬生生给自己安个姻缘仙的身份,如今隐约有了线索,又岂能轻易放过?   总算,功夫不负有心人。   这夜,她刚合眼就察觉到了屋顶有异动,正思量着该如何兵行险着,制住这个知道她身份的人,岂知尚未动手呢,一条帕子就捂住了她的口鼻。   这条微微潮湿的帕子有股奇怪的浓郁的气味,楚寻几乎没怎么挣扎,脑子一片空白,陷入混沌。不过她心里清楚的是,这个人肯定没有恶意,若不然尸蝠不可能不管她。   当然,也有可能,自从上次尸蝠突然发难咬伤十八后,楚寻将它们几个捉到手里狠狠揉搓了一番,它们生气了,不管她了也有可能。   也不知过了多久,楚寻是在一辆颠簸的马车上醒来的。   此情此景,何其熟悉啊!   她就不解了,自己怎么三天两头的被人掳?   她尚未完全清醒过来,一股大力骤然袭来,旋即,马车四分五裂,楚寻就这么自马车内滚了下来,摔得浑身酸疼。   她抬头,这才看到几名衣着古怪的异族人中间围着一名中年男子,而那男子显然受了很重的伤,衣服上一道道血口子,鲜血浸透衣衫。   楚寻看清那中年男子的脸,愣了下,骂了句,“要死了!怎么又是你?”   那几名异族人见楚寻醒来,不再缠斗,互相打了个手势,同时撤退,不一刻,消失无踪。   中年男子意识到危机解除,忍了许久的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楚寻有气无力,半坐起身,抱着腿,呵呵道:“活该!”   林义转头看向她,缓了了好几口气,“你醒了。”   楚寻从鼻孔里哼了声,气不打一处来,“老没羞!小的时候你就想拐了我,现在不敢拐了,改偷了!”   林义老脸不自觉的红了下,“不是你想得那样。楚寻,离开这里,离开京城!永远都不要回来。”   楚寻翻了个白眼,“咱们现在待得这片土地姓靳,姓靳的都没叫我离开,你算哪根葱敢撵我走?”   林义杵着手中的剑朝她走去。   楚寻现在手无缚鸡之力,又感应不到尸蝠,心里害怕,面上虽强作镇定还是漏了怯。   林义后知后觉道:“你别怕,我不是要伤你性命。你听我一句劝,离开这里,因为京城有人要害你性命!”   楚寻反唇相讥,“我凭什么要听你的?你说有人要害我就害我?我现在不还是活得好好的?每天晚上来我府上监视我的就是你吧?你要不害我性命,我就岁岁平安了,”她骤然起身,嚯的搬起不远处的石头,高举过头顶,“你说,你到底想干嘛?”   林义看着她,见她眼中露出凶光,他一点都不怀疑若是他接下来说的话有一个字不合她心意,她就会毫不犹豫的一石头砸碎他的脑壳,倏忽,他笑了起来,又叹了口气,“你现在会保护自己了,真好。”   “废话!”   “阿寻,若不介意,你可以叫我一声林叔。我,我和你爹曾是结义兄弟。”他说的很慢,难以启齿的样子,“我不会害你,你听我话,离开这里吧。”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大家可记得林义了,他曾在前面的章节出现过。   他是楚彪麾下大将,楚彪死后,跟了辅亲王,只是自此后做了靳燕霆的师父,没有再上过战场。 第73章 邪物   “谁要害我?你要说就说个明白, 遮遮掩掩,谁知道你是否不怀好意想骗我离开!”楚寻举着石头也挺累的, 扔在地上,干脆一屁#股坐上,随手抓了个干树枝, 在他伤口上戳了下。   林义始料不及,疼得怒目圆睁, “小丫头,你!”   “不小了!不小了!都二十了!”楚寻甩着树枝, 目视远方,洋洋得意。   林义看着她不自觉出了神, 有片刻恍惚。   楚寻状似不在意, 忽然转头看定他,惊得林义来不及收回目光,神色狼狈。楚寻嘴角一勾, 乐了,“你躲什么躲?你以为我没看你就不知道你刚才一直盯着我看?嗬,我也是实事求是, 大叔, 你皱什么眉毛?生什么气呀?”   “你……”   “你偷看我还不让人说了?敢做就敢认嘛!哎, ”她提起树枝又要戳他, 林义先前吃亏,现下躲的迅速,结果却因扯到伤口, 疼的龇牙咧嘴。楚寻继续道:“你躲也没用,我大概也猜到了,无非是老陈醋的爱恨情仇,譬如我和我结义兄弟感情好,但我却爱上我兄弟女人的戏码。兄弟女人求而不得,退而求其次,盯着兄弟女儿紧追不放。”   林义怔愣了好大会,才明白过来她在说什么,登时两只眼珠子瞪得比铜铃还大,简直就要突破眼眶,放荡不羁爱自由。   林义气得吐血,“混账,你在胡说什么!”   “那你劫我干嘛?”   “有人要杀你!”   “谁?”   “杀你爹的人!”   楚寻:“……”   林义:“……”   楚寻眨眨眼,“噢。”   林义却仿佛陷入了某种悲愤的情绪中,不吐不快,“世人都言楚大将军战死沙场的英烈,为国捐躯,死得其所,但又有谁知道他其实是被毒死的。”   楚寻在听到这句话后,瞳色莫名的发生了些许变化,整个人的表情都凝住了,只是她自己毫无所觉。那一瞬眼底露出的恨意铺天盖地,不过转瞬即逝,恢复如常,“嗯。”   “你就不好奇?是谁害了你爹娘?   楚寻是真的一点都不好奇,就算她问了又怎样?反正她是不会替阿寻报仇雪恨的,因此随口道:“谁呀?”   林义见她这般神态语气,怔了怔,叹口气,“真是个没心肝的小丫头。”   楚寻却懒得多言,拍了拍手上的灰,“我看你虽然伤得重,却不足致命,你自救经验肯定比我丰富,我就不自作聪明了,那啥,我先走了哈,你保重。”   “你去哪?”   楚寻回了他一个明知故问的眼神。   林义张了张嘴,忽然一拳重重捶在地上,“你喜欢谁家的小子都可以,唯独靳家的不行!否则你爹娘泉下有知,定然不会安宁!”   **   天色大亮,楚寻一个人行走在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在此,等她有意识后,她就已经在这里了,双手染血,白色的中衣亦是鲜血遍染。   她吓得瘫坐在地,眼前的景物宛若水中倒影,扭曲,抽离,看不真切。她顺势倒在地上,许久过后,五感恢复知觉,眼里的灰白仿佛被颜料重新染了色,耳里也听到了鸟鸣虫叫,泉水叮咚。   她顺着水声跑去,扑在水潭边上,用力的搓洗衣上的血渍。   她记不得之前发生了什么,莫名的恐惧让她浑身战栗,她潜意识觉得在自己失去意识的那段时间,做了很不好的事。   她不敢深想,她害怕。   远处传来说话声,楚寻猛然惊醒,耳听说话声越来越近,她赶紧起身,匆匆离开。   一行六名少年,统一着装打扮,身背弓箭,手里或多或少提着新鲜猎到的猎物,挥砍着前方碍事的荆棘树枝,一面说话,一面走了过来。   原是京城四害中的其中三害,苏选、志芳、王荣。被这三人围在中间一路推着前行的是郁起。还有另外俩个世家子。   志芳骂骂咧咧道:“娘的!哪个混账骗老子说这里有泉水!毛都没见一个!操!”   “到了!到了!看!在那!”   几人欢呼一声,蜂拥而至。   楚寻躲在暗处,看清来人,又见郁起被他们制住,拧了眉梢,暗暗嘀咕了句“徐乘风果然不靠谱!”她现在没了武功,不敢乱动,生怕惊动这些少年。况她现在一身血迹,形容狼狈,若是被盘问起来也不好解释。因此耐心的缩在隐蔽处,只等这些少年戏耍够了,先行离开,再做打算。   谁知这些人竟一个个的开始宽衣解带,将自己脱的光溜溜的,一个个的跳进了幽深的潭水里。   “太凉快啦!志芳兄,你快些下来凉快凉快!”   志芳呸呸道:“老子是只旱鸭子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他脱了鞋袜,只在岸边贪一点泉水的凉。   郁起也是不会水的,被扒光了上衣,哭丧着脸道:“临行时徐院长一再交代横山深处有邪物,让我们只在外围活动,狩猎交了作业即可。你们这样……”   “邪物?邪物呢?出来!出来啊!”苏选在水潭中打起了巨大的水花,笑的放肆,“人不轻狂枉少年!要想出名得趁早!小爷我今日就要猎了那头邪物,叫所有人都瞧瞧我……”   “混账!谁准你们入禁#区的?都给我滚上来!”靳燕霆突然而至,紧跟他身后的是徐昭、靳衍还有常子烨。   于此同时,原本水中游戏的四人,一听是靳燕霆的声音,神色一变,就连大言不惭的苏选也面上无光的往岸上游。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靳燕霆,志芳腆着脸大喊,“晋王表兄,这潭水好冰!哪里有什么邪物,你别吓唬人了!”   而王荣先前游得比较远,正奋力往回游。志芳说完这话又准备嘲笑王荣,恰好看到一条粗黑滑溜的东西探出水面将王荣整个的卷入水底。甚至连多余的水花都没一个,那暗沉沉的潭底颜色更深了,似乎有不寻常的波纹在水底涌动,片刻后,自水底渐渐涌上暗红的血水,慢慢晕染开来。   志芳惊恐过度,整个的跌坐在地,却失了声。   众人却毫无所觉。   紧接着一名稍慢一些只差一步就要上岸的少年,突然大叫,“什么东西!啊!”   站在岸上的郁起本能的伸手去拉他,结果二人一起被拖下水。   靳燕霆表情大变,飞身上前。   潭底一条巨大的尾巴忽然自水面上挥舞起来。   众人瞧清,无不吓得魂飞魄散。   志芳浑身瘫软,竟是一点力气都使不上来了,大叫,“操!操!操!”   靳燕霆一剑扎在那东西身上,趁它发狂,抢下郁起,猛的将他掷上岸,被徐昭飞身接住。   而靳燕霆再救那名少年,却只从水面拉出半截身子。   众人见状,不受控制的俯身作呕。   靳燕霆丢下那已经死透的少年,大喝,“跑!快!”   “救我!”志芳两条腿还垂在水里,压根动弹不得了,哭的眼泪鼻涕横流,“表哥,救我!”   巨大的水花铺天盖地砸下,那东西的头自水里露了出来,竟是一条他们从未见过的黑色巨蟒!眼珠子足有成人拳头大小。   众人惊叫连连。   靳燕霆正朝志芳跑去。   而那条巨蟒先前被靳燕霆所伤,目标明确,快如飞箭,直直朝靳燕霆而去。   靳燕霆就地一滚,那巨蟒一头撞上岸边的大树,大树拦腰折断,朝西南方砸去。   而西南方正站着腿软到不行的靳衍。徐昭眼疾手快推了他一把,却不想用力过猛,竟将他直直推向了水潭边,靳衍脚底一滑,徐昭大惊,匆忙间又飞奔去救,恰在此那巨蟒的长尾一甩,将二人齐齐打下水。   靳燕霆正背着志芳,见此情形。足下一顿,那蛇趁此机会,用力一甩头,将这二人又砸下水潭。   就在巨蟒准备重新沉入深潭,享用美食之时。忽而一顿,掉转了方向,直直的朝岸上冲去,竟是整个的上了岸,余下几人才看清,这巨蟒足有十多丈长,世所罕见!   那巨蟒在地面显然没有在水里自如,可饶是如此,蛇腹贴着地面滑行,也是速度极快。   而众人不知道的是,那巨蟒拼命滑行的方向正是楚寻的藏身处。   此时她手里拿着一根尖锐的木茬,狠狠的扎入小臂的肉里,大量的鲜血泊泊流出。   她在试图召唤尸蝠!   所谓尽人事听天命,她不能见死不救。   然,她不知道的是,她的血亦对这条巨蟒充满了强烈的刺激。   眼看着那条巨蟒直直的冲向她,生死一瞬间,求生的欲#望战胜了一切,一直被禁锢的力量骤然爆发,双眸通红,左手紧握成拳,直直朝迎面而来的巨蟒脑壳砸去。   “嘭”的一声,骨头碎裂的声音,血花四溅!   巨蟒的脑壳被洞穿,砸出个血窟窿!   死亡的瞬间,它用自己又粗又长的身体将楚寻团团围住,用尽全力企图将她绞杀。   又是“嘭”的一声响,巨大的肉块宛若雨落。   楚寻浑身染血,自弥漫的血雾中走出。   她神色骇人,目光更是骇人的狰狞。   尸蝠朝她飞来,将她团团围住。   靳燕霆等人自潭水中露头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太匪夷所思,他们甚至不知道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   猎猎山风,那人浴血而立,长发狂舞,血衣浸透,若恶魔临世。   所有人都被吓住。   只是下一刻,那人身子一软,生死不知。 第74章   “果然是她!果然是她!哈哈, 哈哈!”   “此等禁术以前只在典籍上看过,没想到竟真的被她给练成了, 果然是历代以来最天赋异禀的圣女!”摄魂使道。   “我要得到她!我一定要得到她!”女子上半张脸戴着面具,可眼中的疯狂难以掩饰,嘴角弯出扭曲的弧度。   **   楚寻是在某个瞬间, 猛然惊醒的。   彼时靳燕霆正坐在床边,目光复杂的盯着她看。她醒得毫无预兆, 靳燕霆眼底的感情避无可避。   楚寻眸色朦胧,还有些恍惚, 低声道:“靳康?”   声音不大,但周遭静无人声, 他还是听的清清楚楚, 表情瞬间古怪的难以言喻。   楚寻眯了眯眼,又抬起手捶了捶额头,揉了下眼睛, 这才重新睁开眼,“靳燕霆!你怎么来了?”旋即坐起,屋内摆设陌生, 并不是郁府。   靳燕霆敛了情绪, 说:“这里是辅亲王府, 你昏迷了整整四天四夜, 我怕有人对你不利,就将你带回来了。你怎么了?干嘛一直捶自己的头?”   楚寻顿了下,看向靳燕霆的目光又恍惚了起来。支离破碎的梦境编织出了一段残缺的过往, 她忆起了一些事,她觉得她好像知道自己是谁了?这种感觉好诡异,诡异得她浑浑噩噩的,有些分不清现在是梦境还是现实。   “你过来点。”   靳燕霆原本在她醒来后,已站起身,守着礼仪,站远了,闻言,心下迟疑,却也听话,往前一步。   “再靠近点。”   靳燕霆不解,又上前两步。   楚寻出其不意,握住他的手,狠狠掐了一把。   靳燕霆疼得“嘶”出声,瞄了眼被掐出红痕的手背,神色古怪。   “很疼?”   靳燕霆,“……”   楚寻长叹了口气,又揉了揉脸,“原来不是做梦啊。”   “你到底是怎么了?可还有哪里不舒服?”靳燕霆满是关切道。   楚寻摆摆手,“做了个梦,梦里……”   “小王爷,小王爷。”一名小厮火急火燎的跑了进来,神色惊慌宛若见鬼,见到床上的楚寻时,面上一愣,一时竟忘了要说什么。   “怎么了?”靳燕霆不着痕迹的将楚寻一挡。   小厮回神,大呼,“小王爷不好了!王妃过来了!王妃知道了!”   靳燕霆神色变了变,冲口而出,“谁说出去的?”回头看了眼楚寻,急急道:“你且安心躺着,我去去就来。”言毕,急冲冲出了门。   辅亲王妃刚到院门口就被靳燕霆拦住了,与她一同过来的还有志芳。   志芳一见靳燕霆就兴奋的大叫,“晋王表哥!我来了!”   靳燕霆现在不用盘问都知道是谁将这事说出去了,他压下脾气,沉声道:“志芳,你擅闯横山禁#区的事还没完,又皮痒了是不?”   志芳敏捷的往王妃身后一躲,苦哈哈道:“王妃姨母救我!”   王妃和志芳的娘是同门师姐妹,志芳攀上关系,一点不拿自己当外人。   偏辅亲王妃就吃这一套,展臂将志芳一护,说:“你若不是做了亏心事,又怕他说什么?”   “是啊,不就是藏了个女人嘛!有什么大不了的,这么大年纪了,要是身边没女人,那还是个男人嘛。”志芳又摇头摆尾的自王妃身后蹿了出来。   这下不仅靳燕霆黑了脸,王妃的脸也青了,“志芳,活该你表哥要扒你一层皮!”   靳燕霆不愿在外头吵吵嚷嚷叫下人听到,上前低声道:“母妃,儿子有话问您,能否移步书房?”   辅亲王妃心里也装着事,只犹豫了片刻,就点头答应了。   志芳本想跟去,被靳燕霆一脚踹上屁#股,跌趴在地,又命人将他捆了,送太学院,并着人转告徐乘风严加看管。   志芳并不是凭本事考入太学院的,通俗点讲,在太学院只能算个借读生。   论理,横山出了人命,志芳等怂恿着过去的始作俑者都要担责,但靳燕霆为了保护楚寻,将巨蟒被绞杀一事归功到了这几个擅闯禁#区的院生身上。那巨蟒一直在横山作祟,曾吃了来来往往山民无数。立下如此奇功,皇上自然有所封赏。而,与巨蟒缠斗着不幸丧命的那俩个院生,家里人虽悲痛欲绝,同时又觉得无上荣光,连带着整个家族都长了脸。   至于志芳等人,原本只是个挂名院生,反因祸得福,破例成了太学院的正式院生。   这几日他颇为骄傲自在,本就是没心肝的人,四害之一的王荣死了,他嚎哭了一场,也没往心里去,这几日翘着尾巴,到处招摇过市,跟个说书先生似的,到处吹嘘自己的丰功伟绩。   他祖父是个明白人,自家孙子蠢笨如猪,不被巨蟒吞了就不错了,还能擒杀巨蟒?心道,肯定是晋王宅心仁厚,立了此功,却给了这些学生,为的是死者的名声好听,家里人也有个安慰。而没死的,不至于受连累,被问责。   端正郡公心里门儿清,因此在孙子还不知悔改,到处招摇之时,就请了家法一顿好揍。   奈何,志芳从小被揍到大,皮厚肉糙,不记打,原本还在家里养伤呢,一得机会又溜出来了。   他祖父根本管不住他!   却说另一头,靳燕霆将母亲请到书房后,开门见山道:“母妃,儿子只问你一件事,请你务必如实告知。阿寻是我同父异母的妹妹吗?”   辅亲王妃的脸当时就白了,原本平静无波的眸子迸射出绵绵的恨意。   靳燕霆见母亲这般神色,心内一沉,道:“我明白了。”   辅亲王妃激动道:“她也配!”   靳燕霆沉默了半晌,方道:“母亲,既然她是我的妹妹,当年你为何不告诉我?”   王妃攥了下拳头,道:“反正你又不喜欢她,告诉你和不告诉你,又有什么区别吗?”   “有,”他的眼里慢慢涌上了痛苦的情绪。   王妃一直看着靳燕霆,此刻见他这番神情,脸色大变,“你们不会,不会已经……”   “儿子没有做出枉顾人伦之事。”   王妃松了一口气,可这口气尚未完全沉下去,靳燕霆又道:“可我已经喜欢上她了。”   王妃的脸色再次难看的不行,“她是你同父异母的妹妹!”   “母亲,你早该告诉我!”   王妃站直身子,胸口起伏,足以看出她在强忍着怒气,“你既已知道你们之间的关系,就该避嫌!你现在竟然还将她偷偷藏在府中,你是不知道外头的风言风语有多可怕?若是将来她是你妹妹的事传扬出去,你还怎么做人?”   “皇祖母知道吗?”   王妃本不欲回答,但见靳燕霆一言不发的盯着她看,目光甚是骇人,忍了一口气,低声道:“不知。”其实这事儿,也是她的猜测,她曾“捉奸在床”,之后看到什么都疑神疑鬼。至于楚寻,因为她长的太像他娘了,怎么瞧都看不出哪里像爹,王妃就认定了她是辅亲王的种。这一口恶气堵在胸口,与辅亲王离心离德二十年。   **   楚寻醒了后,就再也睡不着了。大概是昏迷了太长时间,腹中饥饿难忍,遂站在门口朝外喊,“靳燕霆?靳燕霆!”   丫鬟小厮小跑到门口,“姑娘?”   “我饿了,甭管是鹿肉马肉还是鸡鸭鱼肉,都给我来一点。”   下人们领命而去,不一会厨房内各样好吃的流水一般送了过来。   楚寻正大快朵颐,吃得畅快,靳炎绯慢吞吞的过了来,她神情恹恹的,一只手支着头,笑吟吟的看着她,忽而凑近她,低低说了句,“现在我可以正儿八经的叫你一声嫂子了吧?”   楚寻眼角抽了下,说:“小丫头,我不介意你叫我一声姑奶奶。”   靳炎绯瘪了瘪嘴,又道:“你都睡我哥屋了,也算是我哥房里人了吧?哈哈。阿寻姐姐,其实我蛮喜欢你的,你要是将来进了我家门,不用担心姑嫂矛盾。”   楚寻说:“你怎么看上去有气无力的,莫不是有了吧?”   “有了?”靳炎绯反应快,“我还是黄花大闺女呢!”   “可我瞧着你孕味十足呢,那些个刚有了身子的少夫人都跟你现在一个样。”   靳炎绯坐正身子,抱怨道:“也不知怎么回事,四天前脑子就跟针扎似的疼了一下,而后整个人就有气无力的,不过今天好多了。也没什么大影响吧,照样能吃能喝,我打小体质就不好,大概老毛病犯了。林师父就惨多了,到现在还没下得了床。”   “林师父?林义?”   “嗯。”   楚寻吃了一惊,“他没死?”   “你干嘛咒他?林师父虽然伤得重,但并未伤及要害。我哥说得在床上养俩个月。不对,刚才不是说你吗?怎么又扯到林师父身上了?阿寻姐,你不会就这样不明不白的跟了我哥吧?不能这样啊!男人不能惯得!你得跟他要名分!我纵览那么多折子戏,所谓的痴男怨女,到头来,吃亏的都是女人!咱们女人啊,可千万不能犯傻,否则到最后……”   “阿绯!”靳燕霆大步进来,出声打断。   靳炎绯表情变了变,面上挤了个笑,“哥。”   靳燕霆阴着脸,“是不是我平时太惯着你了?”   靳炎绯敏锐的察觉到哥哥的情绪不对,她知道先前母亲过来了,也知道二人一直在书房说话,脑子里转了一圈,表明立场道:“哥!我是站你这边的!娘那儿,你别操心,刀子嘴豆腐心,磨一磨就好了。”   “阿绯,别胡说。回去吧!”   “哥。”   “我待阿寻如亲妹,阿绯,你给我记住了。”   靳炎绯的表情精彩极了,干巴巴笑了两声,“好吧,你高兴就好!”   “那啥,那我先走啦。”靳炎绯只当哥哥在母亲那受了挫,心里惦记着帮哥哥一把,好叫有情人终成眷属,随即蹦蹦跳跳的离开了。 第75章   靳炎绯走后, 屋子内忽然安静下来,楚寻看了眼面前的吃食, 决心继续填饱肚子。   靳燕霆坐在她旁边,默默的看着她。   楚寻尽量保持优雅,后来发现, 被人盯着吃东西,啃到嘴里的食物都渐渐没了滋味, 这才告饶道:“王爷,您要么一块吃, 要么移步去别的地方,您这样盯着我, 吃不下啊!”   靳燕霆嗤得笑了下, 矜贵而斯文。   楚寻看了他一眼,突然冒了句,“你是靳康的儿子, 可你的性子真不像他,这矜贵的气度倒是像足了你娘。”   靳燕霆:“……阿寻,你是知道的吧?”知道我们是同父异母的兄妹, 所以回来后对我的态度大变样, 但在关键时刻, 你还是会舍命救我。   你这样真心待我, 无怨无悔,叫我如何能将你看做和阿绯一般?   “嗯,”楚寻应了声, 等了半天不见他说话,催促道:“继续啊。”   “啊?”这下轮到靳燕霆茫然不解了。   “知道什么?你不是没说完么?”   靳燕霆观她神色,一时也不确定她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只喃喃了句,“原来你不知啊。”   楚寻被他说的云里雾里,不耐烦的将刚刚啃完的鸡腿一扔,“所以我最讨厌和你们这些书读得多的人讲话,说一半藏一半,累人!”   她擦了擦手,站起身。   “阿寻,我刚才那话是认真的,我是真心实意想将你当亲妹妹般看待,从今后若是有什么难处,你尽管来找我。”   楚寻真想学那集市上的懒汉,一面抠脚一面剔牙表示不屑,“你们男人啦,对付女人的招数都是一模一样的。什么哥哥妹妹的,要么是变着花样拒绝,要么就是寻了个借口藕断丝连。你放心,我先前已经答应了你母亲和你保持距离,就不会再缠着你。”抱胸斜眼看了他一下,“可怜的阿寻竟看上了你这么个冷心冷肺的。”   这话她说的轻飘飘,却刺得靳燕霆心脏一抽。   “时间不早了,我也该走了,不过在这之前,你能带我去见一个人么?”   “阿寻,那天发生的事,我已经封了在场所有人的口。只是你这一身武功太过奇诡,为了你的安全着想,你往后还是不要再使了,至于你的人身安全你不用操心,我会派人日夜保护你。”   楚寻嘿嘿笑,“那要是你的人想害我呢?”譬如那个林义呀。不过楚寻没给他说话的机会,道:“带我去见见林义吧,我有些事想问他。”   靳燕霆心内虽好奇,倒也没追问。关于那天的事,林义也承认了,是他掳了楚寻。至于原因,他的解释是,他发现有人暗中想害楚寻,至于谁?他又连说不知道。靳燕霆心里清楚,林义肯定知道些什么,只是他毕竟是自己的老师,他不说,靳燕霆也逼迫不得。   楚寻背着双手,瞧着床上被裹得跟个粽子似的林义,呵得一乐,“原本以为你已经凉了,没想到还留着一口气呢。”   林义原本恹恹得,被气得一下子精神了,“你!”   靳燕霆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却见楚寻看向他道,“晋王,能否回避一下,我和我父亲的这位老部下有些私事要谈。”   “好的,”靳燕霆纵使心里有一千个一万个为什么,还是老老实实的退出了房,且贴心的将房门给关上了。   楚寻一下子蹿到房门口扒着门缝瞅了瞅,又跑到窗台下,鬼鬼祟祟的瞧。   饶是林义先前没反应过来现在也看明白了,没好气道:“晋王是正人君子!”   “君子也有好奇心的嘛。”   林义竟无力反驳。   “长话短说,”楚寻拖了张椅子放到床边,一屁#股坐上,双手捧脸,猛地凑了过去。   吓的林义猛的往床内躲去,嘭得撞了后脑勺,疼得大叫。   “你干嘛呀?我就算是鬼也是个漂亮的鬼,吓成这样,至于吗?”   门外迟疑的传来询问声,“林师父,怎么了?阿寻,你没事吧?”   “没有!没有!”楚寻扬声喊,“你站远点,别偷听啊。”   她重新坐好,捧着脸,“时间很紧啊,林义,别废话!你看着我,我是谁?”   林义:“……”   楚寻:“我是谁?”   原本没什么感觉的,被她这么接连的问,忽而有种阴森恐怖的感觉。   楚寻端正做好,双手交叠放在腿上,微垂双眸,气质一下子就变了,低声道:“那这样呢?这样看上去像谁?”   林义表情一变,不由自主道:“嫂夫人!”   楚寻忽得睁大眼,“你真的没看错?”   林义怔了怔,拍了拍胸口,“小丫头,你别闹!虽然你和你娘长的很像,但也不带你这么吓人的。”   楚寻定定的看着他,眸色重新变得深沉,“林义,你老实告诉我,我到底是谁?这事对我很重要!你说!”   林义被她吓住,后背出了一身冷汗,只一长着嘴,半天发不出声音。   “差点忘了,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看你先前没伤得这么重,后来是又被我伤的?”   林义摇头,对于那天的情形,亦心有余悸。   那天,他情急之下说出楚彪是被人毒死的,见楚寻毫无反应,急怒之下又说了几句诛心之言。不知是他的话刺激到了她,还是那几个黑衣人去而复返威胁了她的性命,她出于自我保护,不再隐藏实力。   林义从未见过那般凶悍的女人,乌发白衣,那些人在她面前,毫无还手之力,几乎都是被她一招毙命。有的甚至是被她生生捏断脖子的。   哦,不不不!   他曾见过这样凶残的女人,那就是楚彪的妻子。那个平日里脆弱柔#软,温柔的跟一汪泉水般的女人。在他的印象里,这样的女人根本无法独活,唯有依靠男人。而他抱着这样的认知,在一次悍匪入村子杀掠,他曾亲眼目睹,她亲手将一名强#□□女的土匪杀死,那双在他眼中只会做些针线的柔#软小手,竟生生的从那男子的肚肠穿过。   楚寻双目赤红,突然之间发狂了。   林义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在她杀了所有人之后,染满鲜血的五指抓住他的天灵盖。   林义不由自主的泪流满面,喊了声,“嫂夫人!嫂夫人!”   她没有下杀手,等他惊慌的睁眼,除了一地的残肢,再没其他人。   林义那天被吓得不轻,事后回想,他并不认为那个就是云绯。   他跟随楚彪多年,虽然很多内情并不清楚,但自从那次亲眼目睹嫂夫人手刃悍匪后。楚彪曾找过他,约略提了句,云绯来自西域,而她曾修习过一些邪术,只不过现在已改头换面,过往如浮云,不愿再提,希望他保守秘密。   林义将自己看到的知道的都告诉了楚寻,末了,说了句,“我知道当年大将军是被先帝所害,至于缘由我倒现在都没追查到。当年进了辅亲王府也是想追查先主死因,后来发现和辅亲王无关后,也没有再追查到新的线索。稀里糊涂就过了这么多年。小姐,有句话我知道不该我说,但我还是想劝你一句,人死不能复生,你可不能被复仇蒙蔽双眼,搭上了自己一辈子。”   楚寻忽而一笑,“你到底对我有什么误解?我当然不会那么想不开要去报仇。”   林义放了心,又说:“那你也别再喜欢晋王了,毕竟你们之间是有杀父之仇的。”   楚寻:“……”谢谢,我知道!   **   为了避人耳目,一直到入夜,靳燕霆才亲自将楚寻送回郁府。   小文打着哈欠开了门。   楚寻抬头看看天,说:“天才刚黑,你怎么困成这样?”   小文说:“可能是季节变换吧,最近大小姐,十八还有小殷她们都这样。”   楚寻推门而入,也就没管站在门口的靳燕霆。   靳燕霆不想回王府,转身去了徐府。   徐乘风正在府内翻看画像,见靳燕霆过来,拉他一起看,“你快过来替我参谋参谋,我到底该选哪个姑娘好呢?”   靳燕霆睇了一眼,“怎么回事?”   “我娘啊!天天见了我,哭着喊着要孙子,我能怎么着?”再说了,外头都传他和晋王断袖了,就算晋王不在乎,他还是很在乎的好不好!   靳燕霆真就拿了一份画卷在手里,看着看着失了神,只觉那画中的女子变成了楚寻的样貌。   “刑部尚书嫡次女,品貌俱佳,谦恭温良。你看上啦?”徐乘风忽而凑到他耳边来了这么一句。   靳燕霆吓的手一抖,不小心打翻了茶水。   徐乘风大叫着抢救,怪道:“你今儿个怎么回事?魂不守舍的?”说完就反应过来,“你不是在府里守着她的么?今天怎么得空来我这了?哦!不会给送回去了吧?”   靳燕霆瞪他一眼,“不送回郁府,我还能扣着人不放?” 第76章   徐乘风不以为意道:“这世间事, 很多时候不是你能不能,而是你想不想?”   靳燕霆沉思片刻, 忽而一锤桌子,将打翻的茶盏又砸翻了,“徐长风!你不是人!”居然教唆他觊觎自己的亲妹妹, 特么的,畜生!   徐乘风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美人儿被茶水浸湿, 晕染,再也瞧不出模样, 气得没脾气,道:“子麟, 你要是阳火旺, 可以让姑妈给你挑几个通房丫头泄泄火嘛,何必在我这撒气?”   靳燕霆恼的要揍他,被徐乘风腆着笑脸拦住, “开玩笑,开玩笑的。”   靳燕霆觉得自己今晚确实火气旺了些,心内思量着回去练剑去火, 徐长风又把他叫住, 道:“不过, 子麟, 我们一直说阿寻是你妹妹,那是基于姑妈是这般认定的。可我又想,以老王爷的性子, 阿寻要是他女儿,他不可能不管吧?就算他再马大哈,子嗣这种事,轻忽不得。太后素来偏心,就算看在老王爷的面子上,也不可能如此漠视亏待阿寻。所以,我在想,是不是你娘误会了什么?”   宛若醍醐灌顶,给已然放弃挣扎的靳燕霆又指明了方向,他忽得转身,眸光闪了闪,“你的意思是,关于阿寻的身世,我应该当面问我爹?是了,不管怎样,要是他的孩子,他不能不管。若不是……”他忽而笑了起来,大力的将徐乘风一抱,“徐乘风,你真是我这辈子最好的兄弟!”   靳燕霆脚步轻快的走了,留下徐乘风摩挲着下巴,暗自懊恼嘀咕,“我是不是,是不是说错了什么?哎呀!管不住我这张嘴!”   **   次日,靳燕霆火速将朝中一应公务处理完毕,借口北方局势不稳,匆匆启程,去了北地。   萧国与赵国酣战不止,大晋朝臣亦惶惶难安,靳燕霆此去虽有私情参杂其中,其主因还是为国分忧。   只是他这边才走,太后又听说云州地界出现十世达摩舍利子,太后笃信佛教,曾多方寻求这枚舍利,如今听说了焉有不寻访的心。只是这桩大事交给谁都不放心,最后她亲自指定了了素有才名的徐乘风。   太后催得急,徐乘风没敢耽搁,当日下午,草草收拾了行李,便启程了。   临行前,除了一再交代徐昭看牢了薛春,又让他守好家,万一有个什么变故,第一时间通知他。碎碎念,将自己所能想到的全都交代了一遍。   可人都走了,路上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他直觉素来敏锐,因此这一趟路走的心里七上八下。心里暗暗计较,赶紧寻了那舍利早早回来方为上上策。赶路也赶得益发急了。   果不其然,中间只隔了一天,第三天早上就出事了。   准确的说,应该是第二天晚上出的事。   薛春死了,还是死在楚寻的房里。   楚寻早上起来,看到一个人躺在她房里,她还用脚踹了踹,骂了句,“好狗不挡道!”结果第二脚踹过去,就看到早就死僵了的薛春。   夜里,楚寻是听到动静了,不过她懒,察觉不到杀意,也就没管了,没想到在这等着她呢。   薛春死了,楚寻被投入了大牢。   朝堂内吵翻了天,不成想,下午安城那边就得到了消息,薛玉杰估计是又痛又急,气疯了,写得奏折满篇都是脏话!   薛玉杰一会要油烹了凶手,一会又要生吃了,又骂大晋皇帝是吃屎的,他好好的弟弟被大晋皇帝扣在京城,如今却丢了性命,皇帝是要逼他造反么?   当然,被骂得最凶的还是丞相,薛丞相祖宗八代算是倒了血霉,各种圈圈叉叉,不堪入目!   可谁叫薛玉杰是个莽夫。众人毫不怀疑,要是薛玉杰此刻有一战之力,恐怕顷刻就会挥旗攻入皇城。   满朝文武,要么被气得眼红脸绿,要么被吓的神魂不安,生怕薛玉杰一时想不通,投靠了别国,那大晋作为腹地,怕是要真的遭受战火之灾了。   当然也有好战的,请求带兵,怒火高涨的要灭了薛玉杰那厮。   他们这边吵的闹哄哄,就没一个人想到。薛春早上才被发现尸首,傍晚的时候薛玉杰就发难了。安城距离京城足有千里远,莫非薛玉杰有那预知未来事的能力,早就知道自己弟弟会死在楚寻手里?   且说,朝廷吵得闹哄哄,但不管是主战或是主和还是想阴谋诡计的,在听说薛玉杰口口声声要朝廷将人犯遣送去安城,除了徐首辅及几位楚大将军旧部无不连声同意,有人甚至还美其名曰,为朝廷做好应对之策拖延时间。先将案犯押送过去,由着薛玉杰折磨一通,也好先消了他的一波怒气。   楚寻就这样在毫无审判的情况下,被按了杀人的罪名,又被送上囚车,由专门的卫队护送去了安城。   不过薛玉杰口口声声要活的!活的!   他好生吞活剥了以泄心头之恨,为弟报仇!楚寻得知后,装模作样的,又这疼那疼浑身疼。   负责押送的卫队长不敢大意,生怕人死在路上,他反落个有命去无命回,只得将囚车换成了能遮风挡雨的马车。   次日,楚寻看着与她一同被送去安城的薛春的棺材,心内无限感慨。   似乎她每次远行,都离不开棺材呢。   卫队长怕她逃跑,给她戴了手镣脚镣,她拖着沉重的锁链上了马车,正要挑帘入内,忽听人群躁动了起来,有人往前冲撞,哭喊。   楚寻循声看去,倒还有心情咧嘴笑了笑,“回吧!”   郁黛、小殷她们哭得更凶了。   楚寻不耐烦听她们哭丧,一头扎进了马车内,连句“遗言”都懒得交代。   她相信以郁黛的聪明才智,会带着郁家人过得很好。   前儿晚上靳炎绯掩护,徐昭十八以及金乌冒大险闯了天牢要劫她出狱,不过被她严词拒绝了。她就算要走,也没必要拖累别人啊。只是,她戏多,表现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借机拜托徐昭在她走后,好生护着郁府。   不仅徐昭,靳炎绯也都表了态。   所以,楚寻这一走,实在没什么好放心不下的。   她躺在马车内,头枕着胳膊,翘着二郎腿,晃晃悠悠。心里琢磨着,京城这一趟也没算白来,好歹她搞清楚了三件事。   第一,她之所以迫切的渴望那些红光,是因为被她吸去红光的女子,在她动用武功的时候,会提供能量给她。   其次,所谓的牵红线,不过是锦上添花,凡是被她吞了红光的女子,若是嫁了人,她们的丈夫也会自动的成为她力量的供给源。   这就很美#妙了!   当然,这其中,还有许多她没弄懂的地方,譬如她吞下的红光到底是什么?她口内溢出的黑气又是什么?她的记忆为何是混乱的?不过不着急,可以慢慢来。   最后,她知道自己是谁了?   云绯! 第77章   过了禹州地界, 到了云州,天气逐渐转凉, 而北方又比南方秋冬来的更早些。   眼看着就快到安城了,忽然一场狂风骤雨,积水成河, 前行的路就被阻了。   是夜,一行众人被迫停留在一处荒野小店。   外头夜黑雨骤, 屋内,推杯换盏, 嬉笑怒骂。   忽而一阵风过,外头又进来俩人, 虽都头戴斗笠身穿蓑衣, 然一脚踏进来就跟从河里捞出来一样。店家的嘴都快裂到了耳根,这家夫妻店本就是个农舍,平时也没啥生意, 今日倒好,一场雨来,挤得满满堂堂, “二位爷, 快里面请!”   二人不着痕迹的将官兵们一望, 卫队长心有所感, 转头看来。高个的将矮个的一拉,面朝店家,说:“麻烦来点酒肉, 抄俩个菜,饿急了。”   矮个的将高个的手臂一打,有些嫌弃的样子,却说:“店家,先开两间房,再烧一盆热水给我送来。”她身上湿哒哒的难受的要死,迫不及待的想洗个热水澡。   店家面有难色道:“二位公子,现下小店只有一间房了。”   矮个固执道:“我要两间房!”   店家愣了下,说:“实在对不住,荒野小店平时也没啥生意,客房不多。不过公子放心,小店客房虽小,床还是够大的,床板也结实。”   矮个的愣了下,忽而暴躁,“龌龊!流#氓!”张牙舞爪的就要打他,被高个的一把抱住,连声道歉:“不好意思,我师弟他脾气不好。麻烦掌柜带个路,这间房我们要了。”   店家被唬了一跳。引得喝酒的官兵还有一些旅人都看了过来。   高个的低声耳语一句,那矮个终于消停了,一把推开他,气咻咻的站到一边。   高个的自怀里掏出一枚银锭递给店家,后者便眉开眼笑的引着二人朝大堂后的一排矮房走去。   掀开厚重的猩红毛毡,一阵冷风灌入。   矮屋围成一圈,居然有十来间客房,中间露天,一口水井,栽了一棵果子树,如今也被吹的东倒西歪,树叶落了一地。   店家开了靠东的一间房,又指着西边说:“二位客官,你们也瞧见了,今夜小店住了不少官爷。小店的几间客房基本都被他们包下了。二位公子夜里要是没什么事,就不要起来乱晃了,免得冲撞了官差,平白惹了麻烦。”   二人道了声好,推门进屋。   掌柜又说了声这就去给二位爷准备饭菜热水就走了。大堂又吆喝了起来,他老婆一个人在厨房忙,招呼不过来。   且说二人一进屋,纷纷脱了蓑衣斗笠,露出真容,正是十八和金乌二人。   金乌说:“今夜你睡床,我睡地。”   十八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睡什么睡?咱们一路跟到此地,今夜狂风暴雨,再不动手更待何时?”屋内潮湿得透着股霉味,十八甚至怀疑那床榻上有跳蚤。   金乌还有些犹豫,说:“那些官差虽然看着普通,实则有大内高手隐藏其中,我跟随徐乘风出入皇宫,曾见过他们。”   “押个弱女子还要大内侍卫乔装改扮,我呸!”   金乌反问:“楚寻是弱女子?”   十八被堵的哑口无言。   金乌道:“楚寻的事我也听说了,只是有一点我很不解,她这一身的功夫到底是怎么来的?难道她在郁封的地底陵墓真的有什么奇遇?”一转头,见十八一脸吃人表情的看着自己。   “你,你又怎么了?我,我又说错了什么吗?”   十八指着他,恨不得咬牙切齿,“一句话暴露本性了吧?你呀就跟我那没良心的爹一模一样!楚寻都那样惨了,正常情况下,难道不是关心她怎么在陵墓活下来的吗?你居然只在乎她有哪些奇遇?冷血!太冷血了!”   金乌被骂的无言以对。   十八翻了个白眼,说:“我出去看看,你别跟来!”   只是才出门,又转了回来,表情不大自然。   金乌不解,“怎么了?”   岂料,没过一会,房门被捶响了,有人站在外头问,“女公子?女公子,是你吗?”   金乌听是男子的声音,颇为吃惊,“被人识得女扮男装啦?”   外头一直在敲门,十八只得硬着头皮开门,门外人一身官差打扮,进得屋来,迎光一看,道:“御鬼女公子,果然是你!”   十八简直不能听这个外号,表情都扭曲了,拱了拱手,淡道:“好巧,好巧。”   金乌也被这个外号雷得不轻,瞄了十八一眼没敢多看。   那人又朝金乌拱了拱手,道:“原来金护卫也在。”   金乌对他没什么印象,略冷淡的点了点头。   那人倒是个敞亮人,直接道:“女公子与金护卫跟了我们一路,是为了郁候细君吧?”   十八原本想打哈哈。那人直接道:“不瞒女公子,这次押送郁候细君去安城的卫队长是我哥,亲哥!要是中间出了差错,不说我们这一行人都要受到重责,我哥的命肯定保不住。生死面前,二位若是执意劫人,真刀实枪的打起来,恐怕二位也不会讨到好。都是自家兄弟,我们也是皇命难为,望二位行个方便。”   十八先前抓过盗匪,和面前这十七八岁的士兵打过交道,一起喝过酒,也算是熟人了。闻言,心内也很郁闷,道:“可郁候细君于我有恩,我不能见死不救。”   士兵纠结再三,商量道:“那二位能不能等我们到了安城再动手?毕竟那已经是薛玉杰的地盘了,那时候二位只要伪装成与薛玉杰有恩怨的,欲毁其弟弟灵柩,混乱间,挟了细君做人质,再将其带走,到时候上头要责罚起来,我们也好推脱。”   金乌与十八眼神交流一番,算是同意了。   “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也直说了,能让我见一次细君吗?这一路走来长途跋涉,我对她实在很不放心。”   士兵的表情一时间就有些一言难尽。   十八心里一咯噔。   士兵说:“金护卫稍后,女公子请随我去吧。”   十八也不看金乌,跟着士兵就出了门。金乌不放心,追出门外,站在廊下目光追着她。   从东边走到西边,士兵在其中一间房门口停下,外头雨声太大,根本听不到里头动静。士兵大力拍门,拍不开又大声吼,好一会过去,才听到里头传来一声,“来啦!来啦!深更半夜的,干什么呀!”   房门拉开,一名五大三粗的女牢头瞪着眼站在门口。   士兵往里头瞧了眼,“卫队长让我过来瞧瞧!”   他径自走了进去,十八紧随其后。女牢头口齿不清道:“好得很呢,有什么好看的。”   屋内点着油灯,夜风吹过,忽明忽暗。   内里一张四方桌子,上头布满菜肉,几只酒坛东倒西歪。   靠东坐着一个女牢头,一只手抱着一条腿坐在凳子上,此刻正和楚寻头挨着头盯着碗底瞧,女牢头焦急大喊,“六六六!!!”   片刻后,楚寻面上大喜,击掌道:“一一二四!哈哈,你最小!喝酒喝酒!”言毕,亲自给她斟了一碗。   女牢头叹着气,端起碗,一饮而尽。   原先开门的女牢头抚掌大笑,“哈哈!我这一二二都能赢!什么狗#屎运气!”   十八再一看,俩个女牢头此刻面上通红,眼神涣散,早就醉得人事不知了。   士兵表情古怪的看了十八一眼。十八顿时气得胸口疼,没好气道:“楚寻!”   楚寻这才抬头看了过来,眯了眯眼,略感惊喜道:“十八?你怎么来了?晚饭吃了没?来来来,粗茶淡饭吃一口再走!”   十八突然有种一路尾随而来,为了她操心劳神都喂了狗的感觉。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冷哼一声,“细君这一路行来,看样子逍遥快活的很啦!”   楚寻不以为意,“运个死人而已,一回生二回熟嘛。况且,我还有这个呢,”她自身上扯下一个瘪了大半的荷包,在俩女牢头眼前转了一圈,二人本就醉意满满的眼此刻都露出了贪婪之色,楚寻随即又将荷包收回,优哉游哉道:“郁黛可真是个妙人儿,临走的时候还知道给我塞点金子,真不愧是才女!”   士兵眼角抽了抽。他对这荷包是记忆深刻的很呢,本来郁黛是塞了给卫队长的,只盼着他路上对楚寻多照顾点。   因着当着楚寻的面,卫队长刚正不阿,正推辞,被楚寻一把抓了去,说:“给他不如给我!你是想我好过,又不是想他好过,给错人了吧!”   原先众人也只当里头最多几十两银子,后来楚寻路上不定时的指挥女牢头买这买那,众官兵才恍然大悟,荷包里装的不是银子,是金子!金子啊!   且说十八瞪着眼看了楚寻一会,脑子里飞速运转,一念及到了安城薛玉杰将如何对待她,因忧生怒,道:“我还从未见过像你这般没心没肺的!你还是个人吗?”   作者有话要说:  卡文!卡得口吐白沫! 第78章   楚寻自觉今时不同往日, 原先她是不知道自己的身份,现在知道了, 该有的长辈架子还得端起来,因此故作深沉的拉了脸,说:“小丫头, 你性子直是好事,可这样没大没小真是讨人嫌!”   十八张口就想回敬她一句, “你以为你谁家长辈啊!”转念一想,她这般说也没错, 虽然语气不中听,可她确实长了她近三岁。而自己对她一直以来的态度, 也真是没什么尊重可言。   一旁的官差看着有些着急, 催促道:“女公子,你要是有什么话快点说,万一我大哥或是别的兄弟过来了, 会有麻烦。”   十八快速瞧了眼那俩个已经趴在桌子上睡过去的女牢头,快速的说:“等到了薛玉杰的地盘,我们会伪装成薛玉杰的仇人将你劫走, 你到时候配合点。”   楚寻眨眨眼, “你们?除了你还有谁?是靳燕霆那小子?”   这回, 十八没有怼她了, 反流露出同情的眼神,须臾,叹了口气, “女人就是傻!”   楚寻:“……”别告诉我你是男的!   十八道:“此番,若是你能逃出生天,听我一句劝,过往如烟云,都算了吧。自此后天高地远,就别再回去了。”   楚寻心道:“那是自然。”虽然她上回昏迷,忆起不少前程往事,可也是断断续续,并不连贯,结合那夜摄魂使说的话,只约莫猜出自己是谁。只是她虽继承了些许记忆,却并未继承感情。因而很多话过嘴不过心,单凭一个心情。   士兵催促十八快走,二人都快跨出门了,楚寻又喊住她,说:“跟你一起来的是金乌吧?”   十八:“……”   “果然!你既不喜他为何又让他跟着?若是欢喜就在一起吧。何苦因为上辈的恩怨,累得你俩做了一对苦命鸳鸯。”   十八面上青红交错,憋了半晌,“楚寻!我要是再管你的事,我就跟你姓!”她气势汹汹的夺门而出,气焰嚣张。   金乌一直候在廊下,见她那般,还当她被欺负了,提了剑就要跟人拼命。   十八朝他的膝盖就是一脚,“你烦不烦!滚!”   却说楚寻将人气走后,也没管那俩个女牢头。她二人一共喝了整整四坛酒,比一般的爷们还能喝。估计不睡到明儿个午时都醒不来。   入夜,雨停了,风却很大,狂风刮的屋顶都要被掀了似的。   原本躺在床上好好的人,忽而直挺挺的从床上坐了起来,惊得隐在黑暗中,身如鬼魅的人也愣了下。   “别躲了,我看到你们了。”楚寻说着话,自怀里掏出一个火折子,轻轻吹了口气。   屋内有了微弱亮光,阴暗处影影绰绰两道暗影。   她不紧不慢自枕头底下摸出一根早就准备好的蜡烛,点上。   客房破败,风从各个方向刮了进来,吹得烛火将灭不灭。她用手挡了下,眉眼低垂,容色迫人。   那原本睡的死沉死沉的女牢头忽然大叫一声,“站住!”   唬得原本躲在暗处的一道身影猛得窜出,眼见着就要一掌劈上那女牢头的天灵盖。楚寻闪身而出,轻飘飘拂袖隔开。   人出现在光亮处,楚寻认出这人,就是那个摄魂使。   女牢头又傻笑起来,嘿嘿道:“啊!金子!给我给我!”   摄魂使望着楚寻,神色怔怔,二人之前虽交过手,可那会儿楚寻裹着面纱,摄魂使并未见过其真容。   “云绯?”   楚寻慢了一拍才“嗯”了声,一时间还真不习惯这个名字。   摄魂使难以置信,脸色阴沉不定,忽然间变得很难看,“你当真是云绯?”   “属下愚钝,不知圣女竟真的练成了禁制秘术!”另一人自暗影中走了出来,头罩兜帽,面上戴着半张面具,根本看不清长相。   楚寻敛眉细想片刻,忽然一笑,“我猜到你是谁了,青莲姑姑,是你吗?”   女人一顿,眼睛直了下,轻嗤一声,径自摘了半张面具,放下兜帽,露出一张虽保养得宜,但仍见风霜沧桑的脸。   果然非她敏#感!只是不知这位一直潜藏在太后身边的人竟和云绯有关系,让楚寻不解的是,既然青莲是云绯的下属,那她为何又要那样对待小阿寻?   她的记忆虽然混乱,可对于小阿寻十岁之前的那段过往,记忆深刻的很呢。   难不成,云绯和青莲曾有过节?   楚寻念及此,微一挑眉,“你又是何人?”   “我?你不记得我了?”青莲探究的望着她。   楚寻心知自己记忆有碍这事根本瞒不住,也不说话,只淡淡瞥了她一眼,烟波流转间,不知触动了摄魂使哪根神经,他莫名其妙语气阴冷的说了句,“果然是你!”说话间,不由自主的摸索着握在手心的洞箫。   楚寻记不得他,却对这个动作印象深刻,这表示他动了杀心。   青莲道:“此地不是叙话的地方,还请圣女随我二人速速离开这里。”   楚寻却是回转身往床上一坐,说:“我不走。”   二人一愣,青莲眯了眯眼,大抵是心中的渴望太过迫切,以至于眼底的算计藏也藏不住。   “我是谁?”楚寻道。   青莲又是一愣,道:“你是西域巫族圣女。”   “那你又是谁?”   “我,我是族中长老。”   “我和他有什么过节吗?”楚寻指向摄魂使。   他身上的危险气息太浓厚了,自从确定她是云绯后,那恨不得将她粉身碎骨的情绪丝毫都不隐藏。   “他……”青莲表情古怪。   摄魂使嚯得走上前,嗓音就像砂石磨过般刮得人耳朵都跟着难受了起来,“你不记得我,那你可还记得伏雷?”   楚寻细细回想了下,老实摇头,“不记得。”   摄魂使的脸唰的一下,变的比刷锅水还粘稠难看:“狗男女!”   这又关狗什么事?   楚寻略一思量,估摸道:“难不成是我和楚彪杀了你口中的伏雷?伏雷是你儿子?”   摄魂使面上青白交错,难看的无法形容。   反倒是青莲端着姿态,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损了记忆是好事,便于控制。   “圣女,你话问完了吗?问完咱们就先离开这里吧。你有什么不解的地方,咱们慢慢说。至于他,你别管,他就这个脾气,我们都是巫族的人,总不会害了你。”   “最后一个问题。”   青莲耐着性子,“您说。”   “我是怎么重生的?”   此话一出,不仅一直情绪不对的摄魂使脸色更难看了,就连青莲也露出诧异阴沉的神色,“什么?你记不住了?”   楚寻摇头,“完全没印象,莫名其妙我成了楚寻,莫名其妙我又记起我是云绯了。”   青莲的呼吸急#促了几下,又和缓了下来,“无妨,我总会有办法让你记起来的,”她握住她的手,“咱们还是先走吧。”   楚寻挣开,“哦,你们走吧,我不走!”   青莲再也忍耐不住脾气,怒道:“云绯!”话音方落,一柄软剑自袖内抽出,斜刺里朝她的脖颈割去。青莲本也不想要她的性命,无论精准度还是力道都收了几分。   楚寻险险避开。她的功法本就不稳定,时强时弱,此刻对上俩位高手,初时还能应对,渐渐地就有些力不从心。   青莲擅使毒,楚寻不幸中招,摇摇欲坠间,眼看着就要被擒,忽然房门被一脚踹开。一道剑光闪过,十八是个名副其实的绣花枕头,一剑过去,若不是金乌及时出剑相救,就被青莲的软件刺瞎了眼睛。   青莲生怕暴露,早在十八闯进来的瞬间就打灭了烛火,几人在漆黑的屋内战做一团。   眼看着楚寻一方不敌,不知何时,外头忽然火光冲天,有人在外大喊,“安城城主驾到!还不速速出来接驾!”   话音方落,嗖嗖嗖,几只带火的飞箭射来,茅草屋瞬间就着了。   困兽犹斗,摄魂使和青莲一时半刻也擒不住楚寻,眼看着薛玉杰的人马又赶了来,未免再生事端,当机立断,先行撤退。   卫队长领着一干人张皇失措的出门迎人,而卫队长的小兄弟第一反应则是去敲金乌的房门,见人不在又冷汗涔涔的跑去楚寻的房间。   他进门的瞬间,青莲和摄魂使刚决定撤退,只看到一片模糊残影。他手里提着灯笼见金乌衣裳染血,腰背微微躬拢,看上去伤得不轻。而楚寻则软坐在地上。   他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不免焦急道:“这可如何是好,薛玉杰的人到了。”   十八和金乌齐齐看向楚寻,十八上前架住楚寻,“走!”   士兵哭丧着脸,“姑奶奶,且不说你带着郁候细君根本跑不掉。您和金侍卫若是再不走,怕也走不脱了。”   楚寻心知自己是中了传说中的软筋散之类的,并不要紧,闻言推开十八,道:“赶紧滚!”   外头响起沉重的脚步声,十八面上白得难看,“现在不是逞能耐的时候!”   楚寻讥讽一笑,“你真以为现在这种情况,你要带了我走,他不阻止?走不掉的。”   士兵一直神色紧张的盯着他们。他当然不可能让他们走,现在薛玉杰就在门外,也许再过一会,也许几息之间就过来了,他不能眼睁睁看着他的亲哥哥还有生死之交的同僚因为弄丢了犯人而丢了性命。   金乌将屋内几人都看了看,抿了抿唇,冲楚寻道了句,“对不住了!”言毕,抱住十八跳出窗外。   几乎是在他跳出去的当时,薛玉杰的人就推门而入了。   那人大喝一声,“什么人?”随即又指了几个人,“你们几个追出去看看。”再看向楚寻时,目光一顿,而后重重啐了一口在地上,“红颜祸水!”   来人并不是薛玉杰,此刻的薛玉杰正抱了弟弟的棺木嚎哭不止。   他这一行人,并未在此处久待,将薛春的棺木运走,又将楚寻捆走后,就急匆匆离开了,也并未为难这群官兵。   乃至人都走出许久,众人还回不过来神,若不是卫队长和几名易装的大内侍卫曾见过薛玉杰,只怕要误以为他是假冒的。   薛玉杰性情暴烈,远近皆知,现下痛失爱弟,居然没拿他们撒气,可真是大大出乎他们意料!他们曾设想过会被薛玉杰折辱,甚至会死几个人。还曾苦思冥想过应对之策。任谁都知道,这趟差事不是个好差。若是个好差,那些官家子弟还不抢破了头,哪能轮到他们!   及至天明,卯时刚过,一场漂泊大雨又至,一行人交了差,心里放松了下来,也不急着回去,围着锅炉吃东西。忽而远处又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众人心内咯噔一下,生怕薛玉杰回过神来,又要杀他们泄愤,怔愣间,店家已小跑着开了门。   一人大步入内,张口便问,“郁候细君呢?”   来人眉目俊朗,气势凌人,雨水已将他浑身浇透,他面上微微发白,眼神炙热。   无人应答。   来人又道:“郁候细君在哪?我要见她!”   这时卫队长终于回过神来,颤巍巍道:“禀晋王殿下,昨夜五更天薛将军已将人带走了。您与他前后脚大概错开了一个时辰。”   靳燕霆的脸刹那白如纸。 第79章   云州本就在安城的边界, 薛玉杰带来的人跟他一样,俱都是体格异于常人的魁梧男子, 那些人力气大的诡异,根本无需马车,只需几个大块头就将棺材扛在肩头, 且跋山涉水,健步如飞。   楚寻甚至怀疑, 这些人根本不是人,而是行尸走肉的傀儡。   她试图跟他们搭话, 这些人也压根不搭理她,邪门得很。   一行人将将经过一处关隘, 忽然山体传来轰隆隆的巨响。楚寻还当是暴雨引发了泥石流, 吓得不轻。回头看去,果见巨石朝山下砸来,瞧了几下又觉哪不对劲, 穿过漂泊大雨,山间隐约见有人影跑动。   忽听身边一骑马的将军说:“哼!云州和安城就这一条捷径,若想爬过这绵延的山脉再赶过来, 少说也要两日, 到时候任你是精兵良将也疲惫不堪!”   楚寻约莫着, 此举大约是想拦什么人吧, 不过与她并无关系,摇摇头,并未在意。   岂料那将军目光贪婪的盯着她看了会, 啧啧出声,“可惜了一个美人儿!”   安城人粗犷,言辞大胆,这位将军说完后,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打马上前,冲薛玉杰道:“城主!你真的要将那女子剁成肉酱?”   薛玉杰尚沉浸在失去亲弟的痛苦之中,自始至终并未看过楚寻一眼,闻言,面肌扭曲了几下,并未言语。   那将军又道:“此女害了二爷,就这么杀了她真是便宜她了,城主若想解恨,不如将她赐给兄弟们,到时候兄弟们自会将她折磨至死替二爷报仇!再将她的尸体一寸寸剁碎了喂狗!”   薛玉杰尚未说话,他身旁的另一位将军蹙了眉头,露出厌恶之色,“不管怎么说,那女子也是二爷看上的女人,若想给二爷报仇,直接让她给二爷陪葬即可。张蒯,你出这样的主意,莫不是自己有什么龌蹉心思,竟连二爷也一同折辱了!”   张蒯张口欲辩,却不料薛玉杰忽然抽出鞭子,将他狠狠一抽,打下马来,在烂泥地里滚了一圈,差点滚下山涧。吓得他屁滚尿流,好半会过去腿都是软的,怎么都站不起来。   薛春的祭堂早就布置好了,薛玉杰将弟弟重新收敛入棺,少不得又是一通拼死嚎哭。   众人都道他兄弟二人感情笃深,而薛玉杰都三十大几的人了,府内除了这个弟弟,连个子嗣都没,因此他看弟弟有时候就跟看儿子一般。此刻这哭丧的架势俨然死了独子一般。   先前他在接到弟弟死讯时,曾想过千万种暴虐手段将杀害薛春的人千刀万剐,挫骨扬灰,可在见到楚寻本人后,尤其见她自马上落下,浑身软绵绵的落在地上。心里是根本不信,就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能将薛春打死?   就算是男人被女人迷了心窍,可以他对薛春的了解,他弟也不是会色令智昏的人。   那唯一的解释就是——这不过是晋国皇室的阴谋,他早就知道自己拥兵自重,这几年朝廷一直想一锅端了他。可苦于他天生神力,又有虎狼之军,且占据天险,遂迟迟不敢动手。现在突然来这一出,无非是断他臂膀,绝他生路!   薛春死了,他活着也没指望了!   他恨啊!他怎么就信了薛仁那个老贼!   他就应该将春儿拴在身边,哪儿都不让他去!都怪他太自信了,以为有虎狼军,朝廷就不敢动他弟弟!   如今,悔得眼珠子都快变成泪珠子也来不及了!   数日来,他夜不能寐,派出了好几波探子打探情况,如今大致情形也知道的差不多了。   郁候细君貌美,倾国倾城,他弟色胆包天,曾冲撞过她,还被英雄救美的靳燕霆给暴打了一顿(此为簪花宴薛春被打负伤误传,而靳燕霆当街对寻衅滋事的薛春和志芳小惩以诫那是有目共睹的,又被以讹传讹,渲染的不成样子。)   据传言,晋王痴恋郁候细君,虽年过二十五而不娶,惹怒太后及他的皇伯父。   至于中间有何变故不得而知,不过显而易见的,这一招不过是栽赃嫁祸,再借刀杀人罢了!   杀了薛春栽赃给不相干的女人。   再借他薛玉杰的刀杀了晋王心爱的女人,帮着狗皇帝手不沾血的除了碍眼之人。   而这事就发生在晋王不在京城之时,简直就是坐实了薛玉杰及他的一干谋臣的推测。   原本薛玉杰是可以给晋王做个人情,放了楚寻一马。他已断定楚寻不是凶手。但他死了亲弟,被刺激的神经错乱,即便谋臣建议他放了人,做个顺水人情,顺便挑拨晋国皇室。可只要他一想到死不瞑目的弟弟,就恨不得焚天噬地叫所有人陪葬。不是凶手又如何?那女人不是靳燕霆的心头好么?他杀了她,叫他痛不欲生,也算是出了一口恶气!至于挑拨晋国皇室,死了恐怕才更好吧?毕竟人是狗皇帝送来的,又不是他讨要的!靳燕霆要怨也只能怨恨他的皇伯父去!再说了,那女人,他也瞧见了,容貌也不算辱没了他弟弟,既然是弟弟喜欢的,那就一并下葬了,让弟弟九泉之下也不寂寞。   薛玉杰主意打定,将薛春重新收敛入棺后,又着人将楚寻梳洗打扮了番,连夜赶制十几口小棺。将楚寻一并薛春曾经房里的侍妾全都装订入棺,活埋了!   一时间城主府内一片孤鬼狼嚎,有哭着求饶的,也有不报生念抢着撞墙寻死的。   薛玉杰也是个恶人,着人捆了手脚,封住嘴唇,抬入棺内。   楚寻只觉的眼前光怪陆离,人人如鬼似魅,一时间竟分不清到底是在人间还是地狱,不过她倒是配合的很,人要捆她,她就伸出双手,要封她的口,她也不哭不叫。   府内的嬷嬷冷着眉眼,也不知是讥讽还是夸奖,“听说你之前就是嫁了个死人,果然是走过一遭的,可比她们懂事多了。”   棺材底下铺了细软的棉花,躺在里头还很舒服。当棺材盖上时,她的世界陷入黑暗。   亦如十年前,她被关在郁封的陵墓里头。   到底是人变成了鬼?还是魑魅魍魉披上了人皮化做了人?她曾一遍遍在冥思苦想这个问题。   想了很久很久。   楚寻微微动了下眉头,略略惊讶,这是她第一次忆起被关在陵墓中的心情。   没想到自己竟傻傻的想这个问题想了很多年。   哈,人死后便成了鬼,鬼投胎成了人。   本就是一种东西,可笑可叹她竟然还想不明白!   眼皮有些重,她不知不觉陷入了昏睡。   薛春的灵柩只在府内停灵了一天便抬入了薛家世代的墓冢内。   薛玉杰自从弟弟死后性情大变,先是关了东西城门,与萧国之前谈好的交易也作废了。紧闭城门,不让在赵国的萧军回来,也不给援军过去。赵国得以有了喘息的机会,如今正火速集结大军,意欲将滞留在赵国境内的萧军一举歼灭。   其实薛玉杰这样做对他一点好处都没有,他既已决定和晋国决裂,如果再开罪萧国,等于是自掘坟墓。   可是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不要和疯子讲道理!   薛玉杰舍了自己这条命,也想搅得各国混战,天下大乱!   毕竟安城是晋国的领土,只要薛玉杰自己亲口承认——他先答应萧国的条件,放萧军入境,再关闭城门让萧军孤立无援,而这些都是晋王的主意,晋国的阴谋。   即便萧王和晋王井水不犯河水多年,只要萧王的大军折在赵国,萧晋俩国的仇也就结下了!   别说是他薛玉杰的阴谋什么的,他薛玉杰首先是个晋国人,其次才是安城城主。   待到那时,他大开城门,不管是赵国的还是萧国,亦或是夹缝中生存的戎族部落,只要他们有能力,随他们进城哄抢圈地盘。   到时候晋国东北方门户大开,天下大战,无可避免!   也不知过了多久,楚寻幽幽醒转过来,她嘴上动了动,缠在她嘴上的绷带就滑了下来。先前因为她配合,捆绑她的嬷嬷并未像捆其他人那般狠命,因为薛玉杰不耐烦女人们哭喊,嬷嬷们生怕得罪了活阎王跟着倒霉丢了性命,无不使足了吃奶的力,原本娇滴滴的美人儿甚至面上都被勒出了一条条血痕。   楚寻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也不知是她的错觉还是怎么了,她似乎听到了极轻微的脚步声。   她起先还当自己听错了,后来又接连听到轻扣木棺的声音。   她不仅犹豫起来,到底是该发出声音还是噤声不语?毕竟外头是敌是友亦难分辨,恰在此,盖住自己的棺木呼啦一声被推开了。   一人俯身看来,旋即愣住。   那人背着光,深衣窄袖,金线绣边,看身形像个男人。   等眼睛适应了光线,看清来人,轮到楚寻愣住了。   由远及近响起犹豫不决的脚步声。   男人只略一迟疑,一下子跳进棺来,于此同时,重新盖上棺木。   狭小的空间,虽棺内漆黑一片,看不清彼此的脸,但近在咫尺的呼吸,亦知二人贴的极近。不过好在他手脚并用撑着棺木,并未叠在她身上,倒是君子所为。 第80章   那脚步声在远处时虽踌躇不定, 可当他垮了进来,却坚定的很, 直奔楚寻躺着的棺木而来。   他嘴里甚至喜不自禁的喃喃自语道:“美人儿,可别吓坏了,哥哥来救你来了!”   他推动棺木, 棺盖应声挪动了一点。   楚寻明显的感觉到悬在自己上头的男人气息陡然暴涨,似乎只等外头那人将棺盖推开, 就一击取了他性命。   然而,尚未等他暴起, 外头忽然响起一声大喝,“赵蒯!你干什么!”   上头的棺盖被推开一条缝, 洒进来淡淡的油灯微光。   赵蒯双#腿发软, 手脚并用跌趴在地,“将军,将军, 我只是来看看二爷的,二爷曾对我有恩,我舍不得他。”   薛玉杰手持板斧, 上头还染着鲜血, 一股浓郁的血腥味铺面而来。赵蒯顺着地上渐渐聚拢滴落的一摊血, 往上看去, 这才发现薛玉杰浑身浴血,简直就像是从血缸里拎出来的。他后知后觉的想起,今夜十五, 月圆之夜!   深入骨髓的恐惧迅速蔓延至四体百骸。赵蒯不着痕迹的往后缩去。   “舍不得?舍不得你就下去陪他好了!”   薛玉杰的眸子若深黑空洞,根本看不清里头的神采,一步步的朝赵蒯走去。   赵蒯恐惧到极致,求生的本能让他顾不得害怕,他急的大叫,“薛玉杰!你不是人!你奸污你的嫡母生下薛春!你简直丧心病狂!”   薛玉杰迈向他的步子果然一顿,停住不动,深黑的眸子显出疯狂,额上青筋乱跳。   若在平时赵蒯哪敢说出如此不要命的话!而他现在这般只为激得他心神大乱,好险中求生。   “你以为旁人不知你薛家那档子烂事?你的嫡母是你的亲姑母!你们还有血缘关系!薛玉杰,你们一家子乱#伦,猪狗不如!”   楚寻从未听过如此匪夷所思的事情,不由自主“啊!”了声,男人眼疾手快腾出一只手捂住她的嘴。   所幸,外头二人俱都心神恍惚并未听到里头的动静。   “呀!”薛玉杰显然是受了刺激,突然发狂般的大叫一声。   赵蒯眼见奸计得逞,强撑起尚在发抖的双腿,朝陵墓的出口奔去。   就在他快要爬上墓口,眼见着逃出升天之时,“噗”的一声,胸口一片冰凉,他低头看去,只见胸#前露出一截寒光凌凌的刀刃,他被洞穿了。   下一刻,他已没了呼吸,自通向墓口的阶梯上滚了下来,摔成一滩肉泥。   薛玉杰目光冰凉而狂乱,他在薛春的陵墓前站了一会,忽而嚎啕大哭,“我的儿啊!我的儿!春儿,你是我的亲生儿子啊!可恨我这么多年没听你叫我一声爹!呜呜……”   他哭了很久很久,哭得楚寻耳朵嗡嗡作响,男人撑在她上面的胳膊腿酸软的都想落下来休息休息了。   忽然,男人一手劈开棺盖,一手抱住楚寻自棺内飞出,几乎与此同时,棺木“嘭”的一声被劈的四分五裂。薛春手持巨斧,目眦尽裂。   “奸夫□□!竟然在我儿陵前行秽乱之事!”   男人落地的双脚一个趔趄,差点滑倒。   “讲道理!我和她清清白白!”男人不满道。   薛玉杰定睛一瞧,咬牙切齿道:“萧烈!竟然是你!好呀!好得很啊!”最后一个字尚未落下,举斧劈来。   萧烈推开楚寻,拔出狼牙,硬生生接了他这一招。   楚寻看得是目瞪口呆,狼牙不过一柄宽背薄刃弯刀,居然能接下那样千钧重的巨斧。   她看得过瘾,也就不计较屁#股被摔得生疼的事了。   薛玉杰的最大优势是天生神力,体型庞大,半裸了半边臂膀,块块肌肉暴起。尤其他挥拳打来,感觉一下子就能将人砸成肉饼。   然,让楚寻吃惊的是,与他看上去身形明显不成正比的萧烈居然与他战成了平手。   二人越打越凶,拳拳到肉。   薛玉杰被打的鼻青脸肿,萧烈眼眶也挨了一拳,瞬间就青了。   薛玉杰受了伤,脑子好歹清醒了点,二人挥拳相击,各自被震分开后,薛玉杰气喘吁吁道:“萧烈!你夜闯我薛家陵墓,到底意欲何为?”   萧烈沉着一张脸,面色冷峻,“薛玉杰你明知故问!”   薛玉杰冷笑,“萧烈,在我面前你就不必装了。被困在赵国的是萧克,他可是没日没夜都想至你于死地的萧国太子,若是我助你杀了他,那可是帮了你大忙,到时候萧国的王位可就是你的了,也只能是你的!你应该谢我,萧烈!咱们应该联起手来!你可以得到萧国的王位,我替春儿报了仇,咱们各取所需!”   “去你娘的各取所需!”萧烈并不喜说脏话。只是每次别人想教唆他搞内斗,祸乱萧国,总爱拿他和萧克之间的那点破事挑拨,然而他心里压根当萧克是个屁!而挑拨的话听得多了,他也烦。   他虽然可以不管萧克的生死,可被困在赵国的还有好几万萧国大好男儿,还有他的师父柏忠将军。   原本通过安城潜入赵国,攻其不备是他一力筹谋促成的,后来不知怎么的就被萧克知道了。   萧克一听说,哎呀,攻其不备出其不意呀!这妥妥的打胜仗立军功的机会呀!赵国萧国积怨已久,这仗要是大胜而归,那就是百姓心目中的大英雄了啊!   萧克使劲浑身解数,抢了!   萧烈此人吧,怎么说呢,看着强势,实则,内里,挺佛系的。不是被逼到一定程度,一般都不是特别在意,尤其是立功这种事,挺无所谓的。   而且上回,他自晋国回来后,将萧烈堵在勾栏院,狠狠揍了一顿,丢尽了萧国太子的脸。   大抵还是亲兄弟的缘故?萧烈也不知自己怎么想的,反正萧克巴巴的求到他府上,甚至很没骨气的给他端茶倒水,求这场仗他来打,让他在父王跟前举荐他的时候,萧烈看着他那张被他揍花的脸,没怎么思量就同意了。   反正,他也不喜欢打仗。 第81章   薛玉杰见劝说不成, 恼羞成怒,“萧烈!我看你是个可造之材, 年纪轻轻就折在老子手里,老子替你惋惜!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萧烈从鼻孔里哼了声,“上一个这么说我的坟头草已有五尺高了。”   薛玉杰忽而暴起, 又是巨斧劈过,萧烈比之薛玉杰除了力量足够强大以外, 速度更是惊人!他飞起的瞬间又踹了薛玉杰脑门一脚,看上去颇为轻松自在, 游刃有余的样子。   萧烈道:“我今日来并不为取你性命,只要你肯开了东城门北城门, 继续供我萧国军队出入, 待打赢这场胜仗,我萧国自不会亏待你!”   薛玉杰与他过招,手上不停, 道:“好小子!就凭你也想取我性命?哈哈!看来老子不给你点颜色瞧瞧,年轻人真不知天高地厚了!”忽而甩出巨斧,不想那斧头竟另有机关, 斧头斧柄之间有铁链相连, 萧烈始料不及, 小腿被缠上。   他飞在空中, 没有落脚点,失了力量支撑,眼看着就被拖了过去。   薛玉杰眼中迸射出兴奋而扭曲的光芒, 另一只大手紧握成拳重重砸下,看样子是想将萧烈一锤两半。   忽而“呲”的一声,他的胸口平白插了两根簪子。   大抵是他太过皮糙肉厚,那簪子虽插在胸口位置,但并不深。也就这一停顿,萧烈顺利逃脱,跳上远处的一座棺木上蹲着,成防守姿势。那缠住他的铁链上有倒刺,他的小腿肉被扎了许多细小的窟窿,正泊泊的流着血。   薛玉杰似乎才发现楚寻,一把揪下簪子扔在地上,拖着沉重的步子朝她走去。   楚寻体力恢复了些,但中看不中用,也就比一般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好那么一点吧。   萧烈刚一抬头,就看到薛玉杰举起拳头就要将楚寻砸扁,眨眼间,移空幻影,他整个人挡在楚寻身前,双手格挡,将那一记重拳接下。   楚寻甚至听到了咔嚓声,仿似是骨头断裂的声响。   她怔怔的盯着萧烈的后脑勺瞧,不禁胡思乱想,这俩人怕不是也有血缘关系吧?要不萧烈的一身强悍力量哪儿来的?   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呢,萧烈和薛玉杰打分开的同时,萧烈抱着楚寻躲到另一处角落,眉目不快,嫌弃道:“男人打架,你个女人插什么手!”   说话间,薛玉杰也不知怎么了,忽然东摇西晃起来,几乎站立不稳,他大叫几声,爬到一处棺木跟前,将棺盖推开,几乎整个上半身都塞了进去,不一会里头发出咕噜咕噜的仿似野兽进食的声音。   二人看得惊疑不定,萧烈嘿嘿笑了起来,“莫不是这厮也觉得打不过老子,准备找个棺木将自己埋了?”   楚寻反应慢了好几拍,推了他一把,“你什么意思?什么叫男人打架,我个女人插什么手?你这个男人有问题!很有问题!”   萧烈转过头不看她,任她推搡都不搭理。   忽而,凭空有人石破天惊大喝一声。   震得整个地底墓穴都摇晃了起来。   二人循声看去,惊得差点掉了下巴。原来那薛玉杰也不知喝了什么东西,面上一片通红,继而又从脸到脖子再到身体,最终浑身上下都红通通的,就跟火烧了一般。   随即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那人就跟泡了水的馒头一般,生生胀大了一倍。本就高大无比的身躯,如今看上去更像个巨人怪物了。   “啊!”   “呀!”   二人面面相觑,惊叹出声。   然,萧烈的眸子里却渐渐凝了杀意,他站起身,将垂下的前摆往腰带上塞了一边,冷笑出声,“可笑!可笑!真是可笑!我道这世上哪有什么天生神力!原来不过是歪门邪术!取生人之精血炼药!薛玉杰,我本来并不打算杀你,可今日为了那些枉死在你手上的冤魂,你也非死不可了!”他说话间,纵身一跃。   二人一掌对上,原本不相上下的掌力,如今萧烈竟被一掌打飞,整个人撞向岩壁,轰得一声,竟砸出了个人形!   他掉落在地,擦了擦嘴角溢出的鲜血,又活动了下被砸疼的身子,嘀咕了句,“还真是轻敌了。”   而远处的楚寻却不知他的情况,只道这薛玉杰吃了大补丸,现在厉害的不像话,于是双手圈住嘴,成喇叭状,喊,“萧烈!你也喝一口那血淋淋的大补汤吧!变得和他一样大就能打过他了!”   萧烈被她气得直翻白眼。   他要是没记错,他刚才已经说了,那是用活人的精血炼制成的!   她是聋的吧!   不过,这倒给他提了个醒,他讥讽一笑,“薛玉杰,你为了练成你所谓的薛家神力,用活人的精血做药,现在将自己搞得人不人鬼不鬼,连个孩子都生不出,你说你还是个男人嘛?”   薛玉杰被气到,面上红得就跟火山爆发似的,虽掌风带着磅礴杀意,到底乱了章法。   萧烈本就是一猜,信口胡说,见他这般反应,暗乐,看来真叫他给说中了!   二人都弃了兵器肉搏,萧烈上身的衣裳忽而爆裂,肌肉匀称,重拳之下,充满了爆发的力量。   楚寻瞧出端倪,有样学样,冲着薛玉杰大笑出声,“原来你是个太监!太监!你个死太监!生不出儿子的死太监!”   这话显然搅乱了薛玉杰的心神。   萧烈抽空看她一眼,忍不住笑了下。   虽然他已经被揍得鼻青脸肿,身上伤痕累累,可他对自己素来很有信心,再战几百回合也能扛得住。然而楚寻似乎是找到了更好更快的方法对付薛玉杰。   薛玉杰开始狂躁,有可能是受到言语的刺激;也有可能今夜月圆,他本就容易心神混乱;还有可能刚才饮了大量的精血,导致他出现了幻觉。他开始挥舞着拳头,到处乱打。   山体岩壁,薛家祖辈的棺木。霎时间乱石飞溅,尘土飞扬。   狂乱起来的薛玉杰无人能近其身。   萧烈试了几次,只能放弃。转而四处躲闪飞溅的岩石。   “不能任由他这样疯下去,若是他出去,只怕会滥杀无辜,血流成河!这个你拿着!先上去 ”萧烈将狼牙塞到楚寻手里,面色沉沉道。随即,拉着她躲过薛玉杰的攻击,避过不断掉落的岩石,走到通向地面的石阶。   地底陵墓被薛玉杰一通乱砸,轰隆作响,乱石飞溅。   楚寻见萧烈将自己送上去,转身又要下去,一把握住他的手,说:“薛玉杰已经疯了,你打不过他的,你还下去干嘛?”   萧烈怔了下,目光不自觉的落在她握住自己胳膊的手上。   楚寻受不了他的目光,缩了手。   萧烈道:“不用担心,我很快回来。”薛玉杰用活人炼药。如今回想起来,他的虎狼军恐怕也是通过非人的手段炼成的。   如此丧心病狂的东西,他必须毁了!   当萧烈重新进入陵墓,没了楚寻这个后顾之忧。他又往陵墓深处搜寻而去,让他当场变色的是,他竟真的见到了那些被药水泡着的活死人。”   他顿觉一阵阵恶心。心内对薛玉杰的厌恶几乎达到了顶峰。   他自己毕竟是血肉之躯,不能一拳拳毁了这里,而薛玉杰却跟走火入魔了似的,根本感觉不到疼痛,乱吹乱砸,萧烈心思一转,故意引着他一路打砸下去。   他灵活的在地陵内左躲右闪,故意让薛玉杰往柱子上打去。   山石崩裂的越来越厉害,眼见着有地动山摇之势。   没过一会,萧烈惊悚的发现,原来不是地动山摇,而是薛玉杰偷偷炼制的药人暴走了。他们原先也不知被藏在陵墓的哪里,忽然之间就出现了。   萧烈清楚的很,仅凭自己一人之力,根本无法将这些活死人杀光。   而按照他之前的想法,最行之有效的方法,就是这座陵墓坍塌,将这些罪恶、秘密,永远深埋在地下。   所幸,之前薛玉杰一路捶砸,陵墓也快要塌了。   萧烈又因着这些傀儡在陵墓内混战,一时不查身上又受了几处伤,待察觉差不多了,不再逗留,快速的朝陵墓的出口跑去。   他一路飞奔,而岩石越落越快,越落越多,大大小小,他避开了大的,小的也管不得那么多,悉数砸在了身上脸上。将他一张原本俊俏的脸砸得几乎看不出本来面目。   出口就在眼前,他飞奔而上,而身后的石阶也跟支撑不住似的,纷纷倾斜倒塌,发出巨响。   萧烈纵身一跃,双手攀住出口的岩壁,楚寻就在洞口外张望,她的一双脚就在眼前。萧烈不知为何,不由自主的弯了嘴角。忽而下一刻,身子陡然一沉。他抓住岩壁的手往下一滑,手骨青筋暴突。   他知道自己被什么东西抱住了,而那东西似乎是一个接一个的,他的身子越来越沉,越来越沉。而他们似乎正顺着他的脊背正往上爬。   “啊!”突然一声类似怪兽的惨叫。   萧烈只觉背上一轻,下一秒一只素白的手握住他的手腕。他已累到极致,借着这股力道,慢慢得爬了上来。   楚寻扔了手里带血的簪子,双手并用将他拽上来,催促道:“你快点!别又带上来什么奇怪的东西!刚才那是僵尸吗?黑洞洞的眼睛,脸色惨白,跟个鬼似的。我刚才没杀人吧?”   地底的轰鸣声响起,萧烈跳上洞口的瞬间,拉起楚寻就跑,二人牵手狂奔。   几乎在他们到达安全地带的一刻,他们身后的地面轰然坍陷。   二人在尘土飞扬中软软倒下,躺在地上再也不想动弹。 第82章   下山的时候, 楚寻有些闷闷不乐。   萧烈一瘸一拐走在前头,不一会二人就拉开了距离, 他站住等了几次,忍不住道:“你怎么回事?这么慢?”   楚寻呼了一口气,淡道:“你走吧。”继而往地上一坐, 神情恹恹,有些萎靡不振的样子。   萧烈怔在原地, 过了会,折身走到她跟前, 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也不作声, 忽而背对着她蹲下。   楚寻愣了下, “你干嘛?”   “上来。”   “干嘛?”   萧烈:“你走累了,我背你。”   “谁告诉你我走累了?”楚寻笑了下,“你自己都是个瘸子了, 还怎么背人?”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快上来!”   楚寻叹一口气,“咱们不同路,你走吧。”   萧烈的脊背僵了下。   楚寻并未在意他, 目无焦距的看向远方, 片刻后, 见他动也不动, 忍不住推了他一下,“你怎么还不走?”   岂知,他忽然反手握住她的手。   二人之间的气氛有片刻凝滞。   萧烈方才也在走神, 此举全凭本能,面上闪过一丝茫然,不过只是一瞬,下一刻猛得一拉,楚寻已趴在他背上。   他起身,不容拒绝的背上她,朝山下大步走去。   当然,还是一瘸一拐的。   “薛玉杰一死,安城必大乱。你一个女人留在此处不安全。”萧烈在她出声之前抢先道,不等她说话,又道:“我知你想回京城,但薛玉杰刚死,必然会引起轩然大波,未免你被牵扯其中,等时局稳定些,能确保你平安,我再差亲信将你送回去。”   “哦,”她懒懒的应了声。   萧烈见她没抗拒,心内的紧张缓解了些,嘴角微微勾起,就连步伐都轻松了起来。   “你怎么会在安城?还在薛家的陵墓里?”   “这个嘛,”楚寻便不紧不慢的将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的叙述了遍,临了,还叹了口气,“可怜了那十几个殉葬的女人,想来她们在棺木里该是何等的绝望……”她不能深想,想得多了,内心深处便涌起一股毛骨悚然的恐惧感。   萧烈安静听完,楚寻看不到他的脸,不知道他早已脾气上脸,剑眉深锁。   “靳燕霆呢?”他突然问。   楚寻愣了下,“去北地找他爹了,大概是因为朝廷的事吧,我又不关心朝政,具体不清楚。”   “所以,他就不管你了?”   楚寻一脸的莫名其妙。   萧烈又道:“这个人根本护不住你!”   楚寻:“……”她干嘛要他护?   “别回京城了。”萧烈掷地有声道。   “哦,好。”她本也没打算回去,既然知道自己是谁了,在哪儿不是过日子。   萧烈不料她答应的这么干脆,愣了下反而不知该说什么好了,憋了半天道:“那一言为定。”   “嗯,”楚寻答应过后,又觉不对,“这种事我干嘛要跟你一言为定啊?”   萧烈不答。   安静了会,萧烈道:“很吓人吧?”   “什么?”   “在棺材里头。”   “还好,”楚寻无甚情绪道:“又不是第一次了,习惯就好。”   萧烈心内不由自主的升起愧疚之情,勾住她双#腿的胳膊也情不自禁的用力收紧。   楚寻痛呼一声,蹬着两条腿,直起身子拍了他一下,“你干嘛?”   萧烈回神,连声道歉。   楚寻揉了下被他勒疼得大#腿,抱怨道:“想来你府里的姬妾也是倒霉,碰到你心情不好的时候,你一个小指头过去,还不将人给摁死!”   萧烈:“我……”我没姬妾!   楚寻心中有事,打断他道:“萧烈,我心情不好。”   “唔,怎么了?”   楚寻:“那些女人,就是薛春的那些姬妾,她们都还在棺材里头,她们跟我一样,是被捆住手脚堵住了嘴,但她们都还是活的,被生祭了。我没有想起来救他们,直到陵墓塌了,我才想起来,我们或许可以救她们的……”   “那些人早就死了,”萧烈回转头看她,“别惊讶,你们已经被抬进陵墓一天一#夜了,若是棺木被钉死的话,密不通风,那些人是活不过几个时辰的,而你之所以活着,我想大概就是因为那个叫赵蒯的将军吧。他对你图谋不轨,所以暗中动了手脚。”   楚寻沉默了好一会儿,忽然轻声一笑,心情好了起来。   萧烈不解,“你笑什么?”   “没什么,快走!快走!”她心中的郁气一扫而光,虽然她很多事都已经忘了,但自从被关进棺材后,一些奇怪的情绪莫名就将她淹没了,那样的绝望,在黑暗的恐惧中苦苦挣扎,身在魔域,心在无间,她才会感同身受的暗恼自己没有救下她们。因为她也曾期盼过,苦苦的期盼,绝望的期盼。但如今,知道她们在她醒过来之前早就死了,心里反而释然了。   萧烈:“别再打我头了!”   走不多时,接应得护卫跳了出来。   护卫抱拳正要行礼,却在看到萧烈背在身上的人时愣住了。   萧烈匆匆交代了情况,道:“如今薛玉杰已死,安城必将人心大乱,趁此机会,开了东大门,接应柏老将军,切记速战速决!”   “殿,殿下您呢?”护卫回神。   “没瞧见我身负重伤吗?”萧烈没好气道。   楚寻趴在他背上问,“你不是说你很强么?”   “……等等,”萧烈叫住转身待走的护卫,沉吟片刻,面容严肃道:“交给你们我还是有些不放心,算了,还是我亲自带人过去吧。”   “殿下,您的伤……”   “不碍事。”   楚寻被萧烈安置在东城门外驻扎的萧军大营内,又命亲信妥帖照顾,便亲自率领大军所向披靡的攻破了安城。   彼时靳燕霆紧赶慢赶终于在晨光熹微时赶到安城,哪料城内已大乱,抓了散乱的百姓一问,原是薛玉杰突然暴毙,萧国大军趁乱攻了进来。   靳燕霆心内骇然,脑子一空,原本满心的儿女私情荡然无存,一边调派人去周边郡县调兵遣将,一边又差人去北地辅亲王那报信。自己则拖着疲惫的身躯,强打精神,悄悄联系城中被困将领,做应对之策。   傍晚时分,原以为的攻城掠地没有发生。   萧国的大军原路返回。   靳燕霆在赤霞道率领一支勉强凑齐的军队堵住萧国大军前行的路。   萧烈累得不行,只勉强撑着,坐在马上打盹。听到柏忠说晋王来了,精神一震,整个人都神气活现了。   柏老将军正要去交涉,被萧烈拦住。   萧烈挺了脊背打马上前,到了近前,抬着下巴,睨他一眼。   靳燕霆沉着脸,道:“二殿下,敢问萧国此举是想和我大晋开战吗?”   “若是晋王现在死在我刀下,那才是要开战的意思。”   靳燕霆:“那你攻入我晋国境内又是何意?”   萧烈大笑了起来,“薛玉杰这么些年来,自封城主,与你们晋国皇族平起平坐,就差一个自立为王了。靳燕霆,你该谢我,谢我给你们晋国除了这么个祸害!”   “薛玉杰是你杀的?”   萧烈:“你道他的天生神力哪来的?不过是用大量的青壮年男子精血炼制血药。所谓的虎狼军也是被他喂食了血药,炼成了活死人,没有意识,不畏生死,不知伤痛。”   靳燕霆怔愣当场。   “萧某言尽于此,本来我萧国也没有和晋国开战的意思,只是赵国欺人太甚,我这不是被逼的没法子了,才借了你们的道儿,打他们个措手不及,一雪前耻而已。如今目的达成,我们也该回去了,还请晋王行个方便。”   靳燕霆道:“既是如此,当初何不言明?”   萧烈:“都说了想打他们个措手不及,依你那皇叔父的性子,只怕要召集群臣商议个十天半个月都没个定论,到时候别说闹的人尽皆知了,赵国要来个反将一军,我找谁说理去?兵者诡道也,这道理,晋王无需我多言吧?”   靳燕霆没说话,倒是他身边的一个副官气不过道:“萧王子你这话我倒听不懂了,萧国和赵国的矛盾那是你们俩国的事,你牵扯上我们晋国就是你不对,你讲什么兵者诡道,那又与我晋国何干?”   “陈述!”晋王喝止,又冲萧烈拱手道:“你萧国从我晋国借道而行,虽和薛玉杰私底下有交易,却并未经过我皇恩准,认真算来,确实犯了我国境,但我念着二殿下当年与我晋国合力围剿戎族的情谊。这一次就算了。你说你助我晋国除了薛玉杰那个祸害,这个情我是承的。但经此一事,怕是赵国以为萧晋二国已然结盟,往后对我边境恐多有滋扰。我大晋民风淳朴,百姓良善,热爱和平,不喜争端,如今这争端躲也躲不掉了,所以你说我要谢你什么的,与你带给我的麻烦想比,差不多也算扯平了。”   萧烈安静听他说完,笑道:“晋王,你和徐乘风在一起久了,倒是越来越像了,算计的可真清楚。”   二人不再多言,各行其道。   靳燕霆让到一边,正要离开,萧烈忽然叫住他,“靳燕霆,我听说楚寻因为杀了薛春被送来安城了?”   靳燕霆猛的一惊,忽得一扯马缰,表情大变,声音都绷直了,“你见过她?她在何处?现在可还安好?”   萧烈话都到嘴边了又改了主意,淡道:“哦,只是听说,未曾见到。”   靳燕霆眼上迫切的神色消匿不见,愁眉深锁。   萧烈道:“我是瞧着你都有闲心来堵我了,想来已经将她救出了?所以随口一问。看来是我错了。哦,对了,薛玉杰将他弟弟葬在薛家祖陵,还将他的一干侍妾一并陪葬了。或许你可以去那里找找。只不过,陵墓塌了,想来就算找到,也绝无生机了吧。”   靳燕霆顿时面如土色,握住马缰的手青筋暴突。   他这一路风餐露宿,马不停蹄的赶来本就是为了她啊。可在翻山越岭赶到安城之时,眼见的却是城内大乱,人人奔走相告,薛玉杰已死,萧国大军攻下了安城!靳燕霆脑子嗡的一声,再不能想其他,满心满眼都是家国大事,那些盘踞在他心间的儿女私情瞬间变的微不足道。如今与萧烈一番交谈,心头大石落下,骤然想起楚寻,心口仿似被一记重拳狠狠砸上,呼吸不能。 第83章   萧烈累到不行, 马不停蹄赶回萧国都城上清,将一应面呈萧王所要禀报的要务都推给柏老将军后, 掉头就赶回府邸睡觉去了。   萧克受了伤,如今自顾不暇,萧烈也不担心他闲的蛋疼整出什么幺蛾子。   他已疲乏到极致, 澡都懒得洗一个,和衣往床上一躺, 眼前一黑的瞬间,陡然惊醒, 推开门,扬声问, “我带回来的那位姑娘呢?”   彼时楚寻正在他府里乱晃。   萧烈找到她, 张口就道:“我要睡觉了。”   楚寻看了眼头顶的大太阳,难解其意,想了下, 震惊道:“你这意思是想让我□□?”   萧烈被她的发散思维惊呆了。   “虽说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可我也没答应你以身相许啊?你莫不是话本子看多了,以为天下姑娘都好这一口?啧啧, 可你身上到处都是伤, 还要白日宣淫, 莫不是你修炼的本就是采阴补阳的邪功?”   萧烈一张脸涨成紫色, 羞耻的无言以对,脸却板得跟棺材板似的,浑身僵直的走了。   楚寻望着他的背影, 老成持重道:“现在的年轻人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殿下这一觉少说也得五六日,他只是过来打声招呼而已。”   楚寻循声看去,只见一人身穿深色罩袍,遮住了眉眼,只露半截下巴,整个人隐在阴影处,若不是他开口说话,乍一看去还挺吓人。   楚寻朝他的方向走了几步。   鬼手赶紧出声制止:“夫人请止步。”   楚寻不解。   鬼手语带涩意,“我浑身带毒,离得近了,会被毒到。”   楚寻歪头看了他一会,忽然道:“不对啊,我听小殷说过,上次你捉我不成,反被她捉住,也没……哦,对了,差点忘了,她不怕毒。”   “她为何不怕?”鬼手抬起头来,很感兴趣的样子。   楚寻笑言,“她是国医圣手殷鲲的孙女,殷鲲在大晋极负盛名,难道你没听说过?至于她为何体质特殊,我估摸着应该和你差不多吧,你是□□炼成的,她家大概是各种上好药材炼成的百毒不侵之身?”   鬼手听的认真,垂眸思量,也就没在意楚寻悄无声息的靠近。   忽而,只觉眼前一亮。   楚寻一只手还停在半空中,啧啧评价道:“好一个俊俏美少年!少年,不知婚配否?可有中意的姑娘?”   鬼手都要发怒了,听了她这一句,表情一变,嗖得一下,没影了。   楚寻远目看了一会,忽觉不对,抬起手一看,原本白皙的皮肤逐渐变深,“这还真是……”话还没说完,两眼一闭,晕倒在地。   饱睡一天一夜,楚寻精神大好,推门而出,朝着鬼手隐藏的位置,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笑言:“你这体质甚是不错!”   鬼手惊了,也不应声,悄无声息的遁了。   楚寻洗漱用过早膳后,随口问了句,“你们家殿下呢?”   “尚在养伤中。”婢女恭敬答道。   “就是在床上躺着?也不用药?”   “嗯。”   楚寻颇感兴趣,用过膳,直接去了萧烈的卧房,被当差的侍卫拦在门口。楚寻讪讪离开,不甘道:“我就瞅一眼。”要是什么邪术功法也叫我长长见识哈。   侍卫坚持不让。   楚寻扁了下嘴,“小气!”掉头离开,朝大门走去。   她刚走,主院伺候的婢女一脸“你摊上大事”的表情。   侍卫只觉得凉风阵阵,“你干嘛用这种眼神看我?”   “你跟了殿下这么多年,莫不是不知道殿下从未带过一个女人回府?”   “那是自然!”   “现在殿下好不容易带个女人回来,还是个不可多见的绝色妙龄美女,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什么?”侍卫问过后,顿时反应过来,喜上眉梢,“你是说咱王府终于要有小主子了?”   婢女愣了下,摇头嫌弃道:“啧,男人!”姑娘们还停留在“互相喜欢的阶段”,男人已经想到“钻被窝生崽子”了。   却说萧烈将楚寻带到王府后什么也没交代就蒙头大睡,唯二知道内情的,柏忠还在他义父那处理军务,尚不知楚寻在王府。而鬼手寻常就隐在暗处,是个神秘的存在,从不和府中人多说一句话。   以往府内从未出现过类似情况,因而府中上下,也不知该拿出何种态度对待楚寻。   楚寻要出门,府内的嬷嬷心内觉得她若是主子的女人,抛头露面总归不大好,奈何又不敢多拦。外门的小厮就更不用说了,他们没那么多顾忌,拍马逢迎犹觉不够。楚寻要了把伞,就大摇大摆的出府溜达了。   她说走就走,待嬷嬷们议出个章程,楚寻已经跑没影了。   嬷嬷不敢怠慢,着管事的点了几个机灵的丫鬟小厮赶紧追出去伺候着。   楚寻出来也是有原因的,她又不是那种风#流雅士,对游览名胜风景、异域古城有什么特殊喜好,只是她在王府内住了几日,眼里瞧着丫鬟们在她面前进进出出,却再没看到红光,这让她感到很郁闷。她最近几日脑子里嗡嗡嗡的疼,似乎唯有多吞噬红光才能缓解。她的内心深处有种很奇怪的饥饿感,而这种饥饿感并不能通过吃东西就能获得满足。   这就有点诡异了,然而,她自己毫无所觉,依旧乐呵呵的上街,四处晃荡,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仿若猎食者。   上清城很繁华,熙熙攘攘,楚寻容貌出众,很轻易的成为了众人瞩目的焦点。   她目不转睛的盯着人家姑娘瞧,反瞧得多情的男子神色恍惚,心生向往。   毫无意外的,不多时就上演了一出几乎是每个城镇街头美貌女子必遭遇的桥段——楚寻被某家的少爷公子瞧上眼,堵住了去路。   楚寻肩头扛着伞,眨眨眼。   恶霸公子喊出经典口号,“哟!哪里来的美貌小娘子?要不跟了爷家去,从今后吃香的喝辣的!”   楚寻尚未说话,却见一男子走了出来,身形宽厚将楚寻当个完完全全。   “哟……”恶霸才将将露出一点不屑神色,就被这名男子打飞了出去。   围观的人“哇”的一声,纷纷叫好。   男子在一片叫好深重,缓缓转身,端得是风度翩翩,器宇轩昂,奈何年纪到底打了些,效果大打折扣。   楚寻盯着那张脸,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那男子也是看着她,双眸深邃。   楚寻眨了下眼,面无表情,转了个方向,走了。   中年男子预想中的报恩感激并未到来,如此一幕倒激起了他烙刻在记忆深处的一段过往。   记忆重叠。   那会儿,他还年轻,模样俊俏的能这世上大半以上的女人芳心暗许。他情场得意,绝少遭遇挫折。   而他的第一个挫折,就是那个女人!   不等他出声,他的随从早知自家主子的脾性,已然出手阻拦。   楚寻顿住,回身看他。   中年早已修炼的没脸没皮,上前道:“姑娘面上,瞧着像在下的一位故人。”   楚寻盯着他的脸看了会,淡道:“我瞧着你也有些眼熟。”   萧王愣了下,大喜,暗道这姑娘可真是上道。当下不再犹豫,道:“那在下是否有幸能邀姑娘小酌几杯?”   楚寻无可无不可,瞧这男人年纪,大略是自己的故交?   懂眼色的下属赶紧去安排雅座,清理闲杂人等。   随身伺候的贴身大监,心内只叹气,“说好的微服私访来探望二殿下呢?陛下这老毛病还真是治不好了!”   二人在随风阁落座,萧王虽久经风月,此刻却没有虚与委蛇,谈情说爱的心情,一落座,开门见山道:“姑娘是云绯何人?”   楚寻笑了下,暗道:果然是熟人。因在他身上感觉不到敌意,张口应道:“我本人就是。”   萧王怔怔许久,笑开了,“小丫头信口开河!你的年纪当她女儿都可以了!你还诓我?”   楚寻不说话,只冷冷的看着他。   萧王被这一盯,目下就有些不确定了,神思恍惚了会,心底却是清楚明白。这世上没有起死回生的药,更不能返老还童,除非……   二十多年前,他也是偶然听说西域巫医有借体重生的禁制秘术。那会儿,他正青春年华,意气风发,自然对垂暮老者苦求不得的重生之术并不感兴趣。他感兴趣,是世上居然有这样的邪法,而不是“重生”。自此后他颇费了一番功夫盯着行踪不定的巫族。   时也命也,恰巫族左使走火入魔在自家地盘大开杀戒,巫族四散逃离。   圣女在逃生途中险被教徒侮辱,恰萧王赶到,斩杀了那名教徒,将圣女救回北苑,悉心照料。   圣女大概是自小与世隔绝的缘故,对人极冷极淡。   萧王守了她半个月,才终于知道她不是个哑巴。   那还是因为,萧王不知该如何称呼她,天天变着花样唤她,什么花花草草,猫猫狗狗都唤过,最后她实在忍不住了,憋出一句,“我有名字,我叫云绯!”   萧王大喜,“原来你会说话!”   后来,他又不说话了。   那是一段怎样的过往呢?   萧王自懂情爱后一直就是个深情且绝情的人。   爱你时可以将你捧在心窝,让你错信自己是这世上最幸福的女人,而你便是他的真爱。可当他不爱你了,他便是这世上最狠心绝情的薄情郎!任你用尽百般解数都换不回他的一丝真心。   而,那会儿,十五岁的云绯正是容色倾城,无人能出其右的年纪,又兼与世隔绝,清纯脱俗的不似这世间人。   萧王长到这般年纪就没见过她这样的女孩子。   被她迷上根本就是意料之内的事。   萧王是真心喜欢她啊!掏心窝子的喜欢她!   乃至于,后来的许多年,他回忆起来,他敢对天发誓,他这一生中,最最费心讨好,用尽心力喜欢的唯云绯一人尔!   不过后来,云绯还是离开了。   他苦苦寻觅许久,等他再次得到她的消息,她已经是大晋战神楚彪的妻子。   为此,萧王还失落了很长时间。   不过萧王此人,虽然感情复杂,手段多样,但他还算是个有底线的人,从不动他□□。   得知她已嫁做他人妇,只遣人送去了一封期期艾艾的书信,洋洋洒洒几千字,大意就是:你嫁楚彪迟早会后悔的!他一个将军,身份不显,还常年戍边,辛苦万般,你跟着他吃苦受罪不说,还要时刻担心守寡。当然,我还是很爱你的,你要是想回到我身边,我随时派人来接你!当了寡妇也不必难过,我接盘。”   当然,这封信,被云绯付之一炬。   萧王伤心难过一阵子,转移了目标,也就自我开解了。   忆起过往,萧王心头涌上一阵酸涩,看向楚寻的目光更复杂了,喃喃道:“你是她的女儿阿寻吧?”他才不要叫出那个姓,要知道有段时间萧王扎了好几个“楚彪”小人,没事就钉他。   他本人并不信鬼神,扎小人纯属发泄。后来听说楚彪身故,他呆了好一会,暗自琢磨,难道真是被我给咒死的?我虽和他有夺妻之仇?可他要是死了,绯绯怎么办?   结果,没多久,他派出去的人递回消息,云绯受不住亡夫之痛,自杀殉情了。   “我不是阿寻,我是云绯。”楚寻认真道。   萧王眼皮子都没抬一下,抬手就在她脸上捏了把,“瞧这细皮嫩肉的!就算你要装你娘意图不轨接近我,也要装得像点!你娘我和差不多年岁,就算保养得宜,又岂是年轻女子能比的!”   “哐当!”大监端茶进屋,随后跟着的男子也不知怎么回事,前脚尖撞到后脚跟差点绊倒。   萧王收回手,只是,仍目不转睛的盯着楚寻看。   大监摆好茶,禀报,“是二殿下府里的人,听说陛下驾临,特来请安。”   那人颤颤巍巍的请了安,只是拿眼睛不着痕迹的瞅了楚寻好几眼,心内暗自叫苦不迭。   萧王拾得故人之女心情大好,有一肚子的话要讲,心内不耐烦外人在场,挥手怒赶,“下去吧!下去吧!”连问一声儿子是否安好都不愿分出心神。   那男子出了门后,面上瞬间垮下。   大监察觉有异,说:“钟良,你素来是个稳重的,今日是怎么了?”   钟良犹豫再三,道:“方才那女子是二殿下的人。”他也不问见面的缘由经过了,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大监惊得张了嘴,瞧方才那情形,任谁都看得明白,王上很显然是瞧上那姑娘了啊。而但凡是王上看上的女人,就没有弄不到手的。   大监赶紧问了句,“收了房没有?”   钟良摇头,“未曾,您也知道我家殿下一回来就睡了,一直未醒。”   大监放了心,“那便罢了。”   钟良表情变了变,“什么叫罢了?”   大监说:“就当是你们殿下孝敬王上的。”再说了,萧国臣民谁不知道二殿下有龙阳之好,二殿大将这女子带回反正不是出于喜好。既然如此,他可不敢冒着触怒陛下龙颜的危险去说一些不该说的。万一,要是不是,他可就是两边不讨好,自个儿倒霉。 第84章   萧王没费什么功夫就将楚寻诓回了王宫, 也没另安排地方,就让他住到了自己寝宫的偏殿。   这态度在宫人们眼里就是很明显的暗示了, 萧王今晚是想#宠#幸这位从宫外新带回来的小美人儿。   然,萧王还没想那么远,虽然美人儿让他想起了一段曾尘封已久的往事, 不过他现在叙旧的心大过一切,安排在此处, 只不过是想夜里秉烛夜谈,叙叙旧。   用晚膳的时候, 楚寻突然问,“陛下, 你既然和我娘当年那么相好, 也不嫌我,当初我娘落难,你怎么不派人将我救了?而是任由我受苦受难?”萧王坚信她是云绯的女儿, 她记不住过往,无法解释,只能顺了他的意思。   萧王倒是直接, 大掌在她的头顶顺了下, 道:“当年你娘背着孤偷偷跟了你爹, 孤没一怒之下杀了你一家几口已是孤胸襟广阔了!这事吧, 要怪就怪你兄长!”   楚寻听到“兄长”二字,心内就跟针扎似的,疼得她蹙了下眉头。   “你是怎么了?来, 吃菜!”萧王自然的给她夹了一筷子肉,继续道:“孤见过你兄长,长的极像你爹!后来云绯有你,我琢磨着估计你跟你爹也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我有多恨你爹,不用我说吧,你想想,我带着这样的心情怎么可能再放一个缩小版的楚彪在跟前膈应我自己呢?”他,萧瞻,可是极疼惜自己的。   楚寻甚觉有理,点点头,附议。   萧王越看她越喜欢,忍不住手痒,又抚她头顶的头发,道:“早知道你长的像你娘,孤就算是发兵伐晋也会将你抢来,养在身边。”萧王爱美人,各种形式的爱,早些年,他迷上了养成,他的如妃就是他一手拉拔大的。当然,男欢女爱这种事,你情我愿,尤其对待小姑娘,他可不爱干那种强取豪夺的事,都是小姑娘自愿的,现在对他爱的更是要死要活。萧王已经迷恋如妃许久了,他有种感觉,他怕是又要移情别恋了。   萧王双眸深邃含情,落在人身上,虽叫人受不了,但不恶心。大概是因为他常年流连花丛,对付美人,只有一套章法,会让人察觉到自己的默默深情,却不至于让人厌恶。也有可能他本身气质就好,脸也长的好。   这世上的人啊,本就对长的好的人更宽容大度些。   说曹操曹操到。   萧王刚提到如妃。   如妃就鼓着腮帮子气势汹汹的闯了进来。   萧王的手还落在楚寻头顶,见到如妃进来,还愣了下。他倒是忘了,他宠了如妃很久,更宠得她无法无天,自己的寝宫,未经通传也由得她自由出入了。   “王上,”如妃眼珠子都红了,只顿了那么一下,就滚到了萧王的怀里。   萧王扶住她的肩,“你怎么来了?”   如妃不答反问,指着楚寻,“她是谁?”   楚寻眨眨眼,有心逗她,“陛下新#宠#。”   如妃是被萧王娇养大的,又是女儿又是妃子般的存在,进宫这么久还从未被人这般直白的怼过,一时怒从心起,“你!凭什么!”   萧王自然是惯着她的,抬手将如妃指着楚寻的手按下,温言哄道:“乖,你先回去,得空孤再跟你解释。”   如妃扯着他的衣服,眼圈一红,“说什么只#宠#我一人,你骗我!你骗我!我从今后再也不理你了!你这个坏人!”她说完朝萧王胸口推了把,一扭身走了,走了几步未见萧王追上来,心内发苦,可到了这地步又不能扭头跑回去,只狠狠瞪了楚寻一眼。   到了门口,“哎呀”一声。   萧王身子动了下,可到底没站起身。   随即只听外头响起宫女的叫喊声,“娘娘,娘娘您怎么了?呀!您的脚扭伤了?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几人在外头演了一出戏,见屋内的人毫无动静,这才哭啼啼的走开了。   陛下的贴身太监们深知陛下脾性,口内应着替如妃说话,转头没一个进寝殿内自讨无趣,只私底下议论,只怕这后宫的天要变了,如妃的好日子终于要到头了。   闹了这么一场,楚寻胃口不减,埋头苦吃。   萧王瞧着她淡定自若的吃饭,笑言,“有趣的丫头!”   楚寻:“呵呵。”   萧王望着她的目光更深邃了些,“阿寻,你方才的话可是认真的?”   “什么?”楚寻茫然不解。   萧王只当她故意的,含笑道:“孤可是当真了。”   话音方落,外头太监急急喊道:“陛下,二殿下求见!”   “萧烈?他醒了?”萧王还是很关心他仅有的俩支血脉,闻言既喜且忧,“这次怎么只睡了这么短的时间?都恢复了吗?你让他回去休息!把伤养好了再来给孤请安。”   “二殿下!二殿下!”外头传来焦急的呼喊。   听声音,仿似是硬闯了。   萧王心内惊疑不定,情不自禁站起身,正要抬脚出去。萧烈已然一步跨了进来,进屋先瞅了楚寻一眼,继而膝盖一弯,“儿臣给父王请安。”   萧王扶住他的胳膊,语重心长道:“你怎么回事?怎么才醒就过来了?你的伤好没好透吧?要不让张辅仁过来给你瞧瞧,咦,不对啊,现在都什么时辰了?宫里已经下钥了吧?你这个时辰过来,不会只是为了请安吧?”   萧王说冷脸就冷脸,甩开手,盯着他。   萧烈面不改色,道:“儿子听说父亲出宫探望儿子的途中,偶遇儿子府内的人,并将其给带进宫了,儿子特来寻她,实在是因为她言行粗鲁,儿子生怕她冲撞了父亲,这才心急如焚的寻来。”   私底下萧王还是很欢喜俩个孩子以寻常百姓家父母子女间的称呼来称呼自己,少了客套,多了亲情。   萧烈因为母亲的缘故,对萧王心里多少有些情绪,寻常时候都是一板一眼,唯有有求于他的时候,才会这般称呼他,这也是开口服软的意思。   萧王何等精明之人,一眼就瞧出内情,指着楚寻道:“你认识我儿子?”   楚寻点点头,“嗯,就是他将我带到萧国的。”   萧王两边看了看,突然觉得头有点疼,但仍不死心道:“楚姑娘觉得孤这王宫甚是气派,想多留几日参观参观,你没什么意见吧?”   萧烈往楚寻身边一站,说:“我父亲年纪大了,你吵了他一#夜,现在都什么时辰了,还不速速跟我回去,别扰了他老人家清静!”   萧王顶着一张美貌大叔的脸,如遭雷劈,忍不住道:“儿呐!为父没你想的那般不中用!”   萧烈拽着楚寻的胳膊,往身边一拉,拱手行礼,“时辰不早,父亲也请早些歇息,儿子这就告辞了。”   他说走就走,拉得楚寻跌跌撞撞。   “你慢点走!我会走路,我会摔跤的……呀!”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路过的宫人无不惊掉了下巴,只见他们家被传的有断袖之癖的二殿下居然怀里抱了个美人脚下生风的穿梭在宫廷内。   谣言,这是要不攻自破的节奏?   却说萧王被亲儿子截胡后,气息不顺的在屋内踱步子,越想越心绞痛。   不多会,屋内进来一人。   萧王抬眼一瞧,是自小跟他一起长大的长顺,现今宫内的大总管。   只是前些日子染了风寒,一直在养病。   萧王见是他,幽幽一叹,“长顺,我今日见到她的女儿了。”那表情带着些许幽怨,些许怀念,还有一些斩不断的绵绵情意。   方才的事情,他都知道。   二殿下在殿外求见的时候,也是长顺三言两语的将萧王与楚寻娘的一段过往三言两语的给说了,这才逼得萧烈在萧王面前心急的掳了人走。就跟生怕再多呆一会,人就要被他父亲吃了似的。   “陛下,我知你有心结,可您不妨这样想,虽然你与云姑娘无缘,但若是你俩的儿女若能结了亲,也不枉为一段美事。”   萧王看向他,目光有些许不甘,“可她刚刚明明说……”   “陛下,二殿下难得对一个女子如此上心,这难道不正是你所期望的。”   萧王沉默不语,来来回回踱步子,最后定住,瞪了长顺一眼,掉头转回寝宫。   长顺在外头低低的唤,“陛下?”   萧王自内扔出一只鞋子,砸在地上,很是响亮,“吵什么吵!睡了!”   %%   却说另一头,萧烈抱着楚寻,直到走出了萧王的寝宫很远,走在静谧幽静的宫道上,楚寻贴着她的衣料能明显的听到他强劲的心跳,暗道了句,“这父子俩,老的想小的,莫不是这小的还想取老的?”这会儿,她身为云绯的自觉又上来了,拍手拍了拍他的脸,“小子,你还想抱我到什么时候?放我下来!”   她最后一句是命令式的,萧烈心思有些恍惚,闻言身子直接作出反应。   楚寻整个人被扔在地上,砸得脑壳“咚”得一声。   萧烈怔住,甚至忘了弯腰扶她。   “小子!你很好。”楚寻撑着腰站起。   萧烈顿了下,才想起来拉住她的手臂,展开,上上下下的看,“你没事吧?” 第85章   萧烈是被鬼手弄醒的。   因为没睡好, 醒来后整个人还是浑浑噩噩的,鬼手说:“楚寻被陛下带去皇宫了!”   萧烈一脸茫然, 点点头,“哦,好吧。”身子往后倒去, 又要睡下。   鬼手着急大喊,“陛下或许是看上阿寻了。”   “哦, 好吧。”   萧烈又睡着了。   鬼手顿足,“随你便吧。”   不过后来, 随着府内派出去的人得知楚寻下落,整个王府传的沸沸扬扬, 忠心护主的下人们, 商议来去,故意在萧烈的房内弄出动静,萧烈被吵得没办法, 一拳头将床板捶了个洞,自己掉下去后,好歹清醒了些。   他黑着一张脸, 几乎要吃人。   下人们吓得半死, 幸而鬼手及时出现, 冒了句, “天都黑了,也不知天亮后,宫内是不是要出一个寻妃娘娘了。”   萧烈根本没听懂, 冷着一张脸,“说人话!”   萧烈下床气极大,所以,一般若非紧急情况,没人敢吵醒他。   “楚寻被陛下带去王宫了。对!就是你认识的那个楚寻!”   **   言归正传,楚寻被萧烈握住双手,上上下下的看。她动弹不得,无奈又生气,“宫道漆黑,你瞎看什么呢?”   萧烈顿了下,这才放开她,“看来没摔伤你。我父王没有对你怎样吧?”   “嗯,就叙了个旧,吃了顿饭。”楚寻轻描淡写道。   “你以后离我父王远点。”   “为什么?”   “我父王的传闻你没听说过?”   “萧王很有名么?”   萧烈不知如何作答。   “放心吧,你父亲还算个君子,不会强迫女子的。”这句话完全是根本没过脑的脱口而出。   说完后,楚寻先愣了愣。   萧烈闻言,道:“勉强算吧。”言毕,见楚寻发愣,问,“你怎么了?”   楚寻恍然回神,答非所问,“哈!我就说我是云绯么!”   萧烈先前听长顺粗略将他爹和楚寻娘的一顿过往说了,对云绯这个名字尤其敏#感,闻言心内一咯噔,道:“你好好的干嘛非要当你娘。”莫不是看上我爹了?不,会,吧!   “我……”楚寻想解释,半道又收住,只老神在在道:“跟你这个晚辈说不清楚。”   萧烈停住步子,愣愣看了她一会。   楚寻走出老远了,回头看他,“你怎么了?”   萧烈闷闷道:“没事。”   后来一路,二人再没多余的话。   次日,萧烈正常起床,洗漱,他已经醒过来,就不会再沉睡了。   身上的伤慢慢养,也不着急。   早膳时,楚寻突然朝他的胸口摸了一把。   惊得所有人都停住了动作。   楚寻一脸深思,喃喃自语,“奇怪,奇怪,真奇怪!天下竟然还有你这样体质特殊的人。”   萧烈缓了情绪,“还好。”   用膳毕,萧烈叮嘱楚寻,“我还有公务要处理,你若想去哪里逛逛,让府里的人陪你出门。我已经跟账房打过招呼了,想买什么尽管买。”临了又补充一句,“你来我的地盘,我自然是要尽地主之谊的。”   萧烈走后,楚寻今日也没出门的打算,就在府内歇着。   她的歇是真的歇,什么也不敢,就靠在躺椅上,吃着婢女们洗好的果子,喝着热茶。   鬼手隐在暗处。   楚寻头也不回道:“你就这样盯着我,不觉得累啊。”   并不,鬼手心道。   “你这样对我寸步不离,我会以为你已经爱上我了。”   显然这招对鬼手并不起作用,他连表情都没动一下。   他是个无趣的人,在遇到萧烈之前,生命中唯一的颜色就是血色。后来萧烈给了他家,也做了他朋友。他唯一的朋友。   鬼手盯一个蚂蚁洞都能盯一天,更别说盯一个大活人了。   对旁人来说无聊至极的事,与他来说总能从中寻到乐趣。   譬如现在,他静静得看着她吃东西,耳听她自言自语,也颇觉乐趣无穷。   楚寻自言自语了一阵,说的大致都是过往在郁候府的过往,后来大概是觉得一个人说话太过无趣,闭了嘴。   暗影中,鬼手突然道:“你离开这么久,难道就不想他们吗?”   楚寻反应了下,颇感新奇,“谁?”   “……郁候府的那些人。”   “呵呵,”楚寻笑了下,“萍水相逢的情意,离开了就断了,还想什么。”   鬼手似乎没料到她会这么答,顿了下,道:“那小殷呢?你们一起经历过生死,你可还挂念她?”   “不,”她回答的很干脆。   “柏老将军!柏老将军!”一声疾呼。   鬼手身子一震,倏忽一声,消失得无影无踪。   楚寻惊叹鬼手的轻功,这怕是将轻功练到登峰造极的地步了吧。   她手里拿着糕点,唇上还沾着渣渣,张着嘴,眼睛瞪得有些大。   柏岩转过影壁,瞧见的就是她这副呆呆的表情。柏岩面上有些嫌弃,不等下人说话,声如洪钟道:“你就是我封儿带回来的女人?”   “啊?”楚寻一出声,将满嘴的渣渣喷了柏岩一胡茬都是。   这也不怪楚寻,实在是他为了瞧清楚她,站的太近了。   柏岩面上青筋直跳,但一想到是萧烈带回来的女子,还是忍回了脾气,甚至还尽量摆出了一副和颜悦色的神情,“小丫头,你叫什么?哪里人?家中还有那些人?祖上三代是做什么的?”   柏岩也是今天才听说了昨晚萧烈去宫里劫人的事,他难以置信之下,既欢喜萧烈终于开窍有了心悦的女子,又大骂萧王不是个人,连儿子的女儿都敢动!   柏岩虽是萧烈的师父,但萧烈实打实是他一手拉拔大的,柏岩心里头看他比亲儿子还亲,因此这一大早听说这茬,也是抱着来看儿媳妇的心,就火急火燎的赶来了。   因为太心急,又不想被别人的言语干扰判断,就直接跑来了。   他看着楚寻,眼神中毫不掩饰的欢喜与挑剔。   楚寻被他看得莫名有种毛骨悚然之感,“你是谁?”   柏岩自报家门,“我是封儿的师父,哦,封儿就是萧烈。”   楚寻只当封儿是萧烈#乳#名,并未深想。   “你这丫头长的倒是不错,可女人并不是光长的好看就行了,你会读书识字么?会读那些书?说来给我听听。”   “啊?”楚寻有些懵。   “会琴棋书画么?那个丫头,将我前年赠于你家殿下的凤尾琴搬来。”   楚寻意识到不对,忙拦住,“你不会像让我弹吧?我可不会。别这样看我,所有与琴棋书画相关的我都不会。”   柏岩眼神一扫,看向她腰间佩戴的香囊,道:“你这香囊绣工不错,没事的时候,你也给封儿绣一个。”   楚寻拿起一看,“确实不错,回头我会跟青竹说一声的。”   柏岩笑容僵了下,又恢复过来,说:“我是让你绣!”   “我不会,所有与缝缝补补相关的我都不会。”她十分坦然道。   柏岩气得肝疼。   恰管事的抖着身子问,“老将军可是要在府内用膳。”   柏老将军挑剔的很,对萧烈身边的人都是各种挑剔,因此每当他过来,府内上下无不大气都不敢出,生怕哪里做得不对,引来一阵暴怒。   柏岩脱口而出,“吃个屁啊!”   楚寻却道:“吴总管,前儿个那个烤鱼好!今天再做一份吧。”   柏岩嚯的转过头,“你!中午这顿你来做。”   楚寻还转头看了看,不确定道:“我?你是在说我吗?”   柏岩充满期待道:“自然是你,你琴棋书画不行,女红又不行,厨艺总该可以吧?”   楚寻勉强道:“我真不行,我从来自出生到现在就没做过饭。”   柏岩根本不听她说话,一挥手,让人将她带下去,盯着她做饭。   楚寻被押到厨房,还在犯迷糊,她不是来萧国做客的么?   毫无意外,楚寻烹制的美食,无差别将一干试菜人等都尝吐了。   柏岩捧着香茶,抖着手,恨铁不成钢,“我封儿到底是看上了你哪儿?难道就这一张脸?”   言毕,也不多言,一脸悲愤的走了。   入夜,萧烈回府,一干下人,七嘴八舌的将今天发生在府内的事给说了。   萧烈听过后,心内有些古怪,思来想去,在楚寻门口踌躇不前。   楚寻推门而出,见萧烈在门口,道:“刚好要去找你,没想到你过来了。”   萧烈迟疑了下,绷着脸,点了点头。   楚寻道:“今天来了位老将军,说是你师父。”   萧烈:“哦。”   “我在想他是不是对咱俩之间的关系有什么误解?”   萧烈低头含糊不清道:“唔。”   “你明儿个得空跟他解释下,我是来你府上做客的,我不会做饭,真的不会。”   **   次日,楚寻尚在床上,忽然有人急匆匆跑进来,将她给吵醒了。   “姑娘,老将军有请。”   楚寻正睡的昏天暗地,翻了个身,继续埋头苦睡。   可是没过一会,屋内房门大开,进来几个五大三粗的婆子,三两下就将她拽了起来。又是梳妆又是打扮。   待她脸色阴沉的被拉出来,柏老将军正站在院子中央,精神抖擞。   “丫头,你这样不行啊!”老将军恨铁不成钢中又透着一股莫名的慈爱,“老夫昨儿想了一夜,既然你要跟了我封儿,我就不能任由你这么下去。老夫已经给你挑选好了各种教习师父,从今后,你安心跟着这些师父好好学习,老夫相信,你终有一天会成长为一个配得上我封儿的好女子!”   “我为什么……”楚寻歪了脖子,大着嗓门正要开口讲话。   教习的嬷嬷们已经正了她的脖子,且低声规劝道:“小姐,身为女子应行至恭顺,切不可与长辈顶嘴。” 第86章   楚寻被嬷嬷们按着学了一上午的琴棋书画, 终于在被柏将军嫌弃字丑如王八爬的时候,耐心耗尽, 右手握爪成拳,打了过去。   柏老将军久经沙场,内功深厚, 楚寻那一拳打下去,无异于小猫挠痒痒。   柏将军握住她的拳头, 轻轻一拨,“小丫头, 让你练字你不好好练,怎么还动起手来了?”   “老匹夫!你折腾我大半天不就是为了逼我出手么?我要是再藏着掖着, 也对不起你辛辛苦苦演得这出好戏!”楚寻忽得腾空而起, 宛若飞燕。   柏岩仰头看去,忍不住赞叹出声,“好俊的轻功!”随即出手接招。   原本围在四周的人旋即做鸟兽散, 哎呀呀大叫出声,跑的无影无踪。   楚寻立在假山之上,柏岩一掌劈过, 震的山石崩裂, 他道:“小丫头片子年纪不大, 功夫了得!说, 你接近我封儿到底是何目的?”   楚寻被崩裂的山石砸到,气得大骂,“有个屁目的!”   老将军内力雄浑, 楚寻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女儿家别说脏话!”柏岩摆出长辈姿态呵斥道,与她对了几招,停下手,拧了眉头,说:“小丫头,你既是我封儿心头好,老夫也不愿为难你。但你这一身功夫邪门的很,长久修炼下去,害人害己,只要你肯自废武功,停止修炼邪术,你要与我封儿在一起老夫也绝不阻拦。”   楚寻听了这话,瞬间黑了脸,“呸!你才修习邪术!你全家都修习邪术!”   柏岩动怒道:“小丫头片子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也罢,那就由老夫亲自动手废了你这身邪功。”言毕,他出手快若闪电,三两下就擒住了楚寻的脉门。   楚寻大惊失色,挣扎间眸底涌上血色,语气冷酷,“放手!”   柏岩盯着她的眼,心神受扰,有片刻恍惚。   恰在此,有人高声疾呼,“师父!”   柏岩一听那声儿,不自觉的收了内力。   “啪!”   与此同时,萧烈已飞身而至。   柏岩难以置信的瞪着对面出其不意给了自己一巴掌的楚寻。后者一脸羞愤欲死,“老不死的!你竟然敢摸我胸!”   她吼得理直气壮,叉腰怒骂。   柏岩震惊了,抬手就要教训她,“混账!”   楚寻往萧烈身后一躲,“救命啊!杀人灭口啦!”   萧烈挡在中间,拦住柏岩,“师父。”   柏岩脸红脖子粗,气得心肝肺儿疼,“封儿,你要信我!”   楚寻在萧烈身后跳起来骂,“老而不死是为贼!淫贼!”   **   屋内没掌灯,漆黑一片。   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月光照在他身上,拉出一条长长的影子。   空气中流动着饭菜的香味。   楚寻吸了吸鼻子,没动。   “呲”的一声,亮起一点微弱的光,油灯被点燃,屋内瞬间亮堂了起来。   二人的目光对上,楚寻抱着膝盖,窝在床上,满脸的不高兴。   萧烈莫名觉得好笑,“我才从将军府回来,听说你没吃晚饭。”他负手走到床边,低头看她,“我师父的话你别往心里去,我已经和他说清楚了,他不会再来找你麻烦了。”   楚寻不语。   萧烈弯下身子,说:“你可能不知道,我是我师父一手拉拔大的,我和他虽以师徒相称,私下里却亲若父子。他老人家在我府内横着走惯了,怪我粗心,没提前知会府内下人一声,害你平白受了委屈。”   毫无预兆,楚寻猛然出手,萧烈闪身避过,出招拆招,三五招下来,萧烈就将她圈在了怀里动弹不得。   柏岩的话回荡在萧烈耳畔:封儿,你要和她好,为师不拦你,可她修的邪术,终归不是正途,你要不想年纪轻轻就当了鳏夫,狠得了一时心肠,总比将来伤心后悔好!   “你放手,我叫你放手!”楚寻在他怀里挣扎起来。   萧烈骤然回神,面上愣了下,赶紧松开,沉声道:“你没事吧?”没走火入魔吧?   楚寻整了整衣服,反问,“我能有什么事?”   她在饭桌旁坐下,撑着脑袋。   萧烈将饭菜从托盘中拿出,摆好。   楚寻抬眼看向他,问,“萧烈,你跟我讲实话,我的武功路数是不是很邪门?”   萧烈在她身旁坐下,沉吟片刻,“你若信我,可否告诉我,你这身功夫是跟谁学得吗?”   楚寻鼓着腮帮子,有些犹豫。   萧烈笑了笑,也不逼她,转而催促她,“快些吃饭。”   “你吃了么?”   “……没有。”   “那一起吧。”   萧烈想了想,喊了下人又拿了一副干净碗筷进来。   下人喜滋滋进来,眉眼的笑意藏也藏不住,看得萧烈眼角直抽抽。   “萧烈,我们以前认识吗?”她突然道。   萧烈:“……”想承认,心头微妙,又有些难以启齿。   “我觉得你有些眼熟,”楚寻咬着筷子斜眼看他,喃喃道:“越看越觉得似曾相识……啊!哦!”她忽然又一副恍然大悟的神色。   萧烈心内咯噔一下,面上无甚表情,“怎么了?”你认出我了?   楚寻摇摇头,“没事。”对哦,她是云绯么,云绯和萧王认识。萧烈长的酷似萧王,她觉得萧烈眼熟,也是理所应当。   “我,并不是在萧国长大,小时候曾流落到晋国。”   一想到自己和她那段莫名其妙的冥婚,萧烈就别扭的说不出来。   某种程度上说,眼前这人是她的妻子呢。   妻子,呵,多么新鲜又亲切的字眼哦!   “哦。”   萧烈见楚寻并未追问,也没继续说下去。   “萧烈,你应该听说过,我曾被关在地底陵墓整整十年的事吧?”楚寻忽而道。   萧烈抬眸,神色怔怔。   “可是我记不得陵墓内发生的事了,自我有意识后,我就已经是这个样子了。萧烈,”她无意识的握住他放在桌子上的手,“我到底是什么?” 第87章   “……萧烈, 你脸怎么红了?”   萧烈的眼睫快速扇动了好几下,挨得近了, 楚寻发现他的睫毛又密又长。   楚寻越看他越觉得熟悉,目光灼灼的盯着他瞧,萧烈被看得不自在, 僵硬的转过头,谁知楚寻双手捧住他的脸, 硬给拉了回来,“你别动, 我快想起来了。”   “殿下!殿,殿, 殿……”   萧烈:“咳, 何事?”   “……”一阵风过,卷起几片枯黄的落叶,发出沙沙声。   楚寻:“又跑走了。”   “……”   萧烈斟酌着张口欲言, 楚寻起身,打了个哈欠,“时候不早了, 殿下早些歇息吧。”   桌上的饭菜没怎么动。   “你再吃点吧, 当心夜里饿。”   楚寻却已经趴在了床上, 蹬了鞋子, 枕着胳膊道:“那殿下慢用,吃好了,记得将房门给我带上。”随即, 翻了个身,面朝里,睡了。   萧烈也不知怎么想的,真就在她屋里细嚼慢咽享用美食了。   楚寻睁了眼,看着床内侧,恨得牙痒痒,就没见过这么没眼色的!   她没吃饱,现在更觉腹中饥饿难忍,恨不得嚼了枕芯里的棉花充饥。   疲累交加,躺着躺着,不知觉就睡着了。等她猛的惊醒,屋外夜色浓稠,凉如水。   她暗自庆幸,翻身而起,整了整衣服头发,什么也没带,只将靠在床沿的一柄油纸伞拿在手里。   她走的悄无声息,避开了值夜的府兵,跃上高高的围墙,只是当她飘然落下,也不知该走向何方。   茫然的站了会,忽听身后有人道:“你想去哪?”声音刻意压得很低,似乎是怕突然出声会吓到她。   楚寻的后脊紧绷了下,随即放松,语调听不出情绪,“天地广阔,总有我容身之处。”   抬步,随便选了个方向,毫不犹豫的朝黑暗中走去。   身后没有脚步声跟来。   她走了百十来步,停住了步子,面前一堵围墙,原是个死胡同。楚寻暗骂了声“倒霉”,原路返回。   萧烈就站在巷子的入口处,双手背在身后,长身玉立,似乎是算好了她会回来,好整以暇,神色轻松。此刻若是有光的话,一定能看到他微弯的嘴角,浅淡的笑意。   楚寻径自经过他身侧,只是错身而过时被他一把握住胳膊。楚寻心中反感,眯了眼,抬脚一踹,萧烈练得是硬功夫,若他不撒手,她根本没有挣脱的余地。   “阿寻?”   楚寻受制,气不打一处来,“二殿下,你到底想怎样?”称呼的改变,似乎关系也疏远了。   “深更半夜的,你想去哪?”   “哼,我刚一出来,二殿下就追上来了,看来殿下对我监视的甚是严密啊。”   萧烈一身就寝的中衣,听属下来报,说她悄悄走了,他着急寻来,甚至连鞋子都穿反了。天地良心,他根本没有派人监视她,真要论起来,只能说他府上的护卫尽忠职守,连风吹草动都能敏锐的捕捉到。   “你误会了。”   “那你现在怎么回事?这样抱着我也是我误会了?”   萧烈尴尬了下,松开她,手足无措。   楚寻冷着脸,道:“郁封,你此举到底何意?”   萧烈身形一颤。   楚寻瞧得分明,心内冷笑,“果然。”   “我没想瞒你。”   “被我猜出来了,你还想怎么瞒?”   “好吧,”他无奈叹息一声,他素来光明磊落,只是因着冥婚的关系,面对楚寻,他总有种微妙的说不清的感受,不知从何开口。莫名其妙提了,又怕她误会什么。   “你是怎么猜出来的?”   黑暗里彼此连对方的脸都看不清,楚寻望着他的方向,冷幽幽道:“眼睛,你的眼睛和郁黛很像。你应该是随了你娘。”   柏岩唤他“封儿”。   而她住进郁府那么久,作为郁小侯爷的未亡人,即便她不想打听,也会有人主动的将他的生平过往细细说来与她听。虽说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老事,但联系她错乱记忆的点滴,就得出了一件她自己都难以置信的真相。   她离开的时候,也只是模糊的猜测,奈何怀疑的种子已然种下,心里不舒服就走了,原因简单。   萧烈听她这般说,面上露出一点失望,原本他以为她会觉得自己熟悉,是因为她还记得小时候他们见过的缘故。   “对不起。”他道。   楚寻愣了下,“你说什么?”   “对不起。”   楚寻的心情有些古怪,表情也松动了几分,“你干嘛要跟我道歉?”   “我不应该瞒着你,你别生气了。”   郁闷的心情仿似被戳破的水泡,一下子全消散了。   这种感觉很奇妙,奇妙的楚寻面上都露出了茫然的神色,“你再说一遍。”   萧烈红了耳尖,低声道:“对不起,我可以解释的。”   有一点凉意在空中飘散,渐渐的,纷纷扬扬洒落开来。   “咦?”   萧烈:“下雪了。”   “嗯,是呢。”   “你不生我气了吧?”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可是我好像挺喜欢别人跟我道歉的,”她抬手按住心脏的位置,“这里不觉得气闷了。”   “阿寻,我的母亲是郁家的大小姐,二十多年前,她跟了我父亲也并非自愿……”萧烈言辞直白,将自己的那一段过往,娓娓道来。   却说当年,郁老侯爷病故,新袭爵的小侯爷郁文,依循祖例带着一家老小南下回郁家本家祭祖。当时萧烈的这位舅舅还是个年少轻狂,又有些风流浪荡的公子哥。   那会儿云绯刚刚跟了楚彪,萧王偷偷摸摸去瞧了一眼,心里闷得不行,没急着回萧国,而是继续在大晋国内不分南北东西的四处晃荡。途中偶得一美姬,留在身边取乐。   也是机缘巧合,本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俩个人,却偶然在南地偶遇了。   说是偶遇,还是因为郁文先和那美姬偶遇上的。萧王因为痛失所爱,对美姬冷淡,美姬一时耐不住寂寞,趁萧王外出之际,竟与郁文勾搭成奸。   最惨的是,第一次就被萧王堵在了床上。   萧王平生自诩风#流,还从未有过身边的女人给自己戴了绿帽子这种事,当时怒不可遏。挥剑就要取了郁文的小命。   郁文惊怕之下,大言不惭道:“不过一个女人而已,若论美色,你这妾室也就下品,我赔你一个上品的!”   萧王的剑都快落到他的脖子上了,闻言,心念一动,嘲讽一笑,“行,本王就给你这个机会。”   是夜,郁文就将自己的亲妹妹,也就是萧烈的亲生母亲郁清骗到了萧王的住处。   其实那会儿郁清早已与一位江湖少侠情投意合,只是那少侠木讷的很,好不容易二人互通了心意,恰逢郁老侯爷病故,郁清重孝在身,少侠原本想去郁府提亲的事也就暂且搁置了。   那少侠也没觉得所谓,反觉得迟几年也好,他可以趁年轻闯荡江湖,好好历练一番。等有了妻儿就不能如现在这般肆意人生了。   到底是年轻,不知夜长梦多,亦不知人生不可能事事尽如人意。   京城执手话别,约好三月后再相见,却不知,此一去,从此后天各一方,夫复不得相见。   也该郁清萧王有一段虐缘。   郁清清冷寡淡对萧王客气而疏离,简直和云绯一模一样。   萧王已经丢了一个云绯,得了郁清简直就像是着了魔。   他对女人从不用强,但他想要的女人,除了云绯就没有失手过。   郁清不跟了他,萧王就要斩杀了郁文那对狗男女。   彼时的萧王简直就像是逼良为娼的恶霸,郁清受不住郁文的苦苦哀求,面对威逼,她一个小姑娘,无力自救,唯有屈从。   这之后,萧王就志得意满的将郁清带回了萧国。   萧王这个人吧,前面提过很多次,他疼一个人是能将一个人疼到骨子里的,若说郁清最开始对他只有曲意逢迎,甚至还想过,得了机会就自杀。可后来她也是真心实意的爱上了萧王。以至于,那位少侠曾要带走她,都被她拒绝了。   那后来,郁清因为这位少侠的接触,被其他人利用,给萧王上了眼药。   再是疼爱,多糟心了几次,萧王的心就变了,再说他本就不缺女人,左拥右抱,对待数次“背叛”自己的女人也是耐心有限。   乃至于郁清后来有孕在身,也被其他妃嫔诋毁成野种。   萧王对女人,有多爱就有多狠心,当这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他后,他不再分出半点疼惜予她。   后宫的女人是可怜的,也是最最恶毒的。   而曾经荣宠的女人,一旦失去帝王的依仗,无异于跌入无间地狱。   萧王自问,没有将她杖毙,或者丢在冷宫,已经是对她最大的仁慈。   他只是不管不问了而已。   他心里又何尝不清楚,不管不问,亦等同判了她死罪。   郁清被他那个相好带走的时候,他是知道的,甚至他还下令让弓箭手放了他们一马。   只因,郁清决绝的说,她肚子里的孩子肯定是他的。   萧王子嗣艰难,或许是怀了那么点渺茫的期望吧。亦或者当时郁清被折磨的已不成人形,能不能活下去尚且难说。看在往日的情分上,萧王莫名就心软了。也许下一刻他就会后悔,郁清深知他的脾性,当机立断,眸底血红,扶着那位少侠头也不回的走了。 第88章   却说那少侠之所以留在萧国, 与已嫁做人妇的郁黛生出一段纠葛,实因那少侠身上也发生了大变故。本是名门正派的他, 家族在江湖上也声名显赫,不想,一#夜之间惨遭巨变, 一家老少上百口被屠戮殆尽。   那少侠消沉了许久,日夜追查凶手, 早就将儿女私情抛诸脑后。   郁清起先被萧王掳到萧国,亦是苦苦等待少侠, 抵死不从。   萧王也有耐心,拿出对付云绯那些招数, 只不过逼的更紧了些, 花招也更娴熟。   郁清在苦等少侠无果后,渐渐被萧王感动,接纳了他。   后来少侠找来, 因着二人各自经历的过往,先是无法原谅彼此,各种巧合误会, 互相折磨, 后来误会揭开, 终得释怀, 唯盼对方过得好,相忘于天涯,岂料又被有心人利用, 最终反事与愿违,无可挽回。   却说少侠将郁清带走后,萧王虽然放了他们,但那些在郁清荣#宠#时恨不得食其肉饮其血的人可不会就此罢手。少侠家族没落,身无依仗,带着郁清躲躲藏藏。后来唯有回到郁家寻求庇护,郁文听说缘由,生怕遭到连累,狠心拒绝,不愿搭救。况,郁清跟了萧王,除了郁文及其妻子知晓外,旁人并不知情,由此,夫妻二人还离了心。而郁文对外只宣称妹妹暴毙而亡,葬在了本家。当时这般说是为了遮羞,后来意识到,未经晋国皇帝恩准,擅自和别国通婚,一个不好就会被扣上“通敌卖国”“心怀不轨”的罪名。郁文胆小懦弱,自私自利,薄情无义,甚至还说出“你怎么不死在外头?还回来祸害郁家!”这种话。   郁清心死,亦不愿拖累少侠,曾数次骗他离开,只身远离,都被少侠寻了回来。   郁清在孕八个月的时候产下萧烈,而她自己也死在了少侠怀里。   少侠本想带着孩子浪迹天下,可那孩子太小了,又先天不足,他自己都是风餐露宿,只怕孩子长不大就要夭折了。   恰在这时,郁文的妻子找到了她,大夫人与丈夫离心,自从怀孕后,便搬入了道观,图个清静,两耳不闻窗外事,一月前与前来探望自己的丈夫争执时,偶然听说郁清回来了,她震惊之下,背着丈夫派人偷偷寻访,奈何一直苦寻无果。   这期间,大夫人动了胎气,也早产了,却不想生出个死胎。   也是巧合,大夫人产后第二日,便知晓了郁清行踪,身心憔悴的她本想抱着昔日密友痛哭一场,却只看到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孩和一座孤零零的坟冢。大夫人在闺阁时便与郁清是密友,亲如姊妹,见此情形,顿时泪如雨下,悲痛欲绝。不忍小姑子唯一的骨肉流落民间,温饱不济,便向少侠讨了这孩子,要自己抚养。   少侠本还有些犹豫。   大夫人说:“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我是什么样的性子,你虽与我无甚接触,但清儿肯定与你说过,我岂是那种为了得到丈夫欢心,偷龙转凤,要母凭子贵的人?郁家欠了清儿的,郁文欠了他亲妹妹的,都要尝在这孩子身上。这孩子不能流落在外,混沌一世。虽说郁家世袭侯爵,到了下一代也就是最后一次袭爵了。你把孩子给我,这最后的尊荣也该给了他!柏岩,清儿是含冤受屈而死的,难道你就不想这孩子将来长大了,向他的亲生父亲讨回公道?”   不得不说最后一句话起了作用。   郁清死的委屈,她被冤枉不忠。   柏岩倒是希望,那孩子是自己亲生的。   但郁清一生孤傲清高,跟了谁便一心一意,被这般侮辱,就是到死也无法瞑目。   这之后,孩子自然被养在了大夫人膝下,取名郁封。而大夫人也拐弯抹角的将郁清已死的消息递给了郁文。郁文到底是愧疚的,痛苦一场后,将妹妹的尸身迁回郁家祖坟,享受香火供奉。   柏岩隐姓埋名,忠心守护在孩子身边,成了家奴。   却说侯府内除了郁文带回来的那名侍妾,还有几名姬妾,整日里争风吃醋,乌烟瘴气的。大夫人得了郁封后,只觉得心都清静了不少,侯府内没有公婆需要侍奉,她也不愿回去。除了逢年过节,其余时候都住在道观。   到了郁封八岁,大夫人病故,临死前,他逼着郁文请了圣旨,立了郁封做世子。   郁封住不惯侯府,更兼郁文不待见他,郁封便继续留在道观,由柏岩教导陪伴。   这期间郁封捡到一个伶仃孤儿,柏岩见其天赋异禀,是个可造之材,便认做义子,此人便是柏忠。   不出一年,郁文续娶,先后生下一对儿女,便是郁起和郁黛。   此后,二夫人各种撺掇郁文废了郁封的世子封号,改由郁起承袭。年节家宴,各种排挤难为郁封,自不必细说。   又过三年,郁文带着夫人和一众姬妾外出游玩,不巧遭遇泥石流,郁文和他那群莺莺燕燕死了个干净。   郁封得到消息,匆匆下山,披麻戴孝,过了重孝期后,便顺理成章做了郁小侯爷。   彼时的郁封已然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又兼这么些年来将郁文的所作所为都看在眼里,心里对郁家人和他名义上的那对小兄妹总是隔了一层。但除此之外,也不曾苛待,并从郁家远亲中挑了个忠实可靠的郁二叔照料府中上下,管理外头的买卖庄子。   用他自己的话说,郁家的东西他不会拿分毫,待他哪一日走了,也不欠郁家的。   后来的事,并不用他细说了,按照他们原本的计划,郁封在他十五岁那年因多年体弱,救治无效,灯枯油尽而亡。   只是,他也没想到,他的“死”居然会被人利用,加害了无辜之人……   说道这里,萧烈抬头,目光有些小心翼翼的看了楚寻一眼,看着看着,莫名触动,失神道:“也蛮好的。”   楚寻问,“你说什么?”   萧烈正色,“自我诈死后就来了萧国,起初两年,过的很难。再后来,虽然渐渐站稳脚跟,父王对我亦是看重,成日里除了朝政国事已分身乏术,又要练兵习武,根本无暇分心他顾。就连每年给我母亲祭奠,也都是在萧国的衣冠冢。父王曾提议要将母亲的遗体迁来上清葬入皇陵。我义父……他不愿,我便从中阻挠。后来这事也就作罢。也就今年年初,我才终于抽出身,悄悄潜入郁家本家祭祀了母亲,也才晓得你……这么些年,你受苦了。阿寻,此后余生,若是你愿,我会好好待你,补偿你。”   后面一句话,萧烈几乎是用尽了平生气力。奈何楚寻该细腻时没心肝,该粗糙的时候又过于敏锐,闻言,反应不大,淡道:“守陵这事,并不怪你,你不用愧疚。我今夜要走,原是怕你有什么阴谋诡计,你不晓得,我真是怕了那些弯弯绕绕。”   萧烈:“……”   楚寻又道:“其实我也是有秘密的,虽然你待我开诚布公,但我对你还不算太了解,等更熟些了,我也会告诉你我的故事,呃,我能记得的事。”小子,怕你太年轻,告诉你我是云绯,会吓到你。   萧烈笑了笑,“好。”   经这么一耽搁,天色渐明,雪也落下了薄薄一层。   楚寻的肚子恰到好处的响了起来。   萧烈说:“我也饿了,要不回去吃点东西吧?”   楚寻跺跺脚搓搓手,“你一说,我才觉得自己又冷又饿。”   萧烈就站在她边上,顺势握住她的手,“怎么这么冰?”   “同样的人,我穿得比你还多,怎么你的手就是热的?”   萧烈笑声低沉,“男人火气原就比女人旺。要不,你再靠过来点?”   楚寻依言走近了一步,萧烈顺势将她一抱。   楚寻拧了眉头,正要发怒。萧烈抱着她纵身上了围墙,几个起落就站在了厨房门口,随即松手。   楚寻的怒气都上了脸。萧烈看向她,佯装无辜,“你怎么了?”   楚寻“唔”了声,“没事,不是吃东西吗?走吧!”   萧烈虚握住右手,拇指指腹在其余指头上轻轻摩挲了下,似在回味。   屋内,楚寻正在翻箱倒柜,找出不少糕点,捻了一块尝一口,叹息一声。   “怎么了?”   “想吃肉,”她语气真挚,“想得很。”   萧烈打开橱柜,楚寻跟在他后面,手里端着一碟酥,说:“天也快亮了,再过一个时辰厨娘也该起了。喏,肚子饿,先垫一下。”她说着话拣了一块酥送到他嘴里,也不知是她用力过猛,还是他的嘴张的大了些,整块酥吞了不说,将她的手指头也吃到了嘴里。   楚寻收回手,淡定的将沾上他吐沫的手指头在他白色的中衣上擦了擦,“下次注意点。”   萧烈:“好的。”   楚寻:“还要么?”   萧烈:“嗯!那个,你少吃点,跟我来!”   萧烈带路,二人一同去了冰窖,取了一块肥美的鹿腿。   “这是前日柏忠送来的,”他折身回了厨房,开始引炉火,搭烤架,“以往行军打仗,最爱的便是这烤野味,要不我做给你尝尝?” 第89章   一顿鹿肉吃完, 楚寻心满意足,拍着萧烈的肩头说:“都说酒肉朋友无真心, 关于这句话我还没什么心得体会。不过我现在明白了,为何人们一提到朋友总爱说酒肉朋友,因为有酒有肉真的很容易交到朋友啊!萧烈, 我现在就看你特别顺眼,很喜欢你呢!”   萧烈动作一顿, 矜持道:“其实我会做的菜式很多,煎炸蒸煮都不在话下。”   楚寻将他胳膊一拉, 面上难掩热情,“真的呀?”   “嗯。有空做给你吃。”   “好的呀。”   萧烈笑了下, “那就一言为定了。只是, 我会的很多,平时又忙,你没个一两年恐怕不能尝个遍。”   “好说好说, 反正现在我也无所事事,别说是一两年,就算是三五年, 也不成问题。”   萧烈埋头捣炉灰, 眼角眉梢都带了笑意。   “奇了怪了, ”楚寻东张西望, 兀自叹了口气,“平日里一大早厨房是全府最热闹的地方,今日怎地半个人影都没?”   萧烈:没哪个奴才会这般不长眼吧。   “咦?鬼手。”楚寻推了推他。   待萧烈望去, 露了一块衣角的鬼手早就无影无踪了。   楚寻:“我感觉他很孤单。”   萧烈点点头,将鬼手的身世也和盘托出。   隐在暗处的鬼手:嘤嘤嘤,殿下,你追女孩子说你自己就好啦,没事卖我干嘛?   楚寻捧着腮帮子,想了想,眼睛一亮,“萧烈,我白吃你的,白住你的,实在不像样……”   “不会,你别多想,我……”萧烈急急打断她,刚开了个口,又被楚寻打断,“我有一项特殊才能你可能不知道,在晋国的时候,我就最擅长给人牵线搭桥,你要是不嫌弃,鬼手的终身大事就包在我身上了。”   “可是鬼手浑身带毒……”   “你忘记小殷啦!她是国医圣手殷鲲的嫡亲孙女,这俩人在一起绝配呀!”楚寻#欢喜的连连推萧烈。   萧烈心情很好,他一直记着这个女孩呢,当初鬼手背着小殷的情形尚历历在目。只是那女孩太过瘦小,看上去还只是个毛丫头。   “你别看小殷看上去小,其实她已经十五了,等过了年就十六了,也是小的时候吃了大苦,没长好,细心调理,圆润起来,就像个大人了。”   萧烈脑海里一回想起小殷那张小小的脸,又想到要将她许给鬼手,心里还是止不住的升起罪恶感,嘴上却道:“你的主意很好,都听你的。”   “事不宜迟,我这就修书一封,你派人将小殷接过来。”她站起身随手拉了萧烈一把。   萧烈从善如流,“好的。”   隐在暗处的鬼手:什么?这就决定了?问过我了吗?你们问过我了吗?喂!   二人一同去了书房,一直刻意避开厨房躲在别处的侍卫婢女婆子们一窝蜂的跑了出来,压着声音吵吵嚷嚷,“看样子咱王府快要有主母了是吧?是吧?是吧?”“你瞎啊,不会看呀!”   楚寻所谓的修书一封也就三个字,“小殷,来!”   因为小殷的“殷”字比较难写,楚寻识字还行,动笔不行,萧烈在空白纸上写了一遍给她看,她握笔跟握筷子似的,好好的一个“殷”愣是叫她写成了一大坨。   楚寻到底有些难为情了。   萧烈看一眼,“挺好的,只是你握笔姿势不大对,不然会写得更好。”   “真的?”   萧烈很自然的握住她的手,蘸了墨,重写了一遍。   楚寻一看,欢喜不已,“真好看!”   “你要是喜欢,我可以教你。”   “好的呀,”楚寻答应的迅速,转而又反悔了,“还是不要了,练字很苦,我小的时候在皇宫伴读,书看得多,字练得少,每回交大字都要被先生骂。”   “嗯,其实练得一手好字也无甚大用处,文字本就是用来沟通交流的,你能看得懂且会写几个,比很多女子都强了。”   “可是我真得很想练一手好字啊。”   “我教你。”   “但是练字很苦。”   “那是你以前的师父不会教。”   隐在暗处的鬼手:殿下,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殿下吗?你怕不是萧王易容的吧?   许久以后,鬼手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血脉的传承是强大的!   他家钢铁直男二殿下不是不会撩,而是没碰到心动的人不想撩而已。   楚寻挑了张字写得最好的信,叠好交给他,“你命人带着这个去找小殷。”   萧烈迟疑道:“可这笔迹……”这张字是他握着她的手写的,要说笔迹,自然是带了他的风骨,楚寻手腕使不上劲,完全是跟着他的笔力走的。   “无妨,反正小殷比我还不如,压根不识字。”   隐在暗处的鬼手:震惊脸!那你还正儿八经的说要修书一封!瞎折腾啊!   萧烈:“好的,我知道了。”   隐藏在暗处的鬼手:知道?你知道个毛啊!她是拿你当猴耍呢!这你都不生气?脾气呢?你身为男人的暴脾气呢?我看不惯!老子真的看不惯了!   萧烈:“鬼手?鬼手!”   鬼手差点从倒挂的屋檐上掉下来。   萧烈将那封信塞到怀里,压根给他的意思都没,“刚才的话你也听到了,去办吧。”   鬼手:“……”不,我没听到,我什么都没听到。   楚寻:“咦,你让他去办呀?那多不好意思呀!”   鬼手:嗯!嗯!嗯!   萧烈:“他的人,他亲自带回来,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鬼手:我会!我会不好意思!殿下,这方面我不如你,我真的不如你!   楚寻想了下,由衷赞美道:“萧烈,还是你想得周到!”   这句赞美,萧烈笑纳了。   巳时,宫里的总管太监长顺突然来了王府。   长顺比萧王还大八岁,几乎是看着萧王长大的,对萧王忠心耿耿,还曾以身挡刀救过萧王的命。他在宫里地位超然,寻常不轻易出宫。尤其他有老寒腿的毛病,天一冷,连门都不出的。这会儿居然来了王府,委实叫人奇怪。   长顺是穿了便装过来的,进了府,在下人的指引下,看到萧烈正在兵器库内,一手握着流星锤,一手拿着金丝大环刀,神采奕奕,目露精光,口若悬河。   在长顺的眼里,萧烈一直是寡言的,除了说到神兵利器的时候。   站在他对面的女子,背对着长顺,看不清表情。说话间试着握住那重约八十斤的流星锤,身子被手上的重量一带,往前一扑。萧烈扔了手里的金丝大环刀,赶紧将她扶住。   长顺扒着门缝瞧,暗暗高兴,这孩子们大了呀,贪图淫乐让人焦虑,不近女色也让人忧心。   “谁?”萧烈一脚踢飞躺在地上的大环刀,那长刀嗖的一声飞起,深深插#入木门,一半已经穿透了过去。   长顺好歹会些功夫,险险避过,吓趴在地,后怕道:“是我,是我!”   萧烈已推了门出来,瞧见长顺,上前就要扶他,“长顺叔,你怎么来了?”   萧王未登基前,便是个不守规矩的王爷,与长顺感情好,私下里也以兄弟相称。后来登基为帝,虽不再称兄道弟,但对待长顺,也是极尊敬的。   萧烈当年回了萧国,也曾得了他不少照顾,这声叔叫得并不屈。   更何况当年,长顺也曾三番五次的帮衬过郁清。奈何萧王将“女人如衣服,兄弟如手足”这条贯彻的彻底,他对长顺倒是几十年如一日,兄弟情深,待女人可就不这么回事了。   “你今儿没上早朝?”长顺笑眯眯道。   萧烈愣了下,低声道:“我已经差人跟父王告过假了。”   长顺道:“可我怎么记得,你说你入夜受了凉,旧伤复发,起不了身。”   萧烈将他一拉,转头高声道:“阿寻,我有些事,马上回来。”   楚寻对他的兵器库感兴趣的很,并未在意外头发生了什么事,随口应道,“知道了。”   萧烈拉了长顺到拐角处,后者拖着木僵的腿说:“你别慌,我又不会在你父亲面前拆穿你。”   萧烈低声道:“我父亲那倒是没什么……”   长顺听出了画外音,笑了,“二殿下,杂家斗胆问一句,你对那女子可是真心?”   萧烈没出声。   长顺耐心等待。萧烈见糊弄不过去,别扭的点了下头。   长顺道:“那我就直说了,你既然喜欢那姑娘就赶紧生米做成熟饭。你别这样看我,我作为长辈,自然是希望你有喜欢的人朝夕为伴。可那天我也跟你讲过,你父王曾有过一段情,那是他毕生的遗憾,也是他的心结。如今故人之女就在眼前,又长得这般像,我怕,我怕他会一时……那啥。你也知道你父亲是何样的人,拗劲上来,不管不顾的。”   萧烈黑了脸。   “不过他还不算没底线,至少有一条,他从来不碰有主的名花。”   长顺见他沉吟不决,焦急催促道:“你可知我今儿个为何拖着病体也要过来?你装病的事儿你父王清清楚楚,今儿个晚就安排了家宴请你和楚姑娘过去用膳呢。你亲爹不会给你摆鸿门宴,却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你仔细掂量清楚。”   “难不成他还敢用强?”   “他不用强,他对女子从来不用强。你爹虽然都五十了,可他看上去像老人家吗?你可还记得上次你爹微服私访同你一起,还不是被人错认成你的老大哥了?你爹去了一趟鹧鸪城,城主的女儿哭着喊着要嫁他,你呢?城主的儿子喊打喊杀要和你决斗!这就是区别!你爹天生比你讨姑娘喜欢,这是事实,你得承认,更何况,你爹有整个大萧国,可以给女人们想要的荣华富贵,金银珠宝,胭脂水粉,绫罗绸缎。你呢?就你那一屋子的凶器,你指望靠他们留住姑娘?姑娘又不傻!”   “萧烈!萧烈!”楚寻#欢欢喜喜的从库房跑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一把伞。   哦,那不是一把普通的伞,而是一把杀人的伞。   伞面来自深海斑斓鱼皮,撕不烂,烧不毁,阳光下色彩斑斓,光彩夺目。伞骨是千金难求的玄铁打造,硬可崩石,轻若浮花。伞底有机关,内里藏了十个状似鹰爪的指套,佩戴在手上,能撕裂任何猛兽的皮肉,尖锐异常。   阳光下,那伞被她握在手上旋转出夺目光彩。她开心的神采飞扬,“萧烈,这个送我好不好?”   “好。”虽然是杀伤性武器,不过有我看着,没事。   萧烈点头应允的同时,还意味深长的看了长顺一眼。 第90章   那斑斓鱼皮伞面在阳光下转得久了, 色彩斑斓,光晕炫目。   萧烈眼看着长顺直了眼, 一把握住被楚寻不停旋转的伞柄。楚寻愣了下,抬头看他。萧烈笑了笑,“这伞给你遮阳挡雨倒是不错, 不过斑斓鱼皮做的伞面高速旋转有致幻效果。”   楚寻惊讶,“这么神奇?”继而顺着萧烈的眼睛看向长顺, 只见他呆怔了好大一会,终于回神, 面上茫然道:“怎么了?你们这么看着我干嘛?对了,刚才说到哪了?”   楚寻大笑出声, “萧烈, 你这把伞好极了,我很是喜欢!”她欢喜的朝着空旷的地方跑去。   萧烈的目光追着她,又看了长顺一眼, 道:“长顺叔,你看我这挺忙的。”   长顺搓了下手,“得嘞, 我老头子真是白瞎操心一场, 你是你爹的的儿子, 又岂能错了种。别介, 别介,不用你送,你忙你的吧, 老头子熟门熟路,丢不了。”   昨夜一场小雪,空气中带着股清新而凌冽的寒气,深吸一口,益发的叫人神清目明。   那深绿的枝叶,在白雪的掩映下,益发绿的迫人。   忽而,她纵身一跃,宛若飞蝶,裙摆飞扬间,似翩翩起舞,美的炫目。   萧烈只呆看了一会,微拧眉头,快若闪电,半空中截住,将她揽在怀里,又纵身几个起落,问,“可还要继续?”   楚寻不快,“你放开我!”   萧烈:“……”   落地的瞬间,楚寻一把推开他,“你干什么?”   萧烈被推的心头一沉,面上愣了愣。   “萧烈我不傻,你在占我便宜。”   “我,我没。”师父的话言犹在耳:那小女子的一身功夫邪门的很,若是你狠不下心肠替她废了,那就管好她尽量让她少用,最好别用。我当年行走江湖,就听说他们一族的左护法修炼邪功走火入魔,几乎将巫族屠戮殆尽,这才导致巫族销声匿迹。那日我和阿寻过了几招,我亲眼瞧见她那双眼变成了血红色,后来我就在想,若是继续打下去,后果难以预料。   楚寻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二殿下,你可别喜欢我,咱们不合适的。”   萧烈听了这话,心里挺不是滋味,嘴上却答,“哦。”   楚寻又笑了起来,眉眼好看得他的心脏都跟着乱跳了起来,只是她说出的话却叫人一颗心凉了个彻底,“因为你在我身上只是浪费精力,我不会喜欢你的。”我堂堂一个长辈,喜欢上一个晚辈,不像话!   萧烈:我果然还是比不上靳燕霆啊,唉。   楚寻歪头看他,“萧烈?”   萧烈:“怎么了?”   楚寻:“我说了这么多,你总得表个态吧?”   表态?   萧烈只将他爹撩妹的手段学了个神似,到底心理素质跟不上,面上不自觉露了情绪,有些消极,“你想让我讲什么?”   楚寻:“反正你要是因为喜欢我才对我好,我是立刻就要走人的。毕竟我人长的美,心灵也是很美的。还有这伞,也是不能要的。”她说话的同时收了伞往他眼前一推。   萧烈伸手阻拦,没注意握住她的手,又匆忙避开,“哪有送人东西还收回的道理。”负手而立,看向其他地方,冷静了下,道:“你也别太自恋,虽然你长的美,可年龄毕竟摆在这,过了年都二十一了吧?我不喜欢年纪大的女人。”   柏岩与柏忠父子过来的时候刚好听到这句。   柏岩:臭小子!怎么老毛病又犯了!   柏忠:殿下说他不喜欢年纪大的女人,难道他叫鬼手去接那个叫小殷的姑娘过来是因为……啊!要不要告诉义父?要不要?要不要?好纠结!   楚寻虽然记忆混乱,可人不糊涂,没弄清楚自己到底是谁之前,她并不想和任何人有任何不必要的感情牵扯。她话说的直白,可并不代表她也能坦然接受旁人的大实话啊!   沉默片刻,楚寻还是忍不住道:“萧烈,你长顺叔说的没错,某些方面你真不如你爹。”得不到就诋毁,太没风度了。   不过同时,她也放了心,高高兴兴的拿着那把伞走了。   萧烈慢慢转身,目送她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雪色尽头。   柏岩和柏忠的脚步声萧烈听到了,因此在二人露脸之前,迅速调整了情绪,转向他们的方向。   柏岩一脸复杂,“封儿,你居然骗我!”   萧烈了然,“我没。”   柏岩仍是一脸的不信,“我刚才听得一清二楚。”   萧烈:“……”   柏岩:“你要不喜欢她,老夫也没什么好顾忌了,我这就废了她的邪功,以免她将来害人害己。”柏岩是行动派,说动手抬脚就要去追楚寻,被萧烈及时拦住。他无奈一叹,“师父,你听话只听一半,又怎知我们之前讲了什么?你常告诫我,争一时输赢不顾全局,实乃战场大忌。你也说感□□也如那行军打仗,讲究得是步步为营。阿寻心中有靳燕霆那小子,我起步就输了,所以,这事急不得,好在她现在人在萧国,我有的是时间。”   岂料这最后一句话恰恰戳到了柏岩的痛处,他道:“那为师也告诉过你,行军打仗要速战速决,以免敌人得以喘息,贻误战机!要老夫讲,你还是赶紧将生米做成熟饭,煮熟的鸭子一口吞了!免得夜长梦多!是男人就别怂,该出手时就出手,婆婆妈妈像什么样子!”   萧烈被柏岩盯得无力反驳,只得答道:“……那好吧,我尽量。”   柏岩说:“你也可以这样想,你是郁封,你俩早就有了夫妻名分,十年了,都老夫老妻了,还有什么好害羞的,要我说你今晚就搬过去跟她住。男人和女人一条被窝里待几天,感情自然就有了。”   萧烈和柏忠一脸震惊的看向柏岩。   柏岩终生未娶,整日里过得跟庙里的和尚一般清心寡欲,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委实叫人心惊。   柏岩被看得不自在,后知后觉这番言论不符合自己的人设,默了默,难以启齿道:“这话都是我从萧王那听来的!”   寻常,柏岩对萧王关于男女间的那套言论都是嗤之以鼻的,当场反驳闹个大红脸都算好得了。且,他一直将萧王作为反面教材教育萧烈和柏忠。   今日,他居然破天荒的引用萧王的“警世名言”,怎么不叫人惊奇。   柏忠喃喃自语,“难怪这话我听着耳熟。”   柏岩瞪了他一眼,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取其精华去其糟粕,这也一直是老夫教育你们为人处世的原则!这世上的人没有绝对的好人也没有绝对的坏人,像萧王这样的,滥情这点你们别学了他,但讨好女孩子的花招手段,你们真该学学。要是你们能学了一成二成,何至于到现在还是个光棍啊!”一提到这,柏岩就气不打一处来。   当日下午,府里果然来了宫人,请萧烈携楚寻一同入宫陪伴萧王用晚膳。并赐了华服珠翠供楚寻打扮。   萧烈对亲爹那么大年纪了还如此明目张胆的打故人之女的主意很是气闷。   他想楚寻才不是那样肤浅的女人,她清丽脱俗,别有不同,一定对珠宝首饰这些俗物不感兴趣,等他慢悠悠佯装有事商议的样子转过去,正好看到宫人将楚寻装扮一新。   余下未尽的心里活动就那样转了个圈圈,消匿无踪了。他忽然觉得,女人天生就应该爱珠宝首饰,女为悦己者容,得了实惠的还是男人。   萧人的发饰并不如晋国那般的发髻高#耸如云,她们更擅长编很多辫子,配以金银玉翠珍珠点缀其间,耳上亦是长长的流苏耳坠。裙子并不繁复,胜在灵动轻便。小巧的红色鹿皮靴子,乖觉可爱。   美人明媚灵动,如珠如玉。   萧烈看看她,又低头看了眼自己一身黑得毫无特色的短打,默了默,什么也没说,转了个方向,朝自己的卧房走去。   当萧烈换好衣裳出门,楚寻正抱臂靠在他门口,见他出来,楚寻上下将他一看,莞尔一笑,“萧烈,你这身真好看。”   萧烈无比受用,心里熨帖无比,说:“你也一样。”   “不不不,咱俩不一样,你是衣服好看,我是本人好看。”   萧烈:“……”   楚寻忽而道:“萧烈,我是谁?”   萧烈看定她,“你是阿寻。”   楚寻笑了笑,没再多言。   萧烈隐去眸中忧色,自她手里拿过那把斑斓鱼伞,撑起,挡住不知何时又飘然落下的风雪。   “萧烈,此伞名叫无间,对么?”   萧烈脚步不停,手指摩挲着伞柄处浅淡的刻痕,微微一笑,说:“不,此伞名为思君。” 第91章   “可是伞柄上明明刻着无间二字。”   萧烈不急不忙道:“此伞乃铸器大师单红英所铸, 单红英是魔教中人,其夫王珏却是正道侠士。二人结为夫妇后便隐居山林, 远离江湖。单红英铸此伞时,其夫家族遭遇变故,三番五次请他出山, 王珏不可能弃家族危亡于不顾,与妻子约定, 待此伞铸成之时,他便归来, 与妻共饮梅子酒。单红英笑言称:自你走后,我怕是要日夜思念你, 如今也只有这把尚未铸成的伞陪着我了, 既如此,待伞铸成,便叫“思君”吧。哪料, 王珏这一去,竟被家中族人以叛离正道之名给杀了。单红英痴迷铸器,一旦忙起来, 潜心钻研, 心无旁骛, 不知山中岁月。待她铸成此伞, 苦等丈夫不归,终于离了二人隐居的深山,始知丈夫早于半年前就亡故了。失去挚爱之人, 心坠无间地狱,此伞便得了此名。”   楚寻听得认真,问,“那后来呢?单红英没替他丈夫报仇?”   萧烈淡道:“没有。”   楚寻说:“如此说来,单红英和她丈夫大抵也就是露水姻缘,并不要紧对方。若是恩爱夫妻遭此变故,哪有不报仇雪恨的?或者说单红英身为魔道中人,早就修炼的冷心绝情?死了丈夫,了不起再嫁一个,反正这世上三条腿的□□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遍地都是。”本以为会是个跌宕起伏快意恩仇的故事,没想到却是这般虎头蛇尾。   萧烈怔愣半晌,颇觉无语,无奈一笑。他果然不是个擅长编故事的人呐。   好在楚寻并不纠结这个不合她心意的故事,转而仰头看向伞面,“那这伞除了伞面有致幻效果,可还有其他精巧之处?”   萧烈的小指扣了下伞柄的末端,面无情绪道:“没了。”   楚寻一脸嫌弃的看了他一眼。   萧烈还当自己哪里露了破绽,正要解释,楚寻叹息一声,“看来这铸器大师也是徒有虚名!”   二人下了马车,入了宫门,一路走一路聊,闲庭信步,从背影看去,相偕而行,恩爱眷侣一般。   “哟!这可真是铁树开花!百年难遇,我的好弟弟居然也有对女人感兴趣的一天!”这一声阴阳怪气,又嗓门极大,生怕旁人听不到似的。   萧烈蹙了眉头,步子不停,头也不回。楚寻却好奇的回头看去。   宫道上,进行渐近一抬轿椅,一人头戴黄金冠,身穿深紫色宫袍,腰束金腰带,模样俊美,神似萧王,不过与萧烈的一身正气不同,他给人的感觉多了几分油腻。且胸#前挂着一条胳膊打了绷带,一条腿也绑了木板绷的直直的。   二人目光对上,萧克情不自禁的前倾了身子,两眼冒光。   萧烈似有所感,锐利的眼睛扫向他,伞面后倾,将楚寻的上半身挡了个完全。   楚寻大略猜出他是谁,说:“萧烈,他便是……”   “无关紧要的人,”萧烈顺势拉住她的手,带着她前行。   萧克不快的嚷嚷道:“什么叫无关紧要的人?萧烈,你对我这个大哥还有没有半点尊重?美人儿,我乃萧国太子,萧烈同父异母的亲大哥。若不嫌弃,你也可以叫我一声大哥。”他一边说,一边催促着抬轿的宫人前行,又不让他们走得过快,只让他们与楚寻二人并肩而行。   这大冷的天,雪花飞扬,轿夫们愣是被折腾得大汗淋漓。倒不是累的,而是二殿下那杀人的目光让他们脖颈阵阵生寒,气血凝滞,身冒虚汗。   好不容易熬到萧王摆宴的昭和殿。   兄弟二人一进门就察觉此处大不一样,明明外头天寒地冻,内里却姹紫嫣红,春花明媚。   萧克啧啧称奇,“父王是怎么办到的?居然能□□花冬开!”   萧烈不冷不热道:“都是用绢花攒的,还特意熏了焚香。”   楚寻打了两个喷嚏,揉了揉鼻子,“正是。”   正在此,萧王得意洋洋的自内里走了出来,目光在俩个儿子身上划过,点点头,“烈儿今日不错,看上去有点人样了。克儿,你身上的伤如何了。”   萧烈淡淡的行了礼,“父王。”   萧克都快三十的人了,外头耀武扬威,到了他父亲跟前,还跟个没长大的孩子似的,撒娇道:“父亲,儿子这次可遭了大罪了。”   萧王揉了揉萧克探过来的头,“叫你不要冒进,这次可是吃了大亏,长记性了?”   萧克就跟个大狗似的,嗯嗯点头。   萧烈一脸的不忍直视,转头看向别处。   “寿儿呢?今日怎么没带了他过来?”   寿儿是萧克独子的#乳#名,将将五岁,打娘胎里出来就体弱多病,一直用珍贵药材吊着,饶是如此,太医也断言,活不过十岁。   萧王也不知自己这一脉到底是怎么了。明明他##宠##幸的女人多如牛毛,然而能为他生下子嗣的只有萧克和萧烈的娘,且那两位也早早就没了。   到了萧克这一代也是,女人多,孩子却比那稀世珍宝还难得。   至于萧烈就更不用说了,兄弟俩两个极端,一个后宅女人多的没事都能打群架,一个王府清静的,萧王都懒得去瞧一眼。   萧王爱美人,即便儿子的女人不能碰,瞧上一眼,养养眼,心里也舒坦。   他就不爱萧烈府里连一朵娇花都没,寡淡的他都倒胃口。   如今,却不一样了。   萧王招呼完俩个儿子后,目光毫不避讳的越过萧烈直接落在楚寻身上,道:“小女孩儿没事就该多打扮打扮,瞧,现在这样多好看!”   楚寻道:“那是因为我底子好。”   萧王哭笑不得,“你跟你母亲长得可真是一模一样。”   萧烈插话,“但母亲毕竟是母亲,女儿是女儿。”   长顺及时出现,重重咳嗽了几声,道:“陛下,再不传膳,菜可都要凉了。”   萧王道:“传膳吧。”   萧王没什么规矩,尤其羡慕寻常百姓家,因此非国宴或重大场合,招来儿子们陪同用膳,都喜欢父子三人围在一桌,吃吃喝喝,闲话家常。   大抵这样的做法还是很有利于父子兄弟间亲情稳固吧,至少萧克屡次派人暗杀萧烈,萧烈虽暴怒,却从来没对萧克下狠手。   今日,多了一个楚寻。   萧王说:“阿寻,你看这满屋的百花争艳,姹紫嫣红的,可还喜欢?”   楚寻揉了揉鼻子,“不喜欢,鼻子痒。”   萧王讨好的话快到嘴边了——“这些都是为你准备的哦”,骨碌碌转了个圈,变成了,“长顺,你就是太惯着烈儿了,非说他看到这些花花草草会欢喜,我说你多此一举,你非不信。不信你问他!烈儿,你可还喜欢你长顺叔为你准备的这些绢花?”   萧烈:这又关我什么事啊!   饭吃到一半,萧王忽然道:“阿寻,我与你母亲曾有个约定不知你晓不晓得?”   这不废话呢,阿寻尚在襁褓中,云绯就死了,就算她想知道母亲可有什么尚未了的心愿遗言要交代,恐怕也不会是关于这个风#流浪荡的萧王吧。   楚寻搜寻云绯的记忆,一无所获,淡然道:“不知。”   萧王搁了碗筷,一脸严肃。   惹得萧克萧烈表情都变了变。   萧王道:“我曾痴恋你母亲你是知道的,可是我和她终究有缘无分,但我毕竟是个痴心人,一直对你母亲心心念念,你母亲感念我对她一往情深,曾答应过我一个条件……”同时,他双目含情的看向阿寻。   看得萧烈心内一咯噔,垂在身下的手情不自禁握紧。   反观楚寻一脸似笑非笑,静候下文。   萧克则是双目精光,恨不得父亲说出什么惊世之语。他也瞧出来了,父亲对阿寻别有不同,而萧烈亦对此女颇为看重。父子同争一女,想想都叫人热血沸腾啊!   “我和你母亲曾说好,将来我们有了孩子,若是同为男孩便结为兄弟,若是同为女孩,便结为姐妹,若是一男一女……”   萧克萧烈的心同时提了起来。   萧克是好#色之人,一眼相中楚寻,那是本能趋势。原本他也就过过眼瘾,不敢真动心思跟父亲和兄弟抢女人的,但父亲这般一说,他第一个反应就是——若是结为夫妻,我是长子,长幼有序,肯定是我娶啊!因而满面油光,一脸神往。   萧王掷地有声道:“那便结为兄妹!”   萧克:“……”   萧烈:“……”啥?   楚寻:呵呵。   萧王也不知从哪里抽出一条帕子,擦着眼角并不存在的眼泪,“原本我以为你母亲已无血脉留存于世,这愿望怕是要埋葬九泉。可怜见的,老天不负我情深似海。还是将你送到了我的身边,你若不嫌弃,从此后,便同克儿,烈儿叫我一声父亲大人,可好?烈儿!你还愣着做什么?为父给你认下了一位义妹,你可还欢喜?”   萧克回神最快,举杯,“父亲,从今后,您就是儿女双全啦!可喜可贺呀!儿子敬您!”   萧王笑眯眯应了,碰杯,一饮而净。   随即,萧王又道:“烈儿,你在不高兴吗?”   萧烈从来就没看透过他的父亲,面上情绪不显,举了举杯,“父王。”   萧王饱含热泪道:“乖囡囡,你替我劝劝你二哥,我是他的亲生父亲啊,怎地非要与我如此生分,叫我一声爹不好么?父王父王的,显得多无情啊!”   楚寻反应了下,才知道这声“乖囡囡”叫的是自己,表情有些裂。   萧王又道:“囡囡啊,我这个二儿子啊,随了我,重感情,有时候他若是有什么偏激举动,你莫怪他……”   楚寻:“我……”   萧王:“毕竟是你二哥!兄妹俩个平日里要多亲近亲近,都说最是无情帝王家,那都是寻常百姓对咱们的误解,咱们可不能自己对号入座了。克儿,我说的你可都记住了?”最后这句话,语气细微的有了变化。   他思维跳跃的厉害,楚寻没反应过来。   萧克整个人一激灵,表情变了变,扶着桌子,勉强起身,恭敬答道:“是的,父亲。” 第92章   楚寻被萧王叫到宫里吃了一顿饭, 莫名其妙就变成了他的义女,还多了俩个免费赠送的哥哥。   出了昭和殿, 楚寻欲言又止。   萧烈被他爹堵的内伤,道:“你别管,他就那样。随口说说的, 并不当真。”   楚寻却道:“听说我是有兄长的,不过随着爹娘一同没了。”   萧烈看着她, 似有所感,垂了眼眸, 替她系好披风,道:“你要真是喜欢, 往后唤我做哥哥也成。”   “二殿下!二殿下!太好了, 您还没走,陛下遣老奴来,说还有要事相商量, 请您随老奴过去一趟。”大监急匆匆跑了过来。   楚寻赶紧道:“你快去吧,我在这等你。”   萧烈点了点头,“我速去速回!”   他这一头刚走, 萧克一瘸一拐的过来了。   东瞧瞧细看看, 没瞧见小雷, 登时高兴了, 招呼道:“好妹妹!你咋还没走呢?”   楚寻道:“太子殿下!”   “生分了,生分了,方才昭和殿上父王已认了你做义女, 你便是本太子的亲妹妹了。好妹妹,你啥时候来你太子哥哥府上住几日啊?都是一家兄妹你可不能厚此薄彼呀!”他上前就想拉楚寻的手,被她轻巧的避开了。   萧克断手瘸腿,动作迟钝,也不恼,依旧笑眯眯的,“今日认了义妹,本太子心中欢喜难自禁,当大哥的自然要送妹妹一份见面礼。可惜身上,现下什么也没有,不若改日#你来我府上,让大哥略尽心意,给妹子好好庆祝一番。”   楚寻眼珠子转了下,“庆祝倒不用了,不过我有件事倒想请教。”   萧克道:“你直说。”   楚寻道:“年初的时候你派人刺杀萧烈,其中一人擅使笛……”   “噫吁戏……”他忽而拉个长长的调子。   楚寻顿了下,继续道:“那人据说是巫族的射……”   “噫吁戏……”这个调子更高亢了些。   “太子殿下?”   萧克给了她一个鬼鬼祟祟的笑,“我与我二弟手足情深,小妹你别胡言乱语,要是叫父亲听到了不高兴。”他能说吗?他现在瘸了腿是骑马逃跑的时候摔伤的,可这断了的胳膊却是萧烈实实在在打的呀!关键那天他眼泪鼻涕的到萧王跟前卖惨。萧王破天荒的竟然没有安慰他,反狠狠丢了一句,“打得好!”这句话迎面砸了下来,直将他砸得七晕八素。   萧烈没回国之前,萧王唯有独子萧克,真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宠#的不得了。乃至于萧烈刚回来头几年,萧克生怕地位不保,处处跟弟弟过不去,甚至暗中打压,萧王也睁只眼闭只眼。   随着时日渐长,萧王毕竟是萧烈的父亲,慢慢的对小儿子也涌出了父子情意。   但他惯大儿子也惯成了习惯,况且大儿子几斤几两,萧王心里清楚,干不成大事,小打小闹也不至闹出人命。   所以萧克安排暗杀什么的,对于洞悉全局的萧王来讲,只当成是对小儿子的磨炼。   不知从何时起,他心里的天秤就有些偏了,这种偏不是说更爱哪个儿子,而是他将来将王位交给哪个儿子,已经有了偏向。有了这样的偏向,对于大儿子心里就有些愧疚。因此当大儿子做出些极端事,他一来觉得身为帝王将来面对的危险刺杀必不可少,就当是提前演练了。二来,觉得大儿子发泄情绪也是理所应当,也就听之任之,睁只眼闭只眼了。   可任何任意糊为总要有个限度,兄弟俩个争勇斗狠,也就算了。男儿血腥,天生带着狼性,倒是好事,可要拿国家安危,将士性命争功求荣,萧王就不能忍了。   所以当萧烈将萧克狠揍了一顿,萧王不仅没有将他们兄弟俩拎到一处,唠唠叨叨兄弟齐力,其利断金,反将萧克狠狠训斥了一顿。   萧克色厉内荏,外头看上去耀武扬威,很是威风,到了他爹跟前,就是个巨婴。   他爹一怒,他就怂。   因此,现下楚寻哪壶不开提哪壶,萧克哪敢认,只一个劲的发出怪声打岔。   楚寻心知在他处问不出个所以然,拢了拢狐狸毛披风,转头看向别处。   萧克又不甘寂寞,神神秘秘道:“好妹妹,有句话不知为兄当讲不当讲。”   楚寻道:“瞧你挺为难的,还是别讲了吧。”   萧克叹一口气,“还是妹妹体贴,所以打小的时候我就希望我爹给我生一个妹妹。要是萧烈是二妹该多好!他干嘛非要是个男的!唉!”   楚寻没搭理。   萧克又道:“不过虽然是个男的,在别处恐怕也跟女的差不多。”   楚寻眼观鼻鼻观心。   “你竟然不好奇?好吧,虽然你不问,但是我已经看穿了你蠢蠢欲动的心思……”   楚寻:还真没。   “我作为大哥说出来还有些不好意思,你可以到大街上走走问问呀,萧国很多人都知道,这都是公开的秘密了。哎,你是好奇了吧?别躲开啊,我告诉你吧,其实啊,萧烈是个断袖。断袖懂不懂?就是有龙阳之好呀!”   楚寻:“啊!”   萧克兴奋了,“啊!很惊讶是不是?”   楚寻:“不是,萧烈过来了。”   萧克:“哦!”   楚寻:“就在你后面。”   萧烈单手揪起萧克的后衣领子,后者双脚离地,吓得打颤,“这还没离开父王的寝宫呢?萧烈!你手足相残!你无情无义!你杀千刀的呀!呀!妹妹,好妹妹,快劝劝你二哥,救救你大哥。”   萧烈不知为何顿了下,继而将萧克往那些围过来的宫人们身上一扔。   那些宫人齐齐将萧克接住,好歹没让他再受伤。   宫道寂静,落雪无声。   萧烈几次张嘴又住口。   楚寻心内了然,道:“我知道的,你大哥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   萧烈松了口气,笑容刚刚浮上脸。   楚寻又道:“那到底又是为什么你这么大年纪还没成亲?”   没遇到合心意的姑娘?对成家立业没什么兴趣?平素太忙给耽误了?被他爹和他哥荤素不忌反了胃?还是仅仅只是因为不想成了家有了后人,而被父王选中做了王储?最近这几年,他明显的感觉到父王属意于他,只是迟迟未下定决心,只因他无子嗣。若是有了子嗣,这一天终究要来临,要面对。   怎么说呢,萧烈虽面上冷淡,其实心里比谁都理想化。   他并不想打破现在的局面。   不管是不是真的父慈子孝,兄友弟恭,一切都是维持这表面的平静。   他不想打破。   因为没谁比他更清楚,萧克就是那种被惯坏掉得大孩子,他打小认定的就是萧国是他的,王位将来也必然是他的,他现在还能玩儿似的刺杀他,只因还未到哪一步。等哪一天真的来临,萧烈不知情萧克在极端的情绪之下到底会做什么。   他会犹豫,是因为兄弟情深吗?   自然不是,只是他习惯了这样的平静,跟萧克一样,因为习惯了,就认定了,所以不想打破这样的局面。   很天真,很纠结,又实在很好笑。 第93章   萧烈也不知自己怎么搞得, 不知不觉竟将心里头那点烦闷都给说了,楚寻初时还好, 后来忍不住笑了起来。   萧烈不吭气了,过了会,沉声问:“你笑什么?”   楚寻越笑越大声, 笑得很响亮,说:“萧烈, 我真没看出来你还是个挺纠结的人。”   萧烈颇感无语,他难得跟别人聊心事呢。闭了嘴, 安静撑伞,不再言语。楚寻感觉气氛有些微妙, 自狐裘内伸出一只手, 搭上他的肩,推了一把,“不是吧, 这就生气啦?”   “没。”   “还说没,瞧你唇线绷得,就跟绷直的钓鱼线似的。”她嘴上说还不算完, 手顺着他的肩膀又爬上他的下巴, 捏了把。她本想捏一下就松开, 岂料萧烈反应神速一把握住她的手。二人就这样僵住了。   楚寻被吓了一跳, “你干嘛?”   萧烈:“没干嘛,你干嘛?”   “我,我就摸了一下你下巴, 至于吗?”   “那你可知男女授受不亲?”   “你一个男的,没吃亏吧?”   “我是男的怎么就不吃亏了”   楚寻愣了愣,在他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看的时候忽然回神,“萧烈,你跟我玩绕口令呢!”   “那凭什么女的被男的摸了就要死要活要负责,我就不能为自己讨回公道了?”   楚寻仔细一想,这话也没错,干脆道:“那要不你也摸我一把,”她往他跟前一凑,抬高了下巴,嘴里却道:“你别跟我说被摸了一把就要以身相许,这都是我玩剩下的。我……”后半截话直接被堵在了嘴里。   萧烈握着她的手,低头顺势一压,在她唇上点了一下,两唇相触,只感受到了一片柔#软,旋即分开。   “萧烈你……”   他背对着她,那模样就跟方才是她强吻了他一般,不过声音还算冷静,“我很小心眼的,被人占了便宜连本带利总要讨回来。”   楚寻用手背在唇上擦了擦,整个人有点懵,“可是你,你也不能……”   “怎样?”   “龌蹉!”   萧烈转过身,夜色下眸中情绪看不分明,声音透着愉悦,“欠的债总是要还的,咱们现在也算是两清了。要不,你以为我的下巴是那么好摸的?”   楚寻听了这话,也没一味的纠结亲不亲的问题了,双手将胳膊抱紧,免得一不小心挨得近擦上了彼此的肩,又要被说占了他便宜。   “你将自己抱这么紧做什么?你都已经是我义妹了,难道还怕我对你图谋不轨?”   楚寻根本没想到这茬,张口就来,“义妹又不是亲妹!”   萧烈似乎还琢磨了一下,认真道:“说的也是。”   楚寻反应了好大会才明白过来这一问一答背后的暧#昧,顿时有些牙酸,“萧二殿下?萧二王子?萧二哥哥?你还是你吗?莫不是被夺舍换了芯子?怎么突然变得这么轻浮?”   轻浮么?   他爹追求女孩子叫风#流,换他就成了轻浮。   萧烈感到一阵挫败,不过一想到自己那一言难尽的亲爹,他觉得义父的话也并非没有道理。到底是过来人,过往的经验都是血的教训。   他先前在昭和殿用膳的时候,就一直在纠结这个问题。   最后终于拿定主意,他难得心动一次,还是别冒险了,他输不起。   但,这事吧,剃头挑子一头热,又不能逼得太紧。   见楚寻貌似有动怒的前兆,他捏了捏额头,说:“我好像喝醉了。”   “喝醉了?”   “嗯,酒量不行,喝多了就容易莫名其妙的兴奋。”   他身上的确一股酒气。   楚寻不喝酒,也没研究过一般人的酒量,但她见过靳燕霆喝酒,整坛整坛的往下灌,也没见他醉过。   “兴奋呐,”楚寻掰开他握伞的手指头,“那你沿着宫道来回跑几圈吧,出出汗,散散酒气。”   萧烈笑了起来,“听你的。”忽而一个纵身上了围墙,转眼不见,又噌的一下落到她面前。   楚寻一脸看醉鬼的表情,“你酒量真不行,要是有机会去晋国,可以跟靳燕霆请教请教,他牛的很!特能喝!哎!哎?你抱我干嘛?萧烈,你疯啦?”   “我醉了。”他拦腰抱着她大步往前走,速度飞快。   次日一大早,长顺就带着宫里的圣旨到了萧烈的王府。   正儿八经的封了楚寻做公主。   萧烈愣了半晌,拦着楚寻没让她接圣旨,拉着长顺说:“长顺叔,我父王他想干嘛?”   长顺也是一脸无奈,“还能干嘛,闲的呗。”   “他闲的至于随便封个公主?”   “那总比封了妃子好吧?”   萧烈想想也是,这话没什么好反驳的。   长顺睇了他一眼,“你要不想你爹闲的无事生非,那就赶紧给他生个孙子带啊。你生一堆小萝卜头天天去烦他,你看他还有没有精力穷折腾。”   萧烈看了楚寻一眼。恰巧楚寻也朝他们看来,二人目光相接,楚寻凶巴巴道:“你看我干吗?”   萧烈移回目光看向长顺,满脸写着:我已经很努力了。   长顺没说话,不过眼神很鄙视。   长顺走后,楚寻抱着萧王给她的赏赐就回了房,看都没看萧烈一眼。   在长顺来之前,二人正闹着。全因楚寻昨晚被萧烈又亲又抱后,当夜太困没精力追究,今日醒来后,越想越不能就这么算了。   亲了就不提了,按他话说的她摸了他一把,连本带利还了。可他抱自己算怎么回事?他回的正儿八经——皆因宫道积雪深厚,怕湿了她的靴子。但先前宴席散了,王上都派了宫人抬了软轿过来,也是萧烈自己说要步行,说有利于健体消食。她当时也劝了,说会弄湿鞋子。他说没关系,鹿皮靴子不会被浸湿。这倒好,正话反话全被他一个人给说了。   她拉着一张后娘脸,去找他算账。他揉着眉心,一脸宿醉后的憔悴,先发制人道:昨夜喝醉了,干了什么都不记得了。楚寻冷笑一声,:“这借口找的好,那下次是不是你睡了哪个姑娘,也解释一句喝醉了就不用负责了?”萧烈望着她,眼睛亮晶晶的,认真道:“那肯定是要负责的。怎么了?我昨晚是对你做了什么吗?”楚寻一阵哑口无言。萧烈却又语气淡淡道:“要是你的话,那就不用负责了。”楚寻一不留神上了钩,“我怎么就不要负责了?”   “你是想我负责?”   “我不要!”   “哦。”   楚寻突然觉得自己是个傻的,跟他这费什么话呢,甩了门就走,打的两扇门啪啪响,丢下一句话,“我改主意了,过几日就走。”   萧烈自她身后拉住她,“我就跟你开个玩笑,你怎么还生气了?”   楚寻也不知自己怎么想的,抡起胳膊就朝他胸口给了一拳头,“我也是跟你开个玩笑,你别生气啊。”   这一拳头打在胸口就跟羽毛撩过心头似的,痒痒的,萧烈抓了她的手就往自己身上捶,“来来来,你打!你狠命的打!打到你高兴为止。”   二人正拉扯不清呢,长顺带着圣旨过来了。   **   萧王召集几位大臣商议与赵国和谈的事,原本萧国突袭,赵国措不及防,接连败退。赵国因怀疑萧国和晋国已联手,生怕战事扩大,没多久就递了降书。   哪知萧克好大喜功,不顾劝阻,竟领兵长驱直入,不巧薛玉杰犯病,关了城门,切断了萧国的供给。差点让萧国那几万突袭大军全军覆没。幸好萧烈兵行险着,险中求胜。   如今战事已了,该报的仇也报了,又开始扯皮战后赔偿的事。   商议了一上午,拟定了几个方案,大臣们纷纷告退离开。萧烈也准备走了,萧王突然叫住他,没头没尾的问了句,“怎么样了?”   萧烈愣了下就明白过来了,答,“还好。”   萧王抬头看他一眼,“我要建公主府,你拦着不让建,到底什么意思?”   萧烈非常看不上亲爹明知故问的姿态,直言,“如果陛下不怕被人诟病劳民伤财,儿臣也没什么好劝的。”   萧王瞪他一眼,道:“这里没旁人,你跟我讲句心里话,你到底是瞧上她什么了?”他这儿子,他虽不是亲眼看着长大,可也在他身边待了十年了。论脾气萧王自认还是能摸的清的。   只是他怎么也没料到,一直对女人不感兴趣的人,怎么说喜欢就喜欢上了。   这不合常理啊!   萧烈一脸莫名其妙,“难道我喜欢上一个人还要摆个姿势,显得正式一点?”   萧王噎了下,斟酌用词道:“总之,我就是觉得你跟我和你哥都不同,很意外,原来你喜欢一个人也很随便。”   萧烈被气到了,“我不随便。”   “那你说说你怎么就瞧上她了?这世上哪有无缘无故的爱?你不会是有什么阴谋吧?我多少听说过一点巫族的传闻,什么死而复生的禁术之类的,你不会是图这个吧?”   萧烈差点被他爹气吐血,急了,“她长的美!我就是瞧上她的脸了,不行啊?”   柏岩去而复返,到了大殿前,太监瞧见他,正要进殿通禀,而他豪爽惯了,不等通传,双手并用正要一把推开大殿的门,陡然听萧烈急吼吼的说了这么一句,登时手一颤,反手将太监的喉咙扣住了,站住不动了。 第94章   萧王愣愣的看了萧烈半晌, 忽而抚掌大笑,“果然是孤的亲生儿子。”   萧烈:不然呢……   “一样肤浅!”   萧烈:“……”   “要不老子给你俩下一道赐婚圣旨吧?先把名分定了。”   萧烈表情古怪, 说:“要说名分,早就定了。”   萧王几乎在同时想到了萧烈的另一个身份,关于那段过往, 也是早打听的清楚,心念一动, 情绪更是高亢,起身走到他面前, 照着他的后背心就是狠狠一巴掌,“你小子起步就比你老子高, 怎么还搞不定呢?”   萧烈也有些苦恼, 说:“油盐不进。”   萧王习惯性的顺了下脸颊边的一缕长发,说:“要不试试霸王硬上弓吧?”   萧烈被惊了一下,霸王硬上弓还有试试这一说?他要王霸起来, 没人能反抗得了吧?   萧王很有经验道:“这女人啊,她们非常有意思的一点就是口是心非、优柔寡断。嘴里说着不要,心里其实很想要。你要硬来, 她也就半推半就了。老子不敢打包票说全部都是, 至少九成五以上都这类型吧。你听了老子的话, 放心大胆去干。啧, 你慌什么?知道你没经验,待会老子给你搞一壶助兴酒带回去,借酒行凶会吧?要是她反抗不激烈, 你就别客气了。要是反抗的激烈,甚至都要咬舌自尽什么的,你机灵点,两眼一闭,装晕。明儿早起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还是一条好汉!”   “嘭!”   “萧战!”   这两声儿几乎是同时响起。   正叉腰高谈阔论的萧王被吓得整个人往后一跳。看清来人,萧王也很火大,“柏岩,你要死啊?”   柏岩气势汹汹上前,跟个老母鸡似的,张开双臂将萧烈整个的往身后一护,满脸怒气,“萧战,你想干什么?”   “我能干什么?蹲了半天墙角没听清楚我在教我儿子追女人!”   “呸,你这叫追求?灌酒硬来都用上了,跟个土匪流#氓有何区别?”柏岩怒不可遏,“当年我们可是有言在先,封儿我来教育,这方面你不要插手!”柏岩还是少年时,最多算个精壮的小伙子,随着年纪增大,一直强身健体,征战沙场,练就了一身桐皮铁骨,虎背熊腰。与细皮嫩肉的萧王站一块儿,不知情的把他俩一看,柏岩倒像是蛮横的土匪,而萧王看上去温和无害得像个学者大儒。   萧王也不恼,上下将他一望,眼神猥琐,“柏岩,有些话我一直憋了很多年了,你老实讲,你是不是不行啊?”   萧烈一听,不得了,赶紧走!   他说走就走,毫不犹豫,赶紧趁战火蔓延开来之前,免得惹火烧身。   尚未跨过门槛,只听柏岩一声直冲云霄的咆哮,“萧战!”   萧烈并未离开王宫,而是在出宫的必经之路上等着。   大概小半个时辰后,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哼哧哼哧的声音响起,萧烈站直身子,抬头一望,喊了声,“师父。”   柏岩黑着一张脸,冲他一点头。   萧烈不着痕迹的将柏岩上下细细看了一遍,确定他身上只是衣服被划了几道口子后,放了心。他倒是一点不操心他爹,相对于死心眼的师父,他爹要狡猾无耻的多。首先一点,他爹武功不弱,尤其是轻功。柏岩一身硬功夫,虽出拳招招狠辣凶猛,但打不着就是白费力气。其次,王宫毕竟是他爹的地盘,那些大内侍卫又不是光吃皇粮不干活的。他爹最擅长一点,打不过就跑,跑不了就喊人救命。所以通常被狠揍的只有他老实巴交的师父。   柏岩察觉到萧烈在偷看自己,忍了又忍,忍了又忍,最终还是忍不住,说:“你以为你爹在我衣服上划几道就算了?你瞧瞧你爹干的好事!”划拉一声将衣领子扯开,整个一条脖颈,自耳根一直往下,长长五道指印,都见血了!   萧烈:“……”难怪他自刚才一直觉得师父哪里不对劲,原来他将领子竖起来了。   “你说你爹怎么跟个娘们似的!打不过还挠人!下辈子真该让他投胎当个女人,再碰上像他这样的男人,嘿嘿!”柏岩大概是被自己的想象愉悦到了,冷笑的很猖狂。   出了宫门,一直往西,萧烈停了下来,说:“师父,您走错方向了。”   柏岩跨上马,说:“我跟你一起去看看楚丫头。”   半路上,柏岩语重心长道:“娶妻娶贤,纳妾纳色。你果真只是被楚丫头的一张脸迷住了?”   萧烈仔细想了想,“我觉得我喜欢她那张脸也没错。”   柏岩沉默了半晌,说:“那你再想想,要是她那张脸毁了,你还愿意要她吗?”   萧烈皱了皱眉,“我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您这样问没意义。”   “女人容色正好时,哪个男人不爱。可她终究会老去,你还会喜欢?”   萧烈一乐,“那我也老了啊。我还比她大五岁呢。”   柏岩默了默,看了萧烈一眼,过了会,又看他一眼,“封儿,你跟我讲句实话,你这么突然喜欢上一个人,是不是,是不是……”   萧烈知道他想说什么,关于他年过二十五仍未娶妻生子之事,一直被各方诟病,萧王和柏岩都给了他很大的压力。   本来嘛,一个身体健全,位高权重,又长的很好看的男人,不娶妻生子传宗接代是没道理的呀!   就算是断袖龙阳吧,那也不妨碍娶妻呀!这根本是俩码事嘛。   萧烈不否认,被催得急了,心思动了,偶尔也会觉得王府冷清了些,长夜漫漫,孤衾难眠。若真要强行找关联,最多也就是一句——在他刚巧想成家的年龄遇到了合眼缘的人。   若是早几年,他或许不会动心。   迟几年,或许他已经成家,也不会再胡乱动这方面的心思。   可,恰好的,她就在他动了心思之后,出现了。   “我就是瞧上了,不管是什么原因,娶了她,就会一直待她好的。”萧烈郑重道。   他没说的是,他对楚寻的喜欢,是从同情开始的,同情她的遭遇,上了心。后来再遇上,一番接触,觉得是个颇有意思的女人。直到上次偶然又在棺木里救了她,后来又被她救,除了觉得缘分真真是个奇妙的存在之外,心里头莫名涌出一个念头,要不就她吧!反正也是要娶妻生子的,既然十年前就已经把名分定了,那干脆就坐实了,省的再废心思挑王妃了。   萧烈是个很干脆的男人,心里头打定了主意,就会付诸行动。也不会想东想西的,纠结这个,分析那个。   因此,总体来说,楚寻对萧烈的观感并没错。那日,他流露出一点纠结的小情绪,也不过是想让她更了解自己,却又被她怼的哑口无言。   柏岩一直对萧王根植在骨血里的糟粕不放心,譬如那萧克就被他养得不成个样子,虽然遗传了他爹的俊美样貌,却没遗传到好身体。三十不到,整日里眼窝泛青,走路虚浮,叫人一看就知道夜生活太丰富,身体被掏空了。父兄越是这样,柏岩对萧烈的管教越是严格,就差拿《女则》《女诫》教他从一而终了。   柏岩虽然怕萧烈被教坏,可到底是男人,尤其这几年不知不觉间也被萧王荼毒的厉害,眼见着萧烈这么大年纪连个通房丫头也没,也常常暗自检讨。现下听了萧烈的话,哼唧哼唧道:“虽然我不认可你爹灌人酒强上这馊主意,可趁早的生米做成熟饭,我还是很支持的。男人嘛,当心怀天下,将更多的精力放在王图霸业上,那些小女儿家的情情爱爱,速战速决!人是你的了,放在后院,也就省心了。”   萧烈不置可否,笑了笑,没吭声。   唉,他又何尝不是这样想的呢。   到了王府,柏岩张口就问,“楚丫头呢?叫她来见我。”   萧烈问了侍候的婢女。婢女含糊不清。柏岩听得发怒,“你是舌#头被人割了还是咋地?”   侍女吓得跪趴在地,道:“公主尚未起身呢。”   萧烈对这声“公主”颇觉无奈,深觉他爹就是多此一举,没事找事。   柏岩虎躯一震,“这都什么时辰了?她是腿瘸了下不了床还是怎的?”言毕转了方向,就要去看看。   萧烈慢了半拍,拦都拦不住。   *   楚寻手里捧着让下人从集市上搜罗来的话本子,翘着二郎腿,靠在贵妃榻上正看得入迷,倾了身子正够搁在小机子上的酥饼糕点。   柏岩到了门口,尚且知道避讳,大喝一声,“楚丫头!开门!”   楚寻一时没防备,吓的心肝一颤,身子没平衡好,骨碌碌就从贵妃榻上滚了下来,连带着够到手的糕饼了摔一地。   外头的人只听到里头一阵噼里啪啦古怪响动。柏岩愣住了,萧烈上前一步,推门而入。正好看到,楚寻伸直了一条胳膊,自贵妃榻和小机子之间冒出来,那情形甚是诡异。   “怎么了?”柏岩回神,大步入内。   楚寻原本伸出的胳膊都已经按在贵妃榻上,准备就着这股劲爬起来了,一听这声儿,胳膊一软,缩胳膊缩身子,只差将自己团成一团塞贵妃榻底下,装死人。 第95章 拜师   “像你这样的, 又笨又懒,怎么能管好一个家?当好女主子?成为丈夫的贤内助……”柏岩已经絮絮叨叨的念了有一炷香了。   若不是萧烈一只手在她后背撑着, 楚寻只怕早就仰头倒床上挺尸了,这碎碎念堪比老和尚念经还催眠。   柏将军在别处惜字如金,面上一黑, 胆小的都能尿裤子。也只有在萧烈这儿,顶着威武雄壮小山头似的高大身躯, 车轱辘话来回滚,跟个操碎了心的老母亲似的, 哦,不, 现在改成对未来媳妇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婆婆心了。   “你说说你, 除了脸长得好看,还有啥用处?”   萧烈一直暗地里给楚寻打眼色,让她别顶嘴。毕竟是养大自己的师父, 倾注了毕生的心血,萧烈一直敬他如父。奈何楚寻还是忍不住了,怒回:“脸好看怎么就没用处了?至少我生出来的孩子肯定好看!”   柏岩冷笑, “有你这样的娘, 再好看也是个人人嫌的熊孩子!”   岂料一直没吭气的萧烈忽而插嘴说了句, “师父, 也不见得吧。”声音不大,语气古怪。   柏岩目光一转,眼睁睁瞧见萧烈红了耳尖, 一下子就住口了。恨不得暗拍脑门,他一激动倒给忘了,这孩子生下来还得管自己叫一声师爷爷呢!他好端端的跟自己的徒孙较什么劲儿!   这声儿消的太突兀,由不得楚寻不在意,顺着柏岩的目光,一眼看定萧烈,奇了,“萧烈,好端端的,你脸红什么啊?”   这一声中气十足的“萧烈”叫得柏岩又不满意了,想当年郁清也是唤自己一声“岩哥哥”的。行走江湖,即便是豪爽的江湖女子稍微对自己有点亲近意思的也会柔柔叫一声“柏大哥”。哪有她这样大呼小叫男子名讳的!女人嘛,就算是巾帼英雄,在自己心爱的男人面前,也该是柔弱温顺的。没有哪个男人会喜欢母老虎!   “你不能这么叫他,”柏岩操碎了婆婆心,又纠结上了这个问题。   “二殿下?”   “二殿下太生疏了,你得管他叫哥。”   楚寻不耐烦,“知道了,二哥嘛,你是不是也要认我当个义女啊?”   柏岩摸了摸下巴,一脸若有所思。   萧烈正要打岔。柏岩两眼冒光,“也罢,老夫还从来没收过女徒弟,封儿,我给你收个小师妹如何呀!”   萧烈:“……”   柏岩素来行动果决,一把握住楚寻的小臂,拉住就走,“走!跟我去拜祖师爷去!”   楚寻“哎呀”一声踉跄,萧烈扶了把,柏岩只当萧烈想阻止,怒瞪,“我拉楚丫头去拜个祖师爷,你紧张什么?还不撒手!”转而强拉住挣扎不休的楚寻,大步离开,嘴里也不闲着,“丫头,老夫平生就收了俩个徒弟,我义子柏忠是你二师兄,虽然他看上去沧桑了点,但年纪不大。你丈夫是你大师兄,往后随便你唤他郎君也好,大师兄也罢,我们都认的。”   “我什么时候有丈夫了?”楚寻扣着柏岩的手,那大手就跟个铁爪子似的,怎么都扣不动。   “我就一说,你先习惯习惯。”   “我习惯不了。”   “你不习惯一下,怎么知道自己习惯不了!”   楚寻就这么被柏岩连拖带拽,弄去了将军府,萧烈原先跟了几步,在触及师父的目光后,心中了悟,顿住了步子。   等楚寻想起来叫萧烈帮忙,人都已经出了王府,哪还有萧烈的影子。   “真是靠不住的男人!”楚寻气呼呼道。   柏岩将她扔到马车上,耳朵倒是尖,说:“首先他得是你男人才能让你靠啊!你要不要靠啊?封儿肯定是乐意的!”   楚寻还能说什么?她跟他无话可说!   *   到了将军府,大雪纷飞的天,柏忠只穿了一条单薄轻便的裤子在练功,上百斤的铜棍在他手里轻巧的就像一根竹竿。   那体型太醒目,楚寻由不得不注意,只多瞧了两眼,柏岩一脸警觉,盯着她看了看,又看向柏忠,大喝,“柏忠!大白天的你光屁#股干嘛呢!”   柏忠正集中精神练功,冷不丁被这一吓,差点失手将铜棍抛出,回头喊了声,“义父!”顺道将楚寻一望。愣了下,猛然回想起义父方才的话,一张脸烧得通红,咕哝了句,“我穿裤子了!”双手护住胸前两点,掉头就跑走了。   柏岩将楚寻一挡,嫌弃道:“你也不怕长针眼。”   楚寻仍偷摸着从他身后追着柏忠的背影瞅,说:“柏忠是天生就长这样?”她想到了修炼邪功的薛玉杰。   柏岩回身看他,表情古怪,语气更奇怪,“你对长这样的感兴趣?”   “是呀!”臭老头儿天天揪着她不放,说她修炼邪功,敢情他自己是贼喊捉贼呐!   柏岩板着脸暗自琢磨,这楚丫头看着细条条的一个,居然好这类型的男子。但他又不能说柏忠不好,毕竟也是自己的义子啊,况他本人跟柏忠如出一辙呢。于是斟酌一番,语重心长道:“封儿虽不比柏忠魁梧高大,但他也是一位精壮的美男子,身上的腱子肉也是一条一条的。你若不信,下回他洗澡的时候,你去偷偷瞧上一眼。”   楚寻:呵呵,我信了你的邪!   *   楚寻到了将军府,自动放弃抵抗,一路跟着柏岩往府内深处走。   进了一处修建的气派肃穆的屋子,内里布置更是庄重,楚寻探头一看,萤萤烛火,内里供奉着大小几十座牌位。   “进来!鬼鬼祟祟的做贼啊!”   楚寻鼓了鼓腮帮子,看在死人的面上,忍住没顶嘴。   柏岩吩咐的干脆,“跪下!磕头!”   楚寻说:“我也没答应拜你为师呀。”   柏岩点了三炷香,烛火下照着那张脸竟有些庙宇内供奉的四大金刚般张牙牙舞爪凶神恶煞,“都到了这里,你认为你还有选择的余地?”   楚寻心内暗骂了句脏话,认怂的磕了三个头。   柏岩也没管她,燃了香烛后,安静的站着,原本凶狠的脸竟流露出伤感的神色。   楚寻磕完头正要说话,见他如此,原话收回肚里,转而道:“我瞧着上头供奉的都姓柏,将军,这些都是您的家人吗?”   柏岩没看她,说:“头都磕了,还不改口叫师父!”   “哦,师父。”   柏岩情绪仍旧不高,也没计较她的漫不经心,幽幽道:“这里供奉的是我柏家的列祖列宗,我柏家拳……”话没说完,楚寻一咕噜站了起来。   柏岩被她的动作惊到,看向她,“干嘛呢?”   楚寻的表情古怪极了,说:“我就算是个傻的也知道,进祠堂拜列祖列宗,要么本来就是这家的人,要么就是嫁进来的小媳妇!将军,你啥意思呀?”滴溜溜转的眼珠子分明写着——我已经看透你的真面目了,呵,你原来竟是这样的人!   柏岩粗黑的眉毛猛得一弹,一扫沉郁的心情,面上气得铁青!   “你这臭丫头,简直不知所谓!”   楚寻不依不挠,“我要跟萧烈讲。”   “休要胡言乱语,我这祠堂里供奉的既是我柏家列祖列宗,也是我柏家拳……”   **   萧烈来接楚寻的时候,她正被柏岩逼着学煮茶。见到萧烈过来,楚寻都快哭了。张嘴顿了下,心思一准转,软软的叫了声,“大师兄。”   萧烈脚下一软,这一声也太酥了,受不了。   守着他的是柏忠,脸板得跟阎王似的,见到萧烈过来规规矩矩的行了礼。   萧烈问,“师父呢?”   柏忠答,“义父有事出去了,让我守着她。”   萧烈看着二人面前摆着大大小小的茶具,“这是干嘛?”   柏忠不合时宜的打了个饱嗝,他今一下午喝得茶都快将肚皮撑破了,“义父说将楚姑娘调#教的会做饭缝衣琴棋书画俱全恐怕是不能了,便让楚姑娘学煮茶,命我在这看着,呃,品品茶,提提意见。”   “品茶?”萧烈的的眼角狠狠抽了下,“你平时喝茶都牛饮,你能品好茶?”   楚寻闻言怒目圆瞪,举起手里握着的茶夹就朝柏忠头上砸去,“不会喝茶?原来你吹毛求疵了半天,都是在找茬是吧!我打死你!”   柏忠真的被撑到了,动作都没之前敏锐了,跳开后,哭丧着脸,“你以为我乐意喝你煮得茶啊,还不是义父他老人家!”   肚子晃荡晃荡,一阵恶心,想吐。   柏忠受不住,干呕了几下。   萧烈拍了拍他的肩,“好了,辛苦师弟了,你先回去休息吧。”   “可师父说了,让她煮够七七四十九壶茶,否则……”   “师父为何非要她学煮茶?”萧烈问。   柏忠老实答道:“当然是因为你爱喝茶呀!”   萧烈也不知是该笑还是如何,抬手执壶,倒了一杯,细细一品,“挺好。”   柏忠不再多言,躬身告退。   楚寻扁了扁嘴,忽而想起一事,跳起来就追,“你别走!”   萧烈自她身后拉住她,“怎么了?”   楚寻浑身不得劲,“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老顽固在我身上一通乱点,我现在手脚无力,软得很。”   萧烈顺手捏住她的脉门,一探,心内暗叹,师父他老人家竟封住了她周身几处大穴,如此,她的内力便运转不了了。除非她强行运功,冲破桎梏,不过这样损伤极大,她会不会又另当别论。亦或者有人替她疏导解穴。萧烈压下情绪,面上不动声色,微微一笑,“这又是怎么了?”   楚寻不满,“谁知道,他趁我不备,偷袭我!”   具体情况,不用萧烈多想,他也猜到了,估计二人一言不合,大打出手,而柏岩毕竟身经百战,有了上次的经验,攻其不备,快如闪电,封了她的大穴。   柏岩会封她大穴,萧烈并不吃惊,先前柏岩就说过,若萧烈舍不得废了她武功,那他便亲自动手先封了她几处大穴。   萧烈不置可否,因为废武功很残忍,但封了大穴,短期内没问题,长期下去,气血不通,对她的身体还是有妨碍的。   “萧烈!”楚寻见他不应,急了,又“萧二殿下,萧二王子,萧二哥哥”一通乱喊,如今还多了一个“大师兄”。   萧烈哭笑不得,忽而眉头一跳,握住她的手,“你的手……被烫伤了?” 第96章 离开   萧烈哭笑不得, 忽而眉尖一跳,握住她的手, “你的手……被烫伤了?”   她十指纤长,葱白细嫩,几点水泡落在上头, 明显的甚至可以说是扎眼了。   “不碍事的,”楚寻试图抽回手。   萧烈握得紧, 拉了她就走,“回家上药。”   楚寻眨眨眼, 问,“你是觉得对不住我了?”   “嗯。”   “那你是不是该补偿我?”   萧烈站住, 二话不说, 弯腰抄起她的腿就将她抱了起来。   楚寻:你就装傻吧,你明明知道我指的是什么。“……萧烈,我发现你现在抱我是越来越顺手啦。”   “那你可还习惯?”   “你说呢?”楚寻眼里的嫌弃太过直接, 萧烈没眼多看,淡道:“一回生二回熟,你总会习惯的。”   “……我突然很想跟你讲个鬼故事。”   “嗯, 你说我听。”   楚寻仰头看他, 只看到他棱角分明的下巴, 露出青色的胡茬, 顿了顿道:“萧烈,你怎么不刮胡子?”   “你不喜欢?”   “还行吧,反正又不是长在我脸上。唔, 靳燕霆的下巴从来都是光溜溜的,他可比你注重仪表多了。”   萧烈:果然是鬼故事。   回了王府,萧烈先是拿了药替楚寻涂抹了伤口,奈何他实在不是个细致的人,药膏涂得她满手都是。刚涂了药,紧接着又传膳。楚寻握着筷子,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的跳,那筷子就跟两条泥鳅似的,握在手里直打滑。   萧烈吃了半碗饭才发现楚寻一只手托着下巴盯着自己看。   他茫然片刻,“怎么了?”   楚寻抬手在他手背上摸了一把,笑了下,也不言语。   萧烈并未意识到有何不妥,只不过……   “你脸红什么?你该不会以为我没事在调#戏你吧?哈,萧二殿下,你心粗成这样就别勉强自己强行讨女孩子欢心了,你跟你爹不一样,硬要学他,也就学个形学不到神。”   萧烈放下筷子认真道:“我没学他。”   楚寻摆摆手,示意他别打断自己,继续道:“你爹能叫那么多女人死心塌地的跟了他,肯定是有他的过人之处的,譬如细致入微嘘寒问暖啦,譬如花言巧语巧舌如簧啊,再譬如……”   “他没真心。”   楚寻:“……”   如此,又过了数日。   这日,天都黑透了,萧烈办完公后急匆匆赶回王府,下人们见到他后,第一句话就是,“殿下,传膳么?”   他最近也不知听了谁得话,不管多忙,每天必然要抽出时间和楚寻一同吃个晚饭。   侍女替他解了大氅,抖落一地积雪。他的头发眉毛眼睫都染白了,想来这一路也没乘个马车,看样子是骑马回来的。   贴身随从阿忠道:“殿下,您这又是何苦?”   自楚寻入住王府后,萧烈对她的好,众人都看在眼里。起先,大家都道,“府内很快就要办喜事了,”整日里无不喜气洋洋的。可没过多久,大伙儿很快发现,那姑娘似乎对他们家殿下没什么意思。不过这并不要紧,他们家殿下位高权重,能力强,模样又好,就连话少这个缺点到了喜欢的姑娘跟前也自动改善了,而且他们家殿下还有个一般权贵都少有的优点——谦逊受教。   那日,阿忠见殿下愁眉不展,似有心事。他无意间问了一句,萧烈看着他道:“阿忠,我记得你跟我讲过,你瞧上你媳妇的时候,她似乎并不心悦你,后来你们又是怎么好上的?”   阿忠立时心里透亮,作为过来人,阿忠颇为自豪,道:“男女感情无非一个一见钟情,再有便是日久生情。当然那些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并不在我们讨论之列。要说这一见钟情……”阿忠顿了下,“殿下,咱们还是说说日久生情吧,这比较适合您,当初我和我媳妇也是日久生情的。女孩子嘛,都是要哄要陪要花时间的,殿下可还记得,当初我追我媳妇那会儿,您还特别开恩,准了我三个月的长假。您还告诉我女人是猎物,男人就是猎人,围追堵截,熬得猎物精疲力竭了,猎物自然就自投罗网了。”   萧烈惊异抬头,他竟不记得,他还说过这样一番振聋发聩的至理名言,“这真是我讲过的?”   阿忠道:“殿下,您现在可真是当局者迷啊。”   “那你告诉我,我接下来该怎么办?”   “阿忠是觉得,殿下日理万机,平日忙得分身乏术,但成家立业人生大事,马虎不得,您又不想那强求来的姻缘。若想两情相悦,感情还是要靠培养的。这样吧,您就从共进晚餐开始吧。一个锅里吃饭,吃着聊着,彼此了解了,感情自然就有了。”   显然,萧烈是将这话听进心里去了。   饭摆在哪里是门学问,不能摆在萧烈日常待着的地方,这么冷的天让女孩子冒着风雪出了这个院子,到了那个院子陪你吃饭,那到底是你在追她还是她在追你呢?但也不能摆在姑娘家的房间,男女大防,规矩总还要的。如此,还是阿忠出的主意,摆在了楚寻卧房的隔间,出门转身就到。   萧烈先去了平时二人用餐的如意居。   下人们鱼贯而入,摆了饭,婢女折身去敲楚寻的房间。   若是平时,楚寻听到动静会直接过来,就算不过来,也会隔着门喊一声,“你回来啦?等等就来。”   她倒是从来不矫情,即便当时缩在被窝里取暖,掀了被子,披了衣裳就过来。   今日,屋内漆黑一片,一点声响都无,着实让人奇怪。   不过萧烈并未跟婢女打听她今日都做了什么,试想一下,人就在隔壁,你正问着,人已经进了门,怎么着都有些尴尬的。   他心里疑惑,总有些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预感成真,婢女惊慌失措跑进来,“不好了,楚姑娘不见了。”   虽然楚寻被萧王一时兴起封了公主,下人们也改口叫了两天,但萧烈不喜,下人们机灵的很,马上又给改回来了。   萧烈立马到了隔壁,见漆黑的屋内只亮着一盏油灯,被子是铺开的,不过已经被掀开了,里头一堆衣服被摆放的乱七八糟。他脸色有些不好,沉默不语。   嬷嬷战战兢兢道:“楚姑娘为何要逃走啊?府内自上到下无不伺候的妥帖周到,生怕她有一点不习惯。今日也没见她表现出任何异常啊,只是晌午的时候,她说吃得有些撑了,想歇歇,让我们不要打搅她,奴婢们也没多想,她怎么就走了呢?”嬷嬷是负责伺候楚寻的,现在人丢了,她生怕被怪罪下来,着急的眼圈都红了。   萧烈双眼一眯,自杂乱的衣服内抽出一张纸,片刻后,说:“她是临时起意的,不怪你们没发现异样。”   **   柏岩火急火燎的赶过来,张口便问,“楚丫头跑了?”   萧烈抬头看着他,并不意外,府内上下多的是老将军一手培养起来的心腹。当然,萧烈也不会觉得不舒服,柏岩是掏心窝子待他,比亲爹还亲,他不会跟真心爱护他的人计较这些,因为没意思。   萧烈先前被嬷嬷一个“逃”戳了心窝,现下又被柏岩一个“跑”刺激到了,面上却无甚反应,淡道:“嗯,走了。”   他是柏岩一手带大的,即便面无表情,柏岩也看出他心情沉郁,紧接着道:“你就这么放她走了?”   萧烈微微蹙了下眉,“我这不是牢笼监狱,又不是龙潭虎穴,她想走便走,这是她的自由。”   柏岩瞪着牛眼,极是不解的样子,“你不是说你稀罕她,想娶她为妻?”   萧烈不知道是不是师父单身久了,连“一厢情愿”都不懂了,无奈道:“这两者并不相干。”   “怎么就不相干了?你要是不稀罕她,为师也不会挖空心思封她周身大穴,还收她为徒,天天劳心劳力的教她武功心法,她有多不服管教,你教过她练字应该心里有数。如今,你这情绪是要及时止损了?也罢,那丫头除了长得好看点,将来生的娃娃估计是个讨喜的,其他我也没看出啥优点,张嘴就喜欢胡说八道,气人的很!没有半点儿寻常女儿家该有的柔情似水,要她将来相夫教子,我看也悬。你不要她也是好事,由着她自生自灭,反正她那身邪功……哎?你干嘛?你去哪?封儿!你不会又想不开了吧?天涯何处无芳草呀!封儿……”   柏忠走了进来,说:“师父,你不是常常教育我们要从一而终吗?怎么这会儿又劝殿下做那没心肝的负心汉了。”   柏岩一巴掌拍在柏忠的后脑勺,“平时叫你多读点书你偏不听!什么叫负心汉?首先他要有心可负!他负了谁了?你的啊!我这是在劝他不要在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平时老子教你的那些都喂了狗了?还愣着干嘛?还不跟过去看看,老子为了你俩个可真是操碎了心,你师弟是终于有些开窍了!还有你呢?你要是个有本事的,捞个负心汉的名声给老子开心开心啊!也不至于老子整日里怀疑你那玩意儿到底能不能用了!” 第97章 属狗   夜, 寒风刺骨。   萧烈按照先前派出去的影卫提供的情报,很快找到了楚寻夜宿的客栈。她走的迟, 也没刻意隐藏行踪,因此走得并不远,尤其这风雪天气, 若不是奔命之人,也没谁会不要命的赶路。只是这出走的方向……   萧烈远目看去, 无声的叹了口气。   自从楚寻住进王府后,萧烈一直担忧萧克脑子不正常会对她下手, 因而暗中也加派了人手保护她。这些人原本都是柏将军为他训练出来的死士,武功高强。只是萧烈此人, 大概是患了所有高手的通病吧, 自视甚高,寻常不喜死士跟随。如今可倒好,那些死士总算有了用武之地。   他并不担心她的安全, 只不过她就这么跑了,就跟多不待见他似的,到底让他心情不好了, 他便没追, 省的遭人膈应。   “扣扣”“扣扣扣”   房门敲到第五下的时候, 楚寻开了门, 就跟萧烈先前大晚上见到柏岩一般,楚寻见到他也未露出半点异色。   看样子她是刚从床上爬起来,散了头发, 身上披着厚被子,开门的时候嘴里还在打哈欠,屋内燃着一盏如豆油灯。开了门,她连招呼也未打,又匆匆跑回去,跳上床,缩成一团。   萧烈低头进门。   “把门关了。”   萧烈:“啊?”   “天冷,有风!”   吱呀一声,关了门。   一转身,看到楚寻正睡眼惺忪的盯着自己看,二人面面相觑,半晌无言。   大概是气氛太尴尬,萧烈终于想起来要说点什么,道:“你怎么随随便便就给人开门,万一……”   “没有万一,”楚寻打断他,“你能这么快找到我,总不能说你是属狗的吧?”   萧烈不是好脾气的人,可经常被她怼得青筋乱跳还忍着不发脾气,他给自己的解释是,他是真的喜欢她了。   “没错,我就是属狗的。”这不是假话,他确实属狗。   楚寻一阵无语,“……你连夜跑过来,难道就是为了告诉我,你属狗?”   萧烈面上一讪,直言道:“为何偷偷逃走?”   “没有偷偷,留了信了,我估摸着跟你府里的人说,他们怕是要抱着我的腿不放,只有留书出走了。也不是逃,你那又不是牢笼监狱,我就是临时起意,想走就走了,怎么了?你不是说过,我随时都可以离开的么?”   这番解释让萧烈心里好受多了,语气也缓和了下来,“那你为何不提前跟我讲一声?”   “都说了是临时起意了,人的想法一会一个样的,昨儿我也没想过我今天会走。”   “但你也不能连声招呼都不打,你可以派人跟我讲,至少,至少让我送你一程。”   “我感觉你不会轻易放我离开。”   “你怎会有如此想法?”   “都说了是感觉了。”   二人相顾无言片刻。   床板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萧烈默了默,“你很冷?”   楚寻放松了一直紧绷着的牙关,旋即发出牙齿打颤的声响,“萧国真是个鬼地方,怎么这么冷!”   萧烈就站在她旁边,闻言犹豫了下,还是伸出手捏了捏被角,“你是没有触觉吗?被子明显受潮了,能不冷吗?”   楚寻自被子里钻出来,抓了把揉了揉,“还真是。”   萧烈注意到她除了将外头的狐裘大氅脱了,内里衣服都好生生穿着,他这才自在了些,方才还当她已宽衣就寝了,眼睛都不敢乱看。   楚寻是真的怕冷,一下子从床上站起身,气得不行,“黑店!真是黑店!居然拿受潮的被子给我盖。”   萧烈莫名心情好转了些,冷嘲道:“你自己都没有感觉,也怨不得店家。不过连日来大雪连天,不见晴日,被褥受潮的多,你要在外头宿店就要有这个心理准备。”   “那你家的被褥怎么都是又干又香?”   萧烈真想朝她的脑门上敲两下,平日看着也不蠢啊,怎么尽问蠢话。   “你也知道那是我家!”   他是大萧国位高权重的二皇子,府内一应用度自然都是极好的,更何况,阿寻住他府上,受到重点照顾,什么样的金贵物什不是紧着她用啊。   萧烈难得生出了一点身为皇子的骄傲,嘴角的弧度尚未拉开。楚寻自被褥内伸出手将他的胳膊一拉,念念有词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古人诚不欺我。”   萧烈正要为自己辩解几句,忽觉不对,道:“你要念诗就好好念,动手动脚的做什么?”   楚寻的一只手已经顺着他的小臂爬进了他的袖口,她的手像块冰似的,而萧烈的袖子内却暖烘烘的。闻言,楚寻不作不死的掐了两把,道:“这肉捏着就知道紧实有嚼劲,下了锅,绝对一道人间美味。”   萧烈晚饭没吃,被她不打招呼就离开给气着了,这会儿也不知怎么回事,一听到人间美味,肚子竟咕噜噜响了起来。   楚寻挨得近,听的分明,愣了下。   萧烈面有羞色,到底是有身份的人,像打嗝放屁肚子响之类的,除了自己以外的任何人听到都会让他觉得尴尬。   楚寻突发爆发出一声大笑,没笑过三声,被萧烈一把捂住嘴,“这都什么时辰了,你这么大声干嘛?”   楚寻巴拉开他的手,笑得眉眼都快堆到一起了,“萧烈,我可是要炖你的爪子,你这都能馋的肚子响?你也是个人才!居然自己想吃自己!”   “谁要自己吃自己了?我晚饭没吃。”   “怎么就晚饭没吃了?”   “被你气得。”   楚寻神色变了变,没再取笑他,反倒自他的袖子内抽出手,半道上又被萧烈握住,语气颇不客气,“冰块似的,我又没嫌你。”   楚寻用指甲尖掐了他一点肉。   疼得他,够酸爽!   “你……”   楚寻反身自床内侧抱出一个大包袱,摊开来,她如数家珍道:“这是五香瓜子,这是桂花饼,这是鸭油饼,嗯,好香,这个是酱猪蹄子,还有盐水鸭,还有这个,这个,吃吧,吃吧,请你吃!”   萧烈看得目瞪口呆。   “吃吧,别客气,反正也是你家的。”   萧烈突然不知说什么好,“我道你为何一声招呼不打就悄悄跑了,原是我府里闹贼了。”   楚寻顿了下,将包袱胡乱一收,脾气不好道:“爱吃不吃!”   萧烈忙去拦她,抄手就将酱猪蹄子拿在了手里,啃了一口,心情大好,嘴里却道:“出息的你!”   “没你有出息,还不是被我给说中了,你就是想吃你的大爪子吧,大猪蹄子好吃不?”   一顿饭吃完,二人之间的关系融洽不少。   萧烈打了个嗝,现在也不觉不好意思了,问,“有水吗?”   楚寻又打开一个小的蓝色包布,里头放着一套木质的茶盏碗筷。   萧烈记得这个,上回她自个儿从集市上买回来的,表情更是微妙,“你怎么连这个也带了?”   她带这一套自然是觉得用自己的东西比较放心,卫生。先前她在酒家吃饭,被碗底的污垢恶心到了,至今想起来都心情复杂。   楚寻用筷子敲了敲碗,一挑眉,“讨饭呗!”   萧烈愣了下,过了会,反应过来,先前她买了这一副碗筷,他曾意有所指暗示她瞧路边的乞丐。也是巧了,那乞丐面前摆着的碗刚好和她买的一模一样。   萧烈回过味来,摇头失笑。   楚寻已经下床朝外头走去。   萧烈喊住她,“没有水就算了,你别出去,外头冷。”见她脚步不停,他起身,跟了出去,刚到门口,楚寻去而复返。   “没有水算了,反正再挨一个时辰,天就亮了。”   “谁说没有了。”她矮身自他的咯吱窝下穿过,手里捧着木杯,跳上#床,拿了筷子,戳戳戳,捣了近百下,说:“请你喝!瑶池圣水。”   萧烈哭笑不得,说:“你还真是大方。”   “别客气,干了它!”   萧烈接过,真就一口饮了下去,还有未化开的雪块也都吃了,嚼得咯吱咯吱响。   楚寻一阵牙酸胃疼,“果然是属狗的,真听话。”   萧烈扯了扯她披散的头发,“你知不知道就凭你这一句话,我都可以让你死一千遍再拐个弯了?”   楚寻正收拾残渣,闻言,抬手给他顺了顺气,“开个玩笑嘛,别小心眼。”待床上收拾干净,楚寻颇为仗义的一拍床板,“来,借你躺一会。”   萧烈只犹豫了一会,蹬了靴子直接上#床,在外侧一躺,双手枕在脑后。   “我就客气一下,你还真躺啊。”   “盛情难却。”   “萧烈,你说你从来没有过女人,我还真不信,就你这表现,身边至少也养了三四五六七八个小妾。”   萧烈累了一天了,接连又奔波半夜,此刻躺在床上,感觉骨头都松散了,舒服的直想叹息,闻言不轻不重的“嗯。”了声。   “你终于肯承认了?”楚寻抬高了音量,居高临下的看他。   萧烈不经意间对上她的眼,怔一怔,有时候心动就是那么的不期然,某个瞬间,只觉呼吸困难,胸腔热流涌动,那人美得让人错不开眼。   他的手握住她的肩。   楚寻一惊,“你干嘛?”   下一刻,她已经被他按倒在床上,然后……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他收回手,重新枕在脑后。   “萧烈,你……”   “你明知道我是何样的人,还故意说这些话气我,有劲?” 第98章 乌鸦嘴 ...   不知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醒来的时候天光大亮,外头闹哄哄的, 叫骂声,呼喊声,还有马匹打着响鼻的嘈杂声不绝于耳。   萧烈习惯性的抬起右手揉太阳穴, 却感到被什么压住了,晃了会神, 垂眸一看,胸口还压着一个脑袋, 头发细软,看上去很好摸的样子。   他一时没忍住, 用空出的那只手揉了揉。楚寻本就将醒未醒, 这一番动作,很轻易就醒了。   “天亮啦?”   “嗯。”   楚寻枕着他胸口艰难移动了好几下,又过了会, 才直挺挺的坐直了身子,抱怨道:“睡得我腰酸背疼的,你呢?”   “我?嗯, 挺好的, 我睡眠向来很好。”萧烈顺势也起了身, 拾起靴子挨个穿。   楚寻抓了抓头发, 挤到他边上,“让让!让让!鞋子递给我下,谢谢啊。”又边穿边说:“也不知道是不是沾了你的光, 我这一觉睡得很踏实,居然没感到灵魂出窍。”   正值隆冬,客栈也没什么好吃好喝的供应,二人在屋内就着粗粮馒头喝米粥。   小二说:“客官,您昨儿吩咐小的找的马车找到了,常年拉客的老手了,只是您看这天气,就是价格嘛……”   “价钱好说好说,”楚寻探手在包裹内一摸,也不看银锭大小,直接递给他,“劳烦小二哥了。”   小二登时眼冒精光,点头哈腰更是殷勤,就差匍匐在她面前,表达欢喜之情了。   只是屋内还端坐着一位气势强大的人物,小二说了几句讨巧的话,没敢多待,甚至连人都不敢多看一眼,就匆匆离开了。   “出手就是五两银子,楚姑娘好阔气!”萧烈慢条斯理的喝粥,冷不丁道。   楚寻自包裹内翻出一个封了口的巴掌大的瓶子,揭开封口,夹出一点红油萝卜,喝口稀饭吃一口,砸吧了下嘴,“好吃好吃。”   萧烈吃着白粥正觉嘴里寡淡的难以下咽,停下筷子看她。   楚寻将小瓶子递给他,“要不来点?反正也是从你家带出来的。”   萧烈没跟她客气,夹了一大筷子。   “你给我留点!一看你就知道被长辈惯坏了,怎么半点都不晓得谦让呢!”楚寻夺过小瓶子放在自己手边。又道:“没错,银子也都是你的,不过我可没去你家库房偷盗,都是这些日子你让账房拨给我逛街买东西的,还有你皇帝老子赏赐的,我平时用不上,这次刚好出门全带上了。你别小气嘛,金银有价情义无价,看在咱俩曾同生共死的份上,你就别计较了哈,等我有钱了会还你的。”   “谁跟你计较银子了!你个单身女子,出门在外,没听说过财不外露?”   楚寻理所当然道:“这不是你还在屋里呢?你真当我傻啊!”   二人拌了会嘴。萧烈忽然道:“你还是要走?”   “嗯。”   “回晋国?”   “薛玉杰已死,我回去也不是不可以。”   还是放不下靳燕霆吧?萧烈忽觉得心里酸酸的,挺不是滋味的。一把拿过楚寻面前的小瓶子将红油萝卜倒了个精光,就着白粥两口吞下,心里才好受了些。   楚寻咬着筷子,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愤愤道:“说你被惯坏了你还不承认,就这么点下饭的小菜你还跟我抢!我还指着吃一路呢!洪嬷嬷的手艺可真是好,也不知往后还有没有机会再吃上这么好吃的小菜了。”   萧烈:“呵呵……”来我身边,管够你一辈子,你敢吗?   饭毕,小二又在外头敲门,说:“客官,马车准备好了,走吗?”   “走!”楚寻应了声,利落的将东西收拾好,好几大包。萧烈都搞不明白了,她是怎么运出来的?难道除了府里的那些影卫,侍卫什么的都是吃闲饭的?丫鬟仆从也是瞎的?   楚寻大略是看出了他的想法,嘿嘿笑道:“别误会,不怪你府里的人没发现我监守自盗,实乃我早就计划走了,准备充分,这些东西也不是第一天从你府里运出来的。都搁外头客栈呢。走的时候,一并拿走的。”   萧烈听得眉毛一跳一跳的,捉住重点道:“你昨晚不是说你是临时起意要走的么?现在怎么又早就筹谋上了?说漏嘴,不打自招了?”   楚寻将大包裹往他怀里一丢,笑眯眯道:“男子汉大丈夫,当胸襟广阔,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嘛。”   推了门,小二赶紧帮忙接过包裹。   客栈门口停着一辆小马车,虽然破旧,但楚寻钻进去看了看,密不透风的,布置得倒很暖和。   她将包裹往里头一丢,探出脑袋,拱手道:“萧二哥哥,大恩不言谢,有缘再见,阿寻就此别过了。”言毕,很豪情万丈的一甩头,连个多余的眼神都不给他。   萧烈面无表情的牵了牵嘴角。   楚寻自马车内扬声喊道:“走吧!”   车辕碾在积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行驶的缓慢而平稳。   楚寻将自己窝在马车内,眸色渐渐沉静,她慢慢抬起手,不一会,也不知从她身后哪一个包裹飞出几只尸蝠。   那些尸蝠并排停在她的手上,看上去圆乎乎的小东西,不知为何轻得仿似没有重量。   “尸蝠啊尸蝠,你们到底是什么东西?”楚寻不由自主的念叨出声。   她不能与萧烈直说的是,她有非回晋国不可的理由。   饥饿感。   莫名其妙的饥饿感。   她似乎对吞食姑娘们眉间的红光有瘾,染上了就戒不掉了,而这样的瘾只对晋国的姑娘,她在萧国这么久,就没看过谁眉间出现过那东西。   一切都太诡异了,透着让她想去寻找去又不愿去面对的真相。   或许,见到摄魂使或者青莲她就能搞清自己到底是什么了,也能问一问这旁人口中的尸蝠到底又是什么玩意?   “唉!”她叹了口气,又叹了口气。   当叹到第三声的时候,外头忽然传来清朗的男声,“怎么了?叹什么气啊!”   楚寻一惊,那几只尸蝠也受了惊吓,纷纷惊飞起,不过一瞬又消失无踪。   楚寻扑到前头,拉开毛毡,一阵刺骨的寒风钻进了她的领口,冷得她一哆嗦,“萧烈?!怎么是你在驾马?你想干嘛?你要带我去哪?”她说着话就爬了出来,掐住他的脖子。   “什么人啊你!我好心好意送你一程,你还恩将仇报!”   “谁要你送了!都说了就此分道扬镳了,你还没完没了了是吧?”楚寻抄起袖子,太冷,又不自然的卷回去,“我跟你讲,姑奶奶我的耐心是很有限的!原本我还当你是个识趣的人,愿意跟你聊几句知心话,你是浆糊啊?粘上就甩不掉了!讨嫌!”   萧烈也是有脾气的,拉住缰绳,回过头,瞪她,“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真不知道你是脑壳太小还是心太大?世道并不太平!你一个姑娘家,还是这么好看的女人!别得意,我不是夸你,我只是实事求是!你以为你想去晋国就能平安到达?就凭你?我敢保证你走不了十里路就会被哪个不知名的山大王劫去当山寨夫人!你要这么想不开去当满脸络腮胡子,膘肥体壮,一身跳蚤自出生就没洗过澡的山大王当压寨夫人,还不如留在我府上给我当夫人!”   楚寻:“……”   空气静了一瞬。   楚寻,“滚。”   萧烈面上一灰,他就知道!   “好了,你别多想,我就是想送你一程。那些死士原本就是师父训练出来给我的,虽然我让他们保护你,但他们也不会跟你跟太远,出了都城他们就会自动回去了。”因为怕太远,万一萧烈有事,他们来不及。毕竟他们被柏教军训练出来,毕生的使命就是保卫萧烈安全,其他的,都靠后。   楚寻咕哝了一句,萧烈也不知她说了什么,待后知后觉的问了句,“什么?”她已经拉了毛毡缩回马车内了。   萧烈亲自相送,他又不喜被跟着,因为总有种被窥探的不适感。又兼体恤暗中保护他的人辛苦,招他们现身后,就让他们回去了。   那些人已经习惯了萧烈时不时得撵他们,也不多言,听话的离开了。   “看不出来,你还挺善良的嘛!”楚寻靠在马车内,扬声揶揄道。   不得不说,有他陪着,时不时拌个嘴,路上也不寂寞了。   “我一直都很善良。”   “你这么善良当初怎么不留薛玉杰一条命啊?”她信口开河道。   ……   许久过去,也没听到萧烈回话。   楚寻又笑嘻嘻道:“怎么啦?我提个名字都能把你吓住啦?”   她太过自在放松,一时竟没注意外头响起古怪的声音,沉重的,异常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压抑粗重的呼吸。   “萧……”楚寻又待戏言,只觉一阵风过,胸#前一紧,伴随着“嘭”的一声巨大声响。   楚寻在被萧烈带着急速后退的瞬间,看到她所乘坐的马车,连马带车被什么东西整个的砸飞,甩出几丈远,滚落山崖。   而那个东西在漫天白雪中,宛若个小山头。   “哇!雪人!”楚寻站定后,大叫出声。   萧烈顿觉无语,“你看清楚了!什么雪人!那是薛玉杰!”   楚寻定睛一瞧,难以置信,“薛玉杰!那厮不是已经死了吗?天啦!我这张乌鸦嘴!”   算你有自知之明! 第99章 遇险 ...   “不可能吧!这是僵尸吧!”   话音将落, 那小山头骤然暴起,以人类不可能达到的速度疾冲而来。楚寻惊呆了, 尚不及反应,胸口挨了一下,不过并不疼, 反被拍飞了出去。落地的时候站立不稳,整个人向后仰去, 结结实实的栽进了深厚的积雪内,待她挣扎了半天爬起身。萧烈和薛玉杰已过了百十来招, 打得不可开交,积雪飞扬, 宛若刮起了小型飓风。   薛玉杰占着体型和力量的优势原本就鲜有敌手, 如今连速度都上来了,萧烈对上他,明显讨不到便宜, 隐隐有被压制的趋势。   楚寻才分析完,萧烈就被薛玉杰捉住了飞起的腿,将他整个人狠狠砸在地上。这一下若不是地上有厚实的积雪, 只怕骨头都要砸碎了。楚寻头皮一麻, 失声道:“萧烈!”   这一声没叫得萧烈自雪堆里爬出来, 反吸引了薛玉杰的注意。   他血红的眸子混沌不堪, 喉咙里发出呼噜噜的响声,折身就朝楚寻跑去。   楚寻大惊失色,她没萧烈经摔, 她可不想来这么一下!连忙掉转方向就跑,同时大喊,“萧烈,救命啊!”   幸而,萧烈在薛玉杰对楚寻出手之前清醒了过来。   方才他被砸下的地方,有一块凸起的岩石,后脑上磕上了。他不用摸也知道脑壳肯定肿起来一块大包了。以至于他还晕了一瞬。   萧烈的随身武器狼牙没带,如今只能空手接掌。又要分心顾及楚寻,急得他大喊,“阿寻快跑!”   楚寻听话的转身就跑,可她自被柏岩封住了周身大穴后,手软脚软,没跑多远,就虚脱无力的一跟头栽在了雪地里。   而薛玉杰自看到楚寻后,原本混沌不堪的脑子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势必要杀死她似的,虽被萧烈千般阻万般拦,依旧艰难的朝楚寻的方向追去,目标明确。   “你到底在搞什么?快跑!”萧烈明显的招架不住了,身上挨了不少重拳,也不知骨头断了没,见楚寻软脚虾似的,急得大吼。   楚寻原本就有些委屈,一直忍着没往心里去,生死关头,也来了脾气,反原地站住不动了,“我跑不动怪谁?还不是你的好师父!你也是帮凶!你现在还好意思吼我!”   萧烈哑口无言。   薛玉杰大吼一声,五指成爪直袭楚寻脖颈。萧烈抵挡不及,一个纵身将她抱住,整个的护在怀里。   二人在雪地里滚了好几圈才停下。   楚寻自他怀里抬起头,眼角的余光扫到二人滚过的地方遍染鲜红,惊道:“你受伤了!”   “无妨。”他牙关紧咬,眉头都拧成了疙瘩。   楚寻抓住他的肩头,扳过他的身子。   萧烈痛呼一声,“你轻点。”   那后背已是鲜血淋漓,肩胛处深可见骨。   然,现下情况紧急,并没时间给二人废话,萧烈将楚寻一推,只来得及说一句,“走!”又大喝一声,迎上薛玉杰的猛烈攻击。   楚寻咬了咬牙,不再纠结手脚无力,面无表情的朝来时的路,拔腿狂奔。   也不知跑了多久,感觉身后的打斗声一直就没停歇过。   恍惚间,她甚至能听到萧烈的骨肉砸在地上,寸寸碎裂叫人头皮发麻的声响。   薛玉杰没有追来,她只要头也不回的跑下去,就会得救。   是的,跑下去!   一直跑下去!   ……   空旷的四野她的喘息声在耳边阵阵回荡,越来越粗重,越来越呼吸困难。她似魔怔了般,整个人都恍惚了。   不过并未持续太久,她捂住惊跳不已的胸口。   眸色重新恢复清明。   “不行!”   **   萧烈是怎么也没想到本已独自逃命的楚寻会去而复返。   当他看到她纷飞的乌发,第一感觉竟然是感到欣喜,不过也就一瞬,他很快反应过来,撑着被摔打的破烂不堪的身体,大骂,“你他妈的不要命啦!滚!”   薛玉杰也伤得很重。看来自楚寻跑走后,萧烈再无顾忌,招招致命狠辣,但坏就坏在,萧烈是个人,会痛会疲乏。而薛玉杰就跟失去了正常人的感觉般,虽然会流血,骨肉也会被打坏,但他不会觉得痛,反而,鲜血会刺激他的疯狂,他比之先前更疯狂了,与躁狂的野兽别无二致,或者说更像是体能被激发到极致的活死人。   在楚寻返回之前,萧烈吐了口血沫子,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看谁先耗死谁!   薛玉杰不是死而复生,更不是僵尸,他还会流血,会受伤,那至少说明他还是个人,只要是人就会死!   但现在楚寻回来了,情况突变,薛玉杰显然被刺激到了,拖着断了一条的胳膊,面部肌肉痉挛,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竟是直奔她而去。   诚然,彼时的萧烈确实已经招架不住了,薛玉杰转移了注意力无异于为他赢得了生机。   他尚不及爬起身,只觉喉咙涌起一股腥甜,怎么都压制不住,哇的一声,吐出一口浓血。   也就这一耽误,薛玉杰已到了楚寻面前。   萧烈只觉得神魂俱灭,拼尽全力,然早就是强弩之末的他,半道上就栽进了雪地里。   “轰隆轰隆”不是山体崩塌的声音,而是薛玉杰也不知怎么了,骤然暴起,先是猛烈的朝山体撞击,一下又一下,继而又在地上打起了滚。   喉咙里更是发出比野兽悲鸣还可怖的声响。   反观楚寻,先还是俏生生的站在原地,忽而身子猛得晃了下,软软得跌倒在地。   萧烈艰难的爬起身,疾冲过去,将楚寻抱在怀里,继而看向薛玉杰,惊疑不定。   薛玉杰并未在地上翻滚多久,不大一会,整个人猛得抽搐起来,两腿一蹬,再无动静。   “过去看看,”楚寻推了推萧烈。   萧烈惊呆了,后知后觉的上前,围着薛玉杰转了一圈,先是用脚踢了踢,而后又探了鼻息,最后摸了颈动脉,这才难以置信道:“死了!”   楚寻双手撑地,挣扎起身,“这下死透了吧?”   萧烈又踹了他两下,“透透得!”   楚寻长长的舒了口气,面上的笑容还未散开,却见萧烈表情大表,竟朝自己狂奔而来。   楚寻不明所以,只觉得脚底下并不平稳,眼前的景物也跟着晃动了起来。她还当自己是头晕眼花了,直到萧烈一把将自己抱住,二人脚下猛得一空,旋即铺天盖地的白,伴随着急速的失重,将二人埋葬。   **   一阵地动山摇,很快一切又归于平静。   皑皑白雪中,忽然伸出一只有力的手臂,没过一会,半边肩头顶了出来,又过了会,萧烈的脑袋自雪堆里冒了出来,不过他并未继续往上爬,而是一只手快速的扒拉胸#前的雪,直到胸口露出一个脑袋,才停下,对着她的脸快速的拍打了俩下,见她眨动了几下睫毛,才放心的继续将二人自雪窟窿里折腾出来。   楚寻也清醒了些,看清四周情形后,骂了句,“倒霉!”   萧烈大约是大难不死,莫名其妙的兴奋,“我瞧着倒是咱们走了大运!这么高的山崖摔下来不死,还遇到雪崩活埋,你说咱俩是不是有大罗神仙护体?”转而看向她,尾音戛然而止,反眯了眯眼,“咦”了一声。   楚寻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陡然变色,将外衣脱下整个的包住头脸。   “你的脸……”   “闭嘴,不想听你讲话。”她转过身,语气不善。   是他的错觉么?不是!但她半边脸颊若隐若现细若蛛丝的网纹样纹路是怎么回事?   崖底冰雪覆盖,险象环生,好几次二人一脚踩空,差点栽进暗河。   萧烈不敢冒险,提议先原地休整,毕竟二人现在精疲力竭,若要想法子离开此地,现在也不是体能最佳的时候。先前二人一路走来,看到一处山洞,可以暂供躲避风雪。而原先被薛玉杰打下山崖的马车也掉落在不远处。只是楚寻怎么都听不进去劝,整个人显得很急躁,脾气也很冲。   萧烈已然力竭,显然不能理解她急躁的原因,但一回想她脸上方才涌现的纹路,也不知是不是和那有关,没敢多问,只闷头往前行,小心翼翼的探路。   又过了不多时,萧烈只觉得握住楚寻胳膊的手陡然一沉。再一看,她也不知怎么回事,整个人痉挛了起来,嘴里发出痛苦的哼哼声。   萧烈大惊,弯下身子胡乱扯住她盖住头脸的外衣,连声问,“怎么回事?”   那外衣被她攥得死紧,里头咬牙切齿的传来一声,“不用你管!”   “这里除了我也没旁人了,我不管你谁管!”萧烈不再理会她的固执,胳膊穿过她的膝窝将她整个的抱在怀里,朝原先他们找到的兽穴走去。   到了洞穴门口,萧烈先将楚寻安置在一旁,一个人谨慎的摸了进去。   所幸洞穴并不深,外头的光线也能照进里面。里面很干燥,只在转头的瞬间吓了一跳,原是拐角处趴着一头早就风干了的黑熊。萧烈将那皮毛拎起,掉落一地枯骨。   这倒是意外之喜,萧烈再一次感慨了句,天无绝人之路。将那熊皮上的灰尘拍落,在洞穴正中铺好,这才折身走了出去。   楚寻也不知什么时候站起了身,挣扎着走了好几米远。   萧烈无奈,追了上去,“你到底在固执什么?”   楚寻整个后背都佝偻了,骨节僵硬,嗓子干哑道:“我的事不用你管!”   萧烈去扯她,“你听话。”楚寻根本不理会,拉扯间,外衣掉落,萧烈正好挡在她面前,楚寻震惊抬头,萧烈毫无意外的看到了她的脸。   那是怎样的一张脸呢?   那是一张根本不能称之为人类的脸! 第100章 毒发 ...   “呵呵……”   一声冷笑自她的齿缝溢出, 若她还是原先那般倾国倾城的模样,这一笑只会让人觉得她阴阳怪气的有种邪气之美, 如今却只会叫人感到毛骨悚然。纵横的纹路爬满了一整张脸,一直延伸到脖颈埋进衣服内。那纹路也不是平整的,而是微微鼓起, 仿似还在蠕动一般。这已经不是丑陋可以形容了,而是恶心!令人作呕的恶心!   她扶着山壁慢慢走开, 没走到十步,整个人一抽, 又痉挛了起来。   萧烈猛地回神,将痉挛的几乎蜷缩成一团的楚寻再次抱起。他将她放到铺好的黑熊皮上, 浓眉紧锁, 表情严肃,大手探上她的肩头,顺着她的经络慢慢的揉捏, 替她舒缓痉挛的痛感。   一阵昏天暗地的痛疼过去后,楚寻终于清醒了些,睁眼一瞧, 萧烈正扶着她的小腿轻柔的按摩。她猛得惊坐起, 踹了他一脚, 脸埋在臂弯内, 将自己重新团成一团。   萧烈情绪复杂,“你醒了?”   楚寻:“……”   “我先前出去了一趟,将你带出来的包裹都找到了, 你看看,都在这呢,”萧烈尽量让语气显得轻松,“亏得你机灵,包裹内什么都有,够咱们在这待一阵子了。”   “很恶心吧?”楚寻阴冷的声音自臂弯内传出,“和我这样恶心的人朝夕相处,你一定觉得恶心透了吧。”   萧烈默了默,试探着将手臂搭在她肩上,“阿寻,我并没这样觉得。”   “你撒谎!”   萧烈又沉默了会,忽然将她整个的扳过身,面对自己。   楚寻自他的眸子里看到了自己那张恶心到极致的脸,连呼吸都情不自禁加快了。   “好吧,我承认,这张脸的确让人看着不舒服。”他低声道,随即话锋一转,“但我也知道,你是中毒了,为了救我!我看到了,看到几团黑影咬住了薛玉杰。我不清楚那是什么,但我肯定与你有关。你是为了救我,既如此,我又有什么资格嫌你?”   楚寻#情绪稍缓,垂了头,带着哭腔道:“也许不是中毒呢?也许我本来就是这幅模样呢。”   “不会的,我见过小时候的你,小阿寻冰雪可爱,比天上的小仙子还好看,怎么可能会是这样。”他强硬的将她搂在怀里,拍着她的背,柔声安慰道。   “阿寻,阿寻,你也知道是阿寻,也许我根本就不是阿寻呢!我有云绯的记忆,我或许是云绯呢?是云绯就对了啊,我都死了多少年了,自坟墓里爬出来,才会生出这种怪样子,你看我像不像坟墓里爬出来的腐烂的尸体!”她神色恍惚,眼神涣散,面上扬起了诡异的笑容。   萧烈蹙了蹙眉,这不是他第一次听楚寻说起自己是云绯。可先前她都是半真半假的玩笑模样,现在她的情绪濒临崩溃,也更认真。   “不是的,阿寻,你是阿寻,是我小时候就认识的阿寻。这世上没有鬼魂,人更不可能死而复生。你信我,你是阿寻,是我认识的阿寻。”   楚寻的眼睛一开一合,在他的安慰声中,分裂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   等她再次醒来,山洞内静悄悄的,空无一人。   铺天盖地的孤独害怕陡然就袭上了心间,她像个被抛弃的孩子,安静了片刻后,忽而哇得一声大哭了起来。   萧烈灰头土脸的跑进来,手里还握着一根不知从哪里拾来的木棍,一脸戒备紧张。   二人对视片刻。   楚寻快速的擦了擦眼。   萧烈检查了一遍山洞,才一脸警惕的问,“你是怎么了?是这洞里有什么怪东西吓到你了?”   楚寻摸了摸脸,脸上皱巴巴的,心知此刻的自己就跟老树皮似的,头埋得更低,用衣裳将整张脸都包住了,只露出一双眼。   萧烈仍不解的到处查看,“到底是怎么了?你快说啊。你想急死我啊?”   楚寻含糊不清道:“我以为你将我一个人丢在这了。”   萧烈顿了下,忽而看向她,笑了,“你这是终于对我生出了点依赖的感情了?”   楚寻不自在的将脸包得更紧,人也渐渐冷静下来,冷嘲道:“对着我这样的脸还能说出调#戏的话,我也是服气了!”   “你又不是一直会这样,”萧烈走到她身边,抓了她的手,探了探脉搏。   楚寻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说:“就算不会一直这样,你见过我最恶心的一面,也会留下心里阴影了吧?别勉强自己假装喜欢我了。你不累我还累得慌。”   萧烈忽然抬手一把抓下她裹面的衣裳,捏着她的下巴左看右看。   楚寻被看得心头火气,恨不得抠掉他俩颗眼珠子。   “你受苦了。”他神色一变,目光真挚,声音低沉道。   楚寻扬手就要扇他耳光的手,生生停在了半空中。   “明知道自己会变成这样还要救我,阿寻,你是我见过最好的女孩。”   这句话像一股暖流,熨帖的她的心跟着一热。   ……   “滚开!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你爹的儿子,血脉传承,花言巧语信手拈来!”楚寻一把挥开他,也挥开了这份尴尬。   萧烈叹了口气,“你怎么就不相信我是喜欢你的?”   “我们统共才见过几次,你就说你喜欢我,想娶我了,你这喜欢也太随便太廉价了吧?”   萧烈在楚寻之前从未经历过男女感情,对这方面也是懵懂的,闻言,还真就认真想了想,虚心请教道:“是不是咱俩之间非得经历过很多产生了感情才能算感情?”   楚寻对这方面,真心的,也是大白一个,不过这并不妨碍她装过来人,很干脆的一点头,“当然!”   萧烈兴奋道:“那咱们一起杀了薛玉杰算不算?”   这经历也太血腥了吧?还好意思拿来说?   楚寻敛眉想了想,“算吧。”   萧烈笑了,“好嘞,明白了。”   “不是,你明白什么了?”   二人说着话,楚寻就要跟了萧烈一同出去,被他拉住,“你昨儿个疼了一天一#夜,今天才刚好转,还是在里头歇着吧。”   “没事了,如果你不嫌我长的难看,倒胃口。我是没关系的,毒发,痛不欲生也就昨儿一天,后面俩天也就恶心别人,我自己只要不照镜子,对我是没什么妨碍的。”   萧烈不再阻拦,“那也行,我正准备处理那匹摔死的马,你要不嫌血腥,正好陪我说说话,待会做好东西给你吃!”   楚寻满眼欣喜,“好的呀!我还从来没吃过马肉呢!”   萧烈兴致高昂,“那走啊!哦,对了,待会儿,你见到那匹马先给拜一拜。”   “干嘛?你们萧国还有吃肉先拜的传统。”   “这倒不是,”萧烈不由自主的将手按到她的头顶,揉了揉,只是隔了一层布,细软的头发摸不到,手感差了许多,“原本呐我还担心,咱俩掉落山崖,光靠你带出来的那么点东西肯定是不够吃的。你看我这体格,这身形,正是能吃能喝的年纪。饿一顿两顿还好,要是饿个两三天,我只怕我会饿红了眼,难保不会激发兽性,瞧着你细皮嫩肉的口感好,一时没忍住就将你连皮带骨给啃了。”   这话要是在情侣间说恐怕就有些别样意思的暧#昧了,但二人都未经过人事,说吃那就是真的吃,咬住了嚼碎了咽进肚子里的那种吃。   楚寻闻言不甘示弱,将面上的衣裳一拉,“你要吃是吧?来来来!只要你能下得去口,包管你吃够!”   萧烈虽说不介意她如今的模样,但起码他是个正常人,有着最正常不过的审美观。他不会骗她——他是个只注重内在完全不在乎外表的人。更不可能违背自己的内心。楚寻这突然来了这么一下,还是将他吓了一跳。   楚寻仿似抓住了把柄似的,大声道:“说好的喜欢我呢?还不是只爱我原先那张脸!”   萧烈理直气壮道:“我爱你原先那张脸怎么了?那本来就是你的脸,我喜欢那张脸才是真喜欢你。你现在这样子又不是你的本来面目!”   楚寻心知,他能在她最丑陋的时候,还愿意照顾她,不离不弃,已经很好了,比很多男人都好。现在她要再纠结他爱上自己这个人,还是爱上那张漂亮的脸,实在是有病又没意义。   她本就是个简单的人,被萧烈堵回去后,又开开心心追着他喊,“萧烈!你衣服都烂成碎片了怎么也不脱了?你后背的伤好些了么?哎,你说,你的人什么时候能发现我们,救我们上去啊?啊,我希望后天吧,到时候我的脸也好了,省的顶着这张脸,将人给吓昏过去了!” 第101章 受困 ...   将出洞口的时候, 萧烈忽然拦住她,后者不解, 萧烈抬手去扯她盖住头脸的衣服。楚寻惊觉,“你干嘛?”萧烈已将她露在外头的眼睛都遮住了。   “你就这么嫌弃我!”楚寻越是心虚态度越是强硬。   萧烈将她的手一握,拉出山洞, 站在外头停了下,说:“眼睛可还适应?”   楚寻偏头看他。   萧烈语带笑意, “敏#感了不是?你瞧这外头铺天盖地的白,我只是担心你的眼睛经受不住强光刺激, 会得雪盲?”   “雪盲?”   “嗯,”萧烈耐心的跟她解释了雪盲的成因以及后果, 一边说一边干活。   楚寻被激怒的心渐渐平静下来, 回想方才过激的反应,颇觉不好意思,嘟囔道:“谁敏#感了?明明可以事先说明的事, 非要先动手,被骂被打都是你活该。”   萧烈不与她计较,好脾气道:“是, 是, 我活该, 我活该。”   “本来就是你活该, ”心情像三月的春水,融化了冰雪,有种轻盈的快乐。   马车从山崖摔落下来, 四分五裂,所幸昨夜并未下雪,二人顺着痕迹找去,萧烈大刀阔斧的开始处理马肉。楚寻则将那些摔碎的马车棚,支架慢腾腾的往洞口拖去。干了一会,觉得腹中饥饿又去翻先前被萧烈拿进山洞的包裹,里头还有一些吃的,不过像糕点什么的,早就砸成粉末了。双手兜着倒进嘴里,心口好受多了。   还剩了点渣渣,她捧着出来,见萧烈正蹲在洞口拿了根圆柱形的铁棍在木头上快速而拼命的钻。   铁棍并不平整,看样子原本也是马车上的零件。   “萧烈,你这是干什么?”   “钻木取火。”   楚寻乐了,“你是原始人啊!你这要钻到什么时候啊?来,张嘴,我叫你张嘴!”她将酥饼渣渣倒进他嘴里,拍了拍手道:“你等着,我去找找。”   片刻后,她自山洞内走了出来,又小跑着朝马车摔落的地方跑去。   萧烈在她身后喊,“柴够了,不用了。”   楚寻也没应他,弯着腰在雪地里仔仔细细的,也不知在找什么。   萧烈专心致志的钻火,又过了好大会,远处,楚寻忽而大叫一声。   萧烈都钻出火星子了,被惊着,停了动作,抬头看去。就见楚寻提着裙子,快速跑了回来。即便她现在蒙头盖脸,看不清神色,萧烈莫名觉得此刻她定是眉飞色舞的。   “喏,笨蛋,看这是什么!”楚寻摊开手,那里静静躺着一根火折子。   萧烈大喜,一屁#股坐到雪地上,“哪来的?”   “你蠢啊!这还用问!”   萧烈接过,目光古怪,“阿寻,你说句良心话,咱俩这次跌落山崖,孤男寡女,是不是你早就算计好的?”   楚寻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抄手自脚边挖了一大坨雪劈头盖脸朝他砸去。   萧烈原本躲了下,转瞬反将头送了过去,被砸了一头一脸。   “你这是干嘛?”楚寻忍俊不禁。   “高兴了?”   楚寻:“……”   萧烈,“我在讨你欢心啊,感受到了吧?”   楚寻搓了一团雪又砸了他一脸,“萧烈,你非要在这时候恶心我吗?”   “我怎么就恶心你了?”   “我现在真是信了你这么大岁数没跟人相好过了,哪有你这样的,说情话也不分场合。就我现在这情况,你说讨我欢心?是反讽呢?还是想在我伤口上撒盐呢?鬼才会信了你的鬼话!”   萧烈闷头开始生火。   楚寻蹲在边上看他干,时不时的嫌弃几句,萧烈也不吭声,待火起了,一条马腿被烤得鲜香四溢,楚寻都记不清自己咽了几回吐沫了,终于忍不住问,“还没好吗?”   萧烈也不怕烫,直接手撕了一块肉,用布包了,递到楚寻面前。   楚寻馋虫都被勾出来了,双手去接。萧烈打了个转儿,又收回了手。楚寻瞪着眼看他,萧烈一脸得意,“想吃啊,求我啊!”   楚寻呵呵冷笑,“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   萧烈大有新账旧账一起算的架势,“也不难为你,说句好听的就给你,不然……”话未说完,楚寻笑脸一扬,“萧哥哥,你人真好。”   萧烈琢磨了下,道:“往后就这么叫我吧,比萧二哥哥好听。”言毕,极是大方的将肉块递给了她。   楚寻#欢欢喜喜的接了。萧烈看她蒙头盖脸的吃,伸手将她包住头脸的衣服都给掀了。   楚寻愣了半晌,神色不自然。   “先前是怕你突然出来,眼睛不适应。咱们在洞口这边,也不是唯一的白。而且你也出来这么久了,就不用裹那么紧了,吃东西不方便。”   楚寻还是很在意自己这张脸的,可又不想在萧烈面前再次表现出来,总之,整个人就显得很别扭,偏萧烈还盯着她看。   “等你一百岁的时候,大概就是这个样子了吧。”   楚寻怔了下。   “所以并不丑,”萧烈笑了笑,“看上去还挺慈祥。”随即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   “萧烈,”楚寻咽下最后一块肉,暗暗摸了摸吃撑的肚子,说:“你把我的武功还给我,我就原谅你。”   萧烈看向她,“你果然是因为这个生气了。”   “难道我不该生气吗?”   “这件事……”他顿了顿,忽然抬手,飞快得在她身上几处大穴点了几下。   凝滞的感觉得到松缓,楚寻正要运功试试,被萧烈一把按住,他神色严肃,道:“我不让你生气,但你也别让我担心好不好?”   楚寻受不了他这见缝插针的情话,“你真是够够的!你有什么资格担心我!”   萧烈不接她这招,反而问道:“你突然离开也是因为这事吗?”   楚寻又换上一副浑不在意的表情,“想走就走啰,哪有那么多原因。”   萧烈捏着她的下巴,逼着她正视自己,说:“为何要隐藏情绪,你不说出真实的想法,我怎么知道你在意什么,不在意什么?”   楚寻有片刻失神,旋即又意识到自己的脸是何种模样,不耐烦的挥开他,顶着这样的老脸她实在表现不出其他情绪,因为没恶心到别人,首先倒把自己恶心到了。   她不耐烦道:“我说话就这习惯,你要真在乎我,我说的每句话你都记到心里,若不在乎,我说再多也是废话。”   “嗯,我记住了。”   这之后,楚寻留在山洞内瞎捯饬,萧烈则在外头转悠,山崖底下危险重重,不宜久留,与其坐以待毙,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自然还是靠自己最稳妥。   也不知过了多久,待萧烈回了山洞,浑身上下都是湿淋淋的。   楚寻挨个拆了包裹,将萧烈先前拿进山洞的湿了一半的被褥也架在火旁边烤。萧烈不等楚寻问话,自己说道:“掉冰窟窿里去了。”   楚寻随便抓了块布就去擦他的脸,“你可长点心吧,你要死了,我怎么办呀?”   “没事,我允许你改嫁!”   楚寻抄起腿就给了他一脚,“我嫁不嫁还用得着你允许?”   萧烈踉跄了下,昨天和薛玉杰大战伤口都没得到妥善治疗,后来又照顾了楚寻一#夜,方才又栽冰窟窿去了。虽然他现在劫后余生,神色轻松自在,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楚寻又哪里知道,他先前立竭,都差点交代了。   萧烈坐在火旁边烤火,楚寻在行李堆里翻找了会,过了会踢了踢他,“你这是打算就这样将湿衣服烤干?”   萧烈皮了下,“那你要是不介意,我脱光了烤?”   楚寻冷笑,将手里抱着的衣裳往他身上一扔,“换上!”   萧烈拿在手里,脸色变了变,“我不穿女人衣服!”   “萧殿下,你以为你还在皇宫呢,你还有得选?”   “反正我不穿女人衣服!”萧烈梗了脖子。   “哟呵,你还来劲了!”楚寻抄起袖子,扯着他的领口就往下扒。   “喂!你还是不是女人啊!我可是个男人!”   楚寻腾出一只手在他头顶拍了拍,“乖孙儿,在奶奶面前就别害羞了!你后背早就光了,难道奶奶还在乎看见你胸#前两点长针眼吗?”   一个真正的男人!他的重点是在下面!   哼!   不过,萧烈也就心内腹诽了下,嘴上可没这胆子。   二人拉拉扯扯,本就“风雨飘摇”的衣裳,哗啦哗啦又撕了好几道口子。萧烈无奈,只得告饶。楚寻大胜,心中得意,挥挥手,让他赶紧换了。萧烈让她出去站一会,楚寻先是出去了,没过一会,又抱着两条胳膊跑回来了,口内嚷嚷着,“冻死我了!我才不出去!”   萧烈本想出去,又被楚寻叫住,喊,“你到底有完没完了,一个大男人怎么比个大闺女还扭捏。”   萧烈呵呵一笑,“那我可要换了,哦,对了,你可不要偷看哦。”后面一句带了挑#逗的感觉,语调上扬。   楚寻被刺激的一个激灵,说:“你以为你现在狼狈的比我这张老太婆脸又好到哪去?放心吧,就你后背这稀巴烂的模样,是个男人都会吓得不举,还有个屁想法啊!”   二人彼此背对着对方,萧烈却震惊的停止了动作,回头看她,“你还知道不举?!”下一刻,又叫道:“为什么是男人看到我会不举?老子裸着又关男人什么事!” 第102章 患难 ...   衣服换到一半, 萧烈的鼻尖突然闻到一股血腥味,起先他还当是自己先前收拾马肉身上染得味道, 但这血腥味有些奇怪,萧烈一回头,正好看到楚寻举着胳膊伸到了他面前。   “来!喝!”   看清眼前情形, 萧烈的瞳孔急速收缩,嗓门骤然拔高, “你干什么!”   楚寻被这一声吼的耳膜嗡嗡作响,捶他, “你干什么呀!”   萧烈握住她的手,眸色惊疑不定。在她的身后不知何时飞出了几只状似蝙蝠的东西, 震着翅膀, 楚寻也感觉到了,用空出的那只手胡乱挥舞,情绪很是厌烦, “走开!走开!”   萧烈手里捏了根木茬,眸底一寒,楚寻看清他的意图, 一把按住他, “不可以。”说话的同时, 整个身子往他身上一倒。   萧烈慌忙松开她的手, 去扶她,哪知楚寻趁这当口在自己流血的手腕上吸了一口,在他愣神之时, 吧唧咬住他的唇,将包在嘴里的鲜血灌了他一嘴。随即,抬手按住他的嘴,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命令道,“咽了。”   萧烈表情复杂,但还是照做了。   楚寻看他喉管动了两下,这才松开手,笑嘻嘻道:“乖孙儿,好乖好乖!不枉祖母心疼你一场!”   萧烈也不言语,脸拉的老长,只捉了她的手,扯了根布条包扎。   楚寻干笑了几声,见他也没个言语,讪讪的闭了嘴,过了会又道:“没事的,伤口不深,我下手自有分寸,我知道疼……”   “你还知道疼!”他骤然抬头,眸底似有烈焰燃烧,情绪激烈。   楚寻看愣住了,片刻后才回过神,猛得将他一推,不过没推开,另一只手不耐烦的戳他,“你凶我?你竟然敢凶我!你凭你也敢凶我!哦,你是觉得喝我的血恶心是吧?还是觉得我亲你,你恶心了?你后脑勺真该长一对眼睛好好瞧瞧你自己的后背,后面的肉都黑烂了!一看就知道是中了毒的!我也不知道我的血管不管用,但尸蝠那样的毒都能解,我也就想着试一试吧,你啊,就是狗咬吕洞宾……”   岂知,话未说完,被萧烈扶住后脑勺,结结实实的亲了上去。   这个吻有些绵长,最后是在楚寻的一记耳光中结束的。   楚寻后撤了好几步,双手捧住脸,脸上是什么表情,她不知道,但心口是火#辣辣的。手一触到面上布满皱纹的坑洼,心内一咯噔,整个人都不好了,张口大骂,“你有毛病啊!!连个老太婆都不放过!你有病!你真的有病!”骂人的同时又用衣服将自己的头脸包住。   萧烈的脸是通红通红的,连着脖颈光着的上半身也是通红的。   有件事他必须承认,亲得时候他是闭着眼的,因此口感还是不错的。   “你别走!”萧烈叫住她,几步到了她跟前,也不看她,“外面冷。”   快到洞口的时候,楚寻又叫住他,“你也知道外头冷!你穿成这样想干嘛?”裙子是楚寻的,穿在他身上露胳膊露腿,滑稽又可笑。他也就随意的搭在身上,胸口都是敞着的。   萧烈脚步一顿,也没扭捏,闷头又坐回楚寻身边。   楚寻将方才随手丢在地上的小匕首在火上烤了烤,同时将他披在身上的衣服扯掉,拧着眉头,沉声道:“忍着点!”言毕,咬住下唇,下手快准狠,将他身上烂掉的腐肉割了。   待她处理完毕,用布条包扎好,看了眼他额上密密麻麻的汗珠,戏谑道:“你倒是能忍。”   “比你昨夜所受的苦,我这不算什么。”   楚寻哼了声,“你懂什么,我这痛苦也是有回报的,所以不算难忍。”   萧烈确实没听懂。   入夜,二人将白日里吃剩的马肉在火里烤了烤,饱餐一顿后,又闲聊了会,各自入睡。   夜里冷的很,山崖底下柴火有限,二人也不知要在此熬多久,不敢肆无忌惮的用,只留了一小簇火引子。   凌晨的时候,温度奇低,楚寻冷得瑟瑟发抖,牙关打战,她不由自言自语道:“这里这么冷,昨晚我是怎么熬过来的?”   萧烈跟他一同睡在熊皮上,盖着从马车内捡回来的被褥,只不过二人中间隔着一个人的距离。   话音方落,萧烈自身后抱住她,将她团团箍在怀里。   楚寻一激灵,抬脚就往身后踹,被萧烈抬起一条腿压住,笑嘻嘻道:“你不是问昨晚怎么熬过来的么?就这样啊!”   楚寻不由的想到自己第一天中毒的可怖情形,比现在还要恶心百十倍,难为他还能毫无心理负担的搂着自己睡。那火气嗖得一下顶到天灵盖,又嗖得一下消匿无踪。心头涌起莫名的情绪,总之不怎么生气了。   她没挣扎,萧烈也就继续搂着她睡,二人心照不宣,依偎取暖,不知不觉竟睡着了。   次日天明,一切照旧,用雪水净了脸。一#夜好眠,二人精神大好。   萧烈原本想打两套拳舒展身体,奈何衣裳窄小,束手束脚,只得作罢。楚寻嚼了两口雪补充水分,凉的她嗦着嘴,两手乱挥,一回头见萧烈正目光灼灼的盯着自己,刚要发脾气,萧烈忽然说:“阿寻,要是咱俩还有命出去,嫁给我吧。”   “……”   “我问你话呢!”   “我听着呢!”   “你就答应吧,男子汉大丈夫干脆一点。”   楚寻有些无语,也没纠结他的用词,转而问道:“萧烈,你怎么就非要盯着我不放呢?我在上清城住了好一阵子,也见过不少贵女小姐们,个个都是如花似玉的……”   “你比较对胃口。”   “你可真是奇了怪了。”   萧烈也不知为何,今日的情绪显得有些急躁,“你看着我啊,我是很严肃的在问你,你答不答应吧?我心悦你,你要是也心悦我,我就继续陪你折腾。你要是真的对我一点意思都没……”   “你待怎样?”   萧烈双手叉腰,仰头看了看天,“老子就是突然觉得吧,对别人的女人好,挺没劲的!你要跟我好,我保证这辈子就对你一个女人好!如何?”   “你爹后宫三千,你大哥也是姬妾成群,你告诉我,你只要我一个?谁信你?”   萧烈烦躁的冲口而出,“就你一个已经够叫我烦了,我是想烦死我自己啊娶那么多!呃……”   楚寻愣了愣,也不知哪句话触动了她,忽而大笑出声。   等她笑够了,萧烈原本还当她又想借此糊弄过去,谁知她定定的看着他说:“如果我是楚寻的话,我就应你。如果不是,就当我没说过吧。”   这等于是答应了他吧?   是吧?   是吧!   萧烈笑着就要上前将她拉住,楚寻忽而一让,“你身上是不是带了暗器什么的?”   萧烈有些莫名其妙,“怎么了?”   楚寻抬手在他身上随意拍打了几下,语带疑惑,“昨儿夜里戳得我腰疼。”   萧烈几乎是连个反应的时间都不用,脸色大变,眨眼间,二人已离了数十丈远。他今天为何会烦躁,自然是,自然是昨晚抱在一起有反应啦!熬人呐!   楚寻看着二人楚河汉界的距离目瞪口呆,都忘了刚才说的什么,反欢喜道:“你恢复的不错!”   萧烈不自然的将她一望,又迅速撇开头,沉默不语的准备今天一天的饭食。   因为恢复的好,萧烈决定今天继续按照昨天探得路再往前试着走走看。楚寻不同意,要一同前往,声称现在自己恢复了武功,若是有个万一,彼此还能有个照应。   萧烈颇为受用,嘴上却不应允,楚寻不乐意,二人僵持不下。   最终萧烈脑门上挨了楚寻一脚,就跟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似的,立马点头同意了。   楚寻对他的评价是欠收拾。   楚寻怕强光又怕冷,出了山洞,将自己的里里外外包的臃肿。萧烈将烤熟的马肉打了包,背在身上,与楚寻拉着手并肩而行。   有了同伴,路似乎都比昨日好走了。   行了半日,寒风凌冽,前路漫漫,皑皑白雪,看不到边际。二人心内都有了不好的预感,只觉得恐怕要死在这山崖底下了。   风起了,雪又下了。   萧烈后悔了,他就不该认了怂,将她带出来,若是原地等待,她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这样贸然前行,非要冻死不可。   原本是手拉手的俩人早就搀扶到了一起,步履维艰。   “萧烈,我要是死了,一把火把我烧了吧。”她说这话的时候,断断续续几乎不成调子。   萧烈很生气,呵斥道:“别胡说!”   “我没胡说,我是认真的,我不想再被埋在地下了。”她含糊不清道。   萧烈将她拦腰抱住,抖开衣裳,让她整个人贴在胸口。   二人的眉眼都被染成了白色,楚寻贴着他,被他的体温温暖着恢复了点人气,又呵呵笑了起来,“太好了,现在就算是死,也有人陪着我了。你想骗我在山洞里,我才不上当。”无望的期盼,寂寞的死去。   萧烈真是悔得肠子都青了,早知道她这么不经冻,真不该带她出来。   可是,现在四周白茫茫一片,若是他一个人出来,只怕也寻不回来时的路。这般想着,他又有些庆幸把她带了出来,可要是不带她的话,他也不会大胆的走这么远吧。   “醒醒!不能睡!”他拍了拍她的脸,拍打了好几下,打得他的心都发凉了,楚寻不耐烦的挥开他,“别以为不知道你借机扇我耳光!” 第103章 脱险 ...   天色暗沉, 鹅毛般的大雪铺天盖地。   萧烈背着楚寻,沿着岩壁摸索着往前走, 拐了个弯,眼前豁然开朗,几名正在生火做饭的士兵看到他俱都惊讶的瞪圆了眼。   萧烈差点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 直到那些人簇拥着柏忠走过来,道了声, “殿下!”   萧烈心焦楚寻,暂且压下心中的怪异感, 忙将人送回营帐取暖。   过不多时,楚寻缓过劲来, 但整个人仍乏得很, 卷着铺盖睡了。   萧烈放下心来,忽听得身后有人压抑着笑出声,他不悦的转回头, 见是两名侍女。   这二人一个叫闻声一个叫听音,会些拳脚功夫,自从楚寻住进王府后, 一直是这二人伺候着。此刻二人手里捧着深黑描金的衣裳金色腰带。   萧烈怔了下, 才后知后觉的低头看了眼自己, 面上不甚自在道:“将衣服放下, 你二人先行出去。”   二人依命躬身退下。   不一会,萧烈换好衣服出了营帐,又低声吩咐道:“楚姑娘正在休息, 你二人不要打搅她。有什么事只管来唤我。”   二人对视一眼,微微一笑,福身领命。   萧烈一抬眼刚好看到正欲闪身躲开的柏忠,当即叫住他,“跑什么!老子瞧见你了!”   柏忠垮着脸,脊背僵硬。   萧烈双手负在身后,将他的表情尽收眼底,冷声笑道:“看来你是知道我为何叫住你!”   柏忠拱手告饶,“大师兄,我也是逼不得已!”   萧烈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看这营帐上的积雪,以及周围的生活痕迹,少说也待了一日夜了。这地方既不是军事要地,又没有特殊险情需要军队,莫名其妙安营扎寨,到底是怎么个意思?   呵呵,他在山崖底下挨冻遭罪,这小子倒好,扎了个营,不管不问了!   萧烈将拳头捏得格格响,“老子不介意现在替你松松骨!”   “是我义父!”柏忠立刻卖人。   “师父是吃错药了不成?”萧烈绝少对柏岩这般不恭敬,这次是真被逼急了。   “是陛下!”柏忠吞吞吐吐道,“陛下说患难见真情,这一番遭遇也是老天给的机会,白白放弃了可惜。我义父本也不愿意的,可……”为了给他二人独处的机会,竟远远看着,不搭救。   说曹操,曹操到。   萧王和柏岩是一同过来的。   萧王穿一身孔雀蓝,这么冷的天,手里还拿着一把孔雀羽扇。面白无须,眉目俊雅,乍一看去,就像是一只化身成人的孔雀精。   他一到跟前,抬眼将萧烈一望,哼了声,“我说什么来着,这小子命硬的很,死不了。”   柏岩不等他说完,大步上前,双手握住萧烈的胳膊,一脸老母亲般的懊悔心疼,“封儿,你受苦了。”   “这些苦原本我可以不受的。”萧烈实在忍不住,驳了一句。   柏岩面上尴尬。   萧王瞟了柏岩一眼,心中快意,嘴上却说:“惯子不孝!你看你教出的好徒弟,都会指责你了,亏你还将他当个宝贝疙瘩似的心肝肉的疼。”   柏岩不爽,“你好意思说你不惯着萧克!你自己一碗水端不平,还不许我心疼封儿!”   萧王被堵得哑口无言,只得叹口气道:“手心手背都是肉,老大是长子,又在我跟前长大,有时候心偏了那么一点在所难免,我都不介意你将我的儿子当你自己儿子养,你竟然还跟我计较起来了!”   柏岩提到这茬就要发飙。   萧王赶忙扯开话题,用羽扇拍着萧烈道:“怎样?搞定了吗?”   柏岩忘了发怒,亦眼巴巴的看着他。   萧烈被看的浑身一哆嗦,“我俩都差点被你们害死了!什么馊主意!”他懒得多言,转身欲走。   隐约间,忽听得一声尖叫。   萧烈打开毛毡冲了出去,萧王与柏岩柏忠随后跟上。   楚寻休息的营帐内,听音瘫软在地,闻声似乎尚不明所以,茫然的看着她。   萧烈心中明白,蹙了眉头,正要上前,忽见床上的人抬了上半身,坐起,揉着眼睛道:“怎么了?”   当她放下手,将将进屋的萧王僵在原地,失声道:“云绯……”   楚寻的脸不复之前的老态龙钟,肌肤嫩的宛若刚剥壳的鸡蛋,还是原来那张一模一样的脸,可偏又让人感觉有了不同,萧烈只感到心中点点怪异,却怎么都说不出。   “听音,你怎么了?”闻声小声道。   听音盯着楚寻那张脸,半晌恍然大悟的样子,压低声音道:“吓死我了,原是戴了□□了。”   先前听音守在门口,听到床上有动静,便靠了过去,一眼瞧见楚寻正在挠自己的脸,指甲抓过的地方,一块皮就被生生带了下来。听音措不及防,被吓个够呛。   闻声听了这话,暗暗捏了她一把。   “云绯,”萧王情不自禁的上前几步。   萧烈及时回神,将父亲挡在身后,沉声道:“爹,你说什么呢?她是阿寻,云绯的女儿。”   萧王面上闪过一丝茫然,眨了眨眼,不解的指着楚寻道:“阿寻以前眉间有红痣吗?”   萧烈终于明白自己心头的那份古怪从何而来,阿寻的眉间突兀的多了一点红痣,虽然这红痣只有针尖的一点,但色泽艳丽。因为这一点,似乎她整个人的气质都发生了变化。   更,魅惑了些?   萧王没有等来回答,自言自语道:“云绯的眉间倒是有一颗红痣,比阿寻的大些。原来她们母女竟这般像,我先前倏忽了。”   萧烈嗖忽看定楚寻,面上阴晴不定。   **   话说开了,被封住的大穴也解开了,一切表面上的问题似乎都解决了。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是,自从她又中了一次毒后,潜藏在灵魂深处的那股饥饿感似乎平息了不少,这般情况,楚寻也没有非走不可的必要了。   回到上清的第二日,久去不归的鬼手终于将小殷给带了回来。   楚寻都有些认不出小殷了,短短数月不见,感觉她长高不少,不过又瘦了。   小殷见到楚寻,情绪激动的就跟只离家许久的丧家犬突然见到主人似的,上蹿下跳。   楚寻随口问她郁府上下可还好。   小殷摇头表示不知,自从楚寻被押送走了后,她也离开了,原本她是打算先到安城接应楚寻。可她实在不是个走运的人,才将将坐上离开京城的船只,就遇到江匪。碾转被卖到了烟花之地,也幸好她长的矮小,连日来的奔波,又干瘪了下去。老鸨只暂时将她收去了当打杂丫鬟,供人差遣。之后林林总总又经历了一些事。楚寻听完,终于明白为何鬼手找到她会费了这么多时日。更匡论,鬼手起先跟她说明情况,小殷并不相信,数次逃跑,又耽搁了些时间。   小殷说完这些,忽然盯着她,大喊一声,“呀!寻姐,怎么才数月不见,你眉间长了一颗痣啊!”   这是楚寻的心病,她离开晋国的时候坚信自己是云绯。可到了萧国,被萧烈一再强调她是楚寻,她又觉得自己应该是楚寻。奈何前日蜕了一层皮,她容光焕发,宛若新生,却又莫名其妙多了一颗痣。萧王叫她云绯,她有想答应的冲动。   **   萧国的新年如期而至。   楚寻在萧国过了她十年墓底生活后第一个有记忆的新年。   很热闹,很好玩。   这一年,萧王的家宴上多了一个人,萧王觉得很圆满,人却比往年沉默了。   柏岩看不惯他,背地里说他,明明是天底下最薄情的一个人,偏要装深情,实在叫人恶心。   萧烈也觉得很圆满,当然,如果楚寻能同意年后嫁给他的话,那就更圆满了。   唯一心里不畅快的是萧克,他的独子病情又加重了,太医忧心小世子活不久。而萧克也觉得他这个儿子一直吊着药罐子,每日里扎针灌苦药,他自己看着都难受,活着比死了还受罪。其实打心眼里,萧克并不喜欢这个孩子,因为身子骨不好,长的不及人家的孩子圆润可爱,反皮包骨头头大身子小,又兼怕染病,常年关在屋子内,看人的眼神愣愣的透着一股傻劲。萧克常常觉得,这孩子就算养大了,也怕是个傻的。   他萧克天底下第一聪明人,怎么能养个傻子!他心里不痛快,但为了皇位,他只得命人小心伺候着这条血脉,毕竟作为未来王储,连个后续的香火都没有,将来要继承大统,也会被朝臣诟病阻挠的。   翻过年,天气渐暖。   眼见着春暖花开。   一直在萧国与晋国之间的夹缝求生存又搅合的晋国常年不得安宁的戎族突然向周边个大小国递了书函,说戎族六大部落,已于年前达成协议,化零为整,选出大首领。如今政权初立,大首领希望能和各国和谈,修百年之好。   萧烈吃惊不已,他一直没将戎族放在眼里,是因为戎族自古至今,一直是一盘散沙,虽如打不绝的老鼠般讨厌,可也构不成威胁。但,如今这股力量却扭成了一道绳!   萧王嘲讽一笑,“你这大半年的心思都放在女人身上了,你自然没心思管其他!”   萧烈面上一讪,不接这话。   萧王说:“你和阿寻到底什么个情况?这都有半年了吧?成不成到底给个信儿!”   萧烈搪塞道:“快了。”   萧王冷哼一声,道:“你的事我懒得管。”又将手头的文书一扔,又道:“这庆祝戎族六部合并,与大首领和谈的事就交给你了!” 第104章 第 104 章 ...   萧烈离了王宫, 回府途中去了趟如意轩,一问, 掌柜的果然取出了两幅字画。萧烈接过,也没打开看,转身直接走了, 奈何掌柜的早已将迎合奉承深入骨髓融于骨血,送出门口老远还在喊话, “公主墨宝日益精进,真可谓一日千里, 惊才绝绝,用不了多时, 堪比当代大家!”萧烈额上青筋直跳, 忍着没反手给他一巴掌。   到了府门口,刚好碰到楚寻也打外头回来。她一身男装打扮,俊俏逼人, 一把折扇摇的肆意潇洒。身后跟着的小殷,闻声、听音也做小厮打扮。小殷高举着斑斓鱼皮伞(亦作思君伞)紧跟其后,闻声和听音抬着一根扁担, 中间一个箩筐, 看样子颇为吃力, 表情也很奇怪, 目光躲闪。   “去哪儿了?”萧烈站在门口等她。   楚寻几步跳上台阶,笑道:“还能去哪儿,随处逛逛呗。”   “又买什么了?”   “好东西, 送你的!”楚寻一只手搭上他的肩,招招手,让随行三人跟上。转而又看到萧烈手里拿着卷轴,问,“你又去哪里搜罗名家字画了?”   萧烈面无表情道:“你的。”   楚寻接过,解开其中一个,打开,步子慢了下来,扫了眼,说:“果然是我的!你干嘛给拿回来了?”   “顺路。”   “下次别顺路了,那家掌柜可会说话呢,我听着心情舒畅,”言毕,又重新塞回萧烈怀里,说:“送你了。”   萧烈无奈一笑,重新细细卷好。   这段时日,楚寻心血来潮拜了萧烈做习字师父,可字没练几天,倒爱上装裱字画了。每日里挑挑拣拣将那些自觉写得“极好”的“书法”送去书画行,装裱起来。然后,胡乱送人。   楚寻径自到了萧烈的书房,唤闻声听音将东西放下。二人的表情更古怪了,放了东西后,也不多待,转个身就跑走了,顺带将小殷也拽走了。   萧烈心内升起不好的预感。楚寻将扇子往后衣领一别,一脚踹翻箩筐。只听哐咚一声仿似岩石落地。萧烈眼睁睁看着一只巨型乌龟砸在地上。   那乌龟甲背足有他书房内的太师椅椅面那般宽大,很是罕见。   楚寻扭了扭踹疼的脚踝,单脚立地,萧烈自她身后托住她。楚寻转头看他,“送你的,喜不喜欢?”萧烈额上青筋乱跳,说:“为什么?”   楚寻嘻嘻一笑,“刚好在街上看到,有人要买下它,取龟壳做药。我想着它能长这么大实属不易,一把老骨头了,还要被宰杀,没忍心,所以就买了。”   “那你干嘛送我,你自己养着好了。”   “我又不喜欢乌龟。”   萧烈盯着她看,反问,“那你就觉得我会喜欢?”   楚寻一本正经的看着他,“那你不是喜欢我吗?”   “我……”萧烈看看她,又看看乌龟,实在想不出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系。   楚寻站定,戳着他的心口道:“你既然喜欢我,就要喜欢我送你的所有东西,我不喜欢的,你也要喜欢。”   这是哪门子的歪理邪说!萧烈忍了半天,憋出一句,“少看点话本子!”   楚寻自从和靳炎绯往来一段时间后,被她带的也爱上了各种话本子。如今到了萧国,这毛病也没改掉。   在萧国,送人乌龟可不是什么好含义,某种程度上也有骂人乌龟王八蛋的意思,更严重点的,还有影射人老婆被人偷了,做了乌龟的意思。   萧烈真心觉得,他自从喜欢上楚寻后就一点原则都没了,就这,他都忍了!   “过段时间我要出去一趟,想一起吗?”   “好的呀!”   “你都不问去哪?”萧烈坐在书案后的椅子上,一手撑着下巴。   “你总不会把我卖了吧?”楚寻绕到他旁边,打开折扇冲他大力扇了几下,又啪得一声合上,“你忙吧,我去厨房看看,吃点东西。”   萧烈叫住她,“也给我拿点!”   楚寻应了声。萧烈的目光穿过窗户看向她远去的背影,一直到她消失在竹林间。收回目光时不可避免的看到了那只巨大的乌龟,无奈一笑,喊了人进来,吩咐在院子里寻一处合适的地方挖坑养乌龟。   转眼三天过去,萧烈备了礼物,将随行人员点齐,预备出发去戎族。   柏岩瞧见楚寻也快活的上了马车,目光一顿,指着她道:“她怎么也去!”   楚寻掀开马车帘,露出头,翻了个白眼,“这也管那也管,你真当你是我婆婆啊!”嗓门有些大,引得左右都憋不住笑出了声。   柏岩气得脸通红,将萧烈叫到一边,说:“你是不是傻!将她带着干嘛!”   萧烈说:“戎族大首领的小公主骄纵跋扈,去年我见过一回,很是不喜。”   “你还知道戎族此番醉翁之意不在酒啊!可惜你这般想,晋国那边却不这般想。要是晋国和戎族结了亲……”   “师父打小不就教育我,做为一个男人不可三心二意!再说萧国又不是只有我一个未婚青年,我萧国大好男儿多的是。”   此番,萧烈确实带了好几个青年才俊,联姻之事,大伙儿心照不宣,却也做足了准备。   “好吧,这事暂且按下不提。那你带着她还是大大的不妥啊,你就不担心会碰到靳燕霆?”   萧烈微微蹙了眉间,唇也拉成了一条线。   柏岩很想嫌弃他,但萧烈偏又是他疼到心坎上的孩子,免不得忧心忡忡道:“你和阿寻到底怎么回事?这也有不少日子了,你怎么还没拿下她呀!”   “没事,反正迟早是我的人。”   胸有成竹是好事,可盲目自信是要误大事的,柏岩不想泼他冷水,却又实在放心不下,转而又将柏忠叫住,如此这般一通吩咐。   柏忠做事从来不问为什么,连连点头,满口答应。   柏岩的话,萧烈到底还是上心了,一行人到了驿站歇息,舟车劳顿,人困马乏。萧烈背着手在屋内走了好几圈,还是去敲了楚寻的房门。   彼时楚寻已经歇下了,她没有苛待下人的习惯,每当睡下时都无需人守夜,听到扣门声,打了个长长的哈欠说:“房门没反锁,自己推门进来。”   萧烈用力一推,听到里头嘭的一声响,原是抵着房门的凳子倒了。而楚寻已经脱了外衫,裹着被子睡了。萧烈见怪不怪,站在她床边,居高临下的看她。   楚寻睡意朦胧,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嘿嘿笑道:“你是想睡我,又下不了决心么?”   萧烈一脸古怪,嗓音低沉,“你再这样,我可要当真了。”   楚寻往里头去了点,拍了拍床板,“来!睡!”   萧烈当然不会当真,因为之前他就脑抽的信以为真了,屁#股还没挨上#床沿就被她一脚踹下了床,砸的地面哐咚一声响,屋外头伺候的侍女不知出了何事,一下子跑了进来,害得他丢了大脸。   “咱能别闹吗?”   “不能!”   萧烈真想在她脸上揉一把,说:“我问你个事,你得给我个确切答复,不然我睡不着。”   楚寻半眯着眼,“嗯?”   萧烈说:“明儿个就该到戎族的领地了,你大概会遇到老熟人……”   楚寻打断他,“靳燕霆吗?你到底在想什么啊?放心吧,我又不喜欢他。”   萧烈怔了下,心情顷刻间就变好了。   “还不走?是想一起睡?”   “好啊!”   “滚。” 第105章 戎族 ...   楚寻在萧国待了半年, 萧烈命人给她量身定做了不少好衣裳,直男的审美, 件件都是光彩照人的。楚寻对生活琐事并不上心,吃穿用度皆要萧烈操心。这还没入夏呢,前段时间, 已经张罗着将夏装都给订做了,宫里的织造坊正日夜赶工呢。生怕天气突然转暖, 二殿下怪罪。   这日蓝天白云,天高云淡, 楚寻也没窝在马车里了,而是驾了马与萧烈齐头并进, 只是手里握了把伞。   从她的背影看, 束了男子的发饰,深黑衣料,暗绣金线, 腰上宽阔的金腰带,与大了她一号的的萧烈几乎是如出一辙的打扮。   而她身上的衣裳正是萧烈十五六岁时穿过的。那会儿他虽然抽条了,个子开始往上窜, 但骨架尚未长开, 还是个清秀少年。初到萧国, 萧王也不知该如何待他好, 大抵父亲待子女的好,无处下手时都喜欢砸钱了事。而作为一国之尊,萧王尤甚, 那一年仅仅衣裳就给他做了百十来件。由此看来,萧烈给楚寻不停歇的做新衣裳这点,也是潜移默化中学了萧王的。   萧烈那会儿个子蹿的快,很多衣裳都还没来得及穿又肩窄袖子短了,因为衣服够穿,那些小了的衣裳也没有改了再穿,悉数被丫鬟婆子们收叠起来。某一日,萧烈心血来潮要带楚寻出门狩猎,但楚寻的裙装实在有些累赘,骑马装一时也来不及赶制。伺候的嬷嬷多嘴说了一句,楚寻便穿了他的旧衣裳。一试之下,真真合身。楚寻做女子打扮,柔媚动人,做男儿打扮又别有一番意趣。她先前喜学徐大公子做白衣书生,文质彬彬,姿态儒雅。如今穿了萧烈的皇子服饰,又显得贵气逼人,俏生生哪家王侯俊公子!   不过她也没刻意做男子打扮,至少胸是没有裹的,原本穿男装就是为了方便,若是裹胸勒得喘不过气倒得不偿失了。萧烈惯纵她,随她高兴。家常服她穿着也就罢了,现在将只有萧国王族才可佩带的金腰带也束上了,萧烈也不阻止,由着她胡闹。   随行的都是萧烈的亲信,自然不会多言,几位萧氏子弟,虽也有微词,可一瞧见楚寻那张过分明艳的脸,心里再有任何的腹诽不满,也都自己消化了,若不是萧烈警告的目光太过明显,他们中有定力差的都要情不自禁上前攀谈了。   楚寻虽没同意嫁萧烈,但萧烈言谈举止间早就将她看做了自己人。态度亲昵,处处照应。   到了戎族地界,派来亲迎萧烈的戎族长老,亲亲热热的上前恭迎,瞧到楚寻,愣了下,张口便道:“这位小王子风韵娴雅,品貌高洁,竟不似这人间人,未请教……”大抵是触到萧烈古怪的眼神,犹豫着住了口。   楚寻却很吃这一套,大笑着追问道:“你想请教什么?”   长老一听她出声,婉转好听,分明是个女子。起先他一打眼就觉得她是女扮男装,可又想萧二王子素来以性格古板稳重闻名,虽近来听闻他身边常有个女子作伴,##宠##爱非常,未曾想竟到了这般地步。况,这世上有男子肖似女子,亦有女子肖似男子,且不在少数。因而,这长老才笃定眼前这位不过是个长相过分秀美的小王子。   “这位是我父王的义子,你且唤她寻王子。”萧烈面上无甚表情,说的一本正经。   楚寻这一身装扮确实不成体统,可若要这不成体统成为体统,萧二王子唯有指鹿为马。大长老心领神会,也不说破,附和称是。只是心里忍不住嘀咕,“瞧这情形,探子所言非虚,萧二殿下对这名女子爱##宠##的很呢。我大哥还怪罪茉莉不肯亲迎,这要是真来了,心中满含恋慕,怕是又要伤心一场了。”这般想着又将楚寻一望,不其然撞上萧烈不悦的目光,心中一咯噔,赶紧移开,又向他身后的几名萧氏子弟,一一见礼。心里又道:“这女子虽然貌美倾城,但我的侄女儿茉莉也极是艳丽,不逞多让。说是能与她平分秋色,也不是自夸的。”他心中虽遗憾他大哥相中的女婿已心有所属,但又见萧烈带了好几个青年才俊,知他诚心和戎族结秦晋之好,心中也满是欢喜,那点不愉快反烟消云散了。茉莉虽是大首领之女,却也是这位三长老看着长大的,比亲生女儿还珍爱。要是茉莉嫁了心中无她的男子,三长老怕是第一个会为她挥刀讨公道的娘家人。况,让小公主联姻,原本就是他不赞同的,只是拗不过大哥的宏图霸业。   戎族刚刚结盟,各部族之间虽面上一派祥和,内里却激流涌动。而大哥想长久的坐稳这个位置,确实需要一个强大的靠山。小公主茉莉是戎族之花,打十一岁便有人上门求娶,如今年过十六,更是戎族叫得上名号的青年热烈追求的对象。由此,小公主的眼光也被养得极刁。   说话间,就到了戎族部落的群聚地,大首领率领一众部落首领,如今皆降次称作长老,热烈相迎。   楚寻站在人后,虽容色夺人眼球,但萧烈不欲介绍,大首领目光扫过她,除了眸中露出惊#艳之色,也不便刻意打听。   这时,远远的一人驾马而来,仿若一道红色闪电,又如艳红的彩霞,红绸衣随风猎猎飞扬。引得四周人等一叠声的惊叹。只不过眨眼间,那道红影就到了跟前。与萧烈同行的一众青年,面上都显出神往之色,大首领瞧在眼里,心中很是得意。   女子跃下马来,上前两步意欲将萧烈垂在身侧的手握住,喊了声,“萧二哥哥。”   萧烈似早有所觉,闪身避过。   女子抓了个空,扁了扁嘴,神色有些不快,道:“这都快一年多没见了,萧二哥哥还是这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   萧烈面无表情,道:“我本就是这性子,公主理应习惯。”   茉莉一脸丧气,蹙了眉间,一抬眼瞧见人群后站着一个俏生生的少年正笑吟吟的看着自己,茉莉的心“咚”得一下,咦了声,“这位小哥哥……”抬步就要往楚寻那走去。被反应敏锐的柏忠挡在身前。茉莉还欲再上前。大首领大抵是终于意识到这样不妥,有失女儿家的矜持,呵斥道:“茉莉!见过了你萧二哥哥还不快回来!”又道:“小女天真烂漫,殿下切莫怪罪。”   二人又说了一些客气话,相偕着入了大帐饮酒。   余下人等又被侍女领着住进了早就安排好的帐篷内。   楚寻这一路过来,乏得很,见床铺被闻声和听音收拾整齐,倒头就睡了。睡得正酣,忽听得外头传来嘈杂之声,她实在不是个爱管闲事之人,翻了个身面朝里,又闭了眼。   过了会,毛毡被掀开,一人走了进来,也没避讳,就在她床头坐了。   楚寻装不下去,翻身起来,“你干嘛?”   萧烈不动,“你醒了?”   “我真讨厌跟你讲话,明知顾问。”   萧烈看着她,不一会发出低沉的笑声。   楚寻自他身旁下床,她睡觉的时候也没脱衣服,下了床后便开始梳头发。   萧烈自她身后接过梳子一下下的梳着,忽而道:“晋国人到了。”   “哦。”   “靳燕霆也来了。”   “嗯。”   “……”   楚寻无奈的偏过头抓了抓头发,不小心扯疼了头皮,脾气就上了脸,夺回梳子,骂道:“你这什么臭毛病!我一梳头发,你就凑上来,卷着我的头发揉来揉去,你撸猫呢!”   靳燕霆:“……”   “我知道他刚才就在门口,你不是没让进么?那你又来跟我讲什么?”   靳燕霆得知楚寻明知靳燕霆来了,还没出去,眼睛亮了下,心情一阵畅快,道:“你听我讲,靳燕霆肯定比不得我待你真心,所以你别跟他跑了。我知道戎族有很多特色小吃,等父王交托我的任务完成了,我就带你四处逛逛。”   “萧王是叫你来娶那个叫茉莉的小公主的吧?”   萧烈被质问,并不急着反驳,反而很开心,道:“你是在吃醋吗?”   “你以为我跟你一样幼稚?”   萧烈从她身后抱住她,楚寻推了两下没推开,萧烈说:“三年前,我曾偶然救过茉莉一命。”   “哟!原来还是一段英雄救美的旷世奇缘呢!萧二哥哥!”她故意捏着嗓子学茉莉甜腻的腔调。   萧烈不满,“你再胡说,我就亲你了。”   楚寻果然闭嘴。   萧烈又解释道:“小丫头情窦初开,英雄崇拜什么的,你是女人,多少也该理解吧。”   “我不理解,我少女时期可没英雄救过我。”   楚寻也就随口一答,萧烈莫名想到了楚寻那暗无天日的十年,心头一沉,反将她抱得更紧了,柔情道:“我保证,从今往后只要你需要我,我一定出现。”   楚寻不知他所思所想,只觉得他突然来这一出,鸡皮疙瘩掉一地。推搡道:“太肉麻了!我受不了!”   柏忠听到里面有说话声,也没在意,推了毛毡进来,说:“殿下,赵国令郡王求见!”他莽撞的冲进来,不料看到这一幕,整个人呆怔了下,暗道了句,“义父真是多虑了,这俩人这么黏糊,义父是对殿下多没信心,才觉得楚姑娘见了姓靳的那小子就会跟他跑了!” 第106章 相见 ...   柏忠的突然闯入,让萧烈稍稍不自在了会, 片刻又恢复常色, 两手负于身后, 腰背笔挺, 眉眼冷淡, 仿似刚才那个黏糊的男人是旁人假扮了他似的。   “令郡王?”萧烈煞有其事的念念有词。折身朝门口走去,见柏忠站在原地未动,飞快的踢了他一脚,“还不走!”   柏忠心思单纯,跟在萧烈身后, 低声道:“义父叫我替你盯着点, 我最好不要走。”   萧烈眼神古怪,“你盯着?”   柏忠答应的尤为干脆实诚,“是!”   “我的女人你盯着?”萧烈扭过头看他, 一字一顿道。   柏忠再是一根筋不开窍后脑勺一凉也觉悟了, 眨眨眼, 垂了脑袋,亦步亦趋的跟上了。   楚寻对着镜子梳好头, 又干坐了会,觉得无聊,正要起身出去转转, 门帘掀开,小殷走了进来,她笑逐颜开道:“寻姐, 你猜我遇到谁了?”话音方落,帘外传来一道冷清的女声,“是我,郁黛。”   小殷转身又将门帘拉开,笑道:“你怎么没跟进来?”   郁黛身上罩一件月白色兜帽披风。进了来后,便径自揭开了兜帽,面上情绪不显,实则心内已是惊涛骇浪了,半晌,声音发颤道:“没事就好。”   楚寻看一眼她,又瞥了眼小殷,优哉游哉道:“还是你这性子招我喜欢。”动不动就哭天抢地,眼泪鼻涕糊她一袖子,她可受不起。   小殷端了热茶过来,闻言憨憨一笑,就跟隔壁地主家傻儿子的同胞妹妹似的。   楚寻拿起热茶饮了一口,润润喉咙,问道:“这半年来,你们都还好?”   郁黛道:“都挺好的,大概是因为你的事,皇上心中有愧吧,再有晋王从中斡旋,皇上又将侯爵的爵位赐还给了我们郁家,如今郁起袭了爵,又承蒙晋王看顾,再没人敢欺负我们了。”她提到晋王时,目光闪了下,不易察觉的观察着楚寻的脸色。她这话说的委婉,在晋国任谁都知道,郁起能重袭爵位完全是晋王的功劳,指望皇上内疚?那等于是让他自打脸,绝无可能!   楚寻闻言并无什么特别的表示,表情自然。小殷又端了糕点过来,楚寻将那糕点往郁黛跟前一推,“尝尝,又酥又脆!”   郁黛依言拿了一块,小小尝了一口,目光落在楚寻戴着玉扳指的拇指上,斟酌道:“看样子,寻姐姐在萧国过的很是称心如意。”在萧国,扳指是只有身份贵重的男子才会佩戴的饰物。女子戴这个显然不合规矩,可她连皇子服都穿了,足见那位对她的爱重。   楚寻略感诧异,旋即了然,郁黛打小惯会察言观色,现在突然换了称呼,倒也不足为怪。不过由此看来,她尚不知萧烈便是郁封。   楚寻微微一笑,“凑合吧。”   **   郁黛回到营帐,帐内二人同时转身,靳燕霆神色迫切,然,并未出声,徐乘风道:“怎么样?可是她?”郁黛情绪不显,福了福身,道:“是她。”   靳燕霆垂在身侧的手猛得握紧。徐乘风却是长舒了口气,笑意浮在脸上,“看来消息确实可靠。”回头见靳燕霆神色凝重的怔在那,眼神变了变,说:“既然知道她安然无恙,你也不必再自责了。”   “我想见她一面。”靳燕霆忽然道。   徐乘风为难道:“她已经是萧烈的女人了……”   郁黛看在眼里,欲言又止。   待萧烈心情郁闷的走出营帐,徐乘风落后几步,看向郁黛,道:“她和萧烈现在到底是何关系?”   郁黛看他一眼,淡道:“你一直都喜欢这样明知故问。”   徐乘风都已经走了,突然又转回身,握住郁黛的肩膀,将她一拉,“你到底是怎么了?”   二人贴的极近,郁黛的心脏不受控制的猛烈跳动了下,但她脑子清醒的很,很快压制住,没有推开他,面上的冷意却叫人凉入骨髓,“徐大人,这是何意?”   “你明知故问!”他这一路来压抑着感情,现在倒有些气急败坏了。   她当然知道!他们对彼此有情!可,这又怎样?他俩都是聪明人,看透人心,更了解彼此。她擅于察言观色,亦能做出趋炎附势之态,但内里清高,骨子里犟得很!而他,表面云淡风轻,翩翩浊世佳公子,实则不过是个追名逐利之徒!   这样的俩个人本不该生情,生了不该有的情思,谁都知道不会有好结果。谁都没戳破,却又不甘心。   纠结着,痛苦着,折磨着自己也折磨着对方。   “听!是戎族公主在说话,你还不去找她?”郁黛昂着头,全然不见方才靳燕霆在时的那种低眉顺目,眼里的冷意戳人心肠。   “小姐。”小文打帘进来。   徐乘风不再逗留,铁青着脸离去。   小文从未见过平时笑眯眯的徐大公子这幅神情,唬住了,小心翼翼道:“徐大人这是怎么了?”   “身上长疥疮了。”   **   靳燕霆完全没料到会在赛马场看到楚寻。他以为楚寻一定被萧烈看管的很牢,像笼中的金丝雀一般,不得自由。   就像先前他的人靠近了楚寻休息的大帐,立马就被萧国的人发现,不久后萧烈也过来了。   靳燕霆先前还在想,既然这样小心翼翼,干嘛又要带出来,藏在萧国的上清城就好了。   现在突然见她堂而皇之的在草场上骑马,一时有些难以置信。他方才还心心念念如何再见她一面,不成想,才转出来就瞧到了,措不及防下,反瞠目结舌,没了反应。   戎族的小公主围着她转了会,过了会,又打马离开了,显得心情很不好,经过靳燕霆身边时,嘴里还在抱怨,“原来是个女的!竟然是个女的!”眼珠子一转,瞧见他,愣了下,又开心了,正要上前攀谈,却见靳燕霆突然抬步快速走开了。   小公主到嘴的话吹进了风里,懊恼不行,翻着白眼跺脚,“简直岂有此理!”   **   “阿,阿寻。”   楚寻扭头就看到了靳燕霆,先前他出现在马场周围她就瞧见了,因此并不惊讶,反应淡淡。   反观靳燕霆,那神情就像是千军万马压阵,而我方在唱空城计——强忍着不安和心虚。   “你在心虚什么?”楚寻看出来就直接问了。   “我……”   “楚寻,过来!”是萧烈的声音。   楚寻看了靳燕霆一眼,策马朝萧烈跑去。   转眼到了萧烈跟前,离得有些远,靳燕霆根本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只下一刻,萧烈纵身上了她的马,二人一起策马疾驰而去。   *   入夜,戎族准备了盛大的篝火宴款待各方贵客。   靳燕霆心不在焉的喝着闷酒。徐乘风心情也不怎么好,不过他还是分出心神劝道:“看开点!已经是别人的人就别惦记了!”   靳燕霆嘴硬,“我没惦记!”他抬眸看了眼篝火对面的萧烈,“只是他既然喜欢她,为何不娶了她!让她这样没名没分的跟着,到底是何道理!”   徐乘风没将自己打探得来的消息和盘托出,以免靳燕霆再生妄想,只摇摇头,念及自身有感而发道:“男女之间的事谁又能说得清,身在红尘中,身不由己,比比皆是。”言毕,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   楚寻待在营帐内没出去,身边都是伺候的侍女供她差遣。   下午的时候,她答应了萧烈不出席晚上的篝火宴,只因萧烈固执的求她不要去。   他的原话是这样的,“原本我当自己有足够的信心。可当我看到你和他站在一起说话的时候,突然心慌的厉害。我想我也没自己想的那样信心十足。未免他将你拐跑了,你和他还是不要再见面了,晚上的篝火宴也别参加了。反正我和赵国的令郡王也谈妥了,此行的目的达到了。明儿一早咱俩就先离开这个鬼地方。”   名义上萧烈是受邀来参加戎族大首领的登位仪式,顺便带人竞选戎族驸马。实则,不过是以此为幌子,和赵国令郡王私下接触。   令郡王有谋反之心。萧国因先前的战役斩杀了赵国国主最疼爱的皇子,如今虽然已经和赵国签订了和谈书,毕竟这死仇是结下了。放任下去迟早是心头大患。如今这令郡王有反心,只是兵行险着,自然要诸多筹备,他开了条件要萧烈助他。既能坐收渔翁之利,又能除去隐患,萧烈又何乐而不为呢。   楚寻睡了一觉醒过来,帐外人声鼎沸,载歌载舞。帐内莫名透着一股子诡异的安静,她原本还当那些侍女出去了,下了床,低头一看,那些个侍女横七竖八的全倒在地上打呼噜。   楚寻愣了愣,推了推靠自己最近的侍女,那人软得跟滩烂泥似的,一点反应都无。   嗖忽间,一道诡异的气息。   楚寻眸色一厉,直接追了出去。   她一直被萧烈管着许久不用内力,方才情急之下,使了出来,待到想起来,已经飞出去营帐很远。   “出来吧!”楚寻落地后,语气散漫道。   躲在暗处的摄魂使现了身,刚要说几句威胁的话震震场子,岂料楚寻骤然暴起,直取他咽喉。神魂使大惊失色,连骂一句“臭丫头不按套路出牌!”都来不及,仓皇应战。   对打很激烈,结束的也很迅速。   摄魂使被楚寻掐住喉咙,喉头发出咕咕的声音。   楚寻漆黑的眸子内有诡异的红光缠#绕,下手越发狠辣。   “楚姑娘!”一直追踪着楚寻踪迹的鬼手跟了过来。   楚寻愣了下,有片刻想不起来这声楚姑娘到底叫得是谁。   转眼鬼手就到了跟前,迟疑道:“楚姑娘?”   楚寻掐住摄魂使的手一松,而后者趁这空档,撒出一把暗器,趁机逃了。   鬼手暗惊,道了句,“我去追!”眨眼就消失在了黑夜里。   楚寻捏住额头,身形一晃,猛得跌坐在地。 第107章 我要回晋国了 ...   篝火宴一直要持续到天亮,戎族人似乎习惯了这样的彻夜狂欢, 三更天了, 还载歌载舞, 仿佛浑身使不完的精力。   除了备受推崇的茉莉小公主还有几位大长老家的儿女也都在人群中左右逢迎, 一起唱歌跳舞, 好不畅快。年轻的人儿,精力都很好。年纪大的,渐渐散了去。   靳燕霆睡不着,找了个角落,半眯着眼仰望星空继续喝酒。突兀的, 他感到两道视线锁定了自己, 待他转头寻去,只看到一人匆匆离去的背影。萧烈是与戎族大首领一同离开的,不过一炷香的时间, 他又去而复返还盯着自己瞧是几个意思?靳燕霆不悦的蹙了蹙眉, 又觉心中无限惆怅, 长叹了口气。人心不足,说的大概就是自己这样的吧, 原本他祈求着,巴望着,只要她能活, 他甘愿折了一半寿命给她,只盼着她活着就好。现在他知道她一切安好,却又生出了想将她带走的奢望。   又过了半个时辰, 靳燕霆才摇摇晃晃的往营帐走去,左右亲随上前架住,被他给推搡开了。恍惚间又看到萧烈带着人在搜寻什么,离得远看不清表情,但那急躁的情绪,他莫名感受到了。   靳燕霆迷迷糊糊的进了营帐,脚下一绊,一个趔趄,往前冲了好几步,他本就心情不好,被绊得火起,忍不住就要骂人,回头一看绊到他的不是旁的物什,而是一个倒卧在地上的女人。再四下一看,地上躺了好几个侍女,全都一动不动,不知死活。靳燕霆只觉头皮一麻,酒当即就醒了。   大帐内一直燃着微弱的油灯烛火,火光很暗,但他仍能清晰的看到此刻他的床上正坐着一个人在打坐调息。靳燕霆不作二想,抽了绝少离手的龙吟宝剑,刺了上去。   剑风划破空气,杀意凛然。原本打坐的人耳根微动,一把掀起床上的被褥整个的甩了过去。   却因带起的风太大,将那唯一一点烛火也吹熄了。二人在黑暗中你来我往,过了十几招。   靳燕霆心中暗惊此人武功了得,却也觉察出大概是因为自己的突然出现,导致那人行岔了气,内息不稳。遂挽了个剑花,一剑刺出,割裂了那人的一片衣角,也将营帐给划开了一道大口子。   终于,这里的响动引起了外头巡逻侍卫的注意,喊道:“晋王殿下!可是出了什么事?”   靳燕霆手中握剑,眸色冷厉,正要应声。   那人大概是察觉不敌,正要从那块被划破的地方逃脱,一道清冷的月辉照了进来,落在那人的脸上。   靳燕霆心中大骇,不及多想,五指成爪就要去拉住她。那人反手与他对了一掌。   二人同时被打飞了出去。   靳燕霆一咕噜爬起身,耳听侍卫们都围了过来,赶紧装作撒酒疯的样子,“滚!都给我滚!”   他快速从那处破裂的营帐外将摔倒在地的人抱了起来。   那人再也忍不住,喷出一口鲜血,旋即晕了过去。   靳燕霆心头大震,不及多想,赶紧将她抱回营帐,心中百感交集,又惊又疑。   亲随们大概是觉得晋王今晚很不对劲,先是借酒消愁,而后又一个人在大帐内发酒疯,他们担心的不行,却又不敢去触他的霉头,便跑去找了徐乘风。   徐乘风早就歇下了,听了侍卫长的话,披了衣裳就过去了。   他在大帐外头听里头静悄悄的,以为靳燕霆大概是发过酒疯后,醉过去了,跟左右亲随对视了眼,仗着二人平日里的交情,没打招呼,直接推开猩红的毡子就走了进去。   刚一脚踏进去,就见一物劈头盖脸砸了过来。徐乘风吓得腿一软,也是他走运,靳燕霆现下心绪纷乱,酒的后劲也上来了,一时失了准头。   “滚!”   “是我。”徐乘风站在原地没动,与此同时也看清了地上躺着的几名侍女,瞳孔一缩。   “长风,”靳燕霆嚯的站起身,神色焦急,“你懂歧黄之术,你快过来帮我看看。”   徐乘风上前,却在看清床上之人时步子猛得一顿,“她怎么在这!”尾音又戛然而止,低声道:“怎么回事?”   靳燕霆催促道:“你快给她看看。”   徐乘风暂且按下心头的疑惑,静下心替楚寻诊脉。   “内息紊乱,像是行岔了气,但又不太像。”徐乘风在医术上也只是略懂,并不精深。   靳燕霆赞同道:“她体内似有一股狂暴气息在内里乱窜,诡异的很。”   “还是通知萧烈吧。”   靳燕霆不悦,“你到底是他那边的还是我这边的?”   徐乘风愣了下,笑道:“我当然是你这边的。那你快告诉我,这都是怎么回事?”   靳燕霆看他一眼,便将先前发生的事细细说了,又道:“那些侍女只是昏睡过去了,无性命之忧。”徐乘风敛眉沉思没有说话。   靳燕霆道:“阿寻这样太古怪了,我不能让她继续留在萧烈身边。我听说萧烈修得便是极其霸道的功法,阿寻这样也不知是不是和他有关。”   天微微亮时,一直躺在床上动也不动的楚寻突然之间就坐了起来。   靳燕霆整晚都守在她身边,察觉到响动,慢了半拍才看向她,二人目光对上。   楚寻似乎还有些懵,眼睛眨也不眨的看他。   靳燕霆松了口气,“你可算是醒了?还有哪里不舒服吗?”说话的同时抓了她的手,探向她的脉门,却被她反手握住,按在床上,力气大的惊人。   二人一上一下,面面相觑,空气有细微的尴尬。   楚寻甩了甩头,又眨了眨眼,似乎这才回过神来,放开他,左右一扫,看出这不是自己住的地方,问道:“我怎么在这?”   靳燕霆便将昨夜发生的情形说了。   楚寻听罢,也不言语,掐着下巴,蹙了眉心。   “你这半年在萧国到底经历了什么?”   “……”   “是不是萧烈对你做了什么?”   “……”   “阿寻,跟我回晋国吧,只要你愿意,我愿护你一生平安。”   楚寻双手撑床就下了地,她没穿鞋,只套了一双不算白净的布袜直接走了出去。   靳燕霆压根反应不及,待他意识到她甚至连一句话都懒得同自己讲之时,面上火烧般的尴尬,心里也酸不溜丢的难以自控。   楚寻自晋国小王爷的营帐内走出去,守在门口的侍卫都瞧见了,没有一个不傻了眼的。   萧国那边早乱了套,见她回来,一众人等还当自己产生了幻觉。她也不说话,回到营帐后,直挺挺的往床上一躺,闭了眼。众人不敢烦扰她,只赶紧派人出去通报消息。二殿下找了她一#夜,都快急疯了。   天光大亮的时候,楚寻自床上起身,一眼就看到萧烈坐在她的床尾,双手交抱胸,表情复杂。   “醒了?”   “压根没睡着。”   所以,他进来的时候,她是知道的?   “昨夜……”萧烈欲言又止。   “我好饿,给我准备吃的,”楚寻打断他,饥饿感,一种难以言喻的饥饿感。   萧烈没再多言,拍了几下掌,有侍女进来。   楚寻嗖忽抬头,遗憾的发现,这些侍女的眉心并没有她期望的那种红光。   萧烈注意到了她反常的表现,吩咐了侍女下去准备吃的后,问,“你怎么了?”   “我饿。”   不一会,侍女们将吃食悉数端了来。楚寻扑在桌子上,开始往嘴里塞东西,几乎每样都尝了下,眉心却随着吃过的食物越多而越皱越深。   萧烈实在看不下去,倒了杯水给她,“当心噎着,喝水。”   楚寻似想起什么,转而问侍女,“小殷呢?”   侍女答,“小殷姑娘昨夜起身子便不大舒服,现在还睡着。公主若是要她伺候,奴婢这就去叫。”   楚寻愣了下,说:“不用。”   萧烈看她满嘴的糕点碎屑,拿了帕子,替她擦嘴。   楚寻却突然握住他的手,掌心用力,神色有片刻的犹豫,但还是开口道:“萧烈,我想我可能要回晋国了。”   楚寻在靳燕霆那里过夜的消息,萧烈在回来的路上就知道了,此刻他除了额上的青筋都显了出来,整个人没半点回应,握在手里的帕子又攥住了她的手,一根根的擦着。   楚寻自醒来后,耳朵里一直有嗡嗡响的耳鸣声,因此她有些怀疑自己方才讲话的声音太小了萧烈压根没听清。顿了下,又重复了遍,“萧烈,我要走了。”   萧烈垂下的眼睫快速的扇动了下,说:“可是我会做的菜你还没尝完,我答应过你的,我不能言而无信。”   “你最拿手的也就是烤肉了,其他的都还要跟老师傅现学现卖,”楚寻毫不留情的戳穿道。即便如此,他的手艺也很不错。   萧烈放开她,一抬眸看到还有俩个侍女站在营帐内没离开,而那俩人似乎因为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大秘密,吓得脸都白了。萧烈只一个眼神,二人腿一软就跪了下去。萧烈的心情忽然就坏到了极点,他就这么讨人嫌?这么叫人害怕吗?   “你们这是干嘛?出去吧。”楚寻及时开口解救了她俩。   萧烈的目光落在那二人身上,直到她俩的身影被隔在毛毡门帘后,他才终于找回了神志般,低声道:“要不你再考虑考虑?”   “不用考虑了,我必须回晋国。”她体内莫名其妙的饥饿感似乎只有晋国的少女才可解除。她不清楚为什么,但她心里知道,她必须回去,唯有回去她才能知道答案。前途迷茫,她不想让萧烈牵扯进去。   萧烈开始暴躁不安起来,来回的踱步踱步。在他意识到几欲爆发之前,猛的一转身,“楚寻!你可知我也是有脾气的!而且脾气很不好!”   她仰头看他,冷静无言。   萧烈终于在暴走之前踢开帐门,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只是那一身暴戾的气息掩都掩不住。 第108章 气疯了 ...   萧国的二殿下将晋国的小王爷给打了。打得非常狠,据说脸都揍变形了。   俩边的人差点干了群架, 不过二位爷虽然火气冲天, 还不至于理智全无, 他俩个干得难解难分, 却也喝止了手下人掺和这事。   后来流言四起, 都说晋国的王爷不厚道将萧二殿下的#宠#姬给睡了。也有说晋王是个断袖,将二殿下的宗弟给强上了。还有说二人争抢的小倌儿原本是晋王的禁脔,后来被萧二殿下瞧上给偷摸着带去萧国了,如今被晋王捉个现行,二人就干起来了。总之越传越邪性, 越传越香#艳。也是, 这世上的事唯有古怪离奇与香#艳风月方能为人津津乐道,口口相传。   *   “那个萧烈真是个疯子,看把你揍成什么样了!”徐乘风一面用煮熟的鸡蛋在靳燕霆脸上滚, 一面恨得咬牙切齿, “你也是的, 干嘛不解释清楚?你跟楚寻清清白白的,你干嘛要背这黑锅?你, 你笑什么?”   靳燕霆虽然被打,但心情很不错的样子,尤其在听了徐乘风的话后, 反笑得合不拢嘴。   “他喜欢误会就误会好了,真要误会了才好呢。”   徐乘风多么玲珑剔透的一个人,哪还有看不明白的, 半晌,摇头道:“你呀,到底是着了什么魔!就算萧烈和她生了嫌隙,她跟了你回大晋又如何?你还能许她个未来?”   “我娶她。”   “!!!”徐乘风这一惊非同小可。   *   萧烈和楚寻面面相觑半晌。   楚寻抬手戳了下他红肿的嘴角,皮破了,还有血珠渗出来。   萧烈咝了声,抿着唇,也不说话,就跟个置气的孩子似的。   “萧烈,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我虽然昨晚是在靳燕霆那歇的,但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思想还没那样肮脏!”萧烈没好气道,说完后,似乎又觉得这句话说的不对,别扭的解释道:“我的意思并不是说男女之事就是肮脏,”这一解释似乎更别扭了,靳燕霆憋红了脸。楚寻善解人意的拍了拍他的手,“我懂了,你的意思是我要和靳燕霆上了床就是肮脏,和你就不肮脏了。”此话一出,萧烈彻底红透了脸。   大帐内还有其他人,鬼手一瞧这气氛不对,拉了小殷一把,就将她拽走了。傻丫头还挺莫名其妙的,连声问,“干嘛呀你?”   出了门见柏忠双手抱胸站在外头,人高马大的门神一般。   鬼手觑一眼,“你干吗?”   柏忠目视前方,答:“我替殿下守着。”   鬼手眼神诡异,暗道看不出这愣头愣脑的竟还有这种觉悟?   小殷天真的问道:“将军,你守着什么呀?”鬼手一听,赶紧就要去捂她的嘴。岂料柏忠一身正气道:“义父叫我看着楚姑娘,别叫她跟晋国那小子跑啰!”   鬼手:……   *   却说萧烈听楚寻那般直言不讳,心口莫名就涌上一股被撩拨后的燥热,这股燥热冲撞的人忍不住冲动,他脑子一热,反手将楚寻搭在他手背上的手一握,就将她抱在了怀里,继而就吻上了她。   吻着吻着,一只手就不听使唤的去解她领口。   “是不是这样了,你就放心我去晋国了?”楚寻突然说。   萧烈的动作戛然而止,居高临下的俯视她。   楚寻没别的意思,仅仅是单纯的询问,她其实并不反感他对自己做什么。她有十年的空白期,所谓贞操观什么的,看得非常淡。他触碰她,她并不讨厌,甚至还有点隐隐的欢喜,这就够了。   “你为什么非要走?靳燕霆有什么好的。”萧烈的怒气早就在先前的打斗中发泄完了,刚刚燃气的热情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现在整个人沮丧的很。   “我去晋国与靳燕霆无关,但我有非去不可的理由。”   “为什么?”   “我自己也很想知道答案。”   萧烈没有再问,在他看来,楚寻就是在敷衍自己。   她到底还是舍不下靳燕霆,不管他曾经对她做过什么,她心里头忘不了爱着的仍旧只有他。   萧烈想明白这点,为了不让自己显得难堪,干脆利落的起身,“你走吧,我不拦你!但我也是有脾气的,你要是走了,我就会忘了你。”   这话说的有些孩子气,但楚寻知道他是认真的。   萧烈跟靳燕霆不同,他做决定很干脆,譬如喜欢她,他觉得自己喜欢上了,就不会掩饰自己的感情,明白的告诉她,正儿八经的追求她,大家都过的明明白白。   如今他觉得自己被背叛了,他也不会死皮赖脸的求她留下,更不会干抢占民女的勾当。虽然他很想,可又架不住他是个很要面子的爷们!冲口而出那句话,自己都有些后悔!他现在恨不得将她打包带回萧国仔细的藏起来,谁都不叫见,可又觉得这样很没风度,勉强没有幸福。总之,想的有些多,整个人都有些拧巴了。   “好吧。”楚寻比他还干脆。   萧烈崩了。   无论是表情还是心态。   虽然之前就有了心理准备,可女人这样无情,他还是崩得想发飙。   于是他在自己还没有崩的又想打人之前,丢下一句丝毫没有风度的“那就滚!”然后,自己先滚了。   迎面撞上假惺惺前来探病的戎族大首领,萧烈理都没理,身影一晃,跳上不远处的骏马,抽了一鞭子,就跑的没了踪迹,以至于大首领愣了好久,还当是自己看花了眼。   萧国和晋国干起来当然好,对戎族来说,这简直是意外之喜。早些年,俩国夹击,以至于戎族被痛扁的惨痛经历,大首领及几位长老至今记忆犹新呢。只不过前提是,这俩国的王子千万别哪个在戎族的地盘上嗝屁了,这要是被俩国的谋臣在弯弯绕绕的深思熟虑一番,编纂出是戎族在其中捣鬼,那可就是分分钟被灭族的事情了。   因此大首领是一边欢喜着又一边忧愁的,总归心态也很分裂。   萧烈跑了,柏忠犹豫了下,将大首领挡了回去后。十分耿直的冲进大帐内跟楚寻道了句,“你别趁我不在跟人跑了。”而后就去追萧烈了。   毕竟,他自打被柏岩捡回家,人生的意义就是保护萧烈。这样的思想根深蒂固,深入脑髓。所以当他左右看不见鬼手,也不知他玩儿哪里去了后,便毫不犹豫的追了上去。   鬼手自从和小殷玩到一处后,见天的不见踪影,简直就是不务正业!   柏忠心内各种吐槽,却又很得意,他和萧烈一同长大,贴身保护他时日长久,后来因为鬼手的缘故,他被排斥在外。萧烈嫌他木头木脑的,不及鬼手识趣,让他很是伤感了一段时间。现在鬼手见天的翘班,柏忠便有种:看吧,看吧,还是我最可靠的诡异的自我膨胀感。   且说二人离开不久,小文就来了。   原本靳燕霆要过来的,他先前高兴没想多,后来被徐乘风提醒,才反应过来,当即忧心的不顾身上的伤就要来找楚寻。他担心萧烈因为那些流言将楚寻给怎么着了。毕竟萧烈刚才的疯狗模样,他可是见识到了!   徐乘风恨不得咬掉舌#头,又苦口婆心的劝,说:你这样去,只会激化矛盾,我先前已经派人过去打听了,没听说那边有什么大动静,只是萧烈又骑马跑走了。看样子楚寻还好好的。   但靳燕霆实在不放心,他扪心自问,换位思考,要是他的女人给他戴了绿帽,他只怕那对狗男女都不会放过。萧烈现在怕是气疯了,才没下手,等他回过神来,很可能会对楚寻不利。这一寻思,无论如何都要将楚寻给接回来,先保护起来再说。   徐乘风无法,拦他不住,只能想了个折,念及郁黛自昨夜起身子就有些虚弱,整个人昏昏沉沉的,以至于他都没心思和茉莉小公主周旋调#情,心念一动,将小文找了过来,如此这般一番吩咐。   *   萧烈走的时候整个人都气炸了,也没吩咐左右亲随什么。不过以他当时的心境,估计说什么都很分裂。   因此楚寻外出行走并不受限,小文来找她的时候,也是畅通无阻。虽然那些个亲随很想做点什么,但又不敢妄自揣测主子的心思,所谓不做不错,做了就有可能会犯大错,也就没几个胆肥的敢干出点替主子出气的壮举了。   楚寻跟了小文去郁黛的营帐,闻声和听音是她的侍女,不敢大意,自然相随,待看到她朝晋国的营帐走去,脸都绿了。绿了还不敢说什么,只互相打眼色,心内无不瑟瑟发抖的如秋风落叶,只怕回头被她们家殿下晓得了,霹雳冰雹那么来回肆虐,她们死都不够干脆。可是又不敢就这么跑走了,装作不干己事高高挂起,要知道这玩忽职守的罪责更是她们承担不起的。昨儿夜她们就将楚姑娘给弄丢了,可将天给捅了个窟窿,二人这会儿还觉得半只脚在棺材里没出来呢。至于拦住楚姑娘?呵呵,这主儿是个说一不二的,平日里都是她们家殿下赔笑脸哄着她,她俩就没见这姑娘在殿下跟前服过软。于是乎,二人也就咬牙瞪眼狠了心肠,跟!至于旁的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   郁黛躺在床上,脸色苍白。本就柔弱不堪的身子骨,此刻更显柔弱可怜了。   楚寻端详她的脸,眸色微暗。   小文本就是奉命行事,此刻请到了人,便悄无声息的转出去通知徐大公子。   闻声和听音心内憋着一股气,见小文神色鬼祟的走了,心内气得不行,都转过头气鼓鼓的盯着门口瞧。   楚寻动作迅捷,趁二人走神的当口,用别在衣袋上的细软银针刺破手指,挤出一点血滴入郁黛口中。 第109章 无情的女人 ...   靳燕霆没在郁黛的营帐内等着,是因为他觉得自己的形象实在不能看, 重新换了衣裳, 又洗了脸。徐乘风都看不下去了, 说:“我看你先前就挺好, 惨兮兮容易激发女性的同情心。”靳燕霆一脸认真道:“是吗?”   徐乘风早就听说被女人迷惑的男人脑子都不大好使, 本来他还不怎么相信,现在可真叫他眼见为实了!堂堂一个王爷,被人揍成那副熊样,换谁都会觉得没脸见人,恨不得埋在被窝里几日不出门, 直到伤养好为止吧。虽然以目前来看并不现实, 但为了讨好女人,就不拾掇仪容,还要去卖惨。徐乘风怎么看怎么觉得靳燕霆被萧烈那疯子给揍出毛病了!   徐乘风少不得又劝, 人皆爱美, 翩翩君子淑女好逑。   靳燕霆便将青色的胡茬也给刮了。   *   “大嫂你真的要和我一同回晋国?”   靳燕霆大步进来时恰好听到郁黛略带惊喜的声音, 整个人一愣,一股强烈的喜悦之情自心口迅速蔓延至全身。到底是矜贵的王爷, 虽则狂喜,却不至于失了仪态,甚至还在门口站了站, 冷了冷情绪,免得叫旁人笑话。   徐乘风的表情就没那么好看了,他叫小文请楚寻过来是打着要靳燕霆死心的目的, 而不是为了让二人来一段再续前缘。就先前萧烈那野兽似的吃人劲头,他会放人?且不说他会不会放人,这一女侍二夫也不像样子吧。徐乘风短短片刻间脑子里已经勾勒出了一个宇宙,可在踏入帐内后,看到郁黛面色红润的拉着楚寻的手,面上一喜,眼里就看不到旁人了。   “你醒了?现在感觉怎么样?头还疼么?要不要先吃点东西?”他不自觉的靠近,将楚寻都挤开了。   郁黛原本的好心情当然无存,拉下脸。徐乘风急没看见似的,喊小文进来,吩咐她准备吃食。   靳燕霆与楚寻的目光对上,没头没脑的来了句,“你放心,我会护你周全,萧烈不敢拿你怎样。”   楚寻愣了下,说:“他不会的。”   *   萧烈没跑多远就回来了,事情没解决,他到处瞎跑个什么劲!   回到营帐就听说楚寻去晋国那边了。顿时五脏六腑气的爆炸,火山爆发了似的!轰隆隆,岩浆喷射。   众人只听到里头嘭嘭嘭一通大响,心都跟着提到了嗓子眼。   柏忠进去,见萧烈在发呆,低着头,看不到表情。   柏忠突然觉得这幅情形很可怜。   暴怒过后,是无边的寂寥,心情恶劣到极致。萧烈头也没抬,“吩咐下去,整理行囊,咱们现在就走!”   柏忠一时没反应过来,“走?去哪?”   萧烈周身冷气全开,柏忠冷得直打哆嗦。但他实在不是个会讨老大欢心的跟班,反应过来后,耿直的令人发指,“殿下,您这样是不对的,太意气用事了,公私不分。”   “您以前不是这样子的,您要冷静下来。”   “你这样要是被义父知道了,他会说您的。”   “你就算再不高兴也要等戎族小公主挑好驸马爷再走嘛,也不差这一天。”   萧烈的眉梢抽了两下,终于咆哮出声,“她以为她是谁!凭什么只能她挑人!”   这话指桑骂槐的很明显。   柏忠静了两息。   “殿下,”闻声急匆匆冲了进来,神色慌张,气喘吁吁,“晋人要走了!楚姑娘要跟他们一起走了!”   柏忠嚯得转身,“什么?我去看看!”   *   柏忠横冲直撞的冲进了晋人的营帐,见到有个女人穿着兜帽披风正和小殷说话,二话不说,拉住她就往回走。   女人懵了,被他拽的左右脚打架。不过他的手臂结实有力,几乎承受了她大半重量。   反应过来的晋国侍卫纷纷举起了长矛大刀将他团团围住。   柏忠很生气,说:“我带回我家主母,谁敢拦!”   他发怒的时候,面貌凶狠,煞气外溢,加之他体型高大异于常人,侍卫们被他的气势所慑,不由自主的连连后退。   “柏忠,你这是干什么?”楚寻面无表情的从对面的营帐走了出来。   柏忠一愣,回头看向一直被自己拉住胳膊的女子。女子脸色青白,眼神惊恐,牙齿死死咬着下唇,此刻见他看来,竟眼珠上翻,晕死了过去。   柏忠抄手将她抱起,心里直骂娘,他长的有这么吓人吗?   徐乘风气得发抖,“柏忠!你放了她!”   柏忠抱着柔#软的女子,跟抱着烫手的山芋差不多,此刻听他这么一喊,当即就松了手。   徐乘风“呀!”的叫了一声,眼睁睁看着郁黛整个人摔在尘土里。没成想柏忠脚尖一勾,在她落地之前,又勾着她的后背往上一提,又将她挂在了胳膊上。   柏忠自作聪明道:“你想要她,就拿楚姑娘来换!”   徐乘风:“……”   靳燕霆:“……”   楚寻:“……”   郁黛晕了片刻又醒转过来,见自己还在柏忠手里,心里怕得不行,手脚都在抖,眼却不敢睁,自欺欺人的装死。自从她上回被人高马大的薛春欺辱了后,就落下了严重的心里阴影,成了惊弓之鸟,看到体型庞大的男子就害怕。   柏忠察觉到她醒了,快速看她一眼,耿直道:“姑娘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两边正僵持不下,一道略带不满的声音传来,“算了,柏忠,要走的人留不住。”   身形一闪,鬼手已然垂手立在了柏忠身前。   柏忠瞪眼,“你到底哪边的!”   鬼手幻影一般,移到柏忠身旁,压低声音道:“你还嫌殿下不够丢人?是殿下让我来抓你回去的。”   柏忠本能的抬手挡了下鬼手,他身上有毒,靠得近了,他倒没什么,就怕挂在他臂弯的女人吸入了什么不该吸入的毒粉,中了毒。   柏忠看了眼冷漠无言的楚寻,他替他家殿下寒心,最后重重丢了句,“人要懂得惜福,你这样是没好报的!无情的女人!”言毕就要甩手走人,感觉挂在臂弯的女人还是软软的没半分力气,暗骂了句麻烦,将郁黛带到几名看热闹的侍女跟前,推了过去,这才恨恨的甩头就走。   鬼手手里还拿着那柄斑斓鱼皮伞,他眼角的余光扫到小殷,将伞递给她,说:“我家主子说了,送出去的东西断没有再收回去的道理,前路不明,万望珍重。”说完后,又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小殷看。   小殷也愣愣的看着他。   鬼手终于忍不住问,“你就没什么要对我讲的?”   小殷眨眨眼,“保重。”   鬼手一噎,“你跟你的主子可真是一样……”冷酷无情。   后面的话他没说,身影一闪,没了踪迹。   楚寻不自觉的握了下垂在袖子里的手。   *   仿似是生怕萧烈反悔,靳燕霆也急急的和戎族大首领道了别。   大首领心道我小闺女都还没挑好夫婿呢,你们怎么一个个都要走啊!可他又不能明说,掉价!原本他请他们过来,也不是这个由头。   一直以来戎族在晋国边境滋扰生事,却又铲除不掉,跟只生命里顽强的吸血跳蚤似的。萧烈这次过来也是抱着探听虚实的目的,各路探子都派了出去,经过这俩日查探,戎族并无异动。   靳燕霆放了心,拔营就走。   他们这边才收拾好,萧烈那边已然扬了旗帜,先他们一步走了,仿似憋着一口气,跟谁较劲似的。   许多看热闹的他国人士都有些看不懂了,他们倒是希望这俩边打起来,鹬蚌相争渔人得利,每个人都希望自己是那渔人。   茉莉小公主气得不行,原本这场盛宴是为她准备的,她受万众瞩目,心气劲高的都快戳破天了,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惨淡收场。驾了马,也不管还留在戎族的青年才俊了,气呼呼的跑去百里之外的她外婆家撒气去了。   *   小殷站在土丘上向远处看,一回头,楚寻就站在她身后。   小殷吓得一跳,一屁#股栽地上,尚未来得及抱怨,楚寻道:“你要是舍不得鬼手,就跟过去。”   小殷眨巴着无辜的大眼,“我为什么要舍不得鬼手啊?”   楚寻:“……”   小殷转头看向远处的车队,车马行进的速度并不快,仿似是刻意压着速度一般。她说:“他们都走了半个时辰了,我还能瞧见他们远去的队伍。寻姐,二殿下在等你呢。”   楚寻皱了皱眉头。   小殷又说:“寻姐,你明明很喜欢二殿下,为什么不和他一起?”   楚寻不耐烦,“你胡说什么?”   小殷睁着一双纯洁无暇的眸子,“我和鬼手原本以为你和二殿下这次回去就要成亲呢。”   楚寻转身离开。   *   日暮西斜,靳燕霆看了眼单独乘了一骑,落后他半个马身的楚寻。   “你一直在回头看什么?”楚寻抿了抿唇,目光直直的看向他。   靳燕霆被抓了个正着,面上不大好意思,他就是觉得她好看,情不自禁的多看了她几眼。不过他当然不能这么说,他目光上移,说:“哦,总觉得你这伞有些古怪。”   太阳已经落山了,夕阳的余晖照的人仿若沉浸在血色的光晕里,让人不大舒服。   楚寻将伞转了一圈,收了,慢声道:“哦,这伞名叫思君。”   靳燕霆微微蹙了眉心,片刻后陡然睁大,“这可是女魔头单红英所造的噬魂鹰爪伞?”不及楚寻搭话,靳燕霆愤愤不已道:“萧烈真是有病!他怎么送你这么凶残的东西!” 第110章 轻敌 ...   还是那把伞,却是俩个截然不同的故事。   五十年前, 魔教为祸江湖武林, 所谓正道人士, 人人得而诛之。奈何通天教主性情暴烈, 武功高强, 难逢敌手。   正道人士便想了个损招,派九阳宫大弟子王珏去勾#引教主的独生女儿单红英。单红英相貌普通,性情孤僻沉闷,却天资聪颖,极擅炼器, 乃百年难遇之奇才。通天教主有了她, 无异于如虎添翼。   王珏生的模样俊美,为人温柔体贴,但凡女子见了他就没有不动心的。父母也早早为他定了亲事, 只等来年春暖花开便完婚。   但为了所谓的江湖正义, 即便王珏再是不情愿, 也架不住父母和未婚妻都深明大义,苦苦劝他为了大义, 舍己为人。   王珏果然不负众望,很快赢得了单红英的欢心。且不论王珏对单红英是何样复杂的心思,单红英对他真真是一门心思, 那段时间但凡单红英铸的兵刃暗器取的名字无不取恩爱缠#绵之意。   王珏潜伏两年,与正道武林里应外合,终于将魔教一举歼灭。   据传言, 王珏筹谋围剿魔教的时候,单红英正在铸那把思君伞,尚未铸成,机关重重的总坛被破,教主身死。单红英身负重伤,九死一生,侥幸逃脱。   王珏则成了人人称颂卫道除魔的大英雄!   如此又过了八年,在王珏与未婚妻大婚之时,单红英携魔教余孽,手执嗜血鹰爪伞,血洗九阳宫。   据说那一日,血色漫天,积尸成山,所有应邀观礼的宾客,无一人生还。   单红英更是亲自将王珏身上的肉,一块一块的撕扯下来,挫骨扬灰。王珏也是条汉子,愣是一声都没吭,就这样活活被单红英虐杀而死。   九阳宫一战,正道人士损失惨重,单红英也没活着离开九阳宫,不过那把伞自此后也消失无踪。   靳燕霆将思君伞的由来娓娓道来,不禁唏嘘,说:“没想到只在传说中出现的噬魂鹰爪伞,竟然被萧烈得了去!”   楚寻将伞握在手中摸来捏去。说:“如此说来,那鹰爪只有可能藏在这伞柄之中,可怎么打开呢?”   “单红英造得武器精巧绝伦,机关设计巧妙。”靳燕霆接过伞,上下看了一遍,也是不得要领。   楚寻说:“萧烈肯定知道,回头我问他。”   靳燕霆呼吸一顿,“我也是偶然从绝版的乒器谱上瞧过一眼,那把伞据说早就随着单红英被毁了,后来市面上出了不少仿品。你手里的,大抵也是仿品吧。”   “那你刚才还骂萧烈有病。”   靳燕霆面上一抽,噎住了。   *   驿站   夜凉如水,白日里太阳暴晒的叫人无法忍耐,夜里一阵阵凉风,吹得人塌肩缩脑。   楚寻在郁黛的房门口与站着发呆的徐乘风打了个照面,二人面面相觑。   “进去?”楚寻问。   “不,刚好经过,”徐乘风表情尴尬。   楚寻推门进去,随手又嘭的一声关上。   郁黛歪着身子,一手托腮,被惊了一跳。   楚寻挑了挑眉,“一个在门外发呆,一个在门内发愣,有些意思。”   郁黛面上一红,犹豫片刻,正要开口解释几句,楚寻一掀被子,“我睡了,你要歇着就把灯给熄了。”   *   行了七八日,终于到了晋国都城。靳燕霆抖了抖缰绳,说:“长风,你带人从正阳门入宫觐见陛下。”   “那你干嘛?”徐乘风看着他,答案显而易见。   靳燕霆抄了小路,亲自将楚寻等人送回了郁府。   让楚寻大感意外的是,郁府的大门竟然重新开在了莫问巷。   寒冬已过,两排腊梅树抽了新芽,郁郁葱葱。   新修的大门巍峨气派,黑底金子匾额,“郁候府”三字中规中矩。楚寻眯了眯眼,目光不自觉的看向靳燕霆。   御笔亲题。   当今圣上的书法虽不怎么样,但这字背后的意义却不同凡响。   皇城根下,随便一抓,沾亲带故都有可能是皇亲国戚。郁家有了圣上亲题的匾额,往后再有人想欺负郁府老小,也都得掂量掂量。   却说那会儿,靳燕霆因为楚寻的死愧疚的夜不成寐,斯人已逝,唯有将满腔的亏欠弥补到活人身上。   人的感情可真是奇妙,追着他喜欢他的时候,他不稀罕,甚至还厌烦的生出了憎恶。等人不在了,他又开始怀念起她的好了。   好在,一切都还来得及。   “晋王,青莲嬷嬷可还在宫内伺候太后?”楚寻突兀的问道。   靳燕霆不由奇道:“她一直都在宫里,你好好的提她做什么?”   “唔,有些事想问她。”   靳燕霆蹙了蹙眉头,待要细问,大门朝内被打开了一条缝,一个小厮钻了出来,愣了下,普通一声先将靳燕霆一跪,“王爷千岁!”   靳燕霆说:“你家主子回来了。”   小厮拔腿就往回跑,“大小姐回来了。”   郁黛站在人后直摇头,屋内传来德叔的呵斥,不一会,一众人等迎了出来。   *   小文沏了一壶热茶,依次倒上。郁起透过袅袅热气偷瞧楚寻,仍是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   楚寻问,“郁起,你怎么在府里?今日没进学?”   郁起很紧张,磕磕巴巴道:“大,大大……”   郁黛纠正道:“寻姐,咳,郁起,叫寻姐。”   郁起不傻,经这一提醒,心领神会,反将靳燕霆一望,恭恭敬敬的叫了声,“寻姐好。”   靳燕霆端茶饮水,嘴角上翘。   郁起又解释前些日子因为某个学子夜里读书不慎睡着,夜风吹倒烛火引燃房舍,西边的一排屋子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损毁。因此太学院放了假,请了工匠重新修葺屋子。   楚寻“哦”了声,突然想起道:“我那个一线牵呢,还开着吗?”   郁黛就猜到她会问,心内暗自庆幸自己当时力排众议,没有动那屋子另做其他营生,只命人锁了门窗。   “一线牵还在,只是您不在,就关门歇业了。”她回答的时候小心翼翼的。   楚寻看了她一眼,收回目光,说:“我去看看。”   她说走就走,小殷紧随其后。靳燕霆犹豫了下,也跟了过去。   郁黛送到了门口,满腹心事的转回身。   待人走远了,郁起才又惊又叹道:“小妹!大嫂竟然还活着!你们是在哪儿碰到她的?她这大半年都在哪?晋王是真的看上我大嫂了吧?可晋王的身份是不可能娶大嫂为妻的,大嫂是怎么想的?小妹,你快跟我讲讲,大嫂是怎么死里逃生的?”他语无伦次,抓着郁黛问个不停。   郁黛捂他嘴都来不及,寒了一张脸,将左右一望,冷声道:“你好歹是有爵位在身的侯爷,切记说话做事谨言慎行!”继而跟德叔和瑞婆商议道:“我瞧着那情形,往后再要称呼大嫂做郁候细君恐怕那位会不高兴,不若将来都将她当做侯府的大小姐看待。德叔,瑞婆,您二人吩咐下去,叫下人别叫错了。”   德叔面上不大好看,他是郁府人,守着郁府的体面,思想陈旧又古板。但他也清楚如今这体面又是谁给的,叹了口气,道:“大小姐的话,老奴记住了。”   郁黛无奈道:“德叔,我又何时将您看成奴才了,您和瑞婆都是我的家人。”   瑞婆白了德叔一眼,说:“细君也是个可怜人,还是个小女孩就被人害的结了冥婚。如今能有这样的好姻缘,可真是老天开眼!且不论为妻为妾,总比枯死在咱府上好吧。大少爷地下有知,也会理解的。你呀,别太心狠。”   德叔不快,“道理我都懂,用不着你教!”   *   郁黛派去开门的小厮很快追上了他们,先他们一步将大门给打开了。   里头的灰尘并不厚。郁黛在都城的时候,时不时的还派人过来擦洗一遍。自从她跟随徐乘风去了戎族,临走时心事忡忡,也忘了吩咐府里人照应这边。   楚寻等人进门时,就吸引了街坊四邻驻足观望。待几人进了里间,门口更有人探头探脑。   “你怎么还没走?”楚寻背着手走上二楼,一回头瞧见靳燕霆也跟了上来,不由奇道。   靳燕霆被问的面上一讪,喃喃道:“是啊,我怎么没走。”   楚寻自二楼窗户看楼下行人,眯了眯眼。   靳燕霆有些心绪不宁,他知道自己将楚寻带回来的事是瞒不住的,而他迟些时候去了宫里,不晓得又会面临怎样的诘问和质疑。   现下他的心意是很坚决的,只是他还没问过楚寻的想法。   他心里没底。   在他愣神的功夫,一道劲风袭来,靳燕霆全凭本能反击,握住她打过来的拳头,惊道:“楚寻,你干什么?”   楚寻扯了下嘴角,“陪我过两招。”嘴里这么说着,双脚已经踹上了他的腿。   二人你来我往,过了十几个回合。靳燕霆处处手下留情,结果被她一脚自二楼踹了下去。   只听“嘭”的一声,破碎的栏杆连同靳燕霆一同砸落。   徐昭兴冲冲的进门,正巧看到这一幕,惊得一张嘴成了“O”型。   靳燕霆面上羞臊,“你来真的?”   楚寻负手立在破损的栏杆处,垂眸看去,忍不住弯了下嘴角,“你太轻敌了!”   靳燕霆不经意间被晃了眼,心脏砰砰乱跳,半晌无言。 第111章 赐婚 ...   郁府准备了丰盛的晚餐,为楚寻接风洗尘, 奈何她没什么胃口, 筷子动了两下就不怎么动了。郁黛问, “寻姐, 可是不合胃口?”   楚寻一只手支着下巴, 笑吟吟的看她。   “要不喝一碗人参鸡汤吧,”郁黛站起身,亲自给她舀了。   “郁黛。”   “嗯,寻姐。”   “你在讨好我。”   郁黛:“……”   饭桌的气氛微妙的发生了变化。郁起不擅言辞,偏还要强行缓和气氛, 说:“不, 不是讨好,没有,嘿嘿, 我们拿您当一家人。”   楚寻目光转向他, 郁起更紧张了, 露在衣领外的喉结都跟着滑动了下。楚寻忽然说:“你紧张起来和你大哥还真有几分像。”   恰在这时,堂屋刮进来一阵凉风, 郁起看向屋檐下挂着的红灯笼,无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郁黛心思多,一时摸不准楚寻说这样的话, 是不是有意敲打自己什么,心内七上八下,面上却不动神色。   楚寻噗嗤一声笑了, 拉她坐下,“吃饭。”   *   夜里,楚寻睡不着,在院子内转悠,看到夜游神穿了件松松垮垮的白褂子又在梦游。有他在,府内连巡夜的值守都省了。据说,前段时间,又进来个偷鸡摸狗的,生生被吓尿了,哭爹喊娘,最后将官差都给引来了。   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在寂静的夜里尤为明显。   楚寻走过去看到郁黛也没睡,卸去了白日里的伪装,此刻的她愁容满面,眸子里浓的化不开的幽怨纠结。   “在想什么?”楚寻趴在窗台上,探进去半个身子。   郁黛被这一吓,三魂去了七魄,半晌回不过来神。   “平常看你正经的跟七老八十似的,看透红尘世事,原来这么不惊吓。”楚寻戏谑道。   “这能一样吗,”郁黛惊魂未定,嘟囔道。   “在想什么?想徐乘风?”   都是聪明人,郁黛也不装傻充愣惹人厌,道:“是在想,不过和你想的不一样。”   “我想的?我想什么?我什么都没想。”   郁黛嘴角一抽。   楚寻呵呵一乐,“逗你的。不过我瞧着你心思也太沉了,这样不容易得到快乐,还什么都没做呢,就活活被自己的胡思乱想压死了。”   郁黛大抵是真得闷坏了,也确实想找个人倾诉,说:“那大嫂觉得我该怎么做?”   “这还要问我?问你自己的心啊,反正别委屈了自己。”   郁黛一脸白问的表情,说:“人活一世哪能随心所欲。”   “怎么就不能了?”   郁黛冲口而出,“大嫂为何会嫁给我死去的大哥?”说完就后悔了,这句话扎心啊!   楚寻倒不以为意,笑呵呵道:“至少我曾努力过,无怨无悔。”   代价太沉重,郁黛自问没这样的勇气。   “我和徐乘风都是一样的人,自私自我,我们是不可能为了彼此做出牺牲的,因为我们都怕失去,畏惧未知的将来。”郁黛毫不掩饰自己的落寞,说出的话却透着决绝的冷意。   楚寻笑了笑,直起身子,“那行吧,你自己的事自己看着办。”心里又觉得有些可惜,毕竟二人站在一起,郎才女貌,般配很呐。   *   “荒唐!”素来性情敦厚温和的玄宗帝第一次冲侄子大发雷霆,拂袖一挥,将饮茶的杯盏悉数砸在了地上。   守在门外的小太监心头咯噔一声,难以置信的回身趴在门缝上想确认下方才进去的是谁。没错啊,是晋王殿下啊!那个最得圣心,皇上看得比亲生儿子还重几分的晋王呀!   “你是什么身份!她又是什么东西!”玄宗帝怒不可遏,一只手胡乱挥舞着。   靳燕霆静默而立,眉心微蹙,紧抿的唇拉成一条线。   “整个大晋国,你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你偏要她!你要真喜欢,偷摸着纳了做妾也就罢了,你竟然还想明媒正娶!她到底对你使了什么狐媚手段!我倒要叫人去看看,她是不是有九条尾巴!”   “皇上!”   玄宗帝嚯的转身,盯着他,眼中似有火苗在燃烧,“好啊,为了她都要和我划清界限了是吧?现在连叔父都不叫了,改叫皇上了。”   有外人在场时,二人都是君臣之礼,私下里关上了门就是一家子亲戚。玄宗帝是真心的疼爱他。   靳燕霆心内有些触动,不由放软了语气,“叔父,我知道您打小就疼我,说句不该说的,您待我的好,比我父亲都有过之而无不及,正因为此,我才先求到了您这儿。叔父,求您成全!”   玄宗帝耳根子软,即便先前火冒三丈,靳燕霆这句软话一说,玄宗帝表情变了变,深吸两口气,语气也不由的缓和下来,“子麟,若是她也如你这般真心爱你,就不会让你为难。你是圣祖嫡孙,正统的皇室血脉,身份贵重。你的正妻也必将是出身显赫的门阀世家。你的妻子可以是你不爱的,但必须是一个配得上你的。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成为别人眼里的笑柄。你要是觉得亏欠了楚寻,你想怎么补偿她,我都会依了你。唯有这样不行!你别跟我瞪眼,我也是为了你好!你还是太年轻了,一时被男女之情冲昏了头脑,叔父也理解。这样吧,你也别和我犟,你先回去,冷静几天。好不好?”   眼看今天是谈不出个结果,而靳燕霆自觉目的也达到了。他不指望他们能一下子接受,先表明自己的态度让他们心里有个数就成,于是,叔侄俩个还算气氛和谐的道了别。   这边靳燕霆才走,寿康宫的小太监甩着俩条小细腿就跑了过来,口内道:“陛下,太后有请。”   宫里发生的事瞒不住,尤其是靳燕霆要求娶郁候遗孀此等耸人听闻的大事。   这之后,母子俩个关了门密谈了近一个时辰自不必细述。   次日朝堂之上,皇上冷不丁的连下两道圣旨。   倒将无辜躺枪的徐乘风轰了个外焦内嫩。   *   出了正阳门,徐乘风一路上都在跟同朝为官的大臣们,拱手道谢。   他爹徐首辅被绊得更很,直接被私交甚好的同僚强拉硬拽去喝酒了。   靳燕霆一路跟着徐乘风,此时没人了,才呵得一声,从嘴里吐出一句话,“你这人怎么回事?怎么这种时候你还能笑得出来?”   徐乘风笑容不减,“那不然怎么办?不笑难道还要我哭?”   靳燕霆眯了眯眼,“别告诉我你对郁黛就是逢场作戏!这和那些风#流浪荡子有何区别!”   徐乘风沉了脸,笑容不见,不过对于跟郁黛的感情却避而不谈,反问道:“那你想让我怎么办?抗旨不遵?株连九族?”   靳燕霆站住,定定的看着他,情绪莫名的有些激动,“我陪你!”   徐乘风静默片刻,忽而一摇头,语气都冷漠了几分,“你以为皇上为何会突然给我赐婚,这一招杀鸡儆猴好啊!”   靳燕霆不是蠢人,他自然猜到了这一出的缘由,若不是因为这,他也不会主动提出要陪他一同入宫面圣抗旨。   “长风,我们从小玩到大,亲如兄弟。我不能让你代我受过。”   “宁国公府簪缨世家,据说那孙小姐也是品貌绝佳的一代佳人,圣上先是封了孙小姐为明卓郡主,继而赐婚与我。这是抬举,怎么能说是受过呢。”他皮笑肉不笑道。   靳燕霆被他的态度激怒了,推了他一把,“你到底什么意思!你到底是满意还是不满意?你给我说清楚!徐乘风,现在我们谈得是你的终身大事,你掏心窝子说一句,扪心自问,你到底是想找个什么样的?你别拿你那套扯七扯八的花招对付我!你要真是那种贪慕富贵权势之人,何至于都这个年纪了一直未娶妻,还不是因为你心中还存着一方净土,你想找个能说得上话的知心人。你不是算无遗漏徐长风吗?既然你那么牛,又怎能在终身大事上绊了跟头!既然事情是因我而起,出了事我担着就是了,你到底怎么个想法?给个态度!老子可不想在你成亲后还耽个误人终生的坏名头!”   靳燕霆毕竟是徐乘风从小玩到大的兄弟,观他神情,福至心灵道:“你不会到现在都未和她说破吧?走!今儿个就说明白去。”   *   二人并未直接去郁候府,现下正敏#感,徐乘风心存顾虑。回了徐公府,悄无声息的去了后院的明玉湖。又找了条小船划到对岸。   郁府的围墙沿着岸堤而建。   徐乘风望着这一排高墙,情不自禁给了自己一耳光。当年郁府衰败之时,他也曾趁火打劫,占了这湖泊。虽然强取豪夺的不是他,却也是他默许的。谁又曾想到,因果轮回,他会爱上郁家的大小姐。   靳燕霆抽了抽嘴角,不由的回想起自己曾对小楚寻做的那些事,他俩也是算混蛋二人组了。   二人跳进郁府的围墙内后,小心避开府中人,偷摸着先去了郁黛的闺房,人不在。   按照二人的想法,皇帝赐婚搞了那么大阵仗,俩府对门不可能不知道。   郁黛倘若对徐乘风有半点心思,此刻肯定躲在屋里哭。但凡是个正常的女子,一定都是这样的吧。   正当二人遍寻不着,不得不现身,逮了瑞婆的小孙女欢儿询问。欢儿指了指正厅说:“大小姐正在训话呢。”   原来,郁黛离府二十多天,大大小小各项事务都没个人定夺。尤其是外间的铺子,收入开支,还有货物的采购清仓,都需要人拿主意。   她先前确实听见了徐府门口敲锣打鼓,府里的下人也去打听了,得知徐大公子被赐了婚,女方还是身份显赫的贵女。   偌大的一个郁府,也就小文担忧的说了句,“徐大公子怎么这样!”   郁黛反问一句,“那你想他怎样?他又能怎样?过好自己的日子,管人家那么多作甚!”然后就让人叫了各店铺的掌柜过来问话。   徐乘风躲在隐蔽处,看郁黛神情自若的挨个问话训话,逻辑清楚,条理分明。一颗心却骨碌碌的滚到了湖底,冰冷彻骨。   不过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罢了,人家好着呢。也罢,那就没什么遗憾了。   “走吧。”   身边没回应。   一转头,靳燕霆早不知道跑哪去了。 第112章 宣旨入宫 ...   靳燕霆没在郁府找到楚寻,想着她是不是在一线牵, 拐了个弯又出去了。   他一身锦衣华服颇为引人注意, 后来转到一家成衣店, 他又换了身普通的麻布衣服, 这才大摇大摆的走街串巷寻找楚寻的下落。   拐到听戏的杏春园, 里头传来一阵阵骚动,有人扯着嗓子谩骂,“臭娘们!小爷我就在这了,有本事你打我啊?你来啊!小爷站着不动看你敢不敢?”   听到这犯贱的挑衅,靳燕霆都忍不住手痒。刚想装作没听到直接走人, 忽见一人伴随着一声拖长了调子的大喊, 整个人都被踹飞了出来。   靳燕霆循声看去,果然是志芳。   狗改不了吃屎,到处惹是生非的玩意!   志芳摔在地上半天爬不起声, 扯着嗓子又喊, “打人啦!报官啊!官差大哥快来救命啊!杀人啦!”   萧烈只当不认识这个人, 转头挤进人群就走。   志芳又喊,“哼!你这晦气的寡妇怎么配得上我晋王表哥!我呸呸呸!”   萧烈身形一震, 回过头就见志芳吐沫星子乱飞,而站在他正对面的正是楚寻。他赶紧推开人群,走了出去, 抬腿朝着志芳的胸口就是一脚。   志芳并未看清来人,抱着胸口大喊,“哪里来的奸夫!你们这对奸夫□□!”   萧烈踹他只是意思一下, 并不重,“混账东西!你抬头看清楚我是谁!”   *   楚寻的轻功几乎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萧烈追她追得颇为吃力,好在最终还是追上了。   她背着身子站在一处竹桥前,纤细的身形,一阵风过,发丝飞扬,氤氲雾气,似真似幻。   靳燕霆的步子顿了下,说:“你都跑了半日了,再这样下去,怕是夜里都赶不回去了。”   楚寻的身子猛得一晃,靳燕霆上前要扶她,她却顺势往地上一坐。那嘴唇煞白,额上有细密的汗珠。   “你怎么了?”   “头疼。”   “怎么好端端的开始头疼了?”   “老毛病了,你去给我找几株樱珠花,嚼几片它的花瓣就好了。来的路上我看到了。”   靳燕霆不疑有他,“那你等我,我去去就回。”   楚寻看着他走远,蹙了蹙眉心,她没想到今天会被靳燕霆缠上,实在是讨人嫌的很。不过这并不影响她要做的事。   反而因为他的追逐,她将功力催发到极致,与之相对的头疼来得也猛烈。   她往另一个方向走,偶然看到俩个十五六岁的女孩,手中提着个篮子,在采摘野果子。   其中一个蓝衣服眉间红光若隐若现,另一个粉衣服的则没有。   楚寻走上前,盯着那粉衣女子看。   粉衣女子被看的面上微微发白。   楚寻眯了眯眼,问,“你不是晋国人?”   蓝衣女子胆子大点,张口便道:“不是晋国人还能是什么!奇怪了。”   粉衣女子将她一拉,小声嘀咕,“这女子莫不是山中精怪吧,你竟然还搭理她!”   楚寻长的极美,穿着打扮又贵气,突然孤零零的出现在乡野,这些人第一反应是乡野精怪,倒也不足为奇。   楚寻没心思去揣测旁人的想法,眨了下眼,迟疑道:“那你是不是嫁过人了?”   岂料,粉衣女子反应很强烈,火气很大道:“你胡言乱语什么!我还是清白姑娘家!”言毕,似乎又真的怕她是山野妖精,拉了蓝衣女子催促道:“快走。”   楚寻心中有疑,等她们走了几步,脚尖一点,施展轻功,又挡住她俩去路。二人都是乡民,十几年过去也没走出离家二十里地,没什么见识,当即吓的腿就软了。   楚寻说:“要么你不是晋国人,要么你已经嫁人,你一定是有一样骗我的对不对?”   粉衣女子被吓很了,呜呜哭了起来,说:“大仙饶命,我真真是晋国人,也没嫁人,只是,只是,虽没嫁人,身子也不干净了,去年,去年……”   楚寻明白了,心中略感抱歉,抬手点了她的睡穴。   蓝衣女子脸色大变,正要拔腿就跑,又被楚寻在穴位上点了一下,旋即软倒昏迷。   楚寻犹豫了下,还是吸收了蓝衣女子额上的红光。   那种整个人都快枯竭的感觉瞬间得到满足,她像是得了某种瘾症,越吸收越渴望,而每次吸收过后,另一种恐怖的感觉让她益发不安。曾经只在夜里感觉到的那双眼,似乎在慢慢睁开。甚至有种诡异的想挣脱她束缚的感觉。而这种束缚是什么,她自己也搞不清。   如果之前她还当自己是要靠吸收这些红光得道成仙的话。在得知自己每回用过内功后,那些曾被自己吸收红光的女子,身子都会出现不同程度的虚弱表现,尤其是离自己越近的表现越明显,她就不由的开始怀疑,自己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了。   靳燕霆满身是汗的找到楚寻,她已经快下山了。   靳燕霆将她一拉,上上下下的看她,“好了?”   楚寻不喜被人触碰,扯回衣袖,“本就没什么事。”   靳燕霆手中握着樱珠花,吞吞吐吐道:“那你还要不要……”   “不必了,”她眉眼冷淡,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   二人回到城内天都黑透了,靳燕霆一直跟在楚寻身后,盯着她的背影,看看看着,莫名生出了“当年她就是这样瞧着我的背影看?”的奇怪念头。   楚寻到了郁府的围墙外,直接跳进去了,因此他连个道别的机会都没有。   靳燕霆在原地站了许久才折身离开。   他真是搞不懂自己了,这样一个冷漠的女子,他怎么就突然喜欢上了呢?   只因觉得当年愧对了她?   他百思不得其解,反而越深究越想念。   爱情,它来了,真是毫无道理可讲。   靳燕霆怀着这样复杂的心情回了辅亲王府。   他的晋王府自从建府后,他都没怎么住过。   今晚,他第一次开始思量,若是母亲不喜欢楚寻的话,那么等他成亲后,她就搬回晋王府,远香近臭,大抵也就没什么婆媳矛盾了。   他想得还挺开心,回到府里,用了饭后,随口问了下老王妃,下人回说,王妃进宫给太后请安了,老人家留人说体己话,王妃便留宿宫里了。   靳燕霆也没往心上去,这一天,他追楚寻都快累坏了,洗漱过后,倒头就睡,不一会便陷入沉沉的梦想。大抵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竟还梦到了小时候的情形。   *   话分两头,却说靳燕霆的身影消失在郁府的围墙外后,一直隐在外头的太监侍卫这才走出阴影,敲开了郁府的大门,也没敢弄出大阵仗,只说太后懿旨,急宣郁候细君入宫觐见。   这都什么时辰了,宫里早就下钥了。   府内上下人心惶惶。   楚寻刚回屋,饭才吃了一口,又被叫了出去。   她外出一天,风#尘仆仆,郁黛口内说着好话,求公公给点时间,让楚寻下去梳洗一番,以免冲撞了太后,都被太监给拦了下来。看那着急的模样,就跟赶着投胎似的。   郁黛心内益发不安。   宫里的太监嬷嬷将楚寻带走后,侍卫们却没走,而是手指金戈,守住了大门。   这意思很明显,怕有人通风报信。   通风报信给说,不言而喻。   郁黛面上白的像纸,心内只道楚寻这一去定是凶多吉少了。   她白日里因为徐乘风的事没有流泪,这次却一个人躲在屋内偷偷抹了眼泪。   她忽然开始庆幸,庆幸今天坚定的拒绝了徐乘风。   明明不可为而为之,除了白给自己希望,将自己送入痛苦的深渊,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得到什么。   不期待便不会失望。   她忽然非常的后悔,后悔当时在戎族的时候,她没有拦着楚寻。她承认,自小到大她没有被谁保护过,一直都是她苦苦撑着一副假装坚强的外表,做出一副刀剑不催的模样。突然有一天,她名义上的大嫂出现在她的世界。她被她照拂,被她解救。   因为她的出现,郁府的命运被改写了。   在她的身边,郁黛也找到了久违的安全感。   她渴望这种安全感。   一个人,太累了,真的太累了。   是她自私了,她自私的希望她能回来陪着她。   可是现在,她后悔了,真的后悔了! 第113章 复活 ...   太后和辅亲王妃没有兜圈子,摆明了态度告诉她, 让她这辈子死了跟靳燕霆的心, 别说她清白姑娘的时候配不上, 现在还是个晦气的死人遗孀, 就更没可能了。   楚寻欣赏她们的直白, 安静得听她们发泄怒气,等俩位你一言我一语,说了半天,忽然醒悟过来,敢情她们说了半天, 眼前人一点回应都没。   太后当即就要发飙, “识时务者为……”   “我识时务。”楚寻捂住要打哈欠的嘴,接得迅速。   太后接下来的怒斥卡在嗓子眼,转头看辅亲王妃。   王妃说:“既如此, 那你今晚就离开京城吧, 天高地远, 只要是你想去的地方,本宫都会派人送你去, 并保你一生衣食无忧,将来你是要改嫁还是一个人逍遥快活,都随你, 只要你不缠着燕霆就行。”   “那不行,暂时我还不能走。”   “为何不能?”   “自然是有事要办。”   “何事?”   “秘密。”   王妃脸色不大好。   太后冷笑一声,“你的有事要办, 不会就是勾#引晋王吧!”   楚寻认真道:“肯定不是。”   太后说:“好!为表诚意,你削发为尼!阿弥陀佛,佛祖感念你的诚意,一定会饶恕你一身罪孽的。”   王妃震惊的看向太后。   楚寻面露难色,“太后,您这就强人所难了。”   太后面上一寒,“像你这样的女人哀家见的多了,左不过一个口是心非,狐媚胚子!”   楚寻叹一口气,“您给的两项选择都叫我为难,真不是我不想配合您。还有一点,现在并不是我缠着晋王不放,而是他缠着我。你们都派人跟踪我们了,难道还看不出?”   太后面上发紫,“我们什么时候派人跟踪你们了!”刚出城门就跟丢了,谁跟得上啊,后来就干脆守株待兔了。   楚寻“哦”了声,不再说话。   王妃因为楚寻那句“晋王缠着我”,面上风云变化,情绪复杂。   自从靳燕霆因为楚寻的事亲自去了趟北地,辅亲王得知其中缘故,后知后觉的跟王妃解释清楚后,夫妻二人这么多年的心结也算是解开了。   王爷是铁骨铮铮的汉子,敢作敢当,不会撒谎。   王妃虽痛悔这么多年,自己白折腾自己,愧对丈夫。却并未完全释然。   没有人知道,云绯死的那天,王妃是见过她一面的,那时,云绯已气若游丝,但她仍清晰无比的反复重复,“我定会卷土重来,屠尽靳家满门。”   那时她因为生产,满身是血,眸子通红,形容恐怖似鬼。大抵印象太过深刻,一直刻在她的脑海里,多年来挥之不去。   因而,每回她看到楚寻,除了因为她绝美的容貌联想到丈夫和她母亲不明不白的关系,膈应着她。又因楚寻总会让她不经意的回想起那个她一直想遗忘却至今都会出现在她梦里的恐怖画面。   所有人都说云绯是因为思念亡夫,自杀身亡的,但王妃却知道,云绯是难产而死的。   她不明白的是,为何宫里要掩盖真相,她是因为生楚寻大出血,又不是什么不能说的秘密。   她以前绝少会在这事上思量,因为每回想到,都会被那个瘆人的画面惊到,于是刻意遗忘。这次陡然想起,恍惚中,似乎抓到了某个重点。   太后陡然怒斥,“青莲,给我带下去!严加看管,教教规矩!”   王妃思路被打乱,茫然四顾。   青莲得令,已然走到了楚寻跟前,“请吧,细君。”   楚寻也不抗拒,勾了勾嘴角。   王妃回神,忙说:“母后,使不得。”   “你别求情,又不是要她的命,简直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显然的,王妃走神的功夫,楚寻又不知说了什么,把太后气得不轻。   *   “青莲,你本名叫涟漪吧。”   青莲脚步一顿,旋即又恢复正常,只是先前淡定自若的神色已变,“你想起来了?”   “嗯。”不过是脑子里莫名闪过一个名字,很突兀的。   青莲看她一眼,暗暗防备,说:“你真是云绯转生?”   楚寻眨眨眼,“你猜。”   青莲喝退了下人们,七拐八拐,将楚寻带到一处鬼气森森仿若是冷宫的地方。   楚寻莫名有种熟悉感,耳边似有哭声,不由自主站住了步子。   “怎么?不敢了?”   “的确是怕你害我!”   “呵,”青莲似鬼魅般的轻笑一声,抬手将边上的岩石一拍。   楚寻只觉得脚底一空,刻在灵魂深处的记忆一下子涌了出来。   那底下很可怕,非常非常可怕!   等她落在地面上,没有像小时候那般摔的七晕八素,四面环视一遍,莫名而来的眩晕感让她极不舒服的轻哼出声。   头顶的一点月光消失。   “云绯,故地重游的滋味如何?”青莲的声音自岩壁的另一边传来。   那里有一快脸盘大笑的洞,露出了她刻毒的眉眼,削尖的下巴。   楚寻终于确定,自己小时候确实被困在这里过,原来记忆深处的房子,是记忆出现了错乱。自始至终都没有什么房子,是地窖!她一直被困在地窖里待了好几天。   意识到这点,楚寻神经莫名一紧,她清楚的记得这里真正可怕的不是黑暗的恐惧,而是潜藏在黑暗中的另一些东西。   “你想怎样?”楚寻双手抱胸,故作淡定道。   “借体重生!”   “什么?”   “将借体重生的秘法交给我,我就留你一命。”   “涟漪,我虽然想起了你的名字,可并不代表我什么都记得。借体重生什么的,我真是一无所知,你这样就算逼死我,也是没用的啊。”   “呵呵,从你能叫出我是涟漪,却没有杀了我,我就知道你的记忆仍是混乱不堪的!”   楚寻:“……”   “既然你还不愿彻底醒来,那么我帮你一把如何?狡猾的女人,可笑圣祖帝自以为得了你的肉身就能重生,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楚寻敏锐的察觉不好,出掌就要往那洞口打去,那头突然闭合,若不是她收手及时,一只手臂都要被那头的锐器切断了。   紧接着,四周弥漫出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这股血腥味叫人恶心的想吐。   楚寻着急忙慌的想避开,却感到脚底踩上了潮湿粘稠的液体。   地窖太黑,伸手不见五指,但她心知,那血液一定是铺满了脚底的石面。   而脚下的石块自被鲜血灌满,阵法符文旋即启动。   楚寻的头仿若被一根手指粗的锐器猛的刺穿,这种痛,犹如被人生吞活剥,痛不欲生。   而那根锐器刺穿了她还不够,还在里头用力的搅动,那三只一直幻化成雾气藏在她发上的尸蝠铮的一下,飞了开来,绕着她,尖啸着团团打转。   四面似有血箭飞射而过,洞穿了尸蝠的身体。   楚寻眼睁睁的看着那些尸蝠被洞穿,化成一团黑气,又尽数被她自鼻孔里吸入了身体里。   这几团黑气吸进去后,她感觉身体都膨胀了起来,仿若是有一团气在体内乱窜。左突右撞,身体都跟着要爆炸了般。   这种感觉很恐怖,仿似下一秒,她就会碎成一片片肉块,血雾漫天。   不,她不想死!   楚寻整个身子撞向石壁,发出嘭嘭嘭的巨大声响。   每一声听上去,都像是骨头被撞碎了。   如果人有灵魂的话,她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一个灵魂在吞噬另一个灵魂。   不知什么时候,她开始胡言乱语,“乖啊!你乖一点,让娘吃了你,这样我就能给你爹和你兄长报仇了!”   “你是谁?你是谁?”   “我是你娘啊,呵呵,呵呵。”   “我不懂,我不懂,我们一直不都是一个人吗?你为何又要吃了我?”   “呵呵,傻孩子,为娘之所以生下你这个贱种就是要吃了你啊!乖了啊,你乖乖让我吃了。”   楚寻身陷巨大的符咒之中,披头散发,胡言乱语,面容忽悲忽喜,扭曲不堪,仿若魔怔了般。不,应该说,她此刻已经入魔了。   青莲一直躲在暗处观察,现下见此情形,面上大变,颤抖着唇,直着眼道:“原来是真的!真的!原来真有借体重生!原来死去的人真的可以复活!哈哈……哈哈……” 第114章 虐杀 ...   青莲的喉头发出咯咯的响声,眼珠充血凸出, 舌#头外伸, 直到两条腿猛得蹬了几下, 彻底没了动静。   云绯的指甲深深嵌入了她脖颈的皮肉里, 甚至都触到了骨头, 鲜血顺着手指蜿蜒而下。云绯有些嫌弃的看了眼自己断了一块指甲的手指,嘴角微微弯起一个弧度。   她双眸血红,似鬼似煞,然神志并不清醒,遇人杀人, 凡其所过之处, 血流成河。   皇宫里彻底乱了起来。正是深夜,许多人并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以讹传讹, 奔走相告, 都道是冷宫煞气深重, 凝聚成鬼,吃人肉饮人血, 杀人如麻!   *   “母亲!”靳燕霆踩着熹微的晨光,面色铁青,一路疾行而来, 残缺的尸首到处都是。明明是天下间最尊贵的地方,此刻却像是尸首遍野的乱葬岗。   王妃和太后一直躲在密道内,靳燕霆亲自下去请了, 二人才神色恍惚的从里头颤巍巍的爬了出来。   靳燕霆温声安慰了番,吩咐左右道:“寻个干净的宫舍,扶太后王妃下去休息。”   众宫女称是。   辅亲王妃却一把拉住儿子,哭道:“我不在这,我要回家,我要回去!”   靳燕霆只好命亲随将母亲及祖母一同护送出宫,但常伴太后身侧的青莲却不见踪影。靳燕霆随口问了句,众宫人经过昨夜的惊心动魄,俱都神魂不定,支支吾吾答不出个所以然。靳燕霆并未放在心上,亦未追究。   *   徐乘风与靳燕霆汇合,将自己查探的情况一五一十的说了,“目前来看,雍和宫那边情况最严重,凡是当夜在那值守的宫人或巡逻的侍卫无一人生还,就连偶尔流窜到那边的一只野猫也没放过。雍和宫是陛下的居所,难道是有人装神弄鬼,想谋害陛下?只是,有一点让人奇怪,除了雍和宫都死绝了,凡遇到过那个邪物的,男的死得多,女得死的少。”这就有些矛盾了,因为后宫之中,明显阴盛阳衰。那邪物一路走来,遇到的宫女嬷嬷肯定要比太监侍卫要多。事实上也确实如此。难道那邪物杀人还挑挑拣拣?   徐乘风顺着这条线往下想,赶紧命人去查生还者的共同点。   也是运气,皇上平日里都宿在雍和宫,这俩日因为靳燕霆的事烦心,也不知抽得哪门子疯,夜里跑徐阁老家找他下棋去了。   徐阁老是少数几个知道陛下有心将皇位传给靳燕霆的大臣,君臣之间无话不谈。   且说先前,陛下突然将明卓郡主赐婚给徐乘风,在靳燕霆徐、乘风看来就是杀鸡儆猴,柿子捡软的捏。   然,这世间事哪有那么简单的,任谁家有那么大个儿子尚未婚配,谁家父母不着急上火?更何况还是风光无量的徐家。自从徐大公子从北地回来后,徐家的大门都快被说媒的踏平了,徐乘风也是滑头,都没得罪,却也没答应谁家。徐大夫人向来对大儿子放心,他打小就是个有主意的,父母根本当不了他的家,直到徐大夫人从他的贴身小厮那打听到大公子频繁出入对门郁府。后来在他的书房中更是翻到一张郁大小姐的画像,配了一首“为伊消得人憔悴”的酸诗。徐大夫人这才意识到大大的不妙。   这徐大夫人和郁封名义上的娘原是手帕交,老郁候好#色懦弱,气死妻子,扶正小妾的事,徐大夫人清清楚楚。因而郁府没落后,她也曾咬着后槽牙骂一句“该!”至于郁府的那一对小儿女,徐夫人只要想到老姐妹早些年受的罪,以及她早逝的儿子,也就生不出什么同情心了。   徐家除了徐大公子外表清风朗月,内里功利心重。其他人都是真正的以诗书礼仪世家自居,没有趋炎附势的心思,更不会干踩低捧高的事。   徐夫人不喜欢郁黛,仅仅就是因为她的娘。作为老一辈恩怨的知情者,徐夫人当年被恶心的不行。有了这样的情由在里头,徐夫人怎么忍得了郁黛进徐家门!   *   一直到天黑,宫里才彻底清扫干净,掌灯时分,雷声轰隆,下起了大雨。   风声呜咽,犹如鬼哭。   靳燕霆下了死令封锁一切消息,以免引起恐慌。   当夜,全城戒严,京畿营所有官兵取消轮休,一律在岗,严阵以待。   皇后一党,一面仰仗着靳燕霆主持大局,一面又暗恨皇上给他的滔天权利,磨得后槽牙咯吱咯吱响。她刚说两句,皇上笑眯眯的回一句,“要不让衍儿去帮燕霆的忙?”皇后就噎得说不出话了。   皇后护犊子,恨不得一手撑天,一手铺地,为儿子清出一条脚不沾地头淋不到雨的光明大道。   养出来的儿子天真烂漫,不知人间疾苦,虽然顶着个太子的名号,却一天到晚只想当肆意快活的闲散王爷。   *   “青莲嬷嬷的尸体找到了!”   靳燕霆先是一惊,又感到麻木,昨夜宫里死了太多的人,今晨没看到青莲嬷嬷,他就隐约的有了些不好的猜测。   虽然当时已经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可在听到后,心里还是忍不住的担心祖母听到了会受不住,毕竟在他有记忆以来,青莲就一直伴随祖母左右,主仆情谊深厚。   侍卫欲言又止道:“只是,青莲嬷嬷死状诡异,而她尸身所在之地更是画满了诡异的符文,属下们……”   *   冷宫   大雨磅礴,更添凄凉。   这样的雨夜,走在这种地方,即便是七尺汉子,也会不由自主的后脊发凉。   今晨靳燕霆已经来过一次,并未发现任何异样。   青莲的尸体是在一处隐蔽的地窖被发现的。原是一个小宫女一脚踏空,跌落进去,厉声尖叫引来了人。   若是以往,小宫女怕是死在里头也没人会晓得。冷宫原本就鲜有人踏足,若再有人鬼哭鬼叫,就算是有人偶然听到,也会当成闹鬼,自己先吓个半死,哪会想到前去查明情况。   然而,昨夜才发生了那样的事,宫里加派了三倍人手不止。更何况,传闻那邪物就是从冷宫出来的,禁#卫军早就将冷宫团团围住,一有风吹草动,顷刻便能拉弓搭箭,进行一场殊死搏斗。   靳燕霆浑身湿淋淋的,眉眼在寒夜里迸射寒光。他拾级而下,马灯来回晃动,映得墙壁斑驳,诡异而阴森。   青莲是被人整个的拧断了脖子,脸朝后背,脖颈处只剩一层皮连着。不仅如此,她的四肢都呈现出一种扭曲的姿态,骨节处断裂,可想而知,她死前曾遭受了怎样残忍的折磨。   饶是主掌刑罚的典刑官亦唏嘘一声,“太可怕了!”   靳燕霆眉间拧成川字,不忍多看,转而看向地窖内的符文。   某一个瞬间,他想起了什么,这些符文,他似乎在哪里见过。等他想抓住,记忆似指间的水,怎么都留不住。   他恼怒的捏了捏额角,眉头皱得更深。   石壁上有一块金属锐器,贴在石壁上,很是突兀。   靳燕霆摸了下锐器,又顺着岩壁各方位拍拍打打。果不其然,只听咔嚓一声,锐器移开,露出一个面孔大小的洞口。   靳燕霆刚一靠近,冲鼻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侍卫长提着马灯举到洞口,除了看到里头暗黑一片,什么都看不到。   靳燕霆后退一步,说:“砸开洞穴,看看里头到底有什么。”   侍卫们应声,纷纷扛了铁锤一起使力。   洞被砸开,一名小侍卫先一步迈了进去,举了马灯抬头一看。   只听他惨叫一声,整个人摔倒在地,众侍卫纷纷拔剑冲进去营救,待看清眼前情形后,无不震惊当场,也有心里脆弱的,弯下身子,干呕不止。   原来岩壁上,用铁丝挂了十七八名裸身少女,她们都被堵住了嘴,用铁丝死死勒住,大概是太过痛苦,她们拼命挣扎,有的嘴角甚至半边脸都裂开了。而导致她们死亡的则是身上千百道划伤。她们皮肉外翻,早就看不清原本洁白滑腻的肌肤,唯有身下凝聚成了一道道血线。   她们是被人割破皮肉,生生放完身上的血,在惊恐疼痛中慢慢熬死的。   空气诡异的安静,没有人发出一点声音,仿似都被扼住了喉咙,无边的恐惧让所有人都颤栗了起来。   “查查这些人。”靳燕霆吩咐完这一句,再也待不下去,匆匆离开。   虐杀让他无法冷静,他一定亲手捉住那个邪物,将它碎尸万段!   *   话分两头,且说当天早晨,宫里发生大事后,靳燕霆临危受命,主持大局。   宫内外的禁#卫军都被他调往各处,有得入了皇宫,清剿那邪物的藏身之处,有得封锁城门,查问可疑人物。   百姓也不知出了什么事,只听讲是有逃犯越狱了,人们虽感害怕,但又想这么倒霉的事不可能就被自己给撞上了,因此日常生活照旧,城内百姓并未受太大影响。   看守郁府大门的侍卫也被调走后,急了一晚上都不曾安眠的郁黛赶紧想了个主意派人去辅亲王府给晋王捎个口信。她在屋内转来转去,心都快急烂了。忽然,眼前红光一闪,原本她还当自己看花了眼,再一睁眼,就见一个身穿红衣的女子立在她面前。   “你是……”她尚未问完,那女子踉跄一下,整个人往前一扑。   郁黛本能的伸手去扶,浓重的血腥味随着那女子一同跌入她怀里。   郁黛这才惊悚的发现,原来不是女子身穿红衣,而是她衣衫被鲜血浸染,生生染成了红! 第115章 求婚 ...   猛然之间,靳燕霆想起他在哪里见过类似的符文!   他嚯地起身, 套上鞋子。徐乘风被吓了一跳, 整个人都要从床上弹起来了, “出什么事了?”   “没事。”   二人都俩天没合眼了, 抽空打个盹, 看上去睡得熟,神经却是紧绷的。   “你去哪?”徐乘风撑着身子问。   靳燕霆犹豫了下,“找楚寻。”   徐乘风一脸不认识他的表情,又有些无可奈何,挥手道:“算了, 算了, 有事我派人通知你。你也别跑远,别叫我找不着你。”   靳燕霆答应一声,头也不回的走了。   徐乘风睡意全无, 他也很想去找郁黛啊。尤其在见过了那么多死亡后, 心境都会产生变化。   *   连日来阴雨蒙蒙, 暗沉的天气闷的人心口都跟着透不过来气似的。   靳燕霆抬头看向郁府,黑灰色的苍穹, 郁府在风雨飘摇中,除了老旧莫名还透着一股诡异的阴森之感。   靳燕霆紧蹙眉头,努力将这点不恰当的联想甩出脑海。他抬手拍门, 拍了好一会,心内惶惶不安,正当他打算自围墙外翻进去之时, 大门吱呀一声,自内打开了。   靳燕霆面沉如水,问,“怎么这么久才开门?”   小厮被他的气势吓到,噤若寒蝉,抖抖索索道:“大小姐说最近外头不太平,让我们紧闭门户。”   靳燕霆点头,走了进去,正好看到德叔经过,靳燕霆扬声喊道:“管家?管家?郁德!”   叫了好几声,德叔才恍然反应过来,躬着身子迎了上去,“晋王?您怎么来了?”   靳燕霆微蹙眉心,“你怎么回事?魂不守舍的?”   “没,没,就是……”   “晋王殿下是来找我寻姐的?”一道清冷的女声响起。   靳燕霆起初还没听出是郁黛的声音,待瞧清是她,正要询问,郁黛已转过身,“跟我来。”连礼都未行。   靳燕霆虽觉奇怪,但还是跟了上去。   德叔站在原地,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这俩日整个郁府都被一种奇怪的气氛笼罩着,说不清,但府内的几个女孩子都变得阴气沉沉的,还说不得,脾气大的很,乃至府内上下都跟着战战兢兢的。   尚未走近,靳燕霆就看到廊下的雨雾内站着俩个女孩子。低眉顺目,看不清表情。风吹过,吹起发丝裙角,二人动也不动,跟个木头人似的。   走的近了,靳燕霆顿住步子,疑惑的喊了声,“小殷?小文?”   “殿下,”郁黛走到他的身前,推开房门,“请!”   大约是连日来阴雨绵绵的缘故,房门推开的瞬间一股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   一人背对着他坐在窗前,身后的黑色长裙委顿在地。她腰身纤细,身段极美,浓重的阴影下,有种诡异的美感。本就阴沉的天,突然一道惊雷,她在这时转过脸来。   靳燕霆一瞬间被惊到。   “你来啦?”她说。   靳燕霆眨眨眼,只当是错觉,他大步进来,在她身后站定,目光自她光洁的额头落下。   她仰面,黑色的瞳孔似幽深的寒潭,仿若能将人吸进去。   二人目光对上,久久未曾移开。   若这时有人在门外看来,定然会当成一对痴恋的眷侣彼此凝视,眼中只有对方,忘记了周遭的一切。   “靳、燕、霆。”   靳燕霆恍然从梦中惊醒般,眼底有寒光闪过,扣住她流连在他脸颊唇角的手指,用了些力。   “嘻嘻。”她笑了,挣开他的手,起身将郁黛捧在手心的思君伞拿在手里,撑开。柔软纤细的手指转着伞柄,斑斓鱼皮的花纹,美的流光溢彩。   靳燕霆眸底的清明不见,有些恍惚,眼里只有她明媚的倾城容易,心脏亦不受控制的砰砰乱跳。   “你娶我吧!”楚寻说。   靳燕霆呼吸一顿,缓了缓,“你说什么?”   楚寻一下子就不高兴了,抽回手,“呵呵,男人。”她站起身,气息阴冷。   靳燕霆像是完全沉浸在了某中难以自拔的喜悦之中,丝毫未察觉到她的不妥,竟激动的自她身后将她一把抱住,“你说的可是认真的?反正我是当了真了。阿寻,阿寻,我娶你!我娶你!”   思君伞将二人罩住,伞下,她嘴角的弧度拉开,眸底闪过诡异的红,妖异的魅惑人心。   “阿寻,”他捧住她的脸,情不自禁的想吻她。   她顺从的迎合,却在二人即将触上的瞬间,楚寻的眸中显出激烈的挣扎之色,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得将他推开。   靳燕霆整后背撞在墙上,后脑勺咚得一声,疼的发木。   “阿寻,”他表情复杂的唤了她一声。   楚寻的状态怪异急了,俩只手压了压太阳穴,眸底情绪混乱。她索性闭了眼,冲他挥手道:“男女授受不亲,王爷若真的爱重我,请明媒正娶我过门。”   靳燕霆被点醒,惭愧道:“方才是我孟浪了。”   楚寻道:“我累了,王爷请回吧。”   靳燕霆直到出了郁府的大门,过了好一会才回过神。   他似乎是忘记了一件重要的事情要问楚寻,是什么呢?   什么呢?   哦!他答应了要娶楚寻!   她先提出来的,真心实意的要嫁他。   一点点的喜悦之情在心口蔓延,直至满溢。   无端的快乐,雀跃的整个人都轻飘飘的。   回到皇宫时,徐乘风正在翻阅新送来的笔录,前次的离奇案件仍旧一无所获。看来最终只能定义成巫蛊之术害人。那最有力的证明就是青莲死亡的地窖,画满符文的墙壁,以及那十八具被放干血的女尸。   徐乘风正聚精会神的想事情,耳边突兀的来了句,“我要成亲了。”   徐乘风还当自己产生了幻觉,直到眼前出现了一只摇摆的手,以及过分喜悦的一句,“我要娶楚寻!”   愣神三秒,徐乘风破口大骂,“你没病吧?这种时候,你还有心思想这些有的没的。”   靳燕霆神色轻松,将他跟前的笔录抽到跟前,扫了眼,说:“互相不影响,我成亲并不影响查案。”   “你要是脑壳被门夹了,出门左转,一百米,右转,再过三道门,左转,太医院!慢走不送!”   靳燕霆揪住他的领口,认真道:“阿寻答应我了,我要娶她!你快给我想个法子让我皇叔父和我爹娘同意!我已经负了她一次,不能再有第二次!”   徐乘风愣神许久,“哦,你放开我,让我先缓一缓。”   靳燕霆欢喜道:“我知道你在替我高兴,但是我现在更希望你能替我出个主意。”   徐乘风骂了句,“放屁!出去一趟你回来就跟我说你要成亲了!你怕不是撞邪了吧!楚寻要是那么好说话,郁黛早同意嫁我了。”   “那你去问她啊,指不定郁黛就同意了呢。”   “我……”   “你去呀!你不问她怎么知道呢!”   “我,”徐乘风深吸一口气,“现在当务之急是将这件悬案给了结了,感情的事不急于这一时半刻。你……”一抬头,靳燕霆跑没影了。   徐乘风一时傻了眼,“操!”   *   辅亲王妃将一盏茶都饮完了,仍没消化掉这则重磅消息。   “你死了这条心吧,我不会同意的。”终于,王妃拿出一条帕子,一面说,一面朝嘴角拭去。   “我只是来通知您一声,并不是征求您的同意。”靳燕霆并没有被拒绝后的恼怒,反而面上呈现出一种奇异的快乐。   王妃被他的态度激怒,重重一巴掌打在茶几上,“你是长大了,你亲生母亲的话都不当回事了吗?”   “娘,”靳炎绯走了进来。   王妃一看她弱不禁风的模样,就一阵心疼,赶紧上前几步将她扶住,“你不好好的歇在房里,跑出来做什么?怎么样了?身体好些了吗?”   靳燕霆疑惑的看向妹妹,似乎是不解她何时娇弱成了这般模样。   “你在宫里这几日不清楚,炎炎生病了,最近发生那么多事,你就不能让我省点心吗?” 第116章 不安 ...   “我不让你操心,我娶楚寻, 我自己去和皇叔父说。”他一说起楚寻, 脸上就会浮现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快乐神采。   “你!”王妃气的不行。   “娘, 大哥要娶寻姐多好啊, 到时候我们就是一家人了。”靳炎绯在家人面前没戴面纱, 因为左边脸两枚铜钱大小的胎记太过引人注目,反而让人忽略了她现在的气色也极不好,眼眶发青,嘴唇泛白。   “炎炎,你怎么也说这种糊涂话!”   “娘, 我是真心实意的, 除了寻姐,我不要其他人做我的嫂嫂。”   王妃受了极大的刺激,抖着手指着他们, “你们兄妹俩都是疯了吗?她到底给你们灌了什么迷魂汤!”   兄妹二人相视一笑, “怎么能是迷魂汤呢, 我们都是真心喜欢她啊。”   画面出奇的和谐,却又透着一股让人头皮发麻的诡异感。   *   靳燕霆就跟中了邪似的, 不管不顾的非要娶楚寻。他也没再跟任何人商议,直接操办起了婚事。   一直闲置未用的晋王府,热火朝天的忙碌了起来, 廊下张灯结彩,大红的绸布映红了半边天际。辅亲王妃得知后,气得闹自杀, 让人意想不到的是,靳燕霆还没什么表示呢,靳炎绯也跟着闹了起来,扬言母亲要是敢阻止哥哥娶嫂嫂,她也自杀。王妃只是闹脾气要挟人呢,靳炎绯倒干脆,一刀切下去,腕上鲜血四溅,王妃一颗心都吓停了,而后又是一番兵荒马乱。   徐昭臭着一张脸从辅亲王府回来,刚好看到哥哥愁眉深锁的站在郁府门口。   相对于晋王府的热热闹闹,同样要办喜事的郁府则冷冷清清的,虽然如今街头巷尾都在议论晋王爱美人不爱江山,不顾名声也要娶了郁候遗孀,谈论的很热烈,甚至还有人以他俩为原型编了一出才子佳人的戏码。也有好事的在郁府的墙头外伸头缩脑的想打探些消息,却不知为何原先还进进出出的郁府下人,最近一些时日总是闭门不出,除了以往长期供应郁府蔬菜肉食的商贩,将货挑送到后门口,内里出来一个家人,付了钱后,就直接让人走了,远不像之前吵吵闹闹的,还要挑剔食材不新鲜。郁府是穷怕了,即便后来小主子又重新封爵,府内的老人儿精打细算已成习惯,绝不让无良小贩占一点便宜。当然这都是小事,不足以引起谁的注意,大伙儿只道是当今最炙手可热的金贵王爷要娶先侯爷遗孀,郁府怕人议论,所以闭门免得招惹是非。   徐乘风这段时间都住在衙门值守,已经好几天没回家了。乍听晋王已经开始操办婚事了,他还当旁人在跟他开玩笑呢,直到玄宗帝亲自来找了他,与他一番恳谈,希望他劝劝晋王。皇上毕竟是疼爱他这唯一的侄子,侄儿执意要娶心爱之人,未免叔侄离心,他不会再强行阻拦,但希望能换个方式,譬如,迎做平妻,或者让楚寻换个身份再嫁。这样对晋王的名声有益。在皇上看来,晋王是他属意继承大统的人,名声上不能有任何瑕疵。若是有了,那也尽量往小了去。   徐乘风怀着复杂的心情找了靳燕霆,没想到的事,那家伙压根油盐不进。虽然一直以来在徐乘风心中靳燕霆被惯得有些天真,任性,但像这样不顾亲人感受,好坏不听劝、一意孤行的还是第一次。   徐乘风越看他越觉得不对劲。一直萦绕在他心头的猜测终于浮出了水面。   太后和王妃都亲口跟他说过,宫里发生惨案的前一天夜里,楚寻也在宫里。至于她后来怎么逃出宫的,又几时回到郁府,她们就不得而知了。   她们说这些的时候,并不是对楚寻怀疑了什么,而是抱怨的时候,提了一嘴。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徐乘风就暗暗记在了心里。   他自晋王府赶回家,远远的看见郁府。   临近傍晚,暮色微沉,曾经让他有种远离尘嚣的幽静,此刻却让他无端的生出几许凉意。   郁府就那么安安静静的立在那,或许是晋王府的热闹留给他的印象太过深刻,反观郁府,寂静的,寂静的,更像一座坟墓。   坟墓!   徐乘风被自己的联想吓到。   “哥,你怎么了?”徐昭推了推脸色难看的徐乘风。   “你怎么来了?”   “我还没问你呢!唉,也是因为表哥的事吧?唉,大哥,你不知道姑姑家出事了,阿绯割腕了。”   “啊?”徐乘风难以置信。   徐昭就在郁府门口,将先前发生在王府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   徐乘风陷入沉思,半晌无言。   徐昭烦得跺脚,“本也是好事一桩,那些长辈也是,偏就想不开。阿寻姐又不是自己想当郁候遗孀,她当年也是被逼的啊!难得表哥有情有义,有情#人终成眷属,他们干嘛非要从中阻拦,当那种棒打鸳鸯的恶人!不过阿绯也是的,虽是好心,却也太冲动了。”   作为“恶人”之一的徐乘风表情尴尬的转了转手中的折扇。   大门却在这时悄无声息的打开了一条缝,露出一只眼。   徐昭一直正对着门,猛然间吓了一大跳,身子后仰,脚却像生了根似的,一屁#股栽在地上。   大门又拉开了些,走出一个人。   徐昭看清来人,忍不住抱怨道:“操!原来是你呀!”   徐乘风抬脚踹徐昭的肚子,“你操谁呢!”   徐昭抱着肚子,嗷嗷叫,“我错了,我错了,别打别打!”   郁黛却没看徐昭,而是一双眼盯着徐乘风瞧。   徐乘风好些日子没见郁黛了,本以为那天看清郁黛对自己无情后,一颗心也跟着死了,不想这会儿却蹦跶的厉害,感觉都不像是自己的了。   “郁,郁,郁黛。”   “长风,你来啦。”郁黛微微一笑。   徐乘风很明显的一怔,郁黛可从来没对自己这般亲切过,竟然,竟然还称呼他的字。   “来,”她牵起他的手。   躺在地上的徐昭也愣住了,他是个粗心人,他哥对郁黛有好感,他是一点都不知情的,现下这画面对他的冲击委实来说有点大。   徐乘风内心是激动的,不由自主的就被她牵了进去。   大门在他身后关上,郁黛一直拉着他,徐乘风脑子有点晕,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郁黛直接将他拉到了自己的闺房。   徐乘风心口炙热,面上发烫,一时竟忘了他此番过来是有任务在身的,低着头,晕晕乎乎道:“郁黛,我,你对我,我,我承认我这人太过看中世俗名利,我,但我对你的感情都是真的,我,我……”   耳边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徐乘风听这声不对,猛一抬头,旋即瞳孔紧缩,骤然转过身子,嗓音发直,“郁黛,你干什么?”   岂料,郁黛自他身后一把抱住他,“长风,你不是说你喜欢我吗?”   徐乘风仿若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心底发寒,不过越是这种时候,他越会冷静,他按住她道:“郁黛,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喜欢你,可这种事……”   郁黛白嫩的胳膊像一条蛇一般缠上他的脖子,捂住他的嘴,“我愿意。”   她拥住自己的感受太过清晰,徐乘风的身体诚实的起了反应,心却沉入谷底。不,这不是郁黛,至少不是他认识的那个郁黛!这样的郁黛很不对劲!   他稍作冷静,挂上他习惯的假笑,拿开她的手,将掉落地上的衣裳捡起,披在她身上,郑重其事道:“郁黛,你等我,等我来娶你。我这就回去跟我爹娘说。”言毕,装作一副深深受了蛊惑的痴迷模样,推门而出。   一棵巨大的垂柳下站着一个人,黑衣黑发,乍一看去,鬼魅一般。   徐乘风乍一见,心脏被吓停了一瞬,双#腿发软。   那人缓缓回头,唇角微微勾起,慢声道:“徐大公子。”   徐乘风定了定神,行书生礼,“阿寻。”   郁黛自房内走了出来,端端正正的站着,悄无声息的。   徐乘风无端心里发毛,握住折扇的手紧了紧,看了郁黛一眼,做出一副羞怯不已的模样,“我,我,先行告辞了。”   “徐大公子。”楚寻幽幽喊了声。   徐乘风不给她说话的机会,一面走一面后退,做出因为害羞落荒而逃的模样,“关于我和郁黛的事,我会和我父母说的,明媒正娶,明媒正娶。”   直到徐乘风出了大门,进了徐府,才察觉到后脊不知何时都汗湿了。   他缓了缓,越想越恐慌不已。   转身又出去,见到一人在郁府外徘徊不前。   他定睛一瞧,喊了声,“林师父!”   林义原本想躲,徐乘风赶紧叫人,“来人!来人!林义我瞧见是你了!你不要跑!”   家丁们扛棍拿刀的冲了出来,林义无法,转头看向徐乘风,“徐大人,你这是做什么?”   徐乘风若有所思的看他,将他请进门,“走!里边说。”   *   对付一个死都不开口的人,饶是徐乘风有三寸不烂之舌也翻不出花来。   他口干舌燥的喝了口水,心累的望着林义,“我知道,子麟是您唯一的徒弟,您待他很好,他也敬您如父。我更知道您在投奔辅亲王之前一直都是楚大将军的得力部下,可自从大将军去后,您空有一身本事却白白虚度。林师父,我一直很好奇,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第117章 暗中筹谋 ...   楚彪不是战死的,是被先帝亲手杀死的。   一晚上过去, 徐乘风满脑子都是这句话。   那么, 楚寻知道吗?   林义不清楚, 他也是觉察到晋王不对劲, 特来查看的, 岂料才靠近就被徐乘风发现了。   起身时,徐乘风看到床单都被自己汗湿了。徐昭一大早屁颠颠的过来,愣了下,一脸兴奋,“哥, 你昨晚尿啦?”   徐乘风半点和他玩闹的心思都没有, 拧着眉头没搭理。   他想到了那把噬魂伞,靳燕霆曾和他讨论过,不过当时他俩都认定那是一把赝品。消失几十年的魔伞, 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被萧烈得了去?   萧烈不是个没见识的, 他对兵器的狂热比之靳燕霆有过之而无不及。若是他得了真品, 又怎么可能随便送人?传说中,那把伞的威力极为恐怖!   不过……   也有一种可能——若是萧国对晋国有政治图谋呢?   那么, 楚寻极有可能是萧烈放回靳燕霆身边的一枚棋子。   楚寻的杀父之仇,她惨淡的童年,以及少年后被囚禁在墓底暗无天日的十年, 她所遭受的一切一切,哪一样都足以成为她复仇的理由。   还有她那一身诡异的功夫!   徐乘风只觉得头皮一阵阵发麻,想通这一关节, 他顾不得吃早饭,又急匆匆去了晋王府。   与以往不同,靳燕霆还在睡觉。   徐乘风与他打小一块长大,对他的习惯了如指掌。自他七岁起,他便养成了五更起身练武的习惯,近二十年了,一日都不曾懈怠。   可现在都什么时辰了?   若徐乘风昨日未去郁府,还能调笑一句,看吧,长辈们不管,一个头两个大了吧。而现在徐乘风却笑不出来了。   他踢开门,在靳燕霆床边推了他好几下,他才悠悠转醒。   徐乘风心里又是一咯噔,这太不正常了。   撇开靳燕霆常年习武耳目敏锐高于普通人不说,他经年累月的镇守北地,早就养成了非凡的警觉性。这到底是有多困?竟然连他推他都很难推醒!   “你怎么来了?”靳燕霆迷糊了会,看清眼前人。   徐乘风一脸凝重,“我是谁?”   靳燕霆揉了揉额角,翻身起床,懒得搭理。   “我是谁?”   靳燕霆瞥他一眼,像看白痴,“滚。”神色与往常无异。   徐乘风又与他聊了一些朝政要事,他皆对答如流,并无任何不妥。   徐乘再要试探些什么,靳燕霆忽然说:“要不是你跟我一同长大,我确定是你,我现在就将你扔出去了。你这什么讲话语气?搞的跟敌国派来的细作似的。”   徐乘风忽然就高兴起来了,很显然,靳燕霆是清醒的,且行为举止完全正常。徐乘风正想和他聊聊楚寻的不对劲。管家忽然神色慌张的跑了来,老远就在喊,“主子,恭亲王到了。”   “叔公?他来干嘛?”靳燕霆奇怪极了。   恭亲王是先帝亲兄弟,如今执掌皇室宗碟,是位古板迂腐,说一不二的人物。   “哎呦我的爷,您忘啦,前天恭亲王就派人请您过去叙话,您没去呀!”   “叔公常年在万佛山静养,怎会突然想到我?”靳燕霆喃喃自语,茫然不解。   徐乘风眸中暗光一闪,看向靳燕霆,任谁都能猜到,恭亲王肯定是为了他的婚事而来的啊!   恭亲王最看重名声,如今靳燕霆大张旗鼓得要娶郁候遗孀,他肯定会出面阻止。   说话间,外头重重得哼了声,传来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子孙不孝,安能静养?”   靳燕霆赶忙迎了上去,态度谦恭,扶住他道:“叔公,您这是怎么了?”   恭亲王见他态度还算不错,暴涨的怒火微微缓和,硬邦邦的丢了句,“你的婚事不能作数!”   “我的婚事?”靳燕霆面露疑惑。   恭亲王只道他跟自己故意耍花腔,恨恨道:“叔公是不会同意你娶一个寡#妇的!你若执迷不悟,休怪叔公心狠手辣!”   徐乘风心头一跳,将靳燕霆拉到一边劝道:“恭亲王地位尊荣,是个说一不二的主,你不要硬犟。咱们先前就讲好的,徐徐而图之。楚寻会理解你的难处的……”如果她也真心爱你的话。   靳燕霆起先还眉头微蹙,面上有挣扎之色,却在听到“楚寻”时,神情一变,面上扬起一抹奇异的笑容,回转头就道:“叔公,楚寻我是娶定了,你休要多言!你若敢伤她分毫,休怪侄孙目无尊长!”   在场人等无不目瞪口呆,恭亲王更是吹胡子瞪眼,脸都绿了。   瞧这小子都说了什么!还有个小辈样儿么!   红颜祸水,果不其然!   恭亲王今日来的时候,还很自信,旁人都说燕霆为了那个女人,整个人都变了,唯他不信。燕霆是他看着长大的,什么样的心性,他自认还是心里有数的,万万没想到他竟大逆不道到这种程度!   *   徐乘风点头哈腰的将恭亲王送出府,身后跟着战战兢兢的官家。   官家是辅亲王府的老人,两条腿抖啊抖。   靳燕霆连条人影都没。   徐乘风眸中忧色加深,站在大门外发了会呆,忽听得里头传来打斗声,心头暗惊,急匆匆跑回去,就见靳燕霆和萧烈赤手空拳打了起来。   二人都是高手,不一会打的府内花木瓦片乱飞,连带着挂在屋檐上的红灯笼红绸都被扯烂了。   靳燕霆气得不轻,冷斥道:“萧烈你什么意思!”   萧烈神色冷到极致,一拳狠狠砸在靳燕霆胸口,后者被他浩瀚的内力震的整个人撞上影壁,脸色黑得吓人。   晋王府最近在操办婚事,忙里忙外的都是家丁丫鬟,身怀武功的护院没几个,此刻手里拿了刀戈,犹豫着不敢上前。   萧烈却已经收手,鼻孔里冷哼一声,眼神轻蔑,一句话也不说,纵身一跃,走了。   徐乘风愣了下,连声喊,“等等!”   徐乘风追了两条街,累得气喘吁吁,正觉无望,巷子口尽头,一条黑影落下,腰挂狼牙宝刀,神色冷肃,嘴唇抿成一条线。   “萧烈!”徐乘风心内高兴,正要上前,又一条身影落下,挡住了他的去路。鬼手的半张脸隐在兜帽内,也不言语,只是自袖子内露出的隐隐发黑的手指昭示着他的危险。   徐乘风表情难看,“萧二皇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萧烈也不看他,神情倨傲,说:“我这就要回萧国了,徐大人有话直言。”   徐乘风也不拐弯抹角了,“你是不是为楚寻而来?”   萧烈的脸色更难看了,嗖的转头看向他,那眼神看上去想吃人。   徐乘风被他盯得头皮发麻,眼看着他转身要走,急喊,“你去看过楚寻吗?你有没有发觉她很不对劲?”   萧烈自然去看过,昨晚偷偷去看的,她安静的躺在床上,月光照在她的脸上,也刻在了他的心里。他就那样守了她半夜,待天色微明,又悄然离开。   他要面子!   心里很不好受,各种滋味错综复杂。没见之前,魂不守舍。见了吧,还没走就开始牵肠挂肚。他恍恍惚惚的在街上游荡,等他回过神已经趴在了晋王府的屋脊上。   他干脆就打定主意:既然已经来了,那我就试试靳燕霆到底对阿寻是真情还是假意,若是他有半点对楚寻不真心,我就把阿寻带走!   结果,刚到这,恭亲王恰好赶来,萧烈就亲眼目睹了靳燕霆如何维护楚寻怒怼自己的亲叔公。   萧烈一边目瞪口呆,一边心酸人家是郎情妾意,但千里迢迢来这一趟,就这么走了,怎么想怎么气不过,干脆现身,和靳燕霆打了一架。   *   萧烈默默的听徐乘风说完,陷入沉思,平心而论,他根本没发现异常,因为他的心早就乱了。   一直未出声的鬼手却上前一步,说:“殿下,小殷确实很不正常。”   昨夜他和萧烈一同潜入了郁府,因为是后半夜,府内一片死寂。萧烈偷摸着去瞧楚寻,鬼手也没闲着,犹豫片刻,去找小殷了。   二人先前在萧国以师徒相称,亲如兄妹,也没什么男女大防。鬼手进了屋,又怕突然出现吓着小殷,先点了灯,走到床前一看,小殷不知何时已睁了眼,正笑嘻嘻的看着他。   鬼手心内一暖,亦傻笑回应。气氛温馨,小殷伸手将鬼手拉坐到床边,后者也没拒绝。岂料变数突起,小殷突然坐起,抱住他的头,对着他的脸一通乱亲。   鬼手被亲懵了,尚无反应。小殷软软的小手又去扯他的衣裳。   鬼手再是不通人情,也晓得这意味着什么,惊吓之余,一巴掌将小殷打晕了。   后来,他就一直守在小殷的床边,直到天亮。   因这事太羞人了,鬼手虽表现的情绪古怪,却也没好意思跟萧烈讲。现下听徐乘风隐晦的提了下郁黛的不正常,鬼手心惊之余,再无保留。   徐乘风听得面上烧红,他先前提起郁黛,可没说她要拉自己上#床。只是说她待自己比先前亲昵了许多。如今鬼手这般一说,仿佛他干了什么坏事却隐而不说似的。   这下,他看萧烈的眼神都有些小心翼翼了。他可没忘,郁黛说到底还是萧烈的亲表妹!   “那阿寻和靳燕霆……”萧烈的脸彻底黑透了。   徐乘风可还没想到这茬,闻言神色古怪的捂了捂脸,并且心内已然有了猜测,大抵就是生米做成了熟饭,靳燕霆才会迫不及待的要将她迎娶进门吧,指不定小世子都已经有了呢。   唉,不能再想下去了!   话说到这份上,徐乘风察言观色半晌,已然断定楚寻的古怪与萧烈毫无干系了。沉吟片刻,他面色凝重道:“我隐约听老辈们曾言语过,楚寻的母亲乃西域巫族圣女,我只怕她因为某种机缘学了邪术,害人害己。”   萧烈拧紧眉心。   二人一番商议,最终决定让徐乘风留下,暗中筹谋,以防不测。而萧烈则去楚寻守陵的郁家祖坟一探究竟。   商议好,几人也不耽搁,萧烈即刻启程。   作者有话要说:  下本接档文《快穿之看我弄不死你》——   冥河魔君毕生有三愿:弄死灼华上君!弄死灼华上君!!弄死灼华上君!!!   终于,机会来了!   灼华上君下凡历劫,冥河魔君激动的差点被一坨牛粪绊了个大跟头。   简单来说,这就是个因爱生恨、得不到就毁灭最终将自己作成变态的女魔君一厢情愿的狗血爱情故事。 第118章 尸骨 ...   萧烈马不停蹄,披星戴月, 终于在第四天夜里到达南疆郁家祖坟。   彼时已是深夜, 萧烈心中急迫, 等不到天亮, 与鬼手一人手执一根火把, 顺着艰难崎岖的山道到了郁家列祖列宗的坟冢前。   草木葱郁,鬼影幢幢,无端一阵阴风吹来。   鬼手到底年少,缩了缩脖子,往萧烈身边站了站。   萧烈静默半晌, 眼神晦涩, 突然道:“一个小姑娘真能在此处活十年吗?”   鬼手顺着他的话想得有些深了,不自觉打了个冷战,慢慢道:“要是换成十岁的我, 肯定是活不成的。”   月亮恰在这时躲进了云层, 整片坟冢显得更阴森恐怖了。   鬼手莫名有种毛骨悚然之感, 见萧烈已然一拳砸开了通往郁封陵墓的底下通道,急追上去, 道:“还是等天亮再下去吧?”   “你要害怕就在上面等我。”萧烈的嗓音透着几分干涩暗哑。   鬼手打了个冷战,紧贴着萧烈就走了下去。   墓底并不大,顺着石阶往下一眼就看到当中放着一口黑漆木棺材。   萧烈举着火把看去, 底下还有桌椅瓢盆箱笼,处处可见有人曾生活过的痕迹。   里头并不潮湿,相反还很干燥。   “是龙蛇草, ”鬼手扣了扣墙壁的灰尘,继续道:“龙蛇草能驱虫除湿,这里涂满了龙蛇草的灰烬。”   萧烈在那口棺材前站定,犹豫片刻,还是一掌劈开了棺盖。   那棺材他曾经躺过,半途中他被救走,偷龙转凤换了一具刚死不久的新鲜男尸。   鬼手将他往身后一挡。   陈年腐尸,总会有一些不好的东西。   鬼手浑身带毒,因此并不怕毒物之类的,可他怕鬼。在他犹豫着不敢上前的当口,萧烈已经绕过他,站在了棺木旁。   鬼手见萧烈表情古怪,犹豫了下,还是走了过去,当即吃惊的“咦”出了声。   棺材里空空如也朋友,被褥枕头却铺得整整齐齐。   萧烈伸手将被子拉开呀,没有什么腐烂的霉味,反而撒发出一股淡雅的清香。   这味道……   “阿寻一直睡在这里,”萧烈感觉自己嗓子哑得几乎说不出话。   他一时间心绪难平。   鬼手等了一会,迟疑道:“那里有个小土丘,看样子楚小姐将那具男尸埋在那了。”   坟包与棺材相隔不过几尺远。   萧烈盯着那坟包看了许久,情绪复杂难辨。   鬼手没打扰他,径自在墓底内探索。墓底不大,转了两圈,也没发现什么异常。   “殿下!”鬼手突兀的叫了起来。   萧烈闪身过去,却见一块巨大的石缝后堆着一具白骨。鬼手已然蹲下身去,将一截腿骨拿在手里端详,“奇怪,这里怎么会有尸骨?”   火把燃烧发出哔啵的声响,萧烈也不知发现了什么,径自越过他伸手就要拿头骨。   鬼手急喊一声,还是没挡住,愣了片刻,道:“哦,原来是化尸粉!没事了,我看着骨头色泽不对,我怕有什么残毒。”   萧烈也不知听到了他的话没有,却在看清楚头骨的凹陷时,脸色大变,陡然转身,朝坟包走去。   “殿下!”鬼手察觉有异,站起身。   萧烈一脚踹开坟包,随即抽出佩刀暂且充当铁锹挖起了泥土。   鬼手虽感不解,还是走了过去协同帮忙。   所幸坟包挖的并不深,不一会就露出了一截手骨。   萧烈看着那截手骨颤了颤,一时竟无法鼓起勇气继续挖坟。   鬼手尚不在状态,疑惑的自言自语道:“怎么有俩具尸骨?太奇怪了。”   萧烈将那截手骨捏在手里,嗓音是从未有过的暗哑,“那个头骨有一点凹陷的是顶替我被葬在这里的少年,当时他是被山匪重击颅骨致死,抛尸荒野。而这具……看骨龄只有十岁上下。”他继续挖坟,直到将骨头都挖了出来,嗓音骤然发紧,“看骨盆,是个小女孩。”   鬼手起先还没反应过来,不过也就一会,脸色大变,颤声道:“殿下的意思是,她,她……”   萧烈看定他,无声的点了点头。   鬼手一下子就跌坐在了地上,空气静止,寒意瞬间袭遍全身。   *   虽然靳燕霆的婚事遭到了很多人的强烈反对,但也有一部分人热烈的支持他们,甚至不惜与家里人反目成仇。   其中最明显的例子就是靳炎绯了。   徐乘风一直知道靳炎绯挺喜欢楚寻的,可喜欢到冲在哥哥前头,只要家里有一个说出反对的话,她就跟谁急眼,甚至以死相逼,就着实让人匪夷所思了。   不仅是她,京城里的不少贵女开,屁以及民间女子,甚至刚成婚不久的年轻少妇以及他们的丈夫,莫名的都对这桩婚事有种怪异的热切。   简直就跟疯魔了般。   不过很快,那些原本对晋王婚事闲言碎语的世家大族也没心思去笑话人家了。因为他们家的女孩儿竟恬不知耻的跟男人有了首尾。不幸中的万幸是,这些男人原本就是女孩儿的未婚夫,亦或者女孩儿的意中人。   可饶是如此,不管是婚前失节的女孩儿亦或者占了人家便宜的男子,说出去名声都要坏了。   为了保住名声,各家大家长无不一边气得嘴歪眼斜一边赶紧的准备婚事。   一时间,晋国上下无不披红挂彩的,娶媳嫁女。   因是丑事,家里人自不会对外说出真实的缘由,要么甩锅给算命先生扯几个八竿子打不上的因由;要么虔诚的说是菩萨托梦,早些婚嫁以免夜长梦多;要么拿家里喝水都能呛着的霉运说事,信誓旦旦要结亲冲喜;还有更绝的,指着家里壮得跟头牛的老爷子说,老爷子希望有生之年能抱上孙子。这一时间,婚嫁成了风潮,那些原本还要迟个一两年才成婚的人家,信了邪,也跟风嫁娶了。自然也有相熟的人家,不小心说破的,心里头千回百转的思量一番,顿觉这其中大有古怪,平时家里循规蹈矩的儿子女儿怎么就做出了那样伤风败俗的事?后来又一寻思,也不知是想给自己儿女扯一块遮羞布,还是被这一股婚嫁风潮搞糊涂了,失了判断。总之,到最后都深信不疑,这是冥冥中上天的安排!   事情向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徐乘风没等来萧烈,不想却等来了金乌。   徐乘风对金乌有救命之恩,金乌便当了他一段时间的侍卫报答他,可后来因为找到了青鸾就随她一同离开了。   这师兄妹二人之间一直有心结,回了师门后,青鸾对金乌也是爱答不理的。   师父和师娘虽有心将二人撮合在一处,却也不好强迫。   可突然有一天,青鸾主动来找了金乌,说想去京城。   从御剑山庄到京城不说千里远少说也有好几百里。桑盟主自从找回离家出走的女儿后,对她看管的尤其严格,整个山庄犹如铜墙铁壁,她就算是插翅也难飞。   可她也不知怎么回事,想回去,百爪挠心似的,说不清是啥感受。反正不回去一趟,浑身都不舒坦。   桑青鸾偷跑了几次没跑掉,终于将目光对准了金乌。   金乌打心底里喜欢她,对她的纵容没底线,她一跟他示好,他就飘。   这不,等他回过神来发,课他已经将她带到京城了。   徐乘风一直密切关注着郁府的动静,金乌和青鸾刚一出现就被徐乘风给截胡了。   起先徐乘风还对金乌有一些不好的猜测,后来发现和他说话,他一切清明正常,心内稍稍安心。再看青鸾,不提楚寻还好,一提就跟触发了某种机关似的,她的神情开始恍惚,一不留神就跑没影了。   徐乘风隐约有了些不好的猜测,生怕金乌再着了道,将自己的怀疑给说了,金乌直说不可能。不想到了晚上就出事了,青鸾也不知怎么回事,突然对金乌示好。   金乌起先还没在意,等她自他身后抱住他的腰,柔情款款时。金乌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一面拉扯一面说:“别,师妹,你别这样,我不习惯。”   青鸾再要拉扯,金乌一个手刀过去,青鸾就晕了。   金乌抱住她软倒的身子,正不知所措,徐乘风自外头推门而入,一脸凝重。   金乌却满面通红。   徐乘风看他一眼,“现在不是害羞的时候。”   金乌也不知想到了什么,两只眼亮晶晶道:“大公子,你先前说的话可是真的?”   徐乘风不知他说的哪句,抬头看他。   金乌又羞又臊道:“你说她虽不知中了什么邪,突然变成这样子。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她会找我,说明她心里是有我的对吧?”言毕,整张脸都埋进了两腿间,不敢看人了。   徐乘风无语片刻,“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金乌激动了好一会,情绪缓和了些,突发奇想道:“大公子,你说楚姑娘是不是被□□给控制了。”   “□□?”徐大公子顿觉这联想太过彪悍。   “江湖上的歪门邪道,多不胜数,我就知道有一个叫媚教的,教主是个六十多岁的阿婆,一应教众为了保持美丽的容颜,专门干采阳补阴的勾当!”   作者有话要说:  下本接档文《快穿之看我弄不死你》——   冥河魔君毕生有三愿:弄死灼华上君!弄死灼华上君!!弄死灼华上君!!!   终于,机会来了!   灼华上君下凡历劫,冥河魔君激动的差点被一坨牛粪绊了个大跟头。   简单来说,这就是个因爱生恨、得不到就毁灭最终将自己作成变态的女魔君一厢情愿的狗血爱情故事。 第119章 婚礼 ...   且不管徐乘风如何的忧心忡忡,晋王的大婚还是如期举行了。   这一天, 天气出奇的好, 红地毯从晋王府一直铺到了郁候府, 仪仗大得像迎娶皇妃。   围观的百姓议论纷纷。   辅亲王是前一天夜里赶回来的, 儿子的大婚他不可能不参加, 却不想干涉他的选择。这段时间他身在北地,收了不少家书,有皇上的,太后的还有王妃的。无一例外都是反对靳燕霆的这桩婚事。辅亲王也不看好这门亲事,可他又想, 好不好都是自己的选择, 旁人实在不该自以为是的以“我是为了你好”为借口而对旁人的人生指手画脚。他自己年轻的时候就因为立场不坚定吃了这方面的亏,乃至于大半辈子过去了,日子过的并不舒心, 还累得王妃也跟着自己郁郁寡欢。   回了京城, 他先入宫见了太后, 又与皇上密谈了好几个时辰,等他出宫, 已经下钥了,他心中惦念着还没回家看望妻子,赶在子夜前还是回了王府。   果然如他所料, 王妃没有睡。他心中暗暗欢喜,正要上前说话,王妃转过脸来, 目光像刀子一样刮上他的脸,辅亲王再有一肚子话一时也哑了。   辅亲王是直肠子,什么话喜欢敞开了说,而王妃则是冷暴力的个中翘楚。   辅亲王说:“咱们都大把年纪了,孩子也那么大了,马上都要当爷爷奶奶的人了,你要是有什么想说的,你就跟我说。”   王妃冷笑一声,那笑声里充满讥讽。   这之后辅亲王又说了好些话,见王妃始终不应,又看了眼屋外的天色,终于忍不住说:“安置吧,眼看着天就亮了,明天儿子就大婚了,又要忙一天。”他是一路风#尘仆仆的赶回来,风餐露宿,人乏得很。   王妃却一屁#股坐在床中央,既不睡也不让开,冷着一张脸,不言语。   辅亲王表情难看,多少年了,每回都这样。   但他又不能离开,否则他走到哪儿,她能跟到哪儿。年轻那会儿闹一闹吧,还能解释说少年夫妻生活情趣。如今都这般岁数了,一旦闹起来绝对是谁脸皮薄谁没脸。   奈何,王妃最要脸面,最怕没脸。   可想而知,辅亲王要敢跟她犟,绝对是恶性循环。   但明天是儿子大婚,多少皇亲国戚肱骨大臣都要过来,辅亲王打着哈欠劝,“睡吧,不然明天真没精神。”   王妃冷哼一声,“你明明可以早点回来。”   辅亲王心知她跟自己闹就是因为这,而他没提早回来也是怕她跟自己闹。   罢了,罢了。   辅亲王坐在凳子上与王妃干瞪眼熬了一宿。   一#夜过去,除了二人都身心俱疲,什么事都解决不了。   正如他俩的婚姻,一个冷漠的逼迫,一个只会逃避。   *   婚礼是要在晋王府办的,辅亲王在天微微亮时,着人准备了热水,沐浴更衣。   王妃心不甘情不愿,但儿子的事已然板上钉钉,她除了心里不痛快,也没旁的办法了。只能斜眼瞪着辅亲王,也回了自己独居的院子收拾起来。   换衣的时候,嬷嬷禀报说:“小姐还没醒,可能有些不舒服,怎么叫都不愿起来。”   王妃讶然,“怎么回事?”   “或许是昨晚受凉了吧。”   “罢了,请胡御医去给她看看吧。”王妃对于女儿不能去观礼多少还有点高兴,她实在看不惯她的炎炎对那女人表现出的强烈的喜爱之情。儿子入了魔怔已经够叫她心烦得了,再来一个女儿,可就不仅仅是一加一等于二那么简单了。   *   迎亲的队伍到了郁府,徐乘风没看到郁黛小殷小文等几个丫头。只是几名上了年纪的阿婆嫂子们簇拥着楚寻走了出来,其中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背新妇上轿,快到轿门时,不小心脚歪了下,整个身子朝一边倒去,险些将新娘子甩出去。好在有惊无险,在众人的及时搀扶下,又重新站稳。   喇叭鼓乐奏起,队伍浩浩荡荡的朝晋王府而去。   徐乘风故意走在后头,凑到德叔跟前问,“郁黛还有小殷他们呢?小殷是新娘子的贴身侍女,怎么不跟着?”   德叔面上有些呆呆的,说:“睡觉呢。”   “睡觉?”   恰在此,一名妇人突然尖叫出声,“张嫂子,你的脸!”   徐乘风循声看去,就见那名先前背新娘子的妇人脸上有几条血痕,鲜血正泊泊的往外流。   张嫂子用手擦了下,皮肉像被片开了般,深可见骨。旁人吓的大叫,徐乘风也被这恐怖吓住了。   周围的人围上来,纷纷关心道:“你这是怎么啦?太吓人了!”“不会是闹鬼了吧。”   张嫂子六神无主,手里攥了帕子压住烂脸止血,惊恐道:“今早我出门都是好好的,除了刚才差点摔倒,好像被新娘子抓了把……”   “这话可不能乱讲。”   “是啊,你浑说什么呢,新娘子就算指甲续得再长,最多也就抓出几道血痕。你这明显是被刀片给割的呀!啊,不会真的闹鬼了吧!”   徐乘风心中砰砰乱跳,不再逗留,朝晋王府追去。   *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   新娘子不再拜堂,僵直的站定,不动了。   站在她身边的喜娘催促道:“新娘子快拜堂啊,您这是怎么啦?快啊。”她着急的忍不住伸手就想去按她。   “噗”什么被洞穿的声音。   喜娘一僵,然后她慢慢低下头,画面在自己的胸口定格。   惊变突生,观礼的人有尖叫出声的,也有尚不明所以,从后头往前挤的。   只见身着喜服的新娘子将手从喜娘的胸口抽出,喜娘瞬间没了呼吸,跟一滩烂泥似的砸在地上。喷涌的鲜血瞬间汇聚一滩。   “今日,”她掀开红盖头,红眸闪烁,似笑非笑道:“靳家的人可都到齐了?”   辅亲王妃面色煞白,瞅着那滩鲜血与记忆中的某个片段重合,她失神叫道:“云绯!”   新娘子的目光摄住她,幽幽一笑,“王妃,好久不见呐。”   辅亲王嚯得起身,难以置信,可那神情那语气,分明是……   不,不可能!不是真的!   在场众人,都被这诡异的气氛吓住了。   “爹!娘!”一道焦灼的声音突兀响起。   那声音太熟悉,云绯第一反应不是循声看去,而是曲指成爪朝身边人袭去。   而原本一直没什么反应的靳燕霆也在同时,抽出藏在袖中的木剑,朝她刺去。   云绯在电光火石间察觉到木剑非同一般的威力,整个人朝后腾空而去,随手抓住一人,朝靳燕霆扔去。   靳燕霆手执木剑,攻势受阻,明明是个木剑,却不知为何锋利异常,将那人直接刺了个对穿。   又是一连串的惊呼惨叫。   “你,你们……”匆匆跑来的靳燕霆被眼前的情形惊呆了,他只穿了白色中衣,头发散乱,一看就是匆匆跑过来的。   居然有俩个晋王!   红衣靳燕霆恶狠狠的瞪了眼白衣靳燕霆,对后者的突然出现打乱了他的计划,感到极度的不满。   他索性扒掉人*皮*面具,露出一张苍老阴郁的脸,赫然竟是西域巫族的摄魂使。   “很好,连你也来了,刚好一起下地狱吧。”云绯癫狂大笑。   作者有话要说:  开了新文《看我不弄死你(快穿)》,有兴趣的小伙伴可以翻墙过去瞅瞅。   不过貌似,我把我的亲亲小读者都快作没了,撞墙,撞墙,撞墙……   本文预计明后两天完结。不着急哈,就这两天了。 第120章 尘封的记忆 ...   此刻最懵的就是靳燕霆了,这段时日, 他并不是没有记忆的行尸走肉。相反, 发生在他身上的一切他都知道, 他知道很多人都反对他娶楚寻, 他也知道自己那样硬碰硬逼着长辈就范简直就是大逆不道。可他不知为何就是控制不住的一意孤行, 那感觉自己都不是自己了,偏他又清楚的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直到今晨,他刚穿好喜服,突然一道尖锐的萧声刺入脑髓,那声音就跟有了实质似的在他的脑子里不停的搅拌, 他连大声呼救都不能就痛晕了过去, 醒来后,发现自己被藏在柜子里。   “子麟!”徐乘风挤到他跟前,将他上下一看, 惊喜道:“你终于清醒啦!”   “我一直都……”他想说自己一直都清醒着, 但此刻的感觉与前些日子明显不同, 仔细说来,就是冷静了许多。那段时日热血上头, 感觉什么都愿意为楚寻做,即便与天下人为敌都无所谓的热情不知不觉已消散,现在则能分清哪些能做哪些不能做。   虽然他心理活动复杂, 却也只耽搁了片刻功夫,楚寻大开杀戒之时,靳燕霆已赤手空拳的迎了上去。   “嗜血鹰爪!”靳燕霆自她手里抢下一位宗亲。那人的胳膊受了伤, 五个血窟窿,触目惊心。   靳燕霆心痛道:“阿寻,你到底是怎么了?”   “阿寻?”云绯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阿寻不是早就被你害死了么。”   靳燕霆一怔。   刹那的失神,云绯已袭上他的咽喉。   她身形鬼魅,嗜血鹰爪在手,如虎添翼。   电光火石间,辅亲王一掌劈开儿子,来不及躲闪,肩膀受了她一爪,连同衣服被撕掉一块皮肉。瞬间整块肩膀,鲜血淋漓。   辅亲王妃惊叫出声,“王爷!”声音凄厉。   云绯双眸嗜血,杀招接连使出,招招致命。   辅亲王表情变幻不定,终于喊了出来,“云绯!”   云绯身形一震。   辅亲王妃一直不错眼的盯着他们,云绯明显的反应又岂能逃得过她的眼睛。难以置信的同时,眼见着云绯又连出杀招,急喊道:“云绯,我家王爷一直对你念念不忘,你怎能杀他!”   辅亲王一愣。   岂料,此话一出,反而刺激了云绯,她癫狂大笑。一爪刺穿怔愣中的辅亲王左胸。   王妃面上血色尽无,眼泪不受控制的夺眶而出。   云绯收拢五指,面上闪过错愕。   靳燕霆已然上前,击退了云绯。   云绯嘴角勾起一抹邪笑,“我倒是忘了,你天生异于常人,心脏长在右边。”   辅亲王眼睛大睁,“你真的是云绯?!”   “呵,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反正今日#你们都得死。”   一个抱着玉石俱焚的心,一个尚在震惊中处处手下留情,辅亲王对战云绯,从开始就失了先机。   惨嚎声不断传出,鲜血,肉块……   靳燕霆红了眼眶,他满脑子都是: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眼泪顺着眼眶流了下来,没有趁手的兵器对抗,云绯的嗜血鹰爪发挥出了巨大威力,可谓削铁如泥。   “表哥!接着!”突然一人喊道。   志芳手握龙吟剑,朝空中抛来。   靳燕霆腾空接住。   恰在此,云绯擒住一人,杀人的动作一顿,不确定道:“恭亲王?”   恭亲王一直躲在人后,大门被云绯堵住,谁跑她杀谁,残忍的虐杀游戏正式开始。今日靳家宗亲几乎全到齐了,看到靳家人血流成河,真真委实过瘾啊!而先前靳燕霆对她可谓言听计从,府内连个护院的高手都没有。   恭亲王面如土色,结结巴巴道:“你,你,你竟然没死?”   “我呀?”她状若疯癫的狞笑起来,“靳家人尚未死绝,我怎能死!”   她收紧五指,鲜血顺着他脖子的血窟窿流了下来。   恭亲王眼中含泪,“当年事只是皇兄一人所为,我也是奉命行事,更与靳家子孙无关……”   话未说完,人已气绝。   “爹!”   “皇叔!”   “祖父!”   “叔公!”   几道声音不约而同响起,一声比一声凄厉。   靳燕霆再不迟疑,挥剑砍去。   “呵,”云绯捏住他的龙吟剑,寻常的刀剑早就断成几节了,龙吟剑不愧是神兵利器,生生将云绯逼退好几步。   靳燕霆终于发狠,眼中又是泪又是燃烧的怒火。   摄魂使眼见着云绯受制,有可乘之机,不再袖手旁观,挥舞着木剑朝云绯后背刺去。   云绯腹背受敌,危急关头,掉转身子,迎上摄魂使,避开木剑,一只手生生扎进了摄魂使的心脏。然,后背却受了靳燕霆一剑。   龙吟宝剑直接将她扎了个对穿。   靳燕霆一愣,本能的反应,抽出宝剑。   云绯踉跄了下,摄魂使已经死在了她的手里,怒睁着眼,死不瞑目。他原是要为他死在云绯和萧王手里的儿子报仇的。   云绯一只手按住血流不止的胸口,冷睨了靳燕霆一眼,“呵,我儿真傻!”眼眸一扫,身形一闪,将薛丞相擒在手里,道:“你女儿害了我女儿,你就替你女儿偿命吧。”随即,只见满天血雾,云绯竟是生生将薛丞相撕裂开来。   这一血腥场面几乎让幸存者集体失了声。   地狱恶鬼,不过如此!   “到底为什么!”靳燕霆终于喊出了声,脖上血管爆粗。   “为什么?血债血偿!”   而此时的辅亲王妃仿似被眼前的惨烈场景刺激的回忆起了某段被催眠的血腥往事。   她的瞳孔不断的睁大睁大,终于,嘶哑的吼叫出声,“不!你不是云绯!你不是!云绯已经死了!她早就死了!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那夜,先皇病重,她奉诏入宫陪伴太后。因为和辅亲王关系不和,心情郁闷,一个人在皇宫里闲逛。不知不觉竟迷了路。   她看到一处宫舍有灯光,正要上前询问,隐约间却听到婴儿的啼哭。   她心下诧异,忽而一惊,宫里怎么会有婴儿?!   她隐隐感到不安,却又压抑不住好奇心,偷偷跑了进去。穿过两道门,浓重的血腥味刺激的她一阵阵作呕,她听到有人在说:“快点,陛下快不行了,他要在闭眼前看一眼才放心。”   王妃皱了皱眉,慢慢抬起头,透过窗棂,她看到一个女人躺在床上,一动不动。长发铺满了半边床榻。   床边站着俩个宫人,正动作麻溜的打包一个小婴儿。   其中一个说:“好了,快送过去吧。”   二人便急匆匆的出了门。   王妃蹲了片刻,因为实在好奇,还是情不自禁的进了房内。   是承了隆恩的小宫女吗?   是因为陛下快不行了,所以才秘而不宣?   大略是宫人走的太急,产房也没稍微收拾下。方才王妃躲在外头偷看,烛火微弱看不真切,现下越走越近,才发现地板都淌满了血水。   抬头看去,王妃只觉得血液瞬间凝固。   那女子的肚子裂开了一个大口子,皮肉外翻,隐约可见内脏,鲜血正泊泊的往外流。   床沿上还放着一把带血的剪刀。   她,她,她是被人生剖了取出腹中之子!   王妃差点惊叫出声,一只手死死的捂住嘴。   惊慌抬眸间,她看到了女人的脸……云绯!   云绯,云绯,云绯,云绯……   云绯不是在一年前已经自杀殉情了吗?   为何她会在这?那个孩子又是谁的?   王妃满脑子的疑问,精神遭受了巨大的刺激,乃至于她被归来的宫人发现,后来商量着是杀她灭口,还是怎么着,她都没了记忆。   现在回想来,她好像被带到了先皇面前吧。那会儿的先皇已经快不行了,只能用转动眼珠子来表达他的想法。大抵是因为她毕竟是先皇最疼爱的儿子的妻子,靳燕霆的母亲,先皇最终放了她一马,只是命人给她喝了一碗不知什么东西。   等她再次醒来,先皇已经驾崩了,而那些丑陋的罪恶也随着他的死去被埋入黄土。   作者有话要说:  那个,昨儿说这俩天就把本文完结了,但小天使都说我会烂尾,捂脸啊。既如此,那我就多写几章。不然你们不爱我了,我会心痛的。   继续打广告,新文《看我弄不死你(快穿),已更一万七,存稿一万。欢迎收藏。   小天使们,我需要你们的收藏哦!么么哒 第121章 血战 ...   “我知道了!你是云绯的女儿!你不是楚寻,你是云绯的另一个女儿!”王妃几乎是吼了出来。   此话一出, 四下皆静。   时间仿若镜面, 在这一瞬间定格, 凝固。   然, 也就呼吸之间, 下一瞬,云绯骤然爆发,黑发如瀑,血眸完全覆盖了原本清明的眸子。大红喜袍,无风自动。   一道疾风裹挟着浓烈的杀意, 直取王妃颈项。   靳燕霆回过神, 再提剑去追,已来不及,惊恐让他目眦欲裂。   斜刺里两道飞影, 两道剑花同时护在了王妃身前。   当, 当。   云绯的鹰爪被挑开。   林义和金乌同时出手救下了王妃。   王妃原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 一颗心都吓停了,现下死里逃生, 惊慌之下将受伤的辅亲王抱住,却是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嘴唇白发, 直接晕了过去。   “妖女!是不是给青鸾下蛊了!”金乌气愤异常,浑身充满杀意。   林义却有些愣愣的,不确定的喊了声, “大,大嫂?”   林义与楚彪虽是上下级关系,但私下里却情同手足,往日二人一起饮酒作乐,林义也是管云绯叫大嫂的。   云绯看到他后露出几分诡异的开心,“卖主求荣的东西!来了刚好,一个都别想跑!”虚影一闪,她腾空而起。   金乌率先应击。   林义只愣了一下,也迎了上去,着急解释,“大嫂,我没有!”   他二人加上靳燕霆,都是高手。此时战成一团,云绯隐隐被压制少许。金乌救青鸾心切,杀招一出,丝毫不留情面。   忽然一个站在人群中的青年男子倒在了地上,继而又倒了一个。   不过现在这种情况,又有谁会去在意这些?自个儿的命都保不住了,有个把胆子小的吓晕过去了,再正常不过。   不多一会,混战的几人身上都有了大小不一的伤口。   但,云绯的武功太邪门了,仿若永远不会疲倦似的,就连她先被靳燕霆刺了个对穿,只看到伤口的窟窿泊泊流血,而她连眉毛都没皱一下。   混战中,云绯又杀了几名无辜之人。   徐乘风将那柄遗落在地,被尸体掩盖的木剑握在手里,跑上前,大喊,“子麟!接着!她怕这把剑!”   果然那木剑被掷过去时,云绯本能的避开了些许,也就因为这点退让,靳燕霆握住了木剑。   果不其然,有了这把木剑,云绯的攻击明显受制,再不似先前所向披靡的战法,反而渐渐乱了章法。   而与此同时,云绯的身体似乎也出现了问题,不再协调自如,反而同手同脚的步伐凌乱。   她的表情更是扭曲的显出狰狞之色。   志芳不再躲在人后,反而站了出来,大声的挥舞着拳头,“表哥!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   云绯这时反而疯得更厉害了,根本不顾三人凌厉的剑气,掉转方向,直接朝坐在上首的皇上杀去。   皇上最疼爱这个侄子,虽然心里有气,但侄子的大婚不可能不给面子,自从大婚出现变故后,他一直躲在人后。   她要杀了靳家人,这个念头支配着她,执念吞噬着她的意识,她终于成为了杀#戮的机器。   那三人虽然剑法凌厉,但到底要顾及四散逃窜的宾客,而云绯则完全可以放开手脚,反正这些都将是她的猎物。   在云绯袭上皇上之时,靳燕霆的剑也紧随而至。   她刺伤了皇上,后者随即倒地,生死不知。   靳燕霆几欲疯魔,手中木剑狠狠扎上云绯的后背。   云绯发出一声惨叫,那一声仿若来自地狱的呼号,凄厉得似恶鬼冤魂。   若是众人有阴阳眼的话,一定会看到原本她周身袅绕的黑气悉数汇聚到一个方向——那个木剑的伤口,急不可待的喷涌而出,她的动作也随着黑气的流逝,越来越奇怪。   “妖女,放了青鸾!”金乌见靳燕霆握住木剑的手不稳,一把夺了去,剑尖指向她,怒目而视。   “呵呵,我死,她必死。”这种时候,云绯反而不反抗了,她急速的呼吸,目光却落在靳燕霆身上,喃喃自语,“不够!不够!你没死,我的阿寻该有多寂寞。”   “你到底是谁?”靳燕霆一字一顿道。   志芳这时候倒胆大的上蹿下跳,“表哥,别跟她废话!杀了她!”   “我?呵呵呵,呵呵呵……”   屋内忽然响起叮铃铃的叮当声。   “寻姐。”   这一声何其熟悉,靳燕霆循声看去,就见妹妹手里拿着嗜血鹰爪伞,大大咧咧的走了过来,然,眼神空动发怔,她就这样嘴角带笑小跑着靠近,似乎根本察觉不到屋内已然是血流成河,惨不忍睹。   “子麟,毁了那把伞!”徐乘风惊觉不妙,大喊出声。   原本被三个人一守着一个方向看住的楚寻,忽然破开众人,冲了出去。那把伞精准无误的落入她手中。   她毫不吝惜的施展内力转动鱼皮伞面,即便靳燕霆匆忙中喊出“捂住眼睛!不能看!”,仍有不少人中了招。   那些中了招的开始围攻头脑尚且清醒的,这一场厮杀,不仅满目鲜血,还充满了泪与痛。   林义被金乌砍了一刀,他被逼得没办法,不得不自卫反击。   尖叫声,哭喊声,比之先前被云绯追杀,这次的厮杀杂糅了更多的痛彻心扉。   ……   忽然一道裂帛声破空而起。   随即空中纷纷扬扬飘落下白色的粉末,随着空气被人无意识的吸入肺部,瞬间清醒过来。   萧烈手持狼牙,眼神晦涩的看着眼前如魔似鬼的女子。   “我还是来迟一步了。”他叹息道。   云绯终于崩溃大叫,“既然送了我杀人利器,为何又要拦我?”   萧烈说:“我送你利器只是为了让你防身,况且,我送的人也不是你云绯!”   云绯暴起而攻。   萧烈提刀相迎。不料云绯竟收了鹰爪,以自己的肉身撞了过去。   萧烈一怔,慌忙收刀避开,竟连砍杀过来的金乌,也被他一刀挑开了木剑。   云绯将轻功运转到极致,飞上院墙后并未停止,而是继续往外飞去。   众人见她身负重伤,还想要跑,仿似回过神来般,大喊,“快追!别让她跑了!”   靳燕霆亦跳上了围墙,被萧烈拦住,一脚踹了下去。   “萧烈,你什么意思!”金乌气急,上前就和萧烈打了起来。   “把她交给我。”萧烈说。   金乌:“凭什么!”   “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好晕,刚才把这一章更新内容发到新文去了,捂脸。果然要睡觉了,浆糊了 第122章 回家 ...   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雨,缠缠#绵绵下了一天一#夜, 山路泥泞, 她走一路, 血也流了一路, 终于踉跄一下, 跌倒在地。泥水溅了满身满脸。   秋已深,鸟鸣呜咽。   雨水能洗清她满身污垢,却冲不净她满心泥沼。   身后传来脚步声,并没有刻意放轻步伐,而是一脚一脚的踩进泥洼里, 泥水四溅。   终于还是追上来了。   她转过头, 凌乱的发间看到一双漆黑描金的靴子,她顺着那双靴子一直往上,在看到他黑色的祥云缎袍后, 收了目光。她现在这个样子, 一定又难看又没尊严。她咬紧牙关, 拼尽最后的气力,让自己靠在一棵大树上, 奈何她站不起身了,只能靠坐着,曲起一条腿, 慢慢扬起脸,说:“你是来杀我的?”   她并没看他,而是目光落在他握着的木剑上。   他平静温和的开口, “不,我是来带你回家的。”   她原本蓄力的鹰爪一松,茫然的看向他的脸。   那眸中的情绪,她看不懂。   “回家?我哪有什么家?”   萧烈并未靠近,而是蹲下身子与她平视,“回到我身边,有我的地方便是你的家。”   她明显一愣,嘴角慢慢牵起一个弧度,轻笑出声,笑声越变越大,最后竟显得有几分凄厉。   萧烈一直静静的看着她,不言不动,甚至连一丝多余的表情都无。   “情话倒是说的好听,可你搞清楚你在和谁说吗?”她眸中渐渐染上血色。   萧烈握住木剑的手紧了紧。   “你手中握着驱灵剑,嘴里却是甜言蜜语,你尽可杀了我,我死了,那些被我下了蛊的女人都得死!”她眼神冷若寒冰,刻毒道:“还有她们的丈夫,甚至她们将来的小孩,呵呵……”   笑声停,眸中血色渐退。   萧烈自始至终都没说一句话,静静的看着她。   她也跟着安静下来,再次抬眸看向他时,眸中一片悲哀的荒凉,“萧烈,我告诉你个法子可解那些女孩身上的蛊毒,我的血便是解药。”她说这话时一直按着身上流血的伤口,喃喃自嘲道:“可惜了。”   萧烈再次开口,“跟我回家吧。”   “萧烈……”   “我知道你不是云绯,你也不是楚寻。”   她的眼中凝满忧伤,惨笑了下,“你先前还肯定的告诉我,我是阿寻的。”   “我现在知道了,你不是。那么你到底是谁?”他的语调仍旧很平静,似乎是怕惊着了她。   她自嘲道:“你连我是谁都不知道,你还叫我跟你走?”   “以前是我错了,我以为你是阿寻,你不是。但我没搞错的是,我要带走的人就是你。”   她眸中有微微火光燃烧,旋即又熄灭,“你根本连我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就口口声声要带我走,呵呵……你还是取了我的血喂食那些可怜的女孩子吧。趁我现在尚有理智,”她扯下套在指上的鹰爪,泄愤般的扔得远远的,再抬眸时又恢复了一脸平静,语气冰凉,带着认命般的自我厌弃,“我不过是她重生的容器罢了,我不死她便不会死!我还是摄取那些年轻女生命的蛊母!你说我多可怕,你还犹豫什么?你不动手,难道还想让姓靳的来杀我?!”   萧烈果真站起身,当他的驱灵剑挥下来的时候,她的意识又重新陷入昏沉,她知道,云绯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不过,没关系了,一切都要结束了。   **   脸上痒痒的,有什么湿湿黏黏的东西在她脸上划过,她想到了地底下那些恶心的蛆虫,腐烂让一切罪恶归于尘土。   虽然,早已看惯,但还是免不了恶心。   若是可以,谁不想活在阳光下,而不是像个老鼠般,只能躲在阴暗的角落。   “别动,”有人固定住她的脖子。   她难受的紧蹙眉头,抬手想去打,意识挣扎间,突然就清醒了。   然后她就看到一张放大的脸,陌生的中年男人,平凡的长相,扔到人堆里,绝对不会给人留下任何印象的那种。   “醒了?就快好了。”他笑容温和道,指腹细细的摸索着她的脸,一寸一毫,表情专注。   她愣了下,“萧烈?”   中年男人笑了,“对,是我。”   她仍有些懵,神色恍惚道:“我怎么没死?”   萧烈腾出手揉揉她的脑门,“好好休息,别胡思乱想。”   脸上粘腻的感觉让她不舒服极了,“你在我脸上搞什么?快拿走!恶心!”她挥手想打他,却连手臂都动不了,她又想踢他,四肢仿似不是自己的,麻木的根本控制不了。   “你对我做了什么?”   “易容,”萧烈终于忙完了,移开一点距离,端详片刻道:“不错。”   鬼手也歪着脑袋在边上看了看,说:“殿下,我们的人已经安排好了,这就动身吧。”   她急道:“你快解开我的穴道!你想带我去哪?我不要跟你走!”   萧烈弯腰抱起她,笑容有些不怀好意,“这个恐怕现在由不得你了。”   她气极,“除非你一辈子不解开我的穴道,否则……”   萧烈的脚步顿了下,易容的面具让他的表情有些僵硬,眸内复杂的情绪清晰可见,“为了斩断云绯对你的控制,我不得不挑断了你的手筋脚筋。”   她静了半晌,咬牙切齿道:“那你还不如杀死我!”   这之后,她再没同他说过一句话。   从晋国都城离开,一路被盘查,遇到不少麻烦。   云绯杀了太多人,晋国都城内已是大乱。   起初她并不配合,甚至故意发出声音让官兵注意,她是存了必死的心了。后来萧烈干脆用鬼手给的迷#药将她迷晕。   等她再次醒来,已经离开晋国的国土。   悠悠扬扬的笛音传来,她睁着眼望着马车棚。   马车行进的速度很慢,间或微风自车帘外吹进来。   笛音渐止,萧烈挑帘探头进来,眉眼染了笑意,“醒了?”   她笑不出来,沉了脸,偏过头不理。   “我吹的怎么样?”   她:“……”   萧烈:“你渴不渴?”   她:“……”   萧烈:“你饿不饿?”   她:“……”   萧烈:“那你想不想出恭?就算饥渴能忍,出恭是忍不了的吧?”   她的面颊泛出一点红晕,萧烈抱起她道:“要不我抱你去解决吧?”   她终于忍受不了,大骂,“滚!你给我滚!”   因为太过愤怒,还喷了几点口水溅在他脸上。   萧烈也没介意,笑了笑,“可算是愿意和我说话了。”   她似乎也觉得矫情成这样挺没意思的,说:“你挑断我的手筋脚筋是想让我生不如死吗?你这样还不如杀了我,就算你不杀我,我也会想法子自杀的。”   “比如咬舌?比如吞金?”他叹口气,“何必,好死不如赖活着。”   她垂下眼眸,“我早就活够了。”   萧烈揉揉她的头发,“你不曾为你自己活过,还没资格说活够了。放心吧,我下手有分寸,你虽然现在手脚使不上劲,但短则半年长则二三年,只要细心调养,经脉自会修复。至于武功被我废了……我不是你大师兄嘛,往后我亲自教你。你要是嫌重头学累人,就不用学,反正往后有我护着你没人敢伤你。哦,你别担心打不过我,我让着你。”   她懒得听他多言,要不是手不能动弹,真想捂住耳朵,“我是谁呀?你就对我这么好?”   萧烈拿出她的胳膊在手里揉了揉,说:“至于你是谁,我等你亲口告诉我。在我这里,你就是我的妻子,我要相伴一生的人。”   她怔了怔,别开眼不理他,“和你冥婚的是阿寻,你一直口口声声说喜欢的也是阿寻,我不是阿寻。”   “那你告诉我,曾在摄魂使手里救下我一命的是你吗?后来臧战设伏下毒,又一次救下我性命的是你吗?和我在萧国生活了大半年的是你吗?同我从薛志杰手里两次死里逃生的是你吗?甚至亲过我,还骗我说会嫁我的也是你吗?”   “我那时候没有记忆,我不知道我是谁。”   萧烈刮了刮她的鼻子,“那你是承认是你了。”   “我什么都没说,我不知道。”   快到晌午的时候,马车终于在一处集镇停了下来。   萧烈将她抱了下来,她这才注意到,没有随行人员,只有他们俩个人,她忍不住问,“其他人呢?”   萧烈说:“鬼手不喜生人,给他开间房,夜里他自会去住。”   “那其他人呢?”   萧烈看向她,“想什么呢?没有其他人。要不是你伤没好,我连鬼手都撵走了。”   她不知道他想干嘛,也懒得管,索性闭了嘴。   午饭是他喂的。   需要出恭的时候,萧烈给了银子找客栈的厨娘来帮的忙。   等入了夜,厨娘又替她擦了澡,废话就没停过,什么“你夫君人真不错,对你可真好。”“这世上像他这样的好男人不多了。”“你手脚都废了他还对你不离不弃。”巴拉巴拉没完没了,直到她终于怒了,骂了句,“闭上你的臭嘴!”   厨娘讪讪闭嘴,眸中闪过一丝不快,等抱她上#床的时候,故意将她一扔,疼得她直抽气。不过很快萧烈推门走了进来,厨娘吓得赔了个笑脸,赶紧跑了。   萧烈上前看她。她脸色不好,心内不痛快。看吧,弱小如自己,现在真是什么样的阿猫阿狗都能欺负你了。   她心里委屈的不行,扁着嘴看屋顶。   萧烈问,“怎么了?”   她:“……”   萧烈探手摸了摸她,“可是刚才那厨娘粗手粗脚的弄疼你了?”   她:“要不是你,我何至于变成现在这样。”   萧烈点点头,“说的也是。”   她:“那你杀了我,我也就解脱了。”   萧烈没说话,出了去,过了会又回了来,手里捧着一个纸袋子,说:“店家自己做的蜜饯,甜的很,你尝尝。”   她硬被萧烈塞了一个到嘴里,还真别说,挺好吃的,不过她还是很生气,“你问都没问我,你怎么就知道我喜欢不喜欢吃甜的?我不喜欢!”   萧烈有些惊讶,“怎么会,女孩子不都喜欢吃甜的吗?”   她不理他。   萧烈便自顾自的说了一些废话。   夜色渐深,她听到悉悉索索的布料摩#擦的声音。一转头见萧烈竟在脱外头的衣服,大惊道:“你想干嘛?!”   萧烈理所当然道:“睡觉啊。”   她气得脸红,“谁准你睡这了?”   “你以前也没这样容易害羞啊?咱们又不是没一起睡过。”   是有过,那会儿她还很强大并不畏惧什么,空白的记忆也让她少了些许矜持。但那次也只是和衣并头躺在榻上聊天,青天白日的,二人的心思刚正的不得了。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萧烈说话间已经将外衣脱了,又脱了鞋,上得床来,撑了一边脑袋,认真道:“我想了下,你现在都已经是这幅样子了,身边不能离人。若是将你交给别人照顾,我实在是不放心。譬如方才,那个老妇弄疼你了吧?我想啊,要是咱俩结为夫妇,也就没什么顾虑了。你看,我这提议如何?”   她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萧烈,你无耻!”   作者有话要说:  继续打广告,作者君开新文啦,《看我弄不死你(快穿)》,姑娘们,叩请收藏啊。么么哒 第123章 身世 ...   次日醒来,她看着闲适自在的萧烈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起先还忍着没问, 后来实在憋不住, 说:“不走吗?”   “走?去哪儿?”萧烈正在摆弄桌上的花草。   他一大早的就去外头摘了一把不知名的野花堆在房内中央的圆桌子上, 修剪了半天, 越修越丑,花瓣都被他折腾掉了,还没完。   她当他是明知故问,成心气自己,赌气道:“我是个残废, 我不知道!”   萧烈问过后就反应过来了, 笑了笑,“暂时先在这住半个月,等你胸口和后背的剑伤养得差不多了, 咱们就往南边走。”   她愣了下, “你不回萧国么?”   “国事冗杂, 回去了就没时间照顾你了。”   “……”   “就这样吧,”萧烈终于放弃, 将那些原本长的很好看,经他一摆弄,狗啃似的野花插在酒瓶里, 说:“你现在需要静养,不易挪动,等过些日子我抱你去山上看看。现在你就凑活着看这些吧。”   她看了那花一眼, 却又说:“你不回去,时日长久,萧克大权在握,萧国就没你什么事啦!”   萧烈看向她,笑了,“你这么关心我啊,也对,哪有做妻子的不关心丈夫前途的。”   她白了他一眼,好气,什么都不想说。   下午,萧烈领了一对十六七岁的小姐妹进来,说:“这段时间就由她俩照顾你。”   虽然他很想贴身照顾她,奈何她毕竟还是女孩子,有些私密的事情,就算他不要脸愿意代劳,只怕她会气得血液逆行,不利于伤口恢复。   俩个小丫头除了刚开始的时候,一脸的战战兢兢,手忙脚乱,后来见男主子虽然气场迫人,但对瘫痪在床的夫人疼爱有加,贴心温柔。因而,认定了他是个好人,心里逐渐放松下来。至于夫人嘛,虽然不喜欢说话,但也不为难她们。   俩个小丫头渐渐放开了,手脚麻溜,也勤快。伺候起女主子也格外用心,一口一个老爷夫人。   小姐俩是被人贩子拐卖到此处的,原是要卖到妓馆接客。姐姐机灵,逃了出来,一路被人贩子追打,刚好遇到出门买东西的萧烈。姐姐苦求不止,萧烈还没有所表示,那人贩子也是作死,自送人头,张嘴先问候萧烈的祖宗八代。   于是……   萧烈将人贩子打的爹妈不识,解救了六七个女孩子。   这些女孩家大都离此处不远,给恩公磕了几个头后,便相偕离开了。   唯有这一对小姐俩家在南方,路途遥远。   萧烈见她俩细胳膊细腿的,长的又白净,别说认不得回家的路,恐怕走在路上都要被山匪给抢了,便道:“我与我家夫人也是要去南方游玩的,不过她现在身子不好,要等养好了身体我们再去。你俩个要是愿意伺候我家夫人,我就捎带上你们一程。”   姐妹二人自是求之不得,不住磕头,千恩万谢。这些都是前话了。   却说,到了夜里,等女主子被擦洗干净,萧烈又进来了,脱了衣裳上#床睡觉。   她瞥他一眼,呵呵冷笑,“你还真是一回生二回熟啊。”   萧烈一转头就看到她如玉的面庞,虽是轻蔑的表情,不知为何入了他眼,偏生出万种风#情。他情不自禁低下头,吧唧亲了一口,灼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脸上,“自个儿的媳妇,客气什么。”   “萧烈,你别无耻!”   “这话你昨天已经说过了。”他已经免疫了。   她:“……”   萧烈兴致勃勃道:“萧夫人,长夜漫漫,挺无聊的,不如咱们做点有意思的事吧,要不你唱首歌给我听?我还从未听你唱过歌呢。”   她冷冷一笑道:“那多无聊,不如咱们做点夫妻间才做的有意思的事吧。”   萧烈安静片刻,忽而抬起身,俯身看她,面上火烧火燎,眼睛亮的惊人,“你认真的?”   她嘴一瞥,做出张开怀抱任君采撷的架势,“来啊!你重口味我还能拦着你不成。”   萧烈搓了搓脸,重新躺回去,他刚才一激动,真的忘了她还有伤在身,说:“我虽然是个男人,但还不至于丧心病狂。不过你今晚的话我也记住了,先欠着吧,迟早跟你讨回来。”   “萧烈!你还要不要点脸!”她嗓门吼得有点大,是真的气到了。   “萧夫人,夜已经深了,你这样大吼大叫,别人还以为我怎么你了。”   “无耻之尤!”   “萧夫人,消消气。”   “我不叫萧夫人,不许这样叫我!”   “那你叫什么?”   她不说话了。   萧烈心内叹了口气。正要说点什么逗她开心。生气也罢,只要不是死气沉沉的就行。   她忽然开口,“我没有名字,我是作为那人重生的容器而被生出来的。”   “谁?”   “晋人口中的圣祖大帝,我的生身父亲。”   虽然早有猜测,但听到她亲口承认,萧烈心还是忍不住颤了下。   “萧烈,你不用在我身上枉费心机了,没用的,”她的语气骤然冷了下来,比数九严寒还要冷上十分,眼神也如结冰的琉璃,绝望,厌世,“借体重生是只有女子才能施展的邪术,且必须是自己腹中的胎儿,男人是不可能办到的。”   萧烈:“……”   “当年,那个老东西因为舍不得这人世间的富贵荣华,想长长久久的活下去,便设计杀害了楚彪父子,瞒天过海将云绯囚禁在冷宫深处。云绯绝望之际跟他说了,借体重生于男子来说根本是不可能实现的。老东西偏不信这邪,强#暴了云绯,日日夜夜的折磨她,竟不想老东西还真能生出孩子……呵!云绯快要分娩之时,老东西已经快不行了,他既想自己能活,又心思恶毒的揣测云绯,怕她捡了便宜,借体重生了,便派人生剖了她。后来那个婴儿也随着老东西葬入了皇陵。老东西到底是心存侥幸的,没有将婴儿杀死,而是派了专人养育小婴儿。一直到了她九岁那年,她终于将那些看管她的嬷嬷太监杀了个干净,逃出皇陵。可是她发现,长久的居于陵穴,她的皮肤根本不能见光,否则便如火烧火燎般的疼。后来,她偶然听说云绯的另一个女儿也囚禁在南疆郁家,便生出了去瞧一瞧的念头……”   “那个叫阿寻的女孩子呀,她可是真正的被囚禁在陵墓中呢,狭小的墓室,潮湿的地穴,头顶不过脸盆大小的洞口。墓穴里又脏又臭,比墓穴更脏更臭的便是阿寻了。她受了伤,身体已经化脓腐烂了。但是没关系,她早就疯了,她不会疼,也不会哭,只会日复一日的说胡话,说她的过往,说她的燕霆哥哥,还说将来长大要嫁他。说老菩萨很疼她的,不会对她那样心狠,她迟早会来接她回去。还说她是被陷害的……后来她身上的伤越烂越很,她的气息也越来越微弱,我又等了两日,见她不会再开口说话了,便挖了个坑将她给埋了。因为我也不知该去哪儿,便住在了下来。”她不知不觉间换了人称,幽幽的声音,仿似诉说着别人的故事,“我将棺材里的男尸扔出去,将棺材重新收拾了下当做我的床。白天我就待在里头,晚上我会爬出去,在小溪里沐浴,采摘野果子,猎杀野物。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直到一直藏在我体内,由云绯的魂魄凝聚成了三只聚灵兽,哦,郁家的人不认识那物,叫它们尸蝠。也不知从哪一天开始,我忘记了自己是谁。云绯的禁术起作用后,她给我编织了美丽的谎言,什么"若想借天地之力,需得促成美满姻缘,养魂续命",可笑我还当自己是天上下凡的月老,要来做好事,成就美好姻缘的。却不知是云绯对我下的诅咒。我这个傀儡不过是奉命行事,控制不住的对那些女孩下蛊,吸取她们的灵魂力量,养云绯的魂续云绯的命。若是女孩嫁人了,那就更好了,蛊虫便会入了男子的心髓,一样为云绯的魂魄提供养分。因为云绯恨晋国人,所以她临死之前只对晋国人下了诅咒,我便只能给晋国人下蛊。”   功法阴邪,需得纯洁的少女方能被下蛊,因而也只有女孩子额上才有红光,已成了家的少妇,她是看不见的。吞了红光只是她的错觉,从她嘴角溢出的黑气,才是她中下去的蛊。   凡是被她下了蛊的,她就能从她们身上吸取力量,至于尖锐的头痛,不过是云绯在作怪,给她错误的提示,让她不遗余力的为自己所用罢了。   “原本云绯要吞噬我的魂魄还要个一两年才能真正重生,毕竟我太不争气了,在你的陵墓待了太久,回了晋国都城又惹了祸,后来又在萧国待了大半年。而我也就乞巧节那天,宫里宫外被我下了不少蛊。后来,回了晋国,青莲嬷嬷对我使用禁术,云绯生魂力量不够,被硬逼着现了身,乃至于她的魂魄残缺不全,并未完全将我吞噬,若不然,现在躺在你身边的就是她了。”   萧烈一直安静的听她说话,虽然她的情绪毫无起伏,但他还是不由自主的被代入了那段暗无天日的过往,闻言更是握住了她使不上力的右手。   她扯了下嘴角,“呵,这么说来我倒是要谢谢青莲了。”   “青莲是谁?”   “青莲啊,原名涟漪,是巫族上一代的圣女。只可惜圣心不纯,继位仪式上被发现与人有染,被废了武功驱逐出族,因而一直对巫族怀恨在心。后来,她设计让左护法走火入魔,导致巫族大乱。云绯嫁给楚彪后,她在一个偶然的情况下得知了云绯的真实身份。而巫族有借体重生的秘术也是涟漪告诉老东西的。她当年没有机会习得传承,也是想借老东西的手,逼云绯交出秘术。呵呵,剖腹取子也有她一份功劳。”   后来,云绯丧命,出生的孩子也被老皇帝秘密转移了。   青莲并未死心,而是将目光对准了云绯仅剩的血脉楚寻,几次三番的暗中对她出手。   “我想起来了,有次我偶然经过一处废弃的宫舍,听到有个孩子呜呜咽咽的哭声,我看了眼,见那地方布满符文,那孩子身上亦被画满了各种古怪的符文。只是那会儿我作为郁候世子,身份低微。初次入宫,师父千叮咛万交代不可沾染是非,便没敢出面,而是想法子将靳燕霆给引了过去,他身份尊贵,想干什么自是无人敢拦。”   她忽然转头看向他,目光愣愣的。那些日子,从白天到黑夜,小阿寻日复一日的诉说过往的故事,而这些故事被她听进了心里也刻进了脑子里,乃至于后来,她将自己变成了阿寻,也当成了自己的故事。   她蹙了蹙眉头,“那教导阿寻背靠大树好乘凉的是不是也是你?”   萧烈讶然的看着她,“是有过一次见她被人欺辱,我就上前跟她聊了几句,我当时只是希望她能认清现实,为自己谋划未来,不成想……唉。”   “云绯傻,她的女儿也傻。”她看了看他,突然又想笑,“看来,你和阿寻命中注定有一段缘分。”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接近尾声了,鉴于作者自己设了伏笔也有忘记的情况,如果哪里没交代清楚,请小天使告知一声哦,么么哒,比心! 第124章 执子之手(完结章上) ...   昨夜一直聊到很晚,实在是眼皮撑不住了, 才昏昏沉沉睡去。   早上醒来, 俩人就抱在一起了。本来这也没什么, 尴尬的是, 早上嘛, 男人嘛,都懂的。   俩个人你瞅着我,我看着你,几步同时烧红了耳尖。   萧夫人:“滚!”   萧烈:“哦。”   这一滚,滚得比较久, 中午都没见踪影。   到了傍晚, 萧夫人开始发脾气。   俩个小丫头都被她撵了出去,谁都靠近不得。   一直到天黑透,萧烈从外头回来, 看到俩个丫头蹲在客栈的门口东张西望。   他笑着问, “怎么了?是夫人想我了, 急着叫你们出来等我?”   小丫头缩着脖子,说:“夫人今天发了好大的脾气, 晚饭都没吃呢。”   萧烈愣了下,他原以为昨夜敞开心扉后,她心结已解, 现在只等着慢慢愈合伤疤,就能开始新的生活了。   他手中捏着一袋糖炒栗子,热乎乎的。步子加快, 很快便到了客房门口,也没急着进去,先敲了敲门,“夫人,我回来了。”   里头没动静。   萧烈呼了口气,进门的时候,眉眼都扬了起来,“你猜我今天给你带了什么……”手中的糖炒栗子呼啦啦砸了一地。   他的血都是冷的,抖着手,将趴在地上的女人抱进怀里。   试出她呼吸还在,萧烈松了口气,但心还是止不住的下沉。   她几乎是在萧烈将她放上#床的瞬间就惊醒了。   萧烈面上铁青,眼神像是要吃人。   她也不知为何竟吓的不敢吱声了,先前她怼他的时候可没这样的觉悟。   处理了她身上扯开的伤口,他将俩个小丫头叫进来,面色阴沉,说:“你们俩个连夫人都照顾不好,我留你们还有什么用,你们走吧。”   小丫头哇的一下就吓哭了,大的哭求道:“老爷,求您不要赶我们走,我们错了。”   小的说:“老爷您一直说要我们听夫人的话,我们都听您的呀!夫人不给我们进来,我们也没法子,我和姐姐轮流去镇上找您,找了好久,就是找不到您啊,不信您可以问店小二呀。”   萧烈这次出门将鬼手也带出去了,是他自己大意了,怎么能放心将她交给俩个没在大户人家伺候过人的小丫头。俩丫头虽然手脚勤快,到底没眼力见,胆子又小。   萧烈没说话,看那脸色是心意已决的意思了。   俩丫头见求老爷无望,转而去求夫人,哭道:“夫人,是我姐妹俩个不好,没照顾好您,您要打要骂随您,求您别让老爷撵我们走。这里人生地不熟的,您要是把我们丢了,那我们真没活路了。”   俩丫头哭得太伤心了。引得店家都上来看了好几眼,趴在们班上,眼神诡异的在几人身上来回扫。听丫头们声声的求夫人别丢下她们,店家已不由得脑补出了老爷瞧上小丫鬟,被夫人发现,要撵走逞威的戏码。   萧烈打开门,那店家一骨碌就滚了进来,面上讪讪,一面陪着笑脸一面后退。外头还有不少房客频频探头张望,触及萧烈的目光后,无不吓得大气不敢出,紧关房门。   “滚,”萧烈脾气不好道。   趟在床上的女人,眼睫一闪,忆起先前的胡思乱想,莫名生出一股同病相怜之感,赌气道:“不要滚,不会丢下你们俩个的,下去吧。”   萧烈看她一眼。   俩丫头哭哭啼啼的抱在一起,不住磕头,这才起身离开。   魔音灌耳消失了,屋子里只剩下俩个人,诡异的安静。   萧烈的脸色还是很难看。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突然有些怕他了,明明先前她作天作地时可没这自觉。她目光躲闪的看了他一眼,又移开,又看一眼,又移开,反反复复。   “为什么自杀?”他声音很冷,眼神晦涩。   他明明那么努力的想让她活,他原以为经过昨夜,她至少能正视自己,不会再轻易说“死”,可是……   她明显愣住了,“我没自杀。”   “你还敢说你没有……”他将要骂出的话突兀的截然而止,他恍然意识到,她根本无需在自己面前隐瞒这点。   难道,自己误会了?   “那你……”他放软了语气,想到什么,音量拔高,“是因为那俩个丫头!你渴了饿了?她们没管你!”萧烈气的要死,看那样子随时都会将那俩丫头抓回来拍进土里。   “都不是。”   萧烈不解了,猜测道:“你是急着想站起来?这个真不用急啊,我跟你说了,你的手筋脚筋能恢复的,只需要静养,更不能勉强行走,这样反而会坏事。你怎么就不信我呢?我不会骗你的。你乖一点,好不好?”   她的眼珠子莫名蒙上一层水雾,萧烈还当自己语气重了,正要放柔语气宽慰,只听她压抑着哭腔,说:“借体重生的秘术对男子来说真的无用。”   萧烈一愣。   “就算是女子,也是限制颇多。首先你要心够狠,活了你一个,还要很多女孩子跟着陪葬。其次需得自己的亲生孩子,在腹中就要养魂,并不是随随便便的什么人都能复活重生的。”   萧烈:“……”   她低声道:“除了借体重生的秘术,我什么都不会。”   萧烈:“……”   “这样的我,凭什么得到你的喜欢?我也不是阿寻,小的时候也不认识你。现在我武功废了,你要是再遇到危险,我连自保都不能,更不会救你。我杀了那么多人,你要带着我,肯定会给你招来灾祸……”她的语气是那样的卑微,软弱,这是不曾有过的。   “所以,”萧烈突然打断她,若有所思道:“你会莫名其妙的跟俩个不相干的丫头发火,是因为你觉得我对你好,是想得到借体重生的秘术。而昨晚你才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将自己所知的一切都告诉了我。所以今天我出门了一整天,你就胡思乱想了一天,认定自己已经没价值了,我就抛下了你?”   她直直的看着他,原本盈眶的泪水又被她逼了回去,表情有些冷。   萧烈有些哭笑不得,他的手触上她的眉眼,原本是想抚平那一点褶皱,却鬼使神差的一低头,吻住了她的眉心,鼻尖,嘴唇。   吻的深了,直到她气喘吁吁,萧烈才停止,不过他也没好到哪儿去,面上红通通的。   “你干嘛?”她呼吸不畅,却还绷着脸,不让自己输了气势。   方才的那点柔弱,荡然无存。   “什么都想干!”他贴着她的脸,气氛暧昧。   “无耻。”   “无耻就无耻吧,再让我亲一会。”   “滚。”   “你会摔下床,是因为你想出去找我吧?”   “不是。”   “你还爬到了门口。”   “都说了不是了。”   “……你别乱动,别扯到伤口了。”   “你松口。”   “……嗯。”   经过这次事后,也没谁主动说什么,二人的关系就微妙的发生了变化。   萧烈还是会往外头跑,鬼鬼祟祟的。   她也没主动问什么。他不说她便不问。   入夜,萧烈说:“夫人,我给你取个名字吧。”   她不爽,“我又不是你闺女,凭什么要你取!”   萧烈兴奋道:“那咱们赶紧生一个吧。”   “呵,萧二皇子想要孩子,多的是女人千方百计的想给你生,你别祸害我。”   萧烈的一只手不老实的描摹她的眉眼,“不行啊,她们都没你好看,生出的孩子肯定没你生的好看。”她的容貌确实是少有人能及。   她安静了会,突然说:“还叫阿寻吧。”   “什么?”不是正聊孩子么。   “我是作为那俩人重生的躯壳而存在的,没有人给我取过名字。自我有记忆以来,我的第一个名字便是阿寻。阿寻阿寻,寻寻觅觅。可不就是我这一生的真实写照。”   萧烈握住她的手,接着道:“……寻寻觅觅寻到了我。还想叫楚寻?”   “不了,我不是楚大将军的孩子,我要姓楚,他九泉之下怕也不得安生,我本就是错误的存在,是……”   萧烈捂住她的嘴,不许她说丧气的话,笑言,“既如此从今后你便随我姓吧,嫁狗随狗,姓萧可好?我看也别叫阿寻了,你是你,阿寻是阿寻。你方才说的寻寻觅觅寻到你夫君我的寓意就很好,要不就叫萧觅吧。”   “嗯?”   “萧觅,萧觅,萧觅,萧觅,小觅,小觅,小觅……”   “你干吗呀?”   “我多念几遍,你习惯习惯。”   “……”   许久过后,萧夫人才反应过来,说好的不许他取名呢?这不仅名字让他取了,还跟他姓了,他真当她是他闺女呢!   经过大半月的悉心调养,萧觅的剑伤基本痊愈了。(突然改名还真有些不习惯呢,嘿嘿)   这日,萧烈退了客房,将夫人抱上马车。   不多时,马车停了,入眼的是一处农家小院,披红挂彩,门两边的大红喜字特别显眼。   院内院外站了很多人,像是十里八乡的乡亲都被请了来。   她一伸出头,外面就叽哩哇啦的响起一叠声的,“新娘子好美啊!”随即,过来几位身强体壮的妇人,将萧觅给背了下去。到了厢房后,一面说着恭维话,一面给她梳妆打扮,穿喜服,全程小心翼翼。   这之后便是热热闹闹的,拜堂成亲,喝酒吃饭,闹洞房。   除了父母没到场,气氛热烈的跟寻常百姓娶亲,没什么两样。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就是最后一章完结章了,除了交代清楚男女主的感情线。一些配角肯定也都会相继交代清楚。如果前头有伏笔没交代清楚的,请小天使们提个醒啊,明天完结就没了,不能再硬塞内容了。挨个啵一个,来! 第125章 与子偕老(完结章下) ...   酒宴歇,宾客散。   新房内, 龙凤喜烛照得整个屋子都红通通的。   萧烈的手心全是汗。   也不知过了多久, 小觅偏头看了他一眼, 说:“不睡吗?”   萧烈点头, “睡。”   然后, 又没动静了。   小觅叹口气,说:“我手脚都使不上劲,你帮我将凤冠霞帔都拿下来吧,我脖子都快僵了。”   萧烈深感抱歉,动手帮忙。先是散了头发, 然后一件件的脱她衣服, 这事之前没少干,可今日心乱了,手在抖, 面上也火烧火燎的。   总算, 将她的大红喜服脱掉了, 小觅也不说话,自己上了床。身子一滚, 就进了里侧。她手脚虽使不上劲,但拉个被子还勉强可以的。精细的活儿现在也干不了,例如解扣子打绳结之类的。   过了会, 响起衣料摩#擦的声音。萧烈也将衣裳脱了上了床,不过脱的……   他整个的将自己埋在被子里,从后面抱住她, 情绪很激动。   小觅的手背碰到一片滚烫的皮肤。   他试探着将手往她里衣伸。   小觅用胳膊肘夹住,不动了。   过了会,萧烈哑着嗓难耐道:“小觅儿。”   “睡觉,”她闭着眼,寸步不让。   萧烈有些着急有些无奈也有些不知所措。   二人就这样僵住了。   他是不会对她硬来的。   于是,原本在萧烈预想中惊心动魄又销魂的一#夜就这么,这么无可奈何的过去了。   次日醒来,鬼手跟他们辞行,这是萧烈先前就计划好的。小觅的伤已无大碍了,他这里不需要鬼手照顾,鬼手可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小觅将他叫住,递给他一个小瓶子。   鬼手敏锐的闻到了血腥味。   小觅说:“我的血可解蛊毒,你拿去给小殷郁黛还有小文她们吧。”以前她也给二人喂食过她的血,不过量太少了,不足以驱蛊。   萧烈早就偷偷安排人将郁家人转移了,若不然晋国人不会放过他们。   待鬼手走后,萧烈卷起她的袖子,拧着眉头重新给包扎了,说:“你的手才恢复一点知觉,就割伤自己,你也太不晓得爱惜自己了!”   小觅垂着眼睫,说:“欠下的债迟早要还的。”云绯杀了罪有应得的,也牵连了更多无辜之人。   “非得这样吗?”   “嗯,除了我的血,没其他东西可解。”   萧烈沉默片刻说:“我陪你一起还,不过你也要答应我,日子还长,你也别太心急。”   小觅笑了,眉眼在阳光下仿佛会发光,“我死了,那些人也会跟着死,我不会再造杀孽。”   “本就不关你的事,你也是受害者。再说云绯也已灰飞烟灭了,她欠下的杀孽也偿了。”   小觅展开自己纤长的十指,她的手指又白又长,匀称好看,“可人毕竟是我杀的。”   萧烈叹了口气,“鹰爪是我给你的,真要算起来,我也是元凶之一。”   小觅仰起头看着他,笑了,“所以,从今后我们要过浪迹天涯的日子啦!”   五日后,二人正式启程,走走停停,也没有具体的目的地,遇到风光秀丽的地方就多待几天,看到不平事,能管得就行侠仗义一把。   三月后,终于将那俩个小丫头送回了家里。至于小丫头并家人千恩万谢自不必细说。   二人在气候温和的南方过了冬,待天气转暖,又随便选了个方向,继续出发。   一切都很好,只除了晚上略有些煎熬。   试想一下,血气方刚的年纪,同床共枕如花美眷,奈何只能看不能碰,邪火乱窜,萧烈的下巴都起了几个小痘痘。   这日月末,小觅取了一小瓶血,交给暗卫。   萧烈每次见小觅割伤自己取血,都会心疼的受不了,因而每当此时,都会躲出去。   一月一次,直到所有人的蛊毒都解了,这是小觅和萧烈说好的。   萧烈不会阻止她做自己想做的事,只是取血量他有严格的的限制,并特意叫能工巧匠做了特制的瓷瓶。回头,又买大鱼大肉让她大补。她不吃,他就威胁她下次不让暗卫来取血,也不会帮她送去晋国。   今日来的暗卫话有些多,说晋国大乱了,皇上自从被重伤后,一直不能处理朝政,便由太子代为监国。辅亲王带着妻女回了北地,至于晋王则在大婚后失踪了。本来一切就这样了,倒还好。坏就坏在,皇后伙同外戚薛家谋反了。随即太子下落不明,皇上被禁在后宫,晋国硝烟四起。   暗卫说这话的意思是,晋国都乱成这样了,要不要这解蛊的血也没什么两样了。   以小觅现在的心境,她不会再催动蛊术汲取她们的魂魄力量。除非她有什么意外,她们也会跟着陪葬,其他并没什么影响。但,若要以己度人,谁都不愿意自己的命捏在别人手里吧?因此,小觅对解蛊毒这事很坚持。   小觅打发走了暗卫后,唏嘘不已。   萧烈没回来,她突然感到有些寂寞,便找了出去。   如今,她身上大好,腿脚也能正常行走,只是容易累,绵软无力。   他们现在住在山上的一处庄子。正是人间四月天,山花烂漫,美不胜收,萧烈便暂时将庄子租了下来。夫妇二人住了大概有小半个月了,原打算这次取过血后便离开。   山上地形复杂,她原先认路全靠那三只聚灵兽,后来靠萧烈,现在好了,她终于将自己弄丢了,摸不着北了。   她在林子里站了会,双#腿又酸又麻,她决心原地等待,等萧烈来找自己。   忽而一阵风来,淅淅沥沥飘起了小雨点。   *   萧烈找到她的时候,天刚擦黑,她趴在一块大石上,身上都湿透了。叫了两声,她迷迷瞪瞪的应了声。   萧烈也不说话,抱起她就往回走。   山里气温低,又被春雨淋了个透心凉,她连呼出的气都是凉的。   萧烈想打人。   暗卫走的时候,照例到了他跟前,将萧国朝堂内外的事都汇报了遍。   他虽不在国内,但该他知道的,他也不会掉以轻心。   晋国内乱的事他知道,也刻意瞒了下来。他怕小觅多想,将责任往自己身上揽。还有层不足为外人道的顾虑则是:他怀疑小觅对靳燕霆余情未了。虽然二人从血缘关系上来说是姑侄俩个。但感情的事,谁又能说得清呢。否则他实在想不通小觅为何拒绝自己碰她。既是夫妻,还做床上君子,萧烈不想多想都难。   乃至于,在山上发现“自我折磨”的小觅,他更坐实了自己猜测,很生气!   回了屋,剥了她的衣服将她裹进被窝,被子也是冰凉的,她冷得只打哆嗦。   萧烈想去烧开水,生火炉来着。想了想又改了主意。等他搞好,她肯定得生病。况且火炉熏的满屋子烟灰,还不见得何时能将屋子烤暖和,水囊就更别提了,一不小心烫伤都有可能。想了想,解了衣裳,也钻被窝里去了。   萧烈体质属火,阳气重。他一钻进去,小觅就靠上来了。   萧烈还没被她如此热情对待过,心口一颤,那憋闷的怒火一下子就没了。   他暗骂了声“没出息”,张开双臂将她整个的揽到了怀里。   也就小半个时辰,她就醒转了过来,也瞬间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   睫毛擦着他的喉头,一直痒到了心里。   某处就那么不争气的硬了。   很尴尬。   他想装睡都装不下去了。   不过他更不想撒手,尤其在她没有挣扎的情况下。   俩人抱了会,他试探着亲了亲她的发顶,耳郭,脸颊,脖颈,直到呼吸渐渐粗重了。   “不行,”她呢喃道。   萧烈觉得自己真的快要疯了,“是因为靳燕霆吗?”   小觅愣了下。   萧烈放开她,大抵是欲求不满,脾气就有些控制不住,“你被阿寻的感情影响了,但你毕竟不是她。”   “嗯,我知道。”   “那你还心情不好往山上跑?”   “我没心情不好,我一个人待着无聊,我出门找你。”   萧烈又惊又喜,“真的?”   “嗯。”   “我不信。”   “爱信不信。”   萧烈重新将她圈住,语气幽怨道:“咱们成亲也有半年了,我对你怎么样?没话说吧!可你呢?”   “我怎么了?”   “你都不让我碰你。”   “我不让你碰,现在抱住我的是狗爪子吗?”   萧烈愣了下,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可以么?”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饶是她想含糊过去都不行了。   俩人都红透了脸。   “可以的。”   萧烈顿了下,面上满是不可置信。   “我只是不想要孩子,”她对自己的出生有阴影,迟迟拒绝和萧烈圆房也是因为此。   萧烈自然想到了个中原因,他原还当她不喜他,和他成亲也是形势所迫。为此他可没少忧郁,现在说开了,只觉得一阵阵狂喜将他淹没。这之后被翻红浪,起起伏伏,也就自然而然了。   **   五年后   小觅在府内里里外外的找儿子,她大着肚子,没过一会,就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了。   萧烈自外头回来,小觅迎上去,说:“你哥又把你儿子偷走了。”   萧烈扶住她,说:“都找遍了吗?”   “不用找了,鸿儿乖,要是在王府,我叫他,肯定应声。”   “你别慌,当心动了胎气。”   “我不慌,该慌的是你。萧克又不会让我儿子管他叫娘。”   萧克自从独子寿儿夭折后,又埋头耕耘了一波,后来闹出姬妾与侍卫通奸,头顶一片青青草原,差点将野种当做亲生儿子抚养后。萧克委实消沉了一段时间。   叫他重新振作起来的是,萧王假装病重,在外游历三年的萧烈被迫携妻儿回来探望,萧克无意间遇到那个小小的人儿。   因为孩子太像萧家人了,萧克一度将他当做父王的私生子,还偷偷藏了起来。   那会儿鸿儿才刚刚学说话,见谁都喊爹。   萧克阴郁又变#态,生生被那一声爹喊出了慈母般的温情,再后来,弄清楚是萧烈的儿子后,萧克第一次生出了萧烈是我亲弟弟的念头。   同是萧家的嫡亲血脉,弟弟的儿子便是我的儿子!萧克成功将自己洗脑了!   此后两年,萧克见天的来偷瞧孩子。一个不注意,就将孩子给偷走了。   一年前,萧王将王位传给萧克。   萧王想趁年纪还没那么大,出去走走看看,退位后,便强拽硬拉着大将军柏岩一同去游山玩水了。萧克登基为帝后,干的第一件挫事,就是将萧烈的儿子偷来,并厚颜无耻的祭拜宗庙将孩子划到自己名下,又封了他做太子,不要脸简直到极致!   *   小觅取了一小瓶血给暗卫后,萧烈亲自将她的胳膊给包扎了,说:“最后一次了吧,欠晋国的也该偿清了。”   “清了,”小觅露出释然的表情。   晋国皇后叛乱后,晋国着实乱了一阵子,后来靳燕霆力挽狂澜,平定叛乱。而原太子靳衍在经历了那么多后,突然大彻大悟,开始修道了。死活不愿意继承王位。   靳燕霆众望所归,最终做了晋国的王。   两年后,徐成风迎娶宁国公孙女明卓郡主为妻。徐昭则娶了因为蛊毒反而因祸得福面上胎迹尽消的靳炎緋。至于辅亲王夫妇自从经历那段生死后,反而恩怨尽消,一同去了北地,过上了夫唱妇随的平静日子。   期间,靳燕霆曾捎信过来,希望与“阿寻”再见一面,只因时常被梦魇缠绕,心结难除。被萧烈一句“世上再无楚寻”给干脆的回绝了。   *   没过多久,萧烈的二女儿出生了。   昔年旧友纷纷来贺。   这些年小殷一直跟着鬼手闯荡江湖,还闯出了雌雄双煞响当当的名号!   他俩成亲也有两年了,一直未要孩子,用小殷的话说,还没玩够,暂时不想安顿下来。又说,前些日子才去探望过十八,她去年才得了一对双胞胎,如今都是四个孩子的娘了。十八倒是对小殷如今的生活羡慕不已,曾几何时,小殷现在的生活状态就是她曾最向往的生活啊,奈何被孩子绊住了手脚。抱怨起来,又开始怨憎金乌。还问小殷要了好些避孕丸。   小殷说到这儿,又问她寻姐要不要(叫习惯了便一直没改称呼)。   正说着热闹话,郁黛过来了,身后跟着高大魁梧的柏忠,怀里还抱着一个男孩儿。   那娃儿眉清目秀的,俊俏非常。   小殷一时没忍住,低声在她寻姐耳边说:“这可怎么好?越长越像了!”   萧觅淡笑了下,没吭声。   男女情爱,谁又能说谁对谁错,爱了便在一起了,阻碍太多,终不能相伴终生,便狠心割舍。   人嘛,总还要往前看的。   小姐妹三人聚在一处,小殷话多,忍不住说:“你和柏忠大哥到底怎么回事啊?”   郁黛笑了笑,“就那样呗。”   小殷道:“你还是忘不了他?”   郁黛笑得坦然,“我也曾努力过,没有后悔,便谈不上忘不了。”   萧觅一笑,“那便好。”   小殷有些糊涂,“你说什么啊,我听不懂。”   郁黛揉揉她的头,“似你这般,所爱所嫁第一人便是爱自己的人,何等的幸福,自然不会理解。我只盼着你一辈子也不要理解。”   小殷更糊涂了,说:“不是我要说你,是鬼手,他和傻大个是从少年时便认识的,相识多年,自然比一般人要多关心他一些。他不好问你,便叫我探探你的想法。我不喜拐弯抹角就直言了。”   郁黛透过窗帘的隙缝看向外头将孩子架在脖子上的魁梧大汉,笑意温柔,轻声道:“水到渠成,顺其自然吧。”   彼时,阳光正好。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