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种了一盆花》 作者:一七令 文案: 坊间传闻,摄政王最近得了一盆奇花,且每天晚上都要亲自照看这花,爱不释手,容不得旁人碰。 这些本和阿黎一点关系都没有,毕竟她就是王府里一个洒扫丫鬟。 可自从那奇花来了府上,阿黎就觉得自己变得越来越奇怪了。 她不仅长得越来越水灵,水灵地她自个儿都不敢看,而且每天晚上躺倒床上的时候,总感觉有人在折腾她,头顶还湿湿的。 心好累,她快绝望了…… 要是让她知道是那个混蛋,她一定狠狠地、狠狠地,甩他两个大耳光。 正在给爱花浇水的摄政王觉得脸有点疼。 避雷:(划重点,一定要看,想好了再入坑) 1.女主性格有些弱,内心吐槽,不敢说出来;男主脾气不好,毒舌,尤其对女主毒舌。一切不合理的地方,都可以归结于苏,没错,就是辣么苏! 2.男主前期想当皇帝,最后没当成。因为这就是个爱美人不爱江山的老梗。注意,男主没当皇帝,男主不当皇帝! 3.正文部分大部分是谈恋爱,结婚生子在番外,正文属于戛然而止类型。 4.和谐看文,拒绝人生攻击。 内容标签:灵异神怪 欢喜冤家 穿越时空 甜文 主角:阿黎 ┃ 配角: ┃ 其它:阴差阳错穿越 第1章   早春已过,没有了料峭春分拂面,唯有暖香融融,正是一年中最惬意的时节。   四四方方的宅院中,布满了花草盆栽,沿着两侧摆放地很是整齐。眼下这些花开的正浓,红的,白的,紫的,颜色各异,满院的花草,竟找不出一株相似的。宅院中是一株古松树,枝叶茂盛,下面挂着一只秋千,晃晃悠悠,随着风四下摆动。   “吱呀”一声过后,院中的房门被推开,从里头走出来一人。   半新的青色的儒裙,头上梳着双丫髻,半点珠钗也没有,只除了那两截坠下来的头绳,丝毫不打眼儿。再观其人,小小的个儿,一张鹅蛋脸,五官长的甚是精致,再细看却是看不分明了。   不为其他,单单是因为生得太黑,愣是将长相给模糊掉了。   阿黎抹了一把脸,强行让自己清醒一些。春困秋乏,再加上这几日晚上都睡不好,真是时时刻刻都惦记着那张床。   不过,即便再困,她还是不能睡。   王府里头活儿多得很,尤其是她这种没有根基的小丫鬟,就是再奋斗个十年八年,估计也还是个扫扫地养养花的命。   手里拿着扫帚,阿黎再一次准备出去扫院子。没办法,孙嬷嬷定下了死命令,院子一天起码要打扫三次,早中晚各一次,必须时刻维持院子的整洁,不能叫她看到一点异物。   否则,整个院子的人都等着扣钱吧。   对于这样洁癖地近乎苛责的嬷嬷,阿黎等人都没胆子反抗,只能顺毛捋。没准哪一天,孙嬷嬷看着这地干净,一高兴就给她们多发半个月月钱也不一定呢。   阿黎到了院门处,开始慢慢扫了起来。   不远处有几位上了年纪的妈妈在择菜,一面择,一面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   “听说了么,这阵子外头又给王爷送来了不少花。不过这回送的花里头,还真有一盆入了咱们王爷的眼。”   阿黎琢磨着,如果她继续在王府里扫地,再过几十年,没准就能像厨房里的这几位妈妈一样,闲着没事还能唠唠嗑了。   真是令人羡慕啊。   那头,旁边的人听了话,连忙问道:“是什么样的花,咱们院子里有么?”   他们王爷爱花的癖好,京城人少有不知道的,别人家的府上都是一院子一院子的小妾,他们王府,则是一院子一院子的花。   这花虽好闻,可也禁不起这样总是闻。尤其是这阵子花都开了,那香味,冲得真能把人鼻子闻坏了。再来个十几二十盆的,那还得了?   若是单单这般也就算了。叫人不能接受的是,院子里的花虽多,可王爷却从来没有过来看一次,这些花就像隔壁院子里关着的那些玩意儿一样,早就已经失宠了。不对,是从来就没有宠过。   只是明面上还养着而已。   “瞧瞧咱们院子里花,都快没地方摆了,照我说,指不定这些都是的外头送进来却进不了王爷的眼的,还不如买了算了。”   “胡扯什么,进不了眼怎么还会留着,当王爷跟你一样无聊么。对了,你还没说王爷看上去的花是什么样的呢。”   第一个说话手上动作飞快,没一会就择完了一篮子的青菜,口中道:“这种事,哪里是我能知道的,我若是能到王爷的院子里看花,也不至于在这儿择菜。”   “老婆子,敢拿王爷说笑,也不怕孙嬷嬷过来揭了你的皮!”   “那老货,就知道仗势欺人,一把年纪了还整天扯着嗓门喊,也不害臊。”   “就是。”   ……   阿黎听着觉得有些刺耳,便加快了速度,不再往下听了。   原本还想着将半点的院子扫完就换了人,结果没过多久,旁边忽然冲出来一个人。也是与阿黎一般的年纪,不过白上许多,看着有股怯生生的味道。   “阿黎,你快去钱妈妈那儿,红豆和钱妈妈吵起来了!”   “又吵起来了?” 阿黎连眼皮都懒得抬,慢条斯理地放缓了动作,显然对这些事习以为常。   “这回吵地尤其厉害,边上的人都不敢劝。阿黎你快去看看,只有你能治得了红豆那性子,去晚了,没准孙嬷嬷就要过来了。”   “哦。”   “她们是为了钱吵起来的!”   这般说着,阿黎才精神了些。若是孙嬷嬷这道她们是怎么吵起来的,一准会将红豆的月钱直接收走。   到时候不提红豆会怎么哭天嚎地,单就她这个月的月钱,就没办法保住。红豆那死要钱的性子,一准会盯上她的月钱的。   阿黎一惊,不由得捂紧了荷包,虽说那破了一个洞的荷包里现在也没银钱。   玲珑说完还喘着粗气,一把将阿黎手上的扫帚夺过来,胡乱地放到一边,拉着她的手就往后头奔过去。   王府占地极大,即便是阿黎她们住的不过是个养花的小院子,那也是大院子套着小院子,前前后后要绕不少的路。   待阿黎俩人赶到钱妈妈的住处时候,远远地就能听到争执声。走近些,便看到那两人已经吵地吐沫飞溅,隐隐有要开战的意思。旁边还有倒在地上的小丫鬟,估摸着是准备拉架结果殃及自身的。   阿黎叹了一口气,果断上前抱着红豆,双臂一收,死命地将她往后拉。   正闭着眼睛骂的钱妈妈一听不对,立马睁开眼。好家伙,原来是被人拉住了,钱妈妈狠了狠心,扬着手就冲上去。   后头的人也不敢将事情闹大,赶紧也上去抱着。众人合力,才勉强将人拖住。   “红豆,好好说话,到底怎么了!” 阿黎咬牙抱着人,生怕一个不错让她冲上去将钱妈妈踹个半死。到时候,就不是几文钱能解决的事了。   “阿黎你放开,今儿我一定要给那没皮没脸的老货好看。天杀的腌臜货,哪个月不克扣咱们的钱她心里就不舒服,拿着别的钱,只怕你有钱拿没命花!”   “呸,臭丫头,毛还没长齐就跟老娘顶嘴,看老娘不打的你屁股开花。”   说着还伸脚踹了几下,亏得后头有人拉着,要不,眼前这位一准会摔。   “来啊,有本事放马过来,我还会怕了你不成?”   “够了!”阿黎连忙拽住红豆,教训道,“还嫌不够丢人,在王府里吵架,我看你是不要命了!”   阿黎说话还是有用的,红豆安分了点,不过面上委屈地紧:“阿黎你又不是不知道,这老货表面一套背后一套,不知道扣了咱们多少月钱。以往也就罢了,这回竟然又扣,这不是欺负人么,若是由着她胡来还得了?”   “死丫头你胡说什么呢!”   钱妈妈骂地中气十足,不过仔细看,或许能看到她眼里的不自然。   有些事,注定是不能摆在明面上说的。   阿黎叹了一声气:“所以,这回少了多少?”   “五文!”   阿黎扶了扶额,无语道:“你就当买了两个烧饼吧。”   “那怎么能行,若是今儿不给这老货好看,明儿她还会贪咱们的钱。”红豆有些急了,明明阿黎也一样抠门,怎么就理解不了她呢。   “那你要如何,孙嬷嬷再过一会儿就要回来了。”在王府里闹事,孙嬷嬷是绝对不会轻饶的。   “来了就来了。”红豆还不信,准备死撑着。那头的钱妈妈也已经动摇了,连斥骂的音调都小了许多。   阿黎笑了笑,提醒她们:“还记得上个月的事么?”   在场的人都一个激灵,闭口不言。   上个月,也是有人在院子里闹事,还大打出手了,闹地动静不小。结果,孙嬷嬷让小厮将那两个人拉出去,一人打了三十大板,屁股都打烂了,到这会儿,这两个人还躺在床上养伤呢。据说,养伤也只是暂时的,等俩人养好了,还是要被赶出去的。   王府不养不听话的人。   孙嬷嬷的威力终究是巨大的,红豆和钱妈妈今天敢这么闹也是仗着孙嬷嬷不在。半晌,红豆终究是泄了气,垂着头道:“罢了,只当是施舍给了乞丐吧。”   “臭丫头你说什么呢!”   阿黎连忙上前安抚。钱妈妈虽比不上孙嬷嬷,可若是得罪了她,以后也麻烦。   边上的红豆老实了下来,钱妈妈这边就好办多了。到底是她扣了钱,也是她理亏,阿黎道了歉,又从头到尾都没提一个钱字,终于将钱妈妈给哄好了。   钱妈妈看着阿黎,到嘴边的斥责还是忍了下来。   这场争执,就这般平息了。   如同这般的口角实则每月都有发生,不过都没有今儿来得厉害。钱妈妈本是院子里管月钱的,不过她喜欢贪小便宜,总是克扣一二。这都是心照不宣的事,可放到红豆身上就变得难以忍受了。   红豆爱钱,嗜钱如命。   阿黎也爱钱,不过没她的程度深。   事后,红豆将自个儿关在房间里,很是气了一番,也不知道是气自个儿还是气阿黎。   对于红豆来说,哪怕是一个铜板儿她都能擦上半天,更不用说是五个了。她躲在屋子里,心都在滴血。   阿黎唤了半天也没听到动静,只好转过身朝着玲珑摊摊手。气就气呗,她也没办法了,左右红豆的脾气从来不会隔夜。   阿黎放弃了,玲珑却还没有放弃。她和红豆一个屋子,她不开门自己怎么进去啊。   等到了晚上,阿黎终于见到红豆屋子里的门开了。她本来想笑笑,可忽然想到了一件事,立即笑不出来了。   受惊了似地跑回自个儿屋子里,阿黎瞪着眼睛,蜷缩在床上。从刚才开始,阿黎的眼皮一直再跳,她已经预料到,待会儿会有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第2章   阿黎龟缩在床角,双目空洞,心底的不安也堆积地越来越多。   阿黎从来不是什么特别的人,上辈子一般,这辈子亦然。家室一般,身量一般,长的……一般以下。哪个女子不爱俏,纵然阿黎有心为自己辩驳一二,可每每对着镜子时,仍旧无法忽视自己那黑黝黝的肤色。   她再昧着良心,也只能称赞自己一句五官尚好,别的,再找不出来了。   真的要论个特别,应该就是特别惨吧,两辈子都是。   十五年过去,阿黎对上辈子已经没有什么执念了。上辈子人生艰难,还早死,穿越了一次后依然没有苏起来。不是她不想苏,而是条件不允许,这小身板,这黑煤块儿似的脸,能苏得起来才怪呢。   穿越之初,阿黎就没过过什么好日子,不被责骂就算好的了,还想着过好日子,这不是做梦吗。   无奈,卑微,容忍,这都是源于贫穷。   她也曾经想过,若是她有了钱,没准一切都会好起来,她的父亲不会因为缺钱而脾气暴躁,她的母亲也不会因为父亲的暴脾气而唯唯诺诺,大气儿也不敢出。阿黎上辈子没有父母,这辈子,她总想着再忍耐一下,万一哪一天事情就有转机了呢。   然而五年过去,等她终于长到了桌子那么高的时候,想要出去显一显身后时,家里忽然来了一群人,还是阿黎的父亲亲自领着的。   再之后,她就被卖了。   有这个一个其貌不扬的闺女,阿黎的父亲注定不能买到多少钱,不过即便如此,也够兄长成亲用一用了。   阿黎至今还记得,这些人将他扛走的时候,家里人那溢于言表的喜悦。也是这一刻,她才真真知道了,原来一切都是她自以为是,原来悲哀的只有她一个。   没有了期待,阿黎又再一次地孑然一身,真不知该庆幸还是该无奈。   被卖了之后,阿黎辗转了许多地方,最后在七岁的时候被卖到王府做奴婢。这么多年,阿黎并没学会什么本事,这是王府,阿黎空有的那些雄心壮志注定是施展不开的。当然,她除了扫地种花,也从来没有弄过别的差事。   这些活也不算累,尤其是种花,阿黎好像把毕生的功力都放到种花一道上了,经她手上过一遭的花,好像养的都比别的好,兴许这也算是一种特异功能了吧。   阿黎觉得自己算是赋予了它们二次生命,并几次三番地沾沾自喜来着。   她原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不过,事情在几天前就变得诡异了起来,且一发不可收拾了。起初阿黎还以为是别人故意戏弄她,可是察觉到周围确实没有人时,她才真正开始恐惧了起来。   阿黎的屋子虽不是单间,可平日里只有她一个人在这里住着。   空旷的房间,更容易滋生恐惧,将心里的忐忑无限放大。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熟悉的感觉再一次降临。阿黎缩了缩脚尖,忍下了尖叫的冲动。她的脚底板有些痒,两只都是。她不敢挠,生怕边上的会生气。   许久,脚上的动静终于消失了。   阿黎仍屏气凝神,她知道事还没有完。果然,下一刻,头顶上又传来了异样。有人在摸她的脑袋,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头发已经被弄乱了,紧接着,头皮一凉……   “啊!!!!!!!”   她要出去,这鬼地方,这鬼动静,她真是一刻都忍不了了。再这样下去她真的会疯掉的,明天她就去请法师,再不行她就直接住进寺庙里。   狂乱之下,阿黎抱着枕头破门而出。闭着眼睛,顶着一头乱发,阿黎凭着感觉,一路冲到后头的一个小院子里,期间惊动了不少鸟雀,羽翅扑腾,映着清冷的弯月,显得更加可怖。   阿黎跑的差点断了气,最后终于停在了一个小门前头。   她迫使自己尽量忽视头顶上的异样,深吸了一口气,缓慢而又急促地拍着门窗:“嬷嬷,嬷嬷您睡了吗?嬷嬷,我是阿黎啊。”   里头静默了一会儿。   半晌,阿黎方才听到了脚步声,脚步声越来越近,吱地一声,门开了。   阿黎抬起头,对上了孙嬷嬷那张杀神似的脸。   “最好是有事要说,否则——”孙嬷嬷没有明言,不过,她拉拢着眼皮,脸上阴森森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在王府里,孙嬷嬷的手段人尽皆知。   不过此刻,阿黎看到她这神情却还是觉得无比亲切:“孙嬷嬷,救命,您快让我进去,我真的有事要说。”   “臭丫头,大晚上的不睡觉到这儿来这事,我看你是找死!”孙嬷嬷拉着一张脸,凶狠地往阿黎头上捶了一拳,然后让开身子,叫着倒霉催的进来。   她都快要睡着了还被喊醒,只捶了一下,孙嬷嬷还觉得亏待了自个儿。   “傻站着作甚,还不麻溜地滚进来。”孙嬷嬷揉着脑袋,昏黄的烛光下,不期然地看到了一张黑乎乎的脸蛋,以及一副蠢得没眼看的呆愣相。   “要死哦,当初怎么就看走了眼。”   “嬷嬷。”阿黎喃喃得唤了一声,再次引起了孙嬷嬷地注意力,“嬷嬷您再捶我一下吧,再捶一下没准就好了,快捶啊。”   阿黎急切地拉着孙嬷嬷的手。就在刚才,她感觉自己头顶上的异状已经没了。   阿黎满眼敬畏地看着孙嬷嬷,眨都不敢眨一下。一定是嬷嬷,原来那东西也怕孙嬷嬷,过真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么。   孙嬷嬷抽了抽嘴角,索性如了她的愿又捶了她一下,见阿黎欣慰地吐了一口气,孙嬷嬷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进来说话吧。”她也只能这样了。   阿黎赶紧跑进去,抱着枕头,紧紧地贴在孙嬷嬷身边,蹑手蹑脚。   孙嬷嬷毕竟是王府的大管事,王爷面前的老人。不说其他,单单就是这件屋子,不管阿黎看了多少次,都还是会由衷地羡慕。   孙嬷嬷抱着胳膊,冷冷地看着阿黎:“说吧,出了什么事了?”   “嬷嬷,我,我好像,沾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   孙嬷嬷眉头一挑:“做了亏心事儿了?”   “没有!”阿黎立马摇了头,她行得正坐得直,从来不甘昧良心的事。   “那你担心什么。”   阿黎赶紧道:“不是啊,我真的遇到了。就在刚才,我还感觉到有人在我头上洒水,冰凉冰凉的,凉得吓人。”   “呵,天底下这么多人,龙王打了个喷嚏,还能专喷你一个人,糊弄鬼呢。”孙嬷嬷虽这样说,可还是迟疑地摸了一下阿黎的头,干的。她撇了撇嘴,嫌弃道:“几天没洗头了,脏死了。”   说完还在阿黎的衣服上抹了两把。   阿黎看着无语,她明明今天上午才洗地头好吧,哪里脏了。   不对,她回过神来,再次道:“嬷嬷您怎么就不信我呢,这情况都持续了好几天了,每天晚上都是这样,闹地我都不敢睡觉。”   “说不定是仙人抚顶呢。”   阿黎说得有气无力:“嬷嬷您别说笑了,我都快被吓死了,明儿要是再这般,我就直接去大元寺,晚上赖也要赖在那儿。”   “哦,那你去吧。”孙嬷嬷冷酷道,似乎完全不在意眼前人的死活。   “嬷嬷,嬷嬷……”阿黎眼勾勾地望着她。   “别提什么条件啊。”   阿黎只当没听到这话,央求着:“在我去寺庙之前,嬷嬷您还是收留一下我吧。”   她能暖床,免费的! 第3章   阿黎最后还是留在了孙嬷嬷的房间里。   孙嬷嬷瞪着她那双细长眼睛,上上下下地将阿黎打量个遍,直到肯定了她衣裳什么都是干净的,这才允许阿黎在这儿睡一晚上。   阿黎怕孙嬷嬷嫌弃,本不打算和她睡一头的,可再一想,若是她敢把脚伸到孙嬷嬷头那边,没准晚上真的会被锯掉。   算了,阿黎不再纠结,将带过来的枕头放到孙嬷嬷那一侧。   床上只有一床被子,孙嬷嬷看这臭丫头磨磨蹭蹭了老半天,终于安分下来了,不由得问道:“你被子呢?”   阿黎一愣,怕孙嬷嬷嫌她事多,自作聪明道:“我还小,身上热乎着呢,不用盖被子的。”   蠢货!孙嬷嬷白了她一眼,径自走到屋子右侧的柜子旁。   这会儿虽说不冷了,不像前那般乍暖还寒,可晚上要是不盖被子,第二日一准醒不过来。她才不想再自己屋子里生出什么事呢。   转过身时,孙嬷嬷手上已经拿过一床被子,几步走到床边,手一松,直直地扔在阿黎身上:“晚上要是将这被子踢下床,小心我捶死你!”   即便是将被子拿了出来,孙嬷嬷还是要恶声恶气地警告一顿。   阿黎忙不迭地点头答应。   她这会儿再不敢回之前的房间睡了。前两天夜里都是睁着眼睛,直到下半夜撑不住了才勉强倒在床上,第二日继续萎靡不振,再这样下去,她都觉得自己要提前衰老了。   孙嬷嬷也发现她精神不济,在边上讽刺道:“本来就生的丑,现在垂头丧气地就更是丑地没眼看了。”   “我也不想啊,明儿去寺里看一看吧。”   以前阿黎从来不信这些鬼神之事,可如今也是没办法了,她总不能每天晚上都这样吧,去寺里看看,多沾点香火气,没准那些不干净的东西就不再招惹她了。   王府的奴婢一个月也是有两日假的,不过阿黎甚少出门,用的不多。出门就意味着花钱,对于阿黎来说,这是件奢侈的事情。   孙嬷嬷随意地嗯了一声,大抵是经历的事情多了,孙嬷嬷对这等事情不太看重。   两个人躺在床上,烛火已经灭了,屋子里漆黑一片,唯有窗户边还透着一点微弱的光。一个人的时候,点着再过的蜡烛也会害怕,可两个人躺在一块儿,这种不安就是少许多。   阿黎将被子往上提了提,被子很软和,摸上去滑滑的,阿黎不太敢用劲,生怕捏坏了。   方才怕地快要失去理智的时候,她也不晓得自己怎么就来了这儿,明明红豆她们的屋子要近得多。兴许是孙嬷嬷看着比较慈祥?   谁知道呢。   阿黎正在胡思乱想,冷不丁身边的人忽然开了口,把她吓了一跳。   “今儿我出去的时候,你那个小姐妹在院子里闹事了?”   阿黎心中一紧,果然还是瞒不住孙嬷嬷啊,不管院子里发生了什么事,回头孙嬷嬷一定都知道。她不敢说谎,可话里也免不了为红豆说说情,道:“是生了些口角,不过没多久便消停了。嬷嬷也知道红豆是什么性子,把钱看得比命还重,钱妈妈也是个爱钱的,总爱私自扣下一点的……”   说到这儿,她偷偷看了孙嬷嬷一眼,只可惜屋子里太黑,看不清她脸上到底是怎么个神情。   阿黎也不想将钱妈妈做的事说出来,这样总归有种告小刁状的感觉。不过,为了红豆,还是先对不起一下钱妈妈吧,反正克扣的事情也是真的,没有冤枉了她。   孙嬷嬷哼了一声:“那个蠢货。”   “您知道?”阿黎问完,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傻,孙嬷嬷这么厉害,当然是知道的。   “若是这点东西都不知道,这管事我也不必当了。”   “可您既然都知道了,为何还一直用着钱妈妈。”   钱妈妈管着发月钱的差事已经有好几年了,似乎阿黎刚进王府的时候就是钱妈妈管着。王府里总共五个大院子,王爷住在正院,他们这边是西院,管着这样大一个院子里的月钱,可见钱妈妈也是有不小的权。   闻言,孙嬷嬷只是淡淡道:“那老货是爱钱了些,却知晓分寸,不该碰的绝对不会碰。”   最重要的是,这么些年也用着顺手,她懒得再换人了。   阿黎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这大概就是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了吧,她们不是孙嬷嬷,考虑的永远是钱妈妈又扣了五文钱而不是什么分寸不分寸的。   孙嬷嬷说完,又道:“你那个小姐妹也是个愚钝的,这般不自量力,以卵击石。若是在宫里,第一个死的就是她了。”   说起来,阿黎身边的小丫鬟,孙嬷嬷一个都不喜欢。一个比阿黎还蠢,还有一个她怎么看都看不上眼。   “她也只是想攒钱而已。” 阿黎辩解道。   “就真差了那几个钱了?有些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她也不过是仗着我不在,这才翻天似地胡搅。再说,王府里什么都不缺,她攒钱难不成还是为了自赎?”   一阵沉默。   阿黎迟迟没有回话。这话题与她而言有些沉重,有这念头的不仅仅是红豆,她又何尝不是这样想的呢。   王府是不错,可奴婢终究是奴婢,她不是孙嬷嬷,也当不了钱妈妈。若是在王府,她就是一辈子的贱籍,良贱不婚,即便以后有了孩子,那也是婢生子。   孙嬷嬷啧了一声:“真瞧不出来啊,一个个的,到是挺有壮志的。就你们这点月钱,攒到赎身还不晓得要多少年呢。”   “所以暂时也只是个念头啊。”   “这种事,也就想想算了。别把外头想的太美,离了王府的庇佑,想在外头吃好喝好,何其艰难。你们如今日日能得安然,靠的是咱们王爷,大魏的摄政王,长点心吧蠢丫头!”   “是是,嬷嬷说得对。” 阿黎赶紧附和,生怕孙嬷嬷一时兴起,又要和她说他们大魏摄政王殿下的丰功伟绩了。   明明是那么不苟言笑的人,一说到王爷,孙嬷嬷都会异常激动,浑身洋溢着一股除了王爷天下都是蠢货谜之气场。   阿黎真是怕了。   从古至今,有几个摄政王能功成身退的?她记得,当今貌似也有十二了吧,两年当今亲政了吧,到时候,就看谁的觉悟比较高了。   当然,这些事阿黎是不敢拿到孙嬷嬷面前说的,她还不想早死。   一夜再无话。   阿黎睡得极好,这么些日子,她就没有一日睡地如同这一日安稳过,不必战战兢兢,也不必瞻前顾后。   安稳地太过,直接导致她第二日起不来了。阿黎以前都是天微微亮的时候醒来,今日竟然睡到太阳晒屁股了还未起身。   最后还是孙嬷嬷将她踹醒了。   阿黎茫然起身,晃了晃脑袋,整个人还有点懵。她知道自己应该是起晚了,要不这屋子里也不会这么亮,不过,孙嬷嬷怎么也在床上呢?   “嬷嬷您也赖床了?” 阿黎不知道怎么就把这话给说出来了。   “赖个屁,快给我滚出去!”   孙嬷嬷狂躁地将人给撵走了,阿黎抱着头,赶紧将衣裳披好,正准备出门呢忽然又撤了回来,在孙嬷嬷锐利的目光中,缓缓地挪走了她心爱的枕头。   然后,飞奔而去。   早上的地还等着她去扫,还要院子里的花也要她去浇水,再不赶过去,今儿就别想去寺里了。   孙嬷嬷坐在床上,懊恼地揉了揉眼睛。她一早就醒过来了,不过看边上那丫头睡地挺香,便没有起来。她年纪大了,想得多了觉就少了,到了点儿就睡不着。本来只想躺一躺的,结果听着这臭丫头的呼吸声,竟然又睡着了。   这一睡就睡过了头。   差点把脸都丢尽了。孙嬷嬷一面嘀咕着,一面起身穿好了衣裳。   阿黎回了自个儿的小屋子,还没进门,就看到边上守着两个人。一个是红豆,一个是玲珑。   红豆看到阿黎这邋遢样子,连衣裳都没穿好,立马从地上爬起来,惊叫道:“你去哪儿了,怎么这副德行?”   玲珑也在一边着急地不得了。她们一早就过来找阿黎了,可来了之后发现门是开着的,床上没人,摸着还是凉的。两个互看了一眼,慌得不行,生怕阿黎真的出了什么事。   阿黎勉强睁大了眼睛,道:“昨儿晚上出了点事,结果到孙嬷嬷屋里睡了一夜。”   红豆抽了抽嘴角,语气酸酸的:“嬷嬷对你可真好。”   换做其他人,别说睡一夜了,连门都不一定摸得到。   “嬷嬷人很好的。”   “呵呵。”谁信呢。   阿黎与她们寒暄完,忽然问道:“对了,你们俩怎么来的这么早,有什么事吗?”   红豆没有说话,脸上有些别扭。玲珑在边上看着好笑,站出来道:“还不是为了昨儿的事,红豆生了一下午的气,也没有理你。这一觉睡过来后,气也消了,正想着过来给你道歉呢。”   “喂,谁要过来道歉的,我不过是随便串串门而已。”   “没事的红豆,这都是我应该做的,不用道歉的。” 阿黎一脸认真。   红豆被她这表情给气地肝疼。她还没道歉呢,这是什么表情……不对,她才不会道歉呢!   红豆憋着没说话,将头给转到边上去了。   阿黎也不在意,她知道红豆这人怪别扭的,心里知道她要说什么就好了。她还有事,也不好总站在这里跟她们说话,便道:“我还没有洗漱,就不和你们说话了。”   “哎,等一下。”玲珑忽然叫住了阿黎,“待会儿我和红豆想出去买些胭脂,阿黎要一起去么?”   “算了,我还得去寺里呢。”   “寺庙?”   “对啊。” 第4章   红豆狐疑地看了看阿黎,眼神越来越奇怪。   “你去寺里做什么,求姻缘?会不会太早一些啊。”   红豆下意识地忘了阿黎的年纪,实际上,她们三个都差不多大,阿黎也已经十五岁了,可因为她个头小,生的又瘦瘦的,总让人觉得她还不大的样子。   阿黎道:“发生了一些事情,这阵子总是做噩梦睡不好,想去大元寺烧烧香,求根签。”   她也只能说这么多了,都说了,只怕会吓坏她们。毕竟都是个自己一样,没经历过这些稀奇古怪的事儿。   “难得难得,你平日不是不信这些的么?”   “这也是无奈之举啊。”   红豆和玲珑略想了想,只道:“那不如这样,咱们仨一块儿去大元寺,等你那事情弄完之后再去买胭脂,如何?”   自然是好的,阿黎也想找个人陪着,毕竟,她还没去过大元寺。   几个人说定了,也就各自散开了。   她们都有事情要做,能在这儿闲聊这么久,已经耽误了不少事了。若是在今儿上午之前赶着出门,接下来手脚要加快些了。   阿黎亦然。   她平日里动作慢吞吞的,半天扫不到一小块儿地方,可现在被逼急了,动作也不得不快了。一个时辰后,三人再次在王府角门处汇合。   因她们三人这个月的假都还没有用,所以与守门的说明情况后,很快就通行了。三人乘着牛车,往京城外最大的一座寺庙去了。   阿黎三人是同一年进王府的,被分到同一个院子,年龄又差不多大,这三个小姑娘自然而然地选择了抱团取暖,久而久之,关系也愈发地好,不是亲人,胜似亲人。   虽然期间少不了有些小摩擦,可就像这次一样,不到一天就会冰释前嫌。   三人里头,红豆为人最精明,除了爱钱就没有别的癖好了。不过她口才极好,当初才进府的时候,便对着院子里的绣娘们七哄八托,哄着那位老绣娘收了她做关门弟子,这几年手艺也越发精进了。   玲珑最老实,性子温吞,生得白白嫩嫩的,是三人里头最好看的一个。不过红豆总是看不清状况,叫嚣着自个儿才是最美貌的,玲珑脾气好,从不与她争辩。   或许也是因为性子温和,所以玲珑平日也没什么存在感,甚少说话。   至于阿黎,她看起来最小,实则说话最管用。她比红豆和玲珑多了十几年的历练,心智想法都有所不同,很多时候,都是她在引导着两个人,不过这一点,即便是阿黎自己也从未发现过。   她有些懒,偶尔还会犯迷糊,大事上不会错,反倒总在小事上掉链子。她只知道她的话有时候很好用,却不知道为什么会好用。   牛车行的慢,快到大元寺的时候,红豆忽然从袖口取出一个盒子。   阿黎坐在对面,炯炯有神地望着她。只见红豆一手拿着口脂,一手在其上轻轻抹了抹,然后在嘴边涂了一圈又一圈。   半晌,阿黎才道:“咱们是去寺庙,又不是去看花灯,至于这般……隆重么?”   嘴巴看起来都要肿了好么。   红豆白了她一眼:“你不懂,大元寺可是传承百年的明寺,每日香火不断,往来的香客少不得有一些高门子弟的。”   懂了,阿黎默然。   红豆涂完嘴唇,又将口脂递给玲珑,玲珑果断拒绝了。   “你们啊,怎么就不知道为自己打算打算,罢了,就你们这样,打算了也没用啊。”红豆怜惜地摸了摸自己的小盒子,然后又宝贝似地收回了袖子里。这一盒,可贵着呢,等闲她都不会拿出来用。   末了,红豆忽然想起了一件事,眼神一闪,转而又对着阿黎,问道:“昨儿晚上,孙嬷嬷可说了什么话?”   阿黎被牛车颠地脑袋上下晃动,好半天才懒洋洋地道:“说了许多,你要听哪个?”   “别闹了,快说!”   “好吧,孙嬷嬷已经知道你和钱妈妈的事了。” 阿黎嘴巴一张,说出来红豆最害怕的事。   “一定是那老货告的密,混账东西,她肯定是在孙嬷嬷面前说了我的坏话了,哼,要是下回被我逮住了,定叫她不得好死。”   玲珑看着快要发狂的红豆,也在边上陷入了忧虑中:“阿黎,你说孙嬷嬷会不会……”   她看了红豆一眼,里头的担忧不言而喻。   孙嬷嬷来头不小,听说以前还是王爷身边的教养嬷嬷,在王爷面前都十分有面子。若是孙嬷嬷真的记住了红豆,只怕以后红豆的日子会不好过。   红豆也正发愁着呢。   阿黎原本有心给她点教训,可看这两人担心成这个样子,又于心不忍了。顿了一下,阿黎终究宽慰道:“孙嬷嬷事情多,不会管到咱们头上的。”   “真的?”   “看你这模样,只怕我说真的你也不会信。且看着吧,回头后定不会有事的。” 阿黎言之凿凿。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孙嬷嬷每日忙地都是大事,哪里有空管这些小吵小闹的。   “但愿如此吧。”红豆也只能这样安慰自个儿了。   三人说说闹闹,过了许久,终于到了大元寺。   牛车只停在山下,剩下的路要自己走。大元寺建在山上,周围都是参天古木,很是僻静。好在这几座山都不是很高,阿黎她们爬了一会儿就到了山腰。   寺庙前是一扇赤黄相间的大门,上书大元寺三字,巍巍耸立,气势非凡。   阿黎几个随着旁边来上香的人一道进去了,也不知道往哪儿走,绕了几座罗汉堂后,终于停在了人最多的一处。   排了许久的队,终于轮到阿黎了。   她心里有些紧张,闭上眼睛,晃动着手里的木筒。啪嗒一声过后,阿黎睁开眼睛,拿起了地上的木签。   “退出去冬否,逢青花叶茂,夏未秋前雨,方可始见全。”   签文还不错,不过,是一支下下签。   阿黎周身阴郁起来,果然是运气不好么,一来就是下下签。她正沮丧着,忽然听到边上的红豆惊呼了一下:“咦,我的是中上签!”   中上签,也算是上签了。   阿黎赶紧过去蹭蹭喜气,只见上头写着:一心向天飞,秦川舟自归。前程成好处,应得贵人推。   “比我的好多了。” 阿黎羡慕道。   “那是,我一向运气不错的。这签文说的也极好,是不是意味着,以后我能心想事成,不仅能赎身,还能找个如意郎君?”   “兴许吧。”   “对了,玲珑你抽到的签文是什么?”   正在发愣的玲珑忽然回了神,见两人都在看自己,便将签拿了出来。是一只中签,前面挺好,不过后面那句“衔得泥来若作垒,到头垒坏复成泥”瞧着有些不大好。   不过中签么,只要安安稳稳,便不会有什么差错。她们本来就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命,幼年贫苦,少年劳身,能抽到这样的签,已经算安慰了。   三个人抽完了签,结果只有红豆一人抽得最好。阿黎心里存着事,之后又拉着她们俩去解签处解了签。   那老和尚看了阿黎的签,摇头晃脑地解释了许多,本来阿黎还能懂一些的,听了他的话,反而晕晕乎乎地弄不明白了。   “大师,您能不能说得明白一点。”   “咳咳,施主,莫要心急。”老和尚眼神游移,口中道,“其实,抽到什么签并没有多大的影响,重要的是一心向善。须知,积善之家,必有馀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   阿黎真想将之前的十文钱抢回来。这都什么事啊,花了钱就听这和尚说这些话么,积善行德,要是积善行的真有用的话她也不必过来求了。   阿黎站了起来,本来想走的,脚都踏出去了突然又收了回来,问道:“听说贵寺的善缘大师回来的,不知怎样才能见大师一面?”   这话老和尚今儿已经听了不下百次了:“善缘师叔只见有缘人,施主若能抽地一支上上签,方可与师叔见上一面。”   说完,那老和尚从桌子下面拿出了一筒签。   阿黎认命地摇了一下,木签掉落,四人定睛一看,下下签!   阿黎叹了一口气。   老和尚在边上看着好笑,道:“看来施主这几日气运不佳,不过不必担心,物极必反,衰极则盛,相信施主不日便能迎来转机。”   阿黎看着老和尚笑地像一朵菊花似的脸,真的没办法聊下去了。   红豆按了一下她的肩膀,忙道:“不急,大师,请问我能抽一下么?”   “请便。”大师并不在意。   红豆信心满满,她方才抽中了一支中上签,没准现在就能抽一支上上呢。不过,红豆的想法很好,结果却并没有如她所愿。   很普通的一支中签,后来玲珑也试了一下,也是一样的结果。   二人抱歉地看了阿黎一眼,阿黎笑了笑,道:“算了,没什么的,咱们再去别处看一看吧。”   离了解签处,阿黎三人又顺着小道儿将两侧的大殿都看了一遍,中间也烧了好几炷香。阿黎看着高大的佛像,心里不知是何感想。   这也算是她最后的期冀了吧。   带着一份并不坚定的信任,阿黎最后还是跟着红豆她们回去了。因为去了一趟寺,沾了一份香火气,阿黎回程的时候也稍稍安心了些。   红豆嚷嚷着要买胭脂。   三人来到以前经常逛到小摊边,这里的胭脂红豆最喜欢,她挑了许久,终于挑中了一盒面脂。   小贩见红豆挑好了,笑眯眯道:“姑娘眼光真好,这可是新货,寻常还见不到呢。”   红豆闻了闻,道:“多少钱?”   “不多,才十文。”   “七文。”   “九文,再不能少了,我们也是小本生意,赚不了多少的。”小贩苦着脸,企图让红豆多加点钱。   红豆淡然地放下面脂,掉头就走。   后面小贩忙叫唤道:“行了行了,七文就七文,大不了我不赚了还不行么。”   红豆这才转身,取出了荷包,割肉似地取出了七文钱来。小贩瞧着她的样子,十分不情愿地将面脂递了出去,然后从红豆手里硬是抢回了铜钱。   红豆嘶了一声,有点心痛。七文钱,一盒面脂,想想还是亏了呢,她应该再往下压一压。   阿黎和玲珑在边上看着,一言不发,她们俩已经习以为常了,并且对着小贩予以深切的同情。   买完这些小玩意儿,阿黎她们赶在傍晚回了王府。   阿黎的屋子和玲珑她们的是对门,她们回去后,阿黎也打开自个儿的房间。她这屋里原本也是两个人住的。不过那一位心比天高,某一日偶遇了王爷,结果就被赶出府去了。自此以后,阿黎都是一个人住。   眼下太阳还未下山,阿黎手搭在门边,正准备松一松气,忽然浑身一紧,一股湿湿的凉意从头顶流下来。   阿黎欲哭无泪。今儿,那怪东西非但没有消失,反而提前了。 第5章   王府正院。   王安听了小厮的回话,轻轻点了点头,让他先下去仔细招呼着客人,至于他自己,则是转身往院子里头去了。   王府的正院占地极大,举目望去,皆是雕梁画栋,游廊院房。这王府是太皇太后在世时亲自为幺子选的,这么些年几经扩建,更显得富丽堂皇。   是以,这天下人才道他们王爷性好奢靡。   王安收敛了心思,闷着声朝里头走去。穿过了游廊和庭院,不多时便到了王爷歇息的地方。王安在门口唤了一声,得到回话之后方才进去了。   窗户边上,站着一位锦衣男子,眉眼俊逸,气势非凡。不过,再往下看,那股油然而生的敬畏之感便再也没有了。王安只看了一眼就迅速低下头,好像丝毫没有看见他们王爷正拎着桶子在浇花一般。   外人都知道王爷爱花,传来传去,实情到底是怎样已经不重要了。反正他们愿意送王爷就愿意接。   眼下这一盆,是上个月一位京官送上来的,没什么特点,只是丑的稀奇而已,分不清枝叶,全身都是粗糙的黑刺,没毫无美感。顶上冒出一个骨朵来,目前也还是黑乎乎的,不知道里头包着的是花还是叶。   这么个东西,找遍整个大魏也找不到第二盆。那京官应该也是抱着物以稀为贵的心思,上门来试一试。   然而就这样一盆丑东西,竟然被他们王爷破天荒地留了下来,每日里还抽出时间亲自照看。   王安不禁想到这几日府上的流言,什么绝世奇花,什么千金难买,什么天材地宝……真该让他们瞧瞧这盆东西到底有多丑。   少顷,赵煊放下手上的小桶子,转过身,若无其事地看了王全一眼:“什么事?”   王安躬了躬身子,回禀道:“张太师府上大公子来访,如今正在客房。”   “知道了。”   语气淡淡的,没说去,也没说不去。   王安老实地站在一边,他服侍赵煊也服侍许多年,只是短短的三个字就能听出里头的喜恶来。他低着头,不愿让这事情牵连了自个儿,道:“张大公子说有急事请王爷相商。”   “要么等,要么滚。”   赵煊的态度十分恶劣。   对于这样的回答,王安并不诧异,他们王爷对张太师一派的人都极为厌恶,如今人家找上门来,自然是要晾一晾的。   他们王爷身份最贵,与先帝是嫡亲兄弟,不过是老来子,颇为受宠,与先帝差了二十多岁。传闻,先帝与王爷也是兄友弟恭,关系甚密。至于到底如何,也难说得很。他们王爷十六岁走马沙场,虽军功赫赫也几经生死;十八岁封王建府,远驻番地,这其中,未尝没有那位的运作。   不过,先帝子嗣不丰,四年前先帝驾崩,膝下唯有一八岁嫡子。   为保嫡子顺利登基,坐稳皇位,先帝将王爷召回京城,把朝政托付给了王爷和三公。“四辅”之中,秦太傅和薛太保性格温和,深感先帝当年知遇之恩,这么些年一直勤勤恳恳地教育新帝,于朝政上却甚少发声。   而张太师,托了后宫里那位张皇后的福,在朝中的势力愈涨,在一众朝臣看来,竟隐隐有与王爷分庭抗礼之势。   至于那位新帝,王爷的亲侄子,态度也暧昧地很,仿佛游移在王爷和张太师之间,举棋不定。也许是长大了吧,谁知道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如今张大公子来访,为的也是这些日子争论不休的户部尚书一事。   张太师保举的那位大人,他们王爷看不上,“四辅”相互之间争论了许久,因为他们王爷不同意,始终没有个定论。张太师不好亲自上门,是以让府上的大公子来了。   王安站在一边,眼观鼻鼻观心。   他也不喜欢张太师府上的人,这回张大公子来访,想必也有示弱的意思,就是不知道王爷会不会接受了。   不过以王安对王爷的了解,多半是不会的,兴许还会狠狠地毫不留情地讽刺一顿。   又过了许久,赵煊仍站在窗前,王安仍纹丝不动。   赵煊看着面前这坨丑东西,眉头渐渐皱了起来。当初留下这盆连名字都不知道的花,纯粹是因为生了恶趣味,想要看看这玩意儿到底能长成什么样。可养了这么多天,还是一点变化也没有。   赵煊叹了一口气,再这样下去,他的耐心真的要耗尽了。   好不容易产生了兴趣,这么快又没了吗,真是糟心啊。   虽然这样想,可是他又顺手地拿过了一边的小铲子。听说养花要是不是地铲一下土,他都铲地这么多次了,总该有点变化吧。   赵煊淡定地铲着土,而远在西院的阿黎抱着大腿,瑟瑟发抖。   不是说大元寺是大魏最有名的寺庙么,不是说大元寺最灵验不过么,她都烧了两个时辰的香了,怎么还是没有用!   今儿那怪东西比之前更加嚣张了。   阿黎能感觉到他的态度,仿佛恨不得将自己给弄死。她不知道头上那凉飕飕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是水,还是……血?又或者是别的脏东西,真是细思恐极。   没等她完全适应,阿黎又感觉到脚底下一阵剧痛,骨头都快要被他砍断了。   她关上门,身上没有一点力气,或许是因为太怕了,心脏跳地飞快,她真怕下一刻它会自己蹦出来。   上午在大元寺求的平安符已经散开,被阿黎紧紧地贴在额头上。   不管有没有用处,这都是阿黎最后的挣扎了。想她两辈子孤苦,两辈子倒霉,可也没有生过坏心思,怎么就碰上这样的事呢。   阿黎越想越伤心,索性缩成一团,捂着嘴巴默默地抽泣起来,越哭越伤心,脸上糊了一大片。她应该找谁,孙嬷嬷,她不会相信的,说不定还会像昨儿一样嘲笑她一顿;玲珑和红豆,不行,会吓坏她们的,再说她们也没办法。   越是悲伤,越是无助。   阿黎心中惶惶,她会不会大限将至了,会不会过几天就被附身了,今天是不是她度过的最后一个傍晚了。   呜呜,她不想死啊……   这一晚,阿黎连晚饭都没有用,红豆和玲珑过来问了一下情况,都被阿黎糊弄过去了,理由也是现成的,今儿出去了一天,她早就累坏了。   红豆二人也没有多疑,说了几句话便走了。   阿黎睁着眼睛撑到下半夜,最后实在不行了,不知什么时候闭上眼睛都不知道。屋子里的蜡烛一直点到天亮。   第二日一早,天边微微泛起了一层鱼肚白,周围寂静无声,院子里还没有一个人醒来。阿黎将自个儿收拾好,轻轻打开门。   这回她没有再找红豆她们,而是一个人悄悄地出了府。   守门的小厮望着阿黎,纳闷道:“我记错了么,你不是昨儿才出的府。”   “哦,是这样的。昨儿少买了一些东西,如今急着用,只好再出去一次了,劳烦小哥儿通融通融。” 阿黎很是上道地递上了一个荷包,她自己绣艺不精,这荷包上面也没有什么花样,十分简朴。   她虽抠门了些,可该花的钱还是会咬牙花的,好比现在。虽然这两个小厮只是守门的,不过他们若是不给你开门,那你也只能站在这里干着急了。   小厮收了荷包,笑嘻嘻道:“得了,姑娘一路顺风。”   阿黎看他开了门,附身道了一声“多谢。”   雇的牛车还是昨日的牛车,阿黎到了山脚下后,让车夫在旁边等着,她自己定了定心,一鼓作气地爬到山腰上。   这几个月来花的钱都没有这两日多。   阿黎再一次来了大元寺,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子不语怪力乱神,可现如今她是真碰上了,也不用去药房用药毒死那怪东西,只好来这香火鼎盛的大元寺碰碰运气了。   有了昨儿的经历,这回阿黎没用多长时间就找到了解签的老和尚。   他还坐在那里,不动声色地忽悠着所有来解签的人。轮到阿黎的时候,老和尚眯着眼睛,略有些笑意地望着她,阿黎不确定那到底是不是嘲笑。   俄顷,老和尚道:“解签?”   “抽签的。”阿黎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是不是只要抽中了上上签就能去见善缘大师?”   老和尚点点头,和昨天一样,低着头捣弄了一下,从桌子下面取出了木筒。   “诺,施主请吧。”   阿黎接过木筒,为了不打扰其他人解签,一个人蹲到了老和尚旁边,默不作声地开始摇了起来。   她之前听说过善缘大师,已经是百岁高龄了,可还是多年云游海外,在各地都留下了传闻。佛法高深,能通阴阳,能生死人肉白骨,阿黎对这位善缘大师很是执着,有本事的人当然不是想见就能见的,好在善缘大师只要求抽个上上签就好了,只靠运气,无关乎身份。   阿黎对自个儿的运气从来不报太大的希望,今儿,她也是抱着一定要抽到上上签的念头来的,哪怕抽一天一夜,也要将那支签抽出来!   不过,事实证明,她的运气确实差到不能再差了。   老和尚坐在一边,从阿黎一开始抽签的时候就开始分神,一面与人说话,一面注意着阿黎抽出来的签。   哟,又是下下签,看来这位施主运气果然不好啊。   哟,还是下下签,原来真有这样的人,真是大开眼界。   哦呵呵……   接下来,下下签,下下签,又是下下签……老和尚从一开始的看好戏,到最后整个人都恍惚了,不可思议地盯着阿黎,连解签都停了下来。许久,那老和尚终于看不下去了,拦住了阿黎。   “施主,且慢。”   阿黎也是一脸狐疑地觑着他,眼里写满了不相信:“你们这木筒里该不会都是下下签吧。”这不是坑人的么,方才那和尚拿出来的时候,的确是慢了好几拍。   老和尚噎了一下,随手从木筒里抽出一支。   阿黎抬头一看,中上签。   两人面色都有些奇怪。半晌,老和尚看着地下二十支签,解释道:“这木筒里,只有二十支下下签。”   竟然都被一个人抽走了,也是奇了怪了。   阿黎亦是一言难尽的神色。   老和尚赫然起身,道:“忘了和施主说了,若是抽到十支下下签,也是可以见善缘师叔一面的。”   “……那你怎么到现在才说。”   “从未见过像施主这样的,一时见太过惊讶,贫僧也忘记了。”那老和尚随口胡诌道。 第6章   阿黎丢了木筒,跟着老和尚一起穿过寺中小道,行至一处幽静之所。   她也迷糊着,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被带到这里来了。阿黎原本已经下定决心,哪怕是要将木筒里所有的签都抽出来,也一定要抽出一支上上签来,不过结果有些难以接受,她太衰了。   可她明明都这样衰,却还是被老和尚带了过来。   真不知道是应该伤心还是应该高兴。   此处应该是善缘大师的禅房,四四方方的小院子,边上种着几颗菩提树,树下有一个小石桌,上头摆放着还没有下完的棋盘。   很清雅。   老和尚叫阿黎先在外头等着,自己进去了一会儿。不多时,那人又从里头出来,对阿黎笑着道:“施主,善缘师叔正在里头,施主请进。”   阿黎道了声谢,迈步进去。   老和尚并未跟着她一道儿进来,而是在外面关上门,守在旁边。阿黎捏了捏拳头,转过身往里面看了一眼,墙壁中间写着一个大大的禅字,笔法遒劲厚重。下首安置着一张矮桌,桌上放着两盏清茶,旁边坐着一位胡子花白的僧人,想必便是那善缘大师了。   阿黎看着他的时候,那位大师也在看他,目光沉静,平和,没有一点威慑,让人看着很安心。   阿黎双手合十,朝着善缘大师行了一礼:“见过善缘大师。”   善缘大师早过了百岁,不过看上去身子康健,精神矍铄。他对阿黎点点头,温和道:“施主不必拘礼,请坐。”   阿黎听话的坐在大师的对面。   善缘大师伸手,将阿黎面前的茶盏又往前推了推,示意她喝茶:“今早老衲醒来时,听见喜鹊在枝上啼叫,便知道今日定有贵客来访。”   阿黎讪笑了一声:“大师说笑了。”   她一个小丫鬟,哪里称得上贵客。   “天外来客,不是贵客是什么?”   阿黎拿着茶盏的手一顿,面上有些惊恐,眼神闪烁着,不太敢看对面那位大师。她虽然希望大师能帮助她解惑,帮她脱离现在的处境,可也不想跟现在这样,连最大的秘密都被人指出来,好像自己藏无可藏一般。   善缘大师了然一笑:“施主无需紧张,老衲并无恶意。”   “那是自然。” 阿黎勉强地笑了笑,附和道。   善缘大师像是没看到一样,兀自说着:“几十年前,老衲云游时也曾见过一位天外客,不过与施主不同,那位,算是半路出家。当时,老衲还从未遇见过这种情况,着实震惊了好久,深感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善缘大师说话时候,面上隐隐有种追忆神色。房间里似乎点着香,氤氲开来,阿黎紧张的心绪渐渐放开,抿了一口茶方才按下心里所想,随口问了一句:“那一位如今可好?”   “哦,去了。”   手一抖,茶水溅出了一些,阿黎……怎么办,她更紧张了。   善缘大师笑了,又问道:“施主所求何事?”   见大师似乎不想再继续先前的话题,阿黎才稍稍放心了些,她犹豫了片刻,开口道:“大师,我最近遇上了一些灵异之事。总感觉有人在我周围,碰上了就浑身凉飕飕的,怕是沾上了什么不好的东西了,恳请大师能帮帮我。”她再也不想体会那种恐惧的感觉了。   善缘大师闭上眼睛,神色从容。好一会儿,他才又睁眼,有些意味不明地笑了:“施主面堂红润,不像是晦气缠身之态。”   “可那些怪东西确确实实是缠着我的,每日都会出现,大多是晚上,昨儿我来了一趟大元寺,他反倒提前来找我了。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再挑衅,若今儿晚上他变本加厉了可怎么好?” 阿黎睁着圆圆的眼睛,一脸惶恐。   “施主稍安勿躁。”善缘大师安抚道,“方才老衲为施主算了一下,施主是有后福之人,命中无大劫。”   有后福?阿黎不怎么相信,她已经接受了自个儿霉气加身的设定,如何还会相信自己是个有福之人。再者,有福之人也不会长成她这副模样的。   “所以,大师指的是,这次并不是劫数么?”   “自然。”   “可是……”   “施主,虽说世间万物自由定数,可总有一二者会有偏差,一如施主,一如老衲云游时遇见的那一位。于你们之间,再有什么状似惊异之事也是算不得惊异了,况且,这事因由不再鬼神,而在人。”   阿黎迷惑了:“人为,大师说您这是有人故意捣乱?可我身边明明没有人啊。”   善缘大师摇摇头,显得有几分神秘莫测,道:“老衲不过是个僧人,哪里能知道地那般清楚,这里头的是是非非,只有施主能弄清楚了。”   阿黎有些泄气。   “施主不信?”   阿黎扯着嘴巴笑了笑,简直比哭还难看。她也希望自己能相信,可是她不想相信,谁知道事情弄清楚后,又会出现什么吓死人的东西呢。这世上,能看见的都东西再吓人都不吓人,看不见的半遮半掩的才真正如影随形,叫你惧入骨髓。   善缘大师顿了顿,而后肯定道:“一月之内,施主必能知晓前后因果。”   “大师,您能否透露一些?” 阿黎心急得慌,与其叫她自己去找,还不如现在就告诉她,也省得她回去胡思乱想。   “天机不可泄露。”善缘大师闭口不言。   唉,阿黎低下了头,有点伤心:“大师真的没有办法帮我么?”   “老衲不是已经告诉了施主么?”   “告诉了什么?” 阿黎不解。   “天机不可泄露。”大元寺的人好像都喜欢说一般留一半,这位名满天下的善缘大师也一样,“再者,此事于施主而言是转机,老衲怎能害了施主?”   得了,说了和没说一样,阿黎一改之前的紧张忐忑,有如霜打的茄子,郁卒非常,瞧着可怜极了。   她今儿好不容易见到了传说中的大师,满心里以为大师会出手,将她捉住那些鬼东西。结果,大师明明算出来了却还是不肯出手相助。非但如此,还说什么一月之内,她必定会知晓内情,这岂不是意味着她还要连着一个月的担心受怕。   为什么倒霉的永远是她,难不成是因为她生的太丑了么?   阿黎陷入深深的自我厌弃中,她甚至不想回王府了,就在这大元寺待一个月也是挺好的。   不过阿黎没好意思说出来,她虽然黑,也是要脸的。临走时候,阿黎忽然想起了一件事,转身看着善缘大师:“大师,贵寺是不是真的有一规矩,只要抽中了一支上上签就能见大师一面?”   “施主不是已经猜到了么?”   阿黎朝着大师拜了一拜,悄悄开了门出去了。   外头,那老和尚还在守着,见到阿黎出来了,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施主真么快就出来啦。”   往日找他们善缘师叔的人,恨不得一整天都待在禅房呢。   阿黎点点头:“只是有一件事想要大师帮忙而已。”   “施主可要出去?”   “嗯。”   老和尚不再追问,领着阿黎原路返回,不多时又来到了原来解签的地方。一模一样的位置,但不得不说,心态还是不同的。   与善缘大师说了一番话后,即便没有实质性的进展,可阿黎心里还是好受了些。但愿真的如大师说的那样,此事不沾鬼神,乃是人为吧。   想了一会儿,阿黎才从纷繁的挠扰中回过神。之前那位老和尚已经坐下来了,没有管阿黎,而是等着别人上门解签。   阿黎走上前,问道:“不知大师法号为何?”   “皆空。”   “多谢皆空大师。”   老和尚莫名地笑了笑:“贫僧也是好奇而已。”   明明眼前这个应该是个运道加身之人,偏偏每次都抽中下下签。看多了之后,他也于心不忍了。   不管怎么说,阿黎还是很感谢他。告别了皆空师傅,阿黎便转身下山了。她今儿出门还未与院子里的人说,回去之后少不得又要找找借口。   阿黎回去的时候再没有在街上逗留,直接回了王府。   她这次回门,来回也不过两个时辰,回到王府时,将将是中午。角门处的两个小厮如今只剩下一个,还有一个,阿黎猜着应该是去用午饭了。   从角门进去,阿黎一路疾行,赶着回院子用午饭。她们院子每日三餐都是固定的点儿,若是去的晚了,只怕就要饿肚子了。阿黎早上什么也没吃,早就饿地前胸贴后背了。   正埋头走着,忽然前面走过来几个人。   阿黎脚步停地突然,有些没控制住。还没来得及想着到底是谁,身子就快一步地往下一跪,动静有些大。   前面的几个人似乎也被惊到了。   赵煊盯着前头的小丫鬟,心中厌烦,这该不会又是想要黏上来的蠢东西?   他今儿来这里是一时兴起,难道这么快就泄露了行踪,也不对啊。他身边的人都是千挑万选的,即便这样也还有漏网之鱼?   赵煊板着脸,一言不发,只等着拿丫鬟到底再玩什么花招,不料这人只是看了看他的衣裳,然后就坑着头,一言不发起来。   等了这么久不见动静,赵煊也觉得自己有些傻了。   他有些生气地从那丫鬟身边走过,对边上人道:“咱们府里的丫鬟,真是一个比一个丑!”   等人走后,阿黎才从地上爬起来。   幸好,幸好没有跪错人,要不这就糗大了。不过,阿黎拍了拍衣裳,冷冷地笑了一声,这王爷还真是臭脾气,一看就不像是能长命的。 第7章   托孙嬷嬷的福,阿黎对这位摄政王殿下多有了解。   想当初太皇太后还在世时,这位可是风头最盛,只差没有将先帝的名声给压过去了。   先帝也算是个有手段的,可惜过于小心,又去得早,否则等着赵煊的也只会是公叔段那般的下场了。   阿黎恶劣地想着,等哪天新帝亲政了,想起当年他父皇没有完成的事,指不定心有不甘,头一个就收拾他们这位高傲的摄政王。   不过眼下她也只能在心里想想而已。阿黎在原地站了许久,直到膝盖松快了一些,才朝着西院走去。   她今儿穿着一身粉色的衣裳,王府里的小丫鬟多是这个颜色的衣裳。这颜色好是好,却不适合阿黎,她也是没衣裳穿才会将这件拿出来。   方才那一跪之后,别的地方都干净的,唯独膝盖处脏了许多。好在,如今正是中午,王府里少有人出来晃悠,阿黎走了一路都没有看到什么人影,也没叫什么人看到她一身狼狈。   等到了西院,往来的人才渐渐多了些。   西院的下人一般都在一间小屋子里用午饭。里头地方并不大,若是人来得齐了,便会显得有些拥挤,熙熙攘攘的,有些吵。冬天还行,夏天待在这里就有些难以忍受了。   阿黎过来时候多数人已经吃完了,她端着饭菜,不意外地找到了红豆和玲珑。   二人见到她都惊了一下,玲珑往里头坐了一下,将位置腾出来给阿黎。待她坐定了方才追问道:“你去哪儿了,一大早就没看见你人影?”   红豆瞄了阿黎一眼,也道:“这阵子神出鬼没的,一看就不对劲。”   连着好几日这样行踪可疑,便是玲珑也觉得奇怪了,更何况是素来机警的红豆。   阿黎摸了摸鼻子,还真被红豆说对了,她是不太对劲来着。只是这事她也不晓得怎么说,想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找了个半真半假的借口:“去了一趟大元寺。”   “又去?”   “嗯,昨儿不是抽中了一支下下签么,之后回来的时候怎么想都觉得不甘心,今儿早上又去抽了一次。”   红豆脸都快要皱成一团了,歪着头看着阿黎,单单是为了签文又去了一趟寺庙,这怎么听都觉得不妥啊。   可阿黎闷声不语,除了这个也说不出别的话来。红豆虽然心中疑惑,还是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只道:“结果如何?”   阿黎塞了一口饭,含糊道:“还是一样的。”   “得了,你本来就不信这个,还能指望抽到什么好签。以后莫要再犯傻了,有这个钱,还不如存着办大事。”   阿黎抬起头,敏锐地察觉到红豆语气中的跃跃欲试。   “你想做什么?”   红豆朝着阿黎招了招手,等她靠过来的时候,才压低了声音,小声道:“我今儿用了一下新买的面脂,你猜怎么样?”   阿黎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不过还是老实地回道:“应该还不错吧。”   “哼,还不错?若真是还不错也就罢了,明明花了我七文钱,却连五文钱的货都不如。若不是那东西涂在脸上太难看,我也不至于涂了又洗了。真是白花了那么多的钱。”   真是想想就觉得生气。   而更叫红豆生气的是,这面脂涂在她脸上不好看,涂在玲珑脸上却意外地合适,衬地她脸色更好了。次等货,一定是次等货!下回再也不去那小贩那里买了。   阿黎听着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侧过脸询问似地望了玲珑一眼,玲珑也只是歉意地笑了笑,没有作声。   “那你想做什么?” 阿黎问道。   “就那样的次品,都能买到十文钱,可见里头能赚多少钱。若是咱们自己做,想必能得的更多。”   到这儿,阿黎才终于弄懂了红豆是什么意思,可是……   “红豆,咱们可都不会做胭脂啊,拿什么去卖?”   “不会可以学啊,做胭脂也不难。以前我爹没银子买书,都是我娘出去买胭脂赚钱,我在旁边看着,也学会了点门道。那东西说简单不简单,说难也不难,只要手上分寸把握,便能做出好货来。你养了那么多的花,若是现在不摘下来,再过些日子指不定就要谢了。”   阿黎确实养着不少花。   外头人都知道她们王爷喜欢花,也乐于投其所好,是以每隔一阵子府上都会有不少花送过来。西院本来只是个空置的院子,久而久之,已经演变成专门养花的处所了。而阿黎这个于养花独有门道的小丫鬟,理所当然地被委以重任。   不过叫阿黎难以理解的是,送到她们这里的花,并没有什么太珍贵的,品相算好,但是每一盆都没有什么过于出彩的地方。   总感觉像是被人捡剩的东西。   而那些花自打到了她这里,便抽苗似地疯长,丝毫不担心它们会被养死了。一段时间下来,阿黎便发现,不论她养的是什么花,好像都能比别人养得好。   然而养得再好,也没有半点功劳。这些送过来的花养在西院,却从未见王爷身边的人过来拿,就这么放着,如同弃置一般,连阿黎外面那一堆也一样。   时间长了,阿黎照看的时候也随心起来,不仅按着自己的修剪,能分株的还分了不少株,已经越养越多了。   如今已经多到叫红豆起心思的地步了。   阿黎还在思考,红豆却已经开始幻想做好胭脂以后怎么赚钱了:“咱们府上月钱不少,可是也不算多,若是只靠着这点,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赎身。这做胭脂就不同了,你屋子外头那么多花,一年到头都有得开,咱们一年到头都有得卖。”   玲珑本来安静地坐在一边,忽然开了口:“可是,那花算是咱们的吗?”   “算,怎么不算,那些花都没有人要了,摘几片花瓣算什么。再说了,里头有不少是阿黎分出来的,已经不算是府上的东西了。”红豆神情激动,若不是顾忌着边上有人,只怕声音会更大,“若是你们实在不放心,咱们可以隐蔽点,悄悄地做。”   阿黎道:“可是我们一月只有两天的假,怎么去卖?”   “你傻啊,何必去外头卖。咱们府上有多少婢女,到时候悄悄的做,若是做的好,还怕卖不出去?”   红豆说完,指了指后边:“还有那个院子,里头的人最差也是宫里出来的,不在乎一个两个的钱。”   阿黎这才知道,红豆已经把所有的都想好了,看来她琢磨这个事情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的确,府上的丫鬟是不少,也都爱美得很,胭脂水粉是少不了的。   至于那边院里的姨娘们,可怜见的,也只能打扮打扮给自己看了。不过既然是姨娘,想必是不会缺钱的。   想法不错,也值得一试。   阿黎扒完了最后一口饭,道:“回头我摘些花来试试。”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   红豆异常激动,对此,阿黎和玲珑都十分淡然。红豆这人,但凡遇上和钱扯上关系的事,她必定会难以自持。   阿黎不知道红豆会什么会变成这样,但是,她似乎对钱有些执念。即便日后她真的赎身了,没了压力,恐怕她还是会一如既往的爱钱。   她们三人说话的当口,屋子里的人已经走的差不多了。   阿黎将桌子收拾好,也随着红豆她们一块儿出去。掀开门帘,玲珑看了落在后头的阿黎一眼,结果一下就看到了她衣服上头的灰印子。   阿黎被问起,只好说了实情,惹得两人一阵惊叹,不停地追问王爷到底是什么模样。   阿黎哪里说得出来。她不过是看到了个袍子,连脸都没有见到,最后也是从他的话里头确认了他的身份。   玲珑两个不信,仍旧兴奋地说个不停。说起来,府上的人虽多,可真正见过王爷的真的没有多少。王爷一直住在正院,别的地方几乎都不会涉足,她们这些小丫鬟,能知道王爷张什么样才怪呢。   不过这并不妨碍她们对大魏摄政王的一片憧憬。   于她们这些小丫鬟而言,摄政王就是高高在上的神君,虽然高不可攀,可没准哪一天,这位神君就变成了救自己于苦海的郎君了。   阿黎默不作声,她真想让她们也体会体会那被讽刺的滋味儿。   三人分别后,便各自去做事了。阿黎看着脏脏的小院,认命地拿起扫帚,慢吞吞地扫了起来。她这几日都慌慌张张的,做事也做地不安稳,如今心里定了下来,倒也恢复了本性,做什么都慢慢的,一点儿也不着急的样子。   还没扫多大地方,忽然又有个丫鬟过来了。   清秀面庞,水绿色的衣裳,瞧着有些陌生。那丫鬟走到阿黎身边,居高临下,姿态有些傲慢,直接道:“我们姨娘让你过去一趟。”   阿黎有几分不确定,她几时和府上的姨娘打过交道了? 第8章   阿黎握着扫帚,迟迟没有动静。   那丫鬟等了一会儿,还没见阿黎有反应,便有些不耐烦了,语气不佳:“都说了我们姨娘叫你过去,没听见么?”   阿黎叹了一口气,瞧瞧吧,身份低固然不用管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可相对的,对你吆三喝四的人也多了。阿黎打量了面前这位丫鬟的级别,看着应该不必她这个扫地的高多少,可没办法,她上头没有人,人家上头有一位姨娘。   不论这里头掺了多少水分,姨娘终究是姨娘,不是她们这些小丫鬟能得罪的起的。   想了想,阿黎还是问道:“不知,你家主子是哪一位姨娘?”   “问那么多干什么,姨娘叫你去你就去,废什么话!”   这话说得已经相当强硬了,面前这丫鬟本来就没将阿黎放在眼睛里,如今看她还在犹豫,态度愈发地不好了。   阿黎呵呵地笑了两声,面上有些傻乎乎的:“这位姐姐着急什么,我还得扫地呢。”   “我们姨娘叫你,你敢不去!”   “可若是我不将地扫完,这个月孙嬷嬷一准扣我月钱。我一个小丫鬟,就等着这点子月前花了,姐姐还是别为难我了。”说完,阿黎拿着扫帚,漫不经心地挥了一把,瞬间扬起了一地的灰。   绿衣丫鬟吓得赶紧跳开,却还是被呛到了。   “你,你,好大的胆子。”   “这位姐姐您还是站开些,这里灰大。” 阿黎善意地提醒道。   不过那丫鬟显然感受不到阿黎的善意,恨地在旁边直跺脚,最后,还是那丫鬟想到自家姨娘在院子里等着,不想多耽搁,终是服了软和。   “行了,不就扣那么几文钱么,倒时候补给你!”   阿黎转过身,对着那丫鬟道:“姐姐还真是个大好人。”   那丫鬟:“……”   阿黎最后还是跟着绿衣丫鬟走了。她不过是个小丫鬟,长成这样,又什么也做不了,还能被姨娘惦记上?   那丫鬟哼了一声,心道阿黎太不识相。   回去的时候,那丫鬟有意无意地阿黎拉开了些距离,偶尔眼神略过阿黎,也都带着一丝轻蔑。阿黎自然也注意到了,看了那丫鬟的衣裳,再看看自己的衣裳,瞬间懂了她是什么个意思。   感情是嫌弃她这个扫地的来了。   阿黎自我嘲笑了一番,也没有说什么。跟在那丫鬟后头绕了几条小道,最后停在了南院院门处。   这是阿黎头一次来南院。南院不同于其他的院子,是专门给姨娘住的处所。王府的姨娘不算多,可也绝对不少,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更遑论三十个了。   是以在阿黎的印象中,南院应该是极为“热闹”的。   不过眼前这情况与她想的有很大的出入。南院其实也有名字的,叫含芳院,不过院门处却守着四个侍卫,表情凶悍,十分魁梧,且还带着刀。   阿黎低下头,慢慢地跟在后面,只见那丫鬟上前解释了好几句,又将阿黎的来历一并说了。不多时,侍卫放行,阿黎才得以缓了一口气。   不过是进个院子,弄得和进大牢一般,真是搞不懂她们那位摄政王到底在想些什么。   一路走来,这含芳院都静悄悄的,没什么声音,拐过了两条长廊,两人终于停在了暖香阁门前。   丫鬟领着阿黎推门而入,里头坐着一位黄衣女子,容貌姣好,只是面上隐隐有些愁容。   绿衣丫鬟走上前道:“姨娘,人已经带过来了。”   黄衣女子转过身,正眼看了阿黎一眼。   嚯,阿黎一愣,这还是个熟面孔。只是阿黎认得她,她却未必认得阿黎了。   这位姨娘进府的时候,阿黎刚好见过一面,听红豆说还是一位官家女子,不过也只是庶女而已。   阿黎还记第一次看到她时,这位姨娘的神情。很有趣,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喜悦与自得。确实,王府可不是谁都能进的,就连她们这些丫鬟,出去的时候说出主家的名号都能惹得旁人眼热不已,更不用说王府里正儿八经的姨娘了。   后来,阿黎就再也没看见过这位姨娘了。   含芳院似乎守地特别紧,今日一见,似乎外头的人不好进来,里头的人也不好出去。不过她对这位姨娘的第一印象还是挺深的。   眼下再看,她眼睛里早就没有了那股油然而生的喜悦。不过骄傲还是一样的骄傲,看她望着阿黎时,下巴都能戳上天的姿态就知道了。   这主仆俩,还真是像得很。   张姨娘坐在上首,目光挑剔地看了阿黎好几眼,而后才道:“你就是西院养花的花匠?”   “花匠算不上,奴婢不过是个小丫鬟。”   张姨娘停了一下道:“那你可会养花?”   阿黎弄清楚了这位姨娘叫她过来的目的,便也不再紧张了,道:“自然是会的。”   “那你快过来看看这盆花。”   阿黎走上前,看到张姨娘身边的小桌上放着一盆魏紫。花株并不大,显得有些病殃殃的,不少叶子已经发黄了,看着很不好。   “可有得治?”   阿黎顿了顿,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实际上,她养花根本就不用多费神。哪怕一开始还注意什么时候浇水,什么时候施肥,什么花应该和什么花放在一起……如今以及好几年过去,那些刻意的小心谨慎早就被抛到脑后了。   反正不管她怎么样,那些花都会长得好,所以阿黎根本不用费心。   放心地太过,如今遇上问题,她就有些哑口无言了。治,肯定是能治的,阿黎有信心,只要在她院子里放上两三天就好了。   “怎么,你不是养花的么,这点事都处理不了?”张姨娘一看阿黎不说话,以为她没本事,不由地怒了,“王府养着你,可不是为了吃干饭的。”   “姨娘切莫生气,这花有得治。”   “真的?”   阿黎怅然地想着,她长得这么老实,怎么可能会是个骗人的。不过,为了安抚这位脾气不太好的姨娘,阿黎还是做出了保证:“只要让奴婢将这花带回去,要不了多久便会好的。”   张姨娘松了一口气。   一边的绿衣丫鬟欢喜道:“姨娘,奴婢看着丫鬟似乎有一手,便让它带回去治一治吧。”   张姨娘摸了摸盆子里的魏紫,一脸担忧:“也只能这样了。”   “姨娘和王爷爱好相仿,都是爱花惜花之人。这盆魏紫在姨娘这边养了这么些日子,一定不会叫姨娘失望的。”   阿黎牙齿一酸。   更酸地还在后头,绿衣丫鬟像是没有注意到阿黎在这边一样,仍旧一心一意地哄着自家姨娘:“这盆魏紫也算上品,又是姨娘亲手养出来的,到时候等它开花了,必定有如花中之王一般。姨娘将这花送予王爷,定能叫王爷知道姨娘心意。”   张姨娘听了,不自觉地翘了翘嘴角,周身洋溢着憧憬。   阿黎垂下眼睛,原来是还是为了摄政王殿下啊,也不知道那位摄政王知不知道含芳院还有一位佳人死心塌地地惦记着他。   张姨娘心情大好,看这盆魏紫也郑重了些。她将花盆递到阿黎手上,一面敲打道:“好好照看这盆花,若是哪儿不好了,回头定不轻饶!”   收敛了之前的温和,张姨娘转变的很快,瞬间又寒着一张脸。   阿黎不吭声地接了过来。   而后,张姨娘也没有再说什么。之前带阿黎过来的那丫鬟再次将阿黎送到院门处。阿黎一手抱着花盆,却迟迟不肯走出去,瞪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定定地看着绿衣丫鬟。阿黎眼睛很圆,睫毛长长,认真看一个人的时候,有种莫名的执着。   绿衣丫鬟愣了愣,被阿黎看得有些不自然。   随即,绿衣丫鬟像是想起了什么,面上又羞又恼,泄愤似地解开腰上的荷包,一股脑扔到阿黎身上:“少不了你的,快走!”   像赶苍蝇似的。   阿黎也不在意,反正拿到了之前承诺要给她的,剩下的就两清了。   她走的安然,反倒将身后的丫鬟气得不清。   阿黎抱着花盆回了自个儿的住处,将盆子放到门边,随手浇了一些水。这花之前也不知道经历了什么,瞧着蔫蔫的,一点精神也没有,上头的枝叶也没剪去了不少。   若是剪地好看些也就罢了,问题是,这剪地实在不像个样子。   阿黎想到之前在暖香阁里听到的话。这魏紫,似乎是那位姨娘亲自照看的,照看成这样还说是爱花惜花之人,这丫鬟脸皮也真厚。   另外,若是到时候真将这盆花送给王爷,确定不会被赶出王府去吗?   多大的仇啊,这么忽悠自个儿的主子,   浇完了水,阿黎便放下水桶,继续拿起扫帚,开始打扫院子了。她一点的活动很有限,照看花,扫院子,除此以外,便再也没有了。   这样看似乎是挺无聊的,是时候让红豆叫叫她该怎么做胭脂了。   傍晚,阿黎做完了所有的活,正准备去找红豆,忽然又感觉到不对劲。这回,阿黎淡定了许多,或许是善缘大师的话有了作用,或许是阿黎为了安慰自己,强行确定这事是人为的,她只是在开头呼吸急促了一会儿,再之后便放松了。   阿黎捂着慌张的小心肝,告诫自己要放松,不用害怕。反正死不了,顶多痛一点,冷一点,忍忍就过去了。   善缘大师说的对,她是个有后福的人,穿越这样的事都被她碰上了,还有什么事能比穿越还诡异的?   再者,善缘大师说,她一个月内就能知道真相。毕竟是大师,即便看着不太靠谱,眼下也只能信任他。   若真是如此,等她一个月之后将那人逮住,一定揍得他亲妈都不认识,这混蛋!   阿黎握紧了拳头,狠狠地掐了一把脸,让自己振奋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阿黎总感觉自己的脸好像细腻了许多。再摸摸,好像确实是这样,滑滑的……   正院里,赵煊正准备放下小铲子,忽然发现,原本那团黑乎乎的骨朵上头,竟然冒出了一点白。   里头是花么? 第9章   赵煊站在窗边,似出神一般,目光定在那盆黑乎乎的花上,迟迟没有挪动。   不多时,王安从外头进来,正准备汇报消息,却见王爷始终没有动作,不禁叫了几声:“王爷,王爷?”   赵煊抬起身子,朝他招了招手:“你过来。”   王安不明所以,不过还是上前几步,顺着赵煊的手势看下去。不看不打紧,一看之下,竟发现盆子里的丑东西竟然有变化了。   王全也稀罕地不得了。   他对这东西虽然不大喜欢,可是心里也是庆幸的,幸亏有了这么一盆东西,吸引了王爷的注意力。王爷每日回来都会照看好一段时间,有了这玩意儿分神,也就再没有折腾别的了。   他和李全不知省了多少事儿。   王安和李全年纪也不大,不过在赵煊身边已经服侍了八年有余了,原本俩人都是侍卫,不过赵煊用着顺手,便将他们当成了心腹,日常之事都甩给他们处理,颇为信任。   王全知道王爷对这盆东西还算上心,是以说道:“只是隔了一日没见,想不多这东西已经要开花了。”   且瞧着还是白色的花,怎么想怎么不搭,王全心里嘀咕着,却没胆子说出来。   赵煊:“嗯,再过一段日子,就能见到。”   他说得肯定,这可是他亲手养的,赵煊心里有些得意。   “王府里都在传,却没有多少人见过这花。届时真的开了,想必又是一朵绝世奇花了。”王全眼睛一闭,口不对心地说道。   不过这话正好戳中了赵煊的心思,他头一次这样看重一样东西。人都有私心,更何况是赵煊这个性子古怪又护短的。他养的东西,当然是想着听好话的,怎么夸都不为过。便是到时候开出来的不是东西,那也得说成是美的。   还真是期待啊,赵煊抚着花骨朵,嘴角微微扬起。   旁边的王全看着赶紧低下了头,他知道王爷这回只是单纯的开心,可还是见不得王爷笑。总觉得王爷一笑,就有什么倒霉的事发生。   王全偷空望了那盆花一眼,面色怜悯,但愿这只是他的错觉而已。   ……   阿黎这边,也开始逐渐克服了恐惧。   自从见了善缘大师后,她的不安就少了许多,后来慢慢的,就将心里的害怕转变成愤怒,对幕后之人的愤怒。   不得不说,这心理暗示还挺管用的,纵使如今还未看到人,也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最起码,阿黎晚上不会再失眠了。   睡得好人便有精神。两日过后,阿黎还是正正经经地请教红豆做胭脂之法。阿黎是有心思,想将这个做成长久的买卖。   她幼年进府,每月月钱也不多,省吃俭用地攒到如今,也不过只有二十来两银子。阿黎不知道王府里自赎是要多少银子,毕竟阿黎从未见过有人主动想赎身的。   王府对许多人来说就是遮风挡雨的靠山,只要摄政王一日不倒,他们就能过一日的安稳日子。当然,在这些人看来,摄政王当然不会倒。那可是皇帝的亲叔叔,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位高权重,再厉害不过了。哪有人会放着王府这样的地方不待,上赶着去赎身的,这不是傻么?   就连玲珑也是这般想着的,只是碍于阿黎和红豆的面子,一直没有说出来罢了。   阿黎和红豆就是两个异类。   红豆想要赎身,无非是为了赌一口气。他爹是秀才,不过这年头,多的是穷秀才,红豆他爹亦然。为了维持生计,红豆这个不能传宗接代的大女儿便被卖掉了。   这么些年,红豆心里一直憋着一口气,既不甘,又怨恨。她是想要堂堂正正地回去,堂堂正正地嫁人的。   至于阿黎,她与红豆不同,只想着过得自在一点。王府虽好,可总归是任人驱使的奴婢,就像这回,张姨娘叫她养花,她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拒绝的。毕竟人家是主子,而她是奴婢。   可想要过得自在,还是得要银子,不少的银子。   赎身要银子,落户籍要银子,以后在外头生活也是要银子的。阿黎并不通律法,但也知道这期间要疏通许多关系,每一层都要用到银子。这会儿不多赚些钱,往后哪里能有保障。   这卖胭脂,不失为一个好法子。   红豆和玲珑傍晚时分到了阿黎的房中,阿黎先前就采好了花瓣。她到底不敢明目张胆地用府上送来的花,只采了自个儿分株种下来的花。   摘花的时候阿黎也是心疼得紧。   她平常对这些花是不太上心,任由它们长,可放在这儿放久了,也是有感情的,这么摧残看着也有些于心不忍。然而阿黎还是摘了。   果然,比起爱花,她还是更爱钱。   红豆带来了几个干净的小石臼,准备做胭脂之前,她还掉了一会儿书袋:“知道胭脂为什么这叫胭脂?”   阿黎翻了翻白眼,知道这人老毛病又犯了。红豆似乎很厌恶她爹,不过对他爹的秀才身份又打从心底里地自豪,经常对着她们引经据典。   旁边的玲珑身份给面子的摇了摇头,表示不知。   红豆一脸早知如此的表情,咳了声解释道:“据说胭脂是商朝时期,燕地妇女做的,是以才叫燕脂。传着传着就叫胭脂了。”前一句说的笃定,后一句就开始飘了,似乎自己也没有太弄清楚的样子。   说完,她又话锋一转,问道:“你们知道怎么做胭脂么?”   “知道了也就没你的事了。” 阿黎淡淡地提醒道。   红豆脸一红,随即强行给自己解了围:“这不是正要说么,你急什么。《齐民要术》里头就记载了‘杀花法’:摘取即碓捣使熟,以水淘,布袋绞去黄汁,更捣,以粟饭浆清而醋者淘之……”   “行了行了。” 阿黎赶紧打住,道:“说清楚就行了。”   红豆深吸了一口气:“好吧,先捣碎就好,接下来的事情再说吧。”   另外两个都松了一口气,总算不用听她在乱七八糟地说了,说了那么多,到头来她们未必能听得懂,还不如老老实实地做。   三人席地而坐,一人拿一个小石臼慢慢地碾着,起先动作不一,慢慢地竟然一致了。三人互看了几眼,乐不可支。   屋子的门是关着的,因为是傍晚,里头只点着一只蜡烛,全当是摆设了。她们三个做惯了活儿,这点事情上手地很快,且边上有一个红豆指导,不一会儿就将两个篮子里的花瓣都碾成厚浆了。   红豆找来细纱布,让她们用水和米浆各淘了一遍,再用纱布取汁。阿黎两个只照做。   这一番忙活,等停下来的时候,天儿已经暗了。   红豆抹了一把额头,双手酸地不得了,感叹道:“终于做完了。”   “之后要怎么办?”   “放着呗。”红豆让阿黎将东西放到桌上,一面道,“你屋子大,平日里除了我们就没有旁人进来,这些就先放在你屋子里,我们明儿再过来看。”   阿黎点点头。   红豆又道:“事先说好了,每个人做的胭脂都别放混了,到时候也用不同盒子装起来,省得分不清楚。”   她这样,也是免得以后三人为了钱财有什么龃龉。亲兄弟还明算账呢,红豆最精明不过,当然在事前就将事情说清楚。   阿黎玲珑自然没有意见。   阿黎还没看见成果,心里没什么准头;玲珑不愁着攒钱,对做胭脂一事只当作练练手,并没有太过看重。   红豆将得来的半成形地胭脂盖起来,叮嘱道:“明儿早上你起身时候,记得滴一滴桂花油。”   “知道了。”   “那行,这事就交给你,我们就先回去了。”天儿也晚了,虽说她们住的地方只在对门,可若是老是待在这儿,未免叫人生疑。   两人走后,阿黎将屋子细细地收拾了一遍。   这一晚,阿黎闻着屋子残留下来的香吻入眠。除了一开始那几日,她晚上会被折腾一下,这些日子都没有过了,好像是挪到了傍晚。   总结出规律以后,阿黎每日都能睡个好觉。   第二日,阿黎早早地起身,刚披上衣裳就迫不及待地冲下床,揭开胭脂上头的布,全神贯注地凝视着。   她看的当然是自己做的那些胭脂了。经过了一晚上,里头的颜色已经沉淀了下来,和花朵的颜色一样,艳丽非常,且带着一股香味。   阿黎深吸了一口气,按着红豆的要求,滴了几点桂花油。红豆和玲珑两个做的,也都滴上了几滴。   因是头一次做,不论是阿黎还是红豆,都没有做多少。这一日下午,红豆又带着玲珑过来了,昨儿做的胭脂已经成形,红豆用坐在小板凳上,洗净了脸,用簪子挑了一些放到手上,大抵是做的还有些粗糙,红豆嫌弃地匀了两下,这才往脸上抹去。   “如何?”红豆抬起头望着二人。   静默了一会。   阿黎慢慢递上帕子,对着红豆道:“还是擦了吧。”   红豆拿起帕子,嚯地一声站起来,向着边上的水盆里看去。半晌,她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擦了擦脸。   阿黎揶揄道:“你不是说自个儿会做么?”   “手生了。”红豆还坚持着维护自己的脸面。   玲珑看到红豆这样,也面带忧色的打开了自己做的胭脂。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她也不太满意,这做的看着还没有买回来的一般好。   颜色也晕染不开。   玲珑摇了摇头,顺手将自个儿做的盖了起来。罢了,她还是老老实实地绣花吧,这种事情就别想了。   红豆颇为不甘地走到阿黎面前,掀开了她的那一份。原本想嘲笑嘲笑阿黎,却没想到她做的意外地好,甚至比她娘亲做的胭脂还要好。   红豆瞪着阿黎,狐疑道:“你昨儿晚上,没有在我们这里头使了什么手段吧。”   阿黎不吭声地凝视着她。   红豆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又道:“这是你做的胭脂,你总要试一试吧。”   阿黎犹豫了一会儿,最后拗不过红豆,轻轻沾了一点,用水化开,在脸颊上拍了几下。   自己做的胭脂,用着感觉就是不一样,阿黎觉得脸上香香的,整个人都精神了。   她弯了弯眼睛,心里有点小开心。   “好看么?”虽然知道自个儿黑,可阿黎终究还是存着一份期待,所以很臭美地问道。   “……” 第10章   阿黎瞥见二人的脸色,不由得郁闷了许多,原本的精气神都随着逐渐拉长的沉默而消失殆尽了。   “就知道不会好看的。” 阿黎喃喃道,语气里还有自己未曾察觉到的失望。   她拿过之前给红豆的帕子,狠狠地在脸上擦了两下。虽然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可是心里还是不太好受。   红豆低下头,收敛着笑意。这样的阿黎可不多见。她本来以为就自个儿爱美,没想到阿黎也一样。   这胭脂做的确实不错,闻着就和她们的不一样。也是奇了怪了,明明是一样的花瓣,一样的工具,甚至手法都差不多,生疏地很,可阿黎做出来的偏偏就比她们的好,这难不成就是天赋了?   不过,胭脂虽好,抹在阿黎脸上却怎么看别扭。   无它,阿黎生的黑,如今两颊上都抹上了鲜红的胭脂,真是太好笑了。红豆怕自己笑出来会惹得阿黎生气,所以使劲儿地憋住,脸都憋僵了。   玲珑比她靠谱许多,在阿黎问了话之后,小声地回应道:“嗯,其实也不是像你想的那样。”   她赶忙起身,走到阿黎的梳妆台上。说是梳妆台,其实也不过是个小桌子,上头放着铜镜和几个小木匣。玲珑常来阿黎的屋子,对这些东西都熟悉得很,没有找多久,便从桌子上找出一盒粉。   大魏女子好妆扮,尤其是贵族女子。她们这些小丫鬟虽不用这样精心打扮,可是每人手上都是有一两盒胭脂水粉的。   玲珑拿着盒子走到阿黎面前,递给她道:“先涂一层粉再抹胭脂吧。”   阿黎有些嫌弃地看了那盒子一眼:“这东西涂在脸上白的吓人。”   “那就少涂一些。”   阿黎最后还是接了过来。她很少,不,应该说是从来没有上过妆。比起玲珑和红豆,她在脂粉上的支出简直少得可怜,偶尔买回来都只放在那里,只做观赏,从来都不会用的。   反正涂着也不好看。   她两辈子都黑,别人一见到她,首先注意的黑这一特征,至于其他都忽视。久而久之,阿黎也就开始自卑起来,以至于她都忘了,自己还有一双好看的桃花眼,有着小巧的琼鼻和不点而红的菱唇。   阿黎走到梳妆镜前,打开手上的盒子。   她当然会上妆,只是不太熟练而已。这粉也不是上等货,阿黎没有抹多少,只将将让脸抹地白了些便放下了,毕竟是粉,抹出来的颜色也不太自然。不过,讲究着用吧。   片刻后,阿黎放下手。   红豆快步上前,第一个赶着去看阿黎到底弄成什么样子。本来只想在调笑几句,却在看到阿黎的瞬间说不出话来了。   “没想到,你还有点姿色么。”红豆捏着阿黎的脸,不出意外地捏了一手的粉。   在衣服上蹭了蹭之后,红豆继续笑嘻嘻道:“玲珑,快过来看,咱们仨里头,竟然还有一位深藏不漏的。”   阿黎那张脸,竟然意外地有看头呢。   玲珑只看了一眼,便笑着道:“阿黎确实长地不错。”   而后心里又默默地加上了一句,只是黑了一些而已。   红豆与她想的一样:“可惜了啊,你要是再白一点,院子里的那些小厮见到你只怕就走不动道了。”   “得了,别取笑我了。” 阿黎有些不适应,回过头又看了铜镜,只觉得里头的人既熟悉又陌生。   她做梦都想着变白,可这个梦一直持续了这么多年也没有实现。老天果然是偏心的,且从来不会偏她这一边。   阿黎撑着脑袋,有些郁卒,慢慢地将刚才化好的妆又给擦了去。   “哎,你干什么?”红豆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叹了一口气,拉着阿黎道,“好不容易漂亮了一次,怎么就这么擦掉了,你要是顶着这张脸去院子里转一圈,咱们的胭脂一准能大卖。”   “我可不想被人当猴子看,再说了,这毕竟是假的。”是胭脂水粉堆砌出来的,不是她本人应该有的样子。   红豆有些很铁不成刚:“你可真没用。”   “随便你怎么说吧。”   “话说回来,咱们三个做的胭脂,只有你的还算不错,能卖得出去的也只有你那一份。不如这样,咱们合作。你只需做胭脂,后头卖的事情就交给我,不用你操心。得来的银子呢,咱们三七分。”红豆又回到了一开始的精明模样。   阿黎想了一会儿,还是答应了。   她不善与人打交道,这一方面是红豆的强项,且她爱钱如命,一定不会让她们亏本的。想到这里,阿黎又看了玲珑一眼,问道:“玲珑你呢,要加入吗?”   玲珑笑着摇了摇头:“我就算了,既不会做胭脂,也不会卖胭脂,没得拖了你们的后退。”   她本来就不是为了赚钱的,自然没有必要再插一脚。   见状,阿黎也没了顾虑,与红豆商议了要注意的地方。   之后的几日,阿黎空出来的时间一直都在做胭脂。兴许是熟能生巧,又或是阿黎天生在这一道儿上有天赋,她做出来胭脂一次比一次好,叫红豆看得眼热无比。   至于她外头摆着的那盆魏紫,阿黎几日后再看,果真见它已经好了。花株精神了许多,连原本发黄的叶子也重新绿了回来。   阿黎蹲下来,看得有些怨念。她身上是有些难以解释东西,可为什么得益的都是这些花花草草而从来都不是她呢。她真的要养一辈子花,扫一辈子的地么,这就是她穿越的意义?   不懂。   不管阿黎再怎么怨念,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的。见这盆花好了,阿黎便抱着它再一次光顾了含芳院。   与守门的侍卫通报了一下,阿黎便准备进去了,不料那几个人并未放行。   阿黎被迫留下花,转身回去了。临走时候,她还听到了那几个侍卫警告的声音:“以后没事别来这里了。”   呵呵,以为她想来么,若不是张姨娘给要让她给那盆花治病,她也不至于来这里。就这么被赶出来了,连赏银都没有拿到,真是晦气。   她听说这院子里住的姨娘都是有钱的,那些官家出身的姨娘就不用说了,都已经入了王府,肯定是带了不少体己过来;而那些太后赏赐的通房姨娘们,一切用度都是从宫里出。   阿黎不知道王府为什么不掏银子,反而不要脸地将银子算在太后头上。不过既然是宫里给银子,那应该也不少吧。   少了一笔赏钱,连心里也空出了一块。   阿黎闷闷不乐地回去了,掏出之前那绿衣丫鬟给的荷包。   上头绣着一朵芙蓉花,没什么特别的。她将里头的铜钱倒在手上,擦了擦,一一地清点着,数来数去,也只有十文钱。好少哦。   好在这些日子红豆卖胭脂也卖出了一些,阿黎想着即将到手的银子,心里泛起了一阵欢喜。   这日晚上,阿黎再一次地熬夜做胭脂了。   后来没等她昨晚,便支撑不住的睡了下去。第二日一早,阿黎便发现自个儿病倒了。她昨儿晚上竟然没盖被子!   头昏沉沉的,身子还有些发烫。   她想叫人,可想到自己是一个人住,旁边的屋子也是空着的,就放弃了唤人的打算。罢了,先睡一觉吧,红豆她们若是没看见她,定会过来寻的。   ……   另一头,赵煊早早地起身,刚用完早膳准备给花浇浇水,却又发现不对劲儿了。搁下手里东西,赵煊几步走到花盆旁边。   不消片刻,一对剑眉就凝了起来,神色不虞。   “王安,王安!”   须臾间,王安便从外头飞奔过来,气喘吁吁道:“属下在,王爷有何吩咐?”   “去叫府上的花匠过来。”   王安抽空看了一眼那桌子的花,明明昨晚上还好好的,这会子却有些蔫了,连花苞都缩水了一圈。   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弄得不好就死了。王安打了一个激灵,再赵煊的眼神威压下麻溜的滚了。   他说什么来着,王爷一那样笑就准没有好事发生。他果然是最了解王爷的人,这话这么快就应验了,且应的还是王爷对着笑的那盆花。作孽哦,跟谁不好偏偏跟着他们王爷,但愿花匠救得了你吧。 第11章   因为王府里单独辟出一个院子来养花,平日里又隔三差五地有新花进府,所以王府里请过来的花匠还是不在少数的。   王安赶得急,问了孙嬷嬷之后,直接将里头最好的几位花匠带了回去。等回了正院之后,见赵煊还未走,而旁边站着的李全已经急得团团转了。   这会子天已经不早了,若是再不出发,早朝就得迟了。   在李全心里,早朝去不去都没什么问题,可若是张太师一派逮住了这一点,少不得又要大张旗鼓地攻讦他们王爷。   眼下不说是多事之秋也差不到哪里去了。   李全正想着怎么劝呢,忽然看到的王安过来了,身后还跟着一帮人,不由得对着他使了个眼色,露出个哭脸来。   二人共事了好几年,这点子默契还是有的。王安点了点头之后,也在重新掂量了一遍那盆花的地位。   若是寻常,王爷这个时候该去上早朝了,虽然王爷对朝中那些事不太看在眼里,可表面上也会应付一二,如今为了这花,竟然连朝也不上了。他以后还是好好看着这盆花吧。   但愿它开了之后和外表一样丑,这样王爷就可以恢复正常了,最好以后再也,再也不要养花了。   不管王安内心里怎么想,起码脸上还是正经无比的,引着众人走到屋子里,王安朝着赵煊道:“王爷,西院的花匠已经请过来了。”   赵煊转过头,盯着王安后头的几个人,挑剔地皱了皱眉。   地上跪着的几个颇感压力,将头埋地更低了。说来也奇,这些花匠入王府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见到大魏的摄政王。   都说王爷爱花,西院也摆满了一院子的花,可王爷却从未去那边看过,也从未召见过他们。今儿算是切切实实的第一次,几位花匠虽有些本事,可心里还是忐忑不安。   少顷,赵煊方道:“起来吧,给我看看这花是怎么样了?”   众人惶恐之下赶紧起身,围着桌子上的那盆花还是研究了起来。能被王府请回来的花匠都有两手刷子,照看花草也都是他们的拿手本事。可眼下,众人一挨着桌子边,瞧见上头放着的那盆黑乎乎的东西,便开始傻眼了。   再看周边的人,也是一副迷茫的神情。   这盆鬼东西也算是花?   难道,这些日子里府中盛传的绝世奇花、摄政王的新宠就是这么个东西?   诡异的沉默后,赵煊的脸更黑了,冷声道:“叫你们来不是让你们傻站着的。”   “王爷恕罪。”众人告了声饶才开始专心致志地给花“看病”。   不过,看是看了,为难也是真为难。这盆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他们本来就没看过,没有可以借鉴的例子,简直是无从下手。   这边,王安也和李全在试图说服赵煊。   “王爷,这边有属下两个守着就好了,您就不用担心了。”   “是啊,王爷,这会儿早朝就要看是了,若是再不出发就得迟到了。”早朝迟到,场面依旧不会好看。   赵煊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配合地很,索性坐了下来,让他们说个够。   二人大着胆子说了好些话,回神之后却见王爷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当下便有些泄气了。   “说完了?”   二人勉强撑出一张笑脸。   “说完了就出去!”   王安一惊:“王爷,那早朝的事——”   赵煊往椅子上一靠,双手撑在头上,眯着眼睛懒洋洋道:“派人去通报一声,叫说我身子不适,不能去上早朝了。”   语气里尚有几分无赖。   果然,他们王爷还是这样的随心所欲,连借口也想的这么随便。明明昨儿上朝还好好的,三言两语便将那张太师气地差点吐血,今儿又说身子不适,这真的会有人信么?   王安还想再劝几句,后头的李全赶紧拉了一下他的袖子。   王安迅速反应过来,偷偷瞧了王爷一眼,果然,王爷的脸已经拉下来了。王安心中后怕,好在方才李全拉住了自己,若是他真的不知尊卑说了不该说的话,这会儿要面对的只怕是王爷的怒火了。   他们王爷性子说坏不算坏,说好亦不算好,他不会轻易处置属下,可如若他们自己踏过了线,就定不会轻饶。   便是他和李全也一样。   最后,王安李全二人还是退下了,再没有提什么早朝的事。   二人走后,赵煊换了一个姿势,歪着头,单手撑在小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扫过面前的几个花匠。   今儿闹了这么一出,赵煊也不知道自个儿是怎么想的。若说只是担心这盆花,那还不至于,大概还是不想去看那些人吧,已经厌烦了。   另外,还有一些失望,他一手教出来的侄子,最后还是将他当作了绊脚石,渐渐与他离心。纵然知道这里头有小人作祟,可到底意难平。   最近朝中已经有些不稳定了,看来他要早做准备。   屋子里偶有花匠们讨论的声音,因是在赵煊面前,他们也不敢说得太大声,一个个都得竖着耳朵才能听清楚。   半晌,众人方才商议好了法子,让其中一个人走到了赵煊面前。   “可看出了是什么症状了?”   那人在心中想好了措辞,道:“王爷赎罪,此花着实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多有怪异之处,恐难用旧例来作比,是以奴才几个也不敢轻易断言这花究竟是出了什么毛病。”   “呵,王府的花匠就这点水平?”   众人纷纷低下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盆花,就算是宫里的花匠来也是束手无策。   赵煊啧了一遍,心里琢磨着是不是要赶出去一些人了。他的府上是大得很,可闲人也多。含芳院那一院子都是没用的闲人,好在不花他的钱,只要不出来作乱便没什么影响。眼前这些花匠看着也是些闲人,迟早是要赶出去的。   还有府上的奴婢,层次不齐,什么长相的都有。上回看到的那个黑丫头就是,简直降低了王府下人的水准。   他在心里琢磨了一圈之后,对这些人愈发得不满了,语气也不大好,道:“连什么症状都看不出,那你们还准备怎么治?”   “这……还请王爷给一天时间,让奴才几个配好药剂。”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死马当做活马医了。   话音刚落,众人便感觉到压在身上的目光更沉重了几分。   “一天时间,若是治不好,直接去找管事将月钱结算了。”   “是。”众人擦擦头上的汗,赶紧退下。   一天的时间,其实也没有多少,刚才看那花的模样,似乎已经快要枯死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治得好。一下子,几个花匠心里都压着一份重担,面上忧虑。   阿黎这边,昏昏沉沉之间又睡了一觉,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听到了外头有声音。   她挣扎着爬起来,才看到来人是红豆和玲珑。   红豆手里还捧着一碗汤药,径自走到阿黎面前坐下。若不是看在阿黎还生病的份上,她都想过去捶一拳:“方才我们俩过来,看到你躺在床上要死不死的样子差点没被吓死!”   “这不还没死么。” 阿黎说话还是有些虚。   红豆瞪了她一眼,道:“你倒是舒服,两眼一闭就睡过去了,累得我们又是请大夫又是熬药的,折腾到现在。”   她将药放到阿黎面前,道:“诺,赶紧将药给喝了。”   阿黎笑了笑,一饮而尽,也没有嫌苦。   最后还是玲珑好心地递上几颗蜜饯。   阿黎道了一声谢,惹得红豆酸道:“我忙活了这么久,可没见某人向我道谢来着。”   “多谢红豆姑娘出手相救,让我没有病死在床上。如此大恩,必定结草衔环,至死不忘。如何,这声谢可满意了?”   红豆唔了一声:“马马虎虎吧。”   玲珑静静地看着两人耍宝。她本来不想打扰的,只是想到阿黎还在病中,不宜多说话,便道:“阿黎你安心休息,有事儿就叫一声,我和玲珑会留一个下来陪你的。孙嬷嬷那儿也已经给你说好了,不用担心。”   阿黎有些不好意思,刚想拒绝,就听到红豆说:“你可别说话了,省点力气吧。我和玲珑也不过是做些衣裳,绣几朵花,在那儿做活不是做,不碍事的。”   见她这样说,阿黎才没有再说话,只在心里记下了这份情。   有了红豆和玲珑的照顾,阿黎没多久便觉得好多了。都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可这话在阿黎身上却不适用。   她本来只是受寒,加之前些日子忧思过重太过分神才病倒了,如今躺在床上,什么也不用想,什么也不用做,恢复得也快。   这日晚间,阿黎觉得自己好得差不多了,不过红豆看着她那脸色,还是没有让她下床,坚持叫她再床上歇息。   阿黎拗不过她,只能听从。   这一晚,却是红豆陪着她睡。阿黎看着红豆将她的屋子里里外外地转了一圈,又是嫌弃这儿不好,又是嫌弃那儿擦得不干净,满腹牢骚,最后还是不放心,在旁边睡下的口是心非样儿,觉得又好笑又窝心。   能叫到这样的朋友,也是她的运气了。   第二日一早,阿黎睁开眼,因着昨儿的病身子还有些疲软,感觉不太想起身,可理智上又知道非起不可。   很挣扎。   红豆已经走了,阿黎一摸,边上的被子还是热的,应该是刚起身。阿黎掀开被子,撑着床沿起身,刚穿上衣裳,又听见门从外面打开,红豆急急忙忙地赶过来,口中叫唤道:“阿黎,不好了!孙嬷嬷差人过来了,说是王爷要见你!” 第12章   莫说是红豆,就连阿黎也被这消息给惊住了。   她不是没见过王爷,只是那次见面,实在说不上好。而且王爷那种目下无尘高高在上的性子,想必也不会记得她的。   阿黎迅速地穿好鞋子,不忘问道:“可说了是什么事?”   “没有,外头那人只说了让你过去,似乎还挺急的。”   “这两日王府里有什么特别的事么?”   红豆一愣,好半天才想起了一件算是奇怪的,说道:“确实有一件,就在昨儿晚上,咱们院子好几个花匠都被撵出去了,貌似是做错了事,惹得王爷不开心了。”   阿黎将这消息在心里琢磨了一遍,她们院子里花匠除了侍弄侍弄花草也就没有别的本事了,还能做错什么事?   前段时间隐隐听说王爷养了一盆花,阿黎猜测着,是不是和这盆花有什么关系。心里有了想法之后,阿黎也不再慌张了,两指合拢,揉了揉还有一丝昏涨的头,三两下便将自个儿拾掇好了,这才随着红豆一块儿出门。   孙嬷嬷派过来的人已经在屋子外头候着了。瞧见二人出来,在阿黎身上逡巡了一圈,露出了迟疑的神色。   阿黎看他这样子,心情实在没办法好起来。心情不好,头更是痛了几分。   好在那人也知道分寸,纵然心有怀疑,还是没有问出来。毕竟这可是孙嬷嬷的人,有那位护着,便是再差劲,也不是他们这种无名小卒能说的。   小厮想起方才在孙嬷嬷院子里的事,明明只是去王爷那儿走一趟,偏偏弄得孙嬷嬷这样的老人也忧心了起来,话里话外无不透着要他照看好这丫头的意思。小厮又看了阿黎一眼,实在瞧不出这人有什么出彩的地方。   阿黎静静地仍人打量,少顷,才问道:“这位小哥儿,不知这会儿是否可以走了?”   别说早饭了,她连药都还没有喝呢。   “当然,跟我过来吧。”小厮对着阿黎笑了笑,率先往前走去了。   红豆在后头捏了捏阿黎的手,有些担心,又有些羡慕。说实话,红豆也是想过去的,毕竟那位可是大魏的摄政王啊。   便是从来没见过,红豆也听说了不少摄政王的传说。盖世武功,睿智英明,丰神俊朗,谦谦君子……真是什么样的好词儿都有。若是能见一眼,哪怕是远远的看一眼,那也是赚了的,足够她在小姐妹旁边吹嘘好久了。   不过这注定只能是想想而已。王爷的院子哪里是她想去就能去的,也只有阿黎有这么一份殊荣了,真是越想越羡慕。   彼时,红豆已经完全不再去想,王爷叫阿黎过去到底是好事儿还是坏事儿了。   “小心啊,到了正院千万得注意些。”红豆到底还是说了一句,阿黎正感动着,忽然又听她道,“记得多看王爷几眼。”   回头也好跟她们形容形容。   阿黎深深地望了红豆一眼,一言不发地跟着那小厮走了。   出了西院,阿黎跟着那小厮快步走着。阿黎也不想走得这么快,无奈前头的那个步子迈得飞快,阿黎怀疑,若不是身后还有她这个拖后腿的,这个肯定甩开膀子飞奔出去。   去正院的路并不长,加之两个走得快,没一会儿便到了。   若说住这姨娘的那个院子是安静且没什么人气儿的话,那正院则是既精致又气派了,处处都与别个与众不同,也不知花了多少钱才造出来的。   踏进主屋,阿黎立马低下头,连看都没有多看一眼,随着旁边小厮一道儿跪在地上。   “起身吧。”前面那位突然说了一句。   阿黎顺势站了起来,却还是一副唯唯诺诺的模样,在一切都没有弄清楚之前,她还是低调一点。   然而,纵使阿黎低着头,赵煊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这样深刻的印象,短时间内想忘记是不可能的,不过这还真不是什么愉快回忆。赵煊看了一眼就移开了眼睛,对着方才进来小厮道:“这就是你请回来的花匠?”   “回王爷的话,这丫鬟并不是府里的花匠,不过前些日子给张姨娘治好牡丹的却是此人。奴才又在孙嬷嬷那儿打听了一下,此丫鬟确实精于侍弄花草。”   “啧啧啧——”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不赞同,赵煊再次将目光放到阿黎身上。这个小丫鬟,明明跟他没什么过节,可就是看着不爽。   赵煊是个随性的人,若是他不乐意,便是皇上的面子也会扫。眼前这个丫鬟还不至于让他怎么样,但是,只要想到待会儿可能会让她做事,赵煊就打从心里不舒服。   大概,是觉得这丫鬟没什么见识吧。   “你有本事治好本王的花?”   阿黎犹豫了一会儿,道:“可否容奴婢先看一眼。”   赵煊撇了撇嘴,让出了身子。   边上的李全看得惊奇。他能瞧出来王爷不喜欢眼前这个丫鬟,可这里头却又不带着恶意,着实稀奇。李全万分不解,只能追着那丫鬟看。只见那丫鬟缓缓走到桌子边,对着王爷的那盆花发起呆。   他看的清清楚楚,是真的在发呆。李全摸了摸下巴,嗯,看来这丫鬟也不是一般人啊。   赵煊等了半日没见着动静,渐渐不满起来,不悦道:“可看出了什么来了?”   阿黎愣了一下,直接道:“并未。”   赵煊很是诧异,这样的回答,真是意外地坦诚么。昨儿那帮子花匠对着他的时候,还勉强狡辩了两句。他本以为这丑丫鬟也要挣扎几句呢,没想到这么快就露底了。如此也好,若是她不中用,便可以顺势将她赶出去。   赵煊正了正神色:“那你是治不好了?”   “还请王爷给奴婢两天时间。” 阿黎如是道。   赵煊眉头皱地死死的:“什么意思?”   “奴婢虽瞧不出这花究竟因何缘故枯萎,却有一定把握治好它。”   “几成把握?”   “七成。”语气带着一丝不确定。   “嗯?”   “九成!”   赵煊轻笑了一声,不知是笑阿黎不自量力,还是笑她胆大包天,如此言之凿凿地说自己有九成把握,究竟是哪里来的信心。   “昨儿这么对本王保证的几个花匠已经被赶出去了,你若是跟他们一样,说得出却做不到,下场你自己知道。”赵煊恶劣地威胁道。   阿黎沉默了片刻,就在赵煊以为她要知难而退时候,笃定道:“王爷放心。”   看着这样的丑丫鬟,赵煊再一次觉得没意思,除此之外还有一丝无力感。他挥了挥手,让阿黎将那盆花带回去。   反正再僵持下去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话已经放出来了,便在没有收回去的机会了。阿黎抱着那盆黑乎乎的花,心中甚是微妙。   她其实是可以不答应的,就算王爷为难她,大不了换个地方重新做奴婢好了。可最后,她还是应下了这份差事,这可不像是阿黎平日里作风。   阿黎相貌不限,身段不显,放在人群里一眼是绝对找不出来的。这么多年,她也一直低调做人,很少出风头。这回则不一样,她自看到这盆花后,便有了一丝奇怪的感应。   就好像,这盆花对她很重要一样。   这是她从来没有过的感受,微小的,像是一粒石子投进湖面,无故荡起了微澜。阿黎再次低下头,摆弄着花株上的叶子。上面长着刺,一个个张牙舞爪的,有些尖锐。饶是如此,她将手放上去也不会痛,看来这些刺也不过是软刺,只是看着吓人而已。   就是这样丑丑的东西,却让阿黎有了亲近感。没有想两天后会怎么样,没有想到王爷会不会迁怒,这一刻,她抱着那盆花,只觉得前所未有的安心。   阿黎走后,屋子里还未安静下来。   李全站在赵煊身后,不解道:“王爷,您就这样让一个小丫鬟将花给抱走了?”他到现在还觉得不可思议来着,什么时候他们王爷竟然会信任一个小丫鬟?   赵煊说得毫无在意:“不然呢,你们不是说她本事很大么?”   李全无语,那些话也不过是他们道听途说,为了安抚王爷才不得不将人推出来。万万没有料到,最后竟真的将人给叫过来了,还有了这样一个诡异的发展。   “若是那小丫鬟拿捏地不当,伤着王爷的花该怎么是好啊。”李全忧心忡忡。   “蠢材,你不早说!”赵煊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当他没说吧,李全默然地低下头。   俄顷,旁边的主子又道:“收拾收拾,本王要上早朝。”   李全立即抬头,待察觉到王爷这话是真的之后,惊喜道:“是,属下这就叫人准备马车。” 第13章   阿黎捧着花盆回了自己的小屋子。   才刚将东西放下,连懒腰还没来得及伸一下,就被匆匆赶到这里来的几个人给打断了。来的人还不少,毕竟,阿黎被正院小厮请过去的事情有不少人都看到了。西院这么多丫鬟,人多嘴杂,一传十,十传百,没多久便都知道了。   好在这些人也没往风月之处想,猜来猜去,仍旧猜不出到底出了什么事。   但凡是王府里的小丫鬟,就极少有不对赵煊感兴趣的。可惜她们看不到,平日里也只能做做白日梦,眼下正好有人去了正院,不围着她还围着谁?   阿黎扫了这些人一眼,红豆和玲珑也在其中,还有一些是同院子的小姑娘,素日里关系也还不错。她不动声色地将花盆往后放了放,将几个人引到后面去。   “阿黎你快说说,那小厮叫你过去究竟是为了什么事?”还没坐下,红豆就已经等不及了,一脸急切地问道。   边上的几个丫鬟也都这般。   “也没什么,不过是王爷那边的一盆花出了毛病,让我过去看看。” 阿黎端起茶壶,给几个都斟了一杯茶。   她这儿也没什么好茶水,茶叶和干花瓣混在一起,虽杂乱,味道却格外不同。   “只看了花?”竟还有人不信。   阿黎笑着道:“除了看花,你们觉得我还有别的本事值得王爷叫我过去么?”   这倒也是。在许多人眼里,阿黎都是比较特殊的存在。似乎是一贯的沉默寡言,除了红豆和玲珑两个,对别人都是淡淡的,也不至于疏离,可就是怎么都亲近不起来。   除此之外,她还一直一个人住着,当然,这不排除里头有孙嬷嬷的意思。也因为阿黎和孙嬷嬷关系挺好,所以这些人对阿黎的观感也十分复杂,有些嫉妒,又有些避讳,轻易不敢得罪她。   众人一时漠然,过了会儿才有人说道:“阿黎,王爷养的花,到底是什么样啊?”   阿黎还未开口,边上的人却替她回答了:“那还用问,肯定是天香国色一般的。”   “咱们王爷素来爱花,京城里的官儿都知道这点,每回送礼都送些名花来。如若不是出奇的好看,哪里能入王爷的眼,还能被王爷亲自照看。你说是吧阿黎?”   阿黎看着她们三两句就将自己的话给说了,也实在不好打破她们的幻想。   她带回来的花就摆在后头的桌子上,远远瞧着黑黑的一坨,便是余光扫过去也是极为显眼的存在。但不知为何,几个人就是没注意到这盆东西。   又或是注意到了,却下意识的忽视了。   没有一个人愿意将这盆东西和她们心中的王爷联系在一起。阿黎想到此处,不禁觉得好笑,点了点头,算是肯定了她们的话。   “我就知道,王爷养的花,哪里是寻常的东西。”红豆坐在一边儿,砸了砸嘴说到。只是等众人都停下来之后,她又开口道:“阿黎,你方才一定看到王爷了吧。”   话音刚落,屋子里的几个人瞬间就将目光锁在阿黎身上,死死的,一错不错。   红豆尤嫌不够,添了一把火:“你看没看清楚,王爷到底长什么样?”   阿黎颇感压力。这……到底要她怎么说。   “王爷,长得看不错。”确实不错,人模狗样的。   “嗷嗷嗷,我就知道!!”红豆忽然激动起来,整个人都难以自持了,“我一早就听人说了,咱们王爷可是京城里最英俊的,连去年的探花郎也略逊一筹呢。可惜我没能看一眼,真是太遗憾了。”   说完,红豆又怨念地看了阿黎一眼:“怎么偏偏就叫你过去了,也太走运了。”   “是么。”阿黎无奈地问了一句,也没指望有人能回答。   红豆旁边的小丫鬟也兴奋道:“当然是啦,咱们王爷一表人才,温文尔雅,又是皇上的亲叔叔,位高权重,整个大魏也找不到第二个出来……”难得的是,还没有娶妻。   “不过天底下想嫁给王爷的女子不知道有多少,排着队也轮不到咱们。”   阿黎默默地抿了一口茶。   就算大魏想嫁摄政王的女子连着能围京城十圈,那里头也肯定不包括她。摄政本来就是个能善终的好事儿,终有一日会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且这人又是个这么糟糕的脾性,最后嫁给他的人,一定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了。   最后这些人还是没能问个尽兴。   没多久,阿黎便又被人叫过去了,这回不是正院的人,而是孙嬷嬷派过来的。好在几个丫鬟也知道轻重,立马就放过了阿黎。   几人从屋子里走出去,都没有发现什么异样。唯有红豆与阿黎关系好,相处起来也随便些,临走的时候指着那盆黑色的东西道:“阿黎,我说你的品味怎么越来越差了,这种东西也往屋子里捡,也不怕看多了半夜三更地做噩梦。”   不知为何,阿黎听了这句话反倒打从心底里觉得高兴。   “品味真的很差么?”   红豆连连点头,也不怕说多了阿黎不好意思,直道:“相信我,真的差劲死了,赶紧将这丑东西拿出去扔了吧。”   “好,过几天再说吧。” 阿黎露出浅浅的梨涡,笑地很愉悦。   一刻钟后,阿黎来到了孙嬷嬷的屋子里。对这儿,阿黎也算是熟门熟路了。   屋里,孙嬷嬷正翻着账本,一手还拿着笔,在上头写写划划,看起来很是忙碌。看到阿黎过来,孙嬷嬷也没有将东西收走,直接指了指位子让她坐下。   大概是看见阿黎还好好的,除了脸色不大好也没有别的不对劲儿了,孙嬷嬷松了一口气,也不怎么担心,随口问道:“王爷那边如何了?”   阿黎心里闷闷的,她回来了这么久,好像大家的注意点走在王爷。都没有一个人问她怎么样么?   阿黎那表情都写在脸上,孙嬷嬷从账本上抬起头,一眼就看出来了。她板了板脸,教训道:“怎么,还委屈上了?”   “哪敢呢。”   孙嬷嬷哼了一声,也没有再说什么了,又问道:“王爷让你去给花看病,你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自然是应下了。”   孙嬷嬷停下动作,差异道:“这可不像是你的性子。”   孙嬷嬷年纪大,阅历也多,不过是一句话,就想了许多事情。她是知道阿黎的本事的,院子里的那些花,可都是这丫头的手笔,听闻前阵子含芳院的一位姨娘也找上了她。   莫不是这丫鬟不想再西院待下去了,想在王爷面前露脸?   不过,孙嬷嬷觉得这样也好,去了王爷身边,总不至于太过屈才了。她对阿黎道:“你也是有些本事的,这次与你来说兴许是个机会,将那花给治好了,便可以顺势提到王爷身边去服侍。”   阿黎惊悚地瞪大了眼睛。   孙嬷嬷在说什么,她什么时候有过这样的意思。   “怎么,你还不愿意了?”孙嬷嬷不大高兴地质问道。   在她心里,王爷身边自然是最好的去处,她是因为年纪大了,有些事做起来总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这才从王爷身边退了下来。如今有这么好的机会放在眼前,这小丫头还敢嫌弃不成?   孙嬷嬷的眼光太过凶狠,阿黎不敢吭声,用沉默表示反抗。   “死丫头,你不是口口声声叫嚷着要赎身么,不去王爷那儿多挣点赏钱,拿个屁的银子赎身?”   阿黎顺便说起了之前的事,与孙嬷嬷说了,也算是报备了,道:“之前还没跟嬷嬷说,我和红豆准备做胭脂卖呢。”   “不过是做个胭脂,就能耐上了?”   “不敢。”阿黎虚心以对。   孙嬷嬷见她这么不上道,气地肝疼:“你莫不是想在这院子里扫一辈子的地?”   这话阿黎也经常问自己,她也不想的,不过——   “嬷嬷,我估摸着,王爷大概是不乐意每日都看到我的。”   “为何?”   “他嫌我长得丑。”   “……”半晌,孙嬷嬷才有气无力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看出来的。”   那显而易见的嫌弃,只差没写在脸上了。   孙嬷嬷哭笑不得,不过,这确实是王爷能干得出来的事。向来以王爷的意愿为己任的孙嬷嬷,也不知道该怎么劝下去了。若是王爷不乐意的话,无论她怎么舍下脸面说,都不会让这丫头去正院的。   罢了罢了,人各有命,让这丫头再陪自个儿几年也好。到时候她要走,就让她走好了。   孙嬷嬷想通了之后,再看阿黎便多了份无奈。见她似乎有些沮丧,孙嬷嬷打量了她几眼,越看越觉得怪异,许久,她安慰道:“行了,谁说你丑的,看多了就习惯了。”   果然,她还是丑吗,这还不如不安慰。   孙嬷嬷拍了拍阿黎的狗头,以示安抚,不过眼神还是在阿黎脸上流连了几圈。 第14章   时辰渐晚,外头也有了些凉意。又值月末,除了树上几盏灯笼还散发着微黄的光,别的地儿都是漆黑一片。   花丛里头传来一阵阵细细簌簌的声音。像是刻意压制了一般,断断续续的。   阿黎蹲在花盆周围,时不时地伸出手,而后又立即缩回去。她已经蹲了很长世间了,幸好这还是春天,晚上并没有多少蚊虫,如若是盛夏,大抵是要一身饲虫了。   收紧了衣裳,趁着这会儿没有人的时候,阿黎悄悄地摘了一些花瓣。待篮子装满了之后,她才抱着篮子回到了屋子里。   关上门的那一刻,阿黎狠狠地松了一口气,这种在自己门前还要偷偷摸摸踮着脚走路的感觉,实在是难熬。   若是可以,她也想光明正大。可惜阿黎知道这不太可能,纵使这些花是她种的,是她养的,可也难算作是她的私产。毕竟她还是个奴婢,身家性命都属于王府。这样想想,她这做法倒是颇有一些挖王府墙角之感了。   想到此,阿黎心情诡异的好了些。   她的屋子和别人的差不多,都是小小的一间,一张床,两个柜子,就占据了一大半儿的空间了。房间虽小,不过收拾地却很干净整洁,阿黎本来就是个洒扫的小丫鬟,对于打扫屋子再顺手不过了。   等到将今儿摘得的花瓣处理好了,阿黎已经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时候了。边上的蜡烛短了好长一截,因烛芯未剪,光线不大稳定,跳动的厉害。阿黎眨了眨酸涩的眼睛,打了个呵欠,收拾收拾便回了床上。   翌日一早,阿黎睁开眼便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并没有发热的症状,头也不疼了,比昨儿好了许多,似乎以已经痊愈了。   她穿好衣裳,不曾洗漱便走到了窗户前。   上头摆着的花是她之前从王爷那儿带回来的,出乎阿黎的意料,昨儿还蔫哒哒的花,今天却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枝叶都精神得很,完全没有生病的模样。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阿黎总觉得连那花苞都大了许多。   莫不是她真有什么特异功能,不然这些花怎么在她这人长势这般好?若是以后离了王府,说不定她还可以养花谋生。   阿黎心情愉悦地摸了摸那个小花苞,手指一挨上去,阿黎便察觉到一股奇怪的悸动,难以形容,微微的,小到阿黎以为那是错觉。   她晃了晃脑袋,怀疑自个儿最近是不是睡多了。   窗户旁边放着一只小水桶,里头的水也是昨儿打的。阿黎用茶盏舀了些水,想也没想就浇上去,黑乎乎的枝叶沾上水,显得更加精神抖擞了。   与此同时,阿黎也抖了一下。   这些,她不怀疑这是自个儿的错觉了。   自从昨儿见到这盆花开始,她就一直有些不对劲,甚至还觉得自个儿跟这盆花有什么心灵感应。她莫不是……遇上什么妖怪了吧。   这年头,连她这种外来客都有,更别说一两个花妖了,被她们迷了心窍,难免会有什么古怪的想法。   再者,她昨儿晚上睡地极好,一点儿也没有被打扰。她这写日子,每天都被怪东西骚扰一下,偏偏这花来了之后,那怪东西就不见了。   阿黎心中有个想法呼之欲出,只待证实。那位大师说过,她一个月之内就会知道前因后果,一个月之内……   她握着茶盏,暗自咽了咽口水,花了好大的劲儿才克制住惊慌,颤巍巍地伸出了手。茶盏里的水缓缓倒下去。   阿黎死死地皱着眉,不对,这感觉不对。   之前的感受她到现在还记得,那种头上湿淋淋,有水浇下来的感觉,实在是太真实了。而刚才,她只察觉到一丝异样,可是太过微小,两者根本就是不一样的。   阿黎低下头,有些颓唐。   她郁闷地将茶盏放下,再也不看那盆花了。还没等她收整理好心情,房门忽然被叩响了。   阿黎一怔,旋即问道:“是谁?”   “我。”外头响起熟悉的声音。   阿黎站起身来,匆匆几步打开门。红豆站在门外,见门开了,一扭身就钻进去,不用阿黎动手便主动将门关上。   “你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红豆笑呵呵地从袖子里摸出一块东西来,放在阿黎眼前打开。红布展开之际,上头赫然出现一块儿碎银子。   “这几日的分红,先拿来给你。”红豆将银子放到阿黎手上,“这可是整整一两。原本得来的都是散钱,我托人去换了碎银子回来,这是你的那份。”   阿黎稀罕地在手上掂量了一下,一两银子,这可是她们两个月的月钱呢。大清早的,才刚睡醒便有人过来送银子,总感觉这是在做梦。   俄顷,阿黎问道:“咱们只做了这么点胭脂,怎么就买了这么多钱了?”   说起这个,红豆颇为自豪,道:“你知道什么,那胭脂装好后,我还特地留出来一盒给别人用,只要想买的,都可以事先试用一下,觉得好了自然会掏钱。这一来二去,买的人就多了。不过这还是小头,大头的是昨儿的进账。”   “南院的几个丫鬟也到我这儿买了几盒。一样的胭脂,只是盒子用的精贵了些,便翻了好几倍的价卖给她们。结果这些人还跟捡了宝似的,忙不迭地回去交差。呵呵,真是蠢死了。不过,若是府上的丫鬟都像她们这样蠢就好了。”   阿黎想起上次去南院的经历,那里的守卫似乎还挺严厉的,便奇道:“你是怎么混进去的?”   “我哪里能混进去,不过是再外头守着罢了。”   一句话,便将里头的经过匆匆带过。只是阿黎却知道,红豆必定也是经过一番波折的,也是难为她了,为了卖胭脂做到这个份上。   她还想安慰两句,却不想红豆压根不在乎这个。   如今她的眼里,大概也只看得到银子了。再见识到胭脂得来的利,红豆更加不想放弃这份买卖。只要动动嘴皮子,就能换来这么多的钱,这比她一针一线地绣花来得简单多了。   未等阿黎开口,她就先道:“你好好做胭脂,记得多做些啊。过几日出府,我再看看那些铺子里收不收。”   “你想的倒是长远。”   “那是自然。我早就计划好了,等咱们赚足了银子,就去外头赁一个铺子。到时候只要坐在里头买东西就够了,也不辛苦,还能赚得更多。”红豆说到这里,眼睛都闪着光。   阿黎看了她一眼,不好打碎她的梦想。   京城里的铺子,寸土寸金,那可不是说赁就能赁到的,就算把她们俩个买了,都不凑不够银子来使。不过,红豆能有这份心,已经是不错了,以后再努力努力,说不定老天就开眼了呢。   二人趁着这空闲,又迅速地将之前做好的胭脂装好。   盒子也是红豆选的,她眼光也不错,买的盒子也都好看得紧。阿黎站在红豆边上,将盒子都装好。   红豆今儿过来,一是为了分红利,而是为了装胭脂。如今两件事都做完了,她也不好继续留在这里。刚与阿黎说了要回去,还未走,却被阿黎拉住了袖子。   “怎么了?”红豆问道。   阿黎忽然将她拉到窗户边上,从水桶里舀了一杯水上来。   红豆不明所以,只是目光划过窗户前的怪东西,又忍不住说道:“阿黎,昨儿不是跟你说了么,怎么还没将这东西扔掉?”留在这里碍眼么,真不知道阿黎到底是怎么想的,红豆心道。   阿黎只笑了笑,未曾回答,她将茶盏塞到红豆手上,深吸了一口气,道:“你帮我浇一浇水吧。”   “我?”   “嗯。”   “你今儿怎么这么奇怪……”红豆嘀嘀咕咕地说着,可手上也没停,一下就将水泼了出去。   “已经浇好了,阿黎,阿黎?”红豆回过头,却发现阿黎许久未动,一脸凝重的模样。她吓了一跳,赶紧摇了摇她的肩膀:“阿黎你没事吧?”   “哦,没事。” 阿黎回过神来,扯了扯嘴角。   红豆有些担心:“你这阵子一直很古怪,还总爱出神,真的没事么,要不然去找大夫看一看。”   阿黎笑容微涩,若是大夫有用的话,她也不至于折腾到现在了。不过,她还是说道:“没什么打紧的,不过是这几日生病,还没缓过来罢了。”   红豆迟疑了片刻,最后还是没能说出来什么。   “行了,胭脂已经给你了,可要加紧卖出去啊。”   “那是当然。”红豆放下了对阿黎的忧虑,骄傲道,“就这点东西,一天就能卖出去了。”   ……   送走了红豆,阿黎再次来到窗边。   方才红豆浇水的时候,她并没有感觉到什么异样,这也算是推翻了她之前的猜想。不过,阿黎还是有种预感,这盆不知名的花,应该是与她有某种关联的。 第15章   早朝之上,年方十二的幼帝坐在龙椅上,身着龙袍,正襟危坐。冕旒之下虽是一张稚嫩的脸,可深情却异常专注沉稳,不似寻常孩童。   底下站着的文武百官也都侧耳聆听,不发一言,静等中间那位御史大夫念完长长的弹劾之词。待御史大夫说完,已经是许久之后的事了。   龙椅之上的皇帝也吐了一口气,朗声道:“众卿有何意见?”   不多时,吏部尚书出列道:“皇上容禀,臣以为,御史大夫所言极是。自古亦有言,‘天下之盛,扬为首’的说话。如此繁盛之地,交上来的税却是一年不如一年,实在不能不叫人多想。料其中必定有些贪污纳垢之徒,还请皇上彻查,追回税收的银两,以缓国库之需。”   “臣附议。”又有一人说道。   对于这等对自己自身利益没有多大关联的事,朝中还是有不少义正言辞,满腔愤慨之辈。   此言刚好合了皇上的心意,皇上点点头:“不知哪位爱卿愿意前赴扬州彻查此案?”   户部侍郎一抬头,与前头的张太师交换了个眼色,当即请命道:“臣不才,愿为皇上分忧。”   掷地有声,朗朗清清。   皇上看向秦太傅,见他面容凝重,却并未立马应下。   他不小了,以前是尽信他人,懵懂无知,如今有了自己的心思,却是处处思量,时时小心。一边是皇叔,一边是舅舅,无论哪方做大都不是他乐于看见的。   皇上也一直寻求着中庸之法,平衡之道。可惜他人单力薄,又有强敌在前,哪能这么容易成功。朝中这些人,他能信任的也只有太傅太保这些忠心耿耿的老臣了。现下想来,怕是那段无知的时候才最惬意不过,人长大了,与之而来的是私心,是忌讳,是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的不甘。   赵煊站在最前面,听到这位户部侍郎冒出来,几不可查地笑了一声。   张太师一直盯着他,这会儿自然是看得分明,便笑问道:“摄政王这是何意,莫不是对陈大人不满?”   “哪里那里,陈大人一心为主,实在是令人钦佩,本王怎么敢不满呢?”   张太师冷笑了一声。一山不容二虎,他和赵煊从来都是不对付的,便是丁点儿大的小事,有时候也要针尖对麦芒,闹地难以收场。   如今赵煊自退一步,便两厢安好了,张太师心中快意。   不过,他显然是嘀咕了赵煊那招人恨的毒舌程度。赵煊放过了张太师,却对着那位还未曾站回原位的户部侍郎拉下了脸色:“虽说陈大人办事向来不错,可人品却值得商榷。毕竟,不侍二主的道理该是人人都懂的,陈大人明知故犯,实在是欠佳。”   “摄政王你这是什么意思?”户部侍郎面含薄怒,可碍于眼前之人的身份,只隐忍不发。   “侍郎大人,注意尊卑与措辞,对着本王的时候,得说,‘您’。”赵煊提醒道。   “是下官以下犯上了,还请王爷恕罪。”户部侍郎忍下了一肚子的怨气,咬牙道,“摄政王方您方才说的,未免有挑拨离间之嫌。”   “哪里那里,本王不过是提醒陈大人要忠于皇上罢了。这扬州之事,谁都能沾,唯独陈大人不能沾。这个中原因,本王爷不好说的太明白,只要张太师和陈大人自己心里清楚就行了。”   赵煊说的半遮半掩,上头的皇帝闻言,也面色不佳。   张太师眉头一皱,心中隐隐有不好的预感。果然,还没等他辩驳,便看着满朝文武神情异样,更有秦太傅等人思索的眼神。张太师差点没有呕出一口血来。   若是平时,他肯定不会放任赵煊这样放肆的。只是……扬州那事,不好这样光明正大的说出来。看赵煊那模样,似乎知道里头的事情,张太师不敢赌,只能暂时忍下了。   “张太师怎么不说话了?”旁边的太傅有心提醒了一句。   张太师哼了哼:“有什么好说的。摄政王既然不愿信任陈大人,不如自个儿推荐一位吧。老夫没有摄政王那样的能耐,自然不好再插手,免得再被人套上莫须有的罪名。老夫清清白白,也不惧这些子虚乌有之言。”   赵煊嗤笑一声:“本王不过随口说说,张太师何须如此认真呢。莫不是被说中了恼羞成怒了?”   “一派胡言!”   赵煊了然地笑了笑。话已至此,再说什么,想必皇上也不会信。毕竟,证据都还没有拿出来呢。   局面闹成这样,最后还是秦太傅出面打了个圆场,并保举了一人远赴江南查案。这人与赵煊和张太师都没有什么关系,却是去岁的状元郎,如今正在翰林院任职。   让他去,免得两派再起纷争。   赵煊看了看秦太傅一眼,也没有说什么。只要不是张太师的人,他一般是没有意见的。张太师亦然。   皇上本对秦太傅向来敬重,见他提了个人出来,还是清流出身的状元郎,没有多想就同意了。此事议定后,再无其他可议,皇上等不及地宣布了退朝,领着几个小太监回去了。   那背影,瞧着还有几分狼狈。   秦太傅等人看在眼里,平添了几分失望。皇上到底年幼,许多事情处理的都不够好,也太过依赖他们这些老臣了。这本就不是以为掌控生杀予夺的帝王能有的弱点。   为帝者,注定只能是孤家寡人,如何能一心一意地依重他人,便是心腹也不可。皇上要学的,还有不少啊,几位帝师一时间都有些任重道远之感。   下朝后,赵煊故意走到张太师旁边,端着脸色,小声道:“张太师啊张太师,本王可是听说那位状元郎有些能耐,到时候,可不要露出狐狸尾巴。否则,被那尚方宝剑给斩了——”   赵煊做了个刀落的手势,眼中俱是讥笑。   张太师不耐烦道:“还请王爷自重!”   “这时候不叫摄政王了?”赵煊讽刺道。这张太师在朝中一直坚持称呼他为摄政王,为的,不过是膈应皇上罢了。不过那蠢东西确实如他所愿,被成功地膈应到了。   赵煊还准备逗几句,不过张太师可没这个空闲跟他胡闹。甩了甩袖子,张太师再也没有理会赵煊,直接带着人出了大殿。   赵煊看着这些人的背影,厌恶地撇开了头。若不是这张太师实在将他得罪狠了,他也不会这样揪着不放。对着这老东西,他还嫌眼睛疼呢。   赵煊这人一向记仇,就算是被狗咬了,也要退回去反咬一口,才不会让那狗好过。   回府之后,赵煊叫来几个心腹侍卫,吩咐道:“让邹大人继续盯着点儿。”   邹大人,便是今日朝堂上那位御史大夫。   “再则,张太师那边也派人盯着,一有行动立即汇报。”   底下人领命,正要退下去,忽然又听王爷嘱咐道:“那位钦察大臣也派人护着些。此去江南一行,路途遥远,中间少不得要遇上一些不轨之徒。待那时,你们不妨相助一二。也不必让他瞧出来,只要保他不死即可。”   “是。”   “行了,下去吧。”   几个侍卫立即退下。   等没了人,赵煊眼神下意识地瞥向旁边黑木桌上。他这阵子养成了习惯,每次回府都会给那盆花浇浇水松松土,如今一下子不见了那盆花,他反倒觉得怪怪的,心里总少了什么,空荡荡的。   那花被丑丫鬟带走了。丑丫鬟配上那盆花,真是意外地合适呢。明明当时说是两日就送过来,这两日已过,怎么还不见人影?   也不知道好了没有。那丑丫鬟听说是有些本事的,可到底能不能信,赵煊也不知道。   “王安!”   未几,外头响起一阵脚步声,声音渐渐加重,有些急促。王全也是半路才听到王爷的声音,原本不急不缓的步伐立刻加快了许多,几步就到了屋子里。   “属下在,王爷有何吩咐?”   “前几日来的那个小丫鬟如今何在?”   “王爷您问得真巧,奴才才得了通报,说是那丫鬟来了正院,正等着王爷召见呢。”王安本来就是为了这件事来的,不想王爷倒先一步问起了。   赵煊一乐:“那就召她过来吧。”   王安缓缓退下,片刻后又领着阿黎进了屋子。阿黎早已痊愈,脸色比前几日好看许多,人也精神了。甫一踏进屋子,她便换上了一副毕恭毕敬的模样,只是太恭敬了,无端叫人着恼。   反正赵煊是不待见她的,没等阿黎行完礼,就先接过她手上的花盆。   才两日不见,那花果然好了,丝毫看不出之前蔫掉的模样。上头的花苞也大了不少,顶尖儿处露出了指甲大小的白色花瓣。   想不到,这小丫鬟还真有些能耐。   阿黎是下了好大的决心才将这花送过来的,不过,即便她不想送过来也是没法子的事,毕竟这花不是她的。   她还想着要好好说上几句,没想到那位王爷压根没看她一眼,专心致志地盯着黑乎乎的花,连余光都懒得瞥到她。   准备了一肚子话的阿黎:“……”   半晌,赵煊才抬起头,不悦地看向阿黎:“你怎么还不走?”   “……”   最后,阿黎还是走了。没有赏赐,连口头的都没有。   她们这位摄政王殿下,真是和红豆有的一拼,看来她们才是天生一对。阿黎愤愤地离开正院,还未走多远,忽然头顶一凉。   这感觉,真是久违了。 第16章   赵煊拎着水壶,悠哉游哉地浇着花。   习惯真是一个可怕的东西,若说之前,他兴许还能对这盆丑东西不屑一顾随手就能扔掉的话,如今可就真的舍不得了。并不是这盆东西有多么珍贵,而是赵煊真正花费了心血。   王安守在旁边,见王爷似乎兴致不错的样子,忽然开口道:“王爷,您说要不要让那个小丫鬟来咱们正院待着?以后若是再出了什么差错,也好有个懂行儿的照看着。”   王安指的当然还是这盆花。   “不要。”赵煊回地很果决。   王安诧异地抬起头,看了赵煊一眼,笑道:“王爷似乎与那小丫鬟不对付呢。”   赵煊目光高傲,语气冰冷:“嘁,她算什么,怎能和本王相提并论。”   正在往回走的阿黎忽地打了一个喷嚏。   这真是人倒霉了,喝口凉水都能塞牙缝。阿黎一边念叨着一边打了个冷颤,生怕这回一个不好再次着凉了。上回孙嬷嬷心善,网开一面没叫钱妈妈克她月钱,眼下若是再病着了,就不是那么容易混过去的。   阿黎顶着被冷水浇过的头回去了,虽然外人并不能看出来什么。   与上一次一样,阿黎这回儿又受到了极大的礼遇。不过上回好歹是等她回了屋子才找上来,这回儿干脆就将她堵在了院子里头。三五成群的小丫鬟,穿红着绿,一个个如娇花似的围了过来,脸上却没有多少和气,将阿黎的路给堵得死死的。   阿黎望着这一堆看热闹的人,微微有些头疼。   她不喜欢热闹,也懒得与人交往。这些人,有的与她相熟,有的,根本就没说过几句话,见了面连招呼也不会打的那种。阿黎实在很想绕过这些人直接回去,因为她知道,若是留下来的话,面对的会是一波又一波的质问,不带恶意的,和带着恶意的。   小丫鬟里头也分三六九等。阿黎没有多大出息,在王府里呆了这么多年依然是个下等,丝毫不出挑。可就这么一个不出挑的,竟然和王爷攀上了关系。   就冲这一点,已经叫许多人不满了。   今儿这一回,也不知是好奇多一些,还是下马威多一些。阿黎已经懒得去深思了,她只知道,自己的生活貌似要陷入水生火热之中了。   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无疑就是那位惹人嫌的摄政王。摄政王,很嚣张的存在啊,阿黎由衷的祝愿她们的皇帝陛下早日亲政,好将这位摄政王赶下台。   “阿黎,你今儿也去了王爷那儿了是不是?”问话的是玲珑,她也跟在这些人里头,兴冲冲地开口问道。   阿黎之前从未发现,她的小姐妹对王爷有这样大的执着。没法子,阿黎实诚地点了点头。   “我就知道。”玲珑欣羡道。   旁边的一个丫鬟抱着胳膊,打断了两人的对话:“你知道?那还不是我告诉你的?”她将玲珑推到一边,看着阿黎,话里甚至还带着一丝质问道:“你之前不是已经去过一次了么,怎么今儿又去了?”   “你是?”阿黎不太认得她。   那丫鬟差点跳脚:“你是故意的!”   玲珑担心地拉过阿黎,在她耳边小声提醒道:“这是金缕啊,小厨房里头的。”   “哦,厨娘啊。”   “你什么意思!”   阿黎有无辜。她没什么意思,只是想到什么就所出来。她这会子有些晕晕乎乎的,很想回去独自舔舐伤口,眼前这丫鬟却对着她蹬鼻子上脸的,让她有些烦恼。   玲珑怕阿黎和人起了纷争,这金缕人脉广,听说是厨房管事的侄女儿,得罪不起。她立马将那缕的姑娘给拦住,同时回过头问了问阿黎:“听金缕说你抱了一盆东西过去的?”   “嗯。”   “那你抱的是什么?”玲珑问完,周围的人也都好奇地看过来。   阿黎瞧了金缕一眼:“她没细说么?”   “我只模糊地看来一下,哪里能看得那么清楚,只是知道个大概罢了。”况且,那么恶心的东西,还不知道是什么呢,她才不要去细看。也就知道眼前这丑丫鬟,会养那么恶心的怪东西了,谁知道有毒还是没毒。   阿黎道:“那是王爷的花,让我带回来治,如今治好了,可不要再送回去么。”   话说完,阿黎忽然看见那位叫金缕的面色有些奇怪。   “王爷的花啊,阿黎你之前都没有说,要不然我们也可以去看一看啊。”玲珑无不惋惜地说着。府上都在传,王爷为了那盆花可是打发了好几位花匠呢,这般上心,也不知长什么模样。   “金缕姑娘不是也看过么,玲珑你让她描述描述不就知道了?”   玲珑看向金缕,金缕忽然面色一僵,许久才硬撑着道:“王爷养的花,自然是花中圣品,好看的不得了。”   “果然是这样,可惜我没看过。”   金缕讪笑了两声,看阿黎这样置身事外的模样,再一次地看不顺眼了:“你不是给王爷治好了花么,怎么还两手空空的回来了?莫不是,王爷连见都没让你见一面,也什么赏赐都没给?”   “对啊,我也很好奇呢,竟然什么赏赐都没给。” 阿黎满脸的深恶痛绝。   “哼,我就知道会是这样。王爷是什么样的人,怎么会给你这么个小丫鬟好脸色,腆着脸上去都不会见。不过是会养花,还指望着能得到王爷青眼么,做梦。”   周围的几个丫鬟也都低下头,互相使了个眼色,笑地很幸灾乐祸。   “原来竟是这样”“白忙活一场呢”,阿黎隐隐听到这些丫鬟笑声地嘀咕道。她也不想听,可惜太过耳聪目明了。   金缕说完,就带着一众看热闹的丫鬟走了。她本来就是心里不舒服,过来找找麻烦的。凭什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丫鬟能去见王爷,攀上了孙嬷嬷,又妄图去攀王爷,真以为自己是有多大的能耐么。   不过临走之前,金缕还是留下了冷冷的嘲讽:“自个儿长什么样自个儿还不清楚么?人丑,就要安分些,别心比天高,有了不该有的想法。”   再之后,院子里只剩下阿黎和玲珑了。   阿黎往四下看了看,周围果真都没有了人。在知道她没得什么赏赐,也没有留在正院之后,果然态度就不一样了。   之前是排斥,现在是排斥加鄙夷。   玲珑一直站在阿黎身边,见她不说话,以为她是被金缕方才的话给伤到了,遂拍了拍阿黎的手背,安慰道:“阿黎,金缕的话你别放在心上啊。”   “嗯?什么话?” 阿黎莫名其妙地看着她。   玲珑更加怜惜了几分,道:“你也不必刻意回避。其实,金缕说的也不过是气话,阿黎长的还是不错的。”   “真的——?”   “对啊,就是黑了点。”说完,玲珑好像感觉气氛不一样了。她打量了阿黎的脸色,忽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赶紧补救道:“不过,认真看好像也不黑。”   “是么。”阿黎已经不想再说下去了。   玲珑打量着打量着,忽然惊叫道:“阿黎,你好像真的白了许多欸,之前竟然都没有发现!”她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一样,双手捧着阿黎的脸蛋,凑上去看得很仔细,“你现在,只是白的不太明显而已,比之前好了许多。天呐,十几年都没见过你白上一丝,如今竟然有了起色!”   可惜,玲珑的惊诧并没有引起阿黎的关注。   她拉下脸上的手:“兴许只是大病初愈,脸上苍白了些。”   “说什么胡话呢。” 玲珑笑道。   之后,二人也没有再这里待多久。阿黎毕竟有些累了,与玲珑分别之后就回到自己的屋子,和衣休息了一会儿。   这日过后,关于阿黎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一样飞了出去。边上的小丫鬟,不管事前知不知情,如今都知道阿黎被王爷召见了两次却什么也没捞到的窘境。   被孤立了,阿黎心里门清。   可那又怎么样呢,阿黎本来就和这些人不熟。身边还有红豆和玲珑,光是应付红豆时不时的抽风就已经让她无暇他顾了,怎么可能会分神去关注这些琐事。   阿黎对这些不怎么在意,即便偶尔遇上金缕等人的冷嘲热讽,她也只当作没听见。倒是金缕,几回下来气得不行。   这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实在不是个滋味儿。   几日后,阿黎拿着扫帚一如既往地在扫地。不多时,身后忽然传来的脚步声。阿黎迅速回过头,却见那位叫金缕的小丫鬟蹑手蹑脚地走了过来。   两人目光对视,都有瞬间的尴尬。   金缕的尴尬显然胜过阿黎。阿黎准备和从前一样,冷处理就行了,没想到过了一会儿,金缕还是没有走,反而走到阿黎身边,犹豫不决地捏了捏衣角,张了几下口。 第17章   久久无言,直到阿黎忍不住转过了身子。有个活生生的人站在身后,她是在没办法装作不知,于是斟酌着道:“金缕姑娘有什么事么?”   “呃,没什么。”金缕迟疑了片刻,最后还是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她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而后一声不吭地回去了。   阿黎觉得这人莫名其妙的。之前这人对她的明显不待见,甚至有意联合其余的小丫鬟排斥她。阿黎不在意她的敌意,可是也不想总这么被人议论,实在是让人不舒服。   如今这金缕忽然来了她面前,叫阿黎也摸不清头脑,不知道她又要耍什么花样了。   见人走了,阿黎重又低下头,专心致志地扫起了地。   不知道过了多久,边上忽然跳出来一只白猫。说是白猫,不过身上却脏兮兮的,像是在泥里滚过一样,瞧着有几分狼狈。   “喵。”那白猫见阿黎看到它了,立马走过去围在阿黎脚边打转。   阿黎叹了一口气,这身衣裳本来还想着再穿两天的,现在看来是不行了。算了,今儿回去就洗一下吧。   白猫又急切地叫了几声,以此来吸引阿黎的注意力。   阿黎停了下来,注视着眼前白猫。她们西院都是奴婢,没这个闲工夫养猫,几个管事也不是爱猫的性子。这猫,似乎是南院里的某位姨娘养的。   它也不是头一次来这里了。最初阿黎看到它的时候,还是光鲜地很,长得也讨人喜爱。可两年下来,就变成这副可怜的模样了。瘦了,连毛色也黯淡了,估计它的主人耐心尽失,再没什么养猫的心思了。   “小家伙快些回去,这里可没什么好玩的。” 阿黎试图将它赶走。每次都被赖上,她可不能再纵容它了。   本来就穷,再三五天地接济一下猫,日子还过不过了。   “喵~”白猫眼巴巴地望着阿黎。   “饿了?”   “喵喵~”   “饿了也没得吃,你家主人不是姨娘么,跟着她就好了。”想她一个小丫鬟,每月的月钱就那么一点,怎么可能会分出多少钱来买吃的。就算有,也舍不得拿出来。   阿黎继续扫地,边上的白猫不甘心,仍旧在她脚上蹭来蹭去。许久之后,阿黎仍旧不为所动,一心扫自己的地。   眼下是春日,不像秋天那样落叶遍地,扫地也方便得很。   阿黎虽动作不快,可还是没多久就扫完了整个小院子。这西院就是个大院子,里头又分着各个小院落,阿黎住的地方并不大,两派厢房相对,一排约莫有十几个屋子,西院里头的丫鬟大多住在这边。这中间的空地儿,包括厢房两侧,就是阿黎每日要清扫的地方。   两刻钟后,阿黎终于停下来。   她回过头,打量了之前清扫过的地。果然没有什么差别啊,之前明明已经很干净了,再扫一遍也还是一样的,或许只有孙嬷嬷那样的人才能看出个中差别吧。   阿黎拿着扫帚回了屋子。   没多久,红豆做好了绣活,手上捧着一匹布,直接回了院子。她没有去自个儿的房间里,而是脚步一转往阿黎的屋子走去了。   还没敲门,就看到边上窝着一直脏兮兮的蠢东西,头都快要埋到碗里了。红豆嫌弃地看了一眼,立即快步进了门。   她可不想被这蠢东西黏上。   阿黎正在绣荷包,冷不丁见到红豆过来,一下没扎稳,戳到自个儿手指头上了。阿黎赶紧将针线放下,吮了吮手指头。   红豆嗤笑一声:“好赖也跟在我后头学了几年,怎么还是这副德行,一点长进都没有。”   阿黎摸了摸脑袋,不好意思道:“我又不是绣房的,要那么好的手艺做什么。”   红豆也不想说她了,将布匹放到床上,一面道:“我说你怎么这么滥好心,什么都往自个儿屋里招,又不是你养的,费那个神做什么?别看那东西蠢,那也是姨娘们养的,还能缺它一口吃的不成?”   “下次不会了。” 阿黎想想也心疼,那可是她攒了好久的口粮,就这么送出去了,实在不晓得刚才自己到底在想什么。   红豆没信:“得了吧,哪次不这样说。”   将布匹放好,红豆站直了身子:“这是这个月的布料,我专门给你挑了一匹好看的。”   她们府里的的待遇还是不错的,无论是红豆这样的绣娘还是阿黎这样的洒扫丫鬟,每季都能领一匹料子回来,一匹料子,可是能做两三套衣裳呢,足够穿了。   阿黎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毕竟是红豆选的,总不会差的。再说了,阿黎对穿的衣裳也不太上心,只要干净就行了。   咬下细线,阿黎想起了一件事,对红豆道:“你猜猜,我今儿上午碰上谁了?”   “金缕那死丫头么?”   “咦,”阿黎瞪直了眼睛,惊讶道,“你怎么知道?”   红豆狞笑了一声,她弄出来的事,能不知道么?原还想着这金缕能憋个两三天,没想到这会儿就憋不下去了。她早就看那死丫头不爽了,平日里仗着背后有人,没少给别人好脸色。得瑟什么呢,再有本事还不过就是个丫鬟?   这回阿黎的事红豆也听说了。   这新仇旧恨加起来,红豆也就再没有顾忌了。   “她可说了什么?”   阿黎摇摇头。   红豆想了想,不甚在意道:“她也算是有求于你,没什么打紧的。以后她过来了,你晾着她便是了。”   “有求于我?”   “嗯,到底怎么回事过几天就知道了。”红豆卖着关子,就是不说。   阿黎知道这会儿问也问不出什么东西来,索性她也不是对什么都好奇,便直接将这事按了下来。红豆说那金缕还会再来,阿黎本还不详细,后来那人真的来了,也不由得不佩服起红豆了。   阿黎盯着面前这个拦住她去路的人,脑海里不由得想起了前两日她从正院回来的情形。也是也眼前这个人闹起来的,不过,如今似乎上了点气势。   阿黎没有主动开口,敌不动,我不动。   许久,金缕终于忍不住了,挣扎着开了口:“听说,红豆这些日子卖的那些胭脂你这里也有?”   阿黎怔了怔,不明所以。   金缕见阿黎没回答,忍下心里的不耐烦:“你到底有没有啊,给个准话不行么?”   “你听谁说的?”   “红豆啊,还能有谁。”   阿黎笑了,之前没有想清楚的事瞬间明了起来,点头道:“有。”   金缕欢喜道:“那你赶紧给我拿一盒来。”   她本来也不想过来求这个人的,不过红豆那小贱人,宁愿不要钱也不愿意卖给她。身边的小姐妹都有,就她没有。   若是那胭脂一般般也就算了,偏偏她那些用过的小姐妹都觉得好得不得了,每日都在她面前念叨个不停。   金缕心高气傲,自然容不下别人有的东西她没有,且红豆那丫头,为了膈应她真是什么话都说得出来,叫金缕差点没气死。思来想去,最后她还是来了阿黎这儿。毕竟柿子得挑软的捏,红豆那里行不通,阿黎这里么,敢不给她试试看!   阿黎将人给引进了屋子里。   她是从未想过,金缕亲自过来的原因这样叫人哭笑不得,幼稚地有些可笑了。不过是为了一盒胭脂,至于么,还真搞不懂这些人到底再想什么。   不过,处于对红豆一片好心的尊重,阿黎还是应下来。好不容于送上门的大鱼,她可舍不得让人给跑了,阿黎眼睛闪了闪,突然兴奋起来。   二人进了屋子,阿黎忽然将门扣上。   房门关上的声音很大,震得金缕一惊,忽然觉得脑后凉凉的,有些气短道:“大,大白天的你关什么屋子?”   “方便做事。”阿黎嘿嘿地笑了两声。   “你……你想要做什么?”金缕咽了咽口水,觉得不妙,赶紧退后了两步。早知道她就不来了,难怪一直没有人跟这个丑丫头一起住,莫不是,莫不是……   金缕越想越害怕,吓得连身子都僵硬了。   料想之中的画面并没有发生,阿黎直直地走到柜子前,蹲下身缩成一团,伸手从里头掏出了一盒东西来。   “喏。”阿黎站直了身子,将小盒子递给金缕。   金缕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接住了:“这是胭脂么?”   “不是。”   金缕狐疑地看了看阿黎,然后打开了盒子。盒子是木制的,不过掌心大小,上头画着美人执子扇,很是精巧。   盒子扭开的瞬间,一股清香扑鼻而至。   金缕愣怔地看着盒子里从未见过的白霜一样的东西,半天才问道:“这是什么?”   “雪花膏。”阿黎回答道。这几日除了做胭脂,她就只琢磨这个东西了,做了好久才成功了一盒。   虽然材料不怎么齐全,做出来的亦没有后世的好用,可已经算是不错了。   “我可以试一试么?”金缕忽然问道。   “当然。”   阿黎笑得有几分狡黠,拉着金缕坐下后,还兴致勃勃地去外头打了热水过来给她净面。这般热情,加之那雪花膏的效果也实在惊艳,金缕理所当然地心动了。   “真好。”她摸着自己的脸感叹道。   虽说铜镜看的还不是那么清晰,可金缕自个儿就能感受到个中差别。这盒雪花膏,与她之前用过的东西,无疑是天差地别。明明只涂了一层,脸上却细腻了许多,且又不像□□那样不自然。   更何况,这盒东西还是京城里没有的东西,独此一份。   她握住了盒子,问道:“这东西怎么卖?”   阿黎勾了勾嘴角:“也不贵,三两银子罢了。”   “你说什么,三两!”金缕差点没拿好盒子,惊诧地望着阿黎,以为自己听错了。   “是的哟。” 第18章   三两银子,纵然金缕月钱比阿黎多,也禁不住这样的狮子大开口。   “你——”金缕愤然地瞪着阿黎,声音变得又尖又细,“三两,你怎么不去抢!”   阿黎早就料到她会是这样的反应。之前红豆买了那么多的胭脂,分到她手上的也不过是一两银子,可见一盒说破天了也不过是二十文。三两银子,放到寻常的一家三口也够用好些月份了,只有脑子坏掉的丫鬟才会去买。不过么,眼前这个脑子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   她既然定了价,就不怕她不肯掏钱。   阿黎笑眯眯地将盒子从金缕手里夺过来,又细心地盖好,道:“做买卖得诚心。既然你无心买,那就算了。”   “你,你!”金缕见盒子被抢回去,一阵心疼。她也想买下来,毕竟那东西是真的好用,可是……这也忒贵了些,分明是坑人。   阿黎可不管她到底如何纠结的,几步走上前将房门打开,对金缕道:“金缕姑娘慢走,恕不远送。”   “哼!”金缕甩了甩袖子,绝然离去,只是那背影瞧着还有几分不甘。   阿黎送走了人,自个儿却悠然得很。这雪花膏是她琢磨了好久才琢磨出来的,中间好几种配料都烧钱得很。好在之前红豆一直在卖胭脂,她这里也隔三差五地拿到钱,手上并不拮据。   饶是如此,这么些天就出来这么一盒成品。不过,方子已经折腾出来了,以后只要想做,随时都能做出来些。   单单是卖胭脂,来钱来的实在是慢,这雪花膏若是卖的好,定能赚地更多。   毕竟王府里可是有不少冤大头的,阿黎想着以后到手的银子,心里快活不已。   这厢,金缕在路上还踟蹰不已。她原本只是为了买胭脂的,被阿黎这样一弄,满心眼里想的都是那盒叫雪花膏的东西,胭脂什么的,早已经抛到脑后了。   回去之后,金缕也没有旁的想法了,只一门心思想着怎么叫阿黎心甘情愿地求着她买。   那雪花膏好是好,可那价钱真的叫人望而却步。金缕爱俏,每月都要花不少银子在胭脂水粉上,是以这几年下来真没有攒多少钱。如今叫她一下子拿这么多出来,怎能不叫她肉疼。   金缕想起之前听几个小姐妹说过,那红豆和阿黎手上的胭脂都是从别处进的货物。既然如此,京城里应该也是有卖的。   那什么独此一份的说辞,定然是阿黎骗她的。   金缕想到此处,便特意叫来一相熟的小厮,给他细细描述了一遍雪花膏的模样,又让他打听打听京城内外哪里又卖雪花膏的,价钱又是如何。   她满心期待,结果等了两日却毫无音信。那小厮倒是真跑了许多家铺子,也问了不少人,可问来问去,都没有问出金缕说得那东西来,最后也只能两手空空地回来了。   “金缕姐,不是我说,这京城里实在没有一处卖那个什么雪花膏的。”   “怎么会这样。”金缕跺着脚,她这两天可一直惦记着这个玩意儿呢。以前不知道也就算了,偏偏阿黎让她试了,这会子正挠心挠肺地想要再试几次呢。   下个月就是她生辰了,到时候两位表哥可都会过来的啊。   “你有没有问清楚?”   小厮有些不高兴地回道:“金缕姐姐说得是什么话,我办事几时出过差错,这京城里确实没有,您还能叫我变出一个出来么?”   金缕也意识到自己说话不对,因平日里少不得要和这些小厮打交道,所以金缕的语气也勉强弱了些许:“是我太心急了,小哥儿莫怪。”   小厮不甚乐意地扯了扯嘴角:“没事,金缕姐姐也别太着急了。我这儿还有个消息,就是不知道金缕姐姐是不是也听说过了。”   “是什么?”   “这叫雪花膏的东西别处儿没有,不过咱们府上好像有人卖。昨儿我路过南院,好像听说那儿的丫鬟买了几盒。”   “几盒?”金缕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她的月钱也算不少了,连一盒都买不起,更别说其他的丫鬟了。   小厮也看出她在想什么,笑了笑道:“姐姐想差了,若真如姐姐所言,那东西是什么精贵之物,定然不是拿回去给小丫鬟用的。南院里头,不是住着不少姨娘么,估计只有她们才用得起吧。”   “那可未必。”金缕被这么一说,心气儿也少来了。   “姐姐说什么?”   “没什么。”金缕收了口,重又对小厮道:“这两日幸苦你了,回头我叫人送些糕点去你那儿,也叫你添一份嚼头。”   “那行,谢谢金缕姐姐了。”小厮赶紧应下,因无别的事,没多久就乐呵呵地走了。   待那个小厮走后,金缕思来想去,最后还是回了一趟屋子,不过只逗留了片刻,便又朝着阿黎的房间走去了。   说实话,金缕脑子也乱乱的,想不太清楚。不过那一盒东西,她是真的不想错过了。再去看看吧,反正她是不会花三两银子买的,实在不行,只有使些手段了。   这会儿,阿黎仍然在屋子里。   金缕一点儿也不惊讶,想想也是,自王爷常驻京城之后这丑丫鬟就在,这都八年了还混成这样,每日除了扫地养花就没别的事了,能跑到哪里去。不过,在阿黎屋子里,金缕还看到了另一位不太想看到的人。   红豆正和阿黎说着话,不过基本上都是她在吹嘘,阿黎在听。   正说到兴头上,忽然听到有人敲了敲门,红豆记得门是开着的,是以也没准备站起来,只在椅子上转了一个身,看向来人。   “哟,我当时谁呢,原来是金缕姑娘,这是起了哪门子的歪风,竟把您给吹来了。”红豆毫无留情地挖苦着,恨不得将这人直接撵出去,“咱们这庙小,可容不下您这尊大佛,您还是还是从哪儿来打哪儿去吧,免得站久了脏了您的鞋。”   金缕冷冷地看了一眼,没有与她斗嘴。   少顷,她走到阿黎跟前,不悦道:“你不是说那雪花膏独此一份的么?”   “是啊,独此一份,只有我这儿才有哦。” 阿黎笑道。果然,还是上钩了。   原来是这个意思么,金缕愤愤地看着阿黎。她还以为是天底下就这么一盒呢,没想到就这样被她给忽悠了。   “那盒雪花膏呢?”   “你想买?” 阿黎问道。   “废什么话,让你拿你就拿过来。” 金缕心里万分纠结,毕竟要花那么多的钱,她一时间还舍不得,只等着待会儿与她多还还价。   阿黎还未说话,红豆抢先站起来道:“这可就不巧了。要知道,这雪花膏可是我们好不容易才弄过来的,京城里没得卖。你早不来玩不来,非得这个时候来,我们手里刚好没有存货,卖完了。”   “你胡说,明明前两天还有的。”金缕不信。   “这不是卖了么。”   两个眼看着就要吵起来,阿黎快步走过去将人给分开了。她将金缕拉住,道:“这雪花膏,我这儿还剩了一盒,原还想着自个儿用的,没想到你还会再来。”   金缕嗤笑了一声,还自个儿用,这不是暴殄天物么。   红豆在一边嘘道:“给她做什么,忘了她之前怎么对你的么。”   金缕气得直喘。   阿黎抿了抿嘴唇,从一边的柜子里将那盒雪花膏又取了出来,与红豆使了个眼色之后,再一次地递给了金缕。   红豆看到金缕那宝贝的模样,有些刻薄道:“这可是南院的姨娘用的,你个厨房里的小丫鬟,用这东西做什么?”   “要你管!”   红豆哼哼了两声,不用阿黎说也知道要先刺激刺激眼前这人,嘴巴一张:“雪花膏可是很贵的,你买得起么?”   “你当我跟你一样呢。”金缕也回了一句。   “有钱最好,先说好了,这雪花膏我卖的时候可是五两一盒,买得起的就现在掏钱,买不起直接滚出去,省得我得烦。”   金缕差点没忍住将那盒子扔到红豆脸上:“呸,你别太过分了。”   “五两,爱要不要,反正你在别的地儿也买不到。”   金缕捏紧了拳头,恨不得将这个叫红豆的死丫头给打死。想她在西院里顺风顺水,何曾遇上这样不长眼的人。也不掂量掂量自个儿的斤两就敢跟她对上,找死呢。   只是她还没有爆发,阿黎就先一步按住了她:“别听红豆胡说,这一盒只要三两,不会多收你一分的。”   金缕这才消停下来。   这么一闹,她反倒不觉得一盒雪花膏要三两银子有多贵了。付了钱,金缕果断地走了人,再没有在那屋子里多呆半步。   走到半路上,金缕被冷风一吹,这才清醒了许多。看着手里小盒子,金缕又是后悔又是欣慰,这么快就买了,还一分不减地买下了,这好像和她之前想的不太一样啊。   屋子里的阿黎和红豆两两相对,笑得有些合不拢嘴。   只是阿黎笑过之后,不知为何心里竟飘起了一丝忐忑:“你说,咱们这么坑她的银子,不会出什么事吧。”   “能有什么事,那丫头,打肿脸也不过是个烧火丫头。” 红豆丝毫不惧。   虽然红豆这样说,可阿黎还是有种不祥的预感。   几日后,这预感被证实了。   玲珑慌慌张张地打开了阿黎的房门,一脸惊恐道:“阿黎,出事了!” 第19章   阿黎被这一变故吓得半天没有说出来话。她之前是隐隐有种预感,可也没想到会来的这样快。   “出,出什么事了?” 阿黎咽了咽口水,艰难地问道。   玲珑刚从别处跑过来,气息不稳,但听到阿黎问话,还是赶紧说了:“那个金缕去找了咱们院里的几位管事告发了你和红豆,说是你们挪用王府之物做私用。”   “她怎么会知道?” 阿黎一下子就想起了先前的胭脂。   “金缕也在府上待了好些年了,又有个地位高的亲戚,哪里还能没点手段。”玲珑叹了一口气,继续道,“红豆已经被叫过去了,我瞧着那边情况不太好,便赶紧过来知会一声,也好叫你先想想话该怎么说。”   阿黎沉默了。   事情发生地这样突然,叫她一下子也想不出什么好的说辞。如今也只能见招拆招了,只盼着到时候红豆与她能默契一些。   阿黎来不及收拾屋子,这便跟着玲珑一块儿出去了。   一路上,阿黎都没有在说一句话,整个人都有些阴郁。好像一直都这样,也不知道是不是穿越的后遗症,她在想,若是当初自个儿别那么贪心,少赚一些,是不是就没有这么多的事了。   可惜,世上从来没有那么多的如果。或许再来一次,她还是会选择坑了金缕的钱,毕竟有嫌隙在前,她再迟钝,也难以保持正常心。   二人匆忙赶到孙嬷嬷的院子,远远地就看见里头站着一群管事。中间的两个丫鬟跪在地上,一个怒目而视,一个沾沾自得。毫无疑问,这两个丫鬟便是红豆和金缕了。   金缕听到动静,回头看了一眼,瞧见是阿黎过来了,抬着下巴轻嗤了一声,有恃无恐。   阿黎没有管她,一言不发,笔直跪在红豆身边。红豆转过头看了阿黎一眼,阿黎朝她安抚地点点头,示意她别着急。   金缕大概是冲着她过来的,与红豆没有多大干系。   见人已经来齐了,前面那位年纪稍大的管事才开了口,只是声音冷淡地很,对着阿黎道:“你可知罪?”   阿黎恭敬道:“却不知,何罪之有?”   管事还未说话,边上的金缕就已经迫不及待得给阿黎定罪了:“你偷偷拿了王府的花做胭脂,还说没有罪?”   “我拿了王府的花?金缕姑娘是怎么知道的,又有什么证据能证明?”   金缕一脸笃定道:“我亲眼看到的!”   阿黎忽然笑了一声,也不反驳,只道:“那花是我自己种的,所以担不住金缕姑娘一个偷字。”   “一派胡言!”之前那位管事截住了阿黎的话,“你院子里放到可都是府上的花,怎么可能是你自己种的。”   “看来这位管事对府上的事还不太清楚啊,从正院送过来的花,可都是有记录的,上头对着的是哪一盆可都看得出来。若是这位管事不信,大可以到我屋子外头仔细查一查,若是那些花真的少了花瓣,有被摘过的痕迹,到时候您在过来问罪也不迟。”   阿黎脊背挺得笔直。   输人不输阵,她知道自己对上这些管事没有什么胜算,可是该说的话总归是要说清楚的。   几位管事互相看了一眼,而后又不约而同地望向了孙嬷嬷。虽说孙嬷嬷想来公正,可是在场的几位也都知道,这丫鬟和孙嬷嬷有些交情,也不知道孙嬷嬷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孙嬷嬷被她们或明或暗地打量了几眼,不耐烦地瞪了几眼:“要审就审,再磨磨唧唧就都给我滚!”   这儿她大最大,自然想怎么骂就怎么骂,众人也被骂了也不敢说什么。   “这……”   “没有什么好狡辩的,哪来什么自己种的花,归根结底,还不是从王府里盗取的。”不过就是分株罢了,用的还是王府的花。   红豆急忙道:“这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偏您侄女也不能这么偏,您怎么知道那花就是从王府里盗取的,就不准咱们自个儿买种子?”   先前的那位管事姓陈,如红豆所言,金缕确实是她的侄女,且平日里借着她的势行了不少荒唐事。可是那又怎样,不过两个臭丫鬟,她还治不了了?陈管事瞥了瞥阿黎,轻蔑道:“那你又如何证明这些是你自个儿买的?”   红豆忽然愣住,茫然无措。倒是阿黎按住了她,对上陈管事的眼睛:“陈管事貌似想错了,今儿过来告状的可是您侄女金缕。这告状的手里没有证据,却叫我这个被告的拿出证据自证清白,便是到了公堂,只怕也没有这么个道理。”   “你这简直是狡辩!”金缕见状不好,生怕院子里管事都被这个丑丫头带到沟里,慌忙阻止:“你就是偷了王府的花,我都看到了,我就是证据。”   蠢材!陈管事摇了摇头。   阿黎没讲金缕的话当一回事,道:“诸位管事明鉴。金缕与我确实有过龃龉,还私自散播过谣言中伤于我。用她的话给我定罪实在有失公允。”   “不是,我没有散播过谣言——”   “几位不相信可以去查一查。” 阿黎补充道。   “你!”   “够了!”孙嬷嬷板着脸,不耐地斥责道。怯于她的威势,原先争起来的两个人也都消停了下来。孙嬷嬷转向金缕:“你到底可有证据?”   “我……”金缕不过是打听到了些蛛丝马迹,又一口咬定自己看到了阿黎偷摘王府里的花做胭脂。真要让她说什么证据,一时半会也拿不出来,只能僵在原地。她原想着姑姑会帮着她,今儿这事十有八.九会成,只是没想到,这两个死丫头这么会狡辩。   “没证据就闭上你的嘴!”   金缕被震地说不出话来,也不敢说什么话,只得偷偷望向陈管事。   陈管事一面暗骂侄女不管用,一面还要给她扫尾,遂不得不顶着孙嬷嬷的威压出面说话:“孙嬷嬷,暂且不论这花到底是不是王府的,可这两个丫鬟确实是在府里私卖胭脂,不仅在咱们院子里卖,还在南院里卖,这样实在不妥。”   孙嬷嬷阴恻恻地盯着陈管事,半晌才道:“南院的事,莫要攀扯,记得了么?”   陈管事一时惊诧,竟下意识地点点头道了一声是。   在场的几个也都没想过,孙嬷嬷会对南院的人这样讳莫如深,连提都不给提一下。只是,陈管事还想再说两句,道:“可这两人私下谋利,攒下私产,总又能不惩。”   孙嬷嬷眉心一蹙,红豆眼见,立马抢着回道:“这是什么话?虽说咱们是奴婢出身,签了卖身契,身家性命都是主家的,可大魏亦没有哪条明律是明说了奴婢不准有私产的。若真如陈管事说的那样严重,那咱么府里也不必发月钱了,没得给了由头让咱们攒私产。”   红豆的话说得极快,三两句就说得那陈管事哑然无声,不过她还嫌不够,明晃晃地在金缕和陈管事两人身上游移,笑得不怀好意:“再说了,您那侄女手头可是有不少私产的,三两银子,说拿就拿出来的,可见平日里没少借势揽钱。陈管事如今这话,可是连你这侄女一块算进去了呢。”   “你少污蔑人。”   “哟,我说的可都是真话,那三两银子还在阿黎手上呢,要不要拿出来给几位管事看看啊?”   金缕气得发抖。   这都是什么人,骗了她的钱,结果竟还倒打一耙。   不过,事情到现在算是没有什么好争论的了,毕竟再怎么争下去也不会有结果。陈管事对金缕这个侄算是失望透顶了,空有算计的心思,奈何却没有脑子。   她若是再顺着金缕的话往下说,只怕会落个帮亲不帮理名声,因而也退了下来,站到孙嬷嬷后头。   孙嬷嬷见此,眯着眼睛想了想,而后直接对红豆和阿黎道:“你们二人,罚三个月月钱。”   红豆攥紧了拳头,怕自己一个不小心真的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来。   倒是阿黎,很快就接受了。不过三个月的月钱,嬷嬷也没说往后不准卖了,钱还是可以再挣的。   “至于你,”孙嬷嬷笑了一声,被她看着的金缕不争气地抖了抖,“诬告他人,降为三等丫鬟,罚半年月钱。”   “嬷嬷,我——”   “金缕,住嘴!”陈管事赫然出声,堵住了金缕的话,而后惶恐地对着孙嬷嬷。   这老货,看来是安稳日子过久了,都忘记自己是什么身份了。孙嬷嬷警告了陈管事一眼,总归是她手里的人,要怎么处置还不是她一句话事,于是也不再追着不放了,道:“得了,闹了这么一场,都散了吧。”   众人闻言,俱松了心神,朝着孙嬷嬷行了一个礼,各自退去。   阿黎扶着红豆正准备往回走,忽然听见孙嬷嬷叫了她一声。   “嬷嬷,可有什么事?”   红豆见孙嬷嬷看过来,会意地松开阿黎的手,独自走出了院子。   院子里只剩下两个人,孙嬷嬷在阿黎身上转了一圈,突兀地开了口:“今儿过后,你就去正院领职吧。” 第20章   事后,阿黎一边整理衣裳旧物,一边与红豆玲珑说起了方才决定的事。只不过,二人的态度显然不在阿黎的预料之中。   “你说你要去正院?”红豆半天才惊叫了一声,话里慢慢的惊讶与怀疑,甚至还透着一股不自知的羡慕。   想想也是,那可是王爷身边,说不定哪一天就能出人头地呢。   玲珑比红豆关注的要正常得多,她虽叫了阿黎去孙嬷嬷那儿,可是也不敢多露面,只在院子外头就停了下来,并未进去里头,也不知道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如今好不容易见阿黎回来,冷不丁就听到这么个消息,叫她一时间也接受不来。   “孙嬷嬷让你留下,就是说这个事的?怎么这么突然?”   阿黎放缓了动作,道:“我也不知道。”   “孙嬷嬷就被跟你说缘由?”   “没有,她只说让我去正院领职,别的就没有再吩咐了。”   “那还真是奇怪。”红豆被玲珑这么一提,也觉得不对劲了,收起先前那些羡慕,瞬间陷入苦思中。当时孙嬷嬷那一脸阴沉的样子,她还以为是要教训教训阿黎,本来还担心着呢,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好事。   想到今儿的闹剧,再看看这结果。到头来,赢得人竟还是阿黎,也不晓得那金缕知道这事之后会不会被气死。   玲珑静静地听完,忽然道:“其实也没有多奇怪,孙嬷嬷本来就对阿黎另眼相看,比起其他人,总是更容易想到阿黎。让阿黎去正院,定是经过一番深思熟虑的,我们不是孙嬷嬷,琢磨这些东西也没有什么意义。”   “那你呢?”红豆摸着下巴看了看阿黎,“你就这么答应了?”   “嗯。”阿黎应了一声。事实上,她也不大想去那位王爷身边,总觉得去了一定会惹许多麻烦。那位的性子有些不好,又好似对她有偏见,难办地很。   可是,阿黎想起那盆诡异的花,最后还是答应了孙嬷嬷。   这些日子,她还是会有那些奇怪的感受。纵然已经不再害怕,可她还是想要将事情弄清楚。到底是不是那盆花,总要接触了才知道。   再者,她与孙嬷嬷相处了这么长时间,多少也知道她的脾性。她决定了的事,一般是不会因为旁人的意愿而改变的。这次谈话,与其说是询问,不如说是通知。   红豆做到阿黎身边:“哎,总觉得这事怪怪的。”   “走一步算一步了。” 阿黎道。   玲珑却道:“何必这样悲观呢,能去王爷那儿服侍,总归是幸事一桩了。”   阿黎无奈地笑了笑,八字还没一撇呢,如今只是到正院去领职。保不准那位王爷一个不高兴,还给了她一个扫地的职,到时候还不如在西院里待着呢。   “呐,这说走就走了,叫我心里也不大舒服。”红豆耷拢着眉毛,“咱们进了王府之后就一直在一块儿,如今因着孙嬷嬷的一句话,说分开就分开了,往后要是再想见面,指不定要如何麻烦呢。”   阿黎笑着道:“怎么,舍不得我?”   “我是舍不得你做的胭脂!”红豆愁眉苦脸,“这买卖次才刚有起色,还没能赚多少钱呢你就要走了,想想真是亏大了。”   “谁说我走了买卖就不做了?” 阿黎挑着眉毛,打断了红豆的话,那胭脂她也是才上手没多久,还感兴趣着呢,怎么可能就这样放弃了。   “我不过是去正院,这里的花还留着这里,若是想做胭脂,隔三差五地回来摘就好了。再不然,你空闲的时候也可以送过去。”   “也是。”红豆点点头,道:“这回也是那金缕蠢,不仅丢了面子,还失了半年的月钱。虽然我们也被罚了,可孙嬷嬷也并未阻止咱们卖胭脂。”   阿黎收拾完了冬夏衣物,又转过身走向梳妆台,上头放着的零碎东西也不少,丢了怪可惜的。红豆和玲珑两个见此,也过来帮忙。   阿黎的东西本来就不多,三个没用多长时间就将东西全部收拾干净了。   望着空荡荡的屋子,阿黎有些不舍。这间小屋,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她的家了,自打她进王府,便一直住在这里,少说也有八年了吧。时间过得可真快,以前的家,以前的人,阿黎已经没有多少记忆了,占据她大半记忆的还是这件小小的屋子。   扣上门,三个手上都拖着大大小小的包裹。   好在孙嬷嬷叫了前来接应,阿黎她们才出来不久,迎面便走来几个小厮。来人还挺客气,问了名字之后,道是专门过来接阿黎的。   红豆和玲珑原还想跟着去看看,只是被小厮委婉地拒绝了,只好先将手里的包裹交给他们。   只是换个地方当值,亦不是什么生离死别。三人都不是什么煽情的性子,那些肉麻的话也说不出来。   阿黎憋了半天,也只憋出来一句:“好好照看我的花啊,早晚都得浇一遍水,那可是用来做胭脂的。”   “行了,知道了。”红豆嫌她啰嗦,忙不迭地应下。   阿黎实在想不到该说什么了,倒是红豆,拍了拍阿黎的肩膀,一脸沉重的叮嘱道:“苟富贵勿相忘啊,切记切记。”   “得了,忘不了你的。”   好不容易有了点离别的情绪,这么一来又全都没有了。   转过身,阿黎跟着已经等得不耐烦的几个小厮走了。红豆和玲珑站在原地,对着阿黎离开的方向看了好久,直到几个拐过小道儿,彻底不见了人影。   红豆忽然叹了一口气,老气横秋道:“也不知道阿黎这一去,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本来做什么都是三个人一起的,从今儿开始就只剩下她和玲珑了。虽然玲珑也没什么不好的,可心里还是空荡荡的,有些心酸,又有点惆怅。做奴婢的,就这点不好了,主子叫你腾地方就得腾地方。自由之于她们,永远是奢望。   “阿黎运气一向好。”   红豆不确定道:“是么?”   “大概吧。”   ……   另一头,孙嬷嬷也知道了阿黎已经去了正院的消息。   想起那个做事总慢一拍的丫鬟,孙嬷嬷也不知道送她去王爷身边到底应不应该。不过,开弓没有回头箭,这会子再向这些俨然是没有用的。   她之前就有过想法,准备送个丫鬟去正院。   她年纪大了,也退下来许多年了,虽说在王爷面上尚有几分脸面,可不在身边的,到底不一样了。留着一个在眼前,总比忘在角落里好。   原本孙嬷嬷也不打算选阿黎的,毕竟这丫鬟憨得很,脑子说灵光也灵光,说愚钝也愚钝,不是什么好人选。然而那天,许久不见的王安来了她这儿,借着送一批花过来的由头,与她这个老人叙了叙旧,也让她动摇了之前的想法。   或许这个丫头是不同的。   一切都还没有发生,谁知道结果是什么样呢,如今只盼着她的感觉是对的。   一无所知的阿黎在几个小厮的帮助下,再一次来到了正院。原本她这个小丫鬟也算不得什么,可到底是孙嬷嬷推荐过来的,下头的人也不敢随意安排,仍旧带着她准备去王爷那儿问了问。   见阿黎过来了,守门的小厮立马进去通报。   不多时,那人便回来了,只是也没有放行。看着情况,阿黎大致猜到了结果。果不其然,小厮没多久便对阿黎道:“王爷还有事,就不见你了。”   “那王爷可有别的吩咐?”边上的管事问道。   “王爷说了,既然在西院是做洒扫的活儿,在这儿也一样。”   “这样啊。”管事点了点头,对阿黎的感觉稍稍差了一些。本来还以为这丫头是孙嬷嬷的人,多少会有点不同,现在看来,那位孙嬷嬷的面子也没有多大么。   “既然如此,你跟着我过来吧。”弄清楚王爷是什么意思后,管事便准备给阿黎安排住处了。   阿黎像是没有察觉管事话里冷淡,恭了恭身子:“多谢王管事。”   待阿黎和那位王管事走后,王安立在赵煊后头,小声道:“王爷,人走了。”   “可有什么反应?”   “嗯,并没有。”   “没有?她没有失望?”   “并未。”王安回地笃定,他方才躲在门后看的清清楚楚,哪里有什么失望不失望的,那丫头淡然得很。   最起码,比眼前这位淡然多了。   赵煊面色奇怪,像是气馁,又像是不满地哼了两声。   王安正准备安抚,忽然又听到他道:“算了,我改变主意了,还是叫她做贴身丫鬟吧。”   王安脚筋一抽,差点没站稳。   “现在去说?”   “要不然呢?”赵煊淡淡地望着他,隐有不悦。   王安不疑有他,赶紧转身去办事,丝毫不敢耽搁。他们王爷的想法,还真是一会儿一个样,谁都猜不透。 第21章   王安本来就是侍卫出身,脚程快,不多时便赶上了阿黎与王管事。   待阿黎听到自己的调动,微微差异了一会儿,不过她一向就是个随遇而安的性子,没有多想就认命了。   贴身丫鬟,听起来似乎比扫地丫鬟要好些,既然这样,月钱应该也会多点吧。阿黎埋着脑袋,咬了咬指甲,煞有介事地思索着。   这般出尔反尔,就是王安自个儿也尴尬地很。匆匆交待了事,又让王管事好好照看阿黎,这转身走了。   王府里的丫鬟不知道有多少,阿黎虽说帮王爷治好了花,可光这一点远不够王安对她另眼相看。巧的是阿黎是孙嬷嬷荐过来的,再怎么说,他也要给三分好脸面的。   另外,还有一件事也让王安想不太清楚。自孙嬷嬷几个老人离开之后,就一直是由王安和李全两个服侍王爷,这么长时间,也没看王爷对哪个女子动过心思。也是怪异,这个阿黎,好像有那么一点不同。   最起码,王爷对着她的时候会多露一点嫌弃的表情。   搞不懂……不过,这也确实是王爷应该有作风不是么?   王安走后,阿黎跟着王管事来到了正院后面的西厢房中,这儿的厢房比西院气派多了。阿黎一路走过来,往来的丫鬟小厮看见王管事,纷纷停下恭了恭身子。阿黎现在王管事旁边,不好意思地受了礼。   先前搬行李的小厮已经得了话,将行李搬到这里来了。   阿黎如今好歹也顶着贴身丫鬟的名号。虽然听说他们王爷不怎么使唤丫鬟,可是做到这个位子上,已经算是大丫鬟了,这待遇自然不是之前在西院里能比得上的。   别的暂且不论,单单是这件屋子就已经让阿黎万分惊讶了。里头摆设都是八成新,不少物件儿看上去就是很贵的样子,桌椅铜镜都摆放的很是齐整,且连四季衣裳也准备好了。阿黎原以为是要和别人一块儿住,到了这儿才发现,里头只有一张床。   因王管事还有别的事儿要处理,便没在这里留多久。阿黎一个人打扫了一下屋子,等再次见到外人过来已经快要到午时了。   来的几个是另外三个丫鬟。   阿黎看着三个长相颇好的丫鬟依次而进,身上都穿着杏红色的襦裙,身量都是相差无几,不高不瘦,眉眼端方,行为举止都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颇为有礼。阿黎看了看她们,再看一下自己的打扮,难得的有些局促。   今儿出门,忘记换衣裳了。   打头的那位看出了阿黎时,眼里闪过一丝诧异,不过很快压了下来。她也瞧出了阿黎的窘迫,却先一步拉起了阿黎的手,恍若未见道:“你叫阿黎是么?”   阿黎压下了那股不自信,点了点头,而后问道:“不知几位姐姐怎么称呼?”   “我叫秋月,旁边的是彩枝和杨柳,都是在王爷身边服侍的。我们三个今儿一早就听说了要来一位新人,只是当时在前头当值,不好过来看你,只能拖到现在。”   那位叫杨柳的也是个客气的,上下看了阿黎一眼,似乎一点防备也没有,高兴道:“也好,如今你来了,总算重新凑齐了四个了。”   “重新?”   秋月笑着摸了摸阿黎的脑袋:“原本按照定例,是有四个人的。不过那个犯了些错,现在由你补上了。”   阿黎知道里头肯定有些事情,所以没有再问下去。   秋月瞧着阿黎,满意道:“是个妥帖的孩子。”   阿黎一愣,随即道:“我已经十五了。”   秋月几个互相看了一眼,又比较了一下阿黎的身高,最后杨柳忍不住,笑道:“还真看不出来。”   黑瘦黑瘦的,像个小猴子似的。不过,五官生的却精致,若是再白一点儿应该会出落得很漂亮,尤其是那双眼睛,圆圆的,又干净又无害,应该是个好相处的。   众人默默的在心里下了定论,殊不知,阿黎现在这模样已经是白了许多,她曾尝试过许多次,可最后还是无奈地认清了现实。不管用什么办法,她的肤色都没办法改变。生得黑这一问题,困扰了阿黎许多年,直到最近才逐渐发生变化。   毕竟是头一次见面,秋月怕阿黎被打趣地不高兴,是以赶紧捅了杨柳一下以作惩戒。杨柳闭嘴,又听秋月问道:“对了,你是孙嬷嬷举荐过来的吧?”   阿黎嗯了一声,心里却感叹,这正院里的大丫鬟消息来源就是广。   才多久的功夫,就已经将她的来历都摸清楚了。对比之下,她还真是一无所知呢。   “所起来,我们也已经很少看到孙嬷嬷了,她老人家身子可好?”   “孙嬷嬷一向身子康健。”   “那就好。”秋月似乎对孙嬷嬷很是敬重,言语之间也是一股推崇的姿态。   虽然阿黎也很尊敬孙嬷嬷,但是想想孙嬷嬷平日里叉腰怒吼的模样,她还不是很懂这位秋月姐的心情。   “既然你到了这儿,就安心地住着。我就住在你隔壁,离地也近,往后要是有什么事儿随时都能过来问我。放心,就是看在孙嬷嬷的份上,我也会好好照顾你的。”秋月道。   “多谢秋月姐。”   “客气什么。”秋月寒暄完,看到阿黎的屋子还没有整理好,便道:“这个时辰,得去用午饭了,过了时辰下午可就得饿着肚子。你这屋子一时半会儿的也整理不好,不如先随我们一道儿去用午饭吧。”   阿黎摸了摸瘪瘪的肚子,立马应下了秋月。   阿黎是第一天来这儿,三个人都或多或少的照顾着她。这让阿黎的心情好转了许多,她本来还以为正院的丫鬟应该是那种心气高,动不动就明争暗斗的人,到了之后才发现是自个儿想太多,孤陋寡闻了。   不知道为什么,这三个人相处起来,竟然意外地和谐。虽没有她和红豆玲珑关系好,但也差不到哪里去,三人里头,隐隐以秋月为首。杨柳性子也好相处,至于彩枝,话不多,安安静静的,像是另一个玲珑。   阿黎对着三人印象都还不错。先前秋月所言要照顾她的话,阿黎本没有放在心上,以为她是随意说说的,未料到她还真不是客气,许多事情都想着阿黎。   第二日,阿黎跟在秋月身后,从大堂走过,最后来到了茶房。红泥小炉上火苗攒动,茶壶里的水已经沸过一次,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气泡挨个滚上来,又爆裂开来。茶壶盖不住的茶香,氤氲了整间屋子。秋月一边儿兑水,嘴上也没闲着,和阿黎说起了要注意的事项。   “虽说咱们是王爷的贴身丫鬟,但是平日里要做的事情并不多。王爷身边有两个侍卫,一个叫王安,一个叫李全,这两个,想必你已经见过了吧。”   “嗯。”   “王爷的起居,一贯是这两个打理的。”秋月说起这个的时候还有些愤恨,说实话,任谁都不喜欢总抢和自己抢事的人。她们几个大丫鬟,手脚也利索地很,哪里会比不得这两个侍卫?也不知王爷到底是怎么想的。   “那我们要做什么?”   “他们给服侍王爷起身的时候,我们在一边儿端水递帕子就是了。”秋月勾起一抹不甘地笑。心中嘲讽,明明不是太监,却非要做太监的活儿,难怪这两个到现在还没能娶妻生子。   “那梳头?”   “也是他们代劳,呵呵。”   阿黎脸色忽然变得古怪起来。虽然不想往奇怪的方向想,但是听秋月这么一说,很难不想啊。一个大男人帮另一个大男人梳头,看着不会很奇怪么。   “还有呢?”阿黎问道,不会就只有这么多了吧。   秋月看出了她的想法,戳了戳她的脑袋,笑道:“自然还是有的,平日里奉茶打扇,帮忙传话什么的,都是咱们的活儿。”   “这样啊。”阿黎若有所思,感觉还没有之前好呢。   “你可别小看了奉茶的活儿,王爷对茶水要求极高。”秋月说着,让阿黎注意看她的动作,“煮茶的水用的是活泉水,茶叶先用碗冲泡几遍再来煮,否则味道浓烈,未免不美。”   片刻后,秋月提起了茶壶,放到旁边的小桌子上。   “王爷每回回来的时候会饮一盏茶,茶水要七分热,多一分少一分都不行。”   阿黎为难地看着茶壶,恨不得将眉头全拧起来。这王爷,也太龟毛了吧。只是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外头忽然有人进来,对着秋月道:“秋月姐,王爷已经回来了。”   秋月将茶壶递给阿黎:“喏,露脸的机会来了。”   阿黎捧着茶壶,并不是很想去。   “如今已经来了正院,便没有往下退的机会了。早点摸清楚王爷的性子,好好伺候王爷,比什么都好,知道了么?这还是看在孙嬷嬷的份上,否则,我才懒得提点你呢。”   虽然不愿意,可阿黎也知道秋月说的对。   最后,她还是提着茶壶过去了。   主屋里头,王安正在给赵煊按揉肩膀。阿黎只看了一眼就立马撇开了眼,兀自走到边上,将茶沏好。   她摸了摸茶盏壁,待凉了几分之后,心里估摸着应该是七成热,这才捧着茶盏过去了。   “王爷请喝茶。” 第22章   赵煊睁开眼睛,懒散地看了阿黎一眼,面上闪过一丝诧异,好像没料到阿黎会出现在这里一般。   许久,久到阿黎的手臂隐隐有些发抖,赵煊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这个小丫鬟已经是自己的贴身丫鬟了。啧,都快将这事给忘了。丫鬟就丫鬟吧,还贴身丫鬟,真搞不懂自己当时是抽了哪根筋。   赵煊觉得这丫鬟的臂力似乎还要再练一练。他伸手接过茶盏,揭开盖子闻了闻,送到嘴边的时候不知为何竟迟疑了一下方才抿了一口。茶水甫一入口,赵煊就觉得这味道不大对。   阿黎正要松气,忽然见他脸色一变,方才喝进去的茶水又吐了出来。她眼角一抽,这可是上贡的贡品,千金难买,这一口下去整盏茶水都浪费了,阿黎看得好不心疼。   果然是金玉堆里养出来的贵人,丝毫不懂得什么叫节俭。阿黎半蹲下身子,恭恭敬敬地请罪道:“不知这茶水哪里不合王爷的胃口?”   “冷了。”   阿黎接回茶盏,很认真地抹了一下,不冷不热,温度刚好。不过她如今的要紧事就是伺候好这位,是以阿黎也没敢耽搁,立马转过了身子,走到小桌前重新沏了一盏。   待她回身,重新将这茶盏奉上去的时候,又低眉顺眼地在一边儿候着了。   “烫了,再去换。”   意料之中的话,阿黎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惊讶。她早就知道这王爷龟毛得很,只是没想到他竟然会这么龟毛。   “不行,再换。”   “……”   一声不吭地又回去倒了茶,如此两三次后,终于没有再听到声儿了。   阿黎低着脑袋,余光里瞥见赵煊喝了一口,然后淡定地将茶盏放到一边的小榻上,再没有碰一口。如若不是代价太高,阿黎真想拿起茶盏,直接将里头的热水浇到赵煊头顶上。   什么德行!   阿黎心里暗暗记恨,殊不知,边上坐着的那一位也动了动手指,克制住了要那茶水浇上去的冲动。为了不再人前失态,赵煊挥了挥让阿黎站到边上去,示意王安将今儿的收到的消息统统复述一遍。   王安早已经习惯了王爷每日回来都要问一遍消息,原本他也不过是跟着王爷处理一些小事,可渐渐的,王爷就将手里的暗线全交给他了。他和李全一明一暗,配合地也算默契。王安停下了手头的动作,敛下神色道:“今儿传来的消息,那位钦差大臣已经遇害了。”   阿黎小身子一抖,显然没有预料到话题转变的这么快。明明方才还在沏茶呢,怎么就变成朝堂上的暗流涌动了?   都说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阿黎也怕麻烦,这个时候,她是不是该撤了?   彼时屋子里只有赵煊王安和包括阿黎在内的两个丫鬟,阿黎正挠心挠肺地想着要不要自行退去,却见另一边的丫鬟一副毫无所知的模样,连眼皮都没有掀一下。而上首坐着的赵煊也并没有顾忌到她半分,声音清冷地可怕:“什么时候的事?”   “昨儿晚上。一行人正赶着走水路,行至半夜,忽然冲出数十杀手。郑大人肩上中了一剑,因剑上抹了毒,当晚便不治身亡。”   “不是派了人去护着了么?”赵煊语气不大好。   王安请罪道:“王爷恕罪,夜中混乱,几名侍卫一时不察,叫歹人得了手。”   “罢了,等回来叫他们自个儿下去领罚吧。”   王安咽了咽口水,替那几个侍卫捏了把汗。   “如今那边情况如何了?”半晌,赵煊又问道。   王安定了定心神:“那群杀手已经都解决了,没有漏掉半个。至于郑大人的心腹,确定其身死之后,也都被控制住了,只等王爷发落。”   赵煊眉头深锁,开始深思起来。本来只是想试探试探的,没想到张太师竟然这样着急,可见里头应该是有不少事的。   那位郑大人,赵煊也没有想到他会这么快就死了,明明看着不像是个短命的啊。算了,死了也罢,只是这身份还是得用一用的。秦太傅那几个老东西,一直防着他,若是郑大人这个身份能为他所用,以后说不准能打听到不少事。   即便不能,此次亦能将秦太傅和张太师那老东西的关系弄僵。他坐山观虎斗,怎么看都不吃亏。   不过须臾间,赵煊便想好了对策:“对外就说郑大人遭遇刺杀,万幸保住了一条命,让那些人狗咬狗去。至于查案,叫人假扮那位钦差大臣,继续查好了。”   “那船上的人?”   “能收拢就收拢,收拢不了便不必留了。若是日后查案的时候真查出了什么,先斩后奏,无需多顾忌。”赵煊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忽然轻笑了一声,“想必这也会是秦太傅的意思吧,毕竟触及了皇上的利益呢。”   阿黎闻言,一股寒气从脚底涌上来,冷得她牙齿都发颤。这样说灭口就灭口,完全没有犹豫和怜悯,叫她对赵煊的观感复杂了许多。   若是她没听错,那位郑大人应当是朝廷派出去查案的大臣,却在南下的途中不幸遇害了。阿黎不知道是哪一派的人做的,不过,赵煊他们在里头扮的角色也奇怪地很。   明明是要护着的,却在失败之后又封锁了消息,还企图控制别人。怎么看,这都不像是正派人该有的做法。   果然,他们这位摄政王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反派!   阿黎为自己的发现而激动,不过面上没有露出一丁点儿出来。若是这会儿将消息散布出去,定然,定然……定然会死吧。   阿黎幽幽地吐了一口气,这正院里被守地密不透风,又处处都是赵煊的心腹,她若是有什么坏心思,还没有开始只怕就要跟那些人一样被灭口了。   对面的小丫鬟依然默不作声,只是静静地站着。阿黎似乎也明白了为何这般私密的事不会避着她们了。眼前这个丫鬟,定然也是信得过的。至于她,一个毫无根基的小丫鬟,赵煊压根就没有放在眼里过。   或许,还有别的一层意思,她作为孙嬷嬷举荐过来的丫鬟。毕竟她是孙嬷嬷是赵煊身边的老人,再衷心不过,而她是孙嬷嬷看中的人,她和孙嬷嬷已然是同一阵线上的人,利益相关,本身就是可以信任的。   这样想着,阿黎也不知道该用什么心思去面对了,总感觉她和这些人已经狼狈为奸了。   片刻后,前面的那两人做好了决定,又说起了另外一件事,只是阿黎早已经神游天外,听不太清楚了。直到王安停了下来,屋内一片静默,阿黎才又迅速地回神。   赵煊问完了正事,也觉得坐够了,遂站起身准备四处走动走动。阿黎作为贴身丫鬟,立马有了动静,闷声地跟在后头,只等吩咐。   赵煊突然停下,回头的时候就看到阿黎矮矮的小身影。对着她那颗小脑袋,赵煊再次看向了一边的茶壶。   “都下去吧。”赵煊有些烦躁地说道。   阿黎当然求之不得,与旁边的小丫鬟行了礼,立马退了下去,王安亦然。   室内只剩赵煊一人,他郁闷地走了几步,而后不由自主地踱步到窗边。这边放着之前的那盆花。那次莫名其妙的生病之后,这盆花长势似乎好了许多。赵煊拎着水壶,一股脑浇上去,心里的那股焦躁才减轻了许多。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不论是对事还是对人。   自打头一次见面,赵煊就不太喜欢那个丑丫鬟,真要说起来,也谈不上讨厌,只是每次见到她都会有些怪异的想法。   超出掌控的事,赵煊一贯会选择抹杀。对这个小丫鬟,他也起过灭口的心思,只是几次接触下来,他却发现对方实在太弱太弱,一捏就能死掉,让他完全提不起灭口的心思。   水壶里的水已经浇完了,赵煊拎着轻了许多的水壶,心里方才好受了些。低头一看,花盆里也变得水汪汪的,似乎要溢出来。他记得李全似乎说过,花花草草的,不可以一次浇太多的水。   再看看那盆花,赵煊颇为苦恼地揉了揉额头。总这样下去,不会被浇死吧。   出了主屋的阿黎,冷不防地打了一个哆嗦。   秋月在外头候着,看到阿黎出来了几步赶到她旁边,见状关切道:“着凉了还是怎得?”   “没事,老毛病了。” 阿黎苍白着脸,有些虚弱。   秋月看着她的样子,心里的担心一点儿都没少:“总这样可不行,要不我让小厮给你交个大夫过来。”   “不必了,我回去泡个热水澡就好了。”   秋月似信非信,可阿黎也只能这样说了。   “那行,你先回去吧,这儿还有我顶着。”   阿黎谢过秋月,匆匆回了屋子。   她知道这不是她的错觉,最近这种感受真实越来越强烈了。阿黎迫切地想知道里头的原因,也想摆脱这种被动的地位,算算日子,已经过去半个月了,最多还有半个月,她耗得起。 第23章   阿黎回到了屋子之后,仍然觉得浑身不舒服。虽然知道这不过是感觉而已,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可阿黎还是泡了一个澡。   托了如今这名头的福,她只吩咐了一声就有小丫鬟将热水送过来了。以前在西院,从来只有她听别人吩咐的份儿,没想到才过不久,便轮到她站咋这里吆三喝四了。一瞬间,阿黎觉得自己和西院那些大丫鬟的身影重合了,而眼前这个小丫鬟,就是之前的自个儿。   正院里的丫鬟还是不少的,这边的厢房里住了不少,随手一招就能招出许多来。   作为大丫鬟,自然有使唤这些小丫鬟的权利。看着小丫鬟有些个不满的眼神,阿黎神气地站直了身子,丝毫都不觉得惭愧。   将自个儿收拾妥当了,阿黎才钻进了被窝里。   若是勤快儿点的人,这会儿应当去主屋哪儿露露脸,或是在秋月面前多学学规矩。可阿黎从来都是个懒人,也不稀罕去伺候那位主子,自然是能躲则躲。   被子应该是今年刚做的,簇新粗心的,且昨儿晒过了,暖和得很。   这惬意的生活,快要将她腐朽了,阿黎眯着眼睛,乐颠颠地想着。若是抛开那位难伺候的主子不提,在正院当大丫鬟还是很不错的。   因傍晚睡得太舒服,阿黎直接就没有醒来了,连晚饭都没有吃。杨柳发现阿黎一直未出来,有些不放心地想过去看看。   刚走到门前,还未敲门,就被秋月拦下了。   “她还在休息,先别打扰了。”   “可是她没有用晚饭啊。”   “不妨事。”秋月道。   杨柳收回了手,因她对阿黎印象还不错,特意问道:“她是怎么了,生病了,还是吓到了?”后面一句不是空穴来风。就他们王爷那喜怒不定的性子,确实有被丫鬟被吓倒过。   秋月狠狠地点了点她的头:“浑说什么呢,这话也是你能说的?”   杨柳无辜着眨了眨眼睛。   “我傍晚的时候瞧她脸色不大好,兴许是着凉病着了。她也是个倔的,怎么都不让叫大夫,后来我听几个小丫鬟说,她回去的时候已经洗了热水澡,这会子再睡一觉,想必就没事了。”   “身子还真是弱啊。”杨柳感叹了一句,想想阿黎确实是个单薄的身子,也就没有什么好奇怪的了,随后便跟着秋月一道儿离开了阿黎的屋子。   而在两人心中烙□□弱多病印象的阿黎,则在床上窝成一团,手里抓着被子一角,脸蛋睡的红扑扑的。   第二日,阿黎早早地起身找到了秋月。   她站在那儿吞吞吐吐,秋月还以为是要说什么大事,结果等了好一会儿,却听到阿黎说自个儿不想奉茶了,让她看看能不能给换个差事。   有了昨儿的经历,叫阿黎实在难以再继续这项差事。只不过,等她好不容易说完以后,秋月也换上了一副为难的模样。   “有什么难处么?” 阿黎忽然觉得自个儿唐突了。或许,她不该这样麻烦别人。   秋月张了张嘴,许久没有出声,最后实在没法子,只能破罐子破摔了:“实话告诉你吧,咱们这几个大丫鬟加到一起,能做的事也不过两三样,其余全都被那两个给包圆了。而未经王爷允许,我们亦不可以自作主张做别的差事。是以……”   “所是以,我若是不奉茶,便没有旁的事来做了?” 阿黎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话里透着一股不自知的兴奋劲儿,哪家的大丫鬟能悠闲到这个份上?   秋月似乎看出了阿黎的心思,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自然不是,若是你不介意,可以在里头站着传传话,彩枝就是做这个差事的,多加一个你也无妨。”   “原来如此啊。”   听到秋月这么说,阿黎也只能应下了,她才过来,总不能真的什么都不做吧。   为了表示自个儿还是个有用的,阿黎学着彩枝,开始了在主屋里站岗的活儿。站了两天之后,阿黎貌似知道了为何彩枝会是那么个闷闷的性子了。   绝大多数时候,她们俩都是不用开口的,便是赵煊有事吩咐了,也只要简单的应一声而后出去递个话。这份活儿考验的不仅是脚力,还有心性。   阿黎自问心性还是不差的,可比起彩枝,却还是弱了不少。   不过,阿黎也发现了一些奇怪的事,比如这些日子,赵煊从来就没有使唤过她,只当她不存在,很刻意地忽视了。   偶尔他也会瞥向阿黎,只是一瞬即逝,从来不会多看一眼。阿黎觉得赵煊看自己的眼神颇为怪异,像是戒备,又像是探究,总之不是太放心就是了。他主动的避免了两人的接触,却又放任她站在他目光所及之处。   若不是阿黎有自知之明,兴许就要狂妄地觉得这人看上她了呢。阿黎自嘲起了那些胡思乱想的东西,而后看着旁边的花盆出身。   她站的地方离窗边挺近,不用偏头就能看到窗台上的花。阿黎记得,头一次进来的时候那花是放在旁边的桌子上的,这会儿放在窗台上,兴许是为了多晒晒太阳。   如此看来,这位王爷对那盆花应该是上了心的。   那花和前些日子比起来没有多大的差别,连花苞都没有变大,这是抽条了不少,高了许多。她一直觉得这花不同寻常,来正院也是为了接近这盆花的。   可到了这儿她才知道,在随时都有人盯着的情况下,便是多看一眼也不容易,哪里还能接近呢。   赵煊躺在榻上翻着书,眼睛一转就看到了阿黎在走神,眼神无光,瞧着呆头呆脑的样子。这丫头,怎么这么蠢,也不知孙嬷嬷是怎么看上的。   顺着她的目光看到了自己养的花,赵煊合上了书,冷声道:“你在看什么?”   阿黎抬起头,看到边上的彩枝连动都没有动一下,知道这话是对着自己说的。她福了福身子,自是不敢说谎道:“回禀王爷,奴婢在看那盆花。”   “为何?”   阿黎诡异地明白了他的意思,她想起了守着金币的恶龙,小气而敏感,只怕别人看一眼金币都会不高兴,因为那是他的私有物。这王爷,似乎与那恶龙也没什么两样。   “奴婢只是一时好奇,方才多看了两眼,还请王爷恕罪。”   赵煊不知道有没有接受阿黎的说法,只是语气还是不大好:“以后离那花远一点。”   “是。”阿黎也完全不在乎他的冷脸。   赵煊一手枕着头,淡淡地收回了目光。   第二日,赵煊就发现两个丫鬟掉了个个儿。原本站在窗户附近的阿黎,今儿已经站到了里面。赵煊若无其事地转过头,心里满意阿黎的识相。   若是她能一直这样识相下去,似乎也还不错。   在正院当了四天的职之后,阿黎趁着换班的空挡,独自一人回了西院。才几日的功夫,阿黎却像是走了许多一样,看着西院的景致,真是怎么看怎么舒心。   有人的地方就有闲话,阿黎这个忽然离开了西院的洒扫丫鬟,在离开的这几日再一次被当作了主角儿,传的很是厉害。   有人说她是走了狗屎运,有人说是孙嬷嬷开了后门……这些都是红豆告诉她的。阿黎回来的时候,红豆和玲珑刚好也在屋子里。   红豆还是一如既往的爱念叨。编排完了这起子爱嚼舌根的丫鬟婆子之后,红豆指着阿黎原来的屋子道:“你走了之后,那间屋子就又有人住上了。人走茶凉,若真如此啊,原本我还想着会不会多空些日子呢,没想到这么快就补上了。”   阿黎顺势看过去,却见那屋子门窗紧闭,看不见里头半分。原本系在树上的秋千,也被人卸了去。   她住了七八年的小屋子,这么快就又变成别人的了。   “如今住在那屋子里的是两个小丫鬟,不过瞧着脾气不大好。有一回我回来,刚好碰见之前那只野猫来蹭吃的,一个劲儿地窝在你门前叫唤,结果被那两个小丫鬟给打走了。”   “你没有收留它?”   “我何时这般好心肠过?”红豆讽刺了一句之后,又道:“我原本还想着时不时地去摘些花瓣,可这会儿换了个人住,便不大方便了。你不如趁着这机会,直接将花都搬到正院的屋子里去,以后也好做胭脂什么的。”红豆建议道。   “这样好么?”   “有什么不好的,孙嬷嬷那日可都默认了这花是你的,搬走也没人敢说什么。最多,将王府里的花留下来就好了。”   “也好,下午我就让人搬回去吧。”   红豆点点头,忽然又兴奋道:“对了,我前天去了外头的铺子,将你做的雪花膏给那里面的掌柜看了,他对着东西极感兴趣,说是可以帮咱们买,还是原来的价,卖出一盒咱们能得三两银子,如何?”   阿黎当然是求之不得。   “这方子除了我别人也瞧不出来,你只管应了他,回头我再多做几盒。”一盒三两,若是她勤快点,一个月肯定能赚不少。   光是想想,阿黎就浑身颤抖。   “我还打听了个消息,这京城里的铺子,地段一般的一个月也只要五百两银子,若是以后有机会,咱们直接租个铺子好了。”   红豆还是没有放弃自己弄一件铺子的打算,甚至已经提前打听好了租金,有了规划。前一次提的时候,阿黎还不大相信,只是这会儿有了雪花膏,阿黎觉得事情似乎可以期待期待了。   若是以后不用租,能有一件自己的铺子,那就再好不过了。 第24章   经过红豆一番诱导之后,阿黎觉得自己仿佛找到了人生目标。她这么多年可都是浑浑噩噩过来的,懒散,又没有动力,如今既然有了目标,便尽量往这上面努力吧。   两人又各自憧憬了一会儿。阿黎尚且能自持,红豆却陷进去了,甚至还兴冲冲地转过头,问起了玲珑要不要加入她们。   玲珑出于友爱,并没有对两人多有打击,只是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不敢兴趣。红豆知道玲珑不愿意离开王府,因而也没有多劝。   打红豆屋子里出去后,阿黎想了想,最后还是绕了个弯儿,去了孙嬷嬷屋里。   这整个西院,大大小小的有着不少管事,掌管采买厨房等各项事则,上下之间,自有一套森严的规矩。不过,这些管事还是听命于孙嬷嬷,由此可见孙嬷嬷地位非比寻常。   阿黎过来的时候,还没有进屋就被人拦下来了。   孙嬷嬷正在和一位管事说事情,是以外头守着的小丫鬟就没有让她进去。约莫两炷香的功夫,门从里头打开,阿黎转过身,就看到那位管事夹着一个本子走出来,脸色有些差劲,甚至连阿黎站在旁边都没有看到,径自走了出去。   来得仿佛不是时候啊。阿黎摸了摸鼻子,在小丫鬟做了个请的姿势后,还是选择进去了。来都来了,若是不进去看看的未免有些不敬。   内室里,气氛并不似阿黎想象的那般凝重。   方才那两人之中,似乎只有那位管事是被气到了,而孙嬷嬷如今心情还不错,见到阿黎过来的时候还难得地给了个笑脸。阿黎受宠若惊,赶紧弯腰行礼。   “来这儿坐吧。”孙嬷嬷身子未动,仍旧稳稳地坐在那儿。可这短短的一句话,已经算得上是礼遇了。   阿黎乖巧地坐下,冲着孙嬷嬷笑了笑。   “别笑了,傻气。”   阿黎脸一僵,委屈巴巴地收起了笑意。   “今儿怎么过来了?”孙嬷嬷问道。   “这不是特意过来看您老人家的么?怎么说也是您将我送到正院里去的。”   孙嬷嬷睨了阿黎一眼:“这话听着可不像是感激的话。”   “怎么会呢。” 阿黎继续笑地灿烂,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在孙嬷嬷面前她有些蠢,就是两个人都坐着,都能被她坐出矮人一头的状态来。   或许是孙嬷嬷给她的影响太大了,回想起这些年孙嬷嬷的眼神鄙夷和话语摧残,阿黎觉得她这辈子都别想在孙嬷嬷面前抬起头来了。   兴许是幼年吃了不少苦头,又常年吃不饱,阿黎虽说已经十五了,可身子骨还瘦瘦小小的,和十三岁女孩儿差不多。孙嬷嬷则不同,纵然上了年纪了,可精神矍铄,也健朗地很,骂起人向来是中气十足的。   这两人坐在一起,未免有些奇怪。可再怎么奇怪,也都过去八年了。   孙嬷嬷定定地看了阿黎一眼,之前的态度也渐渐软化了,声音温和了些道:“这些日子在正院过得怎么样?”   “还不错,我原本还想着大丫鬟之前应该会有些明争暗斗,不过到了那儿才发现,她们还是挺好的,尤其是秋月姐,待人和善,又是乐于助人的性子。” 阿黎想起秋月对自个儿的帮助,还觉得很感激,道,“嬷嬷应该也认得她吧,秋月姐头一天就知道我是您举荐过去的,看在您的面子上对我也多有照顾。”   “秋月啊,确实是个好孩子。”孙嬷嬷微微一笑,神情里透露着满意,这与看阿黎时的恨铁不成钢全然不同。   阿黎撇了一下嘴角,忽然有些嫉妒秋月了。   孙嬷嬷说完,又问道:“那王爷呢,王爷对你如何?”   “八竿子打不着一块儿的人,能对我怎么样啊。” 阿黎咕哝道。   “阿黎,老实点儿。”孙嬷嬷又摆出一副吓唬人的模样来了。   不过这对阿黎是极管用的,她低下脑袋道:“之前不是告诉嬷嬷了么,王爷他讨厌我来着。”   孙嬷嬷感叹了一声,似追忆一般道:“王爷那性子,竟然也会对不相干的人有厌恶情绪。”   阿黎脸黑了黑:“被厌恶的人正坐在您面前,您怎么说也不能用这种欣慰的语气吧。”   “你有这样的态度,皆是因为不了解王爷。”   阿黎心中嘀咕,她还不想了解呢。那么个糟糕的性子,就算了解了她也不会喜欢。他们两人,注定了只能相看两厌,又或者,人家根本就没将她放到眼里过。   无奈孙嬷嬷一提起赵煊就停不住,往日如此,这次亦然。阿黎不敢打断她,只能由着她念叨:“王爷啊,曾经也是乖巧懂事,心思细腻的人。可就是因为心思太细腻了,什么都知道,什么也瞒不住他,所以才过得那样苦。”   哦,完全看不出来啊,阿黎冷笑。   孙嬷嬷狠狠地掴了她一下,痛地阿黎龇牙咧嘴,再也不敢造次。在孙嬷嬷面前,她从来就只有挨打的份儿。   “以前有太皇太后在,多少能护着王爷一些。可惜太皇太后那时候,年纪终究大了些,没等到王爷及冠就去了。留下我们这等没用的奴婢,想护着王爷,可叹心有余而力不足。”   “嬷嬷您这么为王爷着想,为何不留在他身边呢?”   “你以为我不想?”孙嬷嬷捶了捶腿,叹息道,“也是许多年前的事了,我们随着王爷去了西北府,那地儿可不像京城,苦地很。我这身子,也是在那时候熬坏的,后来调养了好长时间才有起色。不过,留在王爷那儿是不再想了,王爷长大了,也不爱旁人近身伺候,我还不如退到西院里来,怎么说也算是为王爷分忧了。”   “嬷嬷。”阿黎轻轻地唤了一声,将孙嬷嬷的思绪重新拉回来。   “怎么了?”   “您跟我说这个做什么?”   孙嬷嬷拉着阿黎的手,恳切道:“让你知道些王爷的事,以后也好为他着想着想。”   阿黎:呵呵,那是不可能的。   “也算是我这个做长辈的拜托你了。”   “嬷嬷您太高看我了。” 阿黎赶紧推脱。   孙嬷嬷只当没有听见:“王爷讨厌你,正说明你还能入得了他的眼了。这已经不错了,再努力努力,说不定就能平常心看你了。嬷嬷对你有信心!”   阿黎看着自说自话的孙嬷嬷,已经完全放弃挣扎了。她不知道今儿的谈话怎么就拐到这么个莫名其妙的地方来,明明开始还好好的。   拜托她去照看赵煊,笑话,赵煊还需要她来照看?只怕她还没出手,旁边的王安李全就能把她捏死。   最后,阿黎也只是随意应付了孙嬷嬷一声。   孙嬷嬷应该也是看出了阿黎的不情愿了,只是她也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从孙嬷嬷那儿告辞之后,阿黎再次回到正院。她本想去自个儿屋子的,结果半路上就被秋月拉过去做苦力了。   阿黎茫然地跟在她后头,一路走到了茶房。秋月一边指挥人将茶水糕点准备好,一面与阿黎解释道:“方才府上来了几位客人,正好你回来了,可以和我一块儿去奉茶。”   “来的是哪个啊?”   “郑国公家的大公子吧,还有一位是李小将军,两人也算与王爷有交情了。”   阿黎对这两个都没有印象,也从来没有听说过。几天前,她的生活只有扫地和养花,对周围的事也不大上心,更别提朝堂上的人了。   不多时,几个小丫鬟就弄好了茶水。秋月给阿黎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前一后地捧着木托盘,往正堂走去。   阿黎踏过门槛,隐晦地扫了一眼。里头有三个人,赵煊坐在上首,左右两侧各坐一人,看着都挺年轻,一个儒雅,一个英武。再想想秋月之前说的,阿黎便将两人对号入座了。   秋月在前,阿黎在后。她看着秋月往赵煊那儿走,便脚步一转,朝着边上那个疑似李小将军的方向走去了。   茶水放到小桌子上时,阿黎正准备退下,忽然察觉到眼前这人在她脸上扫了一眼,而后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想不到你竟是这样的荤素不忌。”   “啪。”   阿黎一怔,余光里看到茶盏被摔地粉碎,里头的茶水溅了一地。   阿黎和秋月自觉地跪了下来。跪地力道太大,阿黎光是听着声音都觉得膝盖疼,可这会儿她却没有了知觉了,一个劲儿地将头埋在地上。   赵煊看着李昊,脸上阴恻恻的。 第25章   赵煊声名在外,虽说喜怒无常了些, 盖因着摄政王这层身份, 还没有多少人敢在他面前放肆。   李昊坐在下首,被这突如其来的怒气弄得有些懵。待反应过来, 知道赵煊这怒火是冲着谁发的, 心里的傲气一下子迸发出来, 连素日里的那点忌讳也没有了, 直直地对上赵煊的视线:“我不过是说个顽笑话,你也要计较么。还是说, 在你眼里我竟比不得一个奴婢?”   赵煊扫了一眼地下跪着的人, 冷冷道:“我的人,还轮不到你来多舌。”   “你护着她?”简直是笑话,护着一个丫鬟!   “你待如何?”赵煊分毫不让。   都是心高气傲的年轻人,李昊哪里会愿意被这样下脸,也怒了,道:“王爷府上的奴婢,还真是得罪不起,真不知道您这样护着一个奴婢,院子里的那些个姨娘该作何想法。”   “善直,住嘴!”一直稳坐一方的郑明泽无奈地开了口,生怕这人毛病犯了,将赵煊给得罪个底。这种浑话, 到底是怎么说出口的,他以为自己面前站着的是谁?   “我说错了什么?不过是对着一个丫鬟念叨了两句而已, 怎么就惹得他横眉竖眼了?”   “行了,少说两句吧。”郑明泽也头疼了。   “罢了罢了,我看这王府门槛甚高,是不大欢迎我了。”李昊颇有些赌气地说道。   赵煊挑了挑眉,讥讽道:“原来还有些自知之明。”   “你——”   “善直!”郑明泽放下茶盏,揉了揉额头。   “王安,送客。”赵煊收回了视线,冷淡地说道。   王安本在一边站着,也是将这事看了个清楚。他深知王爷是个护短的性子,只是没想到这回护地这么紧。不过,既然已经下了逐客令了,他也就往外站了一步,走到李小将军跟前,道:“李小将军,请吧。”   李昊嚯地一声站起来,眼看王安还要将他送出去,脑袋一热,说了一句“不必”,便气势汹汹地出去了。路过阿黎身边,还咬着牙冷哼了一声。   这世道,还真就是这样。有权有势的人家,但凡是一条狗,也比旁人精贵些,今儿他算是看清了。   郑明泽几乎是在他站起来的瞬间也站了起来。原想着劝他好好说话,可是看着旁边不置一词,有些阴晴不定的赵煊,便只好将劝说的话给咽了下去,由着李昊离开了正堂。   直到瞧不见人影,郑明泽方才气馁地坐下。彼时,他已经完全没有了方才的怡然与儒雅,苦恼地对着赵煊道:“你这又是何必呢。”   “不长眼的人,自然要给他点颜色瞧瞧。”   “他也是无心之失,况且,他这阵子过得也不大好。”   郑明泽与李昊两个幼时就认得,当时他们俩是赵煊的伴读,感情也还算不错。不过后来发生了不少事,赵煊也去了西北,三人的情分就这样断了。时至今日,也没能冰释前嫌,只是表面上看得过去罢了。   如今赵煊地位可谓是如日中天,郑明泽本也不想过来巴结,只是家中老父一再催促,这才上门拜访。   至于李昊,也是他带过来的,本来只是为了叙叙旧,让他心情好一些,暂且忘了那些仕途不得意之事,没想到竟会弄巧成拙。唉,那也是个糊涂透顶的。   赵煊轻飘飘地瞥了一眼郑明泽:“你是在给他求情?”   “好了好了,知道你不爱听,我不说了。”郑明泽闭上了嘴。他与赵煊认识这么长时间,也知道他的性子是什么样的。若说以前还能勉强算不错的话,如今则是越发的糟糕了。要是他再说李昊一个好字,只怕今儿他也会被下个逐客令了。   他倒是不怕自个儿丢脸,却怕郑国公府的脸被他丢尽了。   “啧,李将军其人,鲁莽善妒,既配不上善,亦配不上直。”赵煊不咸不淡地评价道。   这还真是将人给贬地一文不值了,可见气还没有消。郑明泽笑了笑,似打趣道:“你还是这样的不留情面。”   “比不得郑大公子,做了这么多年的和事佬。”   郑明泽听出了个中的讽刺,只是没有还嘴,仍有赵煊发泄。少顷,他道:“今日是我的错,为表歉意,还请王爷给我个机会赔礼。”   “怎么说?”   “三日后,敝府有个小宴。”   “又是那等场面上的东西,不去也罢。”赵煊也在迁怒,是以不太给他面子。   “都是有些交情的,平日里也能看得到,去看看总比对着那些苦大仇深的人好。”郑明泽意有所指。   “行了,会考虑的。”赵煊道。   郑明泽得了话,心里稍定。待转过头,便看到底下两个丫鬟还在跪着,大气儿也不敢出。郑明泽晓得她们是受了无妄之灾,心下同情,便道:“咱们说了这么久的话,竟忘了底下还有两个人了。”   阿黎一喜,对这位郑大公子感激得不行。   从赵煊摔了茶盏到现在,她跪得腿都要僵了。以为那位讨人厌的小将军走了之后,赵煊就会大发慈悲让她们起来,结果那两个人愣是乱七八糟地扯了一堆,全然没有看到她们还跪着。   若说不是故意的,阿黎都不信。   上头的赵煊听到郑明泽的提醒,这才注意到阿黎还跪着。   方才的茶盏被他摔了一地,弄得地上脏了不少,阿黎跪着的那块儿也不大干净。赵煊后知后觉地懊恼了一下,遂道:“还愣着做什么,赶紧起来。”   阿黎与秋月僵着身子,缓缓起身。   她可不会对着赵煊千恩万谢,虽说方才他撵走了那位李小将军,可在阿黎看来,那不过是恼羞成怒罢了。   指不定人家是不喜欢将她和自己放在一块儿。荤素不忌,这可是个耐人寻味的词儿。   赵煊在阿黎脸上转了一圈,想看看能不能看出点怨恨的情绪来,结果对方只是木着一张脸,毫无表情,也不看他。   赵煊心头不大乐意,有些别扭道:“下去下去,来留在这里做什么,丢人现眼么?”   得了,丢人现眼丢的也是他赵煊的脸,阿黎捏住了衣角,默然退下。   二人走后,赵煊还没有将心绪缓过来,这一天,当真是糟心极了。赵煊转身,瞪了郑明泽一眼,直把郑明泽瞪得摸不着头脑。   “你不会还在气我把善直给带来了吧?”   “要不然呢?”   “还真是小气啊。”郑明泽哭笑不得。   本来是一件不大好看的事,可也多亏了这件事,叫郑明泽与赵煊二人相处起来多了些熟稔。郑明泽本就是过来联络联络感情的,加之赵煊也不排斥。郑明泽不像李昊,他知道赵煊的底线,也不会自视甚高的妄加触及。二人说话间,也逐渐找到了往日的轻便。   待郑明泽出了王府后,时辰已经不早了。   另一头,秋月拉着阿黎回到了屋子。她将阿黎的裤腿往上圈了些,便瞧见她的一双膝盖已经青紫了,秋月翻出了药,倒出了一点在手上,道:“你忍着点啊。”   阿黎点点头,将脑袋撇开。   秋月不是大夫,手法也算不上好,只能试着力道,给阿黎将淤青揉开了些。   “秋月姐,你自己不上药么?” 阿黎为了移开注意力,转而与秋月说起了话。   “你以为我像你啊,不过是跪这么一点儿功夫,就将腿跪成这样。出门之后我就看出你不对劲儿了,这腿啊,若是在撑着不上药,只怕明儿是下不来床了。”   阿黎小小地嘶了一声,道:“难不成秋月姐还练过?”   “那是自然。”   “竟然真的练过。” 阿黎也不过随口问问,哪想到会是真的。不过她这样一说,倒叫阿黎好奇了起来,睁大了眼睛,炯炯有神地望着秋月,一脸探求的神色。   “这点子事情,告诉你也无妨。”秋月一面给阿黎揉膝盖,一面道:“你从西院里来,定是知道孙嬷嬷以前是做什么的吧?”   “我知道,是伺候王爷。”   “其实,孙嬷嬷可是礼教嬷嬷出身的,专门教导小宫女。当年我们几个被调到王爷跟前的时候,也幸得孙嬷嬷教导了一段时间,虽说累了些,也苦了些,不过受益匪浅。”秋月几个一直崇敬孙嬷嬷,那样有大智的老人,如何能不崇敬呢。   是以,在知道阿黎和孙嬷嬷的关系之后,秋月也下意识地护着阿黎,权当是还当初的情分了。   阿黎有几分不解:“正院的规矩都这般严么?”   “只是我们几个被教地比较细致罢了。”   “那我?”   “你是后来才过来的,走了大运,没人给你教规矩,只跟着我们后头练。这松快是松快了,可不少东西还是没来得及学,好比今儿这一跪,里头学问可大了,跪得好了,腿也舒服些;跪得不好,这条腿也别想要了。” 秋月点了点阿黎的膝盖,说得很是认真。   阿黎惊奇道:“竟还有这样大的区别。”   “确实,这些东西,等过几日我再教你。只不过,你也别想太多,咱们王爷是个仁慈的,轻易不会让人跪下,即便跪,也不会叫你跪多久。”   “是么。”阿黎明显不信。   “今儿也不过只有一刻钟的功夫罢了,说到底,还是我害了你。若不是我拉着你过去,也不用被那李将军一顿胡言乱语了。”   说起李将军,阿黎的心情也不大好,任谁遇到这种事恐怕都不会平静的。   “今儿过来这两个人,与王爷熟识么?”   秋月想了想,道:“算是熟识吧。这事我也是听人说的,那会儿王爷年纪还小,郑公子和李将军与王爷同岁,是王爷的伴读。只是,后来王爷去了西北,地位可岌岌可危,没有了往日的显赫。人情冷暖么,避不了的,那两位不知道是不是情势所逼,渐渐的,就与王爷疏远了。”   “那如今上门,是为了巴结?”   “说得难听一点的话,确实就是这般。大伙儿心知肚明就是了,何必搬扯出来,没得脸上难看。”   秋月向来不喜欢这些人,只是世上的人多是如此,在王爷身边见识多了,也就不觉得奇怪了。   “你今儿看到的那位郑公子,在京城里名声不错,人也谦和。至于那位李将军,年轻时候是闯出了点名头,也得了将军的头衔,只是这几年朝中隐隐有重文轻武的意思,他不过一介小将,李家又没落了,因此便有些不得志。我前些日子还听杨柳说起这位李将军的闲话呢,原本一个好好的少年郎,偏偏成了闲游浪荡,眠花宿柳之辈。”   阿黎听完了秋月这些话,也明白了为何赵煊对这两人态度截然不同的原因了。   说话的功夫,阿黎膝盖上淤青已经被揉散了不少。   秋月也还有别的事情要做,不好多待在阿黎这里。只叮嘱了她一些话,让她晚上一定要记得再上药,便收拾收拾离开了。   第二日,阿黎的腿还隐隐作痛。   好在她要做的事情不多,赵煊在王府的时间也不长,傍晚等他回府的时候,阿黎才和彩枝进去守着。   也许是一块儿站岗接下了情谊,阿黎现在也能和彩枝说上几句话了。   彩枝比玲珑更加沉默寡言,多数是阿黎再说,她只在边上听着,若非需要,轻易不会开口。阿黎也没有什么不习惯的,见彩枝不排斥,对她也开始熟络起来。   这一日,阿黎照例站了一会儿,而后赵煊不知道为什么又将她们赶走了。   每日都是这样,阿黎已经懒得分辨个中原因了,反正又不是她的原因,要知道那么多做什么。   阿黎正和彩枝往回走,忽然脚步一顿。   彩枝见阿黎没跟上,立即回头,却见她掐着脖子,脸都憋青了,瞧着像是溺水的模样。”   “阿黎,阿黎你怎么了,没事吧?”彩枝一急,连语速都快了许多,不像平日里慢吞吞的模样。见阿黎还没回话,脸色依然可怕,彩枝赶紧跑到她身边,一手扶着她,一手轻轻得给她拍着背。   “你可别吓我啊。”   阿黎停在原地,等了好长时间。她知道这感觉不会持续多长时间,果不其然,下一刻,那种鼻子耳朵里全是水的感觉就消失了。   没了那种窒息的可怕,阿黎瞬间就呼吸畅通了起来。真是,她真的快要忍不住了,这种身不由己的感觉,简直叫人抓狂。   之前只是在头上作祟,现在恨不得往她喉咙眼里灌,若是被她知道是哪个狗崽子,她一定,一定!   阿黎磨着牙齿,半天都没想出来凭她一个小丫鬟能做出什么惨绝人寰的事来。   她果然还是太没用了。   “你怎么样了啊?”彩枝再次问道,一脸的担忧。   阿黎挠了挠头,不知道该怎么说。半晌,她道:“没事,方才被口水呛到了。”   “……”   “是真的,我经常被口水呛到,所以你不用担心。”为了不让彩枝担心,阿黎也只能将黑锅往自个儿身上背了。   彩枝未说话,目光幽幽。   阿黎被她看得有些害臊,目光闪躲到一边。她确信,刚才从彩枝的眼里看到了一丝责备。   许久,阿黎听到彩枝叹了一口气,独自走开了,也没有再理阿黎。   阿黎看着她的背影,有点伤心,她也不想这样的,可是她能怎么办呢。 第26章   阿黎在正院里吹了好一会儿的冷风,直到吹够了, 感觉有些头昏脑胀了, 这才慢慢地晃到了自个儿的小屋前。   昨儿红豆提醒了之后,她为保谨慎, 还是跟孙嬷嬷说了一声。孙嬷嬷也是干脆, 直接应了下来。   阿黎也没敢一下子搬得太多, 只给小厮指了一些不太起眼, 也不算珍贵的花。当初红豆说这花是她从外头买的花籽种的,虽然只是应对之词, 可以不完全是狡辩。这里头, 确实有一些是她随手撒的种子,如今也都长得极好。   阿黎虽与小厮说好了,不过昨儿回来的时候时辰已经不早了,那些小厮也没有立马动手,等到了今儿,那些花才重新搬了过来。   阿黎一眼望去,她门前的空地儿已经被花给围住了,姹紫嫣红的,好不热闹。这会儿,倒是有些之前住处的感觉了,像花房一样,到处都是花。   一下子搬来了这么多的花, 也惹得院子里那些小丫鬟都围在一块儿,指着阿黎的屋子, 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阿黎走上前,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杨柳拉到一边。   “你屋子外头怎么搬了这么多的花,谁弄的?”   阿黎道:“之前在西院的时候,闲着没事,多养了几盆花。如今搬到了这儿,那间小屋子也有人住了,我便请示了孙嬷嬷,将这些又搬了过来。”   “这么多,全都是你种的?”杨柳说着还有点惊诧。   天知道她们正院有多长时间没有见到这么多的花了。   “嗯,都是随便种的。”   “看不出来,你还有这等本事。”杨柳笑看阿黎,她之前听说新来的大丫鬟之前也不过是个洒扫丫鬟,还想着她是不是只会扫地呢,没想到还藏着这么一手本事。   也是,如是只会扫地的话,孙嬷嬷也不会将她送过来。   杨柳又看了一眼阿黎屋子前的花,叫的出名字的,叫不出名字的,真是看得人眼花缭乱,好不羡慕。若是她也有这样的本事,到哪儿都能站稳脚跟。   “你这花能送我一盆么,我那屋子里空荡荡的,一点儿生气也没有,正应该摆几盆花,看着也能叫我心里舒服些。”   “你喜欢便去挑一盆吧。”这人有这么多,阿黎也不小气。   “行,那我等这起子小丫鬟走了再挑。”   阿黎偏头瞧着她。   杨柳白了阿黎一眼,摇了摇头:“你傻啊,这会儿去挑,难保不叫人也起什么心思。这人这么多人,如是都想跟我一样,让你送一盆花给她,你是给呢,还是不给呢?”   阿黎恍然大悟。   “真不知道你这几年都是怎么过来的,一点儿心眼都没有。”杨柳咕哝道。   阿黎失笑,她这几年,糊里糊涂就这么过来了,或许是自暴自弃吧,人情方面的能耐丝毫不见长,基本都是和红豆玲珑在一块儿,旁人也说不到一起去。若不是孙嬷嬷之前发生了那件怪事,若不是孙嬷嬷将她弄到正院里来,兴许她会一直这样混下去。   把自己活得糟糕成这个模样,也真是没谁了。   边上的杨柳教训完了阿黎,又道:“不过,咱们这儿出了你这么个能养花的,以后也就不必送到西院了,没得麻烦。”   说起这一茬,阿黎早就有不少想问的了。她将杨柳拉到一边,避开了人,小声道:“我在西院待了那么多年,那边可是处处都养着花草。结果来了正院,却见到这边儿都是树,极少见到什么花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不是说王爷很喜欢花么?”   杨柳神色莫名地牵动了一下嘴角:“你怎知王爷一定喜欢花?”   “难道不是?”   “都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你听到的那些也都是旁人妄加猜测的,当不得真。咱们王爷,虽说屋子里头养着一盆花,可是未必真的喜欢养花。”   杨柳这么一说,阿黎之前那些想不通的东西忽然间就豁然开朗了:“怪不得西院养得那些花从来就不见王爷去看过。”   “还有呢,你们是不知道,整天忙活来忙活去就忙活那些花,岂知那些可都是挑剩下的。”   阿黎惊悚地望着杨柳。   杨柳这人藏不住话,平常又是喜欢个人说的,一说起话就停不下来。如今既然开了个头,便轻易收不得。她瞅了瞅周围,见旁边确实没有人,才放了心,神神秘秘道:“这话我只告诉你一个人,你可别对外人说啊。”   阿黎被她弄得心痒痒,本来只有五分好奇,如今也变成十分了,她最见不得别人说话的时候说一半藏一半,是以赶紧在边上催促,让杨柳快些说。   杨柳比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淡定道:“不止咱们府上,外头的人也都觉得王爷喜欢花,因而隔三差五地就有人送上名花过来。这送的多了,王爷也不耐烦起来,谁愿意整天睁眼闭眼都是花啊。遂听了李全那厮的建议,将这送上来的花,挑出其中名贵的好看的拿出去卖,剩下不要的呢,便拿去西院养着,眼不看心为静。”   阿黎张了张嘴巴,觉得这简直是天方夜谭:“将送上来的花拿出去卖?咱们府上就这么缺钱?”   杨柳用手肘碰了碰阿黎,示意她先别激动。   “咱们王爷可是摄政王,皇帝的亲叔叔,哪里会是个缺钱的。只是,谁都不会嫌钱多啊,能忽悠他们一而再再而三地送花进府里,又能给府里添一笔进账,还能看着那群人犯傻,何乐而不为呢?”   阿黎却只觉得幻灭。   她们西院可是拿这些花当宝贝来着,就是她,起先也是战战兢兢,生怕伤了它们一丁点。如今却被告知,她们照看了这么久的东西,全都是别人不要的,也压根没有想再要。   “那王爷屋子里的那盆花,是为了掩人耳目?”   她还记得之前红豆她们对那盆花的盛赞,幸好她们没有真真切切地见到那盆花,否则肯定也是受不了的。   既然赵煊不喜欢花,可却留一盆在身边照看着,是不是也是为了忽悠别人,然后大肆攒钱?   应该也是可能的,毕竟是个这么抠门的人。原来她听说含芳院的许多姨娘每月花度都是从宫里拨,她虽觉得奇怪可却没能想出什么道理来,只想着兴许是她们王爷太高深莫测了。现在看来,其实里头根本没有什么道理,归根结底,就是因为他们王爷抠门!   幸亏杨柳不知道阿黎究竟在想什么,否则定然会生气。她和秋月都是孙嬷嬷教出来的,纵然比不上孙嬷嬷对王爷的推崇,可也没有差到哪里去。   之前阿黎问的那话,杨柳其实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只是她还是道:“应该不是啊,王爷对那盆花是不同的,那东西丑是丑了点儿,不过王爷喜欢就行了。”   “是么。”   杨柳话多,难得遇上阿黎这么一个不嫌她烦的,更加说个不停。   等杨柳终于将肚子里的话给倒完了,阿黎回头一看,方才还围在这里的小丫鬟都已经不见了。   “好像说的太多了,这会儿应该是晚饭的时候,难怪不见了那些小丫鬟的踪影呢。”说着,杨柳便拉着阿黎一道儿,离开了西厢房。   正院吃饭的地方比西院要大上许多。   阿黎和杨柳过来的时候,彩枝应该是刚吃过了,正迎面走过来。   杨柳笑着和她打了一声招呼,彩枝看了看杨柳,又看了看阿黎,幅度小小地点了一下头,而后便走了。   杨柳似是意识到了什么,眼神在阿黎脸上转了转,问道:“你们俩,闹别扭了?”   “是我不好。”   “这会儿不是说什么好不好的事,我问你,你们到底出来什么事了?”杨柳很兴奋地问道,她最喜欢听这些事了。   无奈阿黎如今没有心思说,也不想将方才的事在对杨柳说一遍。   杨柳等了半日,却没听见阿黎开口,也知道是撬不出来了。对于杨柳而言,这未尝不是一桩遗憾,可是阿黎不说,也不必逼她。   人家好歹是才过来的新人,多少得照顾着些。   “罢了,姑且告诉你吧。咱们正院的红豆糕,味道很是不错,尤其是厨房里那位张大厨做的红豆糕,算是一绝了。”   阿黎眼睛一亮:“杨柳,你真是太好了。”   杨柳摸了一把阿黎的脑袋,觉得手感不错,之后更是时不时地就将手往她头上掏一下。吃完了晚饭,阿黎输得好好的花苞头已经被弄得乱糟糟的了。   ……   第二日一早,彩枝打开门,正准备出去时,忽然看到窗台上放着一个黄色的小木盒子。   她有些纳闷,上前拿了过来。盒子打开后,里头赫然放着十块小巧精致的红豆糕。红豆糕还是热乎的,闻着有股甜腻腻的滋味儿,越闻越香甜,这正是她最喜欢的味道。   彩枝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忽然笑了笑,将红豆糕拿回了屋子里。   对面的花丛里忽然响起一阵动静,少顷,一个小小的人影从花丛里偷偷摸摸的溜走。   中午,彩枝回屋子时候,又看到窗台上放着一个一模一样的盒子。   她摇了摇头,继续将盒子拿回去。   傍晚过后,彩枝在屋子里忽然听到一阵微小的动静。她赶着过去打开门,入目的便是阿黎蹑手蹑脚的背影。   阿黎听到开门声,转身看到了彩枝。二人对视一眼,一时间都没有开口。   阿黎手上还拿着红豆糕,她本来想偷偷放上去的,可现下被捉到了,像是做了坏事被长辈发现了一样尴尬。她站在那儿,窘迫地不知道该进还是该退,耳尖都红了。   俄顷,彩枝开了口:“进来一块儿吃吧。”   阿黎猛地抬头,望着彩枝,呐呐道:“我……对不起。”   “没事,是我心情不好,乱发了脾气,不关你的事。”   “那我们可以和好么?”   “说什么傻话,快进来吧。”彩枝也是没脾气了。这新来的小丫鬟,说机灵是有的,可说蠢也蠢,偏偏你还没法子同她真正生起气来。   她不善言辞,也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来,只得朝着阿黎招了招手。   阿黎眼睛弯成了月牙,说不出的开心。   与彩枝和好之后,阿黎觉得,这会儿就是面对赵煊,也半点不损她的好心情。   赵煊那个人,自打前儿出了事之后,看她的眼神就透着一个讨厌的味道。若是认真看,可以看出他眼里的嫌弃,若有所思,还有那么一点恨铁不成钢。   阿黎经常在孙嬷嬷眼里看到这层意思,但是在孙嬷嬷那儿她只觉得亲切,而赵煊,则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左右阿黎皮厚地很,任他怎么看也都还是那样,死性不改。   阿黎在彩枝那儿吃了红豆糕后,觉得她们俩的感情又有了新的进展。彩枝毕竟和红豆玲珑不一样,她们的感觉像是家人,不像是朋友。   这是阿黎第一次主动交朋友,还这样的小心翼翼,顾忌着彩枝的想法。一切都是那样的不同,阿黎觉得自己这儿会比卖了好几盒雪花膏还开心。   从彩枝那儿出来后,阿黎乐颠颠地回到了自己的小屋子里。还没来得及平复心情,忽然有人敲了敲门。   “是彩枝么?” 阿黎小声地念叨了一声,匆匆上前开门。   “咦?”外头的人倒是阿黎意想不到的。   李全手里捧着一个长盒子,笑眯眯地站在阿黎门口。他应该是想做个和善的表情的,只是这神情不太适合他,显得整个人都有些狰狞。   阿黎吓地退了一步。   李全毫无所知,面上保持着笑意,准备将盒子交给阿黎:“这里头是一套衣裳和一套头面,阿黎姑娘明儿起早一点,换上这套。”   “明儿要做什么吗?” 阿黎迟疑了一会儿,没有立马接过来。   “王爷明儿要去郑国公府上赴宴,阿黎姑娘也要一块儿去呢。”   “一定要去么?” 阿黎眉头皱成两条毛毛虫,还想做最后的挣扎。   李全逼近一步,他比阿黎高一个头多,居高临下地将盒子“递”给阿黎,道:“一定。”   阿黎苦着脸笑了笑,收下了这份难得的,珍贵的心意。   李全将东西送到阿黎手里就撤回去了,没有再耽搁。而阿黎对着这东西却烦的很。她不晓得赵煊又是抽哪门子的风,忽然要她来当随行丫鬟,明明有更好的选择不是么,秋月她们三个,哪个不比自个儿强。   又或者说,是前儿发生的事伤害了赵煊那高贵的自尊心,别人越是看不上他的丫鬟他就越是要待她出去?   阿黎越想越觉得是这个理。   打开李全带过来的盒子,阿黎有些惊讶地发现里头的东西还不错。准备来说,是很不错了。里头的放着一条素色长襦裙,上头绣着兰花,她试了试,竟意外地合适,也不太显得她黑。   里头那一套头面,更是好看得紧,连手上戴的镯子都有。   阿黎摸着盒子,嘿嘿地笑了两声,不知道这东西是借给她的,还是直接送给她的。若是送的花,这东西典当的话已经能得不少钱的。   这一晚,阿黎就抱着那一套头面睡觉,一夜好梦。   翌日一早,阿黎刚梳洗好,就听到外头有人在叫唤。来人还是李全,只是他面上有些着急,不复昨儿的狰狞。   “阿黎姑娘,王爷正在催,您还是快些过去吧。”   阿黎本来就收拾好了,只是昨儿李全没有告诉她具体时间,她也没想到他们会比她快这么多,明明这会儿天还早。   “行了,这就走吧。” 阿黎也不敢在屋子里多磨蹭。   阿黎跟在李全后头,关了屋子就直接出了门。李全领着阿黎,并未往主屋那边走,而后拐了个弯儿,直接走到了王府的大门处。   阿黎到现在还没有走过大门,多是走角门。王府的大门,两扇红木门看着气派地很,只是对她来说还有些陌生。   赵煊已经在那儿等着了,见到阿黎过来,立马露出个不耐烦的神色,呵斥道:“还在那儿磨磨蹭蹭地做什么!”   阿黎赶紧加快了步子,几步奔到赵煊跟前。   赵煊挑剔地看来阿黎一眼,最后道:“今儿要是敢给我丢人你就死定了!”   阿黎简直无语了,这么嫌弃还要她过去做什么,不如现在就赶她回去得了。   赵煊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样,明明讨厌的要死,明明看到她就嫌烦,最后却还是准备带着这个丫头。   也许是她身上那点子怪异之处作祟吧。就算要被嫌弃,那也只能被他嫌弃,其他人算什么东西。赵煊从来都是这样霸道,自个儿的东西,即使是最差的,那也必须比别人的好。   赵煊正要上马车,身后的王安忽然叫了一声:“王爷,您的袖子!”   几人的目光都黏在赵煊的袖子上,那上头竟然蹭了一个黑块儿,瞧着极为显眼。也不知是在那儿蹭的,竟然到现在才发现。   这会儿要是再回去换,赵煊也不乐意,是以看着王安,道:“还不快过来擦掉。”   王安在身上摸了摸,半晌后只道:“我没带帕子。”   他看向李全,李全憋了一口气:“我一个大男人,怎么可能带那个玩意儿?”   阿黎头疼地看着眼前的麻烦事,最后只能从袖口里讨出一块儿帕子出来,递给王安。   王安……他没敢接。   阿黎手伸在半空,见迟迟没有人接过,也明白了处境。虽然心不甘情不愿,还是走上前,给赵煊擦了擦袖子。   赵煊低头死死地盯住阿黎的脑袋瓜。别以为他不知道,刚才这家伙明明就是在嫌弃他,混账东西!   阿黎费劲地擦了半天,结果上面的黑团还是没擦干净,她不得不停下了动作,问道:“有水么?”   “马车里有茶水。”王安迅速地跳到马车上,没一会儿就托着一盏茶水出来了。   阿黎沾湿了帕子,又擦了许久。   赵煊俯身,两个人看上去贴地很近,但是赵煊知道,这死丫头还是避着她的,除了袖子,就没有再碰到别的地方了。   因阿黎也是低着头的,赵煊只是看到她的头发,还有两对翘翘的,弯弯的,像小扇子一样的睫毛,微微颤动着,很安静,也不安静。   她的睫毛可真长,赵煊心里想到。   作者有话要说:   阿黎:我昨天撩了妹o(* ̄▽ ̄*)ブ   赵煊:我今天被妹撩了(●'?'●) 第27章   将赵煊的袖子擦干净后,阿黎立马往后退了一步, 将沾了茶水的帕子随意塞到袖子里。动作快地有几分粗鲁了, 连看都没看一眼。   实际上,阿黎更想把这东西扔掉。正如赵煊不喜欢她, 处处对她挑刺, 她对赵煊亦是十二分地看不上。只不过, 这会儿几个人都看着, 她一个奴婢,总的顾忌这主子的面子, 是以也不好做得太过。   赵煊早在阿黎避之不及地往后退时就拉长了脸, 挥了挥袖子,愤恨地转身上了马车。   他堂堂王爷,就这么讨人嫌?   因是小聚,赵煊今日出行也是简单,两匹马,一辆马车,再没有别的了。他这样怒气冲冲地摔了帘子,叫阿黎和王安几个也茫然了起来。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过来赶车!”许久之后,马车里头传来一阵不快的声音。   王安落后一步上了马车,坐在赶车的地方,见阿黎还未有动静, 略带歉意道:“阿黎姑娘也过来坐吧。”   若是之前王爷没有发脾气那一茬,阿黎应该也能跟着坐进马车里的, 不过这会子是指望不上了,王安也不敢叫她进去挑战王爷的底线。   阿黎自然也不在意就是了。   “多谢。”她扶着王安的手,微微使劲儿便上去坐好了。   里头的赵煊侧耳听到了外头的动静,知道这两人坐在一处,心里又暗骂了一句愚不可及。   他刚才一定是脑子发热,才对着她出了神,往后一定不会了,一定!赵煊磨着牙恨恨地想到。   王安扬了鞭子,马车徐徐前行,眼下天还早,路上并没有多少人,马蹄叩在石板上,声音清脆。阿黎安静地坐在一边儿,侧过头看着两边的街景。王安也觉得怪别扭的,他和这新来的小丫鬟也时常见到,不过彼此间还不是很熟悉,加之王安对王爷的心思还有些拿不准,也不敢轻易和阿黎说话。   这一路,马车上的三个人都没有再吐过一个字。气氛莫名地僵持着,直到马车行过了两条街,到了郑国公府外头,还没有什么缓和的迹象。   赵煊从马车上下来后,径自走在前头。   大门处的小厮见到马车上的标识,立马就认出了了赵煊的身份,当下领着人往后花园去了。阿黎跟在王安后头,他们走哪儿,她便去哪儿,一步不落。   郑国公府不似王爷处处精致奢华,倒像是江南水乡,水榭亭台之间,独有一番韵味。   走过一处小桥时,迎面走过来好几人。阿黎对那日的事还记得甚是清楚,所以一眼就看出了那位郑公子。那位应该也是得了消息,特意带着人过来迎接。   阿黎见到郑公子身边还站着几位年龄相仿的公子哥儿,众人看到赵煊,忙上前寒暄。   “贵客临门,有失远迎,还望王爷莫要怪罪。”   “无妨。”赵煊也懒得说这些客套话。   郑明泽微微侧身,让出了中间的位子,道:“王爷这边请。”   赵煊没有推辞,一面问道:“今儿来的人都有哪些?”   “都是几位国子监和翰林院的同僚。前些日子家父得了几幅长康的字画,被几位友人得知,急着过来鉴赏,这才办了这场小宴。”   郑明泽听到赵煊问起,回过头说道。   他方才正对着阿黎的方向稍稍出神,那小丫鬟低着头,小胳膊小腿的夹在几个高个儿中间,意外的显眼。可郑明泽还是瞧出来了这位是谁,为了这个小丫鬟,赵煊和善直都闹翻了,他又怎么能记不住。   只是,他没想到赵煊还会将她带出来。那日赵煊迁怒的模样,郑明泽还以为这小丫鬟要吃些苦头呢。郑明泽当日虽然没有明说,不过他也觉得赵煊的态度有些过激了,为了一个小丫鬟,将善直的面子踩到脚底下,未免有些不妥。且今儿看着,这小丫鬟似乎是有备而来,连衣裳首饰都与那日不同了。   真是不知道赵煊究竟是怎么想的,郑明泽收回目光,又琢磨地看了赵煊一眼,心里颇为不解。   赵煊没有注意到边上人的打量,说的话也是一如既往的不给面子:“呵,哗众取宠。”   郑明泽只当作没有听到。   哗众取宠,那你还不是来了?   一行人绕过一条小道儿,便到了一处开阔的亭子处。里头零零星星站着七八个青年人,见到赵煊过来,纷纷行礼。   赵煊抬了抬手,让众人起身,而后在郑明泽的手势下理所当然地坐上了主位。   众人抬头,有些人只注意了赵煊,有些人却看到了赵煊后头的阿黎。这样的场合,随从也代表了主人的脸面,几人目光在阿黎脸上游移了一圈,诧异地不行。   摄政王,莫不是眼睛不太好?   这带来的丫鬟怎么这么……貌若无盐。   也不怪他们,毕竟阿黎站在王安身后,连王安都比她白些。众人一眼只看到了个大概,哪里还会细瞧她五官脸型究竟是什么模样。   前头的赵煊也察觉到众人的视线,心里那股被压着的不舒服又涌上来,点了点桌子,厌烦道:“不是说赏画么,画呢?”   “王爷莫急。”郑明泽稍做安抚,随即转身从旁边的小丫鬟手中取过画,放到赵煊眼下展开。   一时间,众人纷纷俯首,专心看着展开的画卷。   “这是长康的娟本?”赵煊瞧着面前的画,迟疑地看了郑明。   “《烈女仁智图》?”边上一人惊叹到,虽是疑问,可也带着一股自信的笃定和激动,甚至迫不及待地探出身,想要就近看得细致些。文人总有一股傲气,比起别人说的,更容易相信自己看出来的。   “正是。”   “这真的是真迹?”   郑明泽点点头,肯定道:“确是真迹,已经请人验过了。此画还是上月初,家父出京城办事,因缘巧合从一位商人手里得来的。那位商人并不知此画出自长康手笔,只当作一般的绢画准备贱卖了,后得了提点,却也还是将画卖与家父。”   “幸亏这画到了国公爷的手上,否则,只怕是要泯与人间了。”   不知为何,阿黎听出了一点拍马屁的声音。或许是她经常想拍孙嬷嬷马屁却总是拍不好,阿黎对这方面尤其敏感。   不过,阿黎听出了郑明泽仿佛并不会这话感兴趣,谦虚道:“大魏懂画之人不计其数,纵使这画入不得国公府,也注定会有旁人慧眼识珠。”   阿黎在心里连连点头,觉得这位郑公子真是不错。   少顷,又有人言:“都言长康之画如春蚕吐丝,此卷却刚劲有余,委婉不足。”   边上一人解释道:“昔日汉成帝耽于女色,荒废国事,长康奉上此画意在惊醒,自然会与之前的画风有些不同。”   “不过,这画上的女眷婀娜多姿,容颜绝妙,确是不俗。”   “是极是极。”   几人被这话转移了目光,又移到画中的几位女子身上,一时都没有说话,静静地观赏起来。   阿黎心里痒痒,伸着脖子瞅了一眼。   绢画有些发黄了,不过还是能辨出线条的,阿黎眯着眼睛,看了好半天才将那画上的几个女眷给看清楚了。   而后,她深深的觉得这几个人脑子都有坑。   这也算是容貌绝妙?   阿黎不由得生出一个自豪感来,给了他们一个高高在上的眼神。只是,没有人看到罢了。   不多时,郑明泽见众人看得差不多了,又将画卷说好,重新摆上一副。众人又围着桌子,三三两两地说了起来。阿黎不过是个小丫鬟,顶多能看得懂字,书却没有读过多少,因而他们说的话,她也只当作废话来听,左耳进右耳出。   本来她也老老实实地站在那儿,想等宴会结束了之后就跟着回府,算是完成今儿的任务,没有给赵煊丢人。   可人算不如天算,不知道过了多久,阿黎脖子微酸。她保持着站立的姿势,小幅度的扭了一下脖子。   边上有一个小丫鬟,远山眉,一点朱唇,腰肢细细,端着茶水摇摇摆摆地过来了,眼神定定地黏在赵煊身上,温柔地快要溢出来了。见阿黎向她看过来,还挑了下巴,做了个示威的表情。   人丑,就要人情自个儿的位置,那地方也是她能站的?   阿黎看懂了她的眼神,不过她习惯了,也没当一回事。可好巧不巧,刚要回头的瞬间就看到了那小丫鬟脚一崴,向着阿黎扑过来,妖娆的笑容还僵在脸上。   小丫鬟惊叫了一声,托盘上的茶水已经先一步飞了出去,茶会在空中泼了出来。阿黎瞪大了眼睛,脑中飞速的旋转着。   这小丫鬟离自己这么近,她肯定会被扑倒的,要不要避一些。不过,她身后站着人,右边也站着人,根本没有地方避。   要不要体贴一点,直接扒下去垫在地上?这丫鬟长得也不错,做一回圣母,英雄救美,也能让别人知道她的博爱,免得这丫鬟脸朝地,毁了容就不好了。她就是这么乐于助人,就是这么愿意牺牲自己,奉献他人。   且经此一役,赵煊定然是不会再带她出来了。她这么做了,应该不算丢他的脸吧。   阿黎冷静了下来。   电光火石间,她出了手。   “啊——!!!!!”   原本向着这边扑过来的丫鬟猛地反弹了一下,向后酿跄了几步,背后朝地摔了个正着。“咚”地一声,全场皆静。   阿黎低下头,震惊地看着自己的手。   作者有话要说:   阿黎:怎么回事,这不是我的手,不是不是不是!ヽ(*。>Д<;)o゜ 第28章   一阵发懵之后,阿黎这才惊悚地看向地上的小丫鬟。   兴许是刚才那一摔太过惊天动地, 那丫鬟的裙摆已经皱成一团, 发髻也被弄乱,几绺乌发飘在脑门前, 有种凌乱的美感。不过那丫鬟精气神还是有的, 双手撑着地, 看着阿黎的目光阴沉沉的, 好似吃人一般。   久未有人言语,阿黎也在小丫鬟的目光之下羞愧的低下了头。关键时候最能暴露一个人的人品, 她果然, 还是太自私了,注定当不了圣母。阿黎为自己的双手而忏悔着,天知道,她真的不是故意的,这真的是下意识的反应,不受她控制的。   而且,她根本就没有那么大的力气!   无意间看了全程的赵煊开了尊口,却是对着边上一言未发的郑明泽:“这便是贵府的待客之道?”   小丫鬟迅速翻过身来跪在地上,连连磕头:“王爷恕罪,公子恕罪。”   郑明泽被赵煊的态度也弄得不太舒服,摄政王面子不能不给,可国公府的面子亦不能丢。不管之前发生了什么, 可这么多双眼睛都在这里,他家的小丫鬟, 明明就是被赵煊的丫鬟给推倒的。   如今却是倒打一耙了,还真是护得紧,郑明泽对阿黎又高看了一眼,看来这人,以后是万万惹不得了。还有她身上的怪力……怪不得赵煊这样看重,原因竟是在这里么?   这一刻,在场众人竟然都想到一块儿去了。   阿黎并未注意到郑明泽隐晦的打量端查,兀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小丫鬟还在磕头,郑明泽看她额头都青了一块儿,出声道:“别磕了。”   “多,多谢公子。”那丫鬟一脸惊恐,唯唯诺诺的模样,全然不似方才对着阿黎时候的趾高气昂。   不过,赵煊还在这里坐着,郑明泽也不好直接饶过她,便道:“到底是怎么回事,还不快些说来,若有一句作假,定不轻饶!”   “公子,奴婢,奴婢也不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阿黎瞪大了眼睛,衣袖下面的拳头捏地死紧。   “方才奴婢正准备奉茶,还未走近,忽然就被人推倒了,奴婢也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得罪了这么姐姐。兴许,兴许只是这位姐姐心情不大好,奴婢冒冒失失的,刚好冲撞上了。奴婢也是无心的,失礼之处,还请公子责罚。”   郑明泽眉头紧蹙,为难地看着赵煊。方才他们都在看画,没有一个人注意到这边的情况,是以也分辨不清这话到底是真是假。   赵煊盯着那丫鬟,眼神渐渐不善起来。阿黎眼尖,一下就注意到赵煊的转变,她还记得来之前,赵煊说的那句千万不能给他丢脸。   如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国公府的小丫鬟指责,想必是丢尽了赵煊的颜面。阿黎想到那日听到的钦差大臣一事。凡上位者,多半是视人命如草芥,她不能确认赵煊是不是,但是她唯一能确认的是,赵煊不是什么好人。   阿黎后怕不已,赶紧退后几步跪在赵煊面前:“王爷明鉴!”   这时候,阿黎才后悔今儿出了门,若是在院子里待着,定然不会生出这么多的事,也不会遇到这么多讨厌的人。   赵煊看着阿黎,声音冷冷的:“起来。”   “呃,是。” 阿黎起身,重新站到赵煊身后,再不敢多做一个动作。   那小丫鬟见阿黎起来,面上委屈,配着一丝泪光,有些我见犹怜的意味。赵煊却被这丫鬟恶心到了,透着恶意道:“知道我平素最讨厌什么人么?”   小丫鬟怯怯地望着赵煊。   “就是你这样,搬弄是非的小人。”   郑明泽见事情越发收不住场,朝着边上的几个小厮使了个眼色。俩小厮会意,立刻上前,将那小丫鬟拖了下去。   赵煊不悦道:“你这是要包庇她?”   郑明泽微微一笑:“王爷,即便这丫鬟真的心术不正,可也摔地不清,算是受到了惩罚。若是您还没有消气,回头我在叫人给她点教训吃,她是国公府的丫鬟,哪里用得着王爷动手。”   “啧,倒胃口。”   “今儿画赏的也差不多了,府里还准备了酒席,王爷不如移步去室内?”   众人看着郑明泽云淡风轻的开口邀请,仿佛一点儿也没有注意到摄政王的冷脸,以及那不断往外溢的寒气,无一不佩服。   眼下这境况,是轮不到他们说话的。   众人都等着赵煊的回答,半晌,却见赵煊站了起来,掸了一下衣裳:“前面带路。”   郑明泽笑得更加和煦。   方才还僵硬的气氛,一时间缓和了许多。   十几人移步到室内,里头的席面已经摆好。各人落座,赵煊与郑明泽坐在一块儿,郑明泽似要表示对方才之事的歉意,一连敬了赵煊不少酒。   不多时又有歌舞伴奏,曼妙女子,彩扇飘逸,无奈该看的人却迟迟不看。推杯换盏之间,场中也算其乐融融,有人高谈阔论,也有人低头饮酒。   阿黎还是站着后头,看着不知道何时才能结束的宴席,面上越来越焦躁。   都怪方才太紧张了,她有个坏毛病,一紧张,就想去如厕。可这会……若是离席了,被人看到了会不会不太好?毕竟她方才已经闹了一出了,虽然她也不想。   阿黎苦恼之际,越发觉得难忍了。   旁边的王安听到了叹气声,微微偏过头,小声问道:“你怎么了?”   阿黎犹豫了片刻,有些难以启齿。不过,生理的冲动还是让她忍不住说道:“我想去净手,这会儿可以去么?”   王安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没想到会是这个,对阿黎点点头:“去吧。”   阿黎嗯了一声,准备神不知鬼不觉地溜走。好在这地方怪吵的,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她,阿黎出来之后,找到了小丫鬟领路,不多时便找到了地方。   待出来时,阿黎意外地看到一位眼熟的人。   一位粉衣丫鬟拦在阿黎面前,掐着腰,颇有气势。这位,正是方才被阿黎推到的那个小丫鬟。明明被带下去了,没想到这么快就放了,看来郑公子也是个护短的。   阿黎定了心神,主动问道:“你拦在这儿,是想要报仇?”   粉衣丫鬟咬着牙,愤然道:“我往后的前程,全被都你断送了!”   “所以,你想要我负责?” 阿黎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你胡说什么!”   “既然不要负责的话,那我还是回去了,我们王爷还在等着呢。” 阿黎摆出了赵煊,关键时候,他还是挺管用的。   最起码,这丫鬟看她是赵煊丫鬟的份上,也不打照着她脸上打。   阿黎绕开了粉衣丫鬟,头也没有回的离开了。   “你这个贱人,我的后半辈子都给你毁了,你到底知不知道!就因为你推了我,就因为你害了我在外人面前丢了国公府的脸面,你这个贱人!”   “若不是你,我也不会被降为三等丫鬟,和几个洗衣婢相提并论;若不是你,我之前做的一切也都不会白费。”   “不要以为你仗着摄政王的势就能为所欲为,你等着,总有一天……”   阿黎闷声往前走,甩了甩脑袋,将那丫鬟一声盖过一声的咒骂声屏蔽掉。   后悔吗,好像也没有,若是再来一次,她也不知道自己还会不会再推一次。不过,那丫鬟口口声声说自己毁了她,还是让阿黎有些烦躁。   她到底,有没有做错?这一天,真是糟透了。   阿黎心情不佳,回到内室的时候也没有再分神注意什么。宴席不知道持续了多久,阿黎只感觉到自己的腿有些发酸了。   后来,她又跟着赵煊回了王府。只是换了个地儿,她还是得站着。   赵煊察觉到阿黎不太正常,从国公府回来的时候就不正常。他思索了一下,想到阿黎中间好像还出去了一会儿,便问道:“你今儿怎么出去了那么久?”   阿黎迷茫地看着他,好久才找回了自个儿的声音:“去净手了。”   “还有呢?”   “还有?还遇到了之前那个丫鬟了。”   赵煊听闻,便知道了个大概。他转了头,对李全道:“往后郑国公府的帖子,都给推了吧。”   “那往来节礼?”   赵煊扫了他一眼。   李全擦了擦汗,连连道:“属下知道了,王爷放心。”   看来是要直接断掉了。想那郑公子,费心请他们王爷过去,应该也不会想到会这般适得其反吧。李全侧身退下,不再打扰。   屋子里本来就没有多少人,如今他一走,就真的只剩下阿黎和赵煊了。阿黎也想走,可赵煊没有发话,她也不敢动。是以,阿黎只能放空自己,自我催眠。   赵煊看来一眼她的傻眼,觉得眼睛生疼,索性躺倒在榻上,闭眼假寐。屋子里只有两个不说话的人,静得很,赵煊躺了一会儿,困意渐起。   又过了许久,秋月从外头进来,本是有事禀报,进来后才发现他们王爷已经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阿黎。”秋月压低了声音唤了一句。   “秋月姐,你怎么来了?”   “本来是有事的,不过现在是说不成了。哎,王爷到底睡了多久了?”   阿黎:“……”   秋月无语地看着她:“你也真是个糊涂的,这都不知道。”她几步走到里间,从里面拿过一件衣裳,转过身轻轻搭在赵煊身上。   等盖好了,方才退下,对阿黎道:“这会儿天还没有彻底缓和起来,王爷睡在这儿,又没个被子盖着,若是冻着了可怎么是好。你呀,快些长点心吧。”   阿黎表面点头受教,内心却邪恶得想着,若是能冻着,那就真是太好了!   “得了,咱们也别再这儿打扰王爷睡觉了,去外头守着吧。”   “嗯。”   ……   两刻钟后,赵煊缓缓醒来。   还未起身,就看到身上搭了一件厚衣裳。因盖得太久,衣裳摸着还有些热热的,很舒服。   还挺细心的,赵煊这样一想,忽然勾了勾嘴角,觉得心情不错。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更新完成啦,等会我要去前面捉虫,大家要是看到显示更新就不用理会啦。 第29章   阿黎退出去之后,便再没有被叫进去了。   倒是秋月, 说是有事要禀告, 在赵煊醒了之后,转身进了内室。赵煊听到动静, 迅速地抬头看了一下, 不过, 却发现来人是秋月。   “你怎么过来了?”   秋月半蹲着身子, 忽然觉得这话里透着一些不高兴的意味。她不禁反思,自个儿是不是来错时候了。   “回王爷, 南院那边出了些事, 奴婢这才过来禀报。”   “哦。”赵煊四下看了看,果真没有看到别的身影。不知为何,他心里忽然有几分失望。想到此处,赵煊暗暗心惊。他没想到,自己竟然真的注意起那个小丫鬟了,还是那样一个毫不起眼的小丫鬟。   明明一开始,他只是打算将她放在身边监视来着。他堂堂摄政王,总不能叫一个小丫鬟给影响了心神,不提每次看到她那种诡异的想在她头上浇水的冲动,单单是他如今对那小丫鬟越发放任的态度,就不能在持续下去了。   归根究底,还是那小丫鬟太诡异了些, 莫不是她真有什么手段不成?   赵煊向来讨厌这种不在掌握的感觉,以后, 到底是该将她撵走呢,还是将她,直接杀了呢?似乎后者比较保险,也更像他平素的做派。赵煊摸着下巴,犹疑不定。   低头看到身上盖着的衣裳,赵煊神情渐渐凝重。   秋月许久没有等来赵煊让她起身话,腿都蹲麻了。她看了王爷一眼,见他还在出神,似乎在想什么大事。他们王爷每次想什么重要的事情都是这副模样,秋月也习惯了。是以这一时半会,王爷应该也不会想到她还在这儿半蹲着。   少顷,秋月趁着说话的功夫若无其事地站起了身,走到赵煊身边道:“王爷,这衣裳可要收起来?”   “嗯。”   秋月拾起衣裳,起身走向里间。   待再次出来的时候,赵煊还是那副姿态。不过,等他看见秋月的时候,莫名其妙地问了一句:“衣裳放在哪儿了?”   秋月愣怔了片刻,而后回道:“放在柜子最左侧,和别的衣裳放在一块儿。王爷,您是喜欢这衣裳么,要不奴婢再将它拿回来?”   不过,这天儿穿这件衣裳,会不会有些热?秋月心里想着,没敢说出来。   赵煊眉头一紧,冷冷道:“不必了,放着吧。”想了一会儿,他又加了一句,“以后也莫要再拿出来了。”   秋月脸上的笑意忽然僵硬了,这会儿,她也实在是不清楚王爷到底是怎么想的。只是一件衣裳而已,不喜欢拿去烧了便是,这样麻烦做什么?早知道,她就应该直接拿个被子出来,也省得有这么多的事了。   似乎赵煊也意识到自个儿的反常,他整了整袍子,坐定后问道:“你不是说有事要禀报的么,何事?”   秋月正了正神色,道:“您今早出去后,南院那儿抓了一个丫鬟,是宋侧妃身边的大丫鬟,借着给宋侧妃买首饰的幌子与外人传递信件。”   “信呢,截下来了么?”   “截下来了。”秋月取出信件,呈给赵煊。“那小丫鬟也都招了,宋侧妃这么些年确实与宋家通过不少信,其中不乏有些对王府不利的事,只因南院守卫森严,交代的那些并没有办成。今儿这信传过来,似乎是宋家那边已经开始不满了。”   王府南院里的那些侧妃姨娘,无一不是宫里的那位太后赐下的。起先王爷还会推拒,到后来,竟连拒绝都不再拒绝了,领回来之后直接关着,连看也不愿意看一眼。   即便这样,那丫鬟也能在中间传递消息,这一点,就连秋月也不得不佩服。   赵煊听后,直接打开信封,取出来扫了一眼。这信是外头的人传进来的,所以并没有泄露什么东西。只不过,光是上面写的那些就足够让赵煊恶心了。   宋侧妃?那是个什么东西,他从来都没放在眼里的女人,还想着算计他,简直就是个笑话。他原想着,南院里的那些蠢货关了这么长时间,怎么也该知道点儿分寸,看来,光是关着还不够,是时候给这些不安分的人紧紧神了。   赵煊将信捏在手上,团成一团后随意丢在地上。那信,多看一眼都会叫赵煊不舒服。那种被惦记,还要被算计的感觉,犹如阴冷的毒蛇,附在身上,甩都甩不掉,真是叫人厌恶。内宅女眷,果然心思不洁。   赵煊冷声道:“看来南院的守卫该换了。”   秋月默然。   南院的守卫,换了一茬又一茬,终究没有一个能叫王爷看好。南院里头的女人,可都是不缺钱的主儿,心性稍微不坚定的,便再难好好做事。人性这东西,果然不能太过信任。但若是让王爷的心腹来守卫南院,又未免太小题大做了。   罢了,南院处的守卫本来只是为了震慑,若是她们私下传递消息真是通过那道门,也不会惹来这么多的事端了。   “既然宋侧妃都能将消息传出去,别人也未尝不可以。正好,借着宋侧妃的事,好好将南院搜查一遍吧。若是她们要怪,便怪到宋侧妃头上吧。”   “是。”   至于宋侧妃,赵煊也不想放过:“宋侧妃品行不端,与外人勾结意图陷害本王,传令下去,削了她的侧妃品阶,严加看管。至于其他人,按规矩办,给她们好好长长记性!”   “那玉牒上的名字?”   “一并消掉便是,这事我会交给别人处理的。”   “是。”秋月说完,仍然没有退下去。   赵煊看着她,知道后头还有事要说,有点烦躁道:“还有什么要说的,一并说来。”   秋月也知道今儿说的话都不太合王爷心意,只是这话,她不得不说。不然到时候倒霉的还是她们,秋月抵着头道:“王爷,今儿内务府的人捎来消息,说下个月的月例不再发了。”   “你,说,什,么!”   “奴婢打听了一下,这话应当是从太后娘娘那儿传出来的。太后娘娘说,那些姨娘都是王爷的,怎么算也不该算到宫里来。这些年内务府已经拨了不少银钱了,眼下国库紧张,不易再多铺张浪费,是以做了主,裁剪了王府这块儿的开支,叫王爷,自个儿处理。”秋月越说下去,头就埋得越低。   赵煊气笑了,那老妖婆,真是一时不作妖就不舒坦,这是在给张太师找场子么,用这么卑劣的方式?想要他出钱,做梦吧,这些人他碰都没碰过,凭什么花钱?   “内务府不出钱,那就停了月例。”多简单的事,赵煊如是想着,只是心头还是愤愤然。   秋月为难道:“可是,那些姨娘们要是闹开了该怎么办?”   “南院的守卫是吃干饭的么,这些人都拦不住,也不用他们再留下去了,王府不养吃闲饭的人。”赵煊说得斩钉截铁。半晌,他似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咬牙道,“若是闹得很了,倒也不麻烦,直接将她们撵出去就是了,从哪儿来的送哪儿去。”   秋月想起那境况,莫名觉得丢人。   这事倘若传出去了,不论内情是怎么样的,丢脸的都是他们王爷,不,整个王府都会一起跟着丢脸。   即便那些人是太后送过来的,可明面上还是王爷的人,连月钱都不给,真的合适么?   赵煊却丝毫不觉得丢人,他忍那些人很久了,占着王府的地儿,想想都觉得窝囊。   挥了挥手,赵煊让秋月下去,自己也从榻上起身。   似乎这几日遇上的都是些糟心事,心情真是不佳。他走到窗户边,目光扫过桌上那盆黑乎乎的花。   不知怎得,这花最近长势有点儿猛,如今都有半人高了。顶上那颗花苞,如今也变得鼓鼓的,似乎快要开花的样子。不过,赵煊到底养了这么长时间,知道这花肯定不如表面上见的那样,也不会开的太快。   边上放着的水壶是赵煊常用的,为了表示自己对这盆花的照顾,赵煊每天都要浇水,从花苞顶端开始浇,务必要保证花苞水分充足。只是这些天因着阿黎过来,赵煊浇水的次数也多了起来。   另一边,秋月从主屋出来后,阿黎还未离开。   见到秋月,阿黎立马跟上去,随意问道:“秋月姐,你怎么进去这么长时间啊?”   “院子里几个人手要调动,便与王爷多商议了一会儿。咱们这些丫鬟,也就只能碰碰这些琐事了。”   “这样啊。”阿黎不疑有他。   秋月揉了一把阿黎的头,不再多言。彼时李全从外头走来,看到阿黎和秋月两个,竟停下来寒暄了几句。   秋月与李全也是几位熟悉了,不过李全这回却不是找她的。   阿黎左右看了看,最后终于确定李全盯着的是自个儿了。她不作他想,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裳,颇为不舍地问道:“这一身行头,是要还回去么?”   李全半天没听懂,直到见到阿黎心疼的表情,才确定了她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于是很有些哭笑不得道:“阿黎姑娘多心了,这一身是王爷给你的,又怎么会收回去?”   阿黎心想,正是因为是赵煊给的,所以才担心他收回去,换了别的主子,她才不担心这个呢。   毕竟赵煊那么抠。   “阿黎姑娘,冒昧问一句,你今儿……”李全似乎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挠了挠头发,才道,“你那怪力,是不是天生就有的?”   阿黎黑了脸。   她否认道:“我没有怪力。”   “那今日?”   “那只是巧合而已,我力气很小的。” 阿黎再次强调,她可不想被人当作大力女。   “哦呵呵,是这样啊。”李全赧然,不似寻常总板着脸,那不好意思的模样,倒叫阿黎对他的印象好了不少。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我能说,王爷抠门是有原因的么?他真的是有原因的,他不抠,该花钱的时候还是会大方的。咱们走的是霸道王爷人设,虽然偏了一点点。 第30章   回去的时候,秋月看着阿黎的眼神有些怪怪的。   阿黎叹了一口气, 早知道这样, 方才秋月追问李全的时候,她就应该阻止的。如今可好了, 她的好名声, 全都歪掉了。   秋月, 她应该不会像杨柳和红豆那样藏不住事吧?阿黎深沉地望了望天, 见秋月又打量了她一眼,无力道:“那真的只是偶然, 我力气并不大。”   “哦哦, 我知道。”秋月眯着眼睛,拍了拍阿黎的脑门。大抵是她生的确实太过娇小了吧,光是看着,就让人很有想拍她脑袋的冲动。说是十五岁,可看着真是哪儿哪儿都不像呢,秋月目光向下,瞥见阿黎平坦坦的小胸脯,那里,竟连一点儿起伏都没有,怪愁人的,秋月眼中意味深长。   谁能想到,就这么一个小身子, 竟然能把别人推得飞出去,果然是人不可貌相啊。   不顾阿黎的反抗, 秋月愣是在她头上揉了几圈,这才笑道,“不过,阿黎你这回出去,还真是惊喜不断呢。”   “是惊吓吧。” 阿黎鼓了鼓腮帮子,小声反驳道。   “不管怎么样,总之这回之后,你也算是在咱们院子里站稳了脚跟。”   阿黎不太懂这些,因而询问地瞧了秋月一眼,只听她道:“咱们王爷,这么多年来还从未带过什么女眷出门,平日里侍奉在左右的都是王安和李全,外人只知道王爷有不少姨娘,可又有多少人知道,王爷压根看不上这些人。你现下,可是独一份呢,便是以前有再多不中肯的话,如今也不敢再有了。”   阿黎对此没有什么表示。   那些不中肯的话,她也是听了不少的,含酸又刺耳,不过都被她下意识地忽略了。   “王爷对你,仿佛有些不同呢。”秋月感慨道。   阿黎摇了摇头:“哪里是这样呢,秋月姐你可别再胡思乱想了。”   “我怎么说也在王爷身边待了这么多年,不会看走眼的。”秋月拍着阿黎的肩膀,鼓励道,“别泄气啊,这可是一个好的开端,说不定以后会更好呢。”   她眨了眨眼睛,促狭又暧昧。   阿黎只道她胡说八道,气地不再理会她。秋月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一直揪着这个话不放,嘴里说个不断,想要看阿黎的笑话。   与秋月说了一会儿话,阿黎又闷闷不乐地回到了自个儿的小屋子。   关上门,她走到了小桌上摆着的铜镜跟前。这一身褥裙,仿佛是按着她的身量做的,很合适,也很精致。   阿黎左右看了一下,忍不住臭美地转了一个圈,裙摆转动着,褶皱徐徐展开,越发地漂亮了。女子大都爱美,阿黎自然也是这般,能穿着好看的衣裳,带着好看的首饰,这对她来说是很不容易的,印象中,阿黎从来没有这么奢侈的一天。   铜镜里的人影有些模糊,肤色也有些模糊,阿黎盯着上头看了好久,忽然发现自个儿长得也还不错。她的母亲,听说年轻的时候也是个美人呢,可惜的是,最后变成了那样软弱无用的性子。   秋月的话还在耳边,那些话,孙嬷嬷也说过,可是阿黎转头就忘了。如今秋月重新提起,不可否认,这些话还是让阿黎心里起了一些波澜。   她并非是一无所知的,就像之前李将军的事,就像今儿带她出了门,还有,这早就准备好的行头。   可最终,阿黎还是对着铜镜,自嘲地笑了笑。她是什么,一个黑丫头,一个奴婢,赵煊头一次看到她的时候,不也说了一声丑吗。   至于秋月和孙嬷嬷眼里所谓的不同,姑且只当作笑话看吧。如若赵煊真的看自己不同,兴许来日自赎的时候,指不定能省点银子。若是一分不要,那便更好了。   阿黎转身打开了衣柜,从里头取出平日穿的衣裳,将这一身换下。   褥裙等明儿再洗,这些头面,还得好好锁起来。阿黎拿出自己的宝贝小匣子,小心翼翼地将一整套头面都放进去,只摸了摸,而后又锁紧了柜子里。   她果然还是适合系头绳啊,下次再看这些头面,兴许是在当铺里吧。   ……   彼时,南院里头,宋侧妃倚在窗户边,想起方才的事,眼底还是一片波澜不惊。   没了侧妃的身份,怎么可能?她的侧妃身份可不是王爷给的,若想摘去,也自然没有王爷想的那么容易。   时至今日,宋侧妃已经模糊了当初的记忆。她是为什么进王府的呢,似乎是为了家族吧。宋家与张家是姻亲关系,她与太后是沾亲带故的,真要论起来,得唤一声姑姑吧。宋家需要与张家站在同一条船上,张家需要有人把持着王府侧妃的位置,牢牢看住摄政王,所以,她便进来了。   不过,进来之后似乎也没有什么用。宋侧妃想到自己的遭遇,方才一阵苦笑。   顶着侧妃的头衔,她当然是地位显赫。毕竟王府里头,可就只塞进了一位侧妃,而她有地位颇高的母家依靠,又有太后娘娘撑腰,身边从来不缺暗线,哪里是南院里这些姨娘们能比的。只不过,这顶头衔放到王爷身边,似乎又不管用了。   进了王府多少年,她就被盯了多少年。一开始还不似这般,越往后,便形同拘禁了。她最好的年华,全都耗费在了这方小小的宅院里。   恨吗,也许吧。   只是她不敢恨宋家,也不敢恨张家,便只能恨着她名义上的夫君,大魏的摄政王殿下了,毕竟她的身份,她的地位,可都是母家给予的,与王爷何干?如今这样,也只有等到王爷倒台,她才能重新站起来吧。   只不过,这次事情似乎闹得有些大了。王爷这回,应该会盯地更厉害了吧,只是宋家那边,若是再不做出点事,应该也会不满了。她这几年,着实有些太没用了,宋家和张家早就有意见了吧,若是这回再不做的好些,说不得王府里又要多出一位侧妃了。   想到宋家这回传过来的消息,宋侧妃收敛了神色。那个新来的小丫鬟么,似乎是叫阿黎。看来宋家也盯上了这个小丫鬟,否则不会让她探查虚实的。   不过就这么一个小丫鬟,真的值得这样大费周章呢。王爷那性子,很难相信他真的会看重什么人呢。   罢了,放手一搏吧,有两家和太后娘娘做后盾,想必王爷也不敢动她。   ……   阿黎再次看到赵煊的时候,是第二日傍晚事了。   她早上一般是不用过去的,因为那些活儿,根本就用不着她过去做,硬要去插一脚的话,说不定还会乱了分寸。   日头西落,阿黎和彩枝站在主屋两侧,半垂着头,不发一言。许久之后,阿黎的身子逐渐僵硬,一动不动。不是因为站久了,而是跟前的主子,摄政王赵煊,正盯着她看。不是以往的嫌弃,是带着杀意的审视,如同伺机而起的恶狼,跳起身就会对着你的脖子撕咬下去。   身上的视线变得越发沉重,也越发明显。   他是真的,想要杀了她。阿黎茫然地站在原地,脚底发寒,脑中白茫茫一片。   她做错什么了么,难道昨儿故意没给赵煊盖被子被他知道了?光是这点,罪不至死啊。不,是她错了,她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对赵煊心存不敬,毕竟那位掌控生杀予夺的摄政王,只要他愿意,自己这条小命随时都结束掉。   不论是秋月还是孙嬷嬷,在某些方面来说,都是眼拙的。   时间慢慢过去,阿黎埋着头,腿软的几乎想要跪下来。   或许,她真的应该跪了。   阿黎动了动腿,正准备跪下请罪,赵煊却忽然若无其事地转过头,不再注意阿黎。   离开主屋后,阿黎走了几步,逐渐将身子依靠在彩枝身上。   “阿黎,你又怎么了?”   阿黎想哭,于是她真的哭了。抱着彩枝的胳膊,小声的,慢慢的,哭得眼泪鼻涕一大把。   彩枝摸了摸阿黎的额头,见没什么事之后,不解道:“这回又是因为什么,被沙子迷到了眼睛?还是又被口水呛到了?”   “……都有吧。”   “真是,下回再不会管你了。”彩枝说了一句,默默地拖着被吓成软脚虾的阿黎走了。   傍晚,院子里起了风,阿黎刚哭过的眼睛被风一吹,有些瑟瑟的疼。而昨儿晚上那些遐思,也被吹得干干净净了。   她还是不能太贪心,一套行头就已经不错了,怎么还能妄想着赎身的时候能不要银子呢。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好几日,彩枝也和阿黎站在一件屋子里,可她好像对赵煊的眼神好无所觉。是以,每日就只有阿黎被吓得胆战心惊,生怕一个不错,自己头顶上这颗脑袋就会搬家。   她对赵煊越发的恭敬,也越发的忌惮,为了不碍赵煊的眼,也为了不让他再起什么杀意,阿黎这几日都格外的老实,不敢抬头,也不敢低头低得太过,生怕一不小心就会行差踏错。   赵煊似乎是看出了阿黎的卑谦,又似乎是终于意识到了她的弱小,渐渐的,也不再对她释放什么杀意了。   阿黎终于能松了一口气。   她那位喜怒无常的主子,终于放弃了她。   然而她没想到,事情的发展远远没有她想象的简单。第二日早上,秋月急急忙忙地过来敲了门。   “阿黎?阿黎在么?”   阿黎正在捣花瓣,听到声音,慌张了一下,连东西都打翻了,刚捣出来的汁液撒了一地。阿黎站起身来,迅速地将桌子上放着的花瓣胭脂全都收起来,见秋月在外头喊了好几声,连连回到:“在的,秋月姐你等一会儿。”   一阵收拾,再开门的时候桌子上已经没有东西了。秋月手里拿着一件外衣走了进来,狐疑道:“你怎么到现在才开门,做什么呢?”   “额,方才在换衣裳,有些不方便。” 阿黎不喜欢说谎,眼神不自觉地撇到旁边,就是不看秋月。   秋月嗯了一声,将手上的外衣递给阿黎。阿黎糊里糊涂地接了过来,衣裳一上手,她便摸出了这料子一定非比寻常,且这样式,似乎是男子的。   果然,秋月道:“你可拿好了,这是王爷的衣裳。”   阿黎手一抖,差点将衣裳给抖了出去,好悬忍住了。   “王爷今早练武的时候将衣裳给弄破了,这样子,也不能再穿了。”   “扔掉不就行了?”   秋月古怪地笑了笑:“王安和李全也是这样说的,不过,奇就奇在王爷没有扔掉,好像还挺喜欢这衣裳的模样,硬是要留下来呢。”   “那,那……” 阿黎觉得脑袋都大了,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秋月逼近一步,一字一顿,仿佛带着恶意道:“王爷特意交代了,这衣裳,得让你来补。”   阿黎咽了咽口水,艰难道:“我的女工一向不好,连绣花也绣得勉强。”   “那有什么办法呢,王爷已经吩咐了,让交代了,让你明儿之前,就让将这衣裳补好。王爷等着穿呢。”   “……”   不忍心再看阿黎的脸色,秋月将衣裳放到床上后,转身就离开了。   走出去的那一刻,秋月嗅了嗅鼻子。方才阿黎的屋子,似乎有些香地过分呢,秋月转过头,看到了屋子外面那一丛一丛的花,这屋里屋外,还都香得很。   这厢,阿黎还在为这要补的衣裳发愁,这件衣裳,来得实在太诡异了。明明那位王爷昨儿还想杀了她来着,如今这,是在示弱?   阿黎被自己的想法给折服了,也不晓得赵煊知道她这么想,会不会直接将她拉出去处斩了。   不同于阿黎的纠结,赵煊自打想通了某些事之后,心情一直不错。眼下就连对着太后这张脸,他也能熟视无睹了。   永宁宫内,赵煊做一侧,幼帝做一侧,上面坐着的自然是大魏的皇太后,皇帝的亲生母亲。不过,这一对母子年龄差距还是不小的,太后总是保养得再好,也是上了四十的人了,寻常人家都能做祖母了,她却还在拉扯着年方十二的皇帝儿子。   唯一的儿子,莫怪管的这样厉害,赵煊冷淡得坐在那儿,懒得再看太后那张脸。   少时,永宁宫的宫女忽然呈了一只小汤盅,且还是呈在赵煊面前。   作者有话要说:   赵煊:想通了,以后不杀啦o(* ̄▽ ̄*)ブ   阿黎:想通了,以后不会再接近了:) 第31章   赵煊看着面前的小宫女,许久没有接下托盘上的小汤盅。这宫里的人, 他是一个都不愿意相信的。   以前, 永宁宫里住着的是他母后,于赵煊来说这儿自是温情满满, 是他唯二的去处。可母后仙逝之后, 永宁宫便移了主。虽说他知道这都是不可避免的, 历朝历代也都是这个规矩, 可赵煊心里还是忍不住迁怒了,尤其是对那位鸠占鹊巢的太后娘娘。   赵煊不信任太后, 很久之前就不再信任了。他厌恶太后, 正如太后厌恶他,今儿这只汤盅,谁知道里头有没有放什么毒.药。   换位思考一下,若是他,也有可能会趁着这个机会毒死太后的,虽说这法子太张狂了些。   边上那小宫女也是沉得住气,便是这样,也还恭恭敬敬地保持着行礼的动作,丝毫没有松懈。半晌,上头的太后娘娘扶了扶发髻,发了话道:“放在王爷的边上就好了,这种东西, 怎好让王爷亲自去接?”   宫女道了声是,从托盘上取走小汤盅, 小心地放在跟前的桌子上。白瓷小盅,不过巴掌大小,可上头花纹繁复,光是看着也叫人赏心悦目。   太后抬手,让宫女退下,道:“王爷莫要见怪,哀家久居永宁宫,对底下的宫女,调.教得也少了,难免有些地方不合外人心意。”她端坐在上首,粉装堆砌的脸上还是露出了不少细纹,尤其眼下与赵煊说话的时候,眼角松弛得越发厉害。   是个上了年纪的人了,因而不管是心智还是计谋,在这深宫里头都是一等一的。   “太后娘娘这是何意?”赵煊似笑非笑地看了太后一眼。   太后亦笑道:“王爷也太生疏了些,都是一家人,哀家又是你的嫂嫂,何必叫得这样客气,以往可不是这样的。”   “谁还没有年少无知的时候呢。”赵煊意有所指。   太后不再追究称呼问题,转而道:“说起来,哀家当日可是答应了母后,说是要好好照顾王爷的。长嫂入母,母后既不在了,哀家也要撑起责任。可这么些年来,却总是疏漏了,实在叫人心中难安。前几日哀家听说王爷政务繁忙,都快抽不开身了,是以,今儿才让宫人炖了一盅参汤,好叫王爷补补身子。”   皇帝赵铭坐在下面,忽然想起了前两日得来的消息。他这位皇叔,不知道抽了哪门子的筋,忽然跑出去会友了,且还破天荒地带了一个小丫鬟。   这一去便是大半天,确实是忙得抽不开身了。   赵煊将汤盅推远了些:“本王身子健朗,不必用这些补品。这些东西,还是给太后娘娘用好了,毕竟太后娘娘纵使久居深宫,也依然劳心费力,从来没有停歇过。想必比起本王,太后娘娘更好补上一补。”   “哀家哪里比得上王爷劳苦功高呢。”   “太后娘娘过誉了。”   “哀家自有哀家的那一份,不过这一份,是哀家特意给王爷做的,王爷莫不是嫌弃永宁宫宫人的手艺,不愿意品尝一二?”   赵煊也烦了这些你来我往的推辞,当下也没有再说话,只将那只汤盅重新拉了回来,放在自己身边。   赵铭安坐一侧,默不作声。   赵煊冷不防看了他一眼,忽然道:“说来也是有趣,昨儿,本王忽然得了一个消息,不知道皇上和太后是不是也有所耳闻。”   赵铭一顿,问道:“是什么?”   “之前皇上派过去的那位钦差大臣,似乎已经遇害了。”   赵铭脸一黑,挤出了一丝笑:“皇叔记错了,郑卿只是受了些小伤,并没有伤及生命,如今还在江南查案。”   “是么,看来本王是真的记错了。”   “确实如此。”赵铭不知想起了什么,脸色更加不好。他再心思深沉,也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小童,纵然想遮掩,许多东西也还是遮不住。   谁想要郑卿死,谁想要案子查不下去,他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就是知道,所以才介意,心里想扎了一根刺,拔不掉,取不出。   太后看着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半天没能说出一句话来。她虽对皇上管教甚严,但也不是处处都能插手的,毕竟,皇上身边还有几位老大臣在那儿守着,稍有不慎,便会落得个牝鸡司晨的名声。因而太后虽敏锐,可对朝中之事也不是事事都清楚,更不知道江南的案子和她娘家到底有什么干系。   只是瞧着皇上脸色不好,太后还是打断了二人的对话,道:“王爷怎么还不喝?”   赵煊瞥了下太后:“太后娘娘似乎很急切?”   “只是想着,这参汤若是再不和就要凉了,到时候味道反而不美。”   “既然太后娘娘将这汤给了本王,喝与不喝,自然还在本王。放在本王这儿的东西,太后娘娘还是不要管得太多了。”   太后被噎了一下,下意识地看向赵铭,却见他一副毫无所觉的样子,让太后心中一紧。赵煊那人,到底对皇帝说了什么。   是朝中又发生了什么么,为何皇上竟不和她说?   “王爷今儿的火气仿佛大了些。”太后道。   “嗯,最近讨人厌的东西有些多。”比如,眼前这两个就是。   太后微微笑了笑,道:“哀家也是听说了,似乎王爷府上这几日闹腾了许多,后院不□□分。”   “确实闹腾了些。”   “这后院啊,总归有个女主人看着,否则,指不定要闹成什么样子。王爷你如今年纪也老大不小了,皇室里的几个,如你这般大的早就娶妻生子了,再等下去也实在不像话,反倒叫人胡思乱想了。若是母后还在世,定不会叫你这般没人照顾着。”   赵煊眼神渐冷,听着太后一口一个母后,只觉得刺耳地很。   “太后娘娘可还记得,这些闹腾的女眷,还是您当日亲自挑选出来,送到本王府上的。”   太后一时无言。   赵煊继续道:“过去的事情,如今追究起来也没什么意思。不过,既然已经送到本王府上了,是死是活便与太后娘娘没甚干系,更何况,太后娘娘如今不是已经断了她们的开支了么,想必是不在乎她们的死活了。”   太后捏着杯沿。   “再者,本王的亲事在怎么算也轮不到太后娘娘来做主吧。这深宫大院的待久了,莫不是脑子也变愚钝了,专好给人做什么拉郎配的事了。”   “赵煊!”太后拍了桌子,桌上的果子撒了一地。   “怎么,本王有说错什么吗?”赵煊茫然地抬起了头,看着太后额角的青筋,略有些解气地笑了笑,似乎是嫌事情闹得不够大,还拉来皇上道:“皇上,本王方才有哪里说的不对么?”   赵铭张了张嘴,最后只能将话咽回了肚子里。   赵煊看着这对母子,觉得怪恶心的。他今儿就不该一时心软,答应赵铭来永宁宫。这地方,以后他是再也不想来了。   赵煊一身,对太后道:“看太后娘娘这模样,似是不大欢迎本王,罢罢,本王还是先行下去,太后娘娘多加保重,莫要气坏了身子。”   说完,还不等太后有所反应,转身便走了。   太后捏着拳头,指着赵煊的背影对赵铭道:“你看,你看看!”   赵铭不言。   “好个摄政王,好大的气派,根本就没有将我们母子放在眼里过。当初先帝是怎样叮嘱他的,只怕他如今早就忘记了。”   太后似是太激动了,好半天才平复下来。   她对着底下的小宫女吩咐了一声,小宫女立马将方才呈给赵煊的那盅汤端到太后身边。太后看了赵铭一眼,作势要喝。   “母后!”赵铭惊讶地制止道。   太后停下动作,自嘲道:“皇上莫不是也同摄政王一样,觉得这汤有毒?”   赵铭木然地摇了摇头。   太后揭开小盅,将里头的参汤喝了一些。放置了这么长时间,里头的汤早就凉了,味道也不怎么好。太后只喝了一口便放下了,让边上的宫女拿下去。   赵铭因方才猜错了,心中对太后有几分愧疚。   太后看着他的脸色,心中了然,道:“你也看到了,摄政王根本就不信任我们母子,不论我们做的是好还是坏。不信任,就是不信任。”   他不信任你,你又怎么能信任他?   太后弄了今儿这出,正是为了给皇上看,到底谁才是值得信任的。皇上年纪还小,亲近的人,不宜太多。   赵铭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已然知道。他与太后想的差不多,只是,王叔固然不可信,难道张家就可信了?   晚上,赵煊回了王府。   与平日不同,今儿屋子里只站着彩枝一人,还有一个身影,确实不见了。赵煊用完了晚膳,本不想再提这件事,可是不知道哪根筋作祟,忽然又问道:“另一个呢?”   虽说前两日想法是偏激了些,想必那小丫鬟也是察觉到了,是以才战战兢兢的。不过,事到如今赵煊也想清楚了,不再与那小丫鬟一般计较。且他明明记得,今儿早上已经释放过善意了。   眼下不见人影,叫赵煊无端得不爽。   王安一怔,没反应出来赵煊说的是什么,问道:“王爷说的是哪一个?”   话一出口,王安便察觉到身边的那位冷气直冒。   他打了个哆嗦,脑子突然就清明了:“王爷说的是阿黎吧,她还在屋子里补衣裳。”   赵煊面色不渝。   王安赶紧改口:“是阿黎姑娘,阿黎姑娘还在屋子里赶工,特意跟属下请了假,说是今儿晚上要连夜将衣裳给补好,免得不好给王爷交差。”   “一件衣裳而已,补了这么久?”   王安咳了一声,道:“属下听秋月说,阿黎姑娘女工不佳。”   女工不佳?不过是补个衣裳,要什么女工?赵煊嫌烦,可事情是他吩咐的,再改口未免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更新完成!   不擅长取名,所以皇帝的名字也约等于路人甲 第32章   这一夜,阿黎屋子里的蜡烛一直点着, 从天黑一直点到天亮。屋里头门窗紧闭, 不过烛光还是偶有挑动,晃得人头昏脑胀。   阿黎伸着被针戳的满是洞的手, 又痛又困, 直到此刻才真正开始后悔了。早知道会这样, 当年她就应该跟在红豆屁股后面, 就算腆着脸也要把这女工给学好了。   事实上,阿黎也不是打一开始就是洒扫丫鬟。   当年, 孙嬷嬷还是挺看好她的, 准备将阿黎放在身边当左右手培养,不过,孙嬷嬷最终还是没能成功,又将阿黎调到了红豆她们的针线房。   再之后,她连针线房都没能待长久,只能做个洒扫丫鬟。孙嬷嬷知道阿黎的斤两,早已经不抱指望了,阿黎也在洒扫丫鬟的职上一待就是七八年。   久而久之,阿黎也不再碰针线了,准确来说,阿黎只会缝衣赏,且还是字面意思上的缝, 只将两块布拼到一块儿去,再精细点儿的, 她就不会了。她所有的荷包和手帕,都是没有一丁点花样的,朴素地不得了。   为了将赵煊的衣裳补好,阿黎还特意去正院的针线房去请教了。   那些绣娘听说是要补王爷的衣裳,倒也客气,费心地教导了阿黎大半天。只是师傅是好师傅,无奈徒儿太过差劲,那针线房里的绣娘看到阿黎绣出来的花样之后,恨不得直接将她撵出去。   “这可是王爷的衣裳,你好自为之吧。”许久之后,那位绣娘也没法子了,只好这样说道。   阿黎听出了她言下之意,心中忐忑,生怕自个儿这回真的好不了了。   前几日赵煊那满是寒意的眼神,阿黎实在不想再经历第二次了。她不知道这衣裳给的到底是什么意思,是表示既往不咎了,还是想让她做不好,直接杀她出气?   虽然不愿意承认,可是她觉得,后一种的可能性较大。   她又拐了一个弯,敲了敲秋月的门。   阿黎拿着衣裳,一脸期待地问道:“秋月姐,这衣裳,我可以换个人补吗?”   秋月一脸为难:“可是王爷吩咐了,让你亲自弄好。”   “你不说我不说,他又怎么可能知道?”   秋月掐了一把阿黎天真的脸蛋,笑道:“不好意思,我毕竟是王爷的丫鬟呢。”   阿黎耷拉着眼睛,抱着衣裳回去了。她怎么忘记了,秋月这个人也是赵煊的忠实拥护者,与孙嬷嬷差不多。   转了一圈,该是自己做的,还是得自己做。为了保住头顶上的这颗脑袋瓜,阿黎一整晚都没敢睡,拿着绣娘给的几块样式,来来回回练习了不知道多少遍。快要天亮时候,阿黎终于拿起了那件衣裳,斟酌着力道,小心谨慎地缝了起来。   之前在那几张料子上面试手,不管如何总还有个退路,可真拿了衣裳到手上,便一点退路也没有了。   阿黎费劲地睁着眼睛,一针一线,补得很是艰难。   直到外头天明了,脚步声也越发多了起来,阿黎才收了线,展开衣裳,仔细地看了起来。这是她一天一夜的成果……怎么看都好看。   阿黎瞪着一双熊猫眼,痴痴地笑了,看来她还是有天赋的。   彼时,天儿已经彻底亮了,阿黎撑了一夜,如今完成了任务,反而诡异地觉得神清气爽,每一根神经都在叫嚣,一点儿也不困,可是那脸色,着实说不上好。   她换了一身衣裳,刚刚洗漱好后,秋月便过来了。   “阿黎,衣裳补好了么?”秋月进来便是这句话。   阿黎扬了扬衣裳。   “行了,跟我一块儿去主屋吧。”   “王爷今儿也要练武?”   “他哪一天没有练过?”秋月笑道。   阿黎咋舌不已,今儿可是沐休呢,不用上朝,多好的早上啊,若是她,肯定会赖在床上睡懒觉的。   “别看咱们王爷生的一张俊俏脸,论武功可是没几个能比得上的,要不然,王爷也不会年纪轻轻就带兵出征,击溃敌军,得了个叫敌人闻风丧胆的称谓了。”   阿黎听着秋月又开始吹嘘了起来,无论是神态还是语调,都和孙嬷嬷一脉相承。   她对这些不太敢兴趣,可是见秋月说得起劲儿也不好什么也应和,因而半天才问道:“是什么称谓啊?”   秋月眨了眨眼睛,颇为自豪道:“单枪匹马破敌军,冷面煞神西北王。”   阿黎:好,好中二……   阿黎望着眼里放光的秋月,没好将真实想法说出来。若真的说了,只怕这朋友也没得做了。   二人继续往前走,秋月在前,兴致冲冲地与阿黎说着那些“传说”,阿黎抱着衣裳,有气无力地跟在后头,背影似乎还有些凄凉。   待阿黎跟着秋月去了赵煊的屋子之后,里头已经有三个人了。王安捧着一只热水盆站在赵煊跟前,他比赵煊还矮一些,已经从侍卫转变成什么都做的小厮后,性子也有些些许变化,若是不说,外人定是看不出来他会武功的。此刻低眉顺眼,那模样,和寻常的小丫鬟差不多。   阿黎只看一眼就迅速低下了头,生怕被王安看出了她眼里的意思。她记得,秋月说过这位王安侍卫还会帮赵煊梳头。   幸好她没看见过。   赵煊净了面,听到脚步声,随意将帕子重新扔到盆子里,问道:“衣裳补好了?”   秋月看了阿黎一眼,阿黎小心地呈上衣裳。   她本来走得步步谨慎,处处小心,可这落到赵煊眼里,则与磨蹭无异了。他皱了皱眉,啧了一声,阿黎听到了,身子更加的僵硬了,双手举过头顶,将衣裳奉上。   赵煊看着阿黎,觉得这小丫鬟行为举止颇为古怪。   他这样平易近人,有必要这般恭敬么?   接过阿黎送来的衣裳,赵煊往下抖了抖,迅速地找到昨儿破掉的地方。说起来,这衣裳早该扔掉了,若不是故意给这丫鬟找点事情做,也不会留到现在。   赵煊瞧着衣服上那条很是明显的线,弯弯扭扭的,活像一只张牙舞爪的蜈蚣,实在是,丑。   赵煊一言难尽地扫过阿黎,原本王安跟他说她女工不好他还不信呢,没想到,已经差成这个地步了吗?赵煊拿着衣裳,穿也不是,扔也不是,一时间有些为难。   “昨儿一天,就缝出这么个东西来?”赵煊嫌弃地将衣裳捏远了些,理所当然地迁怒起了阿黎。   连女工都不会,她这么多年到底是怎么过来的?   本来还想看看这小丫鬟会是个什么反应,不料阿黎心一颤,动作比脑子先了一步,忽然跪了下来,惶恐道:“王爷恕罪,奴婢不通女工,没将衣裳补好,还请王爷从轻发落。”   赵煊动作一顿,看着跟前伏在地上的小丫鬟,忽然觉得有些没意思。   阿黎跪在那里,小小的一团,即便没有看到脸也知道她这会儿的紧张。赵煊想着,这么一个小丫鬟,兴许他随便踢一脚,便会没命。   不过他并不想这么做。光是放点儿杀气,这小丫鬟就怕他怕成这个样子了,要真的出手,以后就真的没意思了。   “跪什么,起来吧。”赵煊心里有点儿别扭。   阿黎赶紧起身,老老实实地站在赵煊跟前。   这回儿阿黎也不敢低头低地太过,赵煊一眼就看到了她眼睛下面黑黑的一圈。   他做错了么,赵煊垂下眼眸,却也仅仅是一瞬。笑话,他从来就没做错过,以前是这样,以后还是这样,不过是个小丫鬟而已,想这些有什么用?   是以,赵煊对着阿黎吩咐道:“给我换上吧?”   阿黎揪了一下衣角,随后顺从地在赵煊手里拿过衣裳,整理了一遍,给他穿了起来。赵煊也是刚起床,身上还只穿着薄薄的一件,阿黎个子矮,跟赵煊比起来就更矮了。   她是头一次帮别人穿衣裳,好在这衣裳只是练武服,并不难穿。她踮着脚,费力地给赵煊套上去,行动间,难免碰上了他的胳膊后背,有点硬硬的,还有些热,阿黎莫名地又低下了头,只留一个脑袋给赵煊俯视。   这样近的距离,给了阿黎一种压迫感,她不习惯,不自觉地想要退下。   半晌,她终于能退到一边儿。   只是她不知道,这动作再一次地惹恼了赵煊。一次便罢,回回如此,莫不是他是什么碰不得的脏东西么?   不知好歹!   赵煊已经换好了衣裳,看周围人仿佛还是一副没有回过神的呆样,斥道:“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做自己的事!”   王安李全并秋月三个,狠狠地打了一个激灵,再也不敢往这边多看一眼。只是方才屋子里的气氛,确实诡异了些。   赵煊不再理会这三人,迈步出去,跨过门槛的时候,回头说了一句:“你也过来。”   阿黎左右看了看,有些惊讶。   “快跟上去啊。”秋月急着提醒道。   阿黎遂壮着胆子,亦步亦趋地跟在赵煊后头。   赵煊身量挺拔,腿又比阿黎长得多,他倒是不管不顾地往前走,后头的阿黎差点没有累死。她既不能跑,也不能落下太多,短短的一条小路走过来,比平日里走十遍还要辛苦。   王府的练武场在正院后头,阿黎也是头一次过来,乖巧地站在一边不做打扰。赵煊也没管阿黎,他从刚才开始,就没有再和阿黎说一句话,只当她不存在。   踏上练武场后,赵煊从边上拿起一支银枪,眼神一凛,反手就挥了起来。   阿黎只觉得眼前一花,银枪划过,带起一阵冷凛的风声,场中人动作锐利,往来见带着一股势如破竹的气势,阿黎突然觉得赵煊的身影看起来高大了许多。   如此看来许久,终于见人停下。   赵煊手持银枪,额头全是汗,气息也有些不稳。他站在练武场中,等得汗都快要干了也不见有人过来,脸上不舒服,心下也怒了:“你到底在那儿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赵煊:蠢死你算了! 第33章   阿黎被吼得身子一震,还没有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先一步撒开脚丫子, 哒哒地跑过去了。   她仰着头,问道:“王爷您怎么了?”   她刚才明明就是站在那儿, 什么都没做, 这会儿, 莫不是又迁怒上了?阿黎在赵煊的眼神逼迫下, 不住地缩着脑袋。   赵煊捏着银枪的指头都要发白了,忍着怒火, 一字一顿道:“擦汗!”   “是。”阿黎哆嗦了一下, 赶紧从袖子里取出一块手帕,踮着脚给赵煊擦了起来。阿黎盯着赵煊那张脸,虽说讨厌了些,可不论是远看近看都无疑是赏心悦目的。不过这会子阿黎可没敢怎么注意,免得被他发现了又是一通跪。   手帕在他脸上轻轻擦拭了几下就没有再继续了,阿黎心里纳闷,不知道赵煊这又是怎么了,明明脸上都没有汗。   赵煊闭着眼睛,没好气地任她动作。   人可以蠢,但蠢到这个份上,也真是没谁了,他将她留下来, 到底是好是坏?   少顷,阿黎收回了帕子, 有些不安地看着赵煊。   风吹过,赵煊忽然有些冷,但还是忍住了打喷嚏的冲动。都怪这蠢丫头,让他白白等了这么久,汗都干了。   练武场上空无一人,赵煊看了一眼手中的银枪,觉得今儿练得也差不多了,是时候回去了。正准备回去,前面忽然冲出来一个身影,一边往赵煊身上扑,一边叫唤道:“皇叔皇叔!”   阿黎低头,看到一个不到赵煊大腿高的小姑娘,扒拉着赵煊的衣裳,一副很想顺势往上爬的模样。   赵煊拍了拍她的脑袋,脸上的表情算得上是温和了,道:“是嘉敏啊,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我听兄长说皇叔今儿不用上早朝,所以赶紧起床,过来找皇叔玩啊。”小丫头大眼睛忽闪忽闪,一阵狡黠。“方才在正院里没见到皇叔,秋月说皇叔在练武,我才赶了过来,没想到皇叔已经不练了,真是遗憾,我还没有看过皇叔练武的样子呢,肯定很英俊。”   她笑着拍了一句马屁,语调都熟练得很,向来平常也都是这样拍的。小姑娘朝着赵煊的衣裳蹭了蹭,看得出来,这小姑娘很亲近赵煊。   不多时,那边又走过来一个十四五岁半大少年,生得异常俊俏,眉眼之间与小姑娘有五六分相似。   “嘉敏,不得无礼,还不放开皇叔。”   嘉敏对着自己兄长挤眉弄眼,就是不放开赵煊,赵煊也难得的没有生气,反而由着她。   阿黎惊讶地看来面前这个小姑娘一眼,兀自琢磨着这两人的身份。不期然地,那位小姑娘也看向了阿黎,两人目光在空中相接,小姑娘忽然弯着眼睛笑了笑。   阿黎背后一凉。   “皇叔。”那位少年管不了妹妹,不过自己还是恭敬地行了礼,而后一脸歉意道:“嘉敏几天前就闹着要过来,我也实在是被她闹得头疼了,不得已才过来打扰皇叔,还请皇叔见谅。”   “哥哥说话怎么这么客气,”嘉敏皱了皱鼻子,“皇叔今儿不也休息吗,哪里来的打扰,是吧皇叔?”   说完,她还仰着头看向赵煊。   赵煊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   “我就说吧,皇叔最喜欢我了。”嘉敏自豪地说完,忽然察觉到手下的衣裳不对劲。她定睛一看,小眉头立马皱地紧紧的。   “皇叔,你这衣裳?”   她指着衣服上面的的白线,弯弯扭扭,只是勉强将衣裳缝好而已。虽然是白的,可也很显眼啊。   赵煊身子一僵,没来得及躲,衣角就被那小丫头捏到手里了,还煞有介事得琢磨了起来。   他扯了扯,却没能扯出来,当下就有点儿后悔,早知道今儿就不穿这身出来了。不过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赵煊也只做出一派淡然的模样道:“没什么,不过是前几日练功的时候将衣裳给弄坏了而已。”   “弄坏了,还穿?”嘉敏一脸纠结。   那边的小少年也是一样的表情。   她身后的阿黎也不自觉地挺直了身子,这小姑娘眼睛还挺厉害,她缝得分明很隐蔽嘛。若是不仔细瞧,根本瞧不清楚的。   “皇叔你不是从来不……”话说到一半,小姑娘鼓了鼓腮帮子,又换了一个说法,“这衣裳补得好丑哎,府里的绣娘什么时候手艺这么差了,而且皇叔你穿着这个一点儿也不好看,还是赶紧扔了吧。”   阿黎:……   赵煊脸色也不太好,大概是觉得丢脸了,回过头又恨恨地瞪了阿黎一眼。   真是没用,补个衣裳都补不好,还能指望她做什么?   阿黎觉得无辜极了。   嘉敏站在赵煊身边,自然也看到了这一幕。她摸了摸下巴,突然笑着问道:“皇叔,这个姐姐是谁啊,我怎么从来都没有见过?”   “新来的丫鬟。”赵煊语气冷淡。   “哦,这样啊。”嘉敏早已经习惯了赵煊的态度,也从来没有放在心上过,话锋一转,又道,“看来皇叔挺看重这位姐姐的,连王安他们都没有带,却带她来了这练武场。嗯,有点儿奇怪。”   确实,太奇怪了,这个小丫鬟,怎么看都不应该出现在她皇叔身边,且还被她皇叔单独带出来。嘉敏看着阿黎的眼神颇有些忌讳。   总觉得这个人会抢走她的东西。   这边根本没有阿黎说话的机会,她也不想说什么。对面这两个人,与赵煊这样熟稔,又唤他做皇叔,多半是皇室中人,两个都是金樽玉贵的,哪里是她能上去攀谈的。   “皇叔,你怎么不说话?”嘉敏揪了揪赵煊的衣裳。   “管她做什么,不过是个丫鬟罢了。”赵煊说完,就带着这对兄妹一起走了,也不再看阿黎。   阿黎低低地笑了一声,方才那话,确实是赵煊的风格。   一行人回了正院后,赵煊将兄妹俩安置到客房,让秋月等人上了茶果之后,便回去换衣裳了。   阿黎也是在秋月提点了之后才知道,这两人,是安王府上的世子和郡主。兄长叫赵锦,与当今皇帝同辈;妹妹叫赵曦,封号嘉敏。其父安王与赵煊是兄弟,虽不是一母同胞,可也养在太皇太后身边,听说感情还是不错的。   当初赵煊去西北领兵作战,安王也给了不少助力。   只不过,早在先帝去世前一月,安王就已经无声无息地过世了,后来安王妃也去了,说是因为难产。留下的这一对兄妹,几年后被接回京城,在赵煊的照顾下过活。   听秋月说,这对兄妹似乎经常来王府,只是阿黎先前一直在西院做洒扫丫鬟,从未遇见过而已。   而这对兄妹,与正院里的几个人都挺熟悉,秋月闲下来的时候,便被嘉敏郡主拉着,一直说个不停。   不多时,赵煊从里头走出来,嘉敏郡主眼睛一亮,从椅子上滑下去,三两步就到了赵煊身边,跟着赵煊一道儿坐下。   “皇叔,嘉敏有好一段时间都没看到你了,好想你啊。”转眼间,嘉敏便又黏糊上了。旁边守着的几位连眼睛都没眨,似乎见怪不怪了。   赵锦忐忑地打量了赵煊一眼,见他并未露出不悦的神色,这才吐了一口气,斥责道:“嘉敏快坐好,嬷嬷交给你的那些规矩都到哪里去了,你看看你现在这样子像什么话?”   嘉敏哼哼了两声,最后还是从赵煊身上起来了。   赵煊微微一笑,问道:“嘉敏已经开始学规矩了?”   赵锦道:“她都八岁了,早就该学规矩了,只是之前无法无天惯了才拖到现在。”   “确实得学了。”赵煊点点头。   底下的嘉敏有些不满地撇了撇嘴,不过没有再说什么。   赵锦似乎对赵煊很是崇敬,对着他的时候总有几分紧张,说了好一会儿,才渐渐放松了下来。这两人说话时,旁人很难插得进去,就是嘉敏这位小郡主,也不好打断什么。   许久之后,嘉敏终于觉得闷了,忍不住道:“皇叔,我可以去外头逛逛么,听说皇叔的府上养了许多花,想去看看。”   赵煊点了点头,道:“去吧。”   她从椅子上起身,忽然走到阿黎面前,道:“我可以带着这位姐姐一块儿去吗?”   赵煊狐疑地看了两人一眼,看阿黎根本没有看他,索性来个眼不见心为净:“去吧,午膳时候回来就好。”   “多谢皇叔。”小姑娘笑着应下了,而后乐颠颠地牵着阿黎出去了,连秋月她们都没有带。   阿黎被她拉着,只好勉强跟在她后头,也不吱声,只默默地跟着。   这位小郡主看来是对王府十分地熟悉了,竟然不用阿黎开口,直接就朝着西院去了,而往来的丫鬟小厮见到她过来,也都自觉地行礼,看来都是知道这位的身份的。   阿黎从来没有接触过小孩子,也不知道该怎么与她们相处。   这位小郡主和她那位兄长一样,生得很可爱,不过阿黎知道,越可爱的东西越不好掌握。   还未到西院时,嘉敏郡主忽然停了下来,拉了拉阿黎的手问道:“姐姐叫什么名字啊?”   “奴婢叫阿黎。”   “阿黎么,真是个好名字么。”嘉敏郡主露出个小虎牙。   “多谢郡主盛赞。”   “你来皇叔身边多久啦?”她又问道。   身份摆在那儿,阿黎不好不回答,只能老实道:“十多天吧。”   “原来这么短啊,不过看皇叔的样子,似乎很看重你。”   “郡主多想了,王爷待奴婢四个,都是一视同仁。” 阿黎只好这样解释道,她不也不明白,为何这小姑娘眼神这样厉害,才多久的功夫,就瞧出赵煊对她看不惯了。   “前段时间我听别人说,皇兄出门还带了一个黑乎乎的小丫鬟,是你么?”   阿黎无奈地点了点头,她就知道,这事瞒不了的。   嘉敏没有再问下去了,阿黎看了她一眼,觉得她的脸色不是太好。   没多久,二人便到了正院。嘉敏没有惊动别人,只是随意逛逛而已,偶尔遇上没看到的花,便叫阿黎给她说说名字,或是喜欢了,就随手掐一朵。没多久,她手上就捧着好大一束花了,五颜六色的都有。   她挥舞着爪子,将刚摘来的花摆弄着摆弄着,于是就成了一顶花环。   “好看么?”小姑娘顶着花环,臭美地问着,只是眼里还流露出威胁的神色。   “好看。”阿黎尽力收敛自己的神色,不去看那花哨又夸张的花环。   “算你有眼光。”嘉敏郡主似乎看满意阿黎的识相,扶着花环,一跳一跳地就走了。从背影看,还是挺天真活泼的,与平常的小孩子无二。   或许,是她看错了眼,这小郡主也没什么可怕的。   两刻钟后,阿黎被自己打了脸。   呛了几口水后,抓着石头,阿黎湿嗒嗒地钻出了湖面。湖岸上,小姑娘对着阿黎露出了一个惊恐的神色,仿佛真的受惊了。   “你,你怎么忽然就掉下去了?”   阿黎:呵呵,演得真像。   二人结束了看花的行程,再次以地回了正院。阿黎这一身,自然而然地引起了所有人的关注。她身上还滴着水,头发粘在脸上,身量单薄,又可怜又狼狈。   赵煊盯着二人看了许久,最后才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阿黎姐姐跌了一跤,然后就跌倒湖里去了,我拉不住。”嘉敏瞅了瞅阿黎,而后说道。   “哦,是这样的么?”赵煊的目光转向阿黎。   嘉敏紧张地握紧了阿黎的衣裳,边上的赵锦也担忧地看过来,眼神落到阿黎身上时,阴暗了不少。   阿黎吸了吸鼻子,忍住了酸意,道:“是的。”   嘉敏这点小心思,阿黎觉得没几个人看不出来,毕竟演的太拙劣了些。可是,阿黎不敢赌,若是她说了实话,赵煊到底会不会给她出头。   应该不会吧,毕竟对方可是他的亲侄女呢。而且,她是个奴婢,奴婢最重要的,便是守本分了。   赵煊眯了眯眼睛,隐有不悦:“行了,下去吧。”   “是。”   阿黎走后,屋子里的气氛忽然冷了下来,嘉敏看了看赵煊,又看了看自己兄长,心里有点不安,她是不是做地太过了?   或许,不应该这样试探的。   赵煊摸了摸她的脑袋,温和笑了笑:“嘉敏啊,看来你真要学学规矩了。”   嘉敏下意识地想要挣开,她的皇叔,什么时候对她这样严厉过?她也还是个孩子,身边人都是宠着她的,也没受过委屈。当下就没忍住,眼泪就在眼眶里打着旋儿,可怜巴巴的。   赵锦下意识地替妹妹道:“皇叔,嘉敏只是还不懂事而已。”   “八岁了,还不懂事么?”   赵锦哑口无言。   “方才我那小丫鬟说实话,是她知道自己的分量,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而你,似乎忘记了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那个小丫鬟,怎么说也是皇叔身边的,对么?”   他抚了抚嘉敏的脑袋,让她仔细听着他的话:“我不会惩罚你,因为你是我侄女,是皇家的郡主,你有任性的权利。只是这回,你伤了我的人,所以也不能这么算了。”   嘉敏身子一抖,怯怯地问道:“皇叔……”   “这阵子,还是好好在府上学规矩吧,什么时候学会了,什么时候再过来吧。”   “皇叔,我是无心的,而且她只是个丫鬟啊。”   “还没明白么?”赵煊收回了手,眼中满是失望。   赵锦忽然不安了起来,赶紧道:“嘉敏,快给皇叔道歉。”   嘉敏被她兄长这一吓,立马慌慌张张道:“皇叔,对不起。”   她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她之前,真的只是轻轻地推了一下,想要看看皇叔看到那丫鬟到底是个什么反应而已。是他们重要,还是那个小丫鬟重要。   她很忌惮那个叫阿黎的小丫鬟。从第一眼,就开始忌惮了。   她和兄长没有父母,只有皇叔,若是皇叔有了重要的人,是不是就不会再分心管他们了?没有皇叔看着,他们就真的成了孤儿了。   “皇叔放心,我会好好看着嘉敏的。”她听到自己哥哥这样说。   而后,皇叔就转身走了。   嘉敏揉了揉眼睛,心里有点后悔。   “知道错了么?”赵锦拉着妹妹问道。   “……知道了。”   “回去吧。”   “不在这里用午膳么?”嘉敏还不想回去,想在挣扎挣扎。   赵锦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道:“这回你可是踢到铁板了。”   少了皇叔的庇护,往后还不知道得多艰难呢。只是他看着妹妹的神色,也不好说的太过,反正不管发生了什么还有他在前面担着。更何况,他们也不能总这样依靠皇叔。   赵锦牵起了妹妹的手:“回去吧,等皇叔气消了咱们再过来道歉。”   “真的?”嘉敏眼睛一样。   “真的。”赵锦说得笃定,内心却有些怅然,大概吧,兴许过段时间,皇叔就真的能气消了也不一定啊?   作者有话要说:   小孩子,总是很可怕的存在。 第34章   阿黎打主屋出去之后,便回了自己的屋子里。   如今还未到中午, 西厢房这边也没什么人, 她这狼狈的一身,总算没有引起太大的关注。   洗了个热水澡, 换了衣裳之后, 阿黎躺在床上, 双目放空, 思考着今儿一天到底是要在床上躺着度过,还是要回去继续站岗。   貌似, 她是应该回去的, 毕竟今儿又丢了赵煊的脸,若是再不会去兢兢业业地做事,难免会被他记恨。且留着彩枝一个人在哪儿,也忒没有义气了些。   她翻了个身子,继续想着,更是坚定了回去上值的信念。只是挣扎了几番之后,也只是嘴上念叨了几句,最后还是窝在被子里,一动不动。   她果然太懒了,阿黎望着屋顶,绝望地意识到。   不多时,外头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阿黎坐了起来,高声道:“进来吧, 门没锁。”   这个时候,也只有秋月姐她们会过来了。   果不其然,房门被人从外头推开后,秋月手上拿着小碗进来了。她冲着阿黎笑了笑之后,又将门给扣上。   “好些了么?”秋月走近了些。   “好多了,不过是呛了几口凉水,没有多大事的。” 阿黎说着这话,也不知道是在安慰秋月还是在安慰自个儿。   兴许,是安慰自个儿多一点吧,毕竟今儿这事,不管受了多大的委屈也只能打落了牙往肚里咽,多说多错。与其愤愤然,还不如自己想开一点。   秋月摸了摸阿黎的额头,见她没有发烧,这才放下心,将手里的姜汤递给阿黎:“喏,这是我在厨房里弄的,快些趁热喝了吧。”   阿黎也没有矫情,立马就接过来了。   姜汤还有些烫,捂在手里怪暖和的,阿黎轻轻吹了几口,味道便越发浓厚了。阿黎不爱喜欢吃姜,总觉得这味儿很冲,吃到嘴里还怪怪的。不过这回泡了凉水澡,为了不着凉也没得选了。   几口之后,碗里的姜汤已然全部下肚,阿黎辣得五官都皱成一团,嘴里全是姜的味道,刺得她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秋月笑了她一会儿,接下了碗,放到旁边的床头柜上,乐道:“平日看你什么都吃,还以为你不挑食呢,没想到会受不住这姜的味道。”   “味儿太重了些。” 阿黎嫌弃道。   秋月转过身,给阿黎整理了一下被子,随口道:“重了也得忍着,否则着凉了就不好了。不过,我今儿过来没带什么糖块儿,你这里有么?”   “没呢。”   秋月四下看了一眼,阿黎这屋子,除了日常要用到的东西外,就再没有别的了,连摆设都极少,更不用提什么点心糖块儿了。如此,只得先忍一忍吧。   阿黎坐在床上,等嘴里的姜味儿消了不少,方才问道:“秋月姐你怎么这会儿过来了,正院里的那两位不用看着么?”   “那两位啊,已经走了。”   “走了?”阿黎微微有些诧异,不是说要留下来用午膳的么,怎么说走就走了。那个叫嘉敏郡主的小姑娘,看着也不像是会心甘情愿回去的人啊。   “她们若是不走,我也抽不开身,你也知道郡主那性子,时刻都要人陪着的。”秋月如是道。   方才王爷和那两位在屋子里说话的时候,她并不在旁边,所以不清楚他们几个到底说了什么。可看之后的情况,似乎不太妙。   王爷很少生这对兄妹的气,不,应该说是从来没有对他们生气过,毕竟在王爷眼里,他们都是小辈,总会下意识地宽容些。   而这回……秋月叹了一声,这真是一笔糊涂账。希望此次之后,嘉敏郡主多少能懂点事吧。   秋月看着今儿被嘉敏欺负的阿黎,道:“嘉敏郡主素日里不这样的,今日,也委屈你了。”   阿黎用被子遮住自己的脸,不太想说话。   秋月还在说:“嘉敏郡主是王爷的侄女,晋王妃去世后,她和小世子留在封地那边,受了不少罪,是以性格偏执了些。王爷知道他们的境况后才将他们接到京城里来,处处照看着。所以,对嘉敏郡主来说,我们王爷兴许就如她父亲一般。嘉敏郡主经常来咱们府上,她嘴又甜,一来就舍不得走,也算是我们几个看这长大的。”   阿黎暗自出神,你们关系好,与她又有什么关系呢,明明她是最无辜的。   “嘉敏郡主性子跳脱,上头又有兄长纵着,偶尔是胡闹了些,好比前些年,她听说咱们府上有不少姨娘,就闹着要过去看看,将含芳院里的几位姨娘闹得不得安生。不过,像今儿这样将人推下水里还是头一次。”   “她年纪小,想什么就做什么,未必是有恶意的。所以……”秋月顿了顿,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说。   阿黎低下了头,不想与之对视。   她在想,若是眼下换做玲珑和红豆,她们会说什么?   若是玲珑,大概会一言不发地陪着她吧,也不会开解,也不会埋怨;若是红豆,大抵会拿个小人,一边骂咧咧地一边扎针吧。   红豆就是那样的脾性,做错就是错了,不管你多大年纪多大本事,关起门来照骂不误,也许骂着骂着还会牵连到她身上,觉得她太懦弱太蠢了,但总归是站在她这一边的。   秋月她们,终究与红豆不一样。   秋月看出了阿黎的颓然,将之前的话在嘴里嚼了嚼,忽然说不出口了。比起阿黎,自然是嘉敏郡主与王爷更亲近些,可这回,嘉敏做的确实错了。   她本想劝劝阿黎,让她看开点,不要怪罪嘉敏,可这会儿,实在不好说了。   毕竟受委屈的不是她,说多了的话,定会叫阿黎心里不舒服的。   “罢了罢了,我不说了,你自个儿想清楚就是了。”秋月拍了拍阿黎的肩膀,没有再往下说了。两人都不再提起这个话题,秋月也有事要做,在这儿留了一会儿,便回主屋了。   从阿黎的屋子里出来后,秋月又回了主屋。   赵煊还未用午膳,见到她回来,忽然叫住了人。   秋月脚步一停,俯首道:“王爷有何要交代的?”   赵煊以手做拳,抵在嘴边咳了几下,很有几分不自在道:“那丫鬟,现在怎么样了?”   秋月心中了然,觉得自个儿幸亏去看了一趟阿黎,当下回道:“奴婢刚去看了,阿黎脸色还好,只是着了凉,难免要休息一日。”   “那……”   秋月疑惑地望着赵煊。   赵煊被她看的也不好问下去了,甩了甩袖子,道了一声“没什么事了”便往里头走去了。那背影,瞧着还有些焦躁。   秋月摇了摇头,表示自个儿真是越发看不懂王爷了。原本王爷可没有这样说一句藏一句的习惯,直来直往的,再好猜不过了。   是什么时候开始,连王爷也变了呢?   赵煊问了秋月之后,果然这一日就再没有见到阿黎了。   而再碰上她,已经是第二日傍晚的事情了。   赵煊一面处理着政务,一面抽空打量阿黎,渐渐的,手上的折子已经许久没有再翻动过了。赵煊到现在才发现,原来他每日看到这丫鬟的时间也不多,只有傍晚这一会儿而已。既然如此,他不应该这样上心的啊。   赵煊也不晓得自己都看进去些什么,只是每每抬头时,都能看到那小丫鬟面色不佳的模样。   是生病了么?这都快要入夏了,水也不是十分得凉,怎么还能将自己弄成这副德行。那一脸的哭丧表情,实在埋怨他么?   他可从来就没有错过。   赵煊顺理成章得给自己开脱,决定不再管这蠢丫头。   半晌,阿黎忽然听到脚步声,越来越近,像是往她这边来的。她耳朵动了动,还没等她抬头,便看到有人走了过来。袍子的颜色样式都很熟悉,而且,这屋子也没有别的人了。   “赏给你的。”她听到赵煊说道。   而后,一个木盒子被扔到她怀里,阿黎赶紧接住,握在了手上。盒子也不晓得是用什么木头做的,只是拿在手里,都能闻到上面的木香。   赵煊高高在上地看着她,也没有离开,用眼神示意阿黎快点打开。   阿黎木愣愣地顺着他的提点,将盒子打开了。她只看了一眼,便怔住了。里头放着一支蝴蝶簪子,金色的蝶翅,两边各点缀着四颗红宝石,大小不一,熠熠闪光。簪子做得很精致,尤其是那只蝴蝶,栩栩如生,仿佛下一刻就要飞出去一般。   很好看,可是也很昂贵。   阿黎不解地看着赵煊。这样贵重的东西,给她做什么?   赵煊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对阿黎的表现仿佛是早有预料一般,此刻面带鄙夷道:“嘉敏昨儿闹得有些凶了,这算是补偿你的。”大概是觉得这样说还不够,他之后又补了一句,狠狠道:“你别多想。”   她能多想什么?   阿黎无奈地笑了笑,她摸了摸盒子,识相地收了。万万没料到,今儿还能得一只金簪,看来她落水落得不亏。不过,阿黎在心里给嘉敏郡主做了个大大的记号,这样的人,招惹不得。   昨儿她听说这两人没用午膳就已经走了,还以为他们叔侄三人不欢而散,以后赵煊会教训教训他们,再不济,也该说上几句的,却原来,只是她想多了。赵煊看这对侄子侄女还真是重,瞧瞧,为了他们,竟然还赏赐了她这么个丫鬟。   不过,这样也不错。   阿黎一面收下赏赐,一面在脑中想了许多,只是脸上还是面无表情。她这会儿,心里存着事,没法子自我开解,确实还没什么好心情。即便是得了一只簪子,也没能好转多少。   赵煊回了原处坐下。   再看阿黎的时候,却见她还是那副德行。   赵煊不由得恼了,怎么,他给的簪子还不够?这小丫鬟,还真是心大。赵煊想到自己今儿一眼就相中的那只蝴蝶簪,结果给了人却没什么效果,心里愈发郁闷了起来。   不识好歹,早知道就不应该给她,给王安他们都比给这臭丫头好。白眼狼,赵煊再次心有不甘地想着。   重又低下头,赵煊忽然发现手上这张折子正是吏部调动的人员名单,扫了一眼后,发现在上头竟然有一个熟悉的名字。   郑明泽。   想往上爬么?赵煊提起了笔,在他名字上面打了个大大的叉。想往上爬,也要看他乐意不乐意,这会儿他心情不爽,刚好郑明泽又给他给碰上了,新仇旧恨加在一块儿,刚好拿他撒气。   一个丫鬟都管不好,还能只能他干什么,这种人,当然要划掉。   不止是这一次,以后也别想再往上升了。   赵煊恶狠狠地想着,而后合上折子,摔了笔,嚯得起身。本来想在屋子里四处走走,可最后看见阿黎那张能让人蠢哭的脸后,连走动的兴趣都没有了。   这家伙,她到底还在抱怨什么?   赵煊顶着阿黎的脑袋瓜,盯得久了,忽然又有了一股冲动。这会儿屋子里没人,赵煊本想将阿黎赶出去,可是想想还是算了。   他走到窗边,拿起了水壶。   阿黎正出着神,连赵煊方才盯了她那么久都没有发现。从昨儿晚上起,她就是这个状态了,这也是不可避免的事,毕竟,一个月就快要到了,今儿是最后一天了。   她还记得那位大师的话,若是今儿再找不到真相的话,说不定她又得去一趟大元寺了。   唉。   窗户边,赵煊举起了水壶,对着那个花苞整个往下灌。   “呜呜!!!”阿黎捂着脖子,两眼直翻。   救!命!   阿黎扶着边上的椅子,头朝上,努力想把口鼻往上抬一点,说不定就能挣脱了。可挣扎之下,反而溺得越厉害了。   恍惚间,阿黎看到赵煊站在窗户边,光线照进来,模糊了她的视线,唯有那水壶,还有那漫过花盆的水,清晰易辨。   阿黎撑着身子,发出了重重的吐气声,想要吸引赵煊的注意力。模模糊糊的,阿黎看到赵煊动了,她心头一喜。   然后她看到,赵煊突然从桌子上拿出了一把剪刀。   作者有话要说:   赵煊:这么长时间都没有修过花,这枝叶长的也太杂乱了,今天修一次吧^0^   #我真是勤快的小能手# 第35章   赵煊手里对着盆子里的花剪了下去。   剪刀是王安拿过来的。他也不晓得从哪里听来的消息,说这些盆栽要时不时地修剪, 这样才能长得更好。   这种东西, 根本不必要,毕竟这盆花是他养的, 就算不剪枝叶, 也一样能长得好。   赵煊也没将这种事放在心上, 那剪刀也只是随意地放在桌上, 没被当一回事。不过他眼下被那臭丫鬟弄得心里不舒服,光是浇水还不够, 便拿着剪刀来玩玩, 权当是发泄了。   还未剪断,枝叶上忽然渗出了白色浆汁。赵煊一愣,连剪刀都没有来得及收回。从这盆花被送进王府开始,就一直是这副黑乎乎的模样,若不是那花苞上还能看出一点白,就真的没什么看头了。赵煊还以为,这花连汁液都是黑色的呢。   白色的浆汁顺着枝叶往下流,源源不断,无论怎么看都透着一股怪异。也是奇了,这浆汁明明是白色的,却瘆人得紧,瞧着竟和血一样。靠近了些, 仿佛还能嗅到一缕香气,淡淡的, 并不浓烈,但却沁人心鼻。   他从未闻过这样的香味。   赵煊还未细看,身后忽然发出了一阵刺耳声响,猝不及防地,将他的兴致全部打乱。   他转过身,就见那头的椅子倒了好几个,原本站在那里的人也不见了。他几步跨过去,便瞧到地上躺着一个纤细的小身影。   顾不上嫌弃,赵煊立马蹲下身查看。   阿黎倒在地上,双手握着腹部,整个人都蜷缩在一起,脸色煞白,丝毫血色也没有。   “喂,喂!”赵煊晃了她两下,见她没应,又将人翻过来看了看她的脸色,这才知道是真出了事了,“喂,阿黎你怎么了?”   “唔。”阿黎痛的全身发抖,就这么短短的时间,背上已经完全汗湿了,额头上也是,前面的头发沾了汗水,一缕一缕地贴在脑门上。   她听出了是赵煊的声音,出于恐惧,下意识地伸手去推。   可这会儿手还没伸出去,便被赵煊捉住了。   “来人!”   赵煊以为她是在求救,立马喊出来生。她这模样,看着真的像要死了一样,赵煊再狠心,也做不到见死不救。他捏着阿黎的下巴,强迫她张开嘴。原先的嘴唇已经被咬出了不少血,再咬下去,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   外头守着的秋月李全听到动静,瞬间就跑进来了。   因有椅子挡着,李全只看到了赵煊的身影,心下一惊,叫道:“王爷,您是怎么——”   话还未说完,二人就已经绕开了椅子,看到了这边的情况。王爷身边,还有一个倒下去的丫鬟,正是阿黎。   “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叫太医!”   “太医?”李全目光在阿黎身上绕了一圈,稍稍迟疑了一会儿。   可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又叫赵煊心里不痛快了,吼道:“还不快去!”   李全打了一个激灵,立马道:“是,属下这就去宫里请太医。”说完,人就已经不见了。   秋月心里担忧,急忙上前看了一眼。许是太心急了,竟然也没有觉得阿黎躺在王爷怀里有什么不对。   “王爷,阿黎她这是怎么了?”   “我怎么知道。”赵煊这会儿也没什么好脸色,这丫鬟的情况,实在是太糟糕。李全虽说去请太医了,可从这儿到宫里,多少还要费点功夫,急也急不来。   阿黎又动了一下,嘴里仿佛想说什么,可吐出来的字却听得不分明。   赵煊不再犹豫,直接将人抱了起来,进了里间,步子快得带出了一阵风。   秋月跟在后头,瞧见王爷将人放到自己床上,欲言又止。   她本想着要劝一劝,这屋子里又不是没有别的地方躺,边上还有一个美人榻,再不济,放到她屋子里也行,这样大剌剌地往自己床上搁着,叫别人怎么看阿黎。   本来正院的丫鬟婆子对阿黎这个新来的大丫鬟就有所不满,若是今儿的事再传出去了,又得再添一项谈资了。   不过,秋月还是什么也没敢说。她眼睛也不拙,自然看出了这会儿王爷心情不佳,若是她还上赶着去得罪,下场还不知道得有多惨呢。   秋月既不好上前打扰,又不好什么都不说,想了想,便匆匆出门,让几个小丫鬟拿了干净的帕子和热水来。   秋月将帕子放到热水里过了一遍,拧干净后,正准备给阿黎擦,帕子忽然被人夺走。   秋月一顿,抬起头看着赵煊。   赵煊仿佛也被自个儿的动作吓到了,没有再往下想,立即将帕子扔给秋月,自己从床边站了起来,不再往里头看,避之不及的姿态。   秋月忍不住笑了一声,没敢被赵煊看见,只是小小地抿了抿嘴角,而后又摆出一副正经得不能再正经的模样,细细得给阿黎擦汗。   她离得近,擦汗的时候也看到了阿黎一直闭着眼睛,一双手还护着小腹,身子不住地发抖。   这是,来天葵了么?   秋月不自觉地想到了这处,毕竟阿黎如今也没什么外伤,若不是来天葵,她也想不出别的原因了。致死,来天葵真的会疼地这样厉害?秋月自个儿不疼,也不清楚别人来的时候到底会是什么感觉。   换了三次热水之后,李全终于带着一位老太医过来了。   老太医也是急急忙忙地,进了屋子之后来没多喘几口气就来到了里间。赵煊站在桌子边上,老太医一进来便看到了,上下打量了赵煊一眼,越发疑虑。   “还请太医过来这边看。”李全不敢叫太医多耽误,于是引着人走到了床边。   太医只看了一眼,脸色便黑了。   他只是年纪大了些,还没耳聋眼瞎,床上躺着的这个,分明是个丫鬟,连衣裳都和别的丫鬟是一样的。   他一个太医院的老太医,再过几年便是院正了,竟然被人叫过来给一个小丫鬟看病。   真是岂有此理。   李全看了老太医一眼,心里有几分忐忑,害怕这太医到时候自持身份,不愿给阿黎看病。若是真出了这样的事,李全抽空看来一眼王爷的脸色,而后迅速地低下了头。   人是他请过来的,到时候他肯定也会受牵连的。   好在,老太医埋怨归埋怨,最后还是给阿黎诊起了脉。   把脉的时间有些长,老太医坐在床边,脸色从一开始的不愈到后来的专注,又过了许久,他又掀开阿黎的眼皮看了看。   “怎么样了?”半晌,赵煊从旁边走过来问道。   老太医放下了手,心里在琢磨着这丫鬟和摄政王的关系,口中道:“一切都好,并没有什么异常的。”   “那她怎么会这样?”   被赵煊这样问起来,太医也不晓得该怎么回答,明明脉象正常,身子也健康得很,不像是有病的样子啊。   太医斟酌着问道:“这位姑娘昏迷之前,可有什么异常?”   “我怎么知道。”赵煊没好气地说道。   他刚才在修剪花枝呢,哪里晓得她有没有异常。回过头的时候,人就已经晕倒了。   太医被呛了一声,也不敢说什么,只道:“这位姑娘脉象平稳有力,不像是生病的样子,想必很快就能醒过来。若是王爷不放心,下官再给这位姑娘开些温养的药方子,叫人照着方子煎几副药就好了。”   赵煊正心烦意乱,也没怎么听这太医说话。反而是秋月听的仔细些,见这边气氛不太妙,遂道:“太医您往这边请。”   她带着人出了内间,叫人准备了纸笔,写好了方子。   秋月还是比赵煊知道的多一些,当下问道:“这位太医,不知道奴婢能否多问一句。”   太医放下笔,道:“姑娘请问。”   “方才那位可是因为寒症?”秋月记得,阿黎之前也有过几次奇怪的症状,不过比这回的轻多了。   太医摇了摇头:“里头那位姑娘,身子确实是极好的,之前想必也没得过什么大病,并不是寒症。”   秋月还想再问,可却不知该从何问起。无奈之下 ,只得一面吩咐人将太医送走,一面又让底下的小丫鬟按着药方抓药。只盼着这药方,真能有些用处吧。   忙活了一阵,秋月终于能得空回里间看看。   送走了太医,赵煊又继续盯着阿黎看了好几眼,越看越觉得不对劲。那太医,莫不是没什么本事吧,都病成这样了,怎么可能会没事。   她不会真的死掉吧。   不过,这样也好,死就死吧,谁叫她这么没用,三天两头地就生病,这样一来,省得他再起什么杀心了。赵煊这样想着,转过了身,来来回回走了好几圈之后,觉得不妥,终于又停了下来。   “李全,你再去请两个太医过来。”他指使道。   “王爷,可刚才不是?”   “快去,别叫我再说第二遍!”赵煊声音低低的,正是发怒的前兆。   李全叹息了一声,遂又提起脚步,往外头奔去。一个太医还不够,还要再请两个。那若是再请来的还是这样的结果,是不是要把整个太医院的太医都请过来?   王爷难道准备得罪整个太医院,且还是为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丫鬟,这,这叫什么事啊。李全心里嘀咕着,埋着头走得飞快。   屋子里的人被赵煊赶了出去,本该是寂静无声的内间,却还是有声音传过来,惹得赵煊心烦不止。   几步走到床边,赵煊居高临下地看着阿黎,便看到这小丫鬟缩在床里侧,嘴里不安的呓语,如同魔咒一样,盘旋在他耳侧。   赵煊本想撇开她走,还没起身,忽然嗅到一股熟悉的味道。   这香味,他刚才还闻到过,自然忘不了。   他将阿黎往床外拖了拖,颇有些粗鲁。赵煊四下嗅了嗅,是一样的味道没错。只是,这香味到底是从什么地方散发出来的?   赵煊果断掀开了被子。   他不熏香,身上最多带个香囊,也沾不到被子上。可这儿,被子被这丫鬟盖了一会儿,竟然也沾上了一点点香味。香味和之前浆汁的味道,和这丫鬟身上的味道,是一样的。   就算是他,之前一直站在花盆旁边,也只是微微闻到了一点儿,那么一点儿香味,根本沾不到身上去,更不用说离得那么远的阿黎了。   寻常时候,他这屋子都是有人看着的,外人也进不来。这小丫鬟,是绝对碰不到他的花的。且他分明记得,前头给这丫鬟簪子的时候,她身上可只有寻常的皂角味。   既然如此,这突如其来的香味又是怎么回事。还有,今儿这昏倒又是什么原因?赵煊埋头苦思了许多,仍旧想不太清楚。   只是他知道一点,这小丫鬟身上肯定有秘密,说不定还和他的那盆花有关。   赵煊觉得自个儿窥到了一丝真相,还没有往下再深思,忽然又听到一阵戛然而止的脚步声。   秋月本是进来看阿黎的,谁知道刚一进来,就看到了这一面。   王爷撑在床上,半个身子都贴在阿黎身上,脸对着脸,姿态亲昵,瞧着,瞧着竟是要亲下去的样子……   她惊在了原地。   赵煊回头狠狠地瞪了秋月一眼,正院的丫鬟,几时这样毛毛躁躁的了。还没骂出口,又见秋月的眼神不太对劲。   他回过神,便看到了一张近在咫尺的小脸。   下巴尖尖,细腻小巧。   赵煊猛地弹坐了回去,掩饰般地整理了衣裳,而后不吭一声地离开了,自始至终,都没有再往阿黎和秋月两人那儿多看一眼。只留秋月一人在屋子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   剧情的发展,就是双向掉马的过程。不过,男主比女主先一步掉了。   #天呐,狗崽子竟然是我家主子# 第36章   阿黎睁开了眼睛,醒来后的第一感觉是, 她还没死。   这已经足够让她惊讶了, 昏倒前的那一刻,她觉得自己已经快要不行了, 甚至做好了醒不过来的觉悟, 那样的痛, 她不想再感受第二次。   明明是刚睡醒, 可眼睛还是干涩得很,阿黎眨了几下眼, 才发现这里并不是她的屋子。她偏过了脑袋, 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屋内一眼。   屋子很宽敞,中间是一张黄梨木桌,再之后是一扇落地屏风,绣着江河万里。对面是一张小榻,上面放着一堆折子,一方宝砚,几只羊毫笔,零零星星,却也不见散乱。榻边是一扇镂空的雕花窗,窗外探进来的光线斜斜的,低低的,已近昏黄。这样的房间, 这样的摆设,府里大概只有一个人能住得上的吧。   阿黎从未进过赵煊的屋子, 可还是一下就猜了出来。   虽然她睡在赵煊的屋子里,可是,阿黎一点儿也不感激。若说之前赏的那簪子还能叫她心情好些的话,那么之后的遭遇,则是再一次地无限拉低了阿黎对赵煊的好感度。   不过,就这点而言,赵煊也不会在乎就是了。一个丫鬟的好感,可有可无。   赵煊浇水的时候,她感受到了溺水的恐惧;赵煊剪花的时候,她差一点就死了。   她早就知道那盆花有些古怪,也知道它与自己有着某种怪异的联系,可她万万没有料到,她和这盆花能感同身受到这个份上,甚至还能受到同等伤害。   一个月,好不容易等到了最后一天,结果竟然是这样的。   阿黎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哭,那作祟之人已然找到,可是一如她之前所想,自己并不能对他造成任何威胁。   毕竟,赵煊是主子,而她是奴婢。   不过,对这所谓的真相阿黎也一点儿没觉得惊讶。事实上她之前就猜到了些许,只是一直不敢承认罢了。又或者,她不敢妄加揣测,还需要一些证据,来证明她的猜想。   这样骇人听闻的事情,总不会是正常人可以接受的。   如今她知道了,她和那盆花,和赵煊,真是一段孽缘。   俄顷,帘子被打开,彩枝端着东西从外头走进来。她走得并不快,步子也放得很慢,生怕打搅了阿黎歇息。可绕过了屏风,却忽然见到床上的人已经醒了,彩枝愣了愣,道:“你何时醒来的?”   “刚刚才醒过来的。” 阿黎嗓子干干的,有气无力地回道。   彩枝走过去,见阿黎似乎是想要起身的样子,顺手帮了她一把,让她坐起来,一面说道:“你醒了怎么不说一声,外头都有人守着的。”   阿黎听着有几分诧异,她一个奴婢,竟然还有人特意在外头守着,难道正院的丫鬟都地位都这么高?   也许吧,毕竟是大丫鬟来着,想想正院里头,好像也就只有四个大丫鬟,物以稀为贵么,不难理解。   彩枝也没指望阿黎能回答什么,她本来是个安静少话的,这回被阿黎吓到了,话也不得不多了些,细细地问道:“如今感觉如何了?”   阿黎摸了摸小腹,那种难以承受的剧痛已经没了,只剩下微微的酸,四肢也变得僵硬了,总之,浑身都不舒服。   “好多了,”她道,“只是方才痛得太厉害了,一时间缓不过来,兴许多走几步就能恢复了。对了,我睡了多久了?”   彩枝笑道:“方才?你怕是睡糊涂了,这可都整整一天一夜过去了。你是昨儿傍晚昏过去的,现在都是第二日了,快要天黑了。若你再不起来,王爷指不定又得叫太医了。”   “太医?”阿黎越来越听不懂了。宫里面的太医过来看她,总感觉是天方夜谭,“太医不是给那些皇亲国戚看病的么,我这样的,太医也愿意过来?”   “谁说不是呢,可这回是王爷叫人过去请的,他们也不敢不来。你昏倒了自然不知道,昨儿晚上,府里可是前前后后可是请来了四位太医呢。”   只不过,那些太医匆匆忙忙的赶过来,等看到阿黎的时候面色都不太好。那几个太医当着王爷的面不敢说什么,可谁知道他们回去的时候会怎么编排。   阿黎顿了顿,好奇地问道:“那几位太医,都是怎么说的?”   “也是好笑得很,几位太医过来后,都说你一点儿毛病也没有,看不出什么,开的药方子都是些温养身子的,没什么大的用处。为了这,王爷不晓得发了多少脾气,若不是还有李全他们拦着,只怕那几位太医是讨不到什么好处了。”   他们王爷发怒的时候,可不管你到底是太医还是大夫。不过说实话,就连彩枝也不大相信那几位太医,想着他们也不过是沽名钓誉之辈。   太医院里的安稳日子过久了,说不定水平还不如民间的大夫呢。   就阿黎昨儿那情况,是个人都能看出来情况有多严重,怎么可能什么病也没有。   “那些太医来了一趟又立马回去了,什么东西也没瞧出来。如此看着,也都是没本事的。”   阿黎默默地缩了缩脖子,心里对那四位太医表示深切的歉意。确实不能怪太医,她这毛病,确实不是一般人能看得出来的。   若是太医真看出来了,只怕会被吓个半死。   阿黎虽说瘦小了些,可身子骨还是不错的,自打进了王府,都没见生过什么病。但只要和那盆花有关,都会变得身娇体弱,容易受伤。   真是苦恼啊。   阿黎还在沉思,彩枝却已经开始打量她了。不同于昨儿的煞白,如今阿黎的脸色已经好多了,稍稍有些红润,看来是真的有所缓和了。   只是,彩枝还是担忧地问道:“阿黎,你这身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小人作祟。”阿黎想也不想就回答道。   “你得罪谁了?”彩枝立马想到了许多。   阿黎叹息了一声,略带沧桑道:“大概,是得罪老天了吧。”如若不然,她也不会这样惨。从上辈子,到这辈子,从来就没有幸运过。   话音刚落,头就被人敲了一下,阿黎有些呆呆地摸了摸自己的脑袋。   彩枝白了她一眼,她真是懒得理会阿黎了。本来跟这人好好说话的,可是没说两句就说不下去了,她的一片忧心,好像都白费了一样。彩枝给阿黎递过一只小碗,道:“这是厨房里熬好的,既然醒了,就自己喝吧。”   “我没病。” 阿黎强调。   “这是补身子的汤药,没病也要喝。”彩枝强制讲碗塞到阿黎手里,站在一边儿看着她。   阿黎盯着手里的汤药,虽说是补汤吧,可她身子也不虚,根本没必要喝这东西。瞧着黑漆漆的,一看就知道难以下咽,和姜汤比想必是不分上下的。   这段时间,她喝的药实在是太多了。   不管心里怎么排斥,阿黎最后还是乖乖的喝了。   将碗递给彩枝后,阿黎掀开被子,准备下去。彩枝本来只是放了碗,回头的时候差点没被吓到,赶紧制止了阿黎,道:“你又要做什么?”   “我……我想下床。”   “你身子不好,得好好在床上待着。”   “这是谁的床,彩枝你也不是不知道,我之前是没了意识才在这床上睡了一觉,如今醒过来了,自然不能再睡下去了。”赵煊的床,阿黎总还是有些不适应的,心理上的畏惧,睡也睡不安稳。   她不知道赵煊是出于何意才将她带到自己的房间里来,她只知道,这里不是她能睡的。   她虽说是个丫鬟,也是个要名声的丫鬟。若是跟赵煊有了不清不楚的流言后,不说赵煊听到了会不会将她赶出去,就是她自己,也会打从心底里介意的。   彩枝听了阿黎的话,倒也真的往心里想了。   她扶了阿黎一把,问道:“你能走吗?”   阿黎下了床,活动了一下腿,而后道:“可以的。”   “这儿到你屋子还有一段路,我扶着你,要是你走不动了再说。”彩枝如是道。   阿黎自然忙不迭地应下了。   从里间出来后,阿黎果真见到两个小丫鬟站在那儿,看到她们出来,几个小丫鬟也跟在后头,直到将阿黎送回了屋子,二人才又回了去。   阿黎在两个丫鬟走了之后,又拉着彩枝,神神秘秘道:“彩枝,我问你个事。”   “什么?”   “我昨儿看王爷对那盆花照顾得很是精心,不仅亲自浇水了,还亲手给它剪了枝叶。王爷他,怎么会看上那么丑的一盆花?”   彩枝也没想到阿黎会问这个,只是,这话她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只道:“王爷大概是一时兴起吧。”   “他一直亲自养着这盆花的?”   “是啊,亲自养的。那花自送来的之后就摆在王爷屋子里头,没有动过。一开始的那几天,是王安负责照看的,王爷只是时不时地看看。后来也不知怎得,王爷看着看着竟看出兴致来了,连浇水也不许别人来,只有他一个人能碰。”   原来是这样,阿黎呢喃着。她记得,那花一开始进王府的时候,她身上还没有异象,看来王安浇花的时候,她是感受不到的。   她自个儿也试过,就是给那盆花治病的时候。感觉是有的,只是太过细微了,可以忽略不计。这样想来,应该只有赵煊浇花的时候她才会有溺水的感觉。所有的糟心事,都是从赵煊开始的。   真是令人悲伤的故事。   “你又在想什么?”彩枝狐疑到,她对阿黎时不时地出神很是不满。   “没什么,只是好奇罢了,毕竟这花可不像是王爷会养的。” 阿黎岔开了话。   “确实,当初王爷收下这盆花的时候,大伙儿可都惊奇着呢……”   这边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说这话,却不知道,她们的一言一行,都被别人看在眼里。   李全走到正院的书房里,书房里有床,昨儿晚上,王爷就歇在这里。这叫李全王安两个都挺惊讶的,他们还以为,王爷会被阿黎挪走,没想到王爷最后竟然自己走了。   光上书房的门,李全脚步轻轻地走到赵煊跟前回禀道:“王爷,阿黎姑娘已经回去了。”   “她好了么?”赵煊从书里抬头。   “似乎没有大好,身子还虚着,不过阿黎姑娘醒来后,知道是在王爷的屋子里,因而坚持要回去。”   李全说完,忽然感觉气氛不对劲,他机智地将头埋得低了些,不敢看王爷的脸色。   即便是他这个外人,也知道阿黎姑娘这是嫌弃王爷了,不知道王爷会怎么想。   赵煊也没怎么想,毕竟他早就知道,那臭丫头是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能做出这样的事来,真是一点儿都不意外呢。   既然如此,他又何必跟着个忘恩负义的人生气,不值当。他可是大魏的摄政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甚至只要他想,便不必屈居人下。   他堂堂摄政王,又怎么可能会将一个小丫鬟放在眼里,她还不够格。   赵煊深吸了一口气,回过神的时候,发现手中的书已经被撕掉了好几页。他将纸塞回书里,将书合上后随手一扔,道:“她还说了什么?”   “问了太医的事,回去之后,还问了王爷您养的那盆花。”   “哦?”赵煊来了兴趣。   李全立马道:“阿黎姑娘似乎对那盆花很上心,问了王爷您为何要养那盆花,也问了那盆花来府上的时间,还有那些人碰过那花。她虽然问地清楚,但是好像又不想别人知道她对那盆花感到好奇。”   赵煊撑着下巴,眸色渐深。   只是,光是这些东西还不够,少顷,赵煊又道:“这几日多盯着点儿。”   “是。”李全领命后便退下,不再打扰。   作者有话要说:   赵煊:请叫我赵·名侦探·煊 第37章   阿黎小腹上的伤来的快,去得也快, 醒来不久便恢复地差不多了。只是她那日的情况实在是吓人, 加之阿黎还有几次前科,秋月几个也不敢让她下床, 还是让她好好将养着。   索性正院也不缺大丫鬟。阿黎来这儿之前, 主屋里头可一直都是三个大丫鬟顶着。不过, 即便只有三个人, 做起事情来也是绰绰有余的。   阿黎拗不过秋月,便只好安心在屋子里休息。   虽然她有一颗坚守岗位的心, 奈何条件不允许。在享受了几日的清闲之后, 阿黎觉得自己再次堕落了。   如今就算是给她一只扫帚,恐怕她也扫不动地了。阿黎往被窝里缩了缩,对这样悠哉游哉的日子很是满意,如果能一直这样悠闲下去,倒也挺好的。   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可阿黎还是忍不住得幻想。   白日梦还没有做多久,外头忽然响起了一阵说话声。阿黎侧耳细听,只听到外头一人说了一句“就是这儿了”,之后又有人道了谢。   这声音阿黎再熟悉不过了,她揪了一下被子,莫名的激动起来。还没掀开被子下床,门就被人大力推开了。   红豆领着玲珑, 大摇大摆,毫不客气地闯进来阿黎的屋子, 四下欣赏了一番后才开始正儿八经地打量起了阿黎。   一看之下,方才还悬着的心立马就放下来。没事,死不了,红豆心道。   玲珑比她细心,早一步走到阿黎跟前,关切道:“阿黎,听说你身子不适,如今可好了?”   “她这样子,如何能不好。”红豆将食盒放下,也走到阿黎跟前,捏了捏阿黎的脸对玲珑道:“我说么,一年到头都没见生病的人,怎么可能会病得起不来床,那些人说的都是屁话。瞧瞧,就这么几日的功夫,不仅捂白了,还胖了不少,哪里像个身子不适的样子。这正院的水土,果然养人,可惜咱俩运气不好,没能进这院子里来。”   红豆的话刚说完,阿黎就见到旁边的玲珑点了点头,一副深以为然的样子。   “毕竟是正院,总归比西院要好得多。阿黎能到这里来,也是福气。”   阿黎抬了抬脸颊,将脸上那只讨厌的手弄走。然后摸了摸自己下巴,确认下巴还是尖尖的后,才对着红豆哼了一声。   她哪里是胖了,这些日子,连肉沫都没能见到,会胖才怪呢。   方才红豆进门的时候,阿黎就瞧见她手上拎着食盒了,等了这么久没见她拿过来,阿黎也急了,赶紧提醒道:“红豆,你不是还带了东西过来么,是什么呀?”   她睁着圆溜溜的眼睛,一脸期待。   红豆扑哧一声笑出来,道:“放心吧,不是肉。”   阿黎双肩下耸,有些失望。   不等红豆再戏弄阿黎,边上的玲珑就已经将里头的东西取出来了,递给阿黎道:“你养着身子呢,哪里能吃什么大鱼大肉的。这是我和红豆在西院厨房里给你拿来的甜汤,陈妈妈做的。”   盖子揭开,一股香甜的味道袭来,糯糯的,甜丝丝的,经久不散。   阿黎方才被伤到的心,立马就圆满了。她从玲珑手里捧过白瓷碗,看着甜汤里头一粒粒,圆滚滚的小汤圆,心里美得不行。   西院厨房里的陈妈妈,可是做甜汤的好手。   阿黎有幸尝到了一次,便从此忘不了了。可惜的是,孙嬷嬷不爱吃甜,觉得这东西腻得很,其余的几位管事也不太爱吃,是以陈妈妈很少做甜汤。如今又能喝上了,叫阿黎怎么能不开心。   “陈妈妈可忙的很,你们是怎么弄到这甜汤的?”   “吃你的吧,哪来这么多废话。”红豆没好气地说。   阿黎皱了皱鼻子,被红豆拦下了话,也不再细问下去了。红豆这样子,怎么看怎么像是恼羞成怒,估计为了这碗汤在陈妈妈面前丢人了,要不然也不会这样大的火气。   美美地用完一碗小汤圆,阿黎才觉得身上又有了力气。这汤圆是陈妈妈自个儿做的,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总觉得比外头的劲道些,馅儿甜,皮儿弹牙。她砸了咂嘴,复又对两人问道:“对了,你们怎么知道我生病了?”   “前几日等着你过来送胭脂,结果一直没有等到人,外头的那位掌柜都在催了。我也是实在没法子,才想着要不要来正院找你。结果人还没走,就听到了你的消息。”   阿黎失笑:“我的消息么,难得我这么个小丫鬟的消息也有人传。”   “你现在可不是什么小丫鬟了。”红豆揶揄地冲着阿黎笑了笑,与她道,“哪儿都不缺爱传闲话的人,你那些闲话,估计已经传的满府都是了。”   阿黎不禁有些心烦,她大致能猜到里头的内容了。   玲珑面带忧色,红豆却不愿意放过阿黎,追问道:“我且问你,当日你出事,是不是真的睡在王爷床上?”   她问就问吧,偏偏还问的一脸暧昧。   阿黎很想拍过去,可是想想红豆那暴脾气,还是忍住了,怏怏道:“那只是个意外。”   “那就是喽。”红豆话里还有几分难耐的激动,连她自己都没想清楚自己在激动个什么,“那可是王爷的床啊,你竟然说睡就睡了。”   都睡了王爷的床,这个睡了王爷有什么区别?   一想到阿黎以后极有可能会睡了王爷,红豆就再难矜持下去。若是阿黎真有这个本事,那她以后岂不是发达了?不求她做什么王妃,侧妃姨娘也都是好的啊。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到时候她们也能跟着出出风头不是么。   至于先前说好的赎身……都是王爷的人了,还赎什么身。   红豆想得很长远,她一贯如此。   这些话,红豆没敢说出来。她知道阿黎的性子,若是真说出来了,阿黎心里定然是不高兴的。她们三难得聚一次,她也不会在这时候说这么没眼色的话。   不过,内心里期待一下还是可以的。   边上的玲珑接过红豆未说完的话,道:“不光是在王爷哪儿留宿的事情,外头还传,王爷因为担心你,前前后后请了好几位太医。为了一个小丫鬟请太医,不说她们了,连我们两个听着都惊讶。阿黎,你和王爷,真的没什么吗?”玲珑紧紧盯着阿黎。   “听说前段时间王爷还带你出门了,为了这事,金缕不知道酸了多久,她见不到你,每次一看到我们,那些酸话就不要命的冒出来。”红豆补充道。   阿黎颇为无语,但还是打破了她们不切实际的幻想。   “真的没什么,那些没头没脑的话,你们听听就算了,没必要放在心上。”   红豆赶紧道:“可那些话传的有鼻子有眼的。”   “都是谣言,怎们何必庸人自扰呢。” 阿黎淡淡道。   红豆有些泄气,看来,阿黎是真的没将这事放在心上。她觉得,若是阿黎能开点窍,这事没准真的能行,毕竟近水楼台先得月嘛,再说了,阿黎长得也不差,虽然黑了点。   想到此处,红豆忽然又觑了阿黎一眼,出乎意料的发现,阿黎这家伙竟然白了不少。   正院的风水果然不同凡响啊,若是她也能蹭蹭就好了。   知道这注定是妄想,红豆也不只能放弃了。西院还有那么多的活儿要做,哪里是能说赖在这里就能赖在这里的呢。   她这次过来,除了探望阿黎还有别的事。   少顷,红豆从袖子里掏出一个荷包来,扔到阿黎怀里:“这是前些日子卖胭脂得来的钱,一共三十两。”   不得不说,阿黎做的那些胭脂实在太好卖了,来钱也来得快。她在里头即便是拿了小头,几次下来也攒了不少体己。   只是,这胭脂只有阿黎一个人做,来得慢了些。   “阿黎啊,你这阵子还在做胭脂么?”   阿黎挠了挠头发,歉意道:“这几日我都在床上,躺着躺着,就什么东西都忘了。”   “你咋不把吃饭喝水也忘了呢。”   “……这个,不能比啊。”   红豆狞笑了两声,在她心里,赚钱和吃喝确实是不能比。为了赚钱,不吃不喝也行,哪里像阿黎,一到了正院,连当初的那点雄心壮志都没了。   “记得从今儿开始做,以后只要没死,就给我好好的做胭脂。”红豆想到今儿过来时候看到的那些花,惆怅道,“你门口的那些花,再过些日子就要谢了,你可得加紧时间摘掉啊。”   “放心吧,夏天也有夏天的花,不会缺了你的胭脂的。”   得了保证,红豆心里也定了下来。和阿黎又说了一会儿话,眼见着天色不好了,红豆也只能催促玲珑快些回去。   顺带着,还将阿黎这里仅存的胭脂雪花膏都搜刮了回去。   又过了几日,在阿黎的要求下,秋月终于允许她再次当职。   不过秋月还是再三地问了一下阿黎的身体情况,并笑言:“得罪了四位太医也就罢了,若是再得罪四位,只怕以后太医院的太医都请不过来了。”   实际上,让阿黎休息这么长时间,也是王爷的意思。虽然王爷没有明说,但那些言外之意,秋月还是听的出来的,是以才逼着阿黎休息了这么长时间。   阿黎早已习惯了秋月的打趣,并不太放在心上。   事情好像再一次地回归正轨,阿黎还是和彩枝一道儿,每日只有在傍晚的时候才会在主屋里站一会儿,安安分分的,从来不出什么幺蛾子。   不过,这些不过表象而已。   在一边默默观察的赵煊就知道,自从病好了以后,这丫头发呆的次数就越来越多,时间也越来越长,看上去还不如病没好的时候。   偶尔会对着他出身,脸上的表情很微妙,像是不甘,又像是幽怨。   赵煊扪心自问,从来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这丫头的事,所以对她的眼神,一贯是忽略的。索性那丫头也知道分寸,不敢总盯着他,自以为盯得很隐晦,很克制。   更多时间,她是对着那盆花发呆。   这叫赵煊想忽视都不行了。这次亦然,赵煊看着阿黎一直半低着头,眼睛咕噜地转了一圈,停在了窗台上,然后就不动了。   她还知道要遮掩,因此身子还保持着站立的姿态,脸上的表情也矜持得很。   赵煊点了点桌子,忽然出声打断道:“你还要看到什么时候?”   阿黎正在思索着对策,冷不丁被这话一惊,下意识就对上了赵煊的眸子。阿黎掐了掐手心,挤出了一抹笑:“奴婢只是在看花。”   “看花做什么?”   “奴婢想着,这花一天都没有浇水了,是不是该浇些水。”这句话脱口而出后,阿黎恨不得直接拍死自己。   赵煊想不起来这盆花才好呢,做什么要提醒他。   果然,赵煊听到这话的时候点了点头,道:“你说也对。”   他起身走到窗边,拿起惯用的水壶对着花盆浇了下去。   透心的凉,还有那股呼吸不畅的溺水感。阿黎憋红了脸,好在今儿水壶里的水不多,赵煊稍稍浇了一下就没了。毫无头绪下的被浇水,跟这样亲眼看着自己被浇水,完全是两码事。   以前阿黎会恐惧,现在则只剩下不甘了。凭什么倒霉的总是她,凭什么她要和一盆花扯上关系!   眼看着赵煊还想再灌水,阿黎心都凉了,赶紧道:“王爷且慢。”   赵煊不悦地转过身。   阿黎心中慌乱,扯了扯嘴角道:“王爷,这盆栽,一次不用浇太多水,否则会溺死的。”   “花还会溺死?”   它不会,但我会,阿黎想到。   赵煊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而眼睛一暗,严肃地看着阿黎,问道:“你似乎对这盆花很上心?”   “毕竟是王爷养的花,奴婢多上心点儿也是应该的。”   “是么?”   “当然!”阿黎怕他不信,又道,“王爷也知道,奴婢之前就是养花的,再这上头也算是有天分了。若是王爷信得过奴婢,不妨将这盆花交给奴婢,奴婢定然将花话照看的好好的。”   赵煊笑了笑,忽然道:“秋月没和你说过呢,这花,是本王亲手养的。”   “不该碰的东西不要碰,知道了么?”他走过去,贴着阿黎的耳畔轻声说道。   阿黎后怕不已,捏了捏拳头,低低地应了一声:“是。”   是她逾越了。   见阿黎听进去了,赵煊满意地走到桌子边,拿起了之前就放在这里的剪刀。剪刀还是新的,只用了一次,刀锋上闪着森然的银光。   阿黎看着赵煊拿着剪刀比划了一下,浑身发冷地捂紧了小腹,还没开始,她就已经感受到那股痛不欲生的劲儿了。再来一次,她真的会死的。   不能,不能让赵煊剪下去。   她真的不想再尝试第二次。   赵煊捏着剪刀,重新打量了一下当日剪到的地方。那根枝如今已经好了,完全看不出有被剪过的迹象,恢复得真快。   不愧是他养的花,赵煊自我陶醉了一番之后,又将剪刀放回了原位。算了,看那小丫头的脸色,今儿还是不剪了。   别以为他什么都没看到。   作者有话要说:   阿黎这点小心思,在王爷面前根本不够看,估计是撑不了多久了。该以什么样的形式掉马我已经想得差不多了,嘿嘿 第38章   在主屋内经历了那次有惊无险的遭遇后,阿黎回去之后一直有些闷闷不乐, 不论彩枝说什么都提不起精神, 也没有多大的反应。   说到底,阿黎还是胆小。怕痛, 更怕死。   生命何其宝贵, 她能再身死之后还穿越了一次, 已经算是老天开眼了。不管前几年过得有多惨, 可总归是活着的。活着总比死了好,死了, 就真的一了百了了。   可如今, 她却和那盆花等于是捆在一块儿。她受了伤,那盆花未必会有什么事;可若是那盆花出了什么岔子,遭殃的一定会是她。   偏偏那花还不是她的,她也无权干涉。赵煊这个人,阿黎从来都摸不透他心里想着什么,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哪天再抽风,要给花修修枝。届时,只怕她又是在劫难逃了。   最好的法子,是将那盆花放在自己身边,或者由自己照看也好。不过今儿阿黎试过了,根本不可能,赵煊也不同意。如此, 只能将这莫名其妙的联系斩断了。   如若不然,等某天花谢了, 死了,那她岂不是也要跟着去死?若是那盆花枯了呢,是不是她也要变成七老八十的老太婆?   阿黎越想越心惊,这一晚根本就没睡好。辗转反侧了许久,阿黎半夜直直地坐起了身子,鬼魅似的,对着窗户发起了呆。   她要不要再去一趟大元寺呢。   那位善缘大师,说得话都很准,她可不是刚好在一个月就知道了真相了么,一天不多,一天不少。不是都说出家人慈悲为怀么,那善缘大师瞧着也挺慈眉善目的,想必也是菩萨心肠,她明儿多求一求,善缘大师应该也愿意提点一二吧。   决定了一桩事情后,阿黎觉得心里好受了不少,往下一倒,又闭上了眼睛。至于睡不睡得着,便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第二日,阿黎与秋月请好了假,出了角门便雇了一辆牛车,直接往大元寺奔去了。   今儿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可大元寺的香火还是一样的鼎盛。阿黎来这里也来了好几次了,熟门熟路地进了寺庙大门,往着皆空师傅的解签处走去。   还未走两步,阿黎忽然脚步一顿。待看清了那两位的脸之后,立即埋下头,装作没看见的往旁边走去。   出门没看黄历果然不对。   “站住!”背后传来一声娇呵,让阿黎想走也不能了。   她转过身,对着两人行了一个礼,道:“给世子、郡主请安。”   “得了吧,我可受不住你的礼。”   嘉敏郡主冷冷地看向阿黎,不复第一次在王府见到时候的天真烂漫。   阿黎心想,这或许才是她的真实性格吧,不像在赵煊面前时,总会下意识地收起爪牙。阿黎自问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这位郡主的事,做错事的又不是她,她理直气壮得很。   只不过,眼前这位年纪再小也是位郡主,真要对她怎么样的话她也逃不掉。   阿黎在心中为自个儿默哀了一会儿,脸上仍摆着恰到好处的笑意道:“也是巧了,竟没想到在这儿遇见郡主和世子,不知两位是不是也来此处烧香的?”   “要你管。”嘉敏像是一只浑身长满刺的刺猬,一听阿黎说话就忍不住发火。   阿黎委屈巴巴地低下了头。   她其实也不想管的,这不是为了客气客气么。   还是边上的赵锦靠谱点儿,将妹妹揽到自己身边后,笑着对阿黎道:“我和嘉敏是来这儿点长明灯的。”   “哥哥你同她解释什么?”   赵锦摸了摸妹妹的脑袋,以示安抚。   “原来是这样。” 阿黎呐呐地点了点头,想起了这对兄妹的父母已经不在了。点长明灯,也是为了留个念想吧。   赵锦说完,眼含期待地看了看四周,大抵是没见到想见的人,不禁问道:“皇叔没有来么?”   “没有,奴婢是请了假过来求签的,只一个人过来。王爷还要上朝,哪里会到这里来。”   赵锦有些失落,明明知道会是这样,可还是想要问问看的。   自从那日皇叔生了气,将他们撂下之后,就真的没有再管他们了。王府里头,不知道被塞了多少探子,多的是捧高踩低的小人,没了皇叔的庇佑,他们兄妹俩着实吃了不少苦头。   赵锦原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大了,也能护住自己的妹妹。可直到此刻,才真正意识到了自己的无助和无用。没了皇叔,他们真的什么都不是。就是这层身份,也只是外表光鲜了一些而已。   无父无母,守着偌大的王府,实在太辛苦了。若是皇叔能原谅他们,该有多好。   赵锦摸了摸嘉敏的头,心中喟叹。不过纵然再辛苦,他也不愿意对妹妹多有苛责。毕竟妹妹如今还小,不懂事也是情有可原。   赵锦沉思了半晌,就在阿黎想着要不要主动请辞的时候,又听他问道:“皇叔,最近还好么?”   “王爷一向安好。”   “那便好。”   赵锦点了点头,又道:“上次的事情,是我们给皇叔惹麻烦了,如今我们不便再去叨扰,也不能去解释什么。不过,嘉敏确实做错了,还请这位姐姐莫要见怪。”   阿黎一脸惶恐,想说什么可又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位世子爷,是在跟她道歉么?感觉有些不对劲呢。   “哥哥,你在说什么!”嘉敏回过头,难以置信地盯着赵锦看。他在道歉么,还是在给一个丫鬟道歉。   赵锦没有说话,嘉敏咬着牙,转过头继续瞪着阿黎,那眼神,恨不得将阿黎直接活剥了。   阿黎盯着小郡主吃人的目光,不得不道:“郡主不过是一时贪玩儿,哪有什么错不错的,世子想的太多了。而且,我如今也好好的,没病没灾,实在当不起世子这番话。”   “错了就是错了。”赵锦坚持道,“当日皇叔教训了我们,也是为了叫我们认清错处,不再仗着身份胡作非为。纵使眼下皇叔不在这儿,错也是得认的。只可惜,我们悔悟地太晚,皇叔也看不到。”   阿黎总感觉这小世子爷话里有话,可是恕她脑子太笨,没能听出来。   她只胡乱地应付了几句,语气恭敬有加,却透着疏离。   他们三人本来就不熟,带上今日也只有两面之缘,除了赵煊就再没有话儿聊了。最后,阿黎与两人分别,去往皆空大师处,而赵锦则牵着妹妹,走向后头的禅房。   嘉敏对方才的事还介意得很,两人独处时,她还拉着赵锦不依不饶:“哥哥做什么给个丫鬟道歉,咱们是什么身份,她又是什么身份?”   “哦,那你说说咱们是什么身份?”赵锦似感兴趣地问道。   “咱们可是大魏皇室的郡主和世子,待哥哥及冠,便能拥有封地,继承王府了。”   赵锦摇了摇头,当初他也是这样想的。   “那丫鬟,再怎么不济也是皇叔身边的大丫鬟,咱们见不到皇叔,她却可以。”   “可这又算得了什么,等皇叔气消了,咱们也可以随时去他府上啊。”嘉敏性子里还是留着一些天真的。她一直都相信,皇叔不过是为了吓唬吓唬他们,过一阵子就好了,毕竟,那可是他们的皇叔啊。   虽然她并没有被吓到,日子过得不也和从前一样么,根本没什么差别。   “可皇叔如今不愿见到我们。”赵锦提醒道。   嘉敏烦躁地踢了踢脚边的石子。   赵锦捏了捏妹妹的手,让她注意仪态。见妹妹安分了下来,才继续道:“皇叔只是皇叔,不是父亲,也不会永远纵容我们。若是不想法子将这件事翻过去,以后只怕会不好。”   “可也用不到一个小丫鬟帮忙。”嘉敏的高傲容不得她向一个丫鬟低头。   “也没有让她帮忙啊,只不过,是让她传传话而已。”赵煊说得云淡风轻。   都已经这样说了,还对那个丫鬟服了软。赵锦相信,只要那丫鬟不傻,肯定会将今儿的事情转告给皇叔的。毕竟,这样既能给他们卖个好,也能在皇叔面前说上几句话,何乐而不为呢。   他们见不到皇叔,也该让皇叔知道,他们已经知道错了。   只有叫皇叔知道,他们才能被皇叔原谅。那丫鬟不是皇叔的贴身丫鬟么,由她来说最好不过了。   赵锦计划得很好,早在今日看到阿黎的那一刻,就已经做好了这样的打算。   只是,这说到底也只是他强加在阿黎身上的想法而已。阿黎自个儿,转过身就将这件事给忘了。至于那位世子爷的道歉,道就道呗,反正也是应该的。   那位小郡主当初推她下水的时候,可是一点儿都没有手软,她记得,那时旁边是没有人的。若她不通水性,只怕是要交代在那里了。   事后她也是什么都没有说,吃亏吃到这个份上,人家过来道歉,她也就默默地收着了。   阿黎自认为她脑子向来简单得很,哪里会想的这么复杂,这么弯弯绕绕。太过隐晦的话,她可听不懂。   再者,让她去跟赵煊主动说话,这不是为难她么。   阿黎走得很快,也没将今儿的碰面当一回事。不多时,阿黎便到了解签处。   早上阳光正好,解签的和尚还是皆空师傅,他坐在树下,面前放着一张小桌子,上头挂着一个牌子,上书解签二字。桌子前面,零零星星有几个人在候着。阿黎站在他们后头,等着见皆空师傅。   皆空师傅显然还记得阿黎,见到她的时候,还笑着说道:“又来这儿抽签了?”   阿黎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嗯,有劳师傅了。”   “别人都到这儿来解签,只有你,过来抽签,若是被别人知道了,恐怕贫僧这里就有得忙了。”若是人人都想见善缘师叔,人人都到他这里来抽签,那他也别想过清闲日子了/   阿黎歉意地笑了笑,问道:“今儿若是抽到了上上签,可以去见善缘大师么?”   皆空师傅打量了阿黎一眼,莫名道:“你抽得到么?”   “……师傅放心,我会努力的。”   “你再努力也没用了,善缘师叔远游去了,一时半会儿还回不来。”   阿黎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一时无法接受,遂急切道:“一时半会儿回不来?那他到底什么时候能回来?”   “短则半年,所则三五年。师叔行踪不定,向来难以捉摸。”   “那,那——” 阿黎急得在原地转了好几圈。她这事挺棘手的,谁知道半年后入冬了,那盆花会不会死掉呢。   以赵煊养花的手艺看,半年后那盆花必死无疑啊。   怎么办怎么办!   皆空师傅眼看着阿黎急得快哭了,方才不慌不忙道:“不过,善缘大师早已料到施主会过来,还特意留了一个锦囊,拖贫僧捎给施主。”   他从桌子底下掏出来一个锦囊,递给了阿黎。   阿黎接到手上。虽然拿到锦囊很开心,可阿黎的眼神却没有放在锦囊上。她看着皆空师傅方才拿东西的地方,感觉这位师傅不管拿什么都是从桌子底下拿的。   那处瞧着也没有多大的地方啊,莫不是,里头有什么玄机不成?   皆空师傅被阿黎看的头皮发麻,想着锦囊已经交给她了,便立马将人赶走,口中道:“拿了东西就出去吧,别站在这儿当着贫僧解签了。”   阿黎收回目光,对着皆空师傅拜了拜。   不管怎样,她还是要感谢这位善心的师傅。   出了大元寺后,阿黎一路往王府赶去。途中实在忍不住,就先拆开了锦囊。还好,里头没有放着什么字条,阿黎将护身符取出来,捏了几下后发现里头仿佛有颗圆圆的东西,不知道是珠子还是药丸。   总归是大师给的,一定有用处,阿黎对此报以莫大的信心。   回了王府,阿黎怀里揣着锦囊,只想赶紧回自己的小屋子将锦囊放好。闷声往前走,才转过小路,忽然撞上了一堵墙。   阿黎被弹了回去。   揉了揉额头,阿黎还没有抬头,便听到一声略粗犷的声音:“我们主子请你过去一趟。”   作者有话要说:   阿黎:玛丽苏出门,不是遇到情敌,就是遇到情人。这熟悉的套路,谁的错啊?_?   赵煊:不是我的锅,我不背。 第39章   阿黎抬起头,不意外地看到来人也是如声音一般粗犷的存在。   两位嬷嬷, 一位婢女。阿黎觉得有些好笑, 充其量不过是个小丫鬟的她,何德何能, 能让这些人这样严阵以待。   “两位嬷嬷, 不知您家主子找我, 和何贵干?”   “休得多言, 到了地方,我家主子自然会告诉你。”那位嬷嬷可不想多解释。   阿黎微微一笑道:“可惜了, 这王府里可也分三六九等, 我的主子只有一位。我如今还有事,不便在外头多有逗留。若是你家那位主子想请人的话,过些日子,大可以正院里通报一声。”   “你不想去?”   “实在是抱歉了。”话虽如此,可是阿黎脸上也没有多少抱歉的意思。当日被那位姨娘的丫鬟请过去的时候是这样,今儿又是这样,这是看她好欺负么?   王府里头,难道她们还真敢动手?   打头的那位嬷嬷歪嘴笑了一声,阴恻恻道:“哦,那可由不得你了。”   说着就要来捉人。   阿黎一惊,往后退了几步,这地方路窄, 没有多余的去处。若是她往回跑的话,指不定还能去角门处向几位小哥儿求救。   面前这三个人, 一看就不是什么善类,她们背后的主子应该也不会好到哪里去。阿黎就算在愚钝,也能猜到那位主子到底为什么找上她。归根究底,还是因为那些流言吧,纵然不是真的,可总有那起子闲着没事的人想要追究。   她吃饱了撑着才会跟着她们回去。   赵煊的姨娘妃子,凭什么要让她来应付?   阿黎眼睛一眯,趁几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立马转过身,身手灵活,一溜烟往后面跑过去,半点没有犹豫。可惜,她还没跑两步,背后的衣襟就突然被人揪住。   阿黎捂着脖子咳嗽了两声,背后的人力道太大,勒得她都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放,放手,咳咳!”   先前的嬷嬷站在阿黎后头,拎着她的衣领,轻飘飘地一举,就叫阿黎双脚离了地。   失算了,她们还真的敢动手,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她们就不怕惹来是非么?   那嬷嬷应该也没料到阿黎会这么不识相,脸色铁青,拳头也握得咯吱响。阿黎紧张的闭上了眼睛,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反抗。   幸好,那位嬷嬷还是克制住了,冷笑道:“跑啊,怎么不跑了?”   阿黎抖了一下,耷拉着眼皮,不敢说话,害怕话一出口就激怒了他们。   “这样不识相的,今儿就不能放过她。”边上的小丫鬟走过来,双眼冒火地看着阿黎。她们在这儿等了这么久,原还以为是什么天仙,没想到就是这么个东西。   “别生事了,娘娘还在等着。”   娘娘?阿黎一愣,旋即挣扎地更厉害了。在王府里能叫娘娘的,不是正妃就是侧妃,这样的人,哪里会是好相与的。   背后的那位嬷嬷兴许是看出了阿黎的打算,下一刻就捂紧了她的嘴巴。   阿黎“呜呜”了两声,仍做着无用功。   挣扎间,小丫鬟看到了阿黎身上调出来的白色锦囊。她蹲下身,捡起了锦囊。阿黎定睛一看,知道那是什么,挣扎地更厉害了。   “想要?”小丫鬟笑得恶劣,“原来这东西这么重要么?”   阿黎急地连眼泪都快要流出来了。   “想要就跟着吧。”嬷嬷放开阿黎后,阿黎没有再乱动,站在原地,小兽一般,目光凶狠地盯着那个小丫鬟看,只差没发出什么嘶吼了。若是可以,她真想扑上去咬死这丫鬟。   那可是善缘大师留给她的。   小丫鬟非但不惧,还恶意地扬了扬手上的锦囊,而后捏在手里,径自离开了。两个嬷嬷也没有再强迫阿黎,仿佛是认准了阿黎不会走一样,跟着那个小丫鬟一道儿走了。   阿黎拳头松开又握起,半晌之后,终又叹息了一声跟上去,心中一阵无力。   她还是太弱了,什么人都可以拿捏她。明明是在王府里头,明明已经混上了大丫鬟的头衔,可随便来几个人,还是没能抵抗半分。   三人领着阿黎,不多时就到了含芳院。   院门处照例有看守之人,阿黎指望着这两位多少能看出点端倪,将她们都拦住。不过在见到那丫鬟给了两人一个鼓鼓的荷包,二人心照不宣地对视了一眼,放任她们进去之后,阿黎就不再抱希望了。   看来这王府里,也并非处处都如铁桶一般。   一刻钟后,阿黎被带到了一处僻静的院落。   小丫鬟带着阿黎去了她主子那儿。含芳院,阿黎真没有来过几次,里头都住着谁阿黎有不太清楚。   阿黎跪在地上,没有听到前面人叫她起来,思索着这是不是什么下马威。   少顷,她听到了脚步声。那人走到她跟前,忽然伸出了手,捏着阿黎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   “原来就是你么。”一身绯红衣裳的宋侧妃缓缓打量了阿黎一眼,等看够了方才放了手。边上的小丫鬟立即上前,递过一面帕子。   宋侧妃接过,轻轻擦拭了手指。   将手帕扔给小丫鬟后,宋侧妃才叫阿黎起了身,自己回到主位上坐好后,又指着旁边的位子道:“坐吧。”   阿黎颇为忐忑地按着她的指令坐好了。   她不知道这位娘娘叫她过来到底是要做什么,是威胁,还是恐吓,亦或是纯粹想教训教训她。她只知道,眼前的情况对她十分不利就是了。对方是王府里的娘娘,赵煊的正经妾室,她则不过是个小丫鬟。   可她这个小丫鬟,偏偏和赵煊传出了什么不清不楚的关系。这位娘娘若是真嫉妒了,做出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也是极有可能的。爱恨纠葛,都不是她想沾染的。   “绿漪,上茶。”宋侧妃道。   那位叫绿漪的,便是之前抢了阿黎锦囊的丫鬟。在她主子面前,绿漪倒是没有之前的趾高气昂,行为举止都恭敬得很。   看得出,这位娘娘很会调教人。   茶水很快就上来了。阿黎托着茶盏,捂着手,让自己先冷静下来。她是不敢喝着茶水的,毕竟还分不清这位娘娘到底是好是坏。   阿黎低眉顺眼地坐在边上,宋侧妃则是不动声色地观察着阿黎。   方才细看了一眼,才发现这丫鬟生得还是不错的,尤其是那双眼睛,懵懵懂懂,着实可人疼。若是忽视了肤色,还真是一个漂亮精致的可人儿。   这样的小丫鬟日日跟在王爷身边,王爷动了什么心思,也是有可能的。只是不知道这丫鬟到底在王爷心里占了多少地儿。   左右她也是无用之人了,在此之前试探一二,也好过什么都不做。   阿黎战战兢兢地坐在那儿,等着宋侧妃什么时候大发善心了给她一个了断。未想到,这一等就是大半天。   直到傍晚的时候,阿黎还是没能走掉。   而那位宋侧妃也没有对她做什么,与她说了些话便走了,独留阿黎一人在屋子里,连一口水都不敢喝,大半天下来,嘴都起皮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院子里忽然来了人。   阿黎伸头看了看,而后眼睛一亮。   “李全!”   李全也看到了阿黎,立即走到屋子里,将阿黎上上下下看了一眼,迟疑道:“你没事吧?”   “没事,只是在这人待了半天而已。”   “行了,跟我走吧。”李全说着就要带阿黎离开。阿黎想起了她的锦囊还在那个叫绿漪的手里,稍稍使劲儿从李全手里挣开了,忙道:“你先等一下,我拿个东西。”   好在绿漪也没走多远,只站在门外。   见到阿黎,绿涟从袖子里取出了锦囊。阿黎正要去接,就看到她的手一松,锦囊掉到了地上。   “呀,手松了,实在抱歉。”   绿漪笑着说了一句,然后伸脚踩到上面,还碾了几下。   “锦囊给你,好走不送。”绿漪对着阿黎莞尔一笑,脚步一转就往走掉了。   阿黎捡起了锦囊,拍了拍上面的脏,不发一言地握在手里。   李全走过来,对方才的事也没说什么,只道:“王爷还在等着,咱们走吧。”   “嗯。”   ……   绿漪离开之后,径自奔向宋侧妃的闺房。宋侧妃见到她,神色未动,问道:“接她的人过来了?”   “是,刚刚过来了。”   “是哪个?”   “王爷身边的贴身侍卫李全。”绿漪答道。   “哟,看来王爷还挺看重这个小丫鬟的。”宋侧妃歪在美人榻上,慵慵懒懒,有股说不出的韵味,“本来只是一时兴起,想见见这丫鬟,没想到还能看出不少东西。这丫鬟,看来在王爷心里很不一般啊。”   外人说的那些,宋侧妃本来是不信的,毕竟赵煊这人,深不可测,真真假假一时难说清楚。可是今儿来的人来得这么急,也叫她不得不信了。   “娘娘可是要除掉?”绿漪问道。   “除了她作甚?留着,指不定日后还会是王爷的死穴呢。咱们这位摄政王,冷心冷肺,不近女色,难得找到这个一个弱点,当然得留着。”只不过,这事还得提早透露出去。她如今被人盯着,行动不便,若想传递消息的话,得再好好谋划一二。   宋侧妃这处,刚想好了应对之策,还没来得及找人去做,院外忽然来了不少侍卫,将整个院子围了起来。   “奉王爷之命,请侧妃移驾前去西北府。”   一瞬间,宋侧妃怀疑自己耳朵失灵了。   与她有一样感受的还有含芳院各位姨娘。天知道今儿到底是出了什么事,王爷怎么会突然想把她们迁到西北去,还是今儿晚上就启程?   这样大的事,之前怎么一点风声都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   宋侧妃看着挺像女配,然而我不想让她当,就让她在以为自己要搞事的时候炮灰掉她吧。   另外,我要转移阵地了,让她们俩去西北溜一圈,回来的时候感情应给能升温不少吧,但愿。 第40章   李全带着阿黎回去的时候,赵煊早已经在那里候着了。   他今日听到下人来报的时候, 有那么一瞬间甚至立马想从户部赶回王府里。只是, 最后他还是忍住了,打发了下人, 什么也没有交代。   不过是个丫鬟而已, 为了她让宋侧妃那女人来试探他, 实在不值得。赵煊如此想到, 然后放任自己再次投入到政务中。   户部侍郎在他身边说这话,赵煊闭着眼睛, 分出一二分神去听着。   往日怎么没发现, 户部侍郎的声音这般聒噪。   赵煊以为自己能一直这样淡定下去,可事实证明,他还是不够淡定。他今儿比往日提前了半个时辰回府,户部的事情也没有处理好,回了王府,第一时间就交代了李全将人给接回来。   非但如此,他还让人将南院整个院子的人都迁到西北去。   虽然不想承认,但是他还是迁怒了。若是没有这档子事,或许赵煊还可以再忍一段时间,不过现在这样,也还不错,将这些人连夜送到西北去, 明儿,王府里就再也没有这些讨人厌的东西了。   宋家, 张家,还有那位太后娘娘,他真的容忍够久了。本来还不想这么早撕破脸,可是他们一而再再而三地试探他的底线,真当他不敢翻脸么?   少时,赵煊听到一阵脚步声。   再往外头看过去的时候,李全他们已经回来了。   赵煊只往阿黎身上瞟了一眼就没有再看他,反而将目光锁定在李全身上:“事情都办妥了?”   “办妥了。”   “嗯。”   李全看到赵煊点了点头,心中了然,而后快步退了下去,独留阿黎一人留在原地,对方才的话迷迷糊糊,也听不太懂。   赵煊看到了阿黎的傻样,冷哼了一声,鄙夷道:“在王府里头还能被人劫去,果然是好样的。”   光天化日的,王府里又不是没人。就是这样也不知道求救么,他该说自己的丫鬟是单纯呢还是单蠢呢。   阿黎摸了摸鼻子,没敢说自己是主动跟上去的。她是有苦衷的,当初也想求救来着。可这会儿,就算说了也改变不了赵煊的态度吧。不过这人是什么态度似乎跟她没有多大的干系。   “再这么蠢下去的话,最好就别出门了,免得丢尽本王的脸!”   阿黎默默地恭了恭身子:“是。”   赵煊抽了抽嘴角,没想到阿黎真的会这样应下。   “朽木也。”半晌,他甩了甩袖子离开了。当然,这本就是他的屋子,赵煊也没有走多远。   阿黎感到头顶上一阵凉,打了个寒颤,伸出了手,呆呆地摸了摸自个儿的脑袋。没有实感,但就是凉。若是夏天被浇了水,指不定还挺快意了,可这会儿天还没热起来,阿黎也承受不住这温度。   不过,总感觉最近赵煊浇水的力道温和了许多……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赵煊心烦意乱地浇完花之后,又果断得将阿黎给赶走了。   阿黎走地也快,丝毫没有含糊。她虽然蠢了点,可还是能感受到赵煊这会儿对她极不待见的,既然这样,她再留下去就不太好了。   回到自己的屋子,阿黎头一件事就是关上门,将善缘大师给的锦囊取了出来。   锦囊上还有些脏脏的,看着极为碍眼。阿黎看着很是心疼,拿着帕子沾了热水,擦拭了许久才擦干净了。她将锦囊放到自己装银子的小匣子里,锁好后放回原处。   本来阿黎也想着要将这锦囊贴身放的,只是今儿出了这样的事之后,她也不敢了。如是下回再被人抢去,她可不敢保证还能再拿回来。   对于那个叫绿漪的丫鬟,阿黎不是不恨。   只是,想了半天阿黎还是低下眸子。若是真跟那丫鬟对上的话,恐怕没什么胜算,人家好歹有个护着她的主子,而她呢,赵煊不杀她就已经是网开一面了,单单是嫌弃的话,阿黎已经庆幸不已了。   人和人,果然不能比。   这一晚,各人有各人的遭遇,阿黎再有惊无险地从含芳院出来后,早已经筋疲力尽了,所以晚上睡得也早,半点没有察觉到府上有什么不对的。   第二日中午的时候,她才知道府上昨儿晚上发生了一件大事。   阿黎拒绝了杨柳去含芳院围观的建议,既然这会儿院子里已经没人了,再去的话也看不到什么。只是,这样大的事,怎么之前一点儿风吹草动都没有呢,就好像一夜之间,整座院落都空了一般,光是想着就叫人浑身发冷。   “西北府,到底是什么样的地方呢?”   “与京城自然是不能比的,要多恶劣就有多恶劣。孙嬷嬷不过是在那儿待了两年,就落下了一身毛病,若不是调养及时,只怕是要吃不少苦头呢。”杨柳说着,话里话外都是对含芳院那些人的幸灾乐祸,“适应了京城里的气候,乍一到西北,怎么可能会好受。住惯了京城,就是去江南小住都会不习惯,更别提到西北了。这些娇滴滴的姨娘丫鬟们,可真的有的受了。”   阿黎歪了歪头,问道:“可是,这么多的人都被送走了,外人不会觉得奇怪么?”   杨柳怪异地笑了笑:“这就是王爷该处理的事情了,不用咱们费心。”   阿黎点了点头,不再过问。   她只是睡了一觉而已,外头的变化竟然就有这样大。含芳院所有的主子都迁走了,那位宋侧妃自然也不例外。   既然这样,那个叫绿漪的丫鬟呢,是不是也被送走了?   这样想想阿黎还有几分窃喜。   杨柳看着身边的阿黎抿着嘴角,不知在乐什么,奇怪得很,忽然感觉心里毛毛的。   “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只是悼念一下她们而已,多可怜啊。” 阿黎露出了乖巧的笑容。   杨柳赶紧与她拉开了距离。   与此同时,赵煊也在皇宫里受到了赵铭的召见。不过来到了御书房后,却见到了另外一个不太想看见的人。   太后坐在椅子上,看到赵煊过来后,双目怒得快要喷火。昨晚的事,她今天早上才得到了消息。这样大的事,赵煊竟然能瞒到今天早上,还是在天子脚下瞒了这么久,她该夸赞一声大魏的摄政王当真有本事么?   太后不等赵煊说话就先先发制人:“赵煊,昨天晚上的事,还请你给哀家好好解释解释!”   “太后娘娘想听什么?”   “你府上的侧妃姨娘,如何会在一夜之间全都出了京城!好大的本事,好大的手笔,京城的守卫,莫不是都是你摄政王手底下的人,这样大的事连上报都没有上报一声。”   太后怒地狠拍了桌子,赵铭在一边没有出声,望着赵煊的眼神也有些复杂。   赵煊笑了笑,安抚道:“京城的守卫到底是谁的人,太后娘娘还不知道么?”   “不要岔开话题!”   “太后娘娘还请息怒。”赵煊收敛了神色,太后这人,别的本事没有,瞎闹腾的本领却无人能及。若给她缠上了,只怕他今儿是走不出去了。是以,赵煊道,“那些侧妃姨娘们,本来就是本王的妾室,本王再不济,也还是有权利决定她们的去留的。况且,京城本就不该是她们能待的地方,本王的封地是在西北,这些人,包括本王在内,早晚都是要去西北的,如今只不过是先一步去了而已。”   太后似笑非笑地打量着赵煊,俨然是不信他的说辞的。   赵煊会自愿去西北,笑话,若是他真有这份心的话,她也不必费心了。   “皇叔,你……”赵铭也是不信的,不过他还不像太后那样,处处都提防着赵煊。   赵铭早些年也是由赵煊教导的,对赵煊,他心里还存着一份敬畏,只是这几年出了不少事,让他也不知道皇叔到底还是不是原来的皇叔了。   若是皇叔能退回西北,到底是好还是坏呢?   赵铭只是想了想就否定了,在他没有彻底稳固朝政之前,还需要平衡,皇叔还不能走。   赵煊只看了一眼就看出了这个侄子到底在打算什么,心中好笑,却是笑他当年的心慈手软。   “皇上,微臣有要事需禀报,还请太后暂且移步。”   太后以为他又要与皇上说那等搪塞之语,无心回避,仍高高坐着榻上:“有什么事是哀家不能过问的么?”   赵煊没有看她一眼,却是直直地望向赵铭,目光凝重。   赵铭一愣,略思虑了片刻,转身对太后道:“母后,皇叔与朕有事要议,还请母后先行回避。”   “皇上!”这节骨眼儿上,怎么由着赵煊胡说八道。皇上年纪小,稍稍一心软,赵煊还不得将这京城的天儿给翻了?届时,又哪里容得下他们张家。   赵铭又看了赵煊一眼,少顷,再次放重了声音:“母后!”   太后没有法子,捏了捏袖子,终究是不甘愿地退下了。   后宫不得干政,这是古往今来的规矩,即便她是皇帝的亲生母亲,明面上,也还是输在了这条规矩上头。况且,她也不愿他们母子因赵煊起了嫌隙。   太后出了御书房,在别的大殿内等着赵煊出来。   二人议事议的时间有些长,两刻钟后,赵煊才从里头出来。太后在大殿内等了一会儿方才重新进去,只是听了赵铭的复述之后,太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方才听到的。   “皇上,你,你怎得就这么放他走了?”   赵铭被太后这样明晃晃的指责弄得有些下不来台:“皇叔说了,西北有异动,他得亲自去查看。”   “人心隔肚皮,如何能相信他的一面之词。西北一地可是摄政王的封地,养着他的十多万精兵,如今放虎归山,任他回了封地,焉知他不会动什么心思。”   “不会的。”赵铭说的笃定。   太后气笑了:“你怎么知道不会。”   “不会的。”   赵铭喃喃地说道,像是说服太后,又像是说服自己。乱世之中方起枭雄,治世之时只有乱臣贼子。这是皇叔说的,他觉得,以皇叔那样高傲的性子,是不愿做乱臣贼子的。   如今人已经放走了,赵铭也只能这样想。   太后气得指着儿子,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真是,糊涂啊,辨不清忠奸,分不清好歹,若是先帝尚在,怎么也不会让皇上变成这样。   作者有话要说:   有小伙伴说上章有些突兀,我之后改了29章和30章,增加了一些细节,不知道现在看还好点了没有。另外,这文章的主线就是谈谈恋爱,顺带做些某朝篡位的勾当。在某朝篡位成功之前,一切都还是准备阶段。 第41章   赵煊回府回得很快,不仅人回来了, 还给阿黎带来了一个不幸的消息。好在这消息不是赵煊亲自告诉她的, 否则阿黎也不知道自己的表情会不会真正触怒他。   秋月看着阿黎的神色,笑道:“怎么, 高兴傻了?”   “嗯, 差不多了。”阿黎面无表情道。   “这种事情, 确实不是人人都能碰到的。咱们正院四个大丫鬟, 王爷谁都没有选,只选了你随行, 可见王爷对你还是挺满意的。这一路上, 还得劳你多照顾照顾王爷了,毕竟咱们几个都不在。”   “那王爷为什么不选你们去呢?”   秋月一愣,随即定定地看着阿黎。阿黎仰着头,也看向秋月。她今儿才与杨柳说了南院一整院人被送到西北的事,当时还在窃喜别人倒霉,却没想到这才没多久,倒霉的事就落到她头上了。   这真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秋月将手放到阿黎的头上,贴心地问道:“阿黎不想去么?”   这样的活儿,放到那些小丫鬟身上定是人人都抢着去的。他们王爷多好,人长得英俊, 性格也还不过,地位又高, 多得是想要攀附的人。只是王爷眼界高,都瞧不上,如今好容易瞧上一个,莫不是阿黎还不愿意了?   “不想去?”秋月再次问了一声,语调上扬。   阿黎一脸为难,若要说实话,那肯定是不想去的,她在京城里待着好好的,干嘛要去西北啊,还是和赵煊一块儿去。再说了,去了西北,岂不是要见到那位侧妃和她的丫鬟了?   “不想去的话……”秋月伸手拍了拍,嘴角的笑意越发加大,露出了贝齿,“赶紧断掉这念头吧,要是被王爷知道了,呵呵,我也保不了你了。”   阿黎打了一个寒颤。   她垂下手,认命道:“什么时候过去?”   “明儿就出发。”秋月眯着眼睛说道。   “那我回去收拾收拾行李。”   “快去吧。”秋月见阿黎不再反抗了,满意一笑,亲自将人给送走。   赵煊定的日子很紧,能让阿黎准备的时间也所剩无几。她不知道这趟去西北到底要呆多久,是以能带的东西尽量都带了,免得到时候要添置的时候没有地方买。   好不容易将东西准备清楚,阿黎又抽空去了一趟西院,向孙嬷嬷和红豆她们告了别。   孙嬷嬷似乎是早已经知道这件事,阿黎说的时候也一点都没有惊讶,只吩咐阿黎一定要好好照顾赵煊。   “若是王爷少了一根头发丝儿,你也就不用再回王府了。” 阿黎记得孙嬷嬷似乎是这样说的。态度冷淡,行为更加冷淡,似乎一点都不关心阿黎死活。   “西北那地儿,确实是粗糙了点儿,不过你本来就是粗糙的洒扫丫鬟,粗手粗脚,也不必担心会怎么样。倒是王爷,这么多年没有去过西北了,身子骨也不晓得是不是和从前一样好,还是得多注意一下。”孙嬷嬷一脸忧心,却不是对着阿黎。   在她心里,赵煊比阿黎脆弱多了,时时刻刻都要看顾着。   阿黎捡着碎了一地的玻璃心去了红豆那儿,满心以为红豆她们能安慰安慰她一些,未想到,红豆也只是对她不能再做胭脂的事表示了遗憾。   红豆卖胭脂卖雪花膏早已经有了一条门路,也赚了不少银子。她连以后的店铺都打探好了,早已想着要大展身手一番,如今因为赵煊的吩咐,这条路子说断就断了,且还不知道哪一天才能接回来,个中郁闷,旁人自然难以体会。   玲珑,她则是一如既往的羡慕。   阿黎真不晓得能去西北有什么好羡慕的。大漠孤烟,长沙万里,这是她对西北仅有的印象。   “西北那儿再不怎么不好,应该也是有不少京城里没有的东西。不要你多带,只带两三件回来就好了。”红豆趁机提要求。   “你也好意思么?”   “反正你是坐马车,这些又不用你拿,有什么要紧的。”红豆半点不担心阿黎。有什么好担心的,王爷都能去,阿黎怎么就不能去了?   她是去不了,若是能去的话,她也想着过去长长见识。多好啊,西北那地儿,再走一段就是塞外了,她这辈子还没有出过京城呢。   不过,红豆瞧着阿黎丧气的脸,还是好心在后头添上了一句:“你也多注意一点儿。到了西北府,王爷身边可就只有你跟着伺候了。手脚放麻利一点儿,若是在那儿出了什么岔子被王爷发落了,到时候可没人给你收尸。”   阿黎扶了扶额头:“我这会儿还没出门,你也不用说得这么绝。”   “哼,本就是如此。”   阿黎笑了笑,红豆果然还是老样子。   老实说,她对西北一行,心里还是没有怎么准备好。听秋月隐约的提了一嘴后,知道这回启程去西北多少是因为那边有异动,人心不安,赵煊作为西北的藩王,理应前去查看。只是,既然是有异动,那岂不是意味着去那里会很危险?   万一真的想红豆说的,有了什么不测了该如何是好?   另外,阿黎觉得这回出行西北,着实太诡异了些,跟之前将南院的姨娘都送走一样诡异,真不知道赵煊到底是怎么想的。   算了,走一步是一步了。她这么些年,也都是这样稀里糊涂过下来的。   虽然心中担忧,但是阿黎还是没有说出来,也不想让她们俩担心。如果说出来的话,她们俩应该会担心的吧,阿黎看着口若悬河的红豆,心中有了一丝丝的怀疑。   纵然这次谈话不尽如人意,不过阿黎走的时候还是有些舍不得。   红豆和玲珑嘴上没说,也知道阿黎是怎么想的,默契地跳过了道别的话,只将阿黎送出了院门就回去了。   又不是再也看不到了,矫情那些做什么。   第二日,阿黎提早去了赵煊那儿候着。   行李已经被人取走,想必是安置好了的。赵煊的行李稍微多了些,往来的小厮还在往马车上搬。   阿黎站在赵煊身后,没多久便听到他问:“都准备妥当了?”   “是。”阿黎回道。   赵煊合上手里的扇子,语气不太好:“最好是这样,本王可不喜欢出毛病的人。你若是中途出了什么岔子,休怪本王将你丢到沙漠里喂狼。”   阿黎沉默了一会儿,她完全相信赵煊会干得出这样的事。   这样的表现,有些出乎赵煊的意料。他没想到这丫鬟这样能忍,明明之前还不是这样的。啧啧,真没趣。   眼神飘忽了一下,再回头的时候,赵煊忽然发现那丫鬟的眼神不太对劲。一脸犹豫地,看着窗台的方向。   “想带?”   阿黎赶紧道:“没有。”   “那就是不想带了?”   阿黎觉得赵煊这会儿定然是太闲了,否则怎么会有这么多的废话,她真的不想跟他再说下去了。无奈,阿黎不得不说,毕竟这盆花与她息息相关,放在这里的话,谁知道会不会死掉。   她好歹还能能治一治,别人则不行了。   “回禀王爷,奴婢只是觉得王爷养着这盆花已经养了许多时日了,若是以后去了西北,一时半会儿没得养会不习惯,所以才多看了几眼,想着要不要随行李一同带过去。”   “看不出,你还有想的这样周全的时候。哼,该耍心眼的时候不耍,不该耍心眼的时候倒是堆了一肚子。”赵煊唰地一声打开扇子,对着自己扇了几下。他今日穿着一身便服,白衣乌发,手中持着一把古扇,半阖着眼睛,自有一派悠哉闲适。   阿黎默默地往后退了一步。   这天气扇扇子,还是有些凉意的。   “带着吧。”赵煊终是这般说到。   阿黎也露出一副放心的神色来,看到底下有人过来搬花,眼神紧紧盯着他们,一错不错,生怕他们将那盆花磕着碰着了。   她这副神情,赵煊自然也收归眼底。   他也觉得自己今儿不太正常,总想着与她作对,撩拨撩拨。这样的情绪,以前都没有过的,赵煊想不通,只好归结于阿黎身上有古怪,在他没弄清楚之前,对她有所关注是应该的。   少时,行李已经整装完毕,赵煊打头,阿黎殿后。   李全被留在王府里头,跟着他们一道儿去的是王安,明面上另有十几名侍卫,都是阿黎从未看过的。   她尽量不多看,只一心往前走。等赵煊上了马车后,正想找别的地方做,忽然瞥见车帘从里头掀开,赵煊探出头来,一脸不耐烦道:“还愣着做什么,赶紧上马车?”   阿黎指了指自个儿。   上次不是还嫌弃她不让她进去坐着的么?   “磨蹭什么,快进来端茶倒水!”   作者有话要说:   口嫌体重的王爷VS粗手粗脚的丫鬟   王爷可能开窍比较晚,大家不要嫌弃他,目前可能处于我对你感兴趣我就要揪你辫子的阶段,以后段数会提升的。 第42章   过了京城,又行了五六日, 临近傍晚的时候, 一行人终于到了又到了一处驿站。   阿黎也是头一次出门,虽说她平时过的确实糙得很, 可比起这几日的经历, 也算是精致多了。阿黎即便是跟着赵煊坐在马车里, 可还是有许多不方便的时候, 更不用提路途之中的劳顿与烦躁了。   每日里待在马车里,看着四四方方的车壁, 掀开帘子无例外都是树木河流之类, 瞧着真叫人生腻。   没有人说话,也不敢有人说话。赵煊话少,但凡是出声,多半都是对着阿黎进行嘲讽,是以阿黎一般不期待他开尊口。   马车缓缓停在驿站门口。   阿黎先下了马车,站在马车边上,半低着头准备迎接赵煊出来。她看过别家的主子下马车,有的是直接踩到别人背上下车,有的是侍卫搀扶着下车。   头一日出门的时候,阿黎不知道赵煊下车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但她知道,作为奴婢, 扶主子下车是天经地义的,哪怕赵煊不需要, 她也还是得将样子给做足了,毕竟之后几天还是得蹭他的马车,多献献殷勤也是好的。   马车将将挺稳,她便跳下去,在赵煊探出帘子的时候伸出手,准备帮忙搀扶一二。   她还记得当时的情景,赵煊迟迟没有搭上她的手。阿黎抬起头,迟疑地看了赵煊一眼,之后便看到了他那一脸一一言难尽,如同看怜悯傻子一般的表情。   没有理会阿黎,赵煊直接下了车,将阿黎甩在脑后,似乎不屑与她同行。   阿黎觉得她又被嫌弃了,讪讪地收回手,遮掩似的佯装擦了擦汗,随后赶紧追到了赵煊后头。她也觉得她这举动挺蠢的,所以自此之后,便再也没有做过了。   这回也一样,她站在边上,离马车有一段距离,为了不妨碍赵煊潇洒的下车。   少顷,赵煊从里头下来,略抖了抖袍子,看向前面走来的几位官吏。   这所驿站设在官道上,离县城还有一段距离。不过赵煊的形成并没有瞒着外人,这些县官想必是一早就得到了赵煊要来的消息,是以在这边儿候着了。   见到赵煊,那群人忙笑着赶过来,最前面的一个应该是这个县的县令,带着下属拜过赵煊之后,方才寒暄道:“王爷大驾光临,实在是永安县上下之福。驿站内早已备好热汤,王爷稍作休整,可移步去鄙府。下官着人准备了酒宴,为王爷接风洗尘。”   赵煊没甚表情道:“不必麻烦了。”   县令仍没有放弃,道:“王爷既然不愿,不如下官让人将酒宴设在驿站中?”   “随你吧。”   赵煊可有可无地说道,一面又叫人带路。   阿黎觉得,他应该是不想去什么什么酒宴的。这一整日的赶路,早已经坐地浑身不舒服,如今她最想做的便是好好躺下来休息,至于吃喝,反倒不太在乎了。由己推人,赵煊应该也是如此。   驿站里头的人仿佛都知道来人是什么身份,言语之间颇为恭敬小心。不多时,阿黎跟着赵煊到了一处僻静的住所。房门打开,里头早已被打扫干净,一尘不染。   奴婢将两人送到这里后,便退下道:“请王爷在此休息,奴婢们立即下去准备热水。”   “嗯。”   几个奴婢退着步子出了房门,还贴心地将门给扣上。   赵煊倚倒在窗户边上的小榻上,阿黎看见了,立即上前斟了一盏茶。这是这几日下来养成的眼里见儿。   茶水也是刚呈上不久,还温热着。这是茶汤颜色不太好,味道也太浓了些,阿黎记得头一日去正院上职的时候秋月教给她的话,赵煊对饮茶一道儿,可是格外的挑剔。   不过,茶水递到赵煊手上的时候,他只是轻轻吹了吹,而后便抿了好几口,眼神淡淡,与在王府里喝茶时候并没有什么不同,也丝毫看不出什么不喜。   瞧瞧,环境比人强,往日里的那些,还不都是别人惯出来来,阿黎在心里嘀咕着。   赵煊放下了茶盏,忽然道:“给我按几下。”   阿黎上前,站在赵煊身边给他按着脖子。他有时候会自称本王,有时候又会称我。称本王的时候多是不高兴的,称我的时候意味着他心态还算平和。   阿黎不轻不重地按着,赵煊闭上眼睛,渐渐放松。   这小丫鬟,手劲儿确实不小,只是这样才舒服。若是像猫挠儿似的,他还不会给她碰呢。不知按了多久,赵煊感觉脖子上的力道已经渐渐小了。   知道这小丫鬟已经是没有力气了,可赵煊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思,迟迟没有让她停下。   嗯,就这样按着吧。   许久之后,外头又传来一阵脚步声。阿黎松了一口气,转向门口处,觉得这几个奴婢一定是上天派下来拯救她的。   婢女们都没有看阿黎,将热水备好了之后转向赵煊。   赵煊抬了抬头,阿黎松了一口气,终于能停下来了。   用热水干净了面之后,没过多久,外头又有人进来,道是酒宴已经备好,请赵煊过去。   赵煊点了点头便准备出去,阿黎作为大丫鬟,自然也在后头跟着。赵煊有时间洗个脸擦个手,阿黎就没有这等美事了。   酒宴设在驿站的大堂,里头来的人并不多,仍是方才看到的以县令为首的官吏。   阿黎默默地站在赵煊身后,看着下首的县令不停地劝酒。赵煊也没有拒绝,仿佛是要一醉方休的架势。   县令以为赵煊是给他脸面,笑得越发灿烂。眼看着桌上的酒盏已经换了两次了,县令摸了摸胡子,对着大堂外头拍了拍手。   十几位舞女依次而今,丝竹声起,舞女翩然起舞。   赵煊自斟自饮,偶尔想起来了才会抬头看一眼。   舞毕,县令留下了中间那位长的最好看的,与赵煊道:“这是下官府里的义女,小名莺莺,仰慕王爷已久,特意央求下官,在王爷面前给她求份恩典,为王爷单独献上一舞。不知王爷意下如何?”   “算了,看着眼花。”   县令脸一僵,半晌才像是反应过来了一样,呐呐道:“啊,原来如此,是下官失礼了,还请王爷勿怪。”   他转了过去,对着底下的义女道:“你先下去吧。”   那位叫莺莺的仿佛还想再多留片刻,不过在县令瞪了她一眼后,仍心不甘情不愿地下去了。   这位姑娘,走得不太利索啊,阿黎心里想到。她才不信这位真的是那位县令的义女呢,这样的相貌,这样的姿态,定是特意为赵煊挑出来的。   这小小的县城,往来的大人物应该不多,赵煊这样的,算是大人物中的大人物了。况且,阿黎不得不承认,赵煊这张脸还是很有欺骗性的。这位莺莺姑娘如此执着于赵煊,也是情有可原。   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莺莺姑娘走后,气氛仿佛冷凝了一段时间,好在县令为人能说会道,几乎话就又将场面给圆回来了。   酒宴结束后,阿黎跟着赵煊在驿站里头溜了一圈,县令几个也战战兢兢地跟在后头,有问必答。好不容易等赵煊溜达完了,阿黎终于能跟着再次回到了屋子里。   先前的几个婢女也跟着过来了,将屏风展开,又让人送来热水,一切准好就绪之后方才出来对赵煊道:“还请王爷先沐浴更衣。”   “嗯。”赵煊应了一声,望里头走。   走到屏风后头的时候,几个婢女也跟了进来,正打算给赵煊宽衣,还没走进就被拦住了。   “出去。”赵煊冷冷道。   “是。”几个婢女立即退下。   “还不过来给我宽衣。”里头传来声音。   阿黎动了动眼珠子,拖着步子进去了。也不是头一次给赵煊更衣了,可每次还是会不习惯,听说赵煊在府上的时候,这些事都是王安李全他们负责的。如今李全留在王府里,王安自打出了门之后,也不再赵煊身边贴身伺候了,因而这种活儿就落到阿黎身上。   屏风里头,赵煊张开手,让阿黎过来解衣裳。   阿黎目不斜视,缓缓解开外衣。   因是初夏,衣裳穿的并不多,不多时便都脱下来了,只留着一件里衣。赵煊嫌阿黎磨蹭,挥开了她的手,将上面的衣裳脱下,露出精壮的胸膛,若是细看,还能看出上面有些已经淡了的疤痕。他也练武,身量比一般人健壮,只是这几年都在京城,不去战场,也不用奔波,自然比之前白了许多,起码比阿黎白。   赵煊回头看了一眼,忽然将脱下的白衣扔到阿黎怀里。   阿黎接住,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等着赵煊赶她走。衣裳有些汗湿,不臭,是一种很有侵略性的味道。   阿黎将衣裳紧紧捏在手上,不知为何竟然紧张了起来。不过她那张脸还是无动于衷,甚至瞧不出表情来。   赵煊站了半天,也看了半天,见阿黎迟迟没有什么表现,烦躁地再一次赶了人。   “快出去,堵在这里碍什么眼!”   阿黎一颗心终于落回了实处,福了福身子,道了一声是。   她将衣裳搭在屏风上,悄悄出了屋子,将门关好。里头水花声不小,听着有些像赌气的样子。赌气?阿黎摇头失笑,赵煊怎么可能会有那种情绪。   况且,她方才明明很恭敬,还一点儿都没有多看。   过了会儿,一丫鬟匆匆过来。阿黎以为她要进去,先一步拦在她面前:“你要做什么?”   “这位姐姐,是叫阿黎么?”小丫鬟看了一圈,最后还是将目光当到阿黎身上,半是犹豫地问道。   阿黎有些惊讶她怎么会知道自个儿的名字。   小丫鬟笑了笑,道:“方才奴婢在隔壁院子碰上一位侍卫大人,他让你过去一趟,说是要交代一些关于王爷的事。”   “这么晚了还叫我过去?” 阿黎不太相信。   “是的,他说自己明儿有别的事不能跟着了,所以还要再叮嘱叮嘱几句,免得阿黎姐姐伺候王爷的时候出了岔子,到时候不好交代。”   “他叫什么名字?”   “似乎姓王。”小丫鬟也不太确定,羞赧地笑了,“之前说了名字,我这会儿却是忘了,实在不好意思。”   “什么模样?”   “粗眉大眼的,右眼下一颗痣,黑色劲装,身量挺高的。”那婢女回得毫不犹豫,让阿黎也开始反思自个儿是不是太小心谨慎了。   瞧着外头还守着不少丫鬟,阿黎决定快去快回,在赵煊洗浴完毕之前赶回来。王安这几日,是时不时地给她说一些事儿,多半是教她怎么照看赵煊的。   阿黎扫了一眼周围,她知道,赵煊是有暗卫的,真要出了什么事,也用不着她这个做丫鬟的来挡刀。   “前头带路吧。” 第43章   小丫鬟点了点头,又吩咐了其余的丫鬟, 让她们好好在这里守着, 切莫离开半步。余下的丫鬟应该也是认得这一位的,立马就应下了。   阿黎不再疑惑, 跟着小丫鬟出了院子。   小丫鬟话不多, 除了之前与阿黎说的话, 别的就没有再说了, 一路低着头走路,并不言语。   月色溶溶, 脚底下的小道儿树影斑驳, 四周都是静静的。偶尔有虫鸣声,也是很快就消散了。天儿还不热,虫子也没有夏天那般多。   这个叫芊芊的丫鬟,一直在前头走着,似乎还没有要停下来的样子。阿黎回头看了看,晚上这边没有多少人,她也分不清走了多远的路,只是迷糊中记得,她们已经绕过了两个院子了。   “这驿站里头,到底有几个院子啊?”俄顷,阿黎出声问道。   “一共三个院子,还有一个大堂, 用以会客。今儿晚上的酒席,便是在大堂里头设的。”   也对, 这驿站也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中转处所,并没有多大。绕过了两个院子,便只剩下一个最远的院子了。   阿黎慢慢停下步子。   芊芊听到后面不对劲,转过身就瞧见阿黎已经不再走了,落下了不少的路。两人一前一后,静静地对视着。   少顷,芊芊先一步出声提醒道:“阿黎姐姐怎么还不跟过来,那位王侍卫还在等着,去晚了就不好了。”   “咱们走了好些路了,怎么还不到,他住的地方离王爷那儿很远么?”   芊芊微微颔首,一派淡然道:“对啊,离王爷处的地方离了好几个院子呢。”   阿黎定住身子,忽然笑了:“你不知道,王安是王爷的贴身侍卫么?”   “是,是么?”芊芊迟疑了一会儿,兀自解释道,“驿站里头的安排就是这样,正是因为离得远了,王侍卫不好亲自到王爷这边来找人,所以才托我过来。”   “王安从来不会离王爷有多远。” 阿黎不听她解释,如是说道。   不过,之前脸上的笑意也瞬间没有了,越想越惊起一身冷汗。   既然不是王安叫她出来,那便是这小丫鬟骗了她。她自认为没有什么好让这小丫鬟算计的,那么被算计的,肯定就是留在屋子里的赵煊了。   阿黎下意识地转过身,拔腿就逃。   刹那间,她已然忘记了赵煊会武功的事,也忘记了赵煊屋子旁边还蛰伏着数十名暗卫的事了,只一门心思往回跑,生怕去完了就来不及了。好歹赵煊也当了她这么长时间的主子,叫她看他出事,阿黎也是不忍心的。   芊芊回过神,见阿黎跑了,心中一凛,立即追了上去。几步之后,芊芊一下扑在阿黎身上,锁着她的腰身,不让她回去。   “放手!”   “阿黎姐姐,事急从权,还请勿怪,我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您就当是行个方便,这些,就当是给您的谢礼了。”   芊芊不由分说地在阿黎怀里塞了个东西。重重的,塞到衣服里有些难受。   阿黎拿了几下没拿出去,气得不行。想要掰开她的手,无奈这人扣得死紧,分明是不想阿黎在回去。   “阿黎姐姐是王爷身边的大丫鬟,身份高贵,自然不晓得我们这些人的苦楚。若是今儿的事没能做好,指不定明儿我就没了性命。阿黎姐就当是行行好——”   “砰”地一声之后,那位叫芊芊的丫鬟没了声音,捂着肚子倒在地上,双目紧闭,一动不动。   阿黎跺了跺脚,没有再管她。   让她行行好,赵煊若是出事了可不会行行好放过她。赵煊会听她解释么,当然不会。她自己都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何谈什么同情不同情的。   没人再拦着,阿黎照着方才走过的路,又匆匆地往回奔去了。   ……   那厢的屋子里头,水声已停,门外守着的丫鬟们听到一声吩咐,似乎是在叫方才那位离开丫鬟。   众人默契地低下头,都没有进去。   忽而一人手中拖着托盘打开了门,柳腰细细,不多时就走进去了,还轻轻将门扣上。众人对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又纷纷退下。   只是还没走多久,里面忽然又传来一阵惊呼,是女子的声音,惊诧中还带着一丝娇媚。接着里头的动静更大了。   毫无疑问,今儿晚上安排的事情没能成功。众丫鬟苦着脸,自觉地跪在门外。   屋子里头,被踹到地上的佳人俨然就是晚上献舞的莺莺。此刻她一身白衣,脸上带着淡淡的妆容,梨花点点,便是倒在地上也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   赵煊披好衣裳,冷冷看着破窗而入的十几名暗卫,语气有如寒冰:“废物,要你们有何用!”   “王爷恕罪。”暗卫们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方才王爷是叫了人,外头也有人应了,暗卫们虽然守得不远,但还是隔了一段距离,要听清楚王爷在屋子里叫的到底是谁就有些难度了。   这进来的丫鬟也是一副弱弱的样子,他们本没有想太多,听到里头有动静就立马进来了。   只是没想到,进来之后看到的情况会是这样。   赵煊嘲讽地哼了一声,不过并未打算怎么惩治。倒是这个胆大包天的丫鬟,今儿是绕不得了。   “陈县令叫你过来的,还是你自个儿过来的?”   “是……是县令大人让奴家来服侍王爷的。”莺莺有些害怕地说道。   她也还没有弄清楚情况,明明她还什么都没错,怎么就被踹到地上了。莺莺生得美貌,对于美貌的女子,别人总是过于宽容,是以她这十几年来,还从未被人踹过。别说踹了,就连重话也都没有听过。   这位王爷,怎会这样不懂风情?莺莺蹙了蹙眉,娇不胜怜的模样。   可惜这做派在赵煊眼里只觉得恶心,他忍着将人扔出去的冲动,讽刺道:“本王有答应过么,嗯?”   “县令大人,他也只是想让王爷解解乏,是以才安排了奴家过来。”   “本王只觉得恶心。”   莺莺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驿站里往来的达官贵人也有,每次不都是这样的么。   “本王的丫鬟呢?” 赵煊迟迟没有见到阿黎,心里未免有些担心。   莺莺还迷糊着,忽然被赵煊一瞪,打了个寒颤,立即清醒过来,也想起来了王爷身边的丫鬟是哪个了。想到今儿一直站在王爷身边的那个丫鬟,莺莺心里便不太服气。只是,她记得这丫鬟应当是早就被调走了吧。莺莺吞吞吐吐道:“王爷身边的丫鬟,是那位叫阿黎的姑娘吧。她之前就被驿站里头的丫鬟叫走了,不在外头。”   赵煊脸色并未回转。   莺莺又道:“阿黎姑娘如今应该收了银子。”   “银子?”赵煊回过头,阴恻恻地问道。   莺莺点了点头,若是没记错的话,她是吩咐了那小丫鬟,实在说不好的话就多给些银子。这世道,哪里会有人跟银子过不去。“阿黎姑娘收了银子,应当是回避去了,这会儿并不在。不过王爷放心,驿站的丫鬟不会将阿黎姑娘怎么样的,估摸着她待会儿便会回来。”   呵呵,为了银子,就这样把他给卖了,真好,好的不得了。   正在这会儿,一个人影忽然从外头冲进来。   阿黎看到里头的情况,也知道了个大概,心中庆幸什么都还没来及发生。她喘着粗气,方才从那地儿一路跑到屋子里,着实将她给累着了。   不过,赵煊没事已然是万幸。   他要是真有什么三长两短,自己这么做大丫鬟的也难辞其咎。阿黎还没有开口,就见赵煊盯着她,一字一顿道:“去哪儿了?”   “方才一个丫鬟过来,将奴婢叫出去了。”   “银子呢?”   “额?”   “那个丫鬟给你的银子呢?”赵煊冷着脸说道,一副不耐烦的模样,仿佛阿黎要是在不拿出来就要上手抢了。   阿黎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刚才那个叫芊芊的还真塞了个什么东西给她。只是在与芊芊争执的过程中,阿黎早就忘了还有这一茬,后来见人晕倒了,她又一门心思地往回赶,东西便没有再还给人家。   阿黎在衣服里掏了掏,没多久便拿出来一个沉甸甸的荷包。   这样的手感,不用想也知道里头是什么。没想到,为了她这么一个小丫鬟,上面的人竟会有这么大的手笔。   赵煊早在阿黎掏出银子的瞬间就眯起了眼睛,捏了捏拳头,手背上青筋暴起。   一掌掀开阿黎手上的荷包。   荷包落到地上,滚了几下,停在莺莺脚边。   “将这人扔出驿站。”   “是。”一名暗卫起身,架起莺莺就准备走。   赵煊目光从阿黎脸上滑过,又落到地上的荷包上,越看越刺眼,恨恨道:“将这荷包也一并扔出去,本王还不想脏了自己的眼。”   暗卫领命,拾起荷包,拖着莺莺就出去了。行动时也没有避及外头跪着的丫鬟们,大剌剌地将陈县令的义女给拖下去了。   阿黎感受到赵煊在盯着她,立刻跪在地上。   她虽不明白赵煊怎么知道她身上带着银子,但是直觉的,阿黎知道今晚的事情不太妙。她本想解释解释的,无奈与她之前想的一样,赵煊根本就没有听她的解释,直接一个字叫她滚了。   阿黎也确实滚了。   惹不过,她还躲不过么。好在这条小命是保住了,也没有什么处罚。   作者有话要说:   王爷怒不可遏,即将发起单方面冷战,┑( ̄Д  ̄)┍   感情,都是在冷战中才能升华,想想我高中和同桌冷战了多少次。 第44章   阿黎退下之后,在院子里见到了匆匆赶过来的王安。   王安想是已经知道了消息, 不过也只知道了个大概。见到阿黎, 王安立马顿住,上下打量了一眼, 见阿黎还好好的, 便没有再担心了, 走上前问道:“王爷那边如何了?”   “无事, 只是驿站里的舞女作祟,偷偷溜进屋子里, 眼下让王爷给扔出去了。”   王安松了一口气, 只是这样还好,毕竟不会伤到王爷。只是,王安看着阿黎,皱了皱鼻子道:“王爷屋子里可还有别的人伺候?”   阿黎道:“没有了,王爷瞧着是生气了,将人都给赶了出去。”   王安心中了然,只怕眼前这位是被迁怒的最厉害的一位了。他道:“你也别觉得委屈,单单是你离了院子的事,就算是擅离职守了,若不是王爷开恩,你今儿是少不了一顿打的。”说起来,王爷对阿黎一向都十分的优待, 也不知道是何原因。   王安虽然服侍赵煊多年,可是对于赵煊所想, 他依然有些把握不准。   阿黎闷闷地嗯了一声:“我也没觉得委屈。”   做错了就是做错了,如今再想找借口也没什么用了。方才那个叫芊芊的丫鬟虽然说的头头是道,容易迷惑人,可她也确实跟着别人走了,没能好好守住门。   可笑她还以为自己脑袋不错,灵活得很,没成想出来一趟就生锈了。是这段日子过得太安稳了么,遇事竟连思考一下也不曾。   还有芊芊塞过来的那包银子……阿黎不清楚赵煊为什么会知道,她只清楚自己怕是犯了赵煊的忌讳了。   保不准他不喜欢手底下的人收银子呢,虽然这不是阿黎愿意的,可银子也确实从她身上拿出来的。也不冤。   王安见阿黎低着脑袋,以为她心里还是不太舒服,想了想便安慰道:“好了,不过是一些小事,王爷不追究便没事了。”   “但愿吧。”   “放心吧,王爷不是小气的人。”王安信心满满地说道,“过几日等王爷心情好些了我在给你求个情,王爷定不会再追究的。”   王安也确实是这样想的,王爷何等的胸襟,怎么会跟一个小丫鬟较劲。至于以往赵煊的做派,王安根本就没往心里想。从某种程度上说,王安和孙嬷嬷是同一种人。   不过很快,他就发现自己想的太美好了些。   王安赶到屋子里的时候,赵煊俨然还没有气消。王安蹑手蹑脚地进去,在尽量不触怒赵煊的情况下,汇报了今儿查到的消息。   那位陈县令,着实不是什么好人,中饱私囊,以权谋私,五六年间贪了不少银子。只是他做的隐蔽,明面上也没有沾上什么人命。   水至清则无鱼,想要人人都是那等两袖清风的大清官是不可能的。如同陈县令这样的情况,只要没出格,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过去了。况且,王爷一向是不爱管闲事的。又不是西北的官儿,只要没犯到王爷手上就行了。   不过这回,王安在说完之后,难得的见到王爷竟然真的动怒了。   “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吧。”扔下这么一句话,赵煊便坐在榻上不说话了。   “王爷,方才的事?”   “你想替谁求情?”赵煊似笑非笑地问道。   王安立马摇头:“属下并非替谁求情。”   “不该管的事情少管,记得么?”   “是。”王安表示受教。瞧着王爷心情不大好,王安思索了一下还是决定退下去,只是还没抬脚,却又听到王爷道:“打今儿起,还是你过来服侍吧。”   “阿黎她……”   赵煊目光幽幽地看着王安。   王安果断地闭上了嘴巴,低头不语。   这之后,赵煊果真没有再让阿黎过来伺候了,连出行的时候,两人也没有再乘一辆马车。赵煊忙着赶路,在这驿站只休息了一夜。   第二日驿站里的大小官吏都来相送。与头一日的阵势相差不多,只是少了最前面的那一位。   阿黎已经从王安那里得到了消息,也知道了赵煊对她的冷处理,这会儿子,她自然不好再跟着去坐赵煊的马车。   王安瞧见了阿黎主动避开王爷,一个人坐上了队伍后头的车,心里一阵无奈。   阿黎这次跟着过来,本来就是代替他来照顾王爷,他则还有别的事情要做。如今王爷不让阿黎伺候,便只有他过去伺候了,而其余的事,也只能让别的暗卫来处理了。   王安也想过给阿黎说情,无奈每次刚一开口,就被王爷呵斥了一顿。王爷似乎一点儿也不想听到关于阿黎的消息,也从来不会主动问,只当作没有这个人。   王安觉得怪异,特意找来那晚的几个暗卫问了问,待知道了前后因果,王安多少猜到了症结的关键所在。他倒是有心调解,无奈王爷根本不领情,显得他里外不是人了。久而久之,王安也不好再说了。   似乎出来这么一次,连王爷的火气都变大了。   要不,等到了西北再说说?王安这般想着,也没有再火急火燎地劝了。   阿黎也知道自个儿不受赵煊待见了。她倒是没有什么感觉,毕竟如今整日待在后头的马车里,也没有人再成天使唤她。虽说这马车颠了些,比不上赵煊的,可阿黎还是甘之如饴。   她不怕赵煊不待见她,只要不涉及性命,随便怎么不待见都行。   而赵煊的气性,比阿黎和王安想的都还要大。众人行了一月有余,未有一日停歇,终于在五月底赶到了西北。   甫一踏进西北封地,便有官员在城门处相应。阿黎看着赵煊与他们寒暄,等打发了人,又有西北府上的管家们上前说话,一来二去,就花了将近半个时辰。   待他们终于赶到府上的时候,已经快要到黄昏了。   阿黎分配的屋子还是在正院内,离赵煊住的地方也近得很。只是这样近的距离,两人却从来没有再见过一次面。赵煊自打来了西北之后,就整日见不到人影,光是巡视封地,接见官员就已经够他忙活了,哪里还有时间在府里逗留。   晚上闲暇之余,想起阿黎还觉得心中堵着一口闷气,吞不下吐不出。对方为了几十两银子就把他买了,他堂堂摄政王,难道就只值几十两银子?   狼心狗肺的东西!   赵煊心中不忿,故意冷着阿黎。他倒要看看,离了他这个主子,她一个小丫鬟能过出什么名堂来。   他不召见阿黎,阿黎也不能主动往前凑,免得再惹着人生气就不好了。   是以在西北府里的一众丫鬟眼里,阿黎这个贴身大丫鬟,算是彻底失宠了。   好在这里的小丫鬟也没什么心机,见阿黎落单,心生同情之余,还时时过来陪她说说话。几次之后,众人也都有所熟悉了。   阿黎发现这儿的小丫鬟对京城都比较向往,也喜欢听她说京城里的事。虽然阿黎所知甚少,讲不出什么东西,但是这些小丫鬟还是听的津津有味。   “阿黎姐姐,你之前一直没有离开过京城么?”   穿着湖绿色小衫的丫鬟围在阿黎身边,明明看着比阿黎高出了半个头,也比阿黎大一岁,可碍于阿黎大丫鬟的身份,还是每日姐姐姐姐的叫着。   阿黎也觉得怪不好意思的。   “你叫我阿黎就好了。”   “我若叫你阿黎,后头的那些小丫鬟又得说酸化了,就这样吧。”   阿黎也没办法,只好由着她。两人坐在凳子上,一边择菜一边说这话。   “说起来,我并不是京城人,只是辗转了几次之后被卖到王府。之后八年都是在王府里当小丫鬟,一直没有出过门,更不用说是跋山涉水地来这里了。这可是我八年来头一次出远门呢。”   “原来阿黎姐姐也是被卖到府里的么?”玉瑾想到了自个儿,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谁又不是卖进来的?”   “也不是这样,有的是签了活契,若是家里筹到了钱,还可以赎回去的。”大概是觉得这话太沉重了些,玉瑾便没有再说了,转而道,“阿黎姐姐还每看过我们西北这边的市集吧,虽然比不得京城气派,却也是热闹得很。要不明儿早上,咱们一块儿去看看?”   “好啊。”阿黎择着菜,立马就应下了。   来到这儿,虽然因为气候有些不适,但几日下来,已经好多了。如今还能坐在这里安安静静的择菜,不用想那么多每月都能领到钱,日子过得真的太悠闲了。   如是赵煊一直记不得她,日子一直这样悠闲下去,也还不错。   阿黎似乎想起来,许久之前的某一日,她拿着扫帚扫地,看到院子里头几个择着菜闲聊的老妈妈,也是打从心底里羡慕。   如今看来,她是不是提前实现了愿望了?感觉似乎还不错的样子。   翌日一早,阿黎跟着玉瑾一块儿出门。府上的后角门处,早早地有一辆牛车候在那里。牛车上坐着一个灰衣男子,身量魁梧,坐在那儿仿佛一座小山似的。   灰衣男子听到脚步声,耳朵动了动,随即回头看了一眼。   似乎是没见过阿黎,那人目光落在阿黎身上的时间有些长。阿黎察觉后,不自在地看了他一眼。那人也没想到偷看被抓,挠了挠头,赶紧撇过了脑袋,装作在看风景,还看的一本正经。   阿黎瞧着他面前的那堵墙,摇头失笑。   作者有话要说:   阿黎:生活,就是这么多姿多彩( ̄▽ ̄) 第45章   见此情况,玉瑾没忍住扑哧一下笑出声儿来。   灰衣男子知道别人在笑他, 越发不好意思回头了, 只一个劲儿地盯着墙面看,仿佛能看出一朵花儿来。   玉瑾上前, 拍了拍他的肩膀问道:“今儿怎么是你过来了?”   “元木有事, 让我给他带一天。”   不仅人长的敦厚, 连声音也低低沉沉的, 没有多好听,但是怎么听都不叫人讨厌, 阿黎默默地想到。   “哼, 每次都是,这样明晃晃的借口,也就你这个没心眼儿的会相信了。”玉瑾没好气地摇了摇头,想要教训几句,可是看着这人也不知道从何处教训起。   她转过头,将阿黎拉到前头,一面道:“这是元树,府里的马房的管事,只不过,咱们一贯叫他阿树。”   这西北府里的人,经常好几年都不见主子一面,府里的上下尊卑也就没有那般严苛, 再加上元树人好,从不摆架子, 所以大伙儿对着他的时候就少了不少敬畏。   说完,玉瑾又靠近阿黎,小声说着:“之前我叫的元木是府上的马夫,元树他堂弟。不过元木人懒,经常把事情推给别人做,这回怕是又找借口溜到外头去了。每回都见不到人,怪不得这么久都没见往上升。”   元树憨憨地笑了笑:“玉瑾,我听到了。”   玉瑾挑了挑眉毛:“听到了又怎样?”   她本来就是说给这憨人听的。   “你别说元木坏话了。”元树半天才憋出这么一句。大概是不善言辞,听到玉瑾这么说,也想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况且,元木确实有些懒。   “算了,”玉瑾摆了摆手,不再追着这事不放了。见阿黎还在边上站着,又对元树道,“这是阿黎姐姐,王爷身边的大丫鬟,人家可是从京城里来的。”   元树终于敢看阿黎了,不过只是稍稍瞄了一眼,待阿黎看过来的时候又立马不敢看了。   阿黎被他弄得心里怪怪的,莫不是她脸上有什么脏东西。   玉瑾瞧着阿黎闷闷地摸着脸,揶揄地笑道:“元树你今儿是怎么回事,平日里可没见你这么一声不吭的。”   元树呐呐地抬起头,对着阿黎,半天才唤了一声:“阿黎姐姐好。”   “噗。”这是没忍住的玉瑾。   太好笑了,玉瑾乐得不行,虽然元树这家伙,素日里也是老老实实的一个人,可也没有傻成现在这模样啊。   看不出来啊,这家伙竟然也会对姑娘家有别的心思,她还以为这人眼里除了马就没有别的东西了呢。   “我叫她姐姐也就罢了,你竟然也跟着叫,也好意思么,是吧阿黎姐?”   阿黎尴尬地连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摆了。确实,玉瑾就算了,可眼前这个,一看就是比她大很多,被这么个人叫姐姐,她还真是难以接受。   好在元树比阿黎还尴尬。   阿黎见他一副窘迫得快要钻到地缝里的模样,方才知道刚才的称呼是无心的,便道:“你就叫我阿黎吧。”   “嗯,好。”   阿黎,元树在心里重复了一遍,认真记住了名字。名字真好听,他眼神恍惚了一下,没控制住又往阿黎哪儿瞥了一眼,人也好看,他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好看的姑娘。   元树又不说话了。   得了,玉瑾赶紧赶着两人上了牛车。在这么别扭下去,今儿的集市也不用逛了。这般叫人生笑的见面之后,玉瑾也没好再叫两个人说什么。元树一看就是不会说的,阿黎则是初来乍到,瞧着也不是多活泼的,是以这一路上的气氛还是玉瑾来调节的。   阿黎与玉瑾坐在牛车后头,听着玉瑾说起了西北这边的风土人情。虽然很陌生,不过听起来还是很有趣的。   那位叫元树的小管事,除了之前打照面的时候说了几句话,便再也没有开口了,一路都默不作声地赶着车。阿黎这阵子坐马车做的多了,如今做的是牛车,不过感觉也差不多。而且阿黎还发现,这位小管事赶车的手艺比之前路上赶车的车夫好多了。   便是遇上了坑坑洼洼的地儿,也能赶地安安稳稳的,叫人坐着也舒服。   “幸好今儿是坐了元树的车,要是元木来赶车,指不定会把人给颠死。”行到半路,玉瑾忽然说道。   阿黎也赞同的附和了一声。   “是吧是吧,不过元树平日里很忙,极少出门。”   “是么。”阿黎笑了笑。   前头一心赶车的元树耳根红红的,缰绳捏地紧了许多。待发现手背勒地有些痛了,这才赶紧松开了些。   行了约莫两刻钟后,阿黎终于见到了玉瑾口中的集市。   这里,与阿黎想象的完全不同,很热闹,也很繁华。当然也不是京城的那种繁华,这里的靠近边疆,往来多异域商人,所以货物都很繁杂多样,阿黎甚至看见了一些卖珠宝和香料的铺子,另有许多不常见的吃食,比之京城,更多了不少风情。   不过那些珠宝香料什么的,看看就算了,毕竟买不起。   玉瑾这回出来,一则是带着阿黎四处转转,二来也是为了添置衣裳。这天儿已经热起来了,她这一年里多少也长了个子,去年的衣裳有许多都穿不了了。   让元树将牛车赶到成衣铺,玉瑾叫他一个人留在外头,自己带着阿黎进去了。   阿黎自进去后,也认真地打量起了这里头的衣裳。与她身上穿的襦裙不一样,这边的衣裳都与胡服有些相仿,圆领小袖,衣长齐膝,裤子窄窄的,很小巧。在京城里,这些衣裳可不常见。   玉瑾没挑多久便选好了自个儿喜欢的衣裳,试穿之后便不想脱了,在阿黎面前转了一圈之后问道:“好看么?”   “好看。”这种衣裳,的确挺好看的。阿黎瞧了几眼后心中也有几分意动。   那位掌柜也看出来了,自上头取了一件颜色浅浅,好似杏黄色一般的衣裳下来,衣裳领口处的对襟绣着红蓝相间的对称花纹,腰上圈着腰带,上头挂着几串珠子,光是看着就已经叫阿黎很是欢喜了。   “这位姑娘也试一试?”   阿黎心里痒痒的,想要试,可是这样的衣裳,一看就不便宜啊。她的荷包好不容易才满了,如今乍一来西北,就要保不住荷包了么?   好心疼怎么办。   阿黎这又想试又不敢试的样子叫边上的玉瑾看的无奈,她推了推阿黎,从掌柜手里拿过那件衣裳塞到她手里:“喏,想试就试呗,反正再过些日子府里就要发月钱了。”   说得也对,阿黎点了点头,还是没能克制住蠢蠢欲动的内心。   试衣裳的时候,阿黎心里还抱有一丝挣扎,如果这衣裳不合身,或是她穿着不好看,那就不用买了。不过,事实俨然不像阿黎所期盼的那样。   从里头走出来,在铜镜面前看到了自己的模样后,阿黎有些失望,但同时又有些开心。银子今儿是保不住了,可是买了这身衣裳,也还不错。   玉瑾调过来,围着阿黎左右看了看,惊喜道:“阿黎姐姐你穿着这身衣裳真的很合适呢。”   “这位姑娘生得好,脸也白,水当当的,配上这衣裳最好不过了。”掌柜也在边上说道。   “我很白?” 阿黎指着自己,难以置信地问道。   “对啊,阿黎姐姐很白啊,难道你自个儿都不知道?”玉瑾笑着打量了阿黎一眼,道,“咱们这儿可不像是京城,姑娘们都白得跟天仙儿似的。你瞧瞧我,再瞧瞧府里其他的小丫鬟,哪个儿有阿黎姐姐你白?”   阿黎哭笑不得,这大概就是矮子里头拔高个儿了吧。   “阿黎姐姐你就没发现么,方才阿树那家伙看到你的时候可看呆了,他大概是没见过你这样的姑娘吧。”   “胡吣什么呢。” 阿黎没让玉瑾说下去,转而对着掌柜道,“这衣裳我买了。”   “姑娘好眼光。”掌柜笑得一脸和善。买了衣裳,自然还得配鞋子。这位姑娘一看就是外地来的,哪会有鞋子来配?   阿黎只觉得肉疼。   打成衣铺出来后,阿黎下定了决心,以后还是少来这么吧,反正她带过来的衣裳也还不少,凑合着穿就行了。   两人都是直接穿着新衣裳出来的。   元树一直候在外头,见到两人出来后,目光定定地落在阿黎身上,许久没有离开。   “看,又呆了。”   玉瑾捣了捣阿黎。   阿黎微微侧头,将耳边的碎发往后顺了顺。元树也意识到自己失礼了,蹭了蹭手,赶紧让出位子,道:“你们先上去把,我送你们回府。”   阿黎果断上去了,倒是玉瑾,看热闹不嫌事大,路过元树身边的时候,还嘿嘿笑了两声。   ……   一番折腾,等到回了王府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   三人从角门出进府,快走到正院的时候就要分开了。元树总归是管事,还有别的事情要处理,和玉瑾说了一些话后,忽然看了看阿黎,好不容易才憋出了一句话:“下回出府的话,也可以叫我赶车。”   说完,这人就闷着声走了,背影看着还有些慌乱。   玉瑾挽着阿黎,笑嘻嘻道:“木头开窍了,真是难得。”   阿黎不知道怎么回,只好抿了抿嘴角。人家只是说了这么一句囫囵话,自始至终也没有说什么让人遐思的东西,怎么到了玉瑾这里,就变得这样不正经了呢?   阿黎自认为她的魅力还不至于让一个王府管事一见倾心。   她拍了拍玉瑾的手,让她不要再胡思乱想下去,院子里少不得还有事,在这里杵着毕竟不好。   只是,阿黎带着人方一转身,便撞进了另一人的视线中。   作者有话要说:   赵煊:玛德,老子看到了什么?╰(‵□′)╯ 第46章   算算日子,他们已经有将近十日没有见过面了吧。自从来了西北之后, 阿黎就再也没有被赵煊召见过。   以至于如今乍然见到, 阿黎都不知道该作何表情了。二人对视了一眼,阿黎快一步移开了眼睛, 总觉得空气中莫名多了许多尴尬。   直到边上的玉瑾两腿发软, 伸手将阿黎拉了拉, 带着她一同跪在地上的时候阿黎才觉得好多了。   果然, 一跪一站才是她和赵煊的日常相处方式。   赵煊今日也是鬼使神差地在这儿停了这么长时间。他只远远地看到了一个身影,小丁丁的, 还没有他下巴高。赵煊觉得那个身影尤为熟悉, 熟悉到他下一刻就能叫出名字来。   他就站在那儿,看到对面的三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的分外开心。那个灰衣汉子明显别有所图,一直盯着她看,还凑近了说了一句话。   呵,说话就说话么,凑那么近做什么,以为别人都是聋子么?   赵煊以为她会甩头走人,没想到她还是一动不动,听着那汉子把话说完了,似乎还点了点头。这会儿人都走远了,她还在后头眼巴巴地看着。   两人转身的刹那, 赵煊的猜想都被证实了。这确实是阿黎,他的贴身大丫鬟, 换了一身新衣裳的大丫鬟,和别的男子拉拉扯扯的大丫鬟。   赵煊不知道该夸她能干还是该说什么。   这么短的时间,就又勾搭上了别人么?过的还真是潇洒,没有被他冷落的不安,也没有初到西北的惶恐,人家过得比他还要好。   真是该死!   赵煊定定地站在那儿,目光阴郁到极点,仿佛下一刻就要爆发一样。不听话的人,还留着她做什么。   玉瑾埋着头跪在地上,脊背一阵阵的发凉,很是不安地往旁边挪了挪。虽然王爷看的不是她这儿,可是她还是害怕。   见阿黎跪了下来也不说话,赵煊就这般让她跪着。   她身上的一切,包括那身新衣裳,在赵煊看来都无比的灼目,让他瞬间有种自己被背叛的感觉。   后头的王安等了许久还不见王爷说话,揪了揪头发,小心翼翼道:“王爷,不让她们起来么?”   赵煊目光恍惚了一会儿,看着阿黎,犹豫不决。若是他想,自然是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只是——   “走吧。”   暂且放她一马吧,赵煊的话像是对王安说的,又像是对自己说的,仿佛说了以后就真的可以不管不问了。   两人走后,跪在地上的玉瑾方才重重地吐了一口气。   “可吓死我了。”玉瑾拍了拍胸口,说起话来也是透着一股劫后余生的庆幸。她方才,真的快要被吓死了。   玉瑾没有直面过上位者的怒火,也不知道如何表现才是正确的,只好匍匐在地上,尽量不惹眼。   阿黎偏过脑袋:“有那么可怕么?”   “当然,你没注意么,王爷方才的眼神简直就像要杀人一样啊,谁知道他会不会真的杀人。”玉瑾说完,方才意识到自己在说谁,立马闭上了嘴,不肯再说一句。   阿黎没有说什么,赵煊在她面前,一直都是这样,没什么好惊讶的。若是哪天他对自己释放善意,恐怕她真的要惊讶了。   半晌,玉瑾又问道:“你说,咱们到底哪儿得罪王爷了?”   “我们不过是小丫鬟,哪里能得罪王爷?”   “那王爷?”   “多半是外头的公事不顺吧。” 阿黎随口说了一句,没有多在乎。与其猜测赵煊是为什么看她不顺眼想,还不如多想想怎样把空掉的荷包补回来。   “不管怎么说,今儿真是吓到我了,下回一定要多买一身衣裳补偿补偿自己。”玉瑾状似轻松的说道。   这边赵煊回了自己的屋子之后,破天荒地开始焦躁起来。   王安知道王爷这回是真的生气了,也不由得替阿黎担心起来。他看到王爷径自走到窗边,默不作声地盯着那盆花。说来也怪,自打阿黎姑娘被王爷厌恶之后,这盆花也莫名其妙的失宠了。   这么多天儿,王安还是头一次见到王爷正眼看这盆花。   忽然,赵煊从旁边拿起了剪刀,王安看得胆战心惊,生怕王爷真的一个不错把花给剪掉了。正想上去劝一劝,又看王爷对着花盆狠狠地掷下去,剪刀插在土里,离那株花只有一点点距离。   幸好,幸好没伤到。   如若不然,哪日王爷一时兴起又要浇花,他可弄不来这一模一样的。   “王……王爷,您心情不好?”   “嗯。”   心情不好,所以不能再放任下去了,否则下回会更不好。他也试过,可是自己就是下不去手,既然不能这样利索的解决,便只能将人放在眼皮底下了。他就不信了,在他眼皮底下那小丫鬟还敢找男人!   想到方才那刺眼一幕,赵煊回过头,几乎是片刻间就有了决定。   他只是还需要再给个台阶下。   作为摄政王,他的骄傲不允许他先低头。   听到回复,王安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再抬头看了一眼,确定自己方才是真的听到了一声回答,王爷竟然回答了,他不应该斥责自己不要多管闲事么?   “王爷要不您先坐一坐,属下给你松松肩?”作为一个事事为主子着想的侍卫,为主子排忧解难也是王安必不可少的职责。   更重要的是,他真的不想再做这些琐碎的事了。以前王爷不让别人碰也就算了,如今有了阿黎姑娘,根本不必让他动手。   瞧着身边几个侍卫在外头做大事,王安心里也羡慕得很。   赵煊没有应什么,不过人已经离开了窗边,走到小榻上坐着了。王安心知肚明地走过去,拿捏着力道,给赵煊按压肩膀。   知道王爷心情不大好,王安也尽量找些话来说。且在王爷身边服侍了这么久,王安也晓得这会儿说什么话才能不招王爷心烦。   “今儿乍一看到阿黎姑娘,属下都有些认不得了呢。”   赵煊咬了咬牙,面上摆出一丝忿恨道:“提她做什么?”   虽然这样说,可也没有制止王安再说下去的意思,王安心中了然,继续道:“只是今日看到了,所以才提了一嘴。真没想到阿黎姑娘穿上这儿的衣裳这么好看,王爷您说是不是?”   是个屁,丑死了。   赵煊良好的教养让他没有将这句话说出口,只是脸上还是一副不屑的模样。谁知道她是不是故意穿这身衣裳去见那男的。   王安在心里将要说的话反反复复过了一遍,方才斟酌道:“王爷您还在生阿黎姑娘的气?”   “她算什么,本王还不至于跟一个奴婢置气。”赵煊语气越加冰冷。   王安随意地点了点头,表示附和,可附和过后,又道:“说来王爷已经冷了阿黎姑娘好些日子了,再这样下去,属下估摸着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赵煊没说话,也没有让王安闭嘴。   赵煊半眯着眼睛,既然他想说,那就让他一次性说完好了,说完好办事。   王安毫无被算计的自觉,叹息了一声,万分忧心地念叨着:“属下不知道王爷到底想什么,那天晚上,阿黎姑娘确实做的不对,王爷没惩罚她已经是她走运了。不过,若是王爷为了那银子对阿黎姑娘疏远了,那就太不必了。”这话是王安一直想说的,可这几日都没找到时机说。   今儿刚好又碰上了阿黎,且王爷又是这样心神不宁的模样,王安觉得事情应该是有转机了。   这些话,若是他不说,想必王爷迟早也能想清楚,可与其等着王爷想明白,还不如他先一步说开了,也好让阿黎过来顶替他。   “王爷觉得阿黎姑娘是那等卖主求荣的人么?即便王爷不相信她,也该相信孙嬷嬷,阿黎姑娘是孙嬷嬷举荐过来的,人品性子都由孙嬷嬷考量过,又怎么有贰心?”   “那日属下是没有在场,可多少也知道些前后。王爷只听了那位舞女的话便给阿黎姑娘定了罪,实在有失公允。这女人心海底针,谁能知道那舞女到底是什么心思,她在王爷面前说了那样的话,无非就是想挑拨王爷和阿黎姑娘的关系。”   可好笑的是,这样拙劣的幌子,王爷竟然都没瞧出来,王安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赵煊没有吭声。   这些,他又何尝不明白呢,只是心里还是堵着一口气罢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变得这样奇怪,莫名其妙,又喜怒不定,尤其是面对那个小丫鬟的时候。赵煊不善处理这些情绪,所以理所当然地迁怒了阿黎。   还有王安,没眼色的家伙,这么多天才想着说这些。   “力道轻了。”赵煊动了动身子,打断了王安的碎碎念。   王安一愣,虽说有些疑惑,可还是加重了力道。   “你想把我的肩膀捏碎么?”赵煊阴恻恻的声音忽然想起。   王安双手悬空,迟迟没有再敢放下。他之前一直都是这个力道,按了好几年了,怎么偏偏今儿就这也不对那也不对了?   “王爷?”   “不会按就不要按!”   王安为难地收回手,半天才问道:“要不,属下给您请个医师?”   “不必。”赵煊翘起腿,他不愿让旁人近身。   “那……属下叫阿黎姑娘过来伺候?”王安问地小心翼翼,他也不清楚王爷现在到底是什么想法。   “还用本王来教么?”   王安听的糊涂,道了一声是就赶紧下去了。出了屋子,他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王爷方才那话,应该就是应下了吧。   这是让他叫阿黎姑娘回来的意思么?   说的这样隐晦,生怕别人听出来吗,王安拍了拍脑袋,欲哭无泪。到头来,出头的人还是他。王爷他,俨然不想叫阿黎姑娘知道他率先低头。 第47章   王安在心里做了一番建设后,直接向着正院处的厢房走去了。   阿黎的屋子就是头一间, 好找得很。王安走到房门处, 轻轻叩响了门:“阿黎姑娘在么?”   他往里头探了一下,发现还多了一个人。再看这屋子, 摆设之类的与京城里的住处相比, 也差不多哪里去。看来这儿的管事眼睛还不瞎, 没有碍着王爷的冷脸就随意搓摩人。这般也好, 省得他再去费心了。   阿黎正和玉瑾说着话。   今儿去集市后,两人的兴奋劲儿还没下去。即便在回来的时候遇见了一桩不开心的事, 可两个人都是心大的, 转过头就放下来,如今仍兴致勃勃地谈论着自个儿新买的衣裙。   玉瑾看过阿黎带过来的衣裳,好看是好看,可在西北这地儿终究不合群。在府上穿穿也就罢了,到外头穿了别人一看就知道是外头来的,若是买什么东西,头一个就坑你。   阿黎正想着以后是不是都不要出门的时候,忽然听到外头传来一阵声音,再往前面看去的时候,便看到站在门框外头的王安。   对于王安,阿黎心里总还有一份感激。   “原来是王大哥,快进来吧。” 阿黎赶紧起身, 将人迎进来。   王安摇了摇头,站在外头说:“不必了, 我只是过来接你去一趟主屋,不用进去了。”   阿黎迟疑了,问道:“是去王爷身边么?”   玉瑾立马抓住了阿黎的衣角。   她认得这个人,是方才站在王爷身边的侍卫。大概是赵煊给玉瑾的印象太深了,以至于她对王安也抱有一份警戒心。况且,如今这节骨眼上叫阿黎过去,实在让她不能不多想。   莫不是,王爷回去之后又后悔了,想要把阿黎捉回去?那她这个小丫鬟是不是也要被波及?   阿黎安抚地拍了拍玉瑾的手,王安见两人这模样,也知道她们想多了。只是为了顾及王爷的脸面,王安还是什么都没有吐露,只道:“没什么大事,放心吧。”   “嗯,这便过来。” 阿黎对着王安应了一声,而后又转向玉瑾,“我先过去,若是回来得早的话就陪你去送东西;若是回来得晚,你便只能自个儿去送了。”   玉瑾担忧地点了点头,现在的问题不是回来的早与晚,而是到底回不回得来啊。   不管玉瑾怎么担心,阿黎最后还是跟着那侍卫走了。   行至主屋外头,阿黎忽然停了下来。这心情,难不成是近乡情跟怯?阿黎笑着嘲讽了自己一下,小声问道:“王大哥,不知王爷是否气消了?”   总该让她有点儿心理准备再进去吧。   王安笑了笑,道:“这是哪里的话,王爷何曾生过气,你啊,就别胡思乱想了。王爷何等的胸襟,怎么会随随便便就与人置气呢?”   王安说得云淡风轻,却又一脸笃定。若不是阿黎多多少少也算了解赵煊,兴许真的会被他说服。   他说完,怕阿黎不懂眼色,又提点了一句:“王爷大人有大量,没有管之前的事,你也就不必旧事重提了,免得大家面上都不好看。”   阿黎木木地看着他。   王安老脸一红:“咳咳,总之,王爷还是挺看重你的,好好服侍,不要让王爷失望。”   “……好。”   你想怎么歪曲就怎么歪曲吧,反正她是不相信的。   随着王安踏进了主屋,阿黎一眼就看到了还歪在榻上小憩的赵煊。赵煊也抬起头望着阿黎,见到人,赵煊忽然没了脾气。   没想到,王安脚程还挺快。   因着方才的事,赵煊不清楚要用什么态度面对阿黎,只是如今人来了,再摆出什么冷脸也不太好。   赵煊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想稍微弯一下嘴角以示自己的宽宏大量。嘴角刚刚上扬,就见对面的人又迅速地低下了脑袋,跟见鬼似的。   赵煊瞬间拉下了脸。   气氛一时间又冰冷到了极点,不安的气息弥漫在屋子里,叫王安在一边看着都觉得肝疼。他才刚把人给弄回来了,路上还说了那么多的好话,如今只一面就让他之前说的那些都变成了废话。真是惆怅。   王安可不想让两人再僵持下去,王爷那边明显是不愿意低头的,他便只好挨着阿黎,小声吩咐道:“王爷早上起得太早,又在外头奔波了一上午,早累了,你快过去给王爷按几下,让王爷松快松快。”   说完,他就先一步出去了,没有让王爷吩咐,也没有让王爷使眼色。   王安觉得自己真是再贴心不过的侍卫了。   阿黎听话地过去伺候。心里还盼望着赵煊发个火儿将她赶走,不过直到她将手放到赵煊肩膀上时,都没有见到赵煊对她说滚。   有点失望怎么办。   阿黎认命地给赵煊按摩肩膀。其实说起来,今儿的事还是有些玄幻的,明明她只是去外头逛了逛集市,回来后就碰见了十多日不见的主子。明明眼前这位主子对她各种不待见,却还是允许她碰他。   阿黎记得秋月说过,赵煊很少让人近身,连穿衣梳头这类都是交给王安和李全来做了。那么如今这情况,到底是怎么发生的?   赵煊他,莫不是也将她当作了男人?   阿黎认为还是有这个可能的。   阿黎不轻不重地按着,赵煊也由一开始的别扭变成了若无其事。不得不说,这小丫鬟的手艺比王安高出了不止一点儿,真不晓得他从前是怎么忍受王安他们的。   赵煊闭着眼睛,感觉到阿黎的手按在他的肩膀上,力道适中,不急不缓,让人觉得很舒心。   他忽然想看看她的手了。   赵煊将腿架到榻上来,懒洋洋地对阿黎道:“给我按按腿。”   阿黎蹲下身,从肩膀上换到了腿上。   她没有学过按摩,也没有看过医术,最多就是看过别人按了几次,现如今对着赵煊也是瞎按的,不知道赵煊看不看的出来。应该看不出来吧,阿黎觉得他还挺享受的。   赵煊时不时地撇过他腿上的一双手。那双手很小,当然,人也小。手细细的,嫩嫩的,十指尖尖,如同葱根一般。指甲饱满,最底下是一点月牙白,上头泛着粉色,没有着蔻丹,可在赵煊看来,那就是最顺眼的颜色。   不过,即便是染上了什么颜色,应该也会顺眼得很吧。   他盯着那双手忽然看入了迷,没想到她的手还挺好看的,不知道软不软。   赵煊微微抬头,看着阿黎的脸,觉得那张脸也意外地顺眼,说不出哪里好看,可就是觉得应该长这样。   阿黎眨了眨眼睛,睫毛一翘一翘的,赵煊忽然就心软了。   跟她置什么气呢。   “衣裳新买的么?”赵煊本来只是在心里念叨几句,却没想到真的会说出来。   阿黎有些茫然,对着赵煊的时候,她总会茫然,皆因她一贯弄不到赵煊的想法。好比现在这样,刚刚还安安静静地被她按着,怎么就突然找她说话了。   只是,阿黎还是老实地点了头道:“今儿去集市买的。”   赵煊是不喜欢这件衣裳呢,还是他看不惯胡服?阿黎脑子乱糟糟的,鬼使神差地问道:“王爷觉得不好看么?”   丑字刚到嘴边,赵煊又艰难地咽下了,哼了一声道:“不太好看。”   “这衣裳是比不得那些绫罗制的,王爷看不上也不奇怪。”   “这也得看人。”   这意思就是说衣裳穿到她身上就不好看了?阿黎没有反驳,但也不认同,她穿着这衣裳分明是好看的,只是赵煊眼神不好而已。   之前的那位玉树管事,就没有这么挑剔。   之前冷凝的气氛忽然消失不见,两人一高一低,早已没有了火药味儿,也没有了争锋相对的气场。也不对,或许只有赵煊一个想争。   阿黎按着按着忽然抿嘴笑了笑,细微的,连自己也没有发觉。她来之前还以为今儿必定少不得一顿责骂,严重些的或许还要受些罚,可她没想到,事情的发展竟会是这样。   到如今,阿黎才终于看明白了,原来赵煊真的气消了。   之前还想着提前退休,整日不做事就能拿到月钱,现在看来怕又是妄想了。不过也好,气消了就不必担心赵煊会找茬了。   且如今这安宁的感觉,阿黎也不排斥。   “来这边有没有什么不习惯的?”半晌,赵煊装作无事地问道。   “没有什么不习惯的,府里的人都还不错。”   “是么。”赵煊丝毫不怀疑阿黎说的,可不是人好呢,转眼间就勾搭上了。   这样轻松的语气让阿黎放松了下来,也开始与赵煊有一句没一句地聊了起来:“嗯,认识了几个丫鬟,今儿与奴婢在一起的玉瑾便是其中一个。”   赵煊顿了顿,问道:“那,还有呢?”   阿黎不解地皱了皱眉头,还有?好像没有了。   赵煊看阿黎半懂不懂的模样,将腿放下去,阿黎也顺势收回了手。   “还有没有别的事情要交代?”赵煊想到今儿的那个男子,心里一阵不虞。   “别的事儿,没,没有了。” 阿黎结结巴巴道。   这样子在赵煊看来就是有所隐瞒,他头发忽然又起了烦躁,对着阿黎也发不出火,只得咕哝道:“罢了罢了,原也不指望你会说。”   不说也没关系,反正他也不准备让她再去和那男的见面了。   阿黎脸色讪讪的,她不晓得自己又哪里惹上了这位主子:“要不,奴婢叫王安进来伺候?”   赵煊脸色一僵,立马呵道:“叫什么叫,接着按!” 第48章   王安在进去的时候,里头的气氛已经不似方才那般微妙。   王爷在一边儿看折子, 阿黎姑娘在后头打扇, 两人都不说话,可是表情却很温和, 尤其是王爷, 全然没有了这些日子的浮躁, 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王安琢磨着王爷的心情应该是好得差不多了。还是阿黎姑娘厉害, 她一过来,什么气也没有了。王安不知道王爷对阿黎姑娘到底是个什么想法, 他只知道, 阿黎姑娘是个神奇的人。   这样的人,还是要打好交道的。   王安走到赵煊身边,轻声问道:“王爷,厨房那头的午膳已经准备好了,您看是不是让他们送过来?”   “什么时候了?”   “午时过三刻了。”   赵煊点了点头,道:“送过来吧。”   王安退下,没多久又领着几个丫鬟进来。丫鬟手里都拖着托盘,一会儿功夫,桌子上摆放的满满当当。   赵煊从桌案后出来,径自坐到桌子边儿。几个丫鬟将东西摆好后就下去了,屋子里又只剩下赵煊。   阿黎作为贴身大丫鬟,自然是要侍奉赵煊用午膳的。这事儿在来西北的路上阿黎也经常做, 也因着事先有王安的提点,没有出过什么岔子。实际上也没什么岔子好出的, 基本上她夹给赵煊的东西,赵煊都会吃。   阿黎原来以为赵煊挑剔得很,没想到意外地好养活。   真是看不出来。   阿黎还在给赵煊布菜。这西北的菜色与京城那头还是有不少差别的,京城是天子脚下,作为摄政王的赵煊,每日里用的都是精之又精的东西,便是一样蔬菜,也需得用高汤吊着,真正的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而到了这边,则多了些许粗放。   虽说厨房那头的人多少还按着京城里的膳食来做,可这地儿毕竟与京城差了十万八千里,又哪里能仿得一模一样呢。   阿黎一眼扫去,只见桌上多了好几样,餢飳、胡羹、胡烧肉,看着还挺不错的样子。阿黎暗暗咽了咽口水。   赵煊吃完了碗里的菜之后,迟迟没有吩咐,也没有给个眼色。阿黎有些为难,慎之又慎地给他夹了一块羊肉。   边上的王安紧紧地盯着赵煊。   赵煊看着碗里多出来的一块羊肉,又看了看阿黎,眉心一蹙,没有多犹豫就张口吃了下去,面无表情。阿黎以为他喜欢,又多夹了几块。   “王爷喜欢这道菜么?” 阿黎还是得问一问的。   关系才破冰,赵煊也不想再弄僵,他忍住心中的腻歪,道:“不难吃。”   这样说,他觉得阿黎已经能懂他的意思。   阿黎表示了解,她们这位王爷,一贯喜欢嘴硬,不难吃,那应该就是喜欢吧,看来以后午膳里头这道羊肉是必不可少的了。   羊肉贵,猪肉贱,阿黎从小到大还没吃过几次羊肉呢,吃过的那几次还都是残羹冷炙,索然无味。   赵煊低着头,阿黎夹什么他都没有意见。   如此几下将盘子里的大半羊肉都夹到赵煊碗里,阿黎也觉得满足了。感觉就像是自己吃过一样。   王安松了一口气。   天知道这几日他每日伺候王爷用膳的时候有多小心,好比昨儿吧,王爷突然指着桌上的羊肉发了难,说这羊肉难以入口。王安满头大汗地解释了一通,仍旧没有消掉王爷的怒火。   他想着既然不喜欢不如撤下去吧,明儿就不上这道菜了。可真正说出来的时候王爷又不同意,非得加上这道羊肉。说什么要看看正院厨子的水准,若是再做不好就撵出去。   又不喜欢,又不让撤,王安真不知道王爷到底要做什么。   今儿早上,他还特意交代了厨房,让他们好好做这道菜。如今看来,效果还是不错的。   王安脸上堆着笑,问道:“王爷,今儿这些菜可还合您的胃口?”   赵煊记起了自己前几日的挑剔,心下赧然,不过嘴上人不饶道:“马马虎虎吧,这群人,也就这水准了。”   马马虎虎就好,马马虎虎就好,王安擦了擦汗,也不想要求太高。   待赵煊吃完后,几个丫鬟又进来将桌子收拾好。阿黎被吩咐去茶房再倒一壶热茶来,再回来时,赵煊已经在四处溜达了。屋子里就这么大,这一会儿的功夫,阿黎已经见他走了个来回了。   阿黎摸着茶壶壁,探着温度。王安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小声道:“阿黎啊,明儿一早还是你过来伺候王爷吧。”   “怎么了?”   “我还有别的事要做,王爷又不让别人近身,所以只能交给你了。”   “都是我一个人做?” 阿黎睁大了眼睛,炯炯有神地看着王安。   王安莫名有些不好意思:“院子里不是有那么多小丫鬟么,你随意使唤就是了。再说王爷要伺候的地方也不多,不过穿衣梳头,再就是端茶递水了,活儿少得很。只一点,你得看着那些小丫鬟们些,别让她们离王爷太近,否则,惹得王爷发起火来可就不是好收拾的了。”   反正,这段时日他是不准备留在王爷身边了,前段时间王爷吩咐他做的事都没有时间做,再不下去查的话,王爷若是问起来只怕他就只能干瞪眼了。王安说完,又看了看阿黎的动作,问道:“茶还烫着么?”   “有点儿,才从炉子里取下来。”   “也别管几分热了,赶紧先倒一杯给王爷吧,他早就在催着了。”王安道。   早就在催,有这么渴么,阿黎咕哝了一声。   王安轻笑了一声道:“兴许是午膳用多了吧,今儿你过来,王爷的胃口似乎都好了些。往常我给王爷布菜的时候,王爷这也不吃那也不吃,倒叫我没了法子,只恨不得将厨房里的那些人都拖出去打一顿。”   不过今儿来看,似乎又不是厨子们的错了。   两人站在一块迟迟没有动静,那边赵煊回过头来,就看到了这碍眼的一幕,立即道:“还愣着干什么,茶呢?”   阿黎立马捧着茶盏过去了。   赵煊嫌阿黎动作慢,还没等她走近就伸了手,将茶盏夺了过来。茶盏到手后,赵煊也没管温度中不中意,一口就饮了下去,那架势,颇有几分牛嚼牡丹的味道。   阿黎愣愣地站在那儿,还没看多长时间,赵煊又将杯子递给她:“再去倒一杯。”   阿黎应了一声,回过头的时候心中想着,看来今儿赵煊吃的真是不错,饭后还有闲心饮茶。   赵煊一杯一杯地喝,阿黎一杯一杯的倒,没多久那茶壶就见底了。阿黎正想着去茶房在倒一壶,忽然见到外头的小厮跑进来。   小厮对着赵煊行了礼,匆匆道:“王爷,刺史大人来访。”   “知道了,先下去吧。”   赵煊站了起来,阿黎眼疾手快地给他穿上了外袍。会客的时候,可不能就这样出去。   王安在一边暗暗点头,看来把活儿全交给阿黎姑娘也还不错。   赵煊张着手,等阿黎帮他穿好衣裳后,忽然打量了阿黎一眼。她今儿穿着新衣裳,联想起上午那灰衣男子看阿黎的神色,赵煊有点不太想让阿黎跟着过去。   “这儿没事了,你先下去吧。”他道。   阿黎也乐得回去。   玉瑾还在屋子里等着她呢。   阿黎福了福身子,当下就退了下去。赵煊等阿黎走后,方才对着王安道:“将陈大人引到大堂去。”   “属下就这去吩咐。”   “慢着。”   王安脚步一顿。   赵煊面上纠结:“先备两壶茶水。”   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按着王爷的吩咐去做事的王安:“是,王爷放心。”   回了自个儿的小屋子后,阿黎一眼就看到玉瑾还在那儿等着。   见到阿黎,玉瑾眼睛一亮,飞快地奔到阿黎面前,摆着一副心中大安的模样道:“可算是回来了。”   “要不然呢?”   “要不然,只怕我就要去王府外头找你了。”   阿黎轻笑,她知道玉瑾是怕她被赶出去。阿黎想拍一拍她的脑袋,告诉她自个儿一向福大命大,可是手伸过了头顶后,对比了一下两人的身高差异,阿黎果断地拍了一下她的肩膀,道:“王爷宽宏大量,不会与我计较的。”   “是么?”玉瑾斜着眼睛看了阿黎一眼,不愿相信。   不过,既然人都回来了,想着那些也没有什么意思。玉瑾想到今儿要做的事,拉着阿黎就去了屋子里。   “今儿管事吩咐我,让我将这些布料水粉什么的送进后院。”   京城里原本那么多姨娘,这儿的后院里有些姨娘也不足为奇。阿黎摸了一下料子,发现这也不是什么上好的料子,便随口问道:“是府上采买的么?”   “才不是呢。”玉瑾诡异地笑了一声,凑近阿黎道,小声说道:“其实,这些都是后院那些姨娘们自个儿掏钱买的。如今没人敢私下给她们买东西,她们也只能走明路,在府上的账上等级一下,自个儿花钱买了。”   “后院的姨娘?”不会是她想的那些姨娘们吧?   “那些姨娘也不知道犯了什么事,自前些日子送进来之后就一直被关着,这儿是西北,可不是京城,院门一关,真正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唉,我再跟你说个事儿,这事儿可是机密,我好不容易才打探出来的……听说,这些姨娘们,好像在这儿也住不长远了。”   作者有话要说:   正院与赵煊谈事的陈大人:奇怪,难道我错什么了,为何王爷一直在喝茶?王爷,看我看我!   赵煊:(╯‵□′)╯︵┻━┻玛德,腻死了。 第49章   阿黎没有问这些姨娘到底犯了哪位主子,也没有问她们会被送到哪里去, 左右被送走的又不是她, 问那么清楚做什么。   因着玉瑾要送的东西有些多,两人抱了满怀才将东西全都从桌上取走。   关着姨娘的地方离正院还有一段路, 玉瑾带着阿黎绕过了好几条小路方才到了院门处。   院门两侧依旧有人守着, 只是这回看守的反而不似京城那里的厉害, 只要报了身份说明了来意便被放行了。   阿黎一开始还奇怪这里为何看得这样松懈, 转念一想后,大概也就明白了。   此处是西北, 离京城可谓远之又远。这些姨娘侧妃们纵使有手段, 应该也只是使在在京城那等各方关系盘根错节的地方。此地天高皇帝远,完全是赵煊的属地,这王府更是对整个西北之地的威慑,离了府上,恐怕她们就真的寸步难行了。   玉瑾也不是头一次送东西进来,路也熟悉得很,没多久便找到了后院的管事处。   将东西放下,自有管事派人去各个姨娘处请人来拿。这场景,好似京城王府里每月领月钱的模样。   阿黎站在人后,悄悄打量着往来的丫鬟们。   忽然间,阿黎看到了一位还算熟悉的身影。她看得入神,边上的玉瑾久未看她有动静, 不禁扯了扯她的袖子:“在想什么呢?”   “原来还以为她们过的日子会有多苦,没成想也还算不错。” 阿黎随口答道。   “怎么会这样想呢?”玉瑾不太明白。   “你瞧瞧她们身上的衣裳, 与在京城里穿的没甚两样,举止也气派地很,哪里像是落魄了?”   “你瞧的是哪一个?”   “那边,穿绿色衣裳的那个。” 阿黎指了指,玉瑾也顺着手势看过去。   看了一会儿,大概分辨出那是那位手底下的丫鬟后,玉瑾朝着阿黎笑道:“你怎么谁都不看偏偏看她呀。她可是府里那位侧妃娘娘手底下的丫鬟,虽说府里也有人传,这位已经不是侧妃了,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手里头总归是有积蓄的。她身边的大丫鬟,穿的再差能差到哪里去?”   “不过,这看人可不能只看衣裳。好看的衣裳嘛,谁还能没有那么一两件呢。这丫鬟啊,前段时间仗着自个儿主子是宋侧妃,可是耍了好些威风,那股子高高在上的劲儿,真是谁看了都讨厌。被院里的管事摆了两道之后,还不都收敛起来了么?”   玉瑾见阿黎没说话,又继续道:“要说京城里来的那些人,不论是主子还是丫鬟,起先都憋着一股劲儿,后来可不慢慢都磨平了。如今你看看,这些心高气傲的姨娘们,不都托着别人买些胭脂水粉;这些大丫鬟们,也不都老老实实,该领什么东西就领什么东西么,半点不敢矫情。落地的凤凰不如鸡,更遑论这些丫鬟了。”   说话间,那绿衣丫鬟突然向阿黎她们这边看过来,像是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一样,眼睛瞪得死死的,凛冽非常。。   玉瑾吓了一跳,差点叫出声来。   纵使知道隔了这么远,她们方才说的话不可能被人听到,可背后说人家被人家盯着看,总觉得怪别扭的。不过很快她便发现那丫鬟并不是在看她。   玉瑾侧头看了阿黎一眼,发现阿黎也在看那个丫鬟,眼睛弯了弯,还附赠了一枚甜的腻人的微笑。   唔,阿黎姐姐笑起来还真是挺好看,怪不得王爷舍不得动她,玉瑾暗暗道。只是,为何那笑里头瞧着竟没有几分好意呢?   对面的绿衣丫鬟看了,嘴角差点没被气歪,想过来却又不太敢,脸上的神情怎么看怎么好笑。   玉瑾两边都看了看,只好奇道:“阿黎姐姐认得她么?”   “有过一面之缘罢了。”   “可是那人看着似乎不太像见到你啊。”玉瑾实诚地说道。   阿黎笑得更灿烂了:“兴许是,自尊心作祟吧。”   真是风水轮流转啊,想当初她还被这丫鬟压在上面毫无还手之力呢,这次再见,却又是另一番模样了。   想到那个被踩到的锦囊,阿黎笑得越发欢快了。   绿漪拿着布料,目光犹盯着阿黎。她没想到,这丫鬟竟然也跟着来了西北。只是,她们到西北是被变相囚禁了,而这丫鬟,一看就是跟着王爷来的。   她本想上前,可是想到侧妃娘娘如今的处境,还是忍了下来。   约莫是停留的时间过长了,后面排着队的丫鬟有些不耐烦,伸手推了一把:“在那儿傻愣着做什么,挑完了就干净滚,没见到后头这么多人排着么?”   “闭嘴!”   “哟,你算老几,自个儿占着位子还这般嚣张?”后头的丫鬟气笑了,即便知道眼前这位是哪个,可是到这个地步了,谁管你家的到底是姨娘还是侧妃。   说白了,都是没宠过的,谁又比谁能耐了?   绿漪还待发火,边上的管事忽然走过来,黑着脸道:“都在闹什么,要争去边上争去!”   两个丫鬟自知理亏,都没有说话。绿漪下意识地看了阿黎那边一眼,待见到阿黎还默默地望着这边,又迅速地抱着东西走了。她咬了咬牙,脊背挺地直直地,却又觉得难堪得紧。   院子两边都沾满了人,明明没有往她这边看,可绿漪却觉得这些人都在嘲笑她。   龙游浅水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侧妃娘娘如此,她可不也是如此么。   ……   “东西都送完了?” 见人走了,阿黎才转过身问道。   “送完了,如今也不干咱们的事了。”玉瑾拍了拍手,只觉得一身轻松。   两人与管事告了辞,匆匆离开了后院。   这日之后,阿黎又回归了原来每日伺候赵煊的日子了。   王安也不知道是要做什么事,一直没见到人影,赵煊身边也就只有她这么个大丫鬟跟着伺候了。好在如王安所说,事情也不是太多,除了早晚,赵煊也是不在府上久留的。   重新被重用以后,最明显的变化还不是每日要早起,而是府中上下态度的转变。原先阿黎也是大丫鬟,可是府上的人从没见到赵煊召见她,便都以为她也和后院那些人一样,是个失宠的。   如今起复了,这些人与阿黎相处时就多了一份敬重。   更甚者,还有人想通过她调来正院。阿黎不善处理这些关系,每次遇到了只装聋作哑,问什么都不回。久而久之,这些人也知道从她这里找法子是没可能了,几次下来,找她的人也少了。   赵煊似乎很忙,不过阿黎并不知道他到底在忙什么,也从来没有问过。   两人默契地保持了原先的主仆关系。   除了伺候赵煊,阿黎每日最经常做的大概就是对着那盆花发呆了。这花是她当初要求带过来的,可是带过来后却没能好好照看,而且最初来西北府的时候,阿黎甚至感受不到赵煊有浇过水。   这盆花能活到现在,想必还是靠着王安的。   重要的东西,果然还是不能交给赵煊。   阿黎正托着下巴抵在窗台上出神,肩膀上忽然被人拍了拍。阿黎一惊,连忙转过身去。身后的人贴得近,阿黎转身的力道有些大,额头咚的一声撞到了来人的胸口处,反弹了一下,接着又向后倒过去。   赵煊眼疾手快地拉过了人,伸手护在怀里。   他的手还没有放,板着脸,面无表情地顺着手腕,悄悄握住了阿黎的手。   软软的,柔若无骨,果然和他想的一样。赵煊忽然一扫之前的疲惫,整个人都精神了几分,一手握着阿黎的手,一手扣着她的腰。   腰也细细的,软软的。忽然不想松手了。   阿黎摸了摸鼻子,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两人的姿势有多尴尬。她挣了挣,没能挣开。   “王爷,快松手,疼。”   “哪呢?”赵煊迅速回神。   阿黎望了望自个儿的手。   赵煊这才松手。阿黎赶紧往后退了退,揉了揉被握地发红的手,心底掠过一丝不满。只是她还没胆子对赵煊发火,只好忘了这一茬,问道:“王爷今儿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咳咳,事情都处理了,自然回来得早。”他撇过阿黎的手,才知道自己方才的力道用大了,当下不太自在道:“随随便便捏一下就成这样,真是不中用。”   是啊是啊,她是挺不中用的,阿黎并没有反驳。   赵煊越过阿黎,目光落到窗前的花盆上。   “花苞已经长得这么大了么,什么时候的事?”赵煊奇道。   阿黎也觉得奇怪,可是这花一向怪异,再怪异的事放在它身上也就不奇怪了。“今儿早上还和之前一样,隔了半天没看就变成这样了。”   “是么?”赵煊目光凝重。   阿黎被他看的不自在,弱弱道:“有什么不对么?”   “没有。”赵煊离了窗边,向里头走去。   阿黎不得不跟过去。   赵煊走了几步,忽然停下,盯着阿黎。阿黎被他盯地莫名其妙,还没问出声儿,便又看到赵煊收回了眼神。   真是奇怪。   今儿处处都奇怪。   作者有话要说:   元旦快乐,祝大家在新的一年里事事顺心。   待会儿去洗个头,新的一年里不能有头皮屑。 第50章   夜晚,寂静无声。   赵煊躺在床上, 迟迟没有入眠。总感觉有些事情超出预期了, 从遇上阿黎的那一刻开始。   不过,若说一开始只是出于好奇才任由她进了院子, 任由她做了自己的贴身丫鬟, 那么如今, 到究竟出于什么心态, 赵煊已经无从得知了。   到底他自己是怎么想的,个中答案, 即便赵煊知道只怕也不愿意承认。   他又想到了今儿那株含苞待放的花, 想到阿黎身上不会错认的香味。可能她自己也不知道她身上的香味越来越明显了吧,幽幽的,有点儿像兰花,可是细闻起来却又带着一点儿暖,和那盆花的味道一模一样。   在赵煊心中,阿黎一直是个很奇怪,又或者很特殊的存在。他没办法解释所有发生在阿黎身上的事。闲暇之余,也曾试着猜测过,可是每每想起,赵煊还是觉得自己猜的未免太过匪夷所思。   一个人和一盆花,这世上当真会有这样叫人难以置信的联系不成?子不语怪力乱神,有些事情, 真是越想越荒唐,还不如不想。   夜色渐浓, 久思无果下,赵煊慢慢的有了睡意。   也不知是错觉还是真的,半睡半醒之间,那股幽香还弥漫在鼻息间,挥不去也散不开。   仍旧是一天。   赵煊结束了与西北大小官员的会晤,该视察的地方也都视察了一遍。   以前赵煊从来不爱与这些官员打交道,比起权谋,他更喜欢驰骋疆场。虽说开始的时候并非他所愿,不过真正到了疆场,赵煊才知道这是最适合他的地方。   西北的封地,原是他看不上的,可是从战场上过了两趟,几经生死之后,他反而觉得这才是最适合自己的封地。   边疆之地,远离京城,他那位小侄子就是想管也管不了。几年下来,这西北之地更是完全在赵煊的掌控之下。   西北的官员多是赵煊所属,可这么些年下来,总还是有些蛀虫,此次他回封地,想将这些尸位素餐之辈处理掉也是原因之一。   外头的事情解决了之后,赵煊立马骑着马赶回了府上。   为何这样着急?赵煊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心里总还是有个念头牵引着他,仿佛再耽搁便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赵煊的预感从来没有如此强烈过,强烈到让他信以为真。   六月之后,西北之地渐渐热了起来。正如眼下,太阳明晃晃地挂在头顶,灼得人口干舌燥。街道两侧没有多少人,赵煊驾着马,一路飞驰,马蹄声过后,搅起了一地灰尘。   到了西北府后,赵煊将马递给一边的小厮,独自一人去了正院。   他身边没有人,往日的侍卫也不知道去了哪里。赵煊正觉得奇怪,忽然间,正院已经到了。回了主屋,里头守着几个丫鬟,见到赵煊后立即行了礼。   正院里到底有哪些丫鬟,赵煊到现在还没有弄清楚,没回伺候的时候也是阿黎伺候,边上的人最多递递东西而已,以至于赵煊对这几个丫鬟还眼生得很。   赵煊抬了抬手,下意识地看了看窗边。原本放着花盆的地方如今已是空荡荡的。   他皱着眉,问道:“那盆花呢,谁搬走了?”   “回王爷,方才阿黎姑娘给花浇了水,之后就将花搬回自个儿房里了。”   阿黎?赵煊不大相信,阿黎一向乖巧,从不敢做什么出格的事,今儿怎么会这样。想了想,赵煊还是问道:“她可说了原因?”   “阿黎姑娘没说。只是那时浇完水后,阿黎姑娘仿佛十分难受,捂着胸口差点要晕过去了。奴婢们过去扶的时候,她又忽然好了,不要奴婢等人靠近。”   那丫鬟说完后,赵煊立即出了门。   这样的情况在京城里也发生过一次,那时候阿黎可是晕倒了一天一夜。因忧心阿黎,赵煊走得也急,没多久就到了正院后头的厢房处。   阿黎的屋子关地紧紧的,他走进敲了敲门,里头传来一声闷响,之后便再无动静。   “阿黎,阿黎?”情急之下,赵煊直接叫起了阿黎的名字。   周围也没有下人,赵煊心中更觉古怪,今儿府里头的人怎得这般少,都做什么去了?   几声过后,里头还是没有声音,但是赵煊敢断定,她就在里头。慌忙间,赵煊之间撞开了门。屋子不大,赵煊一眼就看到了床上窝着一个人,裹着被子,仿佛还在发抖着。   “阿黎?”   赵煊试探着走进了几步,便看到她抖得更厉害了。床头搁着一个柜子,柜子上头放着一个花盆,赫然是他屋子里放的花盆。   盆子里的东西还在,黑乎乎的一团,瞧着怪让人嫌弃的,只是那上头的花却不见了。   莫不是阿黎将花苞给摘了,心虚之下不敢见他?   赵煊本该很生气的,然而到这时候,他却一点儿也气不起来了。   摇了摇头,走到了床边,赵煊一把就将被子掀起来。床上的阿黎瑟缩了两下,缓缓抬起头。   还是熟悉的眉眼,只不过,因为在被子里捂久了的关系,脸上红彤彤的,眼睛也泛着红,好似下一刻就能哭出来。   赵煊笑了笑,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阿黎乖乖的躺着,在他手心蹭了一下,头发有些乱,小猫儿似的。   赵煊不太想松手,可手底下忽然像是被什么东西顶了一下。他抬起手,盯着阿黎的头顶,阿黎瞧着他,笑得很灿烂。   视线所及处,她的头顶慢慢冒出一朵白色的花,渐渐变大,渐渐变大,直到长到半个脑袋大小后,忽然从中心裂开……   阿黎脸上的笑意也随着赵煊的僵硬而逐渐收起。她似有所感,伸手碰了碰头顶。那朵白色的花诡异地跳动了一下,像是为了附和阿黎的触碰。   赵煊愣在原地,瞪大了眼睛,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   这,是人还是妖?   阿黎也被吓了一跳,她摸着花,惊恐万分地望着赵煊,随即不断往床里退:“不要看,不要看,走开,啊!!!”   周围的一切还是坍塌。   ……   深夜,赵煊眉头紧蹙,睡得不是很安稳。   翌日一早,阿黎守在赵煊门外。往日这个时候,赵煊早就叫人了,今儿也不晓得是怎么一回事,迟迟听不到吩咐。   阿黎百无聊赖地候着,三炷香后,里头渐渐有了动静。阿黎抖了一下身子,让自己精神起来。没多久,里头传来了一声话。   阿黎缓缓推开门,绕到床边的时候,发现赵煊还坐在床上没起身,一手按这脖子,一副没睡好的模样。   “王爷,可是要起身了?”   话音刚落,阿黎就发现赵煊抬头看了她许久,不是看脸,是看她头顶。阿黎被盯地浑身不自在,还以为是自己头顶上有什么东西呢,许久才小声问道:“王爷,是奴婢今儿梳头没梳好么?”   赵煊诡异地勾了勾嘴角,道:“没什么,梳得很好。”   “那,那就好。” 阿黎暗暗咽了咽口水,突然之间有了些不安。   好在赵煊之后也没有在做什么奇怪的事。掀开被子起身后,还是如往常一样,让阿黎服侍着穿好衣裳,洗漱好。   赵煊坐在椅子上,阿黎拿着梳子给他束发。   她头一次给赵煊束发的时候手忙脚乱没能束好,赵煊看到自个儿模样后也是黑了脸。阿黎后怕地跪了下来,以为赵煊会让人将自个儿也拖出去,没成想他也没说什么,还是叫阿黎解了重新束。   那日之后,阿黎就认真练了练,往后也能束得像模像样了。   赵煊一动不动地由着阿黎动作,似乎是觉得无趣了,口中问道:“对了,你是哪里的人?”   “奴婢原是安州安陆县人。”   “安州啊,离京城挺远的。”   阿黎一心扑在赵煊的头发上,也没弄明白赵煊问的到底是什么意思,只道:“是挺远的,奴婢辗转了好几次才被卖到王府里呢。”   “那你可到过兖州?”   “并未去过。”   赵煊不再说话了。他记得,当初那个京官献花的时候,应该提了一嘴,那盆花,是从兖州弄过来的。   “王爷,这样还可以么?” 阿黎放下梳子问道。   “还行吧。”   早上忙活了一番之后,终于将赵煊给送走了,阿黎捶了捶手臂,带着几个小丫鬟又将屋子拾掇了一遍。   待闲下来之后,阿黎终于有空再去窗台上看花了。   那花苞瞧着似乎比昨儿还大了些,鼓鼓的,说不定再过些日子就要开花了。不知道到时候会是什么模样,还有,它若是开了花,会对自个儿有影响么?   阿黎低头看了看自个儿的胸口,今儿早上起来后,胸口处就一直不舒服,涨涨的酸酸的,碰着还有点儿疼。虽然疼,可也让阿黎开始有了希望。   这难不成也是因为这盆花?   它前一天抽风长了不少,第二日她也开始不对劲了。   阿黎甩掉了脑子里那些不正经的猜测,让几个丫鬟守在里头之后,便打主屋里头出来。   与其在屋子里瞎想,还不如到外头散散心。西北府比不京城里的王府小,阿黎转了一圈之后,已经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了。   她正愁着呢,忽然听到拐角处传来一阵响声,好像是有人撞到了一块儿。   阿黎探头看去,却发现被撞的竟然还是熟人。   作者有话要说:   赵煊:呵,我已经看穿了一切ヽ( ̄ω ̄( ̄ω ̄〃)ゝ   阿黎:不明觉厉 第51章   拐角处的围墙旁边,两个人都被撞到在地上, 周围还散落了不少木箱子。   元树身高体壮的, 虽说被撞到了可也没有多大的事,立马就从地上爬起来了, 还顺带扶了一把对面的小厮。   小厮揉了揉屁股, 起来后才发现自己撞到的人是谁, 结结巴巴道:“元, 元树管事,原来是您啊。”   元树宽厚地笑了笑, 一看就是并不介意的模样。只是小厮却越发不好意思起来了, 挠了挠头,带着歉意道:“怪我,都怪我,走路都不看着,竟然撞到了元树管事。”   “没事,也没有撞到哪里。倒是你,看样子还有事情做,赶紧收拾收拾吧,免得耽搁了。”   “唉。”小厮立即应了一声,弯腰将地上的木箱子重新抱起来。那箱子看着挺大,抱起来的时候几乎要将小厮的整个脸都遮住了,难怪方才那小厮会没看见人。   元树等着人走了, 这才回过头准备离去。未想回头时候,恰好看见了出来散步忘记了该怎么回去的阿黎。   元树愣了愣, 随即脸上一红。好在他生得也不白,旁人也看不出来。   既然看见了,阿黎也大方地上去打了声招呼,毕竟上次这位小管事还载了她们一路,听玉瑾的意思,似乎下回还想再麻烦麻烦他。   元树也没想到阿黎会主动与他打招呼,迟疑了片刻,最后只说了一句:“原来是阿黎姑娘啊。”   阿黎也觉得这气氛有几分窘迫,没了玉瑾在中间插科打诨,就他们俩个还真没什么好说的。她正想着要不要直接回去算了,那边的元树似有所感,立马又开口道:“阿黎姑娘怎么在这儿呢?”   这里已然不是正院了。   “方才闲来无事,便想着来院子里逛一逛,没想院子大了,走了一段路之后就忘了回去的路,正愁着怎么回去呢。”   元树神情一松,只是忘记了路而已,并不是什么大事。他也想亲自送阿黎回去的,可这会儿他还有事,人还在那里等着他,总不能耽误太久了。   他道:“去正院的话,沿着这条小路一直走,到了岔路那儿像右转就好了。”   阿黎顺着他的手看去,果然看见了一条小路。不过这边的小路实在是太多了,她方才走转了一遍,却迟迟没有找到正确的那一条。   “我还有事情,所以不能送你过去了。”   阿黎转回头,忙道:“没事的,你先去忙吧,既然都知道怎么走,我总不会再走丢了。”   “嗯。”元树虽然有些遗憾,可是该走的时候还是要走的。   他与阿黎又说了几句话,刚要转身离开,忽然又听到阿黎说了一句等等。元树纳闷地看着她,只见阿黎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走上来,指着他的衣裳道:“这是方才划到的么?”   元树低头,而后就看到自己后腰处的衣裳被划出了一个小口子,并不大,可是这样开口处的衣料挂在外头,很不好看。   元树今儿与人约好了去看马,自然不会穿成这样就出门,现在这样,多半是方才被那木箱子划到的。   “你现在是要出府么?” 阿黎不确定地问道。   “是啊。”元树苦恼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很赶?要不回去换一件?”   “怕是来不及了。我们约好了时间,若是晚了,不知道那人会不会离开。”   “那……”阿黎看了看自己的荷包,虽然她不擅长女工,但是受红豆和玲珑两个影响,荷包里还是带着针线的。   这么点小口子,缝上了也看不出什么,阿黎手艺再差也不至于缝个衣裳都缝不好。当初赵煊的衣裳不就是她补好的么?只不过,阿黎还是有些游移,她和这位小管事也说不上熟悉,就这么给人家缝衣,会不会太招摇了?   元树见阿黎为难,摆了摆手,无所谓道:“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大不了就这样出去好了,反正别人也不会特意去瞧。”   阿黎叹了一口气,将腰上系的荷包取下来,对着元树道:“还是我给你缝一下吧,多少能好看些。”   就这样出去,像什么话?阿黎觉得自己还是不能眼看着元树管事这样仪容不整地出去。大概,是因为这位小管事为人太好了些吧,好得她都不好意思视若不见了。   这拐角处本就偏僻得很,没有多少人往来。   阿黎看了看左右,确定两侧都没人了,才弯下腰,捏着针线给元树缝起了衣裳。元树站得笔直,在阿黎靠近之后站得更直了,一刻都没有放松,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他也很想看看阿黎,可是一想到阿黎靠得这么近,又觉得不好意思起来,想看又不敢看,心里慌慌的。是以,等到阿黎终于缝好后,元树整个人都站僵了。   “好了。”阿黎毫无所觉,将针线收到荷包里,对着元树说道。   这回她是站着缝的,自然没有上回好,最多也只是将划开的口子合起来而已。至于美感,完全没有。衣服上面的针脚,弯弯扭扭的。不过总比方才好多了,也不至于让人一眼就看到。   “很好看。”元树盯着自己的衣裳看了半天,然后认真地说了这么一句。   阿黎手上一顿,怀疑地望了望元树,待发现对方说的完全是出自真心后,才难得得囧了一下:“那个,你要是有事,就先过去吧,别再耽搁了。”   阿黎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嗯,好。”元树点了点头,心道阿黎姑娘真是善解人意。   不仅善良好看,而且女工也不错。   这样的女子,他这小半辈子,只遇到过这么一个。元树摸着阿黎缝好的衣裳,迟迟没有动,心中感慨不已。   好在阿黎并不知道元树的想法,若是知道了,应该会更加无地自容吧。   那日之后,阿黎就没有再怎么出去了,即便是出去,也都会带着玉瑾一块儿,免得再发生这样尴尬的事。   来西北的日子变的如同一滩静水,半点也起不来一点儿波澜。不过阿黎也不是那种按捺不住自己的人,这样的生活对她来说最好不过了。   有时候送走了赵煊,面对一屋子小丫鬟,阿黎甚至觉得自己已经走到了人生巅峰,不需要再努力了。赵煊虽然又变得有些古怪,总是拐着弯套她的话,无奈阿黎人生经历实在是不同,就是再问她也想不出什么好说的,几次下来,赵煊也只好放弃了。   至于他究竟是不是在暗地里查了什么东西,阿黎就不知道了。她相信赵煊不会这般无聊,也有自信自己清清白白的十来年还不足以让人查到什么值得一提的东西出来。   反正就这样吧。   阿黎每日安安稳稳地过着日子,直到几日后,她又再一次遇上了那位元树管事。   阿黎是在正院外头看到那位小管事的,这人好像是在等人,不过他在看到阿黎之后,眼睛一亮,立马赶了过来。   他不是来找我的吧,阿黎眨了眨眼睛。   事实确实如她所想一般。   元树在等阿黎,为了表示对那日事情的感谢,还特意送了阿黎一串珊瑚手串。等阿黎捏着盒子,想要还回去的时候,那人又一溜烟地跑走了,跑得比兔子还快。   不过,像他这么大只的灰兔子可不常见。   阿黎无奈之下,只好将手串带了回去,还好巧不巧地被玉瑾给发现了。   玉瑾知道今儿阿黎没有出府,那这手串,多半是别人送予她的。想到此处,玉瑾眼睛一亮,立马凑过来,神秘兮兮地猜道:“这个珊瑚手串是不是元树送的?”   “你怎么知道?” 阿黎惊疑道。   “果然是这样,快说,他怎么这么快就送你东西了,难不成你们俩私下又见面了不成?”玉瑾贴着阿黎,十分感兴趣地问道。   那几年不开窍的木头也会送人礼物了,她该替他庆幸么?   玉瑾是挺乐意看到两人走到一块儿的,不说别的,阿黎若是与元树成了,日后肯定会留在西北而不是回京城。   阿黎摇了摇头,将那日的事情与玉瑾说了一遍。   其实没有什么好说的,她也不过是随手帮了一下,可元树显然是放在心上了,还特意送了手串过来。想到对方在正院前等着的身影,阿黎不仅想到,他这几日是不是每日都在那边候着。   若真的是这样,她这罪过可就大了。   “你说,你看到他衣裳破了,没时间回去换一件,然后你就帮他缝了?”   “嗯。”就是这么简单,阿黎想到。   “那地方是在哪里?”   “我也不知道。”这府里她许多地方她都不认识好么。   玉瑾继续问道:“那地方有什么,你还记得么?”   “唔……”阿黎不知道玉瑾为什么这么执着,不过她还是认真地想了想,而后道,“那地方有一颗古树,墙角处还有一个装着水的水缸。”   “呵呵。”玉瑾高深莫测地笑了。   这地方她知道,离元树他们住的地方可是近得很。有缝衣裳的时间,还不如赶回去换一件,这样还快些。   没想到这家伙也是心机深沉之辈,平时脑子怎么不见转地这样快,玉瑾忽然心生敬佩。   “你在想什么呢?”   “没想什么,只是觉得这珊瑚手串挺衬你的,带着吧。”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带着吧,反正这时候还回去元树也不会要。以后带些点心什么的给他就好了,何必这样麻烦呢。”玉瑾说着,不顾阿黎是什么反应,直接将珊瑚手串套在她手腕上。“真好看,看不出元树这家伙眼光还挺好。他也是为了感谢你,你又何须要找不自在呢?”   阿黎被她说服了,点了点头,道了一句也是。   作者有话要说:   男二强势上线,存在感biubiu地就上去了 第52章   便是阿黎也不得不承认,这个珊瑚手串真的与她很相衬。若是半年前, 这手串戴到阿黎手腕上, 指不定是怎么瞧怎么丑,可这会儿她已经不再是那等黑煤炭一般的肤色了, 带戴着这串子反而好看了许多。   阿黎晃了晃手腕, 那珊瑚手串也跟着动了动, 宽松地绕在腕上, 看着很有几分赏心悦目。   那位元树管事,眼光真是不错呢。   她戴上之后, 便不舍得再摘下来了。虽说阿黎不怎么戴首饰, 可也不见得就说明她不喜欢,一则是因为舍不得买,二则是因着以往扫地浇花,觉得带在身上反而委屈了那些东西。如今不用做粗活儿了,手头也宽裕了,阿黎原先丢掉的小心思又回来了。   晚间,阿黎正在收拾屋子,外头忽然走进来一个小丫鬟,说是王爷回来了。   阿黎赶紧放下手头的活儿,用湿帕子擦了擦手,便随着那丫鬟一道儿赶着去主屋了。刚过去不久,屋里一群人便听到一阵脚步声, 正是赵煊带着人过来了。   跟在赵煊后头的几个侍卫并没有进门,而是守在外头。   阿黎早带着几个丫鬟备好了水, 待赵煊踏进屋子里后,利索地服侍赵煊净了手,又顺带将他的外衣也一并脱了下来。   这么些日子,他们这对主仆好歹也磨合出了一点默契。赵煊看阿黎过来,就自觉地张开了手,任她将自己外衣解,递给边上的小丫鬟。   赵煊动了动脖子,等松快了些之后,有些疲惫地坐在椅子上。赵煊撑着下巴,剑眉紧锁,眉心藏着一股郁气。这几日都这样,整日整日得闲不下来,每次回府都是这般状态。好在,手头的事情也算是快结束,再过几日应该能轻松一些,赵煊想到。   边上的小丫鬟见王爷坐下来,纷纷低着头装哑巴,不是她们不想在王爷面前博名头,实在是这位主子性格太古怪了些,万一说的不好,触了霉头,就不只是赶出去那么简单的了。   在有几个不怕死的死在了前头之后,后面的人便再也不敢打头阵了。   阿黎瞧着几个丫鬟都瑟瑟索索的,心中感概了一下,到底是京城里的几位厉害,也会调教人。瞧瞧她,这么些日子就只将这些小丫鬟教成这样,以后看来也不会好了。   阿黎在心里替自己的不中用哀叹了一下,“王爷,厨房里熬了汤水,您要不要先喝一盏?”   “嗯。”听到阿黎的问话,赵煊想也没想就应下来了。   阿黎对着底下的丫鬟吩咐了一声,不多时,便见人从厨房那头将汤端过来。阿黎走上前,接过托盘,呈到赵煊面前:“王爷请用。”   赵煊睁开眼睛,头一个看到的不是汤盏,而是阿黎从袖子里露出一截的手腕子。戴着红色的珊瑚手串,又显得纤细了几分。   “这手串是你刚买的么?”赵煊多看了一眼,他是看不上什么珊瑚制成的配饰,不过赵煊一眼看过去,觉得这样式还不。   日后若是在外头看见了,可以照着这个样式再买几串。到时候也好换着戴。   阿黎将托盘放到边上的小桌子上,将手腕缩回了袖子中,也遮掉了手串。阿黎的直觉很准,这回,她也是本能地不想让赵煊再看到那串手串,不知道为什么。   在赵煊面前,阿黎自然不敢说谎,道:“不是奴婢买的。”   “哦?”赵煊懒懒地问了一句,本也没有太放在心上。   “今儿奴婢的一个朋友送的,奴婢见这手串挺好看,便顺手戴上了,叫王爷见笑了。” 阿黎如是道。   赵煊伸向汤盏的手一顿:“朋友,是哪个?”   “前几日刚在府上认识的,说出来,只怕王爷也记不得了。”   呵,这架势,若说里头没鬼的话谁信呢。什么样的朋友会送一个女孩儿手串,还让阿黎表现的这样紧张,支支吾吾地就是不肯说出来。   赵煊又想起了那日的那个背影,虽然还没有弄清楚,不过赵煊心里已经认定了,一定是那个家伙。   汤盏被晾在一边,赵煊连看都没有再看一眼,反而阴沉着脸,一副咬牙切齿的姿态。   阿黎犹豫了片刻,方才问道:“王爷不喝么?”   “端下去。”   “是。”阿黎弯了弯身子,重新将东西给撤了下来。她不知道赵煊这又是怎么了,不过次数多了,阿黎也琢磨出门道来了,眼下只要装聋作哑,多半会没事的。   阿黎重新站在一边,低着头作鹌鹑装。   只是,这回阿黎却是失算了。   赵煊心里憋着一股火儿,看到阿黎这样子反而烧地越发旺盛了,没忍住终于又对着她吼道:“丑死了,这么丑的东西,赶紧给我摘下来!”   阿黎掐了掐手心,沉默了。   在赵煊的威压下,她还是将手串给摘下来,重新放到袖子里。这在赵煊眼里可就成了另外一番模样,才几日的功夫,就对着别的男人送的东西珍之又珍,是没见过好东西么,眼皮子这么浅。   “我不是给你送过簪子么,怎么也没见你戴?”   阿黎想起那根还被放在匣子里的蝴蝶簪,想了一下措辞,然后小心翼翼道:“那根簪子太贵重了些,奴婢平常也不敢戴出来。”   “有什么不敢,在王府里头,还怕别人抢了你的不成?”不喜欢就不喜欢,说什么不敢戴,别人送的就宝贝成这样,他送的就看都不看一眼。   这么想着,赵煊差点没把自己给气死,盯着阿黎道:“不喜欢就直说,拐弯抹角的有什么意思。”   阿黎立马跪了下来。   她一跪,屋子里别的小丫鬟也都跪了下来,面上都有些惊恐。这王爷,长得挺好看,怎生是这般暴躁的性子,幸好平素不在西北府待着。   赵煊寒着脸,对着阿黎道:“跪什么跪,膝盖就这么软吗?”   阿黎在心底叹息了一声,重又站起来。她刚才跪着到底是因为谁啊,心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两人都没有再言语。   许久之后,赵煊也意识到自己今儿失态了。不过他可是王爷,大魏的摄政王,如何拉得下脸来给一个小丫鬟道歉。   再说了,错的从来都不可能是他。   赵煊又看了阿黎几眼,见她也没有说话的意思,决定先放一放。他大人有大量,只要她不再戴着那碍眼的手串儿,今儿这事,便再缓些日子再追究好了。   这日晚上,许久未见的王安终于回来了,不过看见他的也只有赵煊。   王安这些日子奉命调查西北的一些官吏,如今已经查出了不少东西,正在和赵煊禀报。正事说完,王安正想退出去,忽然被赵煊叫住。   “王爷还有别的事情要吩咐么?”   “并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觉得这事有些说不出口罢了。他自是不愿自降身份,和一个奴才争的,可这会儿那人做的事太出格了,碰了不该碰的人,赵煊也就不是那般在意自己高高在上的骄傲了。   “前些日子接近阿黎的那个灰衣男子到底是哪个?”这话,赵煊等了这么久才问出口来。   王安有瞬间的愣怔,王府里,有人接近阿黎姑娘了么?   赵煊隐隐有不满。   王安忽然福至心灵,脑袋也开窍了:“王爷说的是那日在正院前看到的那个人吧。”   “哼。”   “那位属下刚好认识。”不仅他认识,王爷说不定也是认识的。毕竟几年前,这位可是王爷一手提拔上来的,原本一个小厮,因着王爷的一句话,摇身一变就变成了管事。不过,这管事还真有几分本事。“那位名叫元树,是几年前王爷提拔上来的马房管事,这些年一直待在马房,给王府里养了不少良驹呢。”   “说来,当年王爷也对元树总管赞赏有加,还说如果有机会,一定要让他去军营闯一闯呢。”   赵煊立即黑了脸。他有说过这样的话吗,他怎么不知道。   想起当年的事,王安说话间也有了几分轻松,轻松之下,便没有注意到王爷越来越诡异的脸色,“王爷这几年最喜欢的那匹宝马,便是元树养出来的,王爷每回出门都带着它呢。”   “是么?”   王安打了个冷颤,再抬起头看到王爷的脸色之后,再多的话也都给咽下去了:“是……大概是属下记错了吧。”   赵煊点了点桌子,心中不悦,也不想再追究这些过往了,只道:“去查查他跟阿黎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安收敛了笑意,这才意识到这位管事似乎已经将王爷得罪了个彻底:“王爷放心,属下这就下去查。”   “下去吧。”赵煊不想再看到他了。   王安也看出来了,所以赶在王爷没有再催促前就离开了屋子。   翌日,赵煊果然没见到阿黎在戴那什么丑东西。心里满意阿黎的识相,赵煊心里舒服了些,也肯给个好脸了。   不过阿黎一点儿也没有注意到,反正好脸冷脸在她看来都差不多,只要月钱不变就好了。   阿黎没有将这事放在心上,可赵煊却还记得。   晚上回王府的之后,赵煊召来阿黎,让她伸出手,强硬地给她套上一个羊脂白玉的镯子。   作者有话要说:   赵煊:果然是戴着自己送的手镯比较好看。   阿黎:……无话可说。   (男主强势上线,被拉走的人气有没有回来?应该是有的,嗯~ o(* ̄▽ ̄*)o) 第53章   赵煊戴好镯子后,仍没有放下阿黎的手, 而是握在手心细细地看着。阿黎的手和她的五官一样精致, 只是太小了些。   阿黎往回缩了缩,依然没有缩回来, 赵煊力气很大, 她挣不开。   “王爷, 这镯子?”   “喜欢吗?”   虽然是问句, 可是阿黎知道,若是自己答了不喜欢, 或是脸上有一点勉强的意思, 赵煊绝对会翻脸。   好在阿黎也确实挺喜欢,遂道:“喜欢,很漂亮。”   赵煊稍微勾了勾嘴角,随后又按了下来,若无其事道:“啊,今儿在路上刚好碰上了首饰铺子,闲来无事就进去看了看。我瞧着这镯子模样还不错,就顺手买了下来。日后就这么戴着吧,不准摘了。”   他说得简单,仿佛并不在意的模样。实则,只有今儿陪着赵煊的侍卫知道,为了挑这个镯子他们走了多少冤枉路。   西北多玉石, 可是像这样上好的玉石制成的镯子却也不多见,且赵煊眼光挑得很, 既然要选,就要选最好的,将那什么丑东西给狠狠地比下去。   仿佛是为了赌气一般,赵煊今儿挑得格外精细。所以半天下来,才挑出这么一只顺眼的。   赵煊对着阿黎的时候,感情总是模模糊糊,不清不楚的,自己也没有太弄明白。只是昨儿发生的事,总算让他有了危机感,似乎要是不做什么事,便会无法挽回一般。所以今儿赵煊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将镯子送给阿黎。   算起来,这是他第二次送东西给她,不过头一次的那个蝴蝶簪,并不是他挑的,彼时的心境也没有这般复杂。   阿黎闷着声儿,在赵煊的眼神下默认了这一要求。戴着就戴着吧,反正也不是她花的钱。阿黎眼光再不济,也能看出这玉非凡品,就是把她卖了也绝对买不起。   肯定买不起的。毕竟当初她被卖出去,可就只卖了五两银子。这样的玉镯子戴在手上,叫阿黎也不知道作何想法,好像一瞬间,自个儿就身价倍增了一样。   赵煊他,到底是为了什么呢?单单只是看不过她原先的那个珊瑚手串?阿黎不想再往下想,也不敢想。她趁赵煊不注意,将手收回来。   赵煊也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半晌才道:“之前的丑得要命的手串,你还是扔了吧,左右也用不上了,留着还占地方。”   “嗯。”阿黎点了点头,立即应下。   这是元树的一番心意,阿黎自然不会就这么糟蹋了。况且,这是她的东西,扔不扔也是她的事,即便她不扔,赵煊又能知道了?   赵煊弹了弹阿黎的额头,吓唬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阿黎慢半拍地摸了摸额头,对赵煊这样突然起来的亲近有些束手无措了。几乎是片刻间,阿黎就低下头,不再直视赵煊。   赵煊收了手,随即又恶狠狠地道:“别以为我不在府上就什么都不知道,你那手串,别再戴了。这镯子也不许摘,若是被人看到你摘了,你就给我等着吧。阳奉阴违的下场,你是知道的。”   “是。”她知道了。   赵煊稍稍满意了些,忽然又道:“对了,过些日子等我闲下来,我带你出去逛逛。这西北虽然比不得京城,但是各处风光还是不错的,你来这儿这么久了,想必也没去过多少地方。”   阿黎受宠若惊道:“王爷,这,您的事情已经处理完了么?”   “嗯,已经差不多了。”   阿黎从不知道赵煊要处理的是什么事,在她心里,赵煊是主子,是王爷,这么多年来,即便阿黎还勉强保持本心,没沾染上什么奴性,可也早就学会了恭敬与顺从。赵煊的事儿,阿黎是不会主动去问的。   长此以往,阿黎对赵煊就更加不了解了。   赵煊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又道:“你会骑马么?”   “不会。”别说骑马了,阿黎她就没有碰过几次马。   赵煊面露鄙夷,摇了摇头:“真是蠢,你到底还会什么?”   阿黎:“……”   这么蠢,她也觉得不好意思呢。   “算了,蠢点就蠢点吧。”赵煊自说自话,道,“大不了,到时候我教你就好了。”   阿黎笑了笑,说实话,她心里真是一点儿都不期待。   不过看赵煊的脸色,似乎昨儿的事情已经彻底过去了。阿黎放了心,仍是按照赵煊的吩咐,每日里戴上他送的玉镯。而赵煊每每看见,心情也都会变得不错。   至于元树送的,阿黎只好暂时收了起来。在赵煊面前,甚至在府上,这手串是绝对不能戴上手的,不过以后等出去了还是可以戴的。   几日的清闲日子过去了,赵煊也提了好几次出行的事儿。阿黎这才知道,对方并不是随口说说,而是真的要付诸行动。   想到日后要被赵煊教导如何骑马,阿黎就心塞地趴在床上起不来了。凭她对赵煊仅有的了解,那人可不是什么心软的,若是她学不会,或是她没有在他要求的时间内学会,必定又将是一场灾难。   阿黎伏在被子上,浑身软哒哒的,没骨头一般,丝毫不想起身。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忽然传来熟悉的脚步声。阿黎耳朵动了动,保持着这一动作,从被子里露出了半张脸。   来人是玉瑾。   玉瑾瞧着面色不太好,进门时候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阿黎立刻爬起来,拉着她坐到床边,问道:“怎么了,脸色这般差?”   “阿黎姐,元树的事情你有听说么?”玉瑾问得很是纠结,她也不想来打扰阿黎姐,可阿黎姐总归是王爷身边的人,说不得会知道的多一些。   阿黎没反应过来:“元树?他怎么了?”   玉瑾摆了摆手:“没什么,你不知道就算了。”   “别卖关子啊,他到底怎么了?”想到那个憨憨的人,阿黎也有几分担忧,追问道,“莫不是犯了什么错,被罚了不成?”   “怎么可能,元树做事一贯小心谨慎,手脚又利索,马房那儿什么不是他亲自照看的?这么多年,还没出过什么错儿。”   “那……”   玉瑾见阿黎实在上心,也不好再瞒着她了。本来不想让她多心,可这事儿旁人迟早都会知道的,说了也没什么。   “罢了罢了,与你说了也无妨。这事啊,说大不大,可说小也不小。你知道元树是咱们马房的管事吧,咱们府里,可就只有一个马房,且还大得很,因而掌管马房的管事,权利算是不小了。如今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马房里头忽然又被调来了两位管事。   那两人,也不知道是什么来头,你去就是管事的职位。要知道元树当年可是在马房待了好几年呢。眼下元树的职位明面上倒是没降,可内里也差不多了。这新来的两个,不仅分了他的权,还经常联合起来给元树使绊子,恶心得很。”   玉瑾和元树早就相识,关系也还不错,元树今儿落了个不好,她心里也不舒坦。   阿黎不禁问道:“那两个人,又是谁调过去的呢?”   “谁知道呢,指不定是哪个坏心眼,不干正事的管事做的。”   玉瑾愤愤然地捶了捶床沿,他们府里比起别的府上是好了不少,可私底下的那些肮脏事也不是没有,以权谋私,那些管事总管们又不是没干过。玉瑾又道:“若是他真犯了什么错也就罢了,怪就怪在什么错处也没有。这几年来,府里出来的那些良驹,哪个不是元树养出来的?”   玉瑾说着不禁埋怨起王爷来了,虽说这事应该和王爷没什么关系,毕竟是八竿子打不着一块的两个人,王爷又不认识元树,难不成还能看元树不顺眼么?只不过,埋怨是不需要理由的。   玉瑾生了会儿闷气,又对阿黎道:“我本来以为你能知道点儿内情,可是如今看来,你知道的还没有我多呢。”   阿黎略带歉意道:“我也不过是个奴婢,平日里只管管琐碎的事,也说不上话。”   即便她说,赵煊也不会听。   “那如今元树管事还好么?”   “不好又能怎么样。都是没权没势的,哪里又能反抗什么呢。况且元树那家伙又是个闷头性子,你叫他跟人使心眼,他哪里能使出来?”   玉瑾说开了之后,话也多了许多。   她对阿黎也放心,自然什么话都敢说,不怕阿黎漏出去。这一说,就说了大半上午。   待送走了玉瑾,阿黎倚着窗户,深思了起来。   在西院的时候,阿黎也不是没见过这种情况,单反是手里有权的管事,想要塞个把亲戚到院子里,简直是易如反掌。只要是没出格,这种事情孙嬷嬷是不会管的。   至于本来那些做的好的,有望调上去的,自然就没有她们的份了。   这样的事情,当初冷眼看着是一回事,真正发生在认识的人身上又是另一回事了。最起码,阿黎不愿意元树真的被排挤,被冷置。   毕竟是那样好的人。   下午,阿黎没有待在屋子里午休,而是绕到厨房里头,找厨娘拿来一盒点心。阿黎如今在府里的地位还是不错的,厨房里的人看到她来了,一点儿也不敢为难,说给就给了。   提着点心盒子,又找了一个丫鬟带路,阿黎方才找到府上的马房。   到了那地儿之后,阿黎本以为还要再找找才能找到人,没想到才进去没多久,便在转角处看到了蹲在树下发呆的元树。   元树似乎是察觉到有人来了,刚一抬头,就看到了阿黎。   他眼睛一亮,赶紧起身迎上去:“阿黎姑娘,你怎么来了?”   “过来看看你。” 阿黎只这样道。   元树笑得更欢喜了,看了看周围,见没有什么地方能坐的,只好道:“这地儿什么都没有,咱们去亭子那边坐着说话吧。”   “嗯。”   元树见阿黎答应了,赶紧想去引路,可看到阿黎手上还拿着盒子,便立马说道:“我来拎吧。”   说完,就从阿黎手上顺过盒子了。   阿黎还没来得及说不,盒子就已经到了对方手里,她只惊异于对方的贴心。元树管事,还真是个好人。   元树拎着盒子,瞥过阿黎的手腕,眼里忽然划过一丝黯淡。   作者有话要说:   弱弱的说一句,不要嫌弃王爷的小心眼。 第54章   离那处不远便是一座小亭子,阿黎原以为元树要带她去那边, 没想到元树到了那亭子边却丝毫没有停下, 又继续往前走。过了一会儿,二人才走到了另一处小亭子里。   这亭子比方才那处幽静地多。   元树率先走过去, 擦干净了凳子, 方才让阿黎坐下, 口中带着一丝歉意道:“这院子里太过吵闹了, 只有这儿还安静一些,阿黎姑娘先勉强着坐吧。”   阿黎坐下后, 将盒子打开, 对元树道:“我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便去厨房那儿每样都拿了点儿,你权当是零嘴儿吃着好了。”   元树瞧着那盒子点心,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喜欢,挺好吃的。”   阿黎一愣,随即笑道:“这还没吃呢,怎么就知道好吃了?”   “看着就好吃。”元树说着,怕阿黎不信,还点了点头,以示真诚。   “我平日里都在马房养马,吃的也不精细,这些点心还真的没有碰过。”元树说着从盒子里捏起一块芙蓉糕放进嘴里, 三两下就咽了下去。本来想再称赞几句,无奈方才咽得太快, 脸憋得由青又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阿黎赶紧从盒子里取出一盏茶来,倒了一杯递到元树手上。   “快喝吧,幸好我多走了两步路,去茶房里要了一壶茶来。本以为是多此一举,没想到在这儿等着呢。”   茶水已经不烫了,元树一口喝完,脸色才好了起来,只是眼神闪烁,不太敢瞧阿黎。   太丢人了,明明是想讨阿黎姑娘开心的,结果变成这样。元树只觉得这几日都不顺,今儿最不顺。   阿黎被他的反应逗乐了,刚刚见面时的尴尬也消散了不少。阿黎与元树的交集并不算多,不过因着玉瑾的关系,她对元树还算了解,越是了解,便越是这是个值得深交的人。   如今元树遇上难事,她也不能什么都不表示。   “那个,阿黎姑娘,”元树坐在阿黎对面,迟疑了一会儿,终是说出来了,“我,我可以叫你阿黎么?”   阿黎微微诧异,她没想到元树一开口竟是这样的话。   元树见阿黎迟迟没有回答,立马觉得自己唐突了,赶紧道:“阿黎姑娘别多想,我,我只是随口说说的,你不用勉强。”   阿黎看他这别扭的模样,忽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虽然都是别扭,不过元树的别扭显然比赵煊要平易近人得多,也更让人待见。阿黎想起了两人头一次见面,那时候,眼前这人还憨憨地跟着玉瑾一块儿叫她姐姐呢。   她如今可才只有十五岁啊,哪里能承他一句姐姐。罢了,只要不叫阿黎姐姐,叫什么还不都是一样的。阿黎颔首,道:“当然可以,元树。”   阿黎也和他一样,挑了个熟稔一点儿的称呼,不再只叫元树管事。   她笑得梨涡浅浅,元树觉得自己有些醉了:“真的?”   “嗯。”阿黎觉得两人的对话都有些傻傻的,不过,并不让人讨厌不是么。   “……阿黎。”元树唤了一声,没有什么意思,只是单纯地想叫一声她的名字。   见到阿黎没有排斥,元树握了握拳头,克制住再唤一声的想法。虽然私下无人时,这两个字在嘴边不知念了多少遍,可是头一次对着人这样唤着,他心里还是一阵欣喜。   阿黎和阿黎姑娘,可不仅仅是少了两个字而已。   得到阿黎的肯定之后更加欢喜了,谁还能在他脸上看出方才在树下的郁郁寡欢呢。   “阿黎你院子里的事情都做完了么?”元树忽然问道。   阿黎托着下巴,点头道:“嗯,我那边实际上没什么事的,王爷在的时候过去伺候着端茶递水什么的,只有早晚是忙着,其余时间都闲得很。”   元树不由得话起了家常:“那也挺好的,不像我们这边,天天忙地脚不沾地,什么事都要顾着,有时候还真是愁人。”   阿黎笑着问道:“事情那么多,你怎么还会帮你堂弟赶车?”   “那个——”元树支支吾吾地就是说不出什么道理来,他堂弟那个性子,能在王府里找到事情做也不容易,若是他不帮衬着,迟早是要被赶出去的。“其实,元木人也不差,只是偶尔忍不住了会偷个懒。他是我堂弟,论理我也应该多照顾照顾他,更别提婶娘往日里帮了我许多,若不是他们,我还不一定能活得下来呢。”   阿黎听玉瑾说过,元树的父母早已经不在了,这么些年,多半是跟着婶娘一家住的。   为奴为婢的,哪个能有什么好家境,若是有,也不用被卖来卖去了。元树还有婶娘一家,她则什么也没有,所谓的父母双亲,从来就没有把她当作自己的孩子看。   阿黎记性好,尤其是被卖那日的记忆,清清楚楚的,连每个人脸上的神情,说出来的话都还记得。简直就像是魔障,每每想到心里都不好受。   看着阿黎忽然静了下来,元树不由得拘束了起来,想着自己是不是所错什么话了。等了一会儿,元树才道:“阿黎,你在想什么?”   “没想什么。”   元树犹豫道:“阿黎,你不高兴了?”   “怎么会,你别瞎想。” 阿黎摇了摇头,将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晃出去。她还是不够豁达。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反正,我这嘴巴向来不会说话。阿黎应该是特意过来安慰我的吧,结果反倒被我弄得不开心了。”   “你?”阿黎微怔。   “阿黎应该也听到那些闲言碎语了吧。”   出乎意料的,元树再提这些事的时候并没有之前的郁闷,反而和没事人一样,倒叫阿黎不知道怎么说了。   少顷,她叹了气道:“哪里有什么闲言碎语,我只是听到玉瑾说了一嘴,这才过来看看你。”   “原来是玉瑾啊。”元树一点儿也不惊讶。   “那两个人,到底是什么个来路么;还有,你是不是得罪了谁啊?” 阿黎关切道。   元树垂着眸子,声音低沉:“不知道是什么来路,只知道新调来府上的,大抵又是某一位的亲戚吧。至于得罪谁,我也不太清楚,我平日里都在马房,不轻易出门,还真没有跟哪个交过恶。”   说起来,这次也是无妄之灾了。   元树从一开始就知道两人是来者不善,之后那几日,更是证明了他的猜想。关键是,这两人仿佛来头还挺大,府上的主管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丝毫不管。   “那你,准备怎么做呢?”   “还能怎么做,若是他们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我也只能另寻他处了。”好在当日签的是活契,这些年的积蓄也还是有的,离了王府固然可惜,可男子汉大丈夫,到哪里不能拼个前程出来呢。   “会好的。”阿黎只能这样说。   元树看着她:“谢谢你,阿黎,我没想到你会过来看我。”   也没想到,她会把自己放在心上。   阿黎但笑不语。   打那日之后,元树的情况仍旧没有好转,不过心情却好了许多。已经做好了破釜沉舟的打算,私底下的那些龌龊事也就没有那般放在心上了。   叫他更觉得期待的是,阿黎从那日开始,竟也会时不时地到他这边来。虽然身边还跟着玉瑾,两人也没什么独处的时候,但这对元树来说,已经足够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这么执着,天天念着,日日念着,没见到的时候魂不守舍,只要一见到阿黎就满心眼儿都是欢喜。   元树从来没有像这样喜欢过一个女孩儿,这样美丽善良又心灵手巧的女孩儿。元树觉得自个儿有些配不上她,若是继续留在王府里,那便更配不上了。   ……   而这些事情,赵煊还被蒙在鼓里。   并非他不在意,若是不在意就不会让人去教训教训那个叫元树的马房管事了。他只是下意识地觉得,阿黎总不会看上一个任人拿捏的小小奴才。毕竟,有更好的选择摆在眼前不是么?加之这些日子,王安并没有在与他说起那位小管事,赵煊忙着忙着,白日里每每就将那人给忘到脑后了。   对那个小管事,赵煊是不屑于亲自动手的,可是他也不会就这样让他好过下去,毕竟,自己的所有物被人觊觎,滋味还是不好受的。   没将他赶出去就已经是开恩了。   待赵煊终于将手头的事情处理清楚,这才安排好了时间,决定带着阿黎一块儿去城外的草原骑马。   两人换好了衣裳,就直接去了府里的马房。阿黎跟在赵煊后头,虽然一路都没怎么说话,不过赵煊仍然相信她只是太过期待,以至于都有些紧张了。   不就是骑马么,他会好好教的,赵煊神色飞扬,一身骑装丰神俊朗,潇洒得很。   到了马房之后,迎接赵煊的自然是马房的三个管事。在看到边上的元树时,赵煊几不可查地皱了皱眉,而后又立马移开了目光,视若不见。   赵煊的马就是他平日里惯用的,小厮牵过来就行了。   至于阿黎,她还要自个儿选一批。   “自己进去挑吧,看顺眼的就牵过来。”赵煊嘱咐道。   阿黎眨了眨眼睛:“什么样的马都可以么?”   若是她瞧中了汗血宝马,赵煊也舍得?   似看出了阿黎的打算,赵煊忍不住嘲笑道:“都行,只要你有本事上去。”   阿黎抽了抽嘴角,放弃了之前的想法。算了,她还是不要自讨苦吃了。   “今儿你自己挑,挑到什么就是什么,日后也不准再改了。”   阿黎面露难色。   元树站在后头,听到两人的对话微微有些诧异。他只知道阿黎是王爷身边的大丫鬟,却没想到阿黎会这般得脸。   王爷他,对身边的丫鬟都是这样好么?   再看到阿黎苦恼的模样,元树又不禁担心了起来。若是阿黎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挑到脾气烈的马该怎生是好?   这马房里,八成可都是烈性的马啊。   等会儿,要不要帮一把?反正这里头人多,帮一把也不会有人注意。元树眼神追随着阿黎,一错不错,心里也拧成一团。   王府里的马房不小,里头的马什么品种都有。赵煊看阿黎转了半天,什么都要停下来瞅瞅,就跟没见过世面一样,挑了这么长时间还是没挑出什么东西来,当下就走了进去,打算自个儿给她挑一匹。   虽这么想,赵煊也什么也没说,只带着一个小厮就过去了。   绕过了几排马厩,仍是没看到什么顺眼的。   这里头的马,赵煊多半都认得,也知晓它们的性子。想想对方那矮的只到他胸口的个子,赵煊特意没去选那些个头大,脾气燥的。不一会儿,赵煊对着一匹马指了指,后头的小厮会意,立马将马给解开,奉承道:“王爷眼光真好,这马性子温顺,听话得很,最适合姑娘家了。”   “还用你说?”赵煊看也不看那小厮,只满意地拍了拍马儿的脖子。   “是,是,王爷说的是,是奴才多嘴了。”小厮连连附和道。   马儿颇为温顺,一双眸子大大的,水润润的,真是一点儿脾气都没有。   和她真像。   赵煊牵着那匹枣红马,往外头走去。转过了拐角,后面的小厮忽然见到王爷停了下来,一言不发地盯着前头。   小厮瞬间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危险了许多。   他抬起头,看到对面站着一男一女,男的牵着一匹小小的马,俨然也是细心挑过的。说话间,那人已经把缰绳塞到女子手里。两人面对面,都是一副相谈甚欢的模样。   作者有话要说:   小厮:(瑟瑟发抖)药丸! 第55章   小厮在后头看着,想要出声提醒那两位, 可是当着王爷的面儿, 又什么都不敢说出来。   还没等小厮纠结多久,面前的赵煊便忽然动了身子, 朝着前头走去。   阿黎还在与元树说话。方才她听了赵煊的话就进了马房, 可惜她眼拙, 选了好半天也没能选出一匹马来。后来还是元树看不下去了, 怕她挨了王爷的骂,主动给她挑了一匹来。   阿黎对他挑的马也十分满意, 长得好看, 又不是很高,她应该是能起骑得上去的。正想跟元树一块儿出去呢,忽然又听到后头有一阵脚步声,阿黎回头,一眼就看到站在前面的赵煊。   “咦,王爷,您怎么也进来了?” 阿黎尚且不知道赵煊先前的打算,仍旧笑着开了口。   赵煊没说话,径自走到阿黎身边。   他长得高,一站过来便隐隐有种压迫感。阿黎狐疑地多看了一眼,只看到赵煊眼眸低沉,嘴角微微下撇。   “王爷?”   阿黎笑意一收, 猛地捏紧了拳头,虽然赵煊还是面无表情, 可阿黎就是知道,他生气了,或许,比生气还要严重得多。   阿黎又些胆怯,又有些茫然。直觉告诉她这时候应该赶紧跪下请罪,可元树还在这儿,她若是跪下了,元树又该怎么办?   赵煊盯着元树,他还是头一次认真地打量这个小管事,只能说,不过是个平凡到极点的人。   赵煊扬了扬嘴角,带着一丝不自知的嘲弄问道:“你是?”   “奴才是马房的管事,名唤元树。”   元树还有些激动,他一直很敬佩王爷,西北百姓,谁不知晓大魏摄政王的英勇事迹。西北正是有了王爷,才能如此安定,免于战乱。元树也是有幸,曾与王爷有过交集,他这个管事的位子,还是当初王爷亲自定下来的。   如今王爷亲口问起了他的名字,实在叫元树兴奋地难以自持。   可惜,他那满腔激动在赵煊眼里却只变成了愚蠢。赵煊冷笑了一声,在阿黎担忧的目光中,缓缓道:“奴才就是奴才,需得记得自己的身份。”   阿黎吓得面无血色,下意识地看向元树。   她以为元树也会受不了,没想到,元树只是诧异了一会儿,而后低下头,想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往后退了一步,像是不碍着赵煊的眼一样。   已经算是不卑不亢了。   “很担心,嗯?”赵煊低着头,贴着阿黎的耳边问道。   元树看着面前两人,只觉得呼吸忽然乱了许多。他抑制着不安的情绪,告诫自己一定是想多了。   “没有,王爷想多了。” 阿黎哆嗦了一下,立马否认了。   “这时候怎么又变乖了?”赵煊说得亲昵。   阿黎不敢说话。   赵煊见阿黎还牵着马,上去便拍了一下她的手。   阿黎手背一痛,原本牵着的缰绳立马落到地上。赵煊将自己拿着的缰绳塞到阿黎手上,道:“这是给你选的马,好好牵着。看好了,这才是你的马,以后可别牵错了。”再牵错的话,这双手可就要不得了。   赵煊目光划过阿黎的双手,他还挺喜欢这双手的,若是保不住了可就可惜了。   阿黎摸了摸手背,心中恐惧,越发恭敬道:“是,奴婢知道了。”   “行了,既然选好了便走吧,还愣在这里做什么。”   阿黎最后看了看元树,元树也看了她一眼。阿黎对他安抚地笑了笑,让他别多想。前头的赵煊见人没有跟上来,停下转身道:“还不跟过来。”   “是,王爷。” 阿黎赶紧走过去。   出了马房,赵煊便一个飞身,骑上了自己的那匹马。赵煊的马是从京城里带过来的,不过原本也是从这马房里出来的,是匹汗血宝马。阿黎曾经看过好几次,每次只有干羡慕的份儿。这样的马,有市无价。   她看到赵煊已经上了马,暗暗发苦,这莫不是要她也骑上去吧。   虽然这小马看上去也挺温顺,可是阿黎从没有骑过马,也不敢这么就上去。踌躇间,边上的赵煊忽然侧过头,对阿黎道:“还不过来。”   过去?阿黎不明所以地听了命令。   赵煊伸出了一只手。   阿黎看着他,然后莫名其妙地伸手搭了上去。还没有后悔自己的莽撞,阿黎便被一个大力带了上去,待反应过来时,已经坐到赵煊身前了。   马背上只有这么大地方,两个人的话,挨得便有些紧了。赵煊不知道是故意还是没发现,双手勒着阿黎的腰身勒得紧紧的,将人整个带到自己怀里来。   阿黎不太适应这样的转变,但是碍于赵煊之前突如其来的怒火,仍旧闭上了嘴,什么也不敢说。   赵煊向后头的人群中看了一眼,待看到一人之后,眯了眯眼睛,眼中闪过一丝暗芒。而后扬起鞭子,马儿嘶鸣一声,又如离弦之箭一般,立马飞奔了出去,片刻后便瞧不见身影了。   后头的侍卫见状,也上了马,赶紧跟追了上去。   元树站在后头,见人都离去了也没有动静。他边上站着的就是方才在赵煊身边的小厮。这小厮也算是小厮里有头有脸的人物了,同元树也共事了好几年,情分不浅,也当元树是兄弟。今儿见到了这一出,他怎么也该提点几声。因而撞了撞元树,不满道:“人都没影儿了,还看什么看?”   “我,我没有。” 元树收回目光,反驳了一句。   “没有?是没有看王爷,还是没有看那位姑娘?”   元树立马说不出话来。他心里很难受,比前些日子被人排挤还要难受。他还记得方才王爷临走时那个眼神,警告、蔑视,不带一点温度。   王爷也看出来了么,连王爷都看出来了,为什么阿黎却看不出来呢。   元树忽然呢喃道:“王爷他,对身边的丫鬟都这样么?”   “怎么可能?”小厮惊叫了一声,忙道,“这次王爷回西北府,多大的事啊,据说只带了阿黎姑娘这么一个贴身丫鬟。来了这儿之后,也不让其余的丫鬟近身,只让阿黎姑娘一人服侍,你说这是何等的看重?王爷对阿黎姑娘不一般,府上人都知道,因此都敬着阿黎姑娘,轻易不敢招惹。也只有你这么个憨货,到现在还看不清楚状态,闭着眼睛瞎折腾。再不收手的话,只怕你就真的要摊上大事了。”   小厮说得吐沫直飞,恨不得摇醒眼前这个大蠢蛋。这蠢蛋,不开窍也就罢了,一开窍直接看上了高枝儿上的姑娘。若是寻常的大丫鬟也就罢了,可是方才他们也瞧见了,王爷对那位姑娘,明显是在意地不得了啊。   王爷是谁,捏死元树还不像捏死一只蚂蚁那样简单。   不过这个大蠢蛋丝毫听不进去,仍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可是,阿黎她……”   “没有可是,可是什么啊,你可长点心啊,选谁不好偏偏选上人家阿黎姑娘,趁早歇了这心吧,你能比得过人家王爷么。”小厮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儿地说道。   “可是,阿黎没有这样想过啊。” 阿黎她,不是那样的人,也没有那样的想法。   况且,王爷不是已经有侧妃了么,还有那么多的小妾。   王爷可以有数不清的姬妾,他只想要一个阿黎。   “魔障了,魔障了不是?这事不在你,不在那位阿黎姑娘,在于王爷到底想与不想啊。”   小厮说完,扔下元树就走了。他是和这憨货说不清楚了,多大岁数了,怎得还这么天真。这世上,哪里又有多少你情我愿的事了,莫说阿黎姑娘想不想跟他了,就是想,王爷不同意那也是白搭。   真是执迷不悟啊。   才认识人家几天,前程就不要了,他还要怎么得,跟王爷抢人不是?   另一头,阿黎被赵煊勒在马上,一路疾驰,从没有停下来。她靠得近,赵煊的呼吸近在耳边,她自然也察觉到赵煊的情绪不对劲,若说在王府里还隐忍着的话,如今便处于爆发的边缘了。   好在他理智尚存,没有半路上就将阿黎勒死。   如此疾驰了许久,久到阿黎被风吹得眼角生疼,到最后已经完全没有知觉了。   西北城渐渐远去,他们来到了一处草原,一望无际,放眼都是草地,偶尔能看到几株红色的小花。   赵煊拉了缰绳,让马停了下来。   阿黎喘着气,还没有平稳下来,又听赵煊问道:“方才那个小管事,与你很熟?”   阿黎不知道赵煊今儿到底是怎么了,她只知道,自己得将元树摘出去。她摇了摇头,对赵煊道:“不熟。”   赵煊轻轻笑了一声:“知道么阿黎,你每回说谎,都是下意识地皱一下鼻子。”   阿黎摸了一下鼻子,她根本不记得方才是不是真的皱了,只觉得有几分难堪。   “上回的那个珊瑚手串,应该也是他送给你的吧。一个马房管事,竟然送了你那样的珊瑚手串,看来是费了不少积蓄。”   赵煊的语气很平静,只是内心里是不是也是这样平静,外人便不知道了。   “王爷怎会如此上心?”她不明白。   赵煊捏着阿黎的小巴,让她转过头来,对视着自己:“你说呢,你说为什么?”   阿黎不语。   “说不出来,还是不敢说?”赵煊再次逼近。   阿黎很怕这样的赵煊,完全不再掌控,完全不知道下一刻他会说出什么话来。哪怕他是对着自己恶声恶气,哪怕是罚她跪下,也比现在要好。   阿黎睁大眼睛,眸子里染上了几分祈求。   赵煊不为所动。半晌,在确定了赵煊不会心软之后,阿黎才小声道:“奴婢驽钝。”   她不能回答,也不能不回答。因为她是奴婢,他是王爷。   “呵,确实驽钝。”赵煊收回了手,恢复了之前的神情,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恰在此时,后头的侍卫纷纷赶了上来,有人还将阿黎的小红马也一并带了过来。赵煊使了个眼色,侍卫们会意,留下枣红马,都去远处守着。   “下去。”人走后,赵煊颇有些冷酷地对阿黎道。   阿黎望了望地底下,又估摸了一下这匹马的高度,不由得觉得,若是她就这么跳下去,只怕会摔断腿的。   “我说,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大概还要别扭一阵,但是不会别扭太久,毕竟王爷也不蠢啊,该追就追。 第56章   赵煊已经松开了手,明显不想再管阿黎。   阿黎犹豫不决, 不禁埋怨起了赵煊。当初把她拉到这匹马上, 如今又急忙将她踹下去,欺负人也没有这么个欺负法吧。   这人今儿出门定是没带脑子, 在马房的时候就莫名其妙地跟元树过不去, 人家从来没招惹他, 他偏偏过去冷言冷语地挤兑, 阿黎在边上看着都觉得丢人。   如今呢,又将火气撒到她头上了。   阿黎气着气着都觉得好笑了, 可好笑过后, 心里又泛起一阵酸涩。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酸涩什么,只是恍惚间觉得方才被赵煊撩拨起来的心绪也渐渐平稳下来。   算了,跳就跳吧,总比没骨气地赖着好。人家都这样嫌弃她了,再呆在一块儿也没什么意思。   后头的赵煊还在观望,不,他是连望也没有望,高冷得很,一副不管阿黎是生是死的模样。   阿黎也冷下了脸,当下便没有在磨蹭。一手撑在马背上,右脚调换了个儿,眼睛一闭, 利索地跳了下去。   草原的风很大,这会儿更大了。明明只是寻常的一人高, 可眼下看着却高地吓人。   “唔——放手!”   阿黎腰上一紧,力道大地叫她差点没吐出来。因腰身又被勒住了,阿黎双脚还未着地,在半空中悬着,脸色青白。   赵煊及时地勾住了阿黎,没让她直接跳下去。他高高坐于马上,手中挂着一只耗子一般的蠢货,静静地看着阿黎抓着她的手四下挣扎,眼中昏暗不明。   少顷,赵煊弯下腰,就着力道轻巧巧地将阿黎放到地上。   直到双脚站在草地上,阿黎揉了揉肚子。她还是没有清醒过来,愣愣地望着赵煊。她倒是没想到,赵煊会出手。   “看什么看?”赵煊臭着脸,懒得理会阿黎。   这么蠢,连求人都不会,活该摔断腿。   赵煊痛恨自己手快了一步,还没过脑子就先救了人。若是再有第二次,他管她去死!   之前或紧张,或有一丝说不清的暧昧在这一鄙夷声中消散影无踪,一切仿佛又回归正轨。阿黎悬着的心也放下了,大概是认为赵煊不会再问那些稀奇古怪又让人回答不出来的问题了吧,这样的赵煊才是她最熟悉的。   阿黎收回视线,径自走向那匹孤单的小枣红马。   都这个时候了,她也不想和赵煊再说什么了,反正这次出门只是为了骑马而已。   她走到枣红马身后,还没有碰上马,又听到赵煊在后头怒喝道:“说你蠢你还真蠢,从后面靠近它,你也不怕被踢死。”   阿黎顿了顿,她不想被踢死,所以默默地又回退了,转了个弯儿,从前面开始接近。   枣红马很乖巧,见阿黎走到它面前也没有什么发怒的迹象。阿黎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它的脑袋,马儿乖巧地蹭了蹭她的手心。阿黎觉得,这匹马应该是喜欢自己的,这点认知让她的心情忽然好转了些许。   赵煊手持缰绳,看着阿黎和那枣红马交流地差不多了才吩咐道:“磨蹭好了就检查一下肚带,赶紧上马。”   阿黎照做了,然而不多时——   “脚放到马镫上,脚尖内蹬,跳上去,不要拖泥带水。”   “不要抖腿,你是傻子么,这样会让你的马也受到影响。”   “我让你抓着马鞍,没让你抓着缰绳!”   “……”   阿黎终于如愿以偿地坐在马背上,原本上马的时候还有些紧张,生怕会被马儿甩出去。多亏了赵煊,若不是他一直在那儿骂骂咧咧,骂到阿黎连紧张也顾不得了,事情便不会变得这样简单。   赵煊,真是一位尽职尽责的夫子。   阿黎知道赵煊对自己还存着一份怒气,到现在还未曾发出来,那火儿憋在心里,若是连几句厉害话都不能说想必更挠心挠肺了。   骂吧骂吧,反正她不在乎。   阿黎的脸皮该薄的时候薄,该厚的时候厚,正如眼下,正是刀枪不入,再怎么教训也只当作没有听到半个字。她坐在枣红马上,在赵煊的要求下,脚前半部踩着马镫,上身直立,稳稳坐在上面。   赵煊只让她保持这个姿势保持了一刻钟,稍微适应了一下,接着便让阿黎开始骑马小走了。   阿黎万分庆幸他没有上来就叫自己跑,不过之后,她还是认为自己庆幸地太早了些。   之后的事情发展地都还算顺利,除了嘴上毒了些之外,赵煊选的马一如既往的温顺,半点脾性也没有,这也给阿黎省下了不少事儿。虽然她私心里觉得,元树选的那匹马也不一定会差。   虽然马好,不过选马的人却太差劲了些,真是一刻也愿意放过阿黎。   赵煊好像是故意要给阿黎吃点苦头的样子,虽然没有一定要阿黎在一日之内就学会骑马,可是他的要求也不少,且苛责得很。   阿黎被他弄得苦不堪言,感觉自己像个傻子一样,而对方自始至终却只是冷冷地瞧着。在一边儿,居高临下地瞧着。   到下午的时候,阿黎已经能骑着马慢慢地溜达几圈了。只是同样的,她也累得快要不行了。在赵煊大发慈悲,开口放过阿黎的下一刻,她就忍着痛踩着马镫下了马。   没有上午第一次上马时候的小心翼翼。这时候的阿黎已经在马上坐地快要吐了,为了能下去歇一歇,她觉得自己已经无所畏惧了。   直到站到地上后,阿黎的一双腿还是虚着的,大腿处火辣辣地痛,好像是被磨破了。完了,明儿还不知道能不能爬起来了。   阿黎坐在草地上,觉得太累,又仰着身子倒了下去。   草地有点软和,倒在上头微微有些痒,让人想要挠却又不知道要挠那里。   当初为什么会答应过来学习骑马呢,好像是赵煊突发奇想,说自个儿过几日会闲下来,要带她出去逛一逛。   真蠢,怎么就答应下来了呢。现在想想,他没准故意是挖坑等着她跳,想要折腾她。这哪里是什么奖励,明明是惩罚。   阿黎遮住眼睛,不愿多想。   赵煊离阿黎有一段距离,见阿黎没骨头地躺在地上,久久未起身,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了。他赶紧从马上下来了,走到阿黎身边。   阿黎转过头,逆着光,她看不清赵煊的面庞,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黑乎乎的,高大的身影,周围发散着光。   见她还能动,赵煊放下了心,只道:“还不起来?”   “啊,起不来了。” 阿黎虚弱地笑了笑。   赵煊啧了一声,像是有些不满,但是还是不嫌麻烦地蹲下身,在阿黎的愣神中直接将她抱了起来。赵煊今儿穿的是玄色骑装,阿黎则是淡红色的,他穿着显得高大挺拔,阿黎却显得更娇小了。   这样的感觉在赵煊抱起她来的时候更加强烈。   “王爷,您?” 阿黎拧着眉。   “闭嘴!”赵煊不用听也知道接下来的话他并不是很想听。   “是。”   阿黎呼吸声小了许多,被抱起来的时候身子都僵硬了许多。若是早知道会这样,方才她一定会拼了命地爬起来,然后自个儿骑着马回去的。   赵煊走到自己的马上,将阿黎放上去,而后自己也上去,将阿黎护在身前。   马鞭高高地落下,阿黎便觉得自己又开始飞了起来,这速度,更衬得她方才骑马骑地都跟玩儿一样。   不知过了多久,阿黎才想起自己好像忘了什么在原地。刚想开口提醒,忽又极其今儿跟过来的侍卫,便不再多言。   离开了草原,没过多久便进了西北城里。   进了城,马儿便慢了许多。   赵煊没有穿官服,不过即便如此,两侧的人看到有马过来,还是会主动避让。不知过了多久,阿黎又听到赵煊在耳边小声道:“以后乖一点,不要妄图激怒我,也不要妄图挑战我的底线。”   他也不想对着她发火,更不想这样折腾她,可是每每碰上和她有关的事,总会少了些理智。   事后再想起,又后悔地要命。赵煊不会表达自己的悔意,也不会道歉,因为他的自尊与高傲不允许他做出这样的事。所以,他只能这样警告阿黎。   乖一点,不要做那些让他不顺心的事就好了。他也会,好好对待她的。   一只手抚在她脸上,阿黎张了张嘴巴,只吐出了一句:“奴婢没有。”   “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不,她不知道。   阿黎很讨厌这样的赵煊,也很讨厌这样打着哑谜的对话,平白让人生厌,让人想要逃避,不该是这样的,她只是个小丫鬟而已。   赵煊是她的主子,可也仅此而已,凭什么还要左右她的思想。她是小猫小狗吗,是人偶吗?可惜,她的咆哮身边的人并不知晓。   “往后别再和那些不相干的人来往了,我不喜欢。”   “还有,也别再出正院了。”   阿黎轻轻地点了点头。   赵煊笑了一声,为了她的识相。   “王爷,”阿黎轻唤了一下,她也是被赵煊的态度影响,忽然想到了一件可怕的事。她也知道这样问不合适,甚至有些逾矩了,可是眼下,她还是脑袋一热,脱口而出道:“不是说马房里只有一位管事吗,怎么奴婢今儿却看到三个,是王爷新调过去的么?”   “……不知道,兴许是府里总管调的吧。”   “原来是这样么。”   赵煊摸了摸阿黎的脑袋,神色不变地驾着马。   等到了王府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了。阿黎被下马之后,本来想自己走回去的,不过赵煊却一言不发地又将她抱起来。   阿黎本要拒绝,可赵煊要是会听她的话那便不是赵煊了。   府门处到正院还有不少路,赵煊抱着阿黎,一路上也没有避讳旁人。两侧往来的奴婢小厮有许多,虽说都是行着礼,低着头的模样,可是该看到还是看到了。   等赵煊走了,俱是抬起头,彼此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阿黎揪着自己的衣裳,知道有些事情开始失控了。   作者有话要说:   赵煊的感情已经明朗了,(不要问我赵煊为什么喜欢女主,或许是因为她的睫毛比较长?)不过阿黎这边还有待加强。好了,等王爷告白之后就可以虐他了,告白的话,凭赵煊这情商,大概还要有些事故的。 第57章   走了一路,如今进了正院。赵煊怀里抱着阿黎, 走了这么久仍未见累, 步子也稳得很。   习武之人,总是比别人多了些力道。   一路上, 阿黎明着暗着提醒了好几次, 不过赵煊愣是装作没听见的样子, 就是不将阿黎放下来。她今儿是累到了, 可也不至于走不动路。方才遇上的那些小厮婢女们,明眼看着是恭恭敬敬, 可谁知道她们私底下会怎么胡乱编排。   别院的人阿黎管不着, 可若是叫正院的熟人也看到了,平白添了许多尴尬,往后还怎么在一块儿说话。   阿黎正想着开口,忽然被一声娇滴滴的声儿给打断了。   赵煊也不耐烦地停了下来,阿黎趁着这档口回头看了一下,来人是个身着湖绿色对襟裙子的女子,还梳着妇人的发饰。女子在前头气喘吁吁地跑,后来还有几人人在追赶着,见到赵煊和阿黎后,赶得更快了。   这样的打扮,又是在王府里蹦出来的,不用想也该知道被追的那位是谁的人。   阿黎忽然觉得挺没意思的, 才进了府,又要被迫看一出戏, 是啊,人家从来就是有家室的人。她轻轻地拍了拍赵煊的手臂,这回赵煊没有再装着,而是松了手,将阿黎放到地上。   那女子见到赵煊,面上一喜,跑的更欢快了。眼看着离赵煊近了,那女子作势就要扑过来,后头的人见状不好,一鼓作气地赶上来,直接将人拖住了。   秦姨娘挣扎了几下没挣出来,不禁对着赵煊求救道:“王爷,王爷您快叫他们松手啊!”   赵煊转过了身子,却没有看秦姨娘,左右也是个不认识的,看她作甚。   后头跟着过来的几个一个激灵,纷纷打了个哆嗦,不由地跪了下来。只除了拉着秦姨娘的总管事还没跪下来,他不是不想跪,而是怕他一跪,没人拉住秦姨娘,到时候真的扑上去的话,这里头的人都没好结果。   这姨娘一发疯,还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拦住的。   “连个人都看不住,要你们又何用?”   “王爷恕罪,奴才们办事不力,叫秦姨娘冲撞王爷了。”   总管一个狠心,直接将秦姨娘给按到地上,双膝跪地,他自己也顺势跪下请罪。   阿黎听到那位姨娘跪下的声响极大,看来是跪地不轻了。这时候,说什么怜香惜玉都是废话,保命才是要紧的。   秦姨娘大抵也意识到自己冲动了,可是这会儿也没有能后悔的余地了。她若是不拼一拼,就真的会被送出去,前程未卜,往后不知道多少苦日子等着她。   秦姨娘以头磕地,悲切道:“王爷,妾身无意冲撞王爷,可妾身实在是没法子了。妾身虽不得宠幸,可好歹也是王府里过了明路的姬妾,如今却落到这般田地,实在叫人心寒。这陈总管今儿突然跑过来,拉着妾身和丫鬟身边的丫鬟,说是要将妾身几个赶出去。一个奴才而已,竟然能在王府里呼风唤雨,说要赶人就要赶人,这是哪里来的道理。还请王爷给妾身做主,还妾身一个公道。”   “一个奴才而已?”赵煊冷冷地反问了一句,“那你又是什么?”   “妾身,妾身是王爷的姬妾啊。”秦姨娘抬头,露出一副楚楚可怜的姿态。   这娇花一般的模样,着实惹人爱怜,阿黎眼下虽心情不好,可是多看了几眼美人还是觉得眼睛好受了些。   起码,比看赵煊好多了。   这小美人大概是发觉自己被人看了,偏过头不露声色地瞪了阿黎一眼。   赵煊脸色更冷,嘲讽道:“既然你愿意做个妾,那就做一辈子吧。”   “来人,将她送回去,好好看着。”   总管立即道了一声是,指挥边上的人将人给拖走。   秦姨娘没想到这次的事情会这样顺利,她本想多与王爷说说话,可话还在嘴边没吐出来,人却已经被押着往回送了。   秦姨娘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不对劲。   王爷既然答应留下她,那不就是说明王爷对她还是心软了吗。既然心软了,为何临走时又是那般冷酷的模样。   待人走了,赵煊方才重新看向阿黎。   “走吧。”   阿黎没有动,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对赵煊道:“王爷先回去吧,奴婢有些累了,想回去歇一歇。”   这儿刚好是个岔路口,往前奏是赵煊的屋子,往右手边走则是丫鬟们住的厢房。   阿黎这话有几分放肆,若是平时她是绝对不会说的,不过她如今真是疲累了,想要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否则,还不知道明儿到底能不能起来伺候。   再则,如今阿黎也不太想总是面对赵煊,让她缓一缓应该会好些吧。   赵煊念及阿黎今儿的遭遇,也没有多为难,只道:“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阿黎扯出一抹笑,她真的疲于应付,也不知道该怎么应付,还是回归一开始的状态吧,对谁都好,“王爷您还有政事要处理,本就日理万机,奴婢又怎么能劳烦王爷来送。王爷放心,不过这么点路,奴婢还是认得的。”   赵煊没想到自己会被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从今儿回来,这丫鬟反抗了他多少次了。还真以为自己有那么好的脾气?   赵煊捏了捏拳头,可看到阿黎有些苍白的脸色,愣了愣,到嘴边的冷言冷语又咽下去了。   算了,今儿暂且放过她。不过,若是往后再这样不识相的话,他便不客气了。   赵煊背着手,正想回去,忽然脚步一顿,冲着边上的人道:“你将她送回去,务必要送到门口,听明白了吗?”   边上的总管从一开始就没有走,因而也将这两人的动静看了个明白。待王爷吩咐后,总管自己忙不迭地点了点头,而后目送着王爷回了主屋。   赵煊走后,总管对阿黎做了个请的手势。   阿黎笑了笑,跟了过去。本来就没有多远的路,让人送着,反而多此一举了。不过这总管显然不怎样看,他倒是挺佩服阿黎的,竟有这等手段,不说将王爷治地服服帖帖也差不多了。   想想王爷以往是何等的英雄气概,何等的目下无尘,如今竟然会想着亲自送人,结果还被拒绝了,关键是被拒绝了还发不出脾气,也是怪了。   总管心里想了想,却是越想越觉得好笑,便朝着阿黎感叹道:“王爷真是看重姑娘啊。”   阿黎早习惯了正院里头的人叫她姑娘,或是叫她姐姐。在京城里,这大丫鬟的身份还算不得什么,可如今在这儿,赵煊身边就她这么一个大丫鬟,别的都是二等三等,这身份便显得尤为突出了。   旁人为示尊重,也多这样唤她。一开始还怪别扭的,听多了就好了。   “实话说来,这么些年里头,我还未见王爷对哪位有对姑娘这般上心么?”   阿黎神色一滞,而后若无其事道:“怎么会,后院不是还有不少姨娘么。”   “已经没了。”总管道。   “嗯?”   这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也没必要瞒着王爷身边的大丫鬟,况且,这总管也想和阿黎套套交情,因而道:“方才那位秦姨娘说的话,姑娘想必也听到了吧。这也不是我自作主张,非要将她们赶出去,而是王爷开了恩典,将这些姨娘放出去自行婚配。”   阿黎眼睛睁得大大的,她仿佛,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让自个儿的姬妾和别人成婚,赵煊他不怕被绿么?   总管见阿黎脸上一副不相信的神色,笑呵呵道:“王爷心胸开阔,又岂是我辈能够企及的。”   “确实确实。”阿黎连连点头,无力地附和道。   总管话锋一转,又道:“这本是好事,毕竟西北军中还有不少好男儿未成家立业,这些姨娘既是从王府里头出来,身价原就与别人不同,不论嫁与谁都是使得的。不过,即便是这样的好事,总还有人不领情,譬如今儿的秦姨娘。”   “她啊,大概还做着那等不切实际的梦吧,留在府上,那可就真的要在那小院子里待到老死喽。”   阿黎咽了咽口水,问道:“府上的姨娘,都已经走了么?”   “差不离了,除了几个听不得劝的。”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这些日子玉瑾一直未去那院子里送东西。   说话间,阿黎的屋子已经到了。   总管交待了阿黎好生歇息,没多久便走了。阿黎推开了门,正想坐下,忽然又见一人偷偷摸摸地走了过来。   那人,不是玉瑾还是哪个?   阿黎走了过去,站在玉瑾面前,道:“这儿又没有别人,你到底在偷偷摸摸个什么劲儿?”   “这不是怕有别人嘛。”玉瑾说完,冲阿黎露出了个神秘兮兮地笑来,道,“有人让我过来守着,一见到你就回去告诉他。不过我想这,比起看到我,他应该更愿意看到你吧。”   说着,玉瑾便要拉阿黎的手。   阿黎忙挡了挡,口中道:“我今儿累了。”   她知道玉瑾说的人是谁,可是如今她是在不敢再去见他了。虽然赵煊没有承认人是他调进去的,可阿黎还是心有怀疑。   她可不能再连累旁人了,尤其是,元树。   玉瑾不快道:“他可是从上午就再那儿等着,急得连饭都没吃,你就过去见一下又能花多少时间了?若不亲眼看到你,只怕那憨货今儿是睡不着了。”   玉瑾咕咕哝哝,想着那家伙怕是没救了,也不晓得今儿到底发生了什么,惹得他这般紧张在意。   “你就去看看他吧,看在我的面子上,好吗?”   “罢了,你带路吧。”   玉瑾一喜,赶紧拉着阿黎出了门,出门的时候她还听到阿黎叮嘱道:“咱们小心些,莫叫人看到了。”   “行了行了,知道了,哪来那么多讲究。”   元树也是,阿黎也是,都是这样吩咐的,真是麻烦死了。   阿黎跟在玉瑾后头,心里思索着待会儿要说的话。总归是要说清楚的,说清楚了,也免得两人再犯错。   作者有话要说:   嘤嘤嘤,长痛不如短痛 第58章   玉瑾急着让阿黎过去见元树,几乎是一路拖着她过去的。   阿黎本来就累极, 毕竟今儿一天赵煊可没有放过水, 她怀疑赵煊这是在蓄意报复。不过即便怀疑也没有什么用,谁让她拿赵煊一点法子也没有。   拒绝了赵煊送他回来的提议, 一方面是不想再有纠葛, 一方面也是因为, 她实在是累了, 只想回去好好休息。可回来之后还没沾上床,便又被玉瑾给拉了出来。   阿黎如今只盼着自己待会儿能说得快一些, 好挤出时间回去睡觉。   玉瑾拐过了几条小路, 最后在王府后院的一个小林子里停了下来。   “元树?元树你在吗,看我把谁带来了?”玉瑾兴冲冲地说道。   不多时,一个人影从里头走来,正是元树。元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瞧着竟比阿黎还要狼狈,阿黎看着他,一时间也没了气性。   “你是怎么回事,怎么变成这般模样了?”出乎意料的,阿黎还未说话,元树却先一步开了口。   他一眼就看到阿黎脸色不好,还有几分精神不济,明明今儿出门的时候还是好好的, 莫不是,王爷对她做了什么?元树越想越担心, 心里甚至浮起一股不自知的愤怒。   阿黎摆了摆手,解释道:“没什么大事,只是今儿练了一整日的马,有些疲累了,回去睡一觉大概能恢复了吧。”   “王爷他,没对你发火吧?”   阿黎诧异于元树为何会这样问,思索了一会儿,只能归结于今儿赵煊的对元树的态度不大好。当着外人的面,阿黎也不能说赵煊的不好,遂道:“你多心了,王爷一向不爱发火。”   “是么。”元树想想上午时候王爷的样子,怎么也不愿意相信阿黎的话。   “咦,阿黎你今儿学着骑马了?”边上的玉瑾听地被他们说的迷迷糊糊,别的没弄明白,只晓得阿黎今儿骑马了,因而羡慕地不行:“虽说西北人多养马,咱们府上的马更是多不胜数,可是我到现在还没有摸过呢。”   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能学一学。   “是王爷教你呢,还是别人教?”   阿黎看了看元树,只见他也一脸紧张地盯着她看,似乎对这个问题很执着。阿黎正想说实话,未料话到嘴边却忽然变了样:“瞎想什么呢,王爷怎么会教我?”   元树忽地松了一口气。   “就算不是王爷教,那也是赚了啊,若是寻常人,哪里会有这样的好运,还能专门   阿黎低下眼眸,唾弃了一下自己,她觉得自己真是太恶劣了。元树从什么时候对她有好感,阿黎并不清楚,她也是直到最近,甚至是直到今日才突然察觉。   迟钝到这个点上,想必除了她也没有多少人了。   如果一开始就处理好的话,现在应该也不会这样一团糟了吧。明明刚才不用说谎,可她还是卑劣地说了。阿黎越想越觉得自个儿不对,她也不想再让事情变得更乱下去,索性快刀斩乱麻算了。她转身,对着身边的玉瑾道:“玉瑾,你能不能先到别处坐一坐,我还有别的事儿要和元树说。”   “唉?很重要么?”   “嗯,算是比较重要吧。”   玉瑾咕哝了一声,有些不乐意,又有些好奇,不过碍于两个人在这儿看着,话也说得这样明白了,她也不能不回避。   算了,姑且让他们先说几句话吧,反正也没有多久的功夫。   玉瑾这般想着,便转身往边上走去了,将地方让给这两个人。玉瑾走后,元树仍站在原地,想要上前又怕唐突了佳人,犹豫了许久也不曾挪动身子。   在阿黎开口的时候,他便在想着阿黎会说什么。   这段时日,虽然新调来的两个人对他不是很友善,手头的事情也变得不顺起来,不过也因着这些不顺,才能叫阿黎时不时地过来看看他。   只是时不时地看一眼,元树却已经很满足了。   如今阿黎忽然要和他说话,元树心里无端生出了几分期待。他直直地看向阿黎,眼里是自己都未曾注意到的钦慕。   是的,元树对阿黎,钦慕多于喜欢,他不过是个养马的,而对方确实王爷身边的一等大丫鬟。若是换个人,元树想都不敢想,可是因为这个人是阿黎,他放不下。   阿黎避开了元树的眼睛,她一贯会装聋作哑,如今也一样。狠了狠心,阿黎说出了今儿过来时候心里一直准备的一句话。   “往后,咱们还是不要再见面了。”   元树的神情一下子僵住了。   “阿黎,是出了什么事吗?”元树勉强地笑了笑,一脸关切地望着阿黎。   印象中,阿黎一直都是温温柔柔,丝毫舍不得对别人说重话的人。元树怎么都想不到,阿黎要说的竟是这一句。是他做错了什么吗?还是,阿黎已经知道了他的那点心思?   元树一时间有些惶恐不安。   阿黎仿佛也被他的情绪感染,心中堵得慌,连连道:“没有,我哪里会出什么事,这不还好好的站在这儿吗?只是忽然间觉得,我这个丫鬟做的有些不称职了,每日里不是见这个就是见那个的,王爷是好心不与我计较,若是计较了,只怕少不得一顿打。这样不安分的丫鬟,不要也罢。” 阿黎还是没有说实话,无法,对着元树,她实在是不好说实话。   元树沉默了一会儿,许久才失落道:“我知道了。”   阿黎亦低下头。   “今日我是看你走得急,生怕你在外头有什么事,所以才让玉瑾帮忙看一下。我没有故意要打探你行踪的意思,往后,也再不会了。”元树解释了一番,虽然知道如今解释再多也没有用了,可是他对阿黎说清楚。   “嗯,我知道。”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生出那样的坏心思呢,阿黎一直都知道。   “那……那你回去好好休息吧,我就不打扰了。”元树深深地看了阿黎一眼,见对方始终没有反应,终于转身准备离开。   走了几步,元树又忽然停下,像是在纠结什么一般。等了一会儿,他又转过身,重新站到阿黎面前。   “阿黎,我,我想对你说一句话。”元树双手贴在腿边,整个人都绷地紧紧的。   阿黎抬头看着他。   元树眼里的神采让她觉得无地自容,想躲却没有地方躲。   “我,我……”元树急地差点咬到舌头,支支吾吾了半天,终于将话说了个完整,“阿黎,我心悦于你。”   阿黎忘记了该如何回应。   从来没有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   元树像是做完了什么大事一样,脸上也不复方才的沮丧了,大概是面前的阿黎比他还要紧张,对比之下,元树反而镇定了下来。有些话,一旦说出来,也便不觉得难以启齿了。   “只是想着以后没有什么见面的机会,所以这些话还是早些说比较好。你也不用有什么困扰,毕竟,自始至终都只是我一厢情愿而已。”   “况且,过些日子,我可能就走了。”   走了以后,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到她了,元树心中感慨道。   阿黎赶忙问:“你要去哪里?”   “或许,是去军营里闯一闯吧。”元树苦笑一声,等他闯出了名头,或许事情便会有转机了。怕只怕他不中用,更怕阿黎等不到那时候。   “那你小心些。” 阿黎听到自己这样干巴巴地说道。   说完了,连她自己都开始后悔。   元树没听到想听的,心中一阵怅然,只不过,今儿将话说开了,也算是完成了他的心愿。他看着阿黎,笑地有些傻气:“我去了军营,你便不用再见外人了,也免得被王爷责罚。”   “元树,对不起。”   “应该说对不起的是我。”元树拍了拍脑袋,故作轻松地笑了笑,而后道:“得了,该说的都说完了,你也赶紧回去吧,莫要在出来了。”   元树想看着阿黎回去,可是阿黎却一直埋着脑袋,一动不动,怯弱得很。   他看着心疼,道:“马房那边还有事情要做,还是我先走吧。”   收回了目光,再次转了身,这回却没有再停下来了。   小路不长,元树的步子哪怕迈得再小也有走到尽头的那一刻。他忍着要回头的冲动,加快了步子,拐过了小路。   眼睛酸酸的,大概是沙子迷了眼睛。西北这地方,沙土还真是多地烦人。   阿黎站在原地,目送着元树走远,直到再也看不到他的身影。方才元树的话还回旋在耳边,知道是一回事,但是亲耳听到又是另外一回事。   在某一刻,阿黎觉得自己真的心动了,甚至萌生了和他一块儿出府的愿望。   她给自己规划的未来,不正式赎身出府,开了胭脂铺子,最后嫁个知她冷暖,疼她惜她的人么。若是可以,元树应该会是她的良人吧。   可阿黎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不说卖身契还在京城,单单是赵煊那一关,便绝对过不了,不仅过不了,还会连累元树。   不知何时,玉瑾从旁边走过来,看着阿黎,却久久没有说话。   “回去吧。”阿黎道。   说着,也没有管玉瑾,直接原路返回了。玉瑾一声不吭地跟在后头,等到阿黎已经到了院子,走到自己的屋子前,她才忽然开了口。   “阿黎,你为什么会和元树说那样的话?”   “哪样的话?”阿黎侧头看着她。   “就是,就是——”玉瑾说不上来,她其实也没有听仔细,但是大致的经过还是知道的,阿黎不让元树过来找她,还拒绝了元树。   阿黎面无表情地看着玉瑾,想听听她到底能说什么。   玉瑾迟疑了一会儿,还是放弃了:“算了,是我的错,今儿就不该拉着你出来。”   红娘不是那么容易做的,一个不好,还伤了别人的心。玉瑾简直不能想象元树回去之后会多失落,那大傻个,可是头一回遇到喜欢的姑娘。   头一回就被人拒绝了。   “你好生歇息吧,我先回自个儿屋子里了。”玉瑾抓了抓头发,心里也不大高兴,是以便没有再阿黎这儿多待了。   阿黎扶着门框,听到这话也没什么反应。   人总有亲疏远近,强求不得。   作者有话要说:   对于玉瑾来说,元树是从小玩到大的小伙伴,阿黎是才认识的朋友,所以她下意识地会帮元树,这也无可厚非。   另外,男二可以下线了,以后上不上线,视情况和人气而定。(搞不准王爷人气太低了他就时不时地上一会儿线呢) 第59章   翌日,王安踩着快步, 一路奔到正院。   院内的人知道这位的身份, 自然也都没有拦着,不多时他便已经到了主屋了。不过, 里头并没有赵煊的人, 王安找了一圈, 都没有看到王爷, 问了问边上的丫鬟,结果她们更是一问三不知。   王安不禁怀疑, 她们站在这儿是不是真的只为了装柱子, 忒没用了些。正踟蹰着,忽见门口进来一位娇小身影,却是拖着身子从外头走过来的阿黎。   王安被阿黎的脸色给吓了一跳。   才一日未见,怎得脸色差成这样,不是听说王爷昨儿还带她出去透风了么?王安走到阿黎身边,听她弱弱地唤了他一声,嗓子也沙哑地很,瞧着像是被风灌过的。   “阿黎,你这气色也太差了吧。”王安略有些担心的问道。相识了这么久,说没点交情是假的。   阿黎摸了摸脸色,有些惆怅。一晚上只勉强睡了两个时辰,气色能好到哪里去:“昨儿夜里做了噩梦, 没有睡好,是以脸色才差了些。”   听到这话, 王安反倒放心了,还笑着打趣道:“什么样的噩梦能把你吓成这样?”   阿黎一脸为难,若是可以,她宁愿再也不要回想这个梦。回来之后又见了元树,心里本来就乱糟糟的,晚上躺在床上,左思右想就是睡不着。好不容易迷迷糊糊地有了睡意,谁曾想后来竟会做出那样梦?被一只人脸猪追了一晚上,腿都快断了,关键是最后还没甩掉。   她今儿看到赵煊那张脸的时候,差一点儿就没克制住。   好在赵煊之后就走了,没有在她眼前溜达。   “回神了!”王安伸手在阿黎面前晃了晃。   阿黎脸色依旧难看得很。   王安见状,也不好再与她寒暄了,便问道:“王爷呢,怎么不在里头?”   “王爷早上练完剑便一头扎进书房了,到现在还没出来。”   “也好,我去书房找他。”王安说完,便与阿黎分别了。   主屋离书房并没有多远的路,王安走了几步便差不多到了。与守在门外的侍卫吩咐了一声,便被放了行,打开门进了里头。   赵煊今儿没出门,不过手头还是有不少事要处理。昨儿一天没有做正事,往后说不得还要挤出时间教那个蠢货骑马,赵煊这会儿也不得不用心些了。   王安进来后,赵煊只抬头瞥了一眼,见是他,又立即垂下了头不在看。   “王爷,方才李全那边传来了消息,说是那位郑大人,已经‘身亡’了。”   郑大人是谁的人,两人都心知肚明。这回他途中身亡,也是早就计划好的事情。毕竟人早就遇害了,假扮的就是假扮的,远在江南还好,无人识得,若是回了京城,怎么都会露些马脚。   张太师在江南有势力,这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只不过这回刚好被送到了台面上,又刚好让皇上上了心,还特意派人去查探。   他们的本意只是打击打击张太师,若是让人知道这郑大人是个假的,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赵煊眼睛都没抬一下,淡淡道:“那边是个什么反应?”   王安道:“郑大人虽死,不过该查的案子却查得清清楚楚,明里暗里的消息也早就送到了皇上和太傅手中,是以皇上对张太师也有所抵触。不过,张太师却还是有恃无恐,大抵是王爷不在京城,太傅等人又压不过张太师,如今朝中隐隐变成张家一枝独秀了。”   赵煊换了个姿势,架起长腿,静静地听着王安禀报。   张太师是个什么人,他是最了解不过了,不似太后那样一无所知,也不似皇上对张太师还心存感念,赵煊只是纯粹的厌恶,恨不得直接弄死他。要是能弄死最好了,可惜现在名不正言不顺,想要弄死一个当朝太师实在是太难了。   若是,若是没有那个碍眼的侄子就好了。赵煊阴沉着脸,生生折断了一支笔,而后又恍若无事地扔到地上,随手换了一只。   王安只当作没看见,依旧低着头。   “皇上对郑大人呢,如何处理的?”赵煊问道。   “郑大人于国有功,被追封为晋安伯。”   “他倒是大方。”赵煊嘲讽了一声,人都死了,追封不追封不还是他一句话的事么。   王安听着王爷这样说,不好提醒他,当日郑大人死,他比皇上表现的可冷漠多了。郑大人的尸体,如今还在江里沉着呢,也没见王爷吩咐别人打捞过。   “没有别的消息了?”半晌,赵煊又问道。   “另有一桩,胡人那边已经在准备粮草和马匹,向边境行进,似乎是在试探咱们的反应。”   这消息,也没有让赵煊多惊讶。   北边的胡人,每年都要挑起几次战争,或小或大,这么多年一直未曾停歇过。最大的那一场,还是八年前,他从离开西北去往京城的前一月。   那场战役打地太过惨烈,以至于胡人这些年的动作也小多了。这一回,是打算卷土重来么?   “他们粮草可够?”   “并不清楚。不过这几年旱得很,草地不丰,牛羊难免少了许多。胡人若不是没有食物,应该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南下。”他们能得到胡人的消息,反之亦然。   赵煊在胡人里头还是有不少威慑力的,即便如此,那些人还是要来大魏边境掠夺,可见其境遇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王爷,咱们可要训练军队?”   “先练着看看。”赵煊随意说道。   王安有些诧异:“王爷就不担心他们打过来?”   “估计等到那时候,咱们就被调走了。”   王安不解,不过赵煊也没打算说清楚。这个话便到这儿为止,再没往下说下去。王安见赵煊还有事情要忙,正打算出去,忽然又记起一件事,顿住了脚步。   “王爷,属下今儿听到了个消息,虽不是什么大事,不过王爷可能会感兴趣。”   “有话快说。”赵煊有些烦躁。   “是那位元树管事的消息。”王安说完,不出意外地看到王爷放下了毛笔,阴恻恻地望着他。   王安知道这怒火应该不是冲着他来的,所以也太在意,照直说道:“王爷您不是让属下给他找些麻烦么,如今看来,只怕那麻烦有些太大了,让人家有些受不住。这回属下回来,还特意打听了那位元树管事,听说他已经不打算在府上待了,准备去军中闯一闯。正好,如今胡人有异动,说不得他还能在里头闯出一点门道呢。”   他说得极为悠闲,中间还打量了赵煊三五眼,瞧着赵煊面色越发不好,王安说话声音也渐渐小了。   “不自量力!”赵煊拍着桌子,咬牙切齿,“他不是不想在府里待了么,告诉管家,直接让他滚。”   “现在?”   赵煊冷冷地看着他。   王安抖了一下,认真道:“属下马上去说。”   本来人家都已经决定要走了,再赶人家出去未免有些落进下石,不过既然是王爷吩咐的,那边没有办法了,谁让这个管事得罪谁不好偏偏要得罪王爷呢。   王安想了一会儿,又在后头加了一句:“王爷,有句话属下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赵煊不语。   王安也不觉得没趣儿,仍旧道:“王爷您对阿黎姑娘,似乎有些太关注了。”   “你有意见?”   “没有。”王安连连摆手,怎么可能有意见,他可是恨不得这两人赶紧好上呢。虽然王府里姬妾不少,可是王安这么些年一直陪在赵煊身边,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些人都是有名无实的呢。   阿黎姑娘是个好姑娘,又入了王爷的眼,若是能成,起码王爷身边能多个贴心人儿。   自然,也能赶紧传宗接代了。   王安觉得自己简直就像个太监一样,成天操心着这个,操心着那个,如今都操心到王爷的传宗接代上了,也是绝了。   王安带着沉重了心情,开了口道:“王爷,若是您喜欢阿黎姑娘,不妨纳了她吧,府里的后院如今正空着,是该添置了。”   赵煊板着脸:“本王会喜欢她,笑话!”   不过纳妾的事,还是可以考虑一二的。   这样心口不一,是个人都能看出来。王安也不傻,话带到就行了,至于做不做,那便是王爷的事了。   不过王安还是觉得,王爷肯定会去做。   匆匆离开了书房,王安脚下一拐,就向着总管的屋子里走去了。先将那个元树管事送走吧,免得他再做什么让王爷不顺心的事了。   虽说撵走有些不厚道,可谁让他得罪了王爷呢,人倒霉了就得认栽。   另一头,赵煊靠在椅子上,认真地思索起了王安的建议。纳妾么? 第60章   赵煊的打算,阿黎尚且还不知道。   晚上伺候赵煊躺下的时候, 阿黎虽然发现今儿的赵煊有些不太正常, 尤其是看着她的时候,那眼神, 怎么看怎么不怀好意。阿黎觉得自己被盯上了, 甩都甩不掉, 这种无力感, 十分地熟悉。   昨儿一晚上,不正是这样的感受么, 愤怒, 却无力。   老天保佑,但愿今天晚上这头人脸猪能够放过她。   夜晚,正院里都点着灯,微黄的光,只能照亮小小的一块儿地方。阿黎提着小灯笼,跟着几个小丫鬟一道儿回了厢房处。   周围有些虫鸣声,不过声音并不大,几人行走时衣摆也会发出细细簌簌的声音,显得夜色也没有那么可怕了。   那几个小丫鬟毕竟与阿黎共事这么长时间了,彼此间也算熟悉,其中一个看阿黎屋子里黑乎乎的,便笑问道:“往常回来的时候总会看到玉瑾在这儿等着你, 看到你来就拉着你说着说那的,话多得很。如今乍没看到, 反而挺不习惯的。”   阿黎看了看周围,确实没见到玉瑾的人影。   “她大概有事要忙吧。” 阿黎回道。   “府里就这么一位主子,哪里有那么多的事情要做,忙也是你再忙活啊。”几个丫鬟不信阿黎这话,甚至还猜测道,“你们俩,该不会是闹什么矛盾了吧。”   阿黎久久不言语。   确实,从那日起,玉瑾便没有在来她的屋子,平日里也再没有什么碰头时候,似乎是下意识地避讳着。   阿黎能理解她的感受,毕竟比起她来,元树更亲近许多。如今她对元树说了那样的重话,惹得她不高兴也是正常。   理解是一回事,接不接受又是另一回事了。   那几个小丫鬟见阿黎迟迟没有作声,知道自己猜的恐怕就是对的,也不好再说下去了。这样的事,可不好劝。   如今天色已晚,几个人也没有聊下去,当下就分开了。   阿黎也一直没有再见到玉瑾。   两人都心照不宣地保持着距离,直到有一日,阿黎回自个儿屋子的时候,看到门口站了一个人,像是想进去,可是往前走了几步却又赶紧退了出来。   “玉瑾?”阿黎走到她身后,轻声儿唤了起来。她倒是没想到玉瑾会主动过来,毕竟她那脾气和红豆有几分仿佛,却又比红豆倔强地多,认准了的事一般难拉得回来。   这次元树的事,她嘴上不说,可是心里还是怪着阿黎的。   玉瑾回过头,看到是阿黎之后方才觉得自己的行为真是蠢透了,估摸着对方都看了个遍。她束手束脚地,也不知道要解释什么。   “你怎么过来这儿了?”还是阿黎先开了口,“是来找我的么?”   “嗯。”玉瑾点了点头,她手上还拿着一个木头匣子,见阿黎走过来之后,将匣子往她手里一塞,道:“这是元树给你的。”   阿黎忽然觉得手里的东西变得烫手起来。   元树给的东西,她是不敢再拿出来了,若是被赵煊看到,岂不是又要连累他?说实话,阿黎当下只想让玉瑾再将东西还回去,她这样想,脸上自然就表现出来了。   玉瑾黑了脸,语气僵硬得很:“给你的你就收着,别想着还回去了。若真是嫌弃想要还,那也可以,你自个儿去还吧,我是不会代劳的。”   阿黎看着手里的匣子皱起了眉,她觉得自己已经说的够清楚了,怎得元树还是想不通,难不成他还想要在府里更加寸步难行?   见玉瑾不打算帮忙,阿黎也断了让她将东西带回去的心思了。算了,改日自己送回去吧。   阿黎暂且收下了东西,对着玉瑾点了点头,便朝着自己的屋子走去。还没走多久,后头的玉瑾忽然上前,憋着一股气道:“你难道真的打算还回去?”   “你不是不准备代劳么,还问这些做什么?” 阿黎被玉瑾质问的语气弄得莫名其妙,她也并非是没有脾气的。   玉瑾瞪了阿黎一眼,随即怒道:“元树已经走了你知不知道!”   阿黎脚步微怔。   她知道元树会离开王府,可是为什么会这么快,也没有告诉过她。   “看来你也是个狠心的,说放就放了,连人也没有再关注过。”   阿黎无从辩解。   玉瑾又道:“知道么,元树他是被人从府上赶出去的,像赶犯人一样赶出去。马房里的两个管事可没有手下留情,上头才吩咐了,他们就一刻不停地把人给撵走了,连行李都不准别人收拾好。元树好歹也做了这么多年的管事,人也好得没话说,从前,府里哪个对他不是笑脸相迎的,谁想到会有这样狼狈的一天。哼,都是狗仗人势的东西!”玉瑾狠狠地唾弃了一遍。   “什么时候的事?” 阿黎问地有些艰难。   “四天前。”   四天前,为何,为何她竟一点都不知道呢?   似乎看出了阿黎的疑问,玉瑾冷冷地笑了笑:“你想问为什么你不知道吧,简单得很,因为没人敢告诉你啊。”   被护着的人,总能活得天真些。而他们真正这些做奴婢做奴才的,则是随时都要承受主子的怒火。   玉瑾想到了她这几日打听的事儿。她本来就觉得元树被赶走这事怪异得很,打听了许久才知道,其中多半是与王爷有关,甚至,与阿黎有关。   玉瑾知道王爷器重阿黎,可她没想过是这么个器重法。   元树那家伙,竟然会犯了王爷的忌讳。王爷是什么身份,元树又是什么身份,那两个管事被调过来,没准就是奉了王爷的命。   虽然玉瑾不想承认,可是她还是清楚地知道,元树之所以会认识阿黎,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她。若不是她在中间搭桥牵线,若不是她鼓动阿黎过去探望元树,兴许元树也不会陷地那样深,也不会落得如今这样的下场。   军营,那种地方是能随随便便进的吗,一个不小心,没准就会将命搭在里头了。   想到此处,玉瑾的情绪忽然低落了许多。有些内疚,有些厌恶。   阿黎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其实,她心里也乱糟糟的,理也理不清。元树之于她,还是有些不同的。   “这匣子里的东西是他特意交代我送给你的,既然给了你,你还是收好吧,毕竟这也是他的一番心意了。”玉瑾收敛了情绪,如此对阿黎道。怕阿黎不听,又补充了一句:“即便是不喜欢,也得收着。”   阿黎摩挲着匣子,感觉心里空荡荡的。   玉瑾说完便走了,她还是不能好好面对阿黎,再过些日子应该会好吧,等她想清楚了再过来吧,玉瑾心里想到。   阿黎也回了房间。   匣子轻巧地很,走动时候还能听到里头细小的声音。阿黎关上门,走到梳妆台前,轻轻打开了匣子。   匣子四四方方,底下垫着一层红布,红布上头静静地躺着一把桃木梳子。   梳子也小巧地很,阿黎拿在手上,翻了面之后看到上头还刻了字,仔细瞧来,却是她的“黎”字。   这梳子,多半是元树亲手做的吧,是以才托玉瑾这样郑重其事地将东西交给她。阿黎想了想,还是将梳子放回匣子里,太沉重的东西,她暂时还承担不起。   若是真的有那么一天,倒也挺好,可惜这一切还都只是美好的幻想。   元树的事情过后,阿黎假装什么事也没有发生,既没有多问,也没有表现地和平常有什么不同。   不过,即便阿黎什么也不做,正院的氛围还是一日比一日怪异。赵煊像是想通了什么事儿一般,盯着阿黎的眼神越来越亮,越来越让人难以揣测。   阿黎觉得赵煊可能想多了,可是她不敢说出来。   她也不止一次地企图说服自己,人还是一样的人,怪异个什么劲儿。直到那日晚上,阿黎惊奇地发现,这世上竟会有这么可笑到荒谬的事。   如今回想起来,阿黎还觉得眼睛酸酸的,差点连眼泪都笑出来了。   这世上,总会有这样那样让你觉得意想不到的事,还有让你觉得一言难尽的人。   ……   那日晚间,阿黎照常在主屋内当值,不过,等了许久都没见赵煊回来。反倒是阿黎自个儿被几个嬷嬷拖着去了一个厢房中。并不是她的屋子,而是一件闲置的厢房,地方比她那儿大多了。   阿黎几番想问缘由,却都被那些嬷嬷打断。嬷嬷都是阿黎从没见过的嬷嬷,脸上表情少得可怜,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完全不想和阿黎有什么言语上的交流,连眼神也吝啬得很。   她们什么也不说,只拉着阿黎洗了澡,又换了一身衣裳。   阿黎心里渐渐慌了,这衣裳,不是她这种身份能穿的。   “你们到底在干什么?” 阿黎忍不住喊道,因过于紧张声音还有些干涩。   “王爷吩咐的,奴婢们只是照做而已,还请姑娘配合。”   “配合,配合什么?”   没有人回答她的问题。   将阿黎打理好后,几个嬷嬷便将门窗关了起来,还从外头锁上了。   阿黎急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心头涌现出一阵阵的无力感。今儿的事,着实打地她措手不及,即便阿黎想的再多,也绝对想不到会变成这样。   事情好像在很久以前就脱轨了,她到底要怎么办。   许久之后,外头又一传来一阵脚步声。门从外面被打开,赵煊穿着一身月白色便服走了进来。见到阿黎,赵煊一点儿也没有惊讶,反倒是大大方方地打量了起来。   “还不错。”赵煊赞赏道。这丫鬟,打扮打扮的话还是能入眼的。   阿黎忍着怒火,尽量平和地请教道:“今儿晚上的事,莫不是王爷弄出来的?”   “除了本王还能有谁?”赵煊在阿黎身边坐下,两人离得很近。   “为何?”   “府里姬妾太少,本王面上难看,深思熟虑之下,只好勉为其难地纳了你。”   阿黎觉得自己的耳朵大概是聋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我觉得,先开口的人已经输了。 第61章   阿黎望着赵煊,心中久久未能平静。   她甚至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这几日做的都是关于赵煊的梦, 前儿被他追地半死不活,如今又换了一种方式来搓摩她了。   赵煊见阿黎没甚反应, 不乐意地起了身子, 走到阿黎身边, 伸手捏住了她的小巴。   阿黎的下巴尖尖的细细的, 赵煊强迫她起抬了头。   “怎么,不愿意?”赵煊话里暗含威胁。   他从未想过阿黎会不愿意。毕竟, 他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王, 甚至只要他想,连那仅有的一人也能拉下皇位。想要进他后院人多了去了,哪个不是哭着跪着求他垂怜,这么多年,他还从未看上过哪一个。   如今这般好言好语地同她说,难不成她还能有什么不乐意的?   下巴被捏得有点儿疼,阿黎眨了眨眼睛,确定眼前的赵煊确实不是之前那头人脸猪。   “不是在做梦么?” 阿黎呢喃道。   “啧,高兴傻了吧。”赵煊松开手,脸上带着一丝戏弄。果然,这事情对她来说还是有些突然,早知如此, 他就应该更加郑重一些。   赵煊本也不想将事情弄地这样复杂,可是王安说的也对, 他身边确实缺了一个知冷暖的人,现如今难得出来一个不叫他讨厌的,还听话懂事的人,纳她为妾也不是不可以。呆是呆了点儿,可是呆呆的不也挺好么?   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自打这个念头出来,赵煊就一直没有放下过,还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最终,赵煊说服了自己。丫鬟就丫鬟吧,不过是妾室的位子,又不是正妃。是以,才有今儿晚上这么一遭。   长发及腰,带着一点儿湿气,氤氲了娇娇俏俏的小身子。皮肤虽不够白,却嫩得好像能掐得出水一样,眼睛瞪的圆圆的,张开的菱唇仿佛静止了一样,迟迟没有吐露什么话出来。这样的阿黎,叫赵煊看着也心头一紧。   他忽然有些期待今儿晚上了。   赵煊拉起阿黎的手,想牵着她回里间,屋子里的烛台上点着十几根红蜡烛,将里头照的亮亮堂堂的。因着今儿晚上是特殊的日子,锦被帷幔都被换成了大红色,如同新房一般。这是赵煊特意吩咐的。   原以为这样就够了,不过现在看来,似乎还是简陋了些。还有他身上的衣裳,方才就应该换一身红色的,多少也能衬景一点。赵煊保持着矜持的表情,尽量压着嘴角,走到阿黎身边。   刚伸出手,还未碰到人便被她躲开了。   赵煊不悦地看着阿黎。   阿黎亦复杂地看着他,眼里是赵煊从未看过的情绪。   赵煊也冷静下来,没有再似方才那样天马行空的乱想。阿黎的表现,实在是出乎他的意料,是哪里出了差错吗?   在赵煊面前,阿黎一直都是乖巧的,乖巧到唯唯诺诺了,永远也没有脾气。她不敢反抗,也不能反抗。可是今儿晚上的事情不一样,这太可笑了,赵煊要纳她为妾,可笑可笑,她何德何能!   阿黎的人生字典里,从来没有做妾这一说,不是她心高气傲,而是她只想着活得简单一些。不论赵煊到底打着什么心思,她都不可能同意的。   阿黎往后退了一步,警惕道:“王爷,别闹了?”   “闹?”终于看出了阿黎的排斥,赵煊方才还激动的心忽然冷了下来,他收敛了笑意,质问道,“你以为我刚才那话是说着玩的?”   “难道不是吗。奴婢今儿有些累了,还请王爷放奴婢回去歇息,方才的话,奴婢只当作没有听见。” 阿黎打从心底就不愿相信赵煊是真心的,或许,只是想戏耍戏耍一下她。这样想,阿黎心里还能好受点儿。   赵煊逼近,再次道:“没听清楚我的话么,我说,从今儿晚上起,你便是本王府上的姬妾。姬妾该做什么,是个人都应该懂得吧?”   这话已经很露骨了。   他靠得近,身上裹带着杀伐之气,一丝一毫都没有收敛,仿佛是故意逼迫阿黎就范,恶意满满。扑面而来的压迫感,叫阿黎满心骇然。   只是,她不想点头,为了那点可怜的自尊心。   “奴婢卑贱之身,怎能服侍王爷,若真要应了王爷的要求,只怕到头来还会玷污了王爷。” 阿黎说得极为小心,言辞斟酌再斟酌,生怕一个不好惹怒了赵煊。这儿没人,说的又是这样敏感的话题,她怕赵煊真发了火儿,她可就难再见到明儿的太阳了。   没人回答。   阿黎心更提到嗓子眼儿上,她咽了咽口水,继续劝说道:“王爷的后院里不是还有几位姨娘侧妃么,若是王爷实在忍不住,可以请那几位姨娘过来,她们是王爷的正经姬妾,总比奴婢服侍得好。”   “呵,你在拒绝本王?”   “奴婢怎么敢。” 阿黎苍白地笑了笑,她实在不懂赵煊为何在这件事上如此执着,她自认不是什么美人,亦没什么夺人眼球的地方,怎么就偏偏盯着她了?   真要急了,院里的那些姨娘不比她要好?阿黎不想赵煊在她身上浪费时间,同样的,也不想浪费时间在赵煊身上,“奴婢愚钝得很,怕搅坏了王爷的兴致。再说这种事,总讲究——”   “你在跟本王讲道理?”赵煊忽然笑了,打断了阿黎的话。   阿黎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赵煊盯着阿黎,心里不断地往下沉。他觉得自己的好意全都喂了狗。   她根本就不在意,甚至不屑。呵,胆子倒是不小,就是不知道是谁给她的。眼神一凛,赵煊赫然斥道:“你有什么资格在这儿跟本王讲道理?仗着你是本王宠你,还是仗着你是本王身边唯一的贴身丫鬟?”   阿黎脸色煞白。   是啊,她没资格。可是,她真的不想,凭什么赵煊一句话,她就要上赶着给他去做妾,就要过一辈子摇尾乞怜的卑贱日子,将自己关在四四方方的宅院里,每日等着赵煊临幸?   那样,她还不如做回扫地丫鬟。   说到底,阿黎还是不甘心,想要自由,想要赎身。五岁的时候她养活不了自己,被卖了,如今难道还能养活不了自己么?   “本王倒是小看了你,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口才,着实不错。”赵煊一句句的讽刺,半点不给阿黎面子,“只是不知道,你这般坚持,到底是为了你那低贱的自尊,还是为了马房里被撵走的那个马夫。”   阿黎愣愣地瞧着他,她没想到赵煊会这样说。   没有再过问元树的事,阿黎顷刻间便跪了下去。跪得太多,早成了惯性,就像现在这样,总是动不动就跪着。   不用赵煊嘲讽,阿黎也挺看不起自己的。嘴上说着要自由,实则膝盖早就软了。   赵煊也没解释什么,自顾自道:“本王瞧着,你竟有些自视甚高了,难道是觉得本王非你不可了?真是笑话,只要本王愿意,什么样的女子没有?垂怜你,是看你可怜,你倒是会错了意。”   赵煊压抑着怒火,他不想伤了阿黎,所以只能一遍遍的用这些话来缓和自己的火气。   死死握着拳头,他这小半辈子,还没有被人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回绝过。   “滚吧,滚得越远越好,别再叫本王看见。”   阿黎悬着的心重重地放下了,她还算了解赵煊,凭他的高傲,一次被拒绝了,下回便再也不会提。不过往后,她的日子应该也不会好受。   但愿赵煊真的不想再看到她,那样的话,她也能过得安稳一些。阿黎起身,朝着赵煊行了一礼,接着便要往后退。   赵煊的讥讽声儿还在耳边。   “这般貌若无盐,本王倒要看看你到底能找个什么样的。”   阿黎不说话,今儿能让赵煊打消将她纳为妾室的想法,就已经很不错了。不过是两句嘲讽的话,从小到大她听多了,这话也算不得什么。   只要不和赵煊扯上关系,随便怎么说都行。   阿黎恭恭敬敬地下去了。托了那几位嬷嬷的福,她身上还穿着寝衣,晚上虽算不上冷,可是这样出来也不好受。   阿黎出来的时候,外头守着的几个嬷嬷都惊讶地望着她,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快出来。阿黎也没在乎她们眼神,她走她的。   没走多久,阿黎便听到屋内发出一声巨响。   又发脾气了。   不过,这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抱着胳膊将自个儿缩小了一圈,阿黎向着自己的厢房走去,不知不觉连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今儿一天,可把她给折腾惨了,回去得好好睡一觉压压惊。   阿黎走后,几个嬷嬷心中担忧,隔着房门问了一声。   “滚!”里头只传出了这样是声音,愤怒又压抑。   几个嬷嬷赶紧退下,再不敢多问。   屋内,赵煊瞪红了眼睛,扯掉了刺目的红帷幔,扔掉了床上鸳鸯戏水的大红锦被。桌上的瓜果全被扫到地上,他倚在屏风上,看着满地狼藉,心中只剩下麻木。   地上散落着数不清的桂圆、红枣。他听别人说,这是早生贵子的意思,所以也吩咐了嬷嬷备在屋子里。如今地上那一粒粒的干果,反倒像是在嘲笑他一样,嘲笑他的无能,嘲笑他的自作多情。   瞧瞧吧,人家根本就不在乎当他的妾室,亏他还心心念念着念了这么久。赵煊想到阿黎临走时那毫不留恋的眼神,胸口便堵得发疼。   作者有话要说:   更疼的还在后面O(∩_∩)O 第62章   赵煊没有这样不堪过。   他从来都是高高在上,俯视着别人, 掌控着别人。没有人敢这样对他, 偏偏他还拿那个人没办法。真叫她滚了,保不了自己回头又会后悔。   阿黎那个丑丫鬟, 赵煊从未想过她对自己的影响会有这样大。分明不是什么天仙, 分明只是个一手就能捏死的小丫鬟, 可就是这么个小丫鬟, 却就是牢牢占住了他的心。   赵煊自认为对她已经够好了,可她还是将他的一片好意当作烂泥踩在脚底下。若是换了个人, 早就被拖到外头打死了, 可她却还是活的好好的,离开的时候脸上都是一片轻松。   做她的妾,又这样难以忍受吗?   赵煊感觉自己背人背叛了一般,又失落,又愤恨,又无能为力。他躺在床上,睁着眼睛,不知道要看什么,只是硬生生地熬到了天亮。   他应该潇洒一点,毕竟对方只是个低贱的小丫鬟,没了她,难道就没有其他人了么?   可是, 赵煊做不到。   原来自始至终都是他在自作多情,原来对方一点儿都不愿意做他的妾室, 只要一想到这里,赵煊心里就揪着发疼。是啊,她不在乎他,说不定,她还在念着嫁给那个被赶出去的马夫呢。   赵煊讥讽地笑了笑,唯有这点,想都不要想。他赵煊得不到的,凭什么一个马夫能得到!得不到的东西就该毁了。   他一晚上没睡。   翌日中午,王安脚步匆匆地从外头赶了回来,身上还有些倦态。主屋里面没人,问了几个丫鬟,还是和从前一样,一问三不知。王安找了一圈,发现今儿阿黎姑娘也不在。   几个丫鬟都说打今儿一早便没有看到她。   王安稍微想了一下,便了然地笑了笑,原来王爷这么快就行动了。既这么着,多半是已经得手了吧。看着天色已经不早了,王安估摸着那两个人应该是起了身,这才拐了几个弯儿到了主屋旁边的厢房处。   王安知道王爷一定在里头,这屋子是王爷选的,说是位置好,离他那儿又近。   王安觉得王爷对阿黎姑娘是真入了心的,瞧瞧着事事都亲力亲为的模样,哪里是不在意的。也就王爷那人,明明都已经表现的那么明显了还是不愿意承认。   厢房外头没有什么人。   这也好理解,毕竟王爷头一次开荤,不想叫人打扰也是人之常情。王安靠近了些,对着里头咳嗽了几声。往常在京城,可都是他服侍王爷起身的。   里头没有人应,王安又唤了赵煊一声,依旧没有声儿。这睡地也太死了吧,王安心里琢磨着。   不多时,外头忽然走过一个丫鬟,看到王安在屋子外头交换,便停下了步子,小声提醒道:“王侍卫,这屋子里头没人。”   “王爷不在里头么?”王安迟疑地问道。   “王爷很早的时候就出来了,屋子里已经没有在里头了,不信您可以自己看一看。”小丫鬟说的笃定。今儿早上,还是她给王爷端的热水呢。   虽然不知道王爷为什么会在这屋子里歇息,也不知道外头为什么没有丫鬟守着,可她也知道,主子的事不能多问,这便还是说什么做什么,一点儿也不敢多看王爷一眼。   无他,今儿早上的王爷实在是骇人得很。   小丫鬟没经历过什么大事,她差点以为自己的小命会交代在今儿早上。还好,王爷只叫她打了几盆热水便没有再吩咐了。   王安听着小丫鬟的话,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打开门看了看。   里头一片狼藉,连被子都被仍在地上,像是刚刚大战过的模样,很是激烈。   这……王安心里咋舌不已,不知道该钦佩还是该钦佩。总之,他什么也没说,重新关上了门,摆出一副没事人的模样,转过身问道:“阿黎姑娘呢?”   小丫鬟愣了愣,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今儿早上来时候,也没见到阿黎姑娘啊。   王安见此,晓得这丫鬟知道的不多,又问了一句:“可知道王爷如今何在?”   “似乎是去书房了。”   得了回话,王安心里也有了底,当下就朝着书房那边走去了。   书房外头照例有人受着,只是王安过去后,发现几个人都不大对劲,面色愁苦,像是遭了大罪一般。见王安过来,几人相互推搡了一下,挤来挤去,最后不得不推出一个人进去禀报。   那人耷拉着脸,想是要倒大霉的样子。   “你们今儿是怎么了?”王安奇怪地问道。   “你进去就知道了。”说话的人满脸的一言难尽,想说什么可又不敢说。他指了指书房,用极小的声儿说道:“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啊,待会儿进去的时候小心些,王爷心情正差着呢。”   王安心中惊奇,今儿是什么日子,怎么还会心情差。   知道事情恐怕不是自己想的那么简单,可王安怎么想还是觉得想不通。没过多久,方才进去的侍卫又出来了,还怕了拍胸口,一副劫后余生的模样。   王安莫名其妙地越过众人,往着书房走去了。   才刚打开门,迎面砸来一个酒壶,王安一闪身,酒壶擦过脸颊飞了过去了,重重地摔在地上,溅了一地的碎片。   他一只脚悬在门槛上,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直到此刻,王安才知道自个儿脑子又多迟钝,这哪里是得手了,这是谈崩了。   “不进来就滚!”里头传来一声咆哮。   王安摇了摇头,关上门进去了。   赵煊坐在窗户边上,脚下散落着七八个酒壶,旁边还有好几个没有开封的,手里也拿着酒壶,衣裳皱巴巴的,眼下青黑,神情还有些涣散,一副想要醉死过去的模样。   “王爷。”王安不自觉地叫出了声儿。   他从来没看过这样的赵煊。不论是少年还是青年,赵煊一直都是骄傲到自负的模样,身份赋予了他与生俱来的高贵,抬手间,掌控的便是生杀予夺的大权。   可是现在的赵煊呢?   颓废地叫人不敢相信。王安服侍赵煊多年,感情也不比孙嬷嬷差到哪里去,所以看到赵煊这样,王安心里也不大舒服。他走过去,想着该怎么安慰几句。   赵煊捏着酒壶晃了晃,一身的酒气让他已经闻不到壶里酒味了。听到声音,赵煊没什么力气地靠在窗上,转过了头。   待看到是王安,赵煊勾着嘴角,阴沉沉地笑了。   王安被他笑地两腿发抖,立马停下了步子:“王爷?”   “你还敢回来。”赵煊咬着牙,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   “王爷,属下,属下到底做错了什么事,还请王爷给个明白话。”王安心中不安,生怕一个不好激怒了王爷。王爷平素不对他们发火,可是真发了火,不死也要揭层皮啊。   赵煊强压着将眼前这人踹到外面的冲动。他这会儿还晕着,一晚上没睡着,如今还喝了这么多的酒,虽然没醉,可是也不好受,哪里还有踹人的劲儿。   “自个儿下去领罚,四十板子,少一板都不用再回来了。”打不得阿黎,他还打不得王安么。   赵煊心里不爽,看什么都不爽,更不用提王安这个撺掇他丢面子的罪魁祸首了。一瞬间,赵煊恨不得捏死王安算了。   “属下,属下领罪。”王安还想问问到底出了什么事儿,不过抬头时看到王爷恨不得活剐了他一般的眼神,立马咽下了疑问。   他做错了什么事?他能做错什么事?这些天儿他可都不在王府里,只除了上回与王爷说了阿黎姑娘的事。   慢着,阿黎姑娘?王安豁然开朗,联想到今儿外头的异常,再看看王爷如今的反应,王安诡异地猜到了自己想都不敢想的事实。   王爷他,莫不是求爱被拒了吧!   “你那是什么表情!”赵煊摔了酒壶,低声怒斥道。   王安赶紧收敛了脸上的神情,不过早已经晚了,赵煊看到了。他从昨儿晚上就积在心里无处发泄的火儿正好被点着,对着这么一个始作俑者,赵煊再也端不住了。   “你个混账,什么都不知道就敢乱提什么破点子,下回再敢胡言乱语迷惑本王,当心本王砍了你脑袋!”   “属下也是为王爷着想啊。”王安确实为了赵煊想的,他也从未想过阿黎姑娘会拒绝。毕竟,王府里的姬妾可不是那么容易做的,多少人争着做都没机会呢。而且,王爷对阿黎姑娘一看就不一般,若是她真的当了王爷的妾,后头的好日子还会远么?   但凡长脑子的人都会知道怎么选吧。   “为本王着想,我看你是看本王笑话才对。”   赵煊一字一顿,说得王安也不敢反驳。他知道王爷这会儿恼羞成怒,说什么都没用。   “可惜昨儿晚上你不在,错过了一场大戏,本王有生之年,还从来没有被人这样戏弄过。纳妾?人家心高气傲,可看不上王府里区区一个妾室的位子。”赵煊说着,不知不觉话里就带了几分怨恨,连他自己都没反应过来。   “真以为自己是什么国色天香了不成,妾室不做,难不成还想做正妃?好大的口气,也不看自己究竟几斤几两!”   赵煊有赵煊的骄傲,他不能接受自己会被一个丫鬟拒绝。仿佛贬低阿黎就能让自己好受些,赵煊对着算是知情的王安,一口气讽刺了好多。   只是,事情也没有像他想象的那么简单。他越是将阿黎贬到了地底,越是心里难受得紧。   “阿黎姑娘确实太不识相了些,”王安不得不点头附和,先将王爷的心头火灭了再说,于是便道,“她既然这样不识相,合该赶出去。”   “要你多嘴,快滚去领罚!”赵煊暴怒道,“滚滚滚,看你就心烦!”   “……是。”   王安转身,轻轻扣上了门,转过身的时候,立即在自己嘴上打了一巴掌。   让你嘴贱。   这一整日,赵煊都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喝掉的酒不知道有多少,最后成功地将自己灌醉了。迷迷糊糊之间,赵煊打开了书房的门,推开了几个想过来的侍卫,勉强撑着身子,歪歪斜斜地走到主屋里头。   没有阿黎。   到处都没有。   还真是狠心啊,说不来就不来,指不定如今还在那里快活着呢。只有他,现在还这样难受。赵煊心中不平,慢慢走到窗户前,对着那盆黑乎乎的丑东西狠下了心肠。   凭什么只有他一个人痛。   花苞揪在手里,软软的,还带着一点儿清香。这味道他经常在阿黎身上闻到。   那么妖精!只要他揪了这朵花,她就会很痛很痛,痛到受不了吧。赵煊想想那个场景,便诡异地笑出声音来。他这会儿脑子热热的,有些混沌。   手掐着花苞,随意蹂.躏着,赵煊笑意一凛。揪掉,然后踩碎,把整个花盆都扔了。   作者有话要说:   ……   许久之后,赵煊终于有所动作,他扯掉了最外层的一片花瓣。 第63章   “王爷,茶水送来了。”   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叫赵煊陡然醒悟过来。   他没转过身, 依旧站在窗台边上看着上面的花盆。目光移到手上,赵煊发现自个儿手里捏了一个白色的东西。   这是……花瓣, 哪儿来的?   再看到花苞上面缺了一角, 赵煊一惊, 顿时明白了过来。他扶了扶额头, 根本不记得自己迷迷糊糊之中都干了什么。如今倒是清醒了,可该干的事情都干了, 清醒了又有个屁用。   他摘了花, 那花到底跟阿黎有什么关系他还没弄清楚,只隐约知道,这花若是出了岔子,阿黎那边也别想好。上回只剪了个叶子就叫她痛地死去活来,如今更不会好到哪里去。   赵煊记起阿黎当日的惨状,忽然就紧张了起来,还没怎么过脑子就急忙伸手将扯掉的花瓣粘到花苞上,欲盖弥彰似的想要遮掩一二。   几番下来还是没什么用,反倒将那片花瓣弄得皱巴巴的。赵煊心中不耐,一个没注意,花瓣直接掉到了地上。   他这会儿还晕着,稍微低下头就觉得脑仁儿疼, 还一阵眩晕。看来他是真的喝多了。   赵煊还没下去捡,忽然见到一个身影在他面前蹲了下来, 将花瓣捡了起来。   小丫鬟双手捧着花瓣,举到赵煊面前,举得太高了些,自然而然地露出一截纤细洁白的手腕出来。小丫鬟半垂着脑袋,姿态乖巧。   赵煊被膈应了一下,立马不想再要回来了。   “扔了吧。”赵煊嫌弃道。   反正也补不回去了,扯掉就扯掉吧,少一片花瓣那花又不会死。就算死了,又与他有什么关系。想到阿黎那狠心的模样,赵煊心里的火没来由地又往上窜了许多。   痛,痛死她算了,最好自此以后都不要在他面前碍眼。   小丫鬟迟疑了一下,放下手,小心翼翼地将花瓣收了起来,珍重不已。   赵煊心中不悦,自然是看什么都不舒服的。小丫鬟的动作在平日也算不得什么,只这会儿叫赵煊看了不舒服了,立马呵斥道:“本王叫你扔了,聋了吗!”   “是,奴婢,奴婢这就去扔。”小丫鬟没想到赵煊会突然发难,慌张地站起来,连说话都结结巴巴的。她本想讨好,谁料到会变成这样。   小丫鬟刚准备转身扔掉,忽又听到一句:“扔到花盆里。”   “是,是。”小丫鬟应下,立马转身将花盆扔回盆子里,仍完后就赶紧闪到一边,也不说话,也不乱看,再也不敢弄出什么幺蛾子了。   以后,她还是远着王爷一些吧,太可怕了。   赵煊见此,冷哼了一声,便转身走到离间歇息去了。   ……   西厢房这头,一上午都相安无事。   今儿早上,阿黎既不用早起,也不用去伺候哪个洗漱穿衣,日子过得比任何时候都悠闲。她也知道,打昨儿晚上起,她这辈子怕是都会一直这样悠闲下去。   赵煊怎么说也是王爷,她这样明目张胆地拒绝了赵煊,没有给他留什么脸面,现在还能活下来,已经是走了大运了。   对于自己还毫发无伤这件事,阿黎自己也觉得挺奇怪的,思来想去,只得归功于老天开恩。   但愿几月过后,老天还能再开一次恩,好歹让她跟上回京城的队伍,不至于一辈子都待在西北。虽说西北也不错,不过这儿毕竟没有她熟识的人。   一上午没有事情坐,阿黎便光顾着在屋头里躲懒了。   没多久,外头走过来一个小丫鬟。阿黎伸头一看,原来是经常在主屋里当值的二等丫鬟茜香。茜香见阿黎一个人在这儿坐着,上来便问道:“玉瑾那小丫头呢,怎么也没看到她?”   阿黎只好笑笑没说话。   玉瑾已经好些时候没往她这儿来了,到底为了什么事,两人心里也清楚,所以就这么一直冷战着,谁也没先开口服软。   茜香挑了挑眉,知道那些人说的多半是真的。这两个,恐怕是真的闹掰了。闹掰了也好,免得那小丫头一天到晚的在阿黎身边晃悠,以前搭上了一个马房管事,如今又搭上王爷身边的大红人了,真有本事。   “她从前就像个小跟班似的,如今却说不来就不来了,可见也是个心狠的。”茜香说话时还藏了几分不屑和酸气。   阿黎不想说玉瑾坏话,便岔开话题问道:“你怎么这会儿来了?”   “院子里的事情都做完了,这才到你这儿坐一坐。你呢,怎么这会儿也闲着,王爷今儿不是没出门么?”   说到这里,阿黎脸色讪讪。她倒也没觉得不好意思,昨儿晚上的事,阿黎除了觉得尴尬就没有别的情绪了,这会儿正主不在,再多的尴尬也没剩多少了,于是便道:“我昨儿晚上做错了事,叫王爷给斥责了,这会儿不好上去讨王爷不开心。”   茜香明显每当一回事,随口道:“那你定是倒霉碰上王爷心情不好了,否则王爷呵斥谁也不会呵斥你啊。”   说着,茜香靠了过来,小声儿道:“我可听说了,王爷今儿一天心情都不大好,连着发了不少火呢。正院里那个王侍卫,平日里不也是威风得很吗,方才也不知道怎么的,被王爷赏了四十大板子,到现在还在床上躺着呢。你只是被呵斥了两句,还算是好的了。”   “还有啊,我还听说了,王爷今儿可是喝了一上午的闷酒呢。你可别跟别人说是我说的。”茜香神神秘秘地警告道,而后又继续念叨,“你说这事奇不奇怪,王爷是什么人,怎么还会喝闷酒呢,难道是,感情不顺?不,这怎么可能。”   阿黎脸色更加怪异。   喝闷酒吗,赵煊那高傲的性子,很难想象他喝闷酒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脸色奇怪,实则心里更觉得怪异。莫名的,阿黎觉得昨儿的措辞应该更加委婉一些,她莫不是,真的伤到了赵煊?   可这事说到底还讲究个你情我愿吧,赵煊那性子,叫她勉强自己也勉强不了啊。注定了不能在一块儿,早点说清楚也好。   阿黎正想笑两声,忽然浑身一抽,捂住了胸口。   心口好像被扎了一刀,扎到深处又立马拔出来,连皮带肉,绞得她哪里都疼。呼吸一下子没有缓过来,阿黎张开了嘴巴,半个字都没来得及吐出。   “阿黎你在听么?”   茜香本还纳闷阿黎为什么一直没出声,忽然肩膀上一重,回过头便发现阿黎倒在自个儿肩上。双目紧闭,额头上的青筋都快要爆出来一样,脸色颇为狰狞。   茜香吓了一跳,伸手去探的时候发现阿黎身上已经凉得彻底,鼻尖冒着细汗,整个人都在颤抖,又或是说,在抽搐。   “阿,阿黎,你别吓我啊。”她不禁吓的。   仍旧没听到声音。   茜香颤巍巍地伸出手,在阿黎鼻子下探了探。有气儿,可是只有进的气儿,没有出的气儿了。这该不会,该不会死吧。   她可什么都没做!   茜香一下子将身子撤开,任凭阿黎倒到地上,发出了咚地一声响。趴在地上的人跟死人没什么两样,悄无声息,静得可怕。茜香慌得连出去唤人的勇气都没有了,好半天,待她终于敢动了,准备爬着出去交大夫,又看到阿黎动了一下。   茜香赶紧爬过去:“阿黎你醒醒,别吓我啊,你赶紧醒醒,不然我叫人了啊。”   阿黎艰难地掀开了眼皮,脑子里还在打着旋儿,一阵一阵的鸣叫,吵得她头脑发胀。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的还是一片漆黑,定了定,方才看到了人影。   阿黎重重地吸了一口气,感觉全身都疼。   “你醒啦!”茜香庆幸不已,知道自己算是没什么大事了。   阿黎喘息了几下,缓缓道:“你先把我扶到床上吧。”   茜香会意,立马搀着阿黎往床边走去。将阿黎安置好后,茜香才想起来叫大夫,才了口,却又听阿黎一字一顿道:“我很好,不用请大夫。”   “你是认真的么?”茜香看着对方白的没有血色的脸,实在看不出她到底哪儿好了。   “老毛病了,缓一缓就好。” 阿黎虚弱道。   “真,真的?”   “嗯,你先出去吧,我想休息休息。”   茜香虽不信,可她到底是个胆小的,不愿跟这事沾上什么关系。既然阿黎已经说了让她回去了,她也不想再在这儿待下去。三两句吩咐了阿黎好好歇息,又说了些客套话,茜香便赶紧走人了。   这屋子,她算是不敢再过来了。   躺在屋子里头的阿黎,连扯开被子盖在自己身上的力气都没有了。方才那一阵痛,实在太过撕心裂肺,痛地她快要受不住。   那一瞬间,阿黎真的以为自己快要死掉了。   直到现在,痛感还残留在体内,迟迟没有散去。这种感觉她再熟悉不过了,毕竟之前可是经理过一次,而这次,比之前那次还要厉害。   是赵煊,是他在折磨自己。   没有死过的人,是不会明白死前到底是什么感受,那种铺天盖地的绝望和不甘,差点就将阿黎给淹没了。   阿黎不知道赵煊是不是故意的,不过,如今追究那些已经没有意思了,毕竟她可是差点在他手里死过两次。   赵煊,赵煊!   是报复对吧,一定是的。赵煊在报复她,阿黎下意识地忽视了赵煊到底知不知道那盆花和她的关系,知道也好,不知道也罢,这并不妨碍阿黎对他的憎恶。   阿黎握着拳头,虽没有力气,可却久久不愿意松开。   彼时的赵煊,已经没力气再想那些有的没的了。一晚上没睡,又折腾了这么长时间,回了主屋之后,他几乎是倒床就睡着了。   这一睡,便是两个时辰。   睡醒了之后,赵煊对着外头叫了一声“阿黎”。   没有人应,赵煊这才记起先前的事,还有,他中午扯了一片花瓣的事。虽然心里还担心着,多少想去看一看,可想到两人如今的状况,赵煊还是忍下了心头的担忧。   她都不把自己当一回事,他干嘛要去担心她。   那热脸贴人家冷屁股,可不是他堂堂摄政王该干的事。匆匆下了床,赵煊烦躁地扯下了衣裳,胡乱地披在身上。   不去,说不去就不去。管她是死是活。   骂了几句之后,赵煊心中仍旧不平,吩咐人取了马便去了军营。   作者有话要说:   王爷怒气值MAX   阿黎怒气值MAX+++   PS:下章开花 第64章   却说茜香出去之后,越想越不对, 越想越怕得慌。她那仅剩的良心, 叫她实在不好看着阿黎病成那样也不管。   虽然她也不想沾上这些麻烦事,可是阿黎若真出来什么事, 她还真怕别人会找上她。茜香拐了个弯儿, 加快了步子, 直接赶着去府上的总管那儿。   总管听说阿黎病倒了, 连忙将手头的事情推开,立即叫人请了太医过来。   “王爷呢, 可禀报给王爷了?”总管, 死死地盯着茜香问道。   茜香被他吓了一跳,想都不想就摇了摇头。她才从阿黎房里出来,哪里知道那些。倒是旁边一个小厮帮着回道:“王爷方才出去了,估摸着一时半会儿还回不来。”   总管皱了皱老脸:“哎,这叫什么事儿啊,那位可是王爷跟前的人,除了什么好歹咱们可都别想好了。”   茜香忙道:“总管您可得给我说几句好话啊,这跟我可没关系,我也没想到她会这样啊。”   “得了得了,我知道了。”   大夫来的也快,一行人慌慌张张地,又都赶着去阿黎的屋子了。   阿黎这头, 混沌之间便听到房门被打开,外头进来了不少人, 围着她叽叽喳喳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她分辨不出这些人到底是谁,只知道其中有一个走到床边,掀开了她的眼皮看了看,接着又伸手搭在她的脉搏上。   大概是大夫吧。   阿黎知道自己这情况不管看什么大夫喝什么药都没有用,所以也任由他们在这儿杵着,自己连一句话也没有说。当然,她也说不出来就是了。   之后,那位大夫又朝着后头的人说了些话,临走的时候仿佛还留了一个药方子。阿黎为什么会记得这么清楚,只因两刻钟后,她被茜香强制性地喂了两大碗苦哈哈的药。   茜香也是个心大的,只喂了药,却一颗蜜饯也没有留下。   阿黎忍不住哼哼了两声,试图提醒。   茜香见到阿黎有反应了,对着药碗啧啧称奇:“哟,没想到那位太医开的药方子竟然这么管用。”   知道药管用了,她也就放下了,且出去吧,让阿黎自个儿歇息一会儿。茜香如是想着,便将碗收拾了,忙不迭地转身走了,丝毫没有再看阿黎一眼。   屋子里再次静下来,阿黎枕着枕头,苦着一张脸。   方才喝了药,她反而感觉更加不好了。原本只是痛,还没有别的感受,如今却是又痛又热,整个人像发烧了一样,冒着热气儿。她无意识地扯开被子,想要将热气儿散些出去,可是掀开之后,却又觉得冷了。   盖上被子,那股燥气儿积累得越发多了,好像要破体而出。阿黎真怕待会儿自己会体爆而亡。   上回,也是这样的么,阿黎记不太清楚了。   这滋味儿,真是难受得要命。不对劲,实在太不对劲儿了,阿黎直觉很准,这次她有隐隐感觉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思来想去,她身上的怪异之处,除了和那盆花有关便还是和那盆花有关了,莫不是那盆花又要出什么幺蛾子?还是说,出幺蛾子的实际上是赵煊。   阿黎更愿意相信是后者。   ……   赵煊骑着马出了府,疾行了一路,终于到了军营。   将缰绳还有马丢给随行的侍卫,赵煊直接进了主营帐。如今已是下午,主营帐里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影。   赵煊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掀开帘子对外头咆哮道:“人呢,死哪里去了,快叫那些人滚出来见我!”   不多时,军中的大小将领全都知道了摄政王来军中巡视,一个个麻溜地滚到了主营长里头。在外头守着的依旧是赵煊是随行侍卫,平日里跟着赵煊的王安并没有来,他领了板子,这些天估计都下不来床了,想要跟着过来也是困难。   自打那些将领进去之后,里头便没有安静过。   倒不是他们有多吵,实际上,这些人压根就不敢多说一句话,都埋着头装鹌鹑。主位上的赵煊冷冷地扫过这些人,嘴上的话一句比一句毒。   “本王知道你们没有多大用处,不过没想到你们这么没用。”   “瞧瞧,连盔甲都不戴,多悠闲,你们当这军营是你们家的后院么?是不是还要召几个小妾过来给你们松松乏?”   今儿不练兵,穿着简服的小将士默默地缩了缩脑袋,将存在感放到最低。   “本王方才在军中走了一趟,简直是大开眼界,这样的军容,真是前所未有。训出这样的兵,你们也真是有本事啊?”   “领着朝廷的俸禄,却松散至此,丝毫没将西北边疆之地的安危放在眼里,可见你们都是些尸位素餐的废物!”   ……   一句句的“废物”压下来,叫他们恍然之余,竟真的觉得自己是个废物了。前头的一位将军见赵煊终于停下来了,不得不顶着威压站出来,轻声问道:“王爷,那如今可要整顿军备,让将士们每日操练?”   赵煊冷冷地看着他。   将军见状,连忙闭上了嘴巴不再问,并叫一边的人下去吩咐。   说起来,前头几日摄政王也来过军营,不过那时候王爷可没像现在这么大的脾气,也没有吩咐他们操练将士。   讽刺完了几个将军,赵煊站起身子,掀开帘子去了外头。   后头的几位对视了一眼,连忙跟在后头。   西北军中的人还是不少的,毕竟每年都要应付胡人,战争不论大小,总需要人。这些年赵煊不在西北,军中势力却还在,毕竟这是他的领地,也都是他的兵。   走了一截路,后头的几位见王爷忽然停了下来。   再抬头看,原来是前面走过来一群人,正好撞上了。来人都是些小兵,虽不知道前面的那位到底是谁,可是军中的几位将军却是见过的,眼下见将军们都只能站在后头,便知道这人身份不简单。   行了礼后,一行人赶紧退到一边,让出了一条道来。   赵煊盯着其中一人,眼睛微眯,深情冷然,像是看着死人一般。那人也是胆大,直视着赵煊,分毫不让。   后头的人见气氛忽然不对,亦不敢询问,正纳闷着王爷到底看什么,忽然又见王爷收回了目光,提步向前走去。   一行人走了之后,留下来的几个小兵纷纷议论着方才那人的身份。这架势,要说不是什么大人物都没人信。   “刚才那位大人到底在看什么呢,我都快被吓死了。”   “好像是盯着咱们这块儿的,你说,咱们不是哪里得罪了他吧?”   “怎么可能,才头一次见,怎么会得罪人家,别胡思乱想了。”那人这样说,可是话里也没有多少底气,半悬着心。毕竟,方才那位大人的眼神实在是骇人,他们在一边儿站着都觉得腿软。   “算了,回去吧,别在这儿拦路了。”几个人互相看了一眼,又默契地转身走了。最后走的那人见还有一个人在那儿干站着,上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元树,傻站着做什么么,没见大伙儿都回去了么?”   元树回过神,淡淡地点了点头,跟着那人一道儿走了。   他从来都痛恨着战争,但是刚才,面对那个人的时候,他竟然从心底里开始期待着。他要往上爬,只有往上爬,才有资格跟大魏的摄政王对上,才有资格给阿黎幸福。   到现在还没忘记阿黎,元树也觉得自己真的疯了,也真的不识相。可是他能有什么办法呢,忘不掉就是忘不掉。   身边的人不知道又说了什么,还碰了碰元树的胳膊,问他对不对。   元树转过头,笑着点了点头。   另一边,偶遇了情敌的赵煊也没什么好心情再继续看下去。赵煊不觉得这个叫元树的人对他有什么威胁,毕竟怎么看,这都是没什么大出息的人。但是,这不妨碍赵煊觉得膈应。他来军营只是因为在府里太烦躁了,如今来了却发现这儿比府里更能叫他烦躁。   赵煊又不是来找不痛快的,只交代了几句便又回去了,留下一群大小将军面面相觑,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待赵煊回了王府,天儿已经黑了。   他倒也不是在军营里留了多长时间,只是单纯的不愿意回去,因此路上磨蹭的时间有些长。实在烦闷的时候,甚至还找了个地方驾着马跑了几圈。   想到自己还计划着再带她去学马,赵煊就觉得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蠢货。   他怎么就没看出这人根本就没有心呢,不管对她多好,都还是个白眼狼。   如此磨蹭着,最后还是回了府。   主屋内四处都点着蜡烛,很是明亮。不过那些个丫鬟心里却一点儿也不亮堂,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地缝里去。   茜香也在其中,陪着众人一块儿煎熬。   许久之后,她听到王爷冷漠地问了一句话。   茜香因照顾了一下阿黎,遂赶紧回了一句:“回禀王爷,阿黎姐姐中午时候病了,如今还躺在床上没起来。”   赵煊在心里骂了一声活该。   意料之中的事情,并没有叫他多惊讶。可是担心总还是担心的,虽然赵煊不愿意承认。   右脚提起又放下,几次下来,看着颇为急躁,连赵煊也觉得自己不正常了。这情绪不仅出现在赵煊身上,连一边看着几个小丫鬟都变得急躁了,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急躁什么。   许久,赵煊捏了捏拳,终于有了决断。   他迈开步子,走到门槛处后,黑着一张脸,啪得一声,果断地关上了门。关了门后,还将门扣上,方才转身回去。   一众丫鬟看的目瞪口呆。   赵煊没有解释,他想来不需要解释,更不屑于解释,更何况这几个还是不入眼的小丫鬟。才到里间,赵煊忽然闻到一阵幽香。   这味道他再熟悉不过了。   循着味道走了窗台处,赵煊一愣,长久没有动静。   原本的花苞,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开了,碗口大小的花撑在顶端,花瓣细长,簇拥在一块儿,前头微微卷起,一层层绽开,煞是好看。中间是淡黄色的花蕊,约莫有十几根的样子。   赵煊忽然想到那个梦。   他转了身,快步走出去,打开门一句话也没说就朝外头走去。屋子里的小丫鬟们不知所措,半点都没反应过来,也不知到底该不该追过去。   阿黎的屋子赵煊还是知道的,虽说晚上黑,可赵煊还是极快地赶到阿黎的屋子里。   周围并没有人,赵煊拧着眉,直接一脚踹开了屋子。里头黑乎乎的,没有点蜡烛,可赵煊一进来,便闻到了一阵香味,和他方才闻到的一模一样,味道甚至比他屋子里的还要重。   赵煊合上和门,就着窗户外头的月光,慢慢走到床边。   床上的人并没有动静,也不晓得是不是睡着了。赵煊轻轻掀开被子,松开手,里头露出了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芙蓉面。   “阿黎!”赵煊惊出声来。 第65章   阿黎记得自己昏倒了,被茜香喂了药之后更是昏昏沉沉的, 一直不舒服, 至于后来又发生了什么,她便真的什么也不知道了。   睁开眼睛的时候, 阿黎动了两下嘴巴, 理所当然地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身上的痛感消了大半, 如今只剩下酸涩, 大抵是在床上躺多了的缘故。阿黎盯着屋顶出神,她明明记得自己的帐子是蓝色的, 怎么现在变成了红色?   阿黎右手抵着床, 想要撑起来,最后发现自己做的都是无用功。她如今的身子,能自己起来才怪呢。   正想着要叫人,忽然从旁边伸出来一只手臂,力气极大,托着阿黎的脖颈,直接将她扶了起来。   还没等她转过头去看,又见来人的另一只手递来一只茶盏,放到她嘴边。阿黎确实渴得不行,也没有多想便低头喝了。   “谢谢。”   “不客气。”   这声音阿黎再熟悉不过了,再看过去的时候,眼前赫然出现了赵煊那张放大的脸。   阿黎一怔, 随即与他稍稍拉开了距离。   赵煊离得近,又时刻注意着阿黎的情绪, 自然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心中划过一丝失落,还有一丝对阿黎这般不识相的愤懑,两股情绪夹杂在一起,也不知道是到底哪个占了上峰。   木着脸放下茶盏,赵煊抽回了手,站了起来。   阿黎估摸着他是要走了,稍稍有些安心。还没来得及庆幸多久,却见他一点儿也没有离开的打算,径自走到桌子前,从上头取过帕子后又走回来了。   阿黎目光复杂地看着他。   赵煊面无表情,在她的注视下,动作迅速地给她擦了擦嘴巴。待擦好后,方才将帕子重新放好。这两天,他几乎什么事情也没干,光顾着盯着阿黎,怕她醒来的时候自己不在身边,也怕她真的会一睡不醒。   赵煊有时候也会觉得自己魔障了,可是越是到这个时候,越是能看明白自己的心思。   他对这个丑丫鬟,算是真的放不下了。有多少是因为喜欢,有多少是因为不甘,还有多少是因为自己的自尊与自傲,赵煊分不清楚,也不想分清楚,他只知道自己放不下阿黎一个人在这儿。   所以他一直守着。   故作无事地忽略两人之间的那点尴尬,赵煊熟练地将枕头竖着放好,让阿黎靠在上头。   阿黎看着眼前的一幕,总觉得违和极了。认识赵煊这么长时间,阿黎从来不知道他还会干什么伺候人的事。再有那日晚上的荒唐事,阿黎本来都觉得自个儿再也不会见到他了。   如今赵煊没有露出什么苦大仇深的表情,也不没有不待见她的模样,让阿黎多少有些不习惯。   她顿了顿,而后问道:“王爷,这里是哪儿?”   这不是她的屋子,在阿黎醒来之后就发现了。屋子里的摆设贵气又精致,哪里会是她的那个小厢房。   “外头买的宅子。”赵煊淡然道。   “已经出了王府了么?”阿黎瞪大了眼睛,完全不知道自己昏倒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明明在自己的屋子里睡得好好的,怎么一醒来就换了个地方呢,“王爷,为何咱们会在外头,可是府里出了什么事情?”   赵煊没有回答,在阿黎身上游移了一圈后,眼神晦涩难辨。   就在阿黎觉得他不会回答的时候,忽见赵煊递来一面铜镜。   阿黎不解,接过铜镜看了一眼,霎时间捂住了嘴巴,咽下了惊叫声儿。   赵煊坐在一边儿,定定地观察着阿黎的反应。   铜镜看人总有些模糊,可是再怎么模糊,阿黎也知道这里头并不是她自己的脸。也不是,细看之下还是她的脸,眼睛还是一样的眼睛,鼻子还是一样的鼻子。阿黎本来就生得修眉端鼻,小巧玲珑,只是因着肤色,那好颜色被遮了个彻底。   如今一朝醒来,脸上哪里还能看得出一丝黑来,肤白细腻,如同上好的牛乳,白没有一点儿瑕疵。   肤色白了以后,原本的五官则突显出来,甚至比以前越发突出,越发精致了。阿黎看着铜镜中的自己,眼似桃花,眸光潋滟,唇如朱丹,不点而赤,光是一瞥便有说不出的娇美来。   阿黎扣下铜镜,正对上了赵煊的目光。   说实话,阿黎也不知道该解释什么,她甚至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想好要说什么了吗?”赵煊主动开了口。   阿黎闷闷地摇了摇头,眼眸低垂,面上有些许沮丧。   赵煊亦不说话。   有些事情,彼此间心知肚明是一回事,可挑开了之后便又是另一回事了。   前儿晚上,当他掀开被子看到阿黎的时候,赵煊是真的被吓了一跳。虽然在看到那盆花开了之后便有所感应,可是真看到的时候,则又是另一番模样了。   赵煊从不信鬼神,不过自从阿黎出现之后,这些灵异之事便一件又一件的发生,快得叫他猝不及防。而这次,已经没办法再装作不知了。   赵煊看着阿黎,眼里闪过挣扎,他不想往深处想,可是阿黎她,究竟是什么人,还是说,她根本就不是人。她到自己身边究竟是何居心,还有,那盆花,到底和她有什么关系。   “不想说么?”   “没有,”阿黎赶紧否认,道,“只是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后一句是实话,前一句么,只是碍于赵煊在场,不好不说的托词。她确实不想说,尤其是和赵煊说。那盆花的事困扰了阿黎许久,好不容易觉得自己能接受了,结果又平白无故来了这么一茬,让她一点儿准备也没有。   这事儿阿黎一直藏在心里,谁也没告诉。而赵煊,阿黎觉得他们俩还没有熟到让她主动透露出这件事的程度。若是平时,她或许还能编一编,糊弄一二,可是眼下这情况,一个不好她就会被当成妖孽。   阿黎下意识地排斥这样的假设,不论哪个时候,妖孽与异类都是不容于世的。她不想被死。   赵煊沉吟稍许,方道:“从最开始说起吧,说说那盆花,到底和你有什么联系?”   阿黎迟疑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如实说了了。从她第一次察觉到身上的异样开始,到最后知道了真相,又到如今自己大变样,其中刻意隐去了一些,譬如自己的来历,譬如大元寺,譬如善缘大师给的那个锦囊。   那个锦囊被阿黎当做最后的保命符,她还没那么大的心,能够和赵煊明说。   许久之后,赵煊动了动身子。阿黎一直看着他,丝毫没有放松,信不信,全在赵煊的一念之间。信了,她便再没有事;不信,恐怕会活不长久了。   阿黎还是期盼着赵煊能网开一面的。   “王爷,奴婢也不知道那盆花究竟是怎么和自己有了联系,但是奴婢确实什么也没有做。奴婢来京城之前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农家女,从没有见过那盆花,这么多年也一直待在府上,除了扫地养花便再也没有别的事情了,还请王爷明鉴。”   “那这次?”   “这次奴婢也不知道,这种灵异之事,哪里又是奴婢能说出来道理的。况且,奴婢也不曾接近那盆花。”   赵煊一噎,阿黎说的不假,自从做了那个梦之后,赵煊确实没有再叫她碰过那盆花。   说来那东西开花之前,自己还揪掉了一片花瓣,也不知它是不是因为这件事才开花的?虽然两件事毫无因果,可是那盆花本来就稀奇古怪,保不准真是这样也说不定。   说到揪花瓣,赵煊又看了阿黎一眼。   不知道阿黎知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病倒的。   阿黎当然知道,不仅知道,眼下还与赵煊想到一块儿去了。不过这会儿再怎么介意,她也只能压下心里的不满,对着赵煊毕恭毕敬。   她的那条命,还在赵煊手里握着。   赵煊咳了两声,道:“算了,姑且相信你一次。”   赵煊觉得,他是愿意相信的。   阿黎松了一口气,知道自己的命算是保住了。   “王爷,奴婢的事儿,除了您还有别人知道么?”她指的是样貌上的变化,一晚上之间变化这么大,是个人都能看出有问题。   阿黎也不想让事情变得复杂。   赵煊摇头道:“除了我身边的几个侍卫,便再没有旁人知晓了,你放心。”   “嗯。”   “这院子里有侍卫守着,伺候的丫鬟们也是能用的,你安心住在这里,别的事情就别想了。”赵煊看着阿黎乖乖坐在床上,心里一痒,忽然握住了她的手。   软软的,还是和从前一样。   阿黎忍着不悦,没有收回来。   离开了王府,住进了这处小宅子,明明只是换了个地方,偏偏叫她觉得压抑了许多。这里到处都是赵煊的人,算是被变相的看起来了么?阿黎摇头失笑,心里有股说不出的苦涩。   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摆脱奴婢的身份?   她这副连眼底都是愁苦的样子,明晃晃地撞进赵煊的视线中。方才还缓和的心绪忽然又堵住了,像是塞进了一块巨石,进不进,出不出,堵地难受。他觉得自己的骄傲再次被她践踏。   手下的柔荑变得僵硬,赵煊憋不住火,直接甩开了。   阿黎面上有片刻的惊慌。   赵煊忍了忍,克制住对她冷言冷语的冲动,嚯地起身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先这么拧巴着吧,想要甜甜甜,估计要过一段时间,王爷需要改变战术,阿黎也需要时间适应王爷的殷勤。 第66章   自那日之后,阿黎便在这别院里住了起来。   阿黎不知道这儿离西北府到底有多远, 也不知道赵煊对外是怎么说她忽然失踪的事, 反正这些日子里来,这别院除了赵煊便再没有人造访过。   阿黎失落的同时, 也觉得自己怪矫情的。   她来西北不过数月, 与那些人也没有多深厚的情谊, 到现在竟还指望着她们能念着自个儿, 这是有多贪心呐。   宅院极为僻静,四四方方, 角落里种了不少花草, 在这西北还能看见这么多的花,可见这里头的花匠是费了心思的。   院子大得很,处处小巧玲珑,不过,外头的动静阿黎却是一点儿也听不到。与赵煊说的一样,这儿里里外外都有他的侍卫,哪怕是去院子里走动,阿黎都会感觉到身后有人在跟着,看似是保护,实则与看守亦没什么区别了。   身边的丫鬟却是很少,只有两个,一个叫小香, 一个叫春景,俱是寡言的性子, 平日里最喜埋着做事,若是阿黎不找她们,她们也半天都不吭一声,没有多少存在感。   有时候阿黎甚至觉得,看着她们俩就像是在看面对赵煊的自己。何其相似!   她本来还想和两个小丫鬟打好关系,不过,阿黎试探了两次之后便放弃了。无他,这两个丫鬟不知道是听了谁的吩咐,待阿黎甚至恭敬。太恭敬了,便无端生了许多距离。   阿黎本来就是个小丫鬟,平日里都是她伺候别人,哪里能有人日日伺候着。每回遇上两人过来伺候时,阿黎比她们俩还要拘束。   久而久之,想要交结的心思也断了。   阿黎记得自己有一回小憩,醒来时候屋子里没人,她怕麻烦,便没有唤那两个丫鬟,自个儿拾掇好了出去。   待她开了门,恰好迎面碰上春景。   阿黎冲她笑了笑,正准备说话,忽然就见春景面色惊慌地跪了下来。   阿黎差点没被她吓出病来。从来只有她跪别人,还没有别人跪她的经历。阿黎赶紧将人扶起来,却不想春景请罪之后,又担忧地问道:“姑娘,奴婢们可是有哪点做的不好了?”   阿黎有些无措,随即摇了摇头。   “那姑娘为何不让奴婢们伺候?”春景问得还算干脆。她与小香一早便发现,这位主子不爱让人近身伺候,每每靠近时,总会变得拘谨许多。   本来,若是主子不喜欢,她们这些做奴婢的自然要按着主子的喜好来。可她们俩是王爷派来照顾姑娘的,若是姑娘不用她们,春景不知道自个儿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去。是以,即便姑娘不喜欢,她们也不能不做。   “奴婢两个是王爷特意拨给姑娘的,若是连这点事还要姑娘自己动手,便是奴婢们的失职了。”春景道。   阿黎心情忽然沉重了许多,朝着她点了点头,算是服了软。   春景走到阿黎身边,扶着阿黎往屋子里头走去了。   “姑娘头发没梳好,不如让奴婢给您梳一下吧。”   阿黎扯着嘴角笑了笑,道:“好啊。”   她记得头一次小香给自己梳头的时候,竟梳了个妇人的发饰,叫阿黎看的哭笑不得,笑过之后,心情比方才还要凝重许多。   坐在梳妆镜前,台上摆着大大小小的盒子,里头都是首饰,随意拿出一件都能抵得上阿黎全部的积蓄了。这些东西,全都簇新的,且自她醒来就摆放在这儿。   春景给阿黎梳好了头,打开首饰匣,从里头取出两只簪子给阿黎带上,打量了两眼之后,,满眼都是惊艳。   她们这位主子,也不晓得是那方水土养出来的人,那眉眼,那皮相,瞧着跟个仙女儿似的,光是看着就赏心悦目。这样的人,合该一辈子锦衣华服的养着。春景放下梳子,将铜镜摆正了,正对着阿黎的脸,她道:“如今可不就更好看了么?就是姑娘穿的太素了,又不爱戴首饰,白白浪费了好颜色。”   王爷弄了这么多首饰衣裳来,不就是给姑娘用的么?   阿黎闭上了嘴,没有告诉她,自己前些日子还是个黑丫头来着。   如此悠闲了一下午,什么事也没得做。傍晚时候,小香匆匆打外头赶过来,一脸高兴,道:“姑娘,王爷来了。”   每回赵煊过来,小香与春景都是这般模样。倒不是因为她们有多稀罕赵煊,阿黎知道,这两个人是在为她高兴,也是在为自个儿高兴。   在她们眼里,自己应该是个每日苦等,被养在外头的妾室吧。   这样一想,忽然发现自己还挺符合这个身份的,阿黎瞬间不舒服了。   赵煊从外头走进来,一身宝蓝蟒袍,身量高挺,往那儿一站便显得屋子狭窄了许多。两个丫鬟见状,立即出去端热水。   阿黎亦起身,走到赵煊面前,给他脱了外衣。   将衣裳刚好,小香和春景已经将热水和帕子拿过来了。   赵煊洗好了脸,一身的疲惫消除了不少。他望了阿黎一眼,问道:“在这儿住着可还好?”   话音刚落,身边的两个小丫鬟也不落痕迹地僵硬了一下,全神贯注地等着阿黎的回答。阿黎弯了弯眼角,道:“嗯,挺不错的。”   赵煊点点头,后又问道:“身子呢,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阿黎病倒之后,虽然也请过大夫,可那些大夫也想京城里的太医一般,看不出什么东西,开的药方子也一点儿用处也没有。   与其说阿黎是养好身子,还不如说是硬挨过去的。这事儿,赵煊也难辞其咎。他试着问过几次,觉得阿黎应该不知道这件事与他有关。   心里的大石虽然放下了,可是每回看到阿黎还是有些愧疚。如果当时他没有喝醉,兴许也不会平白生了这么多的事了。当然,阿黎自己也有责任,若是她没有拒绝自己,若是她与那马夫没有什么关系,又哪里会让他自乱阵脚。   阿黎客气地回道:“多谢王爷担心,奴婢的身子早就好了。”   赵煊不悦地走到一边儿,就这美人榻躺下。   他不喜欢阿黎再这样称呼自己。   歇息了一会儿,见阿黎还没有到他这儿来,赵煊终究是开口吩咐道:“给我捏捏腿吧。”   阿黎走过来,蹲下身,安静得伺候着。   两人都有些沉默。阿黎无话可说,赵煊想说什么,可又不晓得怎么说下去。这些日子他每日都会过来,来的次数虽多,却一点儿用处也没有。   他们俩之间,好像比从前更生分了。赵煊对着阿黎那张脸,总会时不时的出神,下意识地在她脸上找从前的影子,他知道阿黎还是从前那个阿黎,可是他需要时间来适应这张脸。   好看太过,也不是谁人都是随随便便接受的。   阿黎低着头专心给赵煊捏腿,赵煊则是盯着她,执着地想要将她脸上盯出一个洞似的。   许久之后,赵煊撤回了腿,道:“好了,先歇息一下吧。”   “嗯。”阿黎也坐了下来,想了想,于是有几分期待的问道,“王爷,奴婢可以明儿可以出去看看吗?”   “为什么要出去,缺什么了吗?”赵煊说完,眼神扫过旁边的两个丫鬟。   阿黎忙道:“不是,只是想去外头看看。”   赵煊没有立马答应。   说实话,他这阵子都没有时间,上回去了军营之后,一时火上心头,让他们每日都练兵。如今倒好了,白白添了许多事,每日都抽不开时间,自然也不能陪着阿黎出去看看。   没有他陪着,赵煊也不愿意阿黎一个人出去。   阿黎一直看着赵煊,见他迟迟没有出声,脸色渐渐显得落寞了许多。   “啧,你这是什么表情?”赵煊回过神来,就见到阿黎这样不讨喜的脸色。   “没有。”   “麻烦死了。”女人就是麻烦,稍微不如意就给脸色瞧,若不是仗着他心悦于她,敢这个给脸色给他瞧?   赵煊心里也不舒爽了,起身走了两步,忽然又转过身,对阿黎道:“我这阵子没空,过两日吧,过两日陪你一块儿出去。”   “是吗,多谢王爷了。”   赵煊重重地吸了一口气,内心像一团乱麻一般,颇为烦扰。   他明明都答应了,怎得她还是一副苦相。   打阿黎这边出去后,赵煊也没能有个好心情。心情一不好,手底下的侍卫们便跟着受罪了。王安好不容易养好了屁股上的伤,可不想在重新体会一次了,看到王爷心情不顺,连忙上去开解。   不过,赵煊对他已经不抱任何期望了。   “你觉得本王还会再信你么?”   王安想到上回的事,赧然地摸了摸后脑勺。上回那件乌龙事,王安并不觉得是自己的错,私心里,他觉得事情之所以会变成这样,多半是王爷的锅。   但是王安不敢说。   王安讪笑了两声,继续道:“多一个人多个法子,总好过王爷您自己胡思乱想。”   赵煊狐疑地看了看王安,王安立马挺直了背,做出正直可信的模样。   赵煊深思了一下,王安这厮,除了先前那一桩,好像确实没有出过错。他心里也着实烦着,思来想去,还是讲事情原原本本地讲了出来。   大概是在王安面前丢过一次脸,赵煊也不像在其他人面前那样,端着身份,也放不开。   王安听完赵煊的话,脸色奇怪地很。   赵煊不虞,直言:“有什么话就快说!”   “王爷,恕属下直言,您是打算将阿黎姑娘当外室养么?”   “本王何曾这样说过!”   王安放了心,没这样想更好了,若真的有这个心,只怕这两人是走不到一块儿去了。王安好歹在赵煊身边摸爬滚打了这么长时间,他又不像赵煊那样清心寡欲,自觉整个大魏就没有配得上自己的女子。   王安认识的女子不多,但是与赵煊比起来,已经算是经验丰富了。当下,他便苦口婆心地劝道:“王爷,您还是改一改吧,这样将人关着,即便现在不是外室,迟早也会变成外室的。”   “你什么意思?”   他的意思再简单不过了,王安道:“您将阿黎姑娘放在别院里,虽然是权宜之计,但是阿黎姑娘不这样想啊。毕竟您刚动了将阿黎姑娘纳为妾室的心思,如今又是侍卫看守,又是不让出门,这人生地不熟的,任谁都会往坏处想吧。”   “属下也只是那么一说,听不不听全在王爷。不过,属下觉着,若是王爷对阿黎姑娘是真上了心,不妨在多用些心。有时候您给的,别人未必会需要,不是么?”   王安说完,赵煊似有所悟。   联想去这些日子阿黎的冷淡,好像确实是那么一回事。他当然可以不顾阿黎的意愿,随意行事,哪怕真将对方当外室养着,她除了接受也没有别的办法。   但是这样的话,难受的还是自己。他想要让她心甘情愿。   “王爷,属下说的对吗?”王安信心满满道。   “呵,滚!”   要你来提醒,以为本王不会么?   作者有话要说:   王安:玛德,明明每次都是老子做助攻,可为什么受伤的还是我!   赵煊:不服?   王安:没有:) 第67章   早上用完早膳后,阿黎本还想着这一日要怎么打发, 没想多久, 便看到小香脚下生风,挂着一张笑脸走进来。   小香不常笑, 她一笑, 则说明某个人要来了。   果不其然。   “姑娘快收拾收拾, 王爷过来了。”   阿黎依然托着下巴, 奇怪道:“往日不是下午来么,今儿怎么来的这么早。”   “兴许, 是有什么安排也不一定呢。”小香说一半留一半, 神秘得很。   阿黎只兴致缺缺,对她说的丝毫提不上兴趣。昨个儿赵煊回绝了她出去的提议后,阿黎便知道以后恐怕都要被禁足了。这还不如以前在王府里当扫地丫鬟呢,起码日子过得还有希望。   小香说完,见姑娘还是这样恹恹的模样,脸上的笑也挂不住了。她走到阿黎跟前,劝道:“姑娘多少上点儿心,叫王爷看了心里也好受些。”   得罪了王爷,又能有什么好处呢。   她与春景都看的明白,王爷这会儿稀罕姑娘稀罕地紧,但男人心海底针,谁知道王爷什么时候就不稀罕了。姑娘一个女孩儿家, 又是这样一幅好皮相,若是离了王爷, 哪里还什么好归宿。   王爷是何等的身份,能这样对待姑娘已是足够体贴了。可是姑娘……怎么说呢,她总觉得姑娘有些拎不清。   阿黎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挤出了一抹笑,顺从道:“也是啊,我糊涂了。咱们这便去迎接吧。”   “姑娘稍等一会儿。”小香按住了阿黎的肩膀,三两步走到里头的衣柜前面,打开柜子挑了一件绀色的裙子,道,“这件衣裳颜色正好,衬得姑娘气色更好了,不如换上这件。”   换换换,她换还不行么。   阿黎没了脾气,半睁着眼睛,活像个提线木偶,任人怎么折腾便怎么折腾。她对穿戴没什么要求,干净清爽就行,如今出了王府住进了这个院子,每日里的衣着反而变得累赘了许多。   小香也怕王爷等久了,手下的动作极为利索,没多久便给阿黎换好了衣裳。   出门的时候,小香心里总想给姑娘一个惊喜,半点未曾透露王爷来这儿的缘由;而阿黎,她因为不感兴趣,也没有开口问。两人都默契地闭口不言,是以,等到她们出了院子,走到宅院大门口的时候,阿黎才觉得有些不对劲。   往常时候,她就是多走几步路都会有人拦着。阿黎来这儿这么长时间,还没看到大门长什么样子,这会儿还是头一次正儿八经地踏出大门呢。   赵煊这到底是要干什么,还要她去外头迎接?   待走到大门处,一个抬头便看到赵煊的身影。赵煊站在那儿,看到阿黎过来,赶紧冲她招了招手。   说实话,阿黎觉得他是在召小狗儿。不过,不管像不像,她都还是要去的。   赵煊将阿黎揽到自己身边来,打量了一遍,除了觉得衣裳有些太好看了其余都还好。脸蛋可以遮住,衣裳可遮不住,好在阿黎身量还是小小的,光看衣裳还看不出什么。   赵煊歇下了让她回去重新换一身的打算,转过身从旁边的小厮手上取过一顶白色帷帽,亲手给阿黎戴好。   带子系在下巴上,有点痒痒的。阿黎忍着将赵煊的手拍下去的冲动,将带子拽得松了许多。   虽然只隔了一层白绸,但还是遮住了视线,看的不是太清楚。她问道:“王爷给奴婢戴这帷帽做什么?”   赵煊将白绸拉到两边,露出底下那张小小巧巧的脸来。他笑了笑,亲昵道:“你不是说想去外头看看么,今儿天气正好,最适合出门,你便去街上逛逛吧。”   两人靠的近,一个仰着头,一个俯下身,说话间,阿黎感觉赵煊的鼻息都洒落在颈侧,说话间生了许多暧昧。她不习惯的偏了偏头,忽然问道:“那王爷也一块儿去吗?”   赵煊眼中的笑意凉了几分。   半晌,他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轻声道:“我还有事情要忙,不能跟着你一块儿去,下次吧。”   阿黎听他语气里似乎还有遗憾的意思。   她当然不像赵煊那样遗憾了,不能去更好,若是真去了,事情然而变得不清不楚的。阿黎不知道赵煊这前后不一的转变到底是因为什么,因为昨儿的话只是试探,并非真的忍不住了想去外头逛,所以这会儿要求实现了,也没有多少兴奋的。   赵煊一直在注意阿黎的神情,见她并没有露出多少喜悦的模样,心里不由得又唾弃起了王安。   不过,既然决定让她出去了,面子上的事情,赵煊还是会做好。   他对着身后的几个侍卫道:“你们几个,今天就跟着姑娘吧,若是姑娘又一点闪失,便提头来见。”   “是。三个侍卫从后面走出来,抱拳应道。   阿黎在一边只觉得尴尬,她没想到,自个儿出个门也会有还要侍卫跟着的一天。   说完,赵煊给了王安一个眼神,王安点了点头,从袖口套出一个荷包递给春景。春景立马就接过来了,又听赵煊对阿黎道:“出去之后,若是看到什么尽管买,不要委屈了自己。别院里的东西多是从库房里拨下来的,难免会不合你的喜好,今儿出去,你可以自己挑一挑。”   “哦。”她从来不会自己委屈自己的。   “不要跟外人多说话,有什么吩咐只管让春景和小香两个做就好了。”赵煊回头,瞧了两人一眼,待两人收到自己的警告后,又道,“西北民风开放,走在外面,记得别摘帷帽。”   “嗯。”   “军中的事估计要花好几个时辰,我快些处理完就回来,晚上与你一块儿用晚膳。”   “……”   “好了,就只交代这么多了,你乖乖的,自己多记着点。”赵煊说着,手抚上阿黎的脸,轻轻蹭了几下,手下滑腻的触感让他心情好了许多,忍不住又道:“放心,我会很快过来陪你的。”   阿黎晕晕乎乎地就应下来。   马车早已备好,阿黎被赵煊扶上马车的时候,脑子里还是赵煊那番话,很难想象,这些话是从赵煊嘴里说出来的。   她以为赵煊对着她的时候,除了傲慢和自大,就没有别的姿态了。今儿他的转变,着实打得阿黎措手不及。她可以应付高高在上的赵煊,可以应付不将她放在眼里的赵煊,但是对于放下身段的赵煊,阿黎真的一点儿法子也没有。   她有些害怕,万一今儿的赵煊不是一时抽风,万一他以后都这样,她又该怎么办?   马车缓缓往前头走去,不多时,便没有了踪影。   赵煊目送着马车走远,方才转过了身子。   王安站在赵煊后头,见王爷看过来,立马竖起了大拇指:“王爷,您可真是高啊。”昨儿还糊涂着呢,今天就能做到这个程度,他要是阿黎姑娘,迟早会败在王爷手上。   赵煊嗤笑一声:“嘁,蠢货,你以为本王像你?”   既然要哄人,那便要哄得彻底,在没将人哄到手之前,他不妨伪装一二。没有人比赵煊更擅长伪装了,毕竟先帝没死的时候,他可是一直都装着。如今只不过是压着他的人死了,不屑于去装罢了。   当然,对着阿黎,他还是愿意勉强勉强自己的。   赵煊勾着嘴角,露出一抹势在必得的笑,那架势,仿佛又回到了之前的状态了。王安看的心里一抽,决定收回方才的话。   阿黎这边,走出了小巷,又行了一截路,方才到了街中。   阿黎在马车上一直掀着车帘,两边的路也看的分明。她住的别院,与王府根本不在一条街上,还不知道离得有多远呢。   又走了许久,阿黎忽然发现马车停了下来。   春景从外头掀开一角帘子,道:“姑娘,这儿是咱们西北最好的一间首饰店了,里头虽然不大,但是首饰的样式都十分好看,您要不要进去选两件?”   阿黎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从穷鬼到地主的转变来得太突然,阿黎需要时间来缓一缓。   春景和小香将阿黎扶着下车。阿黎抬头看了看这铺子,是不大,不过里头摆设得讲究得很,看得出主家的用心。进去之后还没走几步,阿黎便问道一股香味,似乎是什么胭脂的味道,只是闻着比她做的雪花膏要好闻多了。   阿黎瞬间来了兴致。   “这铺子里还卖胭脂么?   “卖!”楼梯处传来一道爽朗的声音。   阿黎看过去,只见一女子缓缓从上头下来,穿着一身大红色的胡服,皮肤有些暗,描着细细的眉,眉下是一双丹凤眼,眼波流转之间,一股媚气直往人心眼儿里钻。   那女子走下楼梯,袅袅娜娜地踱着步子来到阿黎跟前。她手上捏着一把美人扇子,一手捏着扇子,一手提着裙摆,十个指头都涂着厚厚丹寇,艳红艳红的。打量了阿黎一眼,女子笑道:“胭脂在楼上,姑娘随我上去吧。”   说着,她往旁边欠了欠身子,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阿黎炯炯有神地盯着她的胸看了好几眼,再看看自己的,瞬间没了信心。这就好比西瓜和桃子。   女子看出了阿黎的小动作,噗嗤一声笑出来:“姑娘急什么,该有的总会有。”   这个,很有可能一辈子都没有啊。阿黎心里塞塞的,一个没忍住,又瞥了一眼。   羡慕!   几人跟着那女子上了楼,那女子也是和爽利爱说话的性子,上楼的空档见阿黎称呼她为掌柜,立马就说了自己的名字。   她说自己叫秋娘,掌柜什么都还是别叫了,把她给叫老了。   一些行上了楼,方才知道这二楼也是别有洞天。   两边的架子上摆上着各色的胭脂,有的打开着,有的则合上了,每个架子后头都摆着花草,看上去赏心悦目。   秋娘从架子上取来一盒,打开后放到阿黎眼底下。   “这是前些日子才进的货儿,我用着觉得极好,姑娘不如也试一试?”   阿黎闻了闻:“这是蜀葵做的?”   秋娘眼睛一亮:“原来姑娘还是个行家。”   阿黎赶紧摆了摆手:“当不起,只是养的花有些多了。”   作者有话要说:   酱酱酱,新人物出场。阿黎需要改变,需要自信,所以,秋娘粗现了。 第68章   “能养那么多的花,也是一桩本事, 老天赐下的本事。”秋娘笑着赞赏了一句, 又道,“姑娘可要试一试?”   “试试吧。”阿黎想到几个月前她头一次做胭脂, 当时红豆她们也说是叫她试一试。那时候她还是个黑煤炭, 能好看到哪里去?   秋娘见阿黎应下来了, 连忙对着楼下喊了一声。   不多时, 便有两个小丫鬟捧着一个铜盆上来。这也是铺子里的规矩,客人要试胭脂, 都会提前给她们先擦拭擦拭脸蛋, 也省的到时候撞了色,涂着不好看。   小香两个上前,解下来阿黎的帷帽。   秋娘见小丫头将水放好,遂打发她们下去了。转过头,便看到阿黎摘掉帷帽的一幕。她稍愣了一会儿,随即目光闪了闪,赞道:“姑娘真是好相貌,我做了这么多年的生意,还从来没看过比姑娘还好看的客人呢。”   “谬赞了。”阿黎不好意思道。   看出了这位姑娘并不想多说这个话题,秋娘立时间止住了。她是个生意人,生意人最擅奉承,每个到她铺子里来的客人, 秋娘都能给人夸出一朵花儿来。   不过,眼前这个她夸地最真心实意。可惜人家偏偏不爱听。   秋娘心里可惜了一会儿, 将满肚子的话压了下来,又看了一眼,方才问道:“姑娘脸上没抹胭脂?”   阿黎摇了摇头,边上的春景道:“我们姑娘不爱抹那东西。”   “哟,那看来我们这儿的东西是真好了,竟惹得姑娘动了心。”秋娘捂着嘴巴,高兴地笑了两声,那动作,有些张扬,但是不叫人讨厌。   阿黎发现这位掌柜真的太会说话了。   明明是头一次见面,可她却丝毫不见疏离,落落大方。最重要的是,人家很自信,像是烈焰红花,美得夺目。这种自信,从来没有出现在她身上。从前没有,现在也没有。   “姑娘是自己抹,还是我帮你?”   “我自己来吧。”   刚说完,楼梯处便又传来一阵脚步声,咚咚作响,踩地很重,像是发泄一般。少顷,那边出来一个俊俏妇人,身后跟着一个丫鬟。那妇人来时脸上带着薄怒,瞧人的时候也带了三分火,眉梢吊地高高的,像是在嘲弄,又像是在撒气。   这人和秋娘应该是认得的,看了一眼屋子里的情状,停下脚步冷冷道:“看来今儿来的不是时候,秋娘你这儿都有客人了。”   “白夫人造访,哪里会有不是时候的时候呢,先坐着,您今儿是想要看什么,我给你去拿?”秋娘仿佛没看到那白夫人脸上的不虞一般,仍旧摆着一张笑脸,说话也和和气气的。   “我这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该看什么,这样吧,什么好用你给我拿什么。”   秋娘听罢,转身就给白夫人挑了一盒面脂出来。   “白夫人若是要试的话我先给您擦擦脸?”秋娘说着,已经从旁边的水盆里拧好了一块帕子。   白夫人手里拿着胭脂盒子,往阿黎哪儿看了一眼,又往那水盆处看了一眼,立即道:“别人用过的水,还拿来给我用,也不嫌脏,秋娘掌柜,你这儿可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阿黎也听到了这白夫人的话,觉得有些莫名其妙。这人进来的时候就带着气,不会是故意来找茬的吧,她又没得罪过她。   秋娘也没生气,只道:“夫人说的哪里话,这水是干净的,前头那位姑娘还没用呢。”   谁知那夫人并不买账,仍旧冷着脸。   她瞧着阿黎,怎么看怎么是一副狐狸精的模样,同她家里的狐狸精一样,都是勾人的。白夫人在家里受了狐狸精的气,碍于夫君没出撒,这会儿冷不丁地又给眼前这个小狐狸精撩起来了。她扔了盒子道:“我看你这胭脂成色不太好,还是换一盒吧?”   “您想换哪一盒?”   “就她手上的那盒。”白夫人指了指阿黎。   阿黎觉得自己有些无辜,这人是有病吧,以为自己是谁,想要她给她就给,那她多没面子啊。   还没等阿黎说话,春景便先站出来了,讽刺道:“这位夫人不知在哪儿吃了排头,竟还想着往我们姑娘头上撒,只是不知道你有胆子撒,有没有命偿了?”   那夫人一听到这话立马摆着桌子站起来,一脸的狰狞。   反了,真是反了。合着这西北城里,是个人都敢同她作对。她没命偿?好大的口气,也不怕噎死自个儿。   “我今儿便是撒了,你又能如何?”白夫人迎头看着春景,道,“一个个的,本事没有多少,口气倒是不小,也不打量打量自个儿是什么身份?”   “白夫人您这是存心来我这儿闹事啊?”秋娘忽然将人拦住,脸上也没了笑意。在丈夫小妾跟前受了气,到她这儿来显什么威风,还别人什么身份,你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   “你也要向着她?”白夫人威胁道。   “总有个先来后到的道理吧。”   “哼,我偏不让她了你又能如何?”   春景气笑了,忽然拍了拍巴掌。下一刻,两个侍卫忽然从窗外跳了进来。阿黎看的目瞪口呆,惊得心肝儿都跟着颤了颤。这可是二楼啊,他们是怎么跳上来的?   那两个侍卫上来后,像是早已经知道屋子里的事一样,拔出了刀,架在白夫人脖子上。   “呀!”白夫人没叫唤,她身后的丫鬟却倒在了地上,动也不敢动。   寻常女眷出门,哪里会有这样的架势,还是个带刀的侍卫。   秋娘也被吓了一跳,看着阿黎的眼神立马多了许多慎重。而白夫人那里,也是立即就没有了话。架在脖子上的,可是真刀,即便不动也能察觉到森森寒意。白夫人稳住了身子,不让自己抖地太过明显。   “夫人不是很能说呢,这会儿怎么又没了话?”春景可不想放过这个疯女人,在她们姑娘面前撒野,好大的胆子,须知她们王爷都会让着她们姑娘点儿,这人又算是个什么东西。   她们随姑娘出门时,王爷可是吩咐又吩咐了,若是带了侍卫还叫姑娘吃了亏,那她们也别想再院子里待下去了。   “以后夫人出门还是多留心留心,这么大的年纪了,总不能一点儿眼力见也没有吧。什么人该惹,什么人不该惹,难道你心里还没点成算呢?”   “我说,这位姑娘,刀剑无言,还是叫他们收了吧。”秋娘小声儿提醒道,却是看着阿黎的方向。   阿黎也正窘迫着呢。这猝不及防的发展,真是叫她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不过,也很解气就是了。   见秋娘还在看她,阿黎赶紧朝着春景使了个眼色。春景会意,点了点头,后叫侍卫收回了刀:“我们姑娘好心,不和夫人计较,这回的事便算了吧。门在那头,夫人好走不送。”   脖子上架的刀不见了,白夫人才咽了咽口水,后知后觉地发现背后惊出了一身冷汗。这地方看来是不能再待了,白夫人转身,扶着小丫鬟的胳膊,忙不迭地下去了。   秋娘也将心放回肚子里。   真是有惊无险,没事就好,没事就好。等她缓过神来的时候,屋子里已经不见那两个侍卫的踪影了。秋娘啧啧称奇,她想过这位姑娘是有来头的,不过没想到来头竟然这么大。看这两个丫鬟的口气,似乎谁人都没有放在眼里呢。   “姑娘可受惊了?”秋娘关切地问道。   “这话原是我要问你的。”阿黎带着点儿歉意道。   “我胆子大,能受什么惊,姑娘多虑了。倒是姑娘,出了这档子事,还没来得及试胭脂呢。”她这么多年下来,什么人没见过。那位白夫人,也就是以为官家妇人,管不住内宅,脾气倒是不小。且脾气不好的时候,总会找别人撒气。   她也是看这人不舒服很久了,今儿算是出了气。   阿黎看了看手上的东西,道:“不必试了,就这盒吧。”   被那什么白夫人一打断,她还真没心思再试下去了。   秋娘也看出了阿黎的想法,便笑道:“我与姑娘一见如故,这盒胭脂权当是我送予姑娘的,给姑娘压压惊,明儿还能来照顾照顾我的生意,如何?”   阿黎没好意思收,便拒绝了。不过秋娘是个会说话的,几句下来,阿黎不收也要收了。   待下了楼,做回马车上,阿黎捏着那盒胭脂,心里好笑。这下,往后不来光顾也得来光顾了,这秋娘可真是会做生意。   又逛了几个铺子,只是阿黎也没看上什么,回去的时候,除了一盒胭脂,便再没有别的东西了。   傍晚,赵煊果然来了。   这些日子赵煊每日都会过来,阿黎也习惯了。   赵煊坐在椅子上,看着阿黎忙前忙后的模样,忽然想到了今儿下午王安说的那些蠢话。这些小把戏,赵煊是不屑于去用的,毕竟这样腻腻歪歪不是他的风格。不过,既然王安说得那么信誓旦旦,他便勉强试一试吧。   若是没有用,回去再赏他几板子就是了。   晚膳还是阿黎陪着他一块儿用的。厨房那儿早知道了赵煊要来用晚膳,是以准备的也比平日丰盛。阿黎坐在赵煊旁边,她本来是要伺候赵煊的,不过被他阻止了,最后竟也坐了下来。   两人都没说话,半晌,赵煊盛了一碗甜汤递到阿黎跟前,道:“我记得你爱吃甜的,这甜汤味道不错。”   阿黎有些受宠若惊。   不敢拒绝赵煊的好意,阿黎立马捧着碗喝了起来。甜汤味道不错,甜而不腻,阿黎一下子喝了许多。   赵煊在一边看着,见她听话,脸色好了不少,将阿黎脸侧的头发别到耳后,捏了捏她的耳垂。耳垂那儿比较敏感,阿黎被碰了一下,立马缩了缩脖子,痒到了心里。   赵煊并未松手。阿黎的耳垂小小的,很软,赵煊见她不敢动,索性多捏了两下。   “王,王爷……”   “怎么了,嗯?”   到底怎么了你心里还不清楚么,腻腻歪歪,腻腻歪歪,这到底跟谁学的?阿黎想动手又不敢动手,生生将自己憋地没了火气。   赵煊欺负够了,方才流连地收了手。放下手的时候,阿黎的耳朵已经红了。   赵煊笑了笑,又道:“好喝吗?”   “嗯。”阿黎想起了手上还有一只碗,立刻捧起来装作喝汤的样子。   “别急,慢点喝。”   “咳咳咳!”话音刚落,阿黎就被呛着了。   气氛有些尴尬,不过尴尬的只有阿黎一个人。赵煊那脸皮是刀枪不入的,更何况他已经下了决心,要让阿黎心甘情愿的跟他。   见阿黎还在咳嗽,赵煊伸出了手,在她背上轻轻地拍了几下,一面道:“怎么这么不注意呢,又没人跟你抢。”   作者有话要说:   阿黎:这一定是是假赵煊。   真·赵煊:喝汤都能噎着,你怎么不蠢死算了!   阿黎:嗯,这个是真的_(:з」∠)_   王爷不开窍则以,开窍之后男友力MAX,无师自通(不被承认师父的王安哭晕在厕所里) 第69章   阿黎被赵煊拍地不敢再咳嗽了,生生忍下了喉咙里的痒意。   待她安静了下来后, 赵煊又夹了一筷子菜给她。阿黎闷着头吃了, 少顷听他问道:“今儿出门,怎么也不见你买什么, 没逛多少铺子么?”   “逛是逛了, 只是没买到中意的。”阿黎说着, 又想到那位威风凛凛, 最后又被吓得差点倒在地上的白夫人,抿着嘴偷笑了两声。   虽然是仗着赵煊的势, 可不得不说, 今儿这口气出的还是挺舒服的。阿黎最讨厌这种随便找人撒气的人了,可讨厌归讨厌,多半时候你还那她没有丝毫的办法。以前在西院的时候,这样的人她也遇到了不少,只是当时人微言轻,一个都不敢得罪。   红豆脾气直,倒是得罪了不少,可后来受苦的还不是自己。不仅受了苦,反过来还要向她们赔礼道歉。今儿这一回,总算是没有再受气了。   赵煊看她笑的像个老鼠似的,乐不可支,难得来了兴趣, 问道:“想到了什么?”   “没什么,只是今儿遇上了一位派头大的夫人, 觉得她挺好笑就是了。”   “她得罪你了?”   “算不上得罪吧,毕竟倒霉的可是她。”   赵煊想到今儿跟在阿黎后头的几个侍卫,心中了然,也没有再问下去。都带着侍卫,身边的两个丫鬟也不是死人,自然也不会叫她受委屈。   不过,赵煊护短,尤其是对着阿黎的时候。他不知道就算了,既知道了,后头总归要问个清清楚楚。赵煊暗暗记下这一茬,面上仍若无其事地与阿黎说这话。   晚膳用罢,天儿已经不早了。   阿黎看着赵煊坐在屋子里,一点儿离开的意思也没有,心里不禁打起鼓来。这人从今儿早上开始便不对劲,阿黎也弄不清他如今到底要做什么,只是心里怵得慌,想着他该不会是要留宿吧?   阿黎自以为打量地很隐晦,不过再隐晦,又岂能瞒得了赵煊?   他安安稳稳地坐着,感受到阿黎时不时瞥过来的眼神,觉得有趣儿极了。赵煊以前养过猫,一只白色的胖乎乎的短毛猫,赵煊没事便会抖一抖它,那猫儿一般也不会炸毛,只是小心翼翼地瞅着他,一脸的警惕模样。   如今看来,逗阿黎,可比逗猫儿有趣多了。   他又干坐了许久,直到看够了,方才起了身。   那边的阿黎也赶紧起身,准备送行。话儿还没出口,就听到赵煊道:“你先去洗浴,我去小书房那儿坐一坐。”   别看这别院不怎么大,可该有的屋子还是一个不缺。主屋的旁边,便是赵煊的书房。那儿每日都有人打理,倒也干净。   阿黎眼睁睁地看着赵煊出了房门。   然而并没有什么用,她盼着是他回王府,可不是盼着他去书房。都大晚上了,怎么还不走?   阿黎跺了跺脚,刚转身,后头的小香便道:“姑娘,热水已经备好了。”   算了,先洗了再说吧,阿黎想到。   赵煊出了屋子,后头还跟着王安和春景。三人到了书房,王安将书房的门扣上,与春景站到了一处。   赵煊坐下,靠在椅子上,问道:“姑娘今儿遇上了谁?”   春景弯了弯身子,道:“遇上了一位口气大的官家妇人,似乎夫家姓白,别人称她作白夫人。那位妇人仿佛很不待见我们姑娘,言语间还多有冲撞。若不是奴婢后来没忍住,唤来了两位侍卫,只怕那位白夫人还要我们姑娘向她低头呢?”   赵煊面色陡然阴了下来。   王安在一边看着,为那位白夫人点了一根蜡。他倒是没有像赵煊那样一棍子将人直接打死,所以又问了一句:“她为何会与姑娘不对付?”   “大抵是在家不顺心了吧。”这样的人,春景是在懒得给她辩驳。那趾高气昂,恨不得将人踩在脚底下碾的劲头,她看着都不顺眼,何况对方还冒犯了她们姑娘。   王爷不问也就罢了,既然问了,春景当然要好好给这位白夫人说说话了。   赵煊摩挲了几下手指,忽然问道:“西北城中可有那户姓白的官家?”   这个问题,春景便不知道了。   王安细细的思索了一会儿,许久才恍然大悟道:“属下记得,西北姓白的官儿只有白郡守那么一家。看那位白夫人的做派,夫家地位定然是不低的,既然如此,除了这位白郡守便再没有别人了。”   “白郡守?”赵煊想了一会儿,被王安这么一提醒,仿佛是有这么一个人。这也未免有些不对劲。毕竟是一方郡守,官职儿也算高,怎么他竟然一点儿印象也没有。赵煊又问道,“那郡守是什么样的人?”   王安立马回道:“不瞒王爷,那白郡守在西北这么多年,政绩平平,着实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地方,否则,王爷也不会记都不记得这人了。那白郡守,唯一让人津津乐道,充作茶余饭后谈资的,便是他家里的妻妾之争了。白郡守的那位妇人,相传是个脾气不太好了,是以白郡守独宠家中一位妾室,都快到了宠妾灭妻的地步了。”   如此,倒也对得上号。   只是听完王安的话,赵煊对那白郡守又添了一层恶感。   修身齐家,方能治国平天下。连妻妾之前的事儿都治不好,能有什么大能耐。这样的拎不清人,不用也罢。   王安在前面这站,也看到了赵煊的深情。这下,不仅要给白夫人点蜡了,还得再给白郡守点上一根。摊上这么一位好夫人,也是三生有幸了。   “除了那白夫人呢,没有别的了?”   听到王爷发问,春景连忙又回道:“今儿姑娘其实也没有看多少东西,不长眼的只遇上这么一个。不过,姑娘仿佛对那家铺子里的掌柜十分看好,算是投缘了。”   “哪个铺子?”   “叫珍宝阁,里头既卖首饰又卖胭脂,那掌柜叫秋娘,是个会说话的也会做生意的。临走时候,她还送了姑娘一盒胭脂呢,看姑娘那样子,似乎下回还想再去瞧瞧。”   这么长时间,赵煊也知道阿黎是什么性子。   她这样闷闷的,平日也没什么事做的人,很少遇上对胃口的了。这个秋娘若是真的入了阿黎的眼,提拔提拔也不是不可以。赵煊想着,于是道:“查一查吧,若是底子干净,便接她来别院里陪姑娘说说话,权当是解闷了。”   赵煊每日能抽出的时间有限,可是他又不想阿黎一个人出去瞎溜达。既有这样看得上的人,接到院子里来也不错。有人同她说话,也省的她再三天两头想着往外头跑。   姑娘家,还是在屋子里待着比较好,赵煊可不想阿黎总出去,连心也玩儿野了。   春景应了一声,决定下去便好好查查。   一语毕,春景见王爷摆了摆手,知道这儿没有她的事了,立马转身,去书房外头守着。   屋子里只剩下赵煊和王安两个。   赵煊对着王安蹙了蹙眉:“你还待在这儿干嘛?”   王安愣了愣,茫然道:“属下见王爷只对着春景挥了手,还以为您要特意留属下说话呢。”   赵煊面色难看的很,和他说话?两个大男人,又什么好说的。   还没等他赶人,边上的王安又道:“属下方才听春景说,那珍宝阁还卖胭脂,看来阿黎姑娘对胭脂还挺喜欢的。”   赵煊忽然想起之前在京城里,秋月似乎也说过类似的话。   只是当时赵煊没在意,听听就过去了。眼下再听到王安说起,便暂时歇下了让他滚蛋的念头,先问道:“我听秋月说,她喜欢做胭脂,这是怎么一回事?”   “属下也是听秋月提了一嘴,似乎阿黎姑娘在这事儿上头很有天分呢,平日在院子里也会偷偷的做胭脂。”   这阿黎姑娘也有趣儿,做什么东西还偷偷的做,满心以为能瞒得住旁人。她哪里知道,整个正院里,就没有能瞒得住的事儿。   赵煊听着,忽然笑了两声。这么看来,好像就他自己还不知道呢。他撇了撇嘴角,心里有点不舒服,当下便道:“都是私底下胡闹,有什么天分不天分的。”   “王爷可不能这么说啊,阿黎姑娘做出来的确实比别人的要好。”王安嘴贱地替阿黎说了一句话。   “你用过?”赵煊抬起头,冷冰冰地看着他。   王安立马吞了一口口水,掌了掌自己的嘴,而后道:“不是,是孙嬷嬷告诉属下的。”   “看来你消息还挺灵通。”   王安忙不迭地摇头:“没有没有,王爷,天地良心,属下对阿黎姑娘可是一点儿念头也没有?”   赵煊瞪了他一眼,咬牙道:“你还想有什么念头不成?”   王安:算了,他不说了。   想当初,还是王爷让她查阿黎姑娘的,他倒是老老实实地将阿黎姑娘查了个遍儿,到最后禀报给王爷时,王爷反而没听两句就不听了。   这能怪他呢?   当然不能,但是不能他也得闭嘴。   沉默了半晌,王安估摸着王爷火气也消了,他打算先告退,忽然又听王爷道:“我记得,京城有两间胭脂铺子是吧?”   王安犹豫了一会儿,他又不是官家,哪里会知道的那么清楚。不过,他还是点了点头道:“好像是有几间的。”   “嗯,你出去吧。”   王安不尴不尬地站在那儿,听到那句话,最后还是下去了。   出了门,王安刚转身就看到了春景。大抵是方才在屋子里被王爷怼地还没醒过来神,王安见春景朝他这边看着,竟然下意识地说了一句:“好巧啊,你也在这儿。”   春景:“……”   作者有话要说:   王安:感觉自己好像个智障。 第70章   阿黎洗浴完出来之后,天已经黑了个彻底。   四下看了个遍儿, 却都没看到另一个小丫鬟的身影, 阿黎不禁问了后头的小香一句:“春景去哪儿了?”   “奴婢也没看到,兴许是去外头了吧。”   阿黎嗯了一声。说话间, 春景便从外头进来了。阿黎见她没事, 也就没有再问她方才去了哪里。   又过了一会儿, 赵煊也回来了。   见他过来, 两个小丫鬟互相看了一脸,彼此脸上都染上了笑意, 而后又心照不宣地行了个礼, 一并下去了。两人的动作太快,快到阿黎根本没时间阻止。   一时间,里头竟只剩下阿黎和赵煊两个。阿黎有点局促,不管是在京城还是在西北,她都没有在这种场合下和赵煊面对面的干站着。   赵煊身上穿的还是常服,可阿黎早已经洗好了身子,换上了睡觉时穿的寝衣。即便寝衣外头还披着一件外衣,可这样对着,到底还是窘迫。   阿黎忽得佝了一下腰。   赵煊看得笑了,走进了些,小声问道:“怎么,还怕我吃了你不成?”   阿黎讪讪地笑着, 不言语。   “已经晚了,不回床上歇息么。你今儿在外头逛了这么长时间, 想必早就累了吧。”赵煊体贴地说道。   确实早就累了,可是阿黎不太敢去睡觉。   “天儿确实晚了,不亲自将王爷送走,奴婢是在不好安心睡觉。”   “阿黎这是在赶我走?”赵煊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   阿黎觉得牙酸,赵煊他,怎么就变成这副德行了呢?当初那个高高在上的王爷到底哪儿去了。俄顷,阿黎还是回道:“奴婢怎么敢赶王爷走,不过,这天儿毕竟也晚了,王爷再不回去,恐怕那头的人要担心王爷的安危了。”   “不相干的人,本王也不稀罕他们担心。”   王府王府,说是他的府邸,可里头一个正儿八经的家人都没有,回去了也是空荡荡的屋子。唯一让他放在心上的这个,却是每时每刻都盼着他离得远点儿,恨不得他再也不出现了。   赵煊不禁扶额,他这是做了多少孽,惹得她这么不待见。若是以往,他大概会甩袖而去,走之前还会冷言冷语地讽刺她不知好歹吧。他一个王爷,低三下四地哄着一个丫鬟,如此荣宠还不在乎,这不是欠调.教是什么?   不过,是不是正是因为他这样想这样做,才惹得她更不待见自己呢。   赵煊想的出神,边上的阿黎迟迟没见他有动静,低声唤道:“王爷?”   赵煊立马低下头,看着阿黎:“叫我做什么?”   说完,赵煊又嘲讽地笑了笑,叫他还能做什么,除了赶他走,这丫头心里就没有别的念头了。真是一只养不熟的白眼狼。   “这么急切,莫不是想叫我留宿?”   阿黎闭了嘴。   赵煊这话她不能接,也没法子接。看来那晚上的念头他还没打消,这几日,竟有些愈演愈烈的趋势了,叫阿黎看得心惊胆战。   她知道赵煊是何等骄傲的人,允许她拒绝一次,就不会再容她拒绝第二次。   阿黎原本还想着那事儿会自此为止,赵煊也绝对不会再提,现在看来,只怕后头还有的要折腾。好比今晚,若是赵煊当真是铁了心要留宿,她又能怎么办呢。仗着赵煊对她那点莫须有的喜欢,再一次拒绝么?   她能有几条命来拒绝?   若是她真的对赵煊动了心思,那也简单得很,直接从了算了,自此衣食不缺,富贵无忧,再也不用担心什么赎身不赎身的事了。可事实上,阿黎对赵煊起不了任何心思。   大概是在可以起心思的时候,都被赵煊恶劣的掐断了吧。如今她对着赵煊,印象还是从前的印象,一时间很难再改过来。   阿黎沉默地太久,久到赵煊脸上的笑意都挂不住了。   既挂不住,他也懒得再挂。知道她想让自己走,虽然心里不舒服,可是赵煊还是要留在这里。赵煊伸手拉住了阿黎,将她往床边带,口中道:“你睡着了我再走。”   说罢,就将阿黎按在了床上。   阿黎知道自己挣不开,索性便由着他。被按到了床上,又被强制性地盖上了被子。阿黎望了望坐在床边的赵煊,心里涌起一阵阵的无力感。   他今儿晚上到底是怎么了?   回答阿黎的是赵煊莫名的执拗。   见他这般,阿黎也只好闭上眼睛。屋子里的蜡烛还是点着的,身边这人存在感又是这样的强,能睡得着才怪呢。   许久,阿黎悄悄睁开一只眼睛,床头那处,赵煊还在一动不动地看着她。阿黎立马闭上了眼睛。   耳边传来赵煊的轻笑声儿。   她往被子里缩了缩,再也不打算睁开眼睛了。眼睛闭上的时候,脑子也放空了。阿黎忽略了赵煊在身侧,什么也不想,一心入眠。屋内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儿声儿。阿黎躺在床上,眼皮渐渐变得沉重。   不知道过了多久,阿黎的呼吸渐渐平缓。   赵煊坐在她身边,静静地看着,看得出神了。床上的人一动不动,俨然是睡着了。赵煊慢慢伸出手,在她眉间摩挲了几下,而后又顺着鼻梁,碰触了一下那两片菱唇。   床上的人很乖巧,这正是赵煊希望看到的。   若是白日里也这么乖巧就好了。罢了,总会有那么一日的,既然杀不得,放不下,那便牢牢锁在身边好了,日久天长的,总会有落入网中的那一刻。   赵煊扶上阿黎的脸蛋,拇指轻轻擦拭了一下殷红的唇瓣。很想俯身下去,但是赵煊不屑于这样做。   他会让她心甘情愿,心甘情愿地站在她身边。   倘若,倘若在他耐心消磨殆尽之后还没有结果,那么,打断她的腿好了。能走的也是她,不能走的也是她,他不嫌弃。   少顷,屋子里响起一阵脚步声,渐行渐远。屋子里的烛火都被吹灭了,黑漆漆的一片。房门嘎吱一声从里头被打开,而后又被人关上。   屋内再次归于平静。   阿黎睁开了眼睛,有些呆滞地望着床顶。   真是可怕啊。   ……   赵煊走后,阿黎凝神想了片刻,不过事实是,任她怎么想,也不能改变什么。她既不能改变赵煊的想法,也不能阻止他做什么,想的再多,也只是庸人自扰。   这一夜,阿黎睡得也不怎么安稳。外头守夜的两个小丫鬟却满心里都是欣慰。   王爷这可是头一次留到这么晚。有一则有二,她们姑娘的好日子不远了。作为奴婢,她们俩当然盼着阿黎好。只有阿黎地位稳了,她们才能过得更安心。   第二日,阿黎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昨儿翻来覆去得睡得极晚,所以今儿起得自然也就晚了。   伸了伸懒腰,阿黎便想着这一日又该怎么打发。原来觉得当丫鬟累,想歇一歇,可这会儿真歇了彻底又觉得无趣。   这人啊,就是不讲道理。   待用了早膳,外头的春景忽然领了个人进来。阿黎一眼看去,惊地合不拢嘴。   这……这不是昨儿的那位秋娘掌柜么?   秋娘见阿黎一脸惊讶,丝毫做不得假,便眨了眨眼睛,笑道:“我还以为就我一个摸不着头脑呢,原来姑娘也被瞒在鼓里。”   “秋娘,你怎么来了?”   秋娘笑而不言,边上的春景替她解释道:“昨儿晚间王爷问起了姑娘的事,奴婢多嘴,便提了这位秋娘掌柜。王爷怕姑娘一个人待在院子里闷得慌,这便叫奴婢将秋娘接过来陪姑娘说说话。”   阿黎立即站起来,皱眉道:“这怎么好意思,耽误了秋娘的生意该怎么办?”   “有什么好不好的,能在王爷面前排上号,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儿,便是再多的生意也不换的。再说了,我铺子里还有两个小丫头,有她们在,耽误不了什么。”   阿黎见此,忙叫人坐下。   秋娘坐定,往周围打量了好几眼。这地方并不大,不过处处都贵气得很。秋娘方才进屋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桌上那只插着花的瓶子。若她没看错的话,恐怕这瓶子得值她半间铺子呢。就这么当成寻常花瓶来使,还真是暴殄天物。   这边,阿黎已经叫人上了茶水。   二人对坐,一室茶香。对着秋娘,阿黎总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可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她与秋娘,这才第二次见面呢。   “姑娘平日在院子里都做些什么?”看出了阿黎的不自在,秋娘主动开了话头。   阿黎道:“也没什么,不过是养养花而已。”   “不会觉得闷么?”   闷吗,当然会觉得,可是再闷,没有赵煊的首肯,她也出不去啊。她倒是羡慕秋娘羡慕得紧,可是这些话都是不能和外人说的,是以阿黎只道:“偶尔会有点儿。”   “怪不得王爷要将我接到这儿来陪姑娘说话呢。我虽书读的不多,不过大大小小的事儿却是知道不少。若是姑娘不嫌弃,往后我还来陪姑娘说话可好?”   阿黎当然不会拒绝了。   见阿黎点头,秋娘亦不甚欢喜。她可不想被送回去。   今儿来了之后她才知道,面前这位可是王爷院子里的人呢,怪不得昨儿那样的仗势。白夫人这回,可真是提上铁板了。   不过,这些跟她又有什么干系?能与王爷攀上关系,她可是求之不得了。   不过秋娘也知道,自己能来这儿,还是亏得眼前这位姑娘。王爷接她过来,不过是为了逗趣儿讨阿黎姑娘的欢心。既是这般,她也该拿出点本事来。   秋娘怎么说也是做了好些年生意的掌柜,真要讨好一个人,那还不容易?   不比阿黎费心,秋娘一个人就能将场面圆乎起来,且吊够了别人的胃口。   原本秋娘对于怎么讨好阿黎还有点迷糊,直到后来,秋娘无意间发现叫她哭笑不得的一幕。   那日,她正和小香讨论绣帕上的花样儿。阿黎歪在小榻上,对着小榻上的那条缝,埋着脑袋,专心致志地不知道在抠什么。   秋娘一面与小香说话,一面分神盯着阿黎这边。没一会儿,就见她真的从里头扒拉出来一个黑乎乎东西,放在手心里瞧了瞧,脸上露出得意的神色。   秋娘更加好奇了。   她见阿黎坐在那儿心无旁骛地擦了许久,实在没憋住,对着小香比划了一下,便悄悄探出了头。   一看之下,秋娘才知道,阿黎抠了半天,原来是为了一枚无意中发现的铜钱。   得了,她知道该怎么讨好这位姑娘了。 第71章   想通了的秋娘,自然不会像之前那般东拉西扯说些没边际的话。   比起什么奇人异事, 讨论如何挣钱才是她的看家本领。可惜, 这些东西从来就没有人愿意听罢了。来她铺子里的那些夫人小姐们,将大家闺秀的做派摆弄个十成十, 恨不得在脸上刻着视金钱如粪土这五个大字, 秋娘也不好与她们说这些阿堵物。至于她铺子里的几个小丫头, 秋娘是懒得与她们分说。   任她千般想, 万般想,也没想到这位精致得不像话的阿黎姑娘会喜欢钱。   喜欢钱好啊, 简单又直率, 世上最可靠的,想来想去也就只有钱了。秋娘一个高兴,话便止也止不住。   “姑娘可知,这升斗小民中,大约有三种人。一种人没心眼儿,心态宽和,不拘过得好坏,不拘银钱多寡;一种人心眼儿小,心心念念地念着银子,可偏偏没本事挣,一个铜板儿恨不得掰成两半花;还有一种人,心眼儿大得很, 必要的时候能散尽手头的积蓄,不论得不得银子, 买不买得教训,下一次还会这样做。”秋娘说话时,眉梢处带着显而易见的自傲。一个女子,能这样评价别人,若是没点底气可说不出口。   阿黎听着又是觉得好笑又是有点儿不好意思。这秋娘大抵不知道,她其实,也就是个升斗小民,且还是那第二种。   当初,红豆玲珑还有她,除了玲珑好点儿,她和红豆,那是真的爱钱爱得不行,攒了又攒,到头来又没真攒到几个子儿,在该花的时候却又舍不得花。   阿黎是只对着自己抠,红豆是对己对人都抠。做人做到他们这个份上,也真是没谁了。   “那秋娘你是哪一种呢?”阿黎有些好奇,如此问道。   秋娘洒脱一笑:“我虽没有什么本事,可心也大得很,勉强算是那第三种。不过,运气我也是有的,是以才误打误撞得闯出了点儿门道。”秋娘说着,追忆道:“当初我开那家铺子的时候,可是花了全部的本钱。姑娘你也知道西北这地儿乱得很,即便这是王爷的辖地,可是王爷长驻在京城,上头没人,底下那些妖魔鬼怪就出来作祟了。能把这铺子开起来,我也是费了不少心血的。”   “确实。”阿黎点头应和道。   秋娘看了她一眼,又继续道:“都说做生意赔钱最快却也来钱最快,这话儿,我可是做了生意才有领会。好在只是开始赔了些,如今已经赚个满钵了。这钱啊,不仅能攒,更能生钱。”钱生钱,才能源源不断地赚。   阿黎被她说的十分心动。   说实话,她对现在的生活没什么归属感,总觉得有一天一切都会被打回原处。若是她也能像秋娘一样,哪怕是想红豆那样,敢想敢做,想必也不会这样自怨自艾了。   秋娘还在说话,阿黎也听的津津有味。   边上的春景和小香有意打断,可是看着姑娘那双亮晶晶的眸子,霎时间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这一日,等到秋娘走了之后,阿黎却还沉浸在自己的臆想中无法自拔。白日梦她做的多了,倒是没有哪一刻想现在这样真实,触手可及。   身边不正有个活生生的例子吗。阿黎承认自己是钦佩秋娘的,一人女人能做到这样,着实不容易。阿黎想做像秋娘这样的人。不被束缚,也不比当一个毫无很底的外室。   她有手艺,红豆有头脑,只要再多一点信心,不愁没有银子赚。有银子傍身,做什么都有底气。   阿黎抱着自己的下匣子,摸来摸去就是不愿意松手。这可是她全部的积蓄,真正属于她的,这么多来一笔一笔攒下来的。   春景和小香都不晓得这匣子里头到底有什么,可是即便不知道,光看姑娘的脸色也该知道这事情不对劲儿。   这一茬存在心里到底不是个事儿。傍晚时分,待赵煊回了院子后,二人找准时间,便与王爷身边的侍卫大人透露了些许。   王安觉得她们俩是杞人忧天,不过被这两人叮嘱了许久,也算是上了心。   晚上赵煊回去的时候,他便找了个空档给赵煊说了今儿听到的事儿。   赵煊坐在马车内,听了半天才笑道:“你是说,那两个丫鬟担心阿黎被那掌柜带坏了?”   王安点点头。   “管得还真是宽。”赵煊悠悠地说道。   王安从这话里头听出了不悦。原来王爷对阿黎姑娘护短已经护到了这个地步了,这回那两个丫鬟却是真做错了。   不过,王安猜着,她们俩应当是见阿黎姑娘太执着于银钱,被迷了心窍。姑娘家的,总谈银票便显得污浊不堪了,她们也担心王爷会不喜。   王安瞄了赵煊一眼,他也不知道王爷是喜还是不喜。   “看我作甚?那种事情,本就无需担忧,反正阿黎在这西北也待不了多久了。况且,那秋娘原就是做生意的,还能指望她和阿黎作诗赏画么?”   真要作诗赏画,阿黎还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能耐呢。赵煊对阿黎的要求并不高,安安分分的就好,爱财算什么,反正他有的是。   家大业大的摄政王大人无比的自信,甚至隐隐觉得这爱好挺好的。看来以后还得在她面前多露露财。赵煊如此想着,片刻间便有了主意。   王安微微诧异,却不是为了王爷对阿黎姑娘的容忍,而是那前一句。他到底知道些事,便问道:“王爷,咱们快要回京了吗?”   “嗯。”   “这么快。”胡人那边都快要有所动作了,皇上却在这个时候将王爷召回去。这明晃晃的忌讳,还真是皇上那小心眼儿的能干出的事。   “王爷,咱们何时启程?”   “十日之后吧。”   这是告予了王安,便是告诉他要下去好生准备回程的事了。   至于阿黎这边,每日里依旧有秋娘陪着。秋娘这些日子都面带喜色,像是捡到了大便宜一般,待阿黎也是越发用心。   阿黎本来还担心秋娘每日过来会影响铺子里的生意,没想到秋娘却是一点儿都不在意这个,来得甚是勤快。   两人一个有意引导,一个满心羡慕,每每聊的再投机不过了。这一来二去,两人的关系也熟了。是以阿黎外听到他们即将回程的时候,在原地呆了半晌。   赵煊捏了捏阿黎的手,让她回神:“怎么,不想回去?”   “不是!”她怎么会不想回去。红豆她们都在那里,早就念着要回去了。“只是这消息太过突然,一下子没转过弯儿。”   阿黎沉吟片刻,问道:“那咱们几时动身?”   “后日早上便走。”   如今已经入夜了,后日早上,满打满算也只剩下一日。阿黎不禁怀疑,自己是最后一个知晓这件事的人。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赵煊觉得没必要拿这件事烦她,所以一直到现在才说。   “秋娘那儿,我能再去看看吗?”   赵煊想着反正也是最后一次,便没有拒绝她,道:“明儿一早你让几个侍卫送你去吧,快去快回。”   “嗯。”   赵煊摸了摸阿黎的小脑袋,看她听话的样子觉得怎么疼都不为过。以前怎么就想不通,老是欺负她呢。若是他对她好点,是不是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呢?   ……   阿黎想着和秋娘道别,第二日一早便出了门。如今已经早入了秋,即便天儿还不冷,早上出门也还是有些寒意的。   到了秋娘的铺子里时,里头只一个小丫头在守着。那小丫头也是认得阿黎的,听阿黎问起了秋娘,遂往楼上指了指。   阿黎让两个丫鬟待在楼下,自个儿顺着楼梯上去了。   才刚上楼,就听到秋娘的努骂。   “没皮没脸的东西,还不快滚!”   “不滚,滚了就见不到秋娘了。”里头出来一道男声儿。   阿黎这脚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她没想到,自己一来就听到这么劲爆的戏码。   好在里头的秋娘没让她为难多久便赶人了,摔了东西呵斥道:“你滚不滚,再不滚我叫人上来砍了你,涎皮赖脸的货,真以为老娘遗憾你的钱。老娘不做你生意,滚!”   忽得,门被撞开了,秋娘揪着一个男子,连拖带踹得出了门。看到门外站着人,秋娘略愣了一下,待见到来人是阿黎,面上顿时窘迫无比。   “哟,这位——”   “闭嘴!”秋娘赶紧打断男子,一脚将人踹下了楼。她心里庆幸,幸好阿黎带着帷帽,幸好,王爷不在这边。   阿黎看那人一路滚到楼下,暗暗捏了把汗。好在那人扛摔打,滚下去后还能爬起来,对着秋娘骂骂咧咧了好几句。   再之后,这人就被侍卫给拖走了。   阿黎看着黑脸的秋娘,犹豫道:“你还好吧?”   秋娘绷紧的弦顿时断了个彻底,捂着脸苦笑了两声,道:“大早上的,竟然污了你的眼睛,实在是不该。”   她在阿黎面前,一直是光鲜亮丽的,那些不堪的东西,譬如今儿这一遭,她就从来没说过。如今被阿黎撞破,秋娘也觉得挺难堪。   “进来吧,外头站着不累么?”   阿黎见秋娘脸色和缓了许多,也就跟在她后头进去了。   里头有小榻,秋娘让阿黎坐下,又亲自给她斟了茶。两人对视了一眼,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阿黎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秋娘,这和她想的完全不一样,所以,她觉得有点儿难以接受。   许久,秋娘先道:“没吓着吧?”   阿黎恍惚了一下,头一次见面的时候,好像秋娘也这样问过她。   阿黎晃了晃脑袋。   秋娘深吸了一口气,解释道:“刚才那蠢货,是我一个大主顾。”   阿黎没办法说话。踢走了大主顾,秋娘的生意必定会有影响;可若是不踢走,留着那玩意儿还不知道该有多糟心。   “若是以前,我肯定是不敢的。这还是托了你的福,让我攀上了王爷,身板儿也硬气了,才敢对着那蠢货这样。想不到吧,这样的事儿,我可是经常遇到呢,以前都是迫于身份地位,一直忍气吞声着。”秋娘说完,忽然问道:“若我猜的不错,你是想出去做生意是吧。如今呢,可还想了?”   有时候,秋娘觉得眼前这人还真是天真,她说什么就信什么。像她,就早已经过了天真的年岁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铺垫那么多,可以洗脑了。 第72章   “不甘心么?”秋娘一眼就看出了阿黎的意思。因为没有尝试过,因为她把一切都描述得很美好, 所以阿黎这些天便有些魔怔了。“到底是不甘心呢, 还是觉得委屈呢?”   阿黎摇了摇头,她不知道。或者, 两者兼有吧。阿黎觉得自己挺奇怪的, 明明是个任人差遣, 再卑微不过的奴婢, 如今摇身一变,什么都有了, 却依然觉得自己一无所有。靠着自尊撑到现在, 阿黎也不知道到底值不值了。   “只是觉得你这样比较恣意罢了。”阿黎道。   “恣意?”秋娘笑了笑,也不予评价,只道:“这就羡慕了吗?”   “有点儿。”   两人面对面,旁边有没第三个人打岔,说话时候也松快了许多,不必藏着掖着。再者,阿黎知道这大概是最后一次见到秋娘了,往日里不曾说的话,今儿也想一并说出来。   秋娘捏了一块芙蓉糕尝了尝,又悠闲地饮了一杯热茶,方才道:“知道你羡慕我,感觉像是听了个笑话。要说羡慕, 合该是我羡慕你,打从头一次见面就羡慕你了。”   “你不必像我这样, 在外头摸爬滚打,赔尽了笑脸只为做成一笔生意。每日里什么活儿也不用做,身边还有那么多人伺候着,什么都短不了你的,多好啊。”她在外头打拼了这么多年,不也是想过这样的安稳日子么?   阿黎抿了抿嘴角,道:“真要是换了个个儿,只怕你也不会这样想了。”   秋娘这些话,对她还是有点儿触动的。她羡慕着别人,却不知别人也在羡慕她。是不是有一天,等她站到了秋娘的位置,等他没有了赵煊没有了王府的庇护,也会羡慕起眼下这段日子呢?   不得而知。   “兴许吧。人都是这样,没什么就念什么。”秋娘说完,接着道:“也怪我,只跟你说了你想听的,那些你不愿意听的,都掩去了。若是叫王爷知道你有了这样的心思,只怕我以后都不会好过了。”   “不会的,他不知道的。”阿黎赶紧保证。   秋娘忽然一阵手痒,没忍住,薅了一下阿黎的脑袋:“你太小看王爷身边的人了,只有他不想知道的,还没有他能知道的。你今儿过来,是为了与我告别的吧。”   阿黎微愣:“你,竟然也知道?”   她苦笑了一声,果然是这样,到头来她真是最后一个知道这件事的。   秋娘点了点头,从这里头,足以看出阿黎的处境也并不是十分好。与其说让人不在意她,不如说是她自个儿不懂争取。若是换了秋娘,只怕是拼了全力也要将王爷攥在手心里了。   阿黎她,终究是傻了点儿。   “其实要你们要回去这事儿,打听打听就知道了,或者,你稍微留意些也能知道。但偏偏你什么也没做,每日里只将自己关在屋子里,简直一副自暴自弃的模样。你这样,别人会把你当一回事才怪呢。”   “我……”   “再有这帷帽,你瞧瞧,满大街有几个人会带这个玩意儿?”   阿黎郁闷地揉了几下白色的帷帽。确实,除了她就再没有人待了,她也不想待,可这不没法子呢?   秋娘道:“这本是胡人的东西,原是男子戴的,可是传到京城,便戴到了女子头上,就好像你这般。”换了人戴,这意义可就完全不同了。   阿黎疑惑道:“你与我说这些做什么?”   “没什么,”秋娘语气淡淡的,“不过是觉得你本可以过的更好罢了。”   阿黎不太懂。   秋娘叹了一口气,罢了,反正是最后一次见了,说说也无妨。她道:“你明明可以过得好些,能不戴这帷帽,能让王爷对你再上心些,甚至不用多费心就能攒下大笔银钱,为什么就是不做呢?”   阿黎低下头,指头上的手帕都快要被她搅烂了。阿黎停下动作,认真道:“我不想,银子我可以自己挣。”   天真!   秋娘摇了摇头,道:“你的意思是,你既想要自由,又想要银子,却又不愿意委屈自个儿顺着王爷的心意来?”   “我不是这个意思。”   “是么,我还真没看出来。”秋娘想也没想就打断了她,“你如今这样想,不过是仗着受宠,没人能将你怎么样。可若是王爷不纵着你呢,那时,是不是该等死呢?”   这话忒直接了些,又刺耳得紧,阿黎刚想要辩解,可是再仔细想想,好像真是那么一回事。   “人生在世,总有许多不如意,譬如你的遭遇,譬如我之前的委曲求全。一点儿委屈都不受,那是不可能的。你想要十全十美,这不奇怪,可问题是,凭你现在的能耐,你做得到么?”秋娘只远远看过赵煊一眼,可是那已经够了。秋娘看人有几分准头,她知道赵煊喜欢阿黎,不过那又怎样,那点喜欢,根本不足以支撑阿黎的胡闹。   闹得多了,反而把情分闹淡了。到时候,吃苦头的便是阿黎了。   也只有阿黎,到现在还看不清。被王爷盯上了还想要自由,以为王爷那么好说话么?自由,身为女子,哪儿有什么自由,痴人说梦罢了。   她倒是自由身,还不是要逼着自己做不爱做的事儿。   “难道我注定了只做个外室?”阿黎苍白一笑,又嘲讽,又低落。秋娘的话,说的一点儿也不假,可是她接受不了。   “外室?你现在可是连外室都不是呢。”秋娘知道,阿黎到现在还没名没份,没名没份不要紧,要紧的是眼前这人竟然还觉得挺好。   傻到这个份上,也真是没谁了。   “听我的,男人都是贱皮子。你越是逆着他来,他反倒添了许多兴致;你若是顺着他来,没多久这心也淡了。你只需要在他放弃前攒够了钱财,等他对你无意了,不就自由了么?”   阿黎半张着嘴,吃惊道:“说的好像你很懂男人似的。”   秋娘白了她一眼:“比起你来,确实懂得挺多的。左右你也逃不掉了,也反抗不了不是么?”   阿黎无言以对。   赵煊确实不会放过她,她现在,也不过是能躲一时躲一时而已,有些事情,迟早是要来的。   “守住一颗心,能多给自己挣点傍身银钱就多挣点,其余的别管那么多了。过日子嘛,哪能一点儿委屈也不受。你想要自由,这玩意儿压根不存在,王爷也不会给,趁早死心吧。至于银钱,离了王府,想要赚银子可难得很。在外头挣得受委屈,在府里挣也会受委屈。只不过一个多,一个少而已,如此,还不如在王爷那儿挣。”况且,秋娘可不觉得顺着王爷来有什么委屈不委屈的。   “容颜易老,靠不住的。那些情情爱爱的,更靠不住,别以为他这会儿心悦你,就能一辈子心悦你,纵容你。那些话,只能骗骗傻子。唯有银钱,才最可靠。”   阿黎定定地看着她,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认识了这么久,秋娘也知道阿黎是个倔脾气,一时半会大概也转不过来。算了,她道:“今儿是我多管闲事了,这些话,你只随便听听就是了,若是不顺耳,便忘了吧。”   秋娘起身,将阿黎的帷帽整理好,重新戴到她头上。   “我这儿人多,不长眼的也多,你还赶紧回去吧。你是明儿走,送行我估计是送不了了,就此别过吧,以后若是有缘,说不定还能再见呢。”   阿黎知道这不过是客气话。今儿一别,还不知道能不能再来西北呢,即便来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再见面。   秋娘性子直率,什么话都能说,唯独说不出来那些腻腻歪歪的肉麻话。这离别时候,她是最烦不过了。   是以,秋娘直接将阿黎松了出去,关上了门,再也没出声。   靠在门边,秋娘拍了拍额头,觉得自个儿有点犯浑。这样的话,怎么能随随便便就说呢,若是被人知道了,少不得要被扣个教唆的帽子。   她还想活久一点呢。   不过,但愿那丫头能想清楚,难得遇上这么个对胃口的人,可惜了。   阿黎与秋娘的话,倒是没有人知晓。她从秋娘的铺子里出来后,竟然也没有半分伤感,阿黎深思之下,觉得是方才秋娘的话太过震撼了,以至于她都没法子空出心绪来多愁善感。   不得不说,秋娘很会说话。被她这么一劝,阿黎竟然觉得挺有道理。只是碍于面子和自尊,一时间不愿意承认罢了。   回了别院,那边的物什早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而西北府那头,众人也早收到了消息,知道王爷明儿要走。   正院里头,一众丫鬟忙前忙后地在拾掇。玉瑾跟在几个丫鬟后头,一面收拾,一面朝着门口不断张望着。   “我说玉瑾,你到底在看什么呢?”   玉瑾被人问起,压下了心底的急躁,说了句没什么。   那丫鬟也识趣,没有再问了:“快别看了,赶紧收拾屋子吧,否则嬷嬷来了,你就等着吃挂落吧。”   “我知道。”玉瑾这样说,心里却还是放不下,时不时地偷瞄一眼,希望那人好快出现。   自从那日,阿黎就再也没有回来了。好像一夕之间,忽然失了踪影,问起身边的人,也都不曾知晓。   如今王爷都要启程回京了,不知道她还会不会回来。   玉瑾对阿黎还是有些怨怼的,不过,元树那家伙还没有死心,一直念着她。若是叫元树知道她失踪了,到时候又是一桩难缠的事。   是死是活,总得有个交代啊。想到上回元树拖人问的话,玉瑾也愁着到底要怎么回答才好。   作者有话要说:   秋娘的意思是,反正也逃不掉,不如委屈一点,多扒拉一点钱,到时候分了好过日子。   她不信感情,也不想阿黎相信。   如果顺着她的思路,王爷的春天就要到了。但愿他知道真相的时候,不会被气死。 第73章   玉瑾如此等了一日,莫说阿黎了, 连她们王爷的身影都没看见。   最近一段时间, 兴许是有不少事情要赶在启程前处理好,王爷明显忙碌了许多, 每日回府都特别得晚。玉瑾原以为, 王爷那般待阿黎那般好, 便是犯了什么错, 到底还会接回来。可如今都这么多天了,也丝毫没见王爷提起过阿黎。   这是去了哪儿了?   玉瑾心里存着事, 这一日都有些闷闷不乐的。   翌日, 府上总管带着众人给王爷送别。玉瑾也是正院的人,勉强能站在人群后头。她离得远,只能听到王爷在和总管说话,具体说什么则听不太清。   不多时,王爷上了马,众人在总管领着下跪安送行,王爷也带着一行人顺着长街离开了。   玉瑾这时才赶抬头看了看。   王爷回程带的人并不多,除了骑马的侍卫,前前后后也就三辆马车。不过玉瑾知道,这些马车上根本就没有人。   她看得出神,边上的茜香瞧见了,压低了声音阴阳怪气地说了一句:“怎么着, 莫不是你也想跟着去京城?”   “我可没有那么大的心。”玉瑾凉凉道。   茜香笑了笑,问道:“那你方才在看什么。”   玉瑾本不想同她说, 不过念及茜香也是在主屋里头伺候的,便小心地问道:“你说,王爷回程怎么也不带阿黎姑娘?”   茜香敏感地发现到她的称呼变了,有心刺两句,可是转过头看到玉瑾摆着一副郁卒的脸,也不好说什么。少顷,她道:“谁知道呢,说不准人家早就回去了。”   阿黎失踪的前一日,茜香刚好碰上了。那时候,阿黎的模样可一点儿也不好,茜香差点儿以为她要醒不过来了。   之后……之后茜香记得,总管请来了大夫,大夫也没能说出个一二三四来。大夫走后,茜香也照看了阿黎一段时间。   结果第二日,阿黎就不见了。   她也问过总管,不过总管也没说清楚,只叫她别多管闲事。茜香估摸着,定然是阿黎病得太重,去别处治病了。王爷那么看重阿黎,将她送到外头治病也不稀奇。   不过,茜香才不会跟玉瑾说这些呢。   “你之前不就同她没有说话了么,现在又问那么多做什么?”   “不是我想问的。”   茜香颇有兴趣地凑过来,语气中难掩兴奋:“那是谁,莫言跟我说,是那位元树管事?”   虽然元树已经不在府上了,不过茜香还是按着之前的称呼唤他。   玉瑾瞪直了眼:“你怎得知道?”   “嘁,我知道的事儿多了去了。”当初元树可是府里的管事,人品好,身份也高,盯着他的人多了去了。可就是这样的一个管事,偏偏叫人赶出了府,这个中隐情,茜香可是打听了不少。   她是与元树没什么关系,可是她好奇啊。听得多了,心里自有一笔账。   茜香促狭地看了玉瑾一眼。她确实不太喜欢这个人,不过,要说起来,这人也挺可怜的。她碰了碰玉瑾的肩膀,偏过脑袋道:“让我来猜猜,你这么替那位上心,该不会是也动了心吧?”   玉瑾听清了她的话,当即拉下脸:“休得胡言乱语!”   她就不该跟这个浑人说话,真是什么话都说的出口。   她和元树,可能吗……   彼时,总管已经目送着王爷走远,待彻底瞧不他们的踪影,方才叹了一口气:“罢了,回去吧。”   王爷这一走,又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总管一声吩咐后,玉瑾便冷哼了一声掉头走了,半点没给茜香好脸色瞧。   茜香被撂在原地,一脸愤懑,对着玉瑾的背影咕哝道:“巴结的人都走光了,神气什么鬼。”   德行,迟早要她好看!   另一边,被人念叨着却不自知的阿黎也已经收拾好了。她来的气候没有多少行李,如今回去了却收拾出了大半马车的东西。   这些东西里头,多是阿黎给别人带的。她们四月尾从王府出发,一个多月才到了王府,如今已经十月中旬了。算算日子,阿黎已经离府五月有余了。   想念自然是想念的,但若是只有想念,恐怕到时候红豆会直接将她赶出去。这些东西,都是阿黎比照着她们的喜好挑选来的。手里有钱的感觉实在太好,是以当初买的时候便没收住手,一下子,买的有些多了。   阿黎也怕这些东西占地方,本来想要剔一些出去,没想到赵煊知道后,特意空出了一辆马车,让阿黎装这些礼物。   阿黎自是求之不得。高兴之余,还生出了一点感激。   她想到了秋娘的话。那些话,对阿黎来说无异于当头棒喝,从来没有人这样直白地同她说,也没有人点出了她那点卑劣的小心思,所以,阿黎一时间还缓不过来。或许秋娘是对的,但是她需要时间去接受,也需要时间,去磨合。   再者,如今还有一桩事等着她去烦神。当日她过来的时候可不是这幅相貌,如今回去了,顶着这么一张脸,真的有人愿意认她么?   她这哪里是换了一张脸,她分明是换了一个头啊。希望到时候她们不会被吓到。   一炷香后,外头的声音渐渐大起来。   阿黎一回身,便看到赵煊过来了。   “东西可收拾好了?”   “嗯。”昨儿就弄好了。   赵煊点点头,对着旁边的人吩咐了一声,就见他们立马有了动作,将东西往外头搬过去。   阿黎站在赵煊身边,看他们一进一出,动作极快,根本用不着她开口。半晌,赵煊看这儿搬地差不多了,便带着阿黎出去了。   踏出门槛后,阿黎忽然见到春景和小香跟在后头,似乎想说什么话,可一眼不错瞅到旁边的赵煊,又立马低下了头。   阿黎觉得奇怪,刚想问两个人话,忽得听到赵煊道:“快走吧,时间不早了。”   阿黎想说的话被打断了,也就没有多问,算了,待会儿再说又不是不行。   两人走在前头,都没有看到春景和小香略有些悲戚的神色。   出了别院,阿黎的行李已经全部装进马车了。赵煊舍了之前的那匹马,率先上了中间的那辆马车。   这次回程,加上给阿黎添上的马车,一共四辆。赵煊上的那辆是排在第二个,在四辆马车中并不打眼儿。不过,这里头是布置地最舒服的,茶会干果,甚至连小榻都有。原本赵煊还没有这么多讲究,不过,如今既然有了阿黎,自然什么都要讲究一点。   赵煊上来后,转过身,朝着阿黎伸出了手。   要体贴,他心里仍记着王安的吩咐。   不过,即便这样做了,赵煊也没有多指望阿黎能给他什么回应。因为心里这样想,所以在看到阿黎将手搭在他手心时,赵煊少见地迟疑了片刻。   王安在后头暗搓搓地盯着,看到这情况立马急了,哑着嗓子提醒道:“王爷,王爷咱们得启程了。”   赵煊目光闪烁了一会儿,并没有应王安的提醒。再看阿黎时,神色已恢复正常。   他右手稍稍用劲儿,将阿黎拉了上来,掀开帘子,将人送进了马车里,而后对着外头道:“启程!”   自始至终没有被赵煊正眼看一下的王安:“……”   要微笑。   王安保持着微笑,同其余人吩咐道:“可以启程了。”   马车徐徐前进,半个时辰后,终于出了西北城。胡人要发起战事的消息还没有传出去,所以西北民众还是安安稳稳的过日子,没有半点惶恐。   不过,冬日一到,只怕情况便是急转直下。   说来也可笑,当日赵煊回西北,用的便是胡人有异动的借口。如今这异动被证实了,皇上反倒记着让他回去。不知皇上是太过相信西北的守卫,还是根本没将西北百姓的生气看作一回事,亦或是,纯粹又被人影响了。   王安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比较大。   毕竟那位皇帝脑袋瓜子就没聪明过,能在龙椅上坐这么久,真是难为他了。   他们是早上出发的,赵煊又恢复了,不必赶得多快,所以一行车马,临到天黑时才找到了个歇脚的驿站。   阿黎随着赵煊进去后,终于发现有什么不对劲儿了。   她进了屋子进了这么久,却迟迟没有看到春景和小香。想到今儿出门前二人的异状,阿黎心里一咯噔,脱口问道:“王爷,春景和小香呢?”   “留在西北啊。”赵煊回地果决。   阿黎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这两个小丫鬟是赵煊调给她的,虽然不怎么亲厚,但是这么久了,情分也是有的。阿黎犹豫了一会儿,艰难道:“她们,可是做错了什么事情了?”   赵煊微微点了点头。   阿黎没有再问下去了。   赵煊看她不太高兴,又道:“她们心太大了,还是留在西北比较好。放心,只是留了下来,并未为难她们。”   赵煊能这么说,已经算不错了。知道两个丫鬟无碍,阿黎也放下了心。不放心还能如何,眼下都出了西北了,再无回去的可能。   “等回了京城,我再给你挑几个趁手的丫鬟。”   阿黎没有拒绝,淡笑着点点头。   这样听话,赵煊忽得高兴起来,伸手去牵阿黎的手,也未见她脸上有勉强的神色。莫不是,她想通了?   这个念头划过脑海,赵煊就是一阵难耐的激动。王安那小子,果然还是有几分用处的。 第74章   十二月底,京城正下着小雪, 窸窸窣窣地落在地上, 滚了几圈,然后消失不见。   雪还是太小了, 积不起来。   去西北时, 他们一行人只花了一月。如今回程, 这走走停停地, 却是花了两个多月。得亏前些日子王安提醒了赵煊,说若是这样下去一准赶不上年节, 说不得一行人只能在马车里过年。不是这样说, 赵煊也不会叫人加快了速度。   阿黎瞄了一眼赵煊,见他闭眼假寐,终究是小心翼翼地掀开了车帘。   这几日,也不知他怎么的,仿佛每晚都睡不好,眼下还有些青黑,没什么精气神。睡不好,便要发脾气,虽然不是对着她发,不过阿黎心里还是怵怵的,不敢招惹赵煊。   外头闹哄哄的,往来的车马比平常多了许多, 眼下又是年关将近,瞧着颇为热闹。   阿黎记得半月前有侍卫与赵煊禀报, 说是胡人又南下挑起了战事。大魏虽强盛,可胡人也不是好相与的,这一百来年下来,折了多少兵将在里头。以往阿黎只是道听途说,除了感慨几句便再没有其余的感受了。国是兴是衰,苦的都是百姓。   可这回却不同了,一来阿黎去了西北,认识不少人;二来,元树还在西北军中,这战场上刀剑无眼,还不知道会生什么事端。   阿黎虽然拒绝了元树,可是心里还是替他担心的。这样一个人,阿黎实在不想他出了什么事。   西北是一番模样,这京城又是另一番模样了。到底天子脚下,边境之地打得再厉害,这儿还是安定得很。   阿黎猜着,京城百姓恐怕都不知道西北生了战事吧。便是知道,也不会在意。   阿黎放下帘子,重新往赵煊那儿看了一眼,见他还没睁眼,便坐直了身子,乖乖巧巧地坐在一边儿。   过了一会儿,阿黎察觉到马车拐了一个弯儿,而后又停外头的人禀报了一声,说是王府快要到了。   赵煊终于睁眼,应了一声。   马车里点着火炉,并不冷,不过外头可就不太好受了。赵煊披上了大氅,又拿起了阿黎那件,朝她招了招手。   阿黎坐过去,赵煊将手里的红色大氅给她系好,又整理了一下,方才罢手。   这些日子,要说有进展,大抵就是这样吧。赵煊看出了阿黎的动摇,欣喜之余,免不了一点点的试探,像温水煮青蛙一样,悄无声息,却叫人无法拒绝。   到如今,阿黎已经习以为常了。走的时候还是她伺候赵煊,忍受着赵煊无时无刻的挑剔。回来时,反倒变成了赵煊时不时地伺候自己。虽然做的还不是太好,不过能做到这个份上,已经算不错了。   且赵煊自个儿,还乐在其中。   阿黎瞧见了赵煊的眼神落在帷幔上,似在琢磨着要不要给她戴上。阿黎想到秋娘的话,忽然开口道:“王爷,奴婢能不能不戴那帷幔?”   赵煊没想到阿黎会这样说,便问道:“为何?”   “不想戴。”阿黎绕着手指,说得有些别扭。   这是她头一次这样明晃晃地表达自己的想法。以前,赵煊说什么,阿黎都会照做,即便不喜欢,也都不会有半点怨言。她最出格的那次,便是拒绝了赵煊纳妾的提议。   可自那之后,做什么也仍然是副鹌鹑相。   赵煊端查着阿黎,见她目光闪躲,就是不往自己这边看,心里估摸着这大概就是她大概就是她全部的胆量了。这是她第一次提要求,赵煊又如何不会答应。放下了帷幔,他对着阿黎道:“不想戴就不戴,不必委屈了自个儿。”   “嗯。”阿黎弯了弯嘴角。   有些话,说出口了就变得简单多了。   赵煊虽没有给阿黎再戴上帷幔,却掀开车帘,对前面赶车的人道:“将马车直接赶到正院。”   赶车的人已经看到王府外头站着一群人,约莫是府上的管事嬷嬷们出来迎接。本还想提醒一句,不过想到王爷的吩咐,还是将话咽下去了。   前头的人也听到了赵煊的吩咐,下去与那些管事们说了一声。王府的正门足够大,让马车过去是绰绰有余的。众人本来是出来迎接王爷,见王爷坐在马车里没下来,倒也不觉得奇怪,这天寒地冻的,王爷下来冻着了可不好。   是以,一行人又移步正院。   少顷,马车在正院里头停下。众人屏气凝神,纷纷养着中间那辆马车。王爷离府已经大半年了,若说不惦记,那是不可能的,王府王府,有王爷在,才有府邸的样子。   赶车的侍卫朝里头说了一句话,而后车帘便从里头掀开,赵煊先下来,还没等众人行礼,却又朝里头伸出了手。   众人愣在原地,于是便看到他们高高在上,向来不沾女色的摄政王殿下,微微欠身,从里头扶下来一位妙龄女郎。   一院静默,众人望着被王爷牵着的那姑娘,瞪大了眼睛。   小小的一张鹅蛋脸儿,还没有巴掌大,圆圆的眼睛,有些像杏眼儿,偏偏又比杏眼儿多了几分潋滟,澄澈又惑人。琼鼻菱唇,小巧玲珑,真真是雪肤花貌。一身红衣穿在身上,裙摆上的芙蓉花来的浓烈,就那么现在那儿,既不显得喧闹,亦没有多少冷淡,仿佛这衣裳合该是穿在她身上的。   但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他们王爷带了一个姑娘回来,带了一个美得不似真人的姑娘回来了!   赵煊握紧了阿黎的手,不悦地扫了一圈,清冷的声音传到众人耳边。   “很闲?”   众人慌忙跪下:“恭迎王爷回府。”   “应了,都退下吧。”赵煊也不想和这些人耗着。   “多谢王爷。”   众人纷纷起身,不敢再多看一眼。人群之中,唯有孙嬷嬷,长久地打量了阿黎一眼,眉间紧皱。不多时,孙嬷嬷跟着众人下去了。走到西院时,恍然大悟地感叹了一声。   “嬷嬷怎么了?”身边的小丫鬟问道。   “没什么,人老了,眼拙咯。”孙嬷嬷想通之后,脸上再无纠结之色,反倒挺开心的。   小丫鬟见此,也就没有再问了。   孙嬷嬷却是越想越开心,她确实是眼拙,不过心不拙。原还以为只是一块璞玉,没想到,这才几个月不见,就变成一块美玉了。幸亏她当日将人送到王爷身边,如今瞧着,这可是个再明智不过的决定了。   阿黎这边,她跟着赵煊进了正院之后,四下看了看,觉得熟悉都很。张望间忽然看到秋月在打量她,阿黎许久没见到她,想念得很,便。谁知道笑过之后,秋月脸一红,手忙脚乱地低下了头。   阿黎:……   秋月姐,应该还不知道她就是阿黎吧。   阿黎想到自个儿带回来的行李,原还想回自个儿的屋子,话才开口,赵煊忽然道:“换个地儿住着吧,你那儿不方便。”   阿黎没有马上应下。   “不想吗?”赵煊皱着眉,虽然压制着,可是心头还是有几分烦躁。阿黎那屋子,当然不能再住下去。他今儿牵着她出来,就是告诉府里人她的身份。虽说这身份阿黎还没承认,不过承不承认只是时间问题罢了,等整个京城都知道了,她也就没得讨了。   这般,若是阿黎再住着原来的下人房,可就真的要叫人笑掉大牙了。   “你那屋子,着实太过简陋,也吵闹地很,若是再住下去,难免会被人冲撞。”   “好。”   “嗯?”赵煊没想到阿黎这么快就答应了。   “新的住处收拾好了么?”   赵煊还没说话,边上的秋月终于想到了自己的职责,站出来福了福身子,道:“姑娘,边上的厢房常年都有人打扫,随时都能入住。”   赵煊点点头,随即拍板道:“就这间吧,现在就让小厮将阿黎的行李搬过去。”   “阿,阿黎。”秋月立马抬起头,恍惚地看着阿黎。   边上的杨柳和彩枝更是惊得说不出话来。这位姑娘这么白,怎么看,都不是阿黎啊!   赵煊道:“是阿黎姑娘。”   秋月立即醒悟过来,恭敬道:“是,阿黎姑娘。”   杨柳和彩枝对视了一眼,虽心中仍有疑虑,可都默契地没有再问下去了。不管这是不是阿黎,不管阿黎从前是什么身份,有王爷这句话,以后她便是阿黎姑娘了。   王府里头的,阿黎姑娘。   阿黎本还想去找红豆和玲珑,天晓得她是有多想她们。不过外头冷,赵煊也没让她出门,只吩咐小丫鬟去将两人请过来。他虽刚到府上,可要处理的事情还有一大堆,宫里的破烂事儿也等着去应付,是以不便陪着阿黎。   让那两个丫鬟过来,也省得阿黎一个人无聊。   赵煊又吩咐了秋月几人,说的话无非还是好生照看阿黎。吩咐完了,又差人去将马车赶出来,自己带着两个侍卫进了宫。   阿黎跟着秋月去了厢房。   这儿果真如秋月说的那样,收拾地好好的。就这儿说话的功夫,屋子里的炭盆已经点上了,暖烘烘的。   秋月几个到底是常年在赵煊身边服侍的,除了一开始的惊讶,三人之后便没有再失态。当然,若非必要,她们也不主动与阿黎多说什么。   阿黎猜着,她们三恐怕还没有确定她是不是阿黎。   心里好笑,不过这事儿也不好解释。阿黎只等了一会儿,便看到一个丫鬟带着红豆和玲珑进来了。玲珑走在前头,红豆慢吞吞地走在后头,脸上还有些许忐忑不安。   特别是在阿黎让众人都下去,还关了屋子之后,这种不安就更明显了。这人,莫不是来找麻烦的吧,红豆摸着自个儿的脸蛋,暗暗估算着这位姑娘出于嫉妒要谋害她的可能性。   这样一算,可能性还是非常大的,红豆想着,心里更是惶恐了几分。   屋子里静下来,门一关上,两人便没有再往前走,隔着老远跪了下来,跪地再干脆不过:“奴婢给姑娘请安。”   冲击太大,阿黎有点儿受不住。腿一软,差点也跪了下来。真要面对面跪着,那可就尴尬了。   阿黎扶着桌子颤巍巍地站起来,原本那张笑地极开心的脸怎么也撑不下去了:“红豆,玲珑,我,我是阿黎啊。”   再这么跪下去,恐怕她今儿晚上是别想好睡了。   死一阵的安静。   忽然,两人猛地抬起头,睁大了眼睛看向阿黎。红豆更是直接,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阿黎,半天都没有移开分毫,眼中全是怀疑与惊诧,恨不得在阿黎脸上盯出一个洞来。   作者有话要说:   红豆:呸,何方妖孽,速速显形! 第75章   “快别跪了,赶紧起来, 你们莫不是连我也认不得了?”怕她们不信, 阿黎尽量让自己声音变得平缓。   不怪她,前些日子路上着了凉, 说话还带着点儿鼻音, 听着是和以往不大一样。阿黎紧张地盯着两人, 生怕她们认不出来。   到底相处了这么多年, 认不出来就扎心了。   事实上,两人也确实没认出来。玲珑倒是眼明心细地, 从阿黎那张脸上看出了一丝熟悉感, 可是这事儿太过诡异,她也不敢随意开口。至于红豆,她素来大条得很,能认出来才怪呢。   两人起身后,玲珑没有说话,仍现在一边观看。红豆又瞄了一眼,狐疑道:“你说你是阿黎?”   “千真万确!”   红豆心底嗤笑了一声,暗道,这年头,连丫鬟都有人冒充。反正她是不信的。   原本还觉得这姑娘生得着实太好看,见之忘俗,光是看着便有好感。可如今这人想占她朋友的身份, 红豆的底气就像心底的火气一般,立马就上来了。头一昂, 道:“你说你是阿黎,可有什么证据?”   阿黎颇为无奈地看向玲珑,见她也不相信,思索了片刻便道:“玲珑你最喜欢的是那套桃红色的襦裙,一两银子买回来的,平日里只出门时候会穿一穿。”   玲珑一愣。   红豆蹙眉道:“这种事,稍微打听打听便知道了。”   “哦,是么?”阿黎古怪地笑了笑,“那你床头第三块砖头下面藏的东西,是不是也是稍微头打听打听就知道的?”   红豆哑口无言,面色涨红,这事儿,除了她们三,便没别人知晓了。阿黎还未说完,她就警惕地看了看周围,见门窗确实关上了,周围也没外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要不要我再说说那盒子里的银子数?”   红豆赶紧挥手,打断道:“别,我错了我错了,是我眼拙。这种私密事儿,下回还是别随随便便拿出来说了,须知,这隔墙有耳呢。”   她的银子虽然不多,可那也是她幸幸苦苦攒下来的。   红豆蹑手蹑脚地走到阿黎跟着,对着她坐下,又伸头仔仔细细地看了一眼。   “嘶,我没做梦吧?”   虽然阿黎说了那事儿之后红豆就已经相信了,可一会儿看着还觉得玄乎,自顾自道:“奇了怪了,明明只出去了大半年,怎么变化竟有这么大?”   不等阿黎说话,红豆就拿起帕子,沾了沾杯子里头的茶水后,就往阿黎脸上盖过去。   阿黎一个激灵,下意识地往后撤。   红豆眼疾手快地捉住了她的脑袋,不让她动,而后指尖用劲儿,狠狠地擦了起来。   “疼疼疼!”阿黎立马撇开脸,被擦到的地方一阵火烧似的疼。   “竟然不是粉。”红豆展开帕子,上头干干净净的,没有一点儿污垢。   这就更惊悚了好么。   玲珑也凑了过来,二人围着阿黎,一扫方才的疏离,反而稀罕地瞅着不停,竟然也没觉得害怕。   “你该不会是换了一张皮吧?”   “瞎说,皮哪里是能换的。”红豆白了玲珑一眼,“我看,这明明是换了一个头。”   想到民间那些乱七八糟的怪谈,红豆眼珠子一转,手便搭在了阿黎的脖子上:“这换头换得还挺好,半点儿痕迹都瞧不出来,在哪儿换的,花了多少银子?改明儿,我也去换了个算了。”换了一个头,得了一个姑娘的名头,这买卖,值!   红豆那心思就摆在脸上,再眼瞎的人也看得出来。阿黎没好气地拍开了她的手:“让你失望了啊,这头还真是我自个儿的头。”   “那这五官怎么也有了变动?”红豆寸步不让。   阿黎淡定地抿了一口茶,道:“长开了。”   “这肤色呢?”   “唔…捂白了吧。”   “得了吧,”红豆忍不住嘘了她一下,对于这话儿是半点不相信的,“你要是能捂白,那这十来年都是废的?”   就她那煤球似的小脸,还能捂白?再说,十几年不白,就这几个月就能白回来,骗鬼呢!   阿黎其实也没想好该怎么回答,实际上,她自己都还迷糊着呢。虽说她知道这变化和那盆花有关,倒是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也没有人告诉过她。那花如今可还与她有联系了?若是那花谢了,她是不是还会变回去?凡此种种,皆不得而知。   唯一可能知道真相的善缘大师,还早就云游去了。   至于那盆花,她只知道花开了,却连看都没看一眼。赵煊既已知道她和那盆花的关系,将那花看得比什么都紧,阿黎想看也没法子。   半晌,看着红豆和玲珑凑过来的脸,阿黎不得不编了个由头:“这,都是和王爷有些关系的。”   “王爷?王爷做了什么?”   “没什么,不过是吃了几个月的药膳,调养多了,肤色就白过来了。”   两人忽得顿了下来,这理由,听着还挺像一回事的。大概也没有别的猜测了,不比玲珑,红豆立马就接受了阿黎说法,坐在一边儿羡慕道:“哎呀,王爷对你可真好,不仅把你调到正院,带你去西北,如今还见天儿地拿那些珍稀药材来喂你,啧啧啧,真有福气。”   说到福气,红豆又想到了一茬事儿,遂道:“还有啊,今儿小丫鬟叫我们过来,用得可是你阿黎姑娘的名头。你给我好好交代交代,这名头,到底是怎么得来的?”   玲珑亦巴巴地看过来。   “不过是换了个住处罢了。”即便对着她们家,阿黎也不太想说起这个事儿。   “哼,不想说就算了。”红豆见阿黎不想说,便压下了心里的疑问。她虽然喜好打听这些事,可是也不是一点儿眼色都没有啊。   反正,如今阿黎这身份就摆在这里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红豆早就想着撺掇阿黎往这方面努力了,如今得偿所愿,她也觉得怪神气的。   神气之余,又免不了提点一二:“都说在其位谋其政,你如今和以往不同了,有些傻念头,可要及早给断了。”   “红豆你说什么呢。”玲珑赶紧拍了拍她,生怕她再说什么胡话。   “说什么?自然是说我该说的,有些话要是不说明白了,还不知道这倔脾气的会孤拐到什么地步。莫说是她就,便是今儿若是换了你在这里坐着,我也一样会这般交代。”红豆理直气壮。   玲珑讪笑一声,垂下了眼眸,没再说话。   阿黎也知道红豆是好心,且她素来如此,和秋娘有几分仿佛。若真生气,她早就把自己给气死了。   三人这么长时间没见,自然有说不完的话。因着红豆要求,阿黎与她们说了不少在西北的见闻,听得她二人神往不已。   这样的际遇,有一便难有二,谁不羡慕。更何况有许多人,自出身起就没离开过故土半步。   三人说得热火朝天,一时间都忘记了时辰。   与她们在一块儿,阿黎也觉得自在得很,整个人都放松了。不管她说什么,红豆她们都会听得很认真,要么点头,要么毫无顾忌地笑话她。那些小心翼翼,唯唯诺诺,还有那些试探,仿佛从来没有在她身上出现过一般。   这种感觉,真是久违了。   另一头,赵煊亦到了宫中。早朝早已结束,赵煊进京不久,宫里的两位就听到了消息,如今来了宫里,自然也都打起精神候着。   御书房里头,除了皇上,几位太师太傅也都在。赵煊才甫一踏进,便发现这气氛比他走时候古怪多了,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所说一开始太傅对张太师还只是视而不见,充耳不闻的话,如今便是警惕有加了。赵煊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心下思索,看来在他去西北这段时间,这两方人马对上了不少次。   且如今就将他调回来,不用想也知道是太傅这边略逊一筹。   赵煊打定主意不再掺合,所以今儿既两边的茬都没接,只自顾自地将西北诸事禀告完毕。   刚想从御书房退下时,赵煊忽然被皇上唤住。   彼时,方才的几位大人都已经下去,里头只剩赵煊和皇帝二人。赵铭走下台阶,踱步至赵煊身旁。他年纪尚小,虽龙袍加身,可到底只及赵煊胸口,瞧着总少了几分气势。   “皇叔旅途劳顿,甚是辛苦。朕叫人在宫里准备了晚宴,给皇叔接风洗尘。”   赵煊笑道:“皇上,臣今日才至京城,府上还未整顿好,且精神不济,实在难承皇上盛情。”   赵铭无所谓地摆摆手:“那便明儿摆宴吧,总归是要摆的,今儿明儿没什么差别。”   话已至此,赵煊也推拒不过,想着不过是个晚宴,于是便应了。   赵铭忽然又道:“朕听母后说,皇叔还带了一位姑娘家回来,是与不是?”   “太后娘娘的消息真是灵通。”   赵煊虽没有正面回答,可是这话与承认也差不多了。赵铭微微一笑,道:“母后总惦记着皇叔,如今皇叔身边有了佳人,算是全了她的心意了。明儿的晚宴,还请皇叔将那姑娘带过来,也好给母后长长眼。”   赵煊挑了挑眉毛,对这话膈应得很,当即道:“妾室出身乡野,粗鄙得很,难登大雅之堂,还是莫言污了皇上和太后娘娘的眼了。”   “皇上太过自谦了。便是不好,也该叫母后多调些嬷嬷过去,规矩总该要识得的。”   “不必了。”赵煊立即拒绝了,脸色较之前冷了几分,可是仍挂着笑意,缓缓道:“谢皇上美意。不过,这妾室终究比不得正房,逗趣儿而已,真要规规矩矩的,岂不是失了趣味了?”   皇上终究是和毛头小伙儿,这话也听得懂,但还是少不了一阵面红耳赤。   难为情的同时,赵铭也觉得自个儿母后有点想多了。不过是从外头带过来的女子,既没有什么好出身,也没有多大的本事,何苦将心思放在这上头。   赵铭理亏,本想再请赵煊去永宁宫看看,却再次被赵煊拒绝了。   去永宁宫看望太后?赵煊宁愿回去对着管家那张菊花脸儿。   作者有话要说:   阿黎:(嫌弃)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癖好。   赵煊:不,看你看你!   阿黎:看我这个粗鄙的、难登大雅之堂的妾室?   赵煊:……我错了/(ㄒoㄒ)/~~   阿黎:滚! 第76章   秋月给安置的屋子虽不大,却气派地很。不过因为收拾地时间尚短, 有些东西换得还不彻底, 也能看出来这本不是个闺房。   这也不稀奇,毕竟认真说起来, 府里只有赵煊这么一个主子, 这儿的摆设, 多是按着赵煊的喜好来的。   红豆就是个闲不住的主儿, 与阿黎说完了话,将自己想听的全挖出来之后, 方才站了起来, 在屋子里四处打量。   阿黎也是等她站起来后才想到她还带了不少礼物。如今人来了,正好都分给她们。   京城这里,物产丰饶,又有各地商贩来这儿做生意,往来之间的商货多不胜数,真正是要什么便有什么。阿黎为了这礼物的事儿,也是花了不少心思,最后挑挑拣拣,还是决定带着西北那边比较特别的衣裳首饰。至于吃食什么的,根本留不住多久,阿黎也没有叫人买。   好在东西瞧着都不错,红豆和玲珑见了, 也欢喜得很。   听着阿黎同她们说这衣裳首饰的事儿,红豆一个转身, 忽然瞥到了阿黎露出来的一点手腕子。那手腕细细白白的,好看得很,这本没有什么打紧的,关键是那上头挂着一个白玉手镯,通体莹润,滑腻非常,光是看着就叫人心中舒坦。   红豆是识货的,眼睛一亮,立马坐到阿黎身边,指着这镯子道:“这也是王爷送的么?”   阿黎动了动手腕,点头道:“是,在西北送的,那儿盛产玉石。”   “再怎么盛产,这种成色的镯子也还是价值连城。”红豆羡慕得很,要知道,这些东西可是能当做传家宝传下去的。   “我能戴戴么?”红豆小心地问道。   阿黎噗嗤一声笑出来了,没多想就同意了。反正赵煊也不在这儿,她给别人戴他也不知道。阿黎褪下镯子后,在红豆期盼的目光中戴到了她手上。   红豆盯着那白玉镯子,轻轻地晃动了几下。   玉镯有点儿滑,有点儿暖,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戴上了这个镯子,她就立马变得身价倍增了。不过红豆也知道这种事情想想就算了,她又不是阿黎,哪里能有这么好的命儿。   红豆只是感受了一下,过过瘾儿,少顷便从摘下来了。手一伸出,刚想给阿黎戴上去,屋外忽然响起了动静,却是丫鬟在行礼,唤了一声王爷。   声儿响起的下一刻,房门便从外头打开。   红豆的手还放在阿黎手腕子上,看着像是要从她手里抢镯子一般,她愣在原地,砸了砸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阿黎对着红豆做了个手势,立马起身行礼。红豆和玲珑这才醒悟过来,也跟着行礼了。   二人心里慌张得很,这可是她们头一次正面对上王爷呢,这怎么,说来就来了,叫人一点儿心理准备都没有。二人屏气凝神,可惜人家王爷压根就没有往她们这儿多看一眼。   赵煊扶了阿黎起来,这才看到边上还跪着两个人。   “这是你今儿请过来的人?”   红豆侧耳细听,觉得王爷的声音可真是悦耳,她都情不自禁地想点头了呢。   “正是她们俩,有好些日子没见了,一说起话来就忘了时间。”   赵煊问道:“可说完了?”   红豆豁然开朗,原来是来赶人来着。是了是了,王爷应该是过来看阿黎的,她们俩站在这里叫什么事儿呢。   没等阿黎开口,红豆主动请罪告辞了。见到阿黎朝她歉意地笑笑,红豆也不在意。   打厢房出来后,红豆走路都带着风。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如今阿黎的造化来了,她们这些人也能跟着过好日子了。远的不说,单说今儿那两个小丫鬟到她们院子来叫人,那态度也是恭恭敬敬的,用得还是请字。   阿黎如今还只是个姑娘呢,就这样风光了,若以后当个娘娘,岂不是……   红豆越想越得意,仿佛已经预料到那天了。   “你说,阿黎的运气怎么这么好啊!”红豆忍不住感叹了一声。   身边的人迟迟没有回应,红豆疑惑地抬头,便看到玲珑一声不吭地往前走,脸上的神情变幻莫测的。玲珑今儿,发呆的次数好像有点儿多啊。红豆摸了摸下巴,又问道:“在想什么呢?”   “嗯?没什么,只是在想着回去还有哪些活儿要做。”   红豆昂首挺胸,气势挺足:“咱们是奉命过来陪阿黎姑娘说话的,还有什么活儿比这个还重要。”   玲珑小声道:“总不能下半辈子都沾着阿黎的光吧。”她既不想,也不愿。   红豆随口瞎说道:“想那么多做什么。若不是王爷看着太过吓人了些,我都想下辈子跟着阿黎混了么。”   话音刚落,拐角处撞开一个人。   红豆好悬没被他撞地飞出去,她瞪了来人一眼,再一细看对方穿着,侍卫打扮,料子还不是普通的料子,好家伙,根本不是她能惹得起的。   那人见红豆没伤着,低声道了一句歉,便匆忙走了。   “嘁,鼻孔都快要长到天上去了。”红豆对这些人向来没好感,揉了揉肩膀,嘴上嘟嘟囔囔个不停,心里越发觉得那人长得讨嫌。   神气什么,一张苦相,指不定就是一辈子的太监命。   另一处,待那两人走后,赵煊才觉得屋子里清静了许多。   “这屋子收拾得不好,明儿让她们将这些全换了。”   “王爷说换便换吧。”阿黎也不反对软塌塌地回应道。   “嗯,”赵煊颔首,而后问道,“方才那两个丫鬟,与你关系很好?”   阿黎不知道他是何意,却仍道:“奴婢与她们幼年相识,这么多年也是一路扶持过来的,感情自是非同一般。”   “那不如,将她们调到你身边来伺候?”   “千万别!”阿黎赶紧打断了他这个想法,让红豆和玲珑过来伺候她,她还没有这么大的脸面。或许在赵煊眼里,这俩人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丫鬟,是去是留完全不用在意,可在阿黎心里,她们就像是家人。哪里有让家人服侍自己的道理?   “私下多照顾照顾她们就算了,调到身边伺候还是不必了。”阿黎说完,赶紧又问了一路,“对了,王爷今儿进宫可都还顺利?”   赵煊忽然笑了笑,上前一步,轻轻抱住了阿黎。双手扣在腰间,头低了下来,枕着她的肩膀,却没舍得将重量放到她的肩膀上。   阿黎小小的呆滞了一会儿,没等她挣扎,赵煊便收紧了双手,抱得更紧了些。   “你之前可不会问这些?”不会问他好不好,也不会管他事情顺不顺利。赵煊感动之余,觉得自己终于有了回报,很窝心。   看来这丫头也不是真的捂不热。   “现在怎么敢问了?”赵煊蹭了蹭,呼吸间都是她的香味。   阿黎脖子一麻,几乎要软过去。若不是赵煊还扣着她的腰,兴许她真的就站不住了。   她要怎么说,难道要说,她只是随口问问,用来转移话题的?显然不能。   阿黎沉默以对,赵煊以为她害羞了,便也没有多追究。人抱在怀里,就不想松手了。赵煊又将人往怀里带了带,漫不经心地交代道:“今儿去宫里,皇上说要弄个接风宴。临走时还交代了我要带你过去。”   “奴婢也要过去?”阿黎立马紧张起来。   她虽然遭遇奇特,可是两辈子加起来也没见过身份大场面,更没见过什么大人物。赵煊是她见过最大的主子了,不过赵煊又和别人不一样。   阿黎越想越担心,她虽然消息闭塞,可是脑子想想也知道太后皇上和赵煊的关系并不融洽。她过去,那不是送死么?   赵煊见她紧张地手心都出汗了,赶紧安抚地摸了摸她的头发:“放心,我没同意,明儿你也不用去了。”   那就好,阿黎后怕地拍了拍胸口。   “不过,他们已经知道你的存在,以后肯定也会使些别的计划。”   “那怎么办?”   赵煊忽然觉得宫里那两位还有些用处,他很喜欢阿黎露出这样的表情,不设防,不自觉的依靠,又天真又乖巧。她能依靠的只有自己不是么?   赵煊想着,心情也好了许多。   “你乖乖地待在府上,听话,不瞎胡闹,便哪儿也不用去。”只要她乖乖的,外头那些妖魔鬼怪,自有他给她挡着。   阿黎不知道这话该不该信,可是眼下,她除了信赵煊,就没有旁人可以信任了。赵煊他,应该会护着自己吧。   此刻气氛正好,赵煊手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抚着阿黎的后背,缓缓道:“府里有不少铺子,其中还有几间是专门卖胭脂的。我已经吩咐了总管,让他弄一个铺子给你,以后,想怎么折腾便怎么折腾吧。”   赵煊是没想过阿黎能有多大本事的,但是架不住她喜欢,架不住他乐意。宠着一个人的感觉,叫他有些着迷了。   阿黎怀疑自己没听清:“王爷是说,要给一个铺子给奴婢经营?”   “不止是经营,以后,那间铺子就是你的。”   “真的?”一个铺子,就这么给她了?怎么听着真么不真实呢。她本来听了秋娘的话是有了点儿想法,还这还不是没来得及出手呢。赵煊怎么会这么大方,他不是连姨娘们的月钱都舍不得出么?   到手的铺子阿黎自然舍不得推回去,这可是铺子,她梦寐以求的胭脂铺子。人生才开始,就已经要走上巅峰了!   阿黎有些眩晕,眩晕过后,她还能勉强保持理智,保持仪态:“可是王爷,这寒冬腊月的,到哪儿找到做胭脂的花瓣呢?”   “这你就不必担心了,我自有办法。”   好了,连后顾之忧都没有了。阿黎不自觉地咧开了嘴。   傻样!   赵煊趁她还在兴头上,轻轻吻了吻她的梨涡。   作者有话要说:   赵煊:好想亲唇瓣,可是不敢O(∩_∩)O 第77章   翌日,赵煊一早便出去了。   因他昨儿有了吩咐, 今儿府上的小厮早早地来了阿黎的屋子, 将里头的布置都给换了一遍。添置了一个梳妆镜,几个小柜子, 另有一张不大不小的美人榻;原本的桌子架子、屏风古董之类, 也换了个样儿, 如今看着, 依然是女子闺阁的模样了。   阿黎摸了摸床上的锦被,心中感慨万千。她第一次睡这样好的被子是在孙嬷嬷那儿, 那时候还羡慕得紧, 觉得做人做到孙嬷那个份上已经是人生无憾了。现如今,她的待遇反却是比孙嬷嬷还好些,真是世事无常。   若不是孙嬷嬷将她调到这儿,便没有后来的这些事儿了。   将屋内摆设换了之后,又有两个丫鬟抬着一个薄薄的镂空雕花木箱子过来,在外头跺了跺脚,将鞋子上的积雪剁下后才进了屋子。阿黎抬头看了一眼,却见那里头盛着满满一箱子的花瓣儿。   这冬日里,乍一看到这么多的花,叫人觉得眼前都亮了许多。   小丫鬟将东西放到屋子里后,回禀道:“奴婢给姑娘请安。这是花,王爷吩咐了送给姑娘的。除了这些, 府里还有别的花瓣儿,姑娘若是觉得不够, 奴婢再去给姑娘拿点儿。”   阿黎看了那花瓣还不少,便马上道:“不必了,先放着吧,若是不够,回头我再去找你。”   “那姑娘,奴婢们就先下去了。”   “去吧。”   阿黎让几个丫鬟下去后,便赶紧走到箱子处,蹲下身打量起了那一箱花瓣儿。成色正好,瞧着也新鲜,阿黎心头遗憾,不知道赵煊是从哪儿弄来这个多的。   正看着,门外突然走过来两个熟人。   还没打招呼,阿黎便听到了其中一个的声儿:“我说府里的大总管这么火急火燎地找花瓣是做什么呢,原来是送到这儿来了。”   秋月和彩枝一前一后地进来,秋月打头,方才那句话便是她说的。彩枝还是老样子,不说话,只在后头老实地待着。   阿黎对她们也不瞒着,粲然一笑,道:“我闲来无事,想着要做些胭脂,是以王爷便叫他们送了些过来。”   二人未说什么,不过举止之间比昨儿多了几分熟稔。阿黎看着,便知道她们这是确认了自个儿的身份了。   “你之前便爱倒腾这些东西。”秋月坐下,与阿黎说笑道。   “秋月姐怎么知道?”阿黎无不惊讶,她当初,做的应该还算隐蔽吧,初来乍到,做事儿都是小心翼翼的。   秋月道:“有几回我到你那屋子里去传话,每每都闻到了散不尽的花香儿。”   不仅如此,这丫头还神神秘秘的,根本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只要稍微打听打听,便知道这丫头到底在做什么了。秋月当时也觉得好笑得很,明明不是什么大事,偏偏在她身上就非要这般藏头露尾的,跟个耗子似的,还不让人知道。   殊不知都在一个院子里,能瞒得了谁?   阿黎挠了挠手心,无言地冲着秋月笑了笑。   彩枝在一边儿坐着,此刻却说了话:“今儿过来,也是为了看看你这儿布置得怎么样,瞧着可还顺心,若是不顺心了,待会儿王爷回来可就要怪我们了。”   “自然是顺心的。”   “那便好。”彩枝环视了屋子一圈,没发现有什么纰漏,也放心了,“你之前那屋子外头的花,冬天里该谢得都谢了,该枯得也都枯了,没什么看头,可还要再搬过来?”   阿黎想了想,后道:“我瞧着这厢房后头还有不少的地儿,让他们搬到后头去吧。”   秋月点了点头:“也好。”   她们俩人也都不是闲人,在阿黎这儿稍坐了片刻便告辞了。临走时,秋月拍了拍阿黎的肩膀,一脸温和地交代道:“你既然得了这样的造化,该好好珍惜才是。王爷洁身自好,是个良人,你好生伺候,莫作他想。”   阿黎心底琢磨了一圈,面上仍是应了。   秋月见状,这才放心地离去。   阿黎看着两人走远,半天才收回视线,转身回到屋子里。秋月那些话,与其说是提点自己,不如说是在为赵煊着想。同是孙嬷嬷看中的人,同在赵煊跟前服侍,可她们俩这思想觉悟,差的还是挺多了。   啧,想多了。   与其考虑这些,还不如想想她那个新铺子该如何重新开张挣钱,想想红豆后和玲珑愿不愿意过去帮忙。应该是愿意的吧,红豆不是一直叫嚷着要赎身,要去外头做买卖赚钱么,如今大好的机会摆在眼前,不会不答应的。   改明儿她亲自过去说说。   阿黎如此想着,拿出了她做胭脂的行头来,没多久就开始做了。这些日子都没着手做胭脂,本还以为会手生,不过真下手了才觉得自己记性还是挺好的。手艺,也挺好的。   想到这些东西过不久便会赚大钱,阿黎又开始乐呵起来,外头飘着雪,她却觉得明媚得很。   赵煊在户部当了一整天的职儿。昨日进宫时已经与赵铭说好了,今儿要去赴宴的。虽然赵煊私心里更想去陪阿黎用晚膳,可刚到了傍晚,宫里的人就过来请了。   宫宴摆在太和殿。赵煊到时,殿内已经来了不少人了。原以为会看到张太师,没曾想看了一圈,却没看到张太师的影子。   皇上看到赵煊,立马起身迎接了。赵煊亦面上带笑走了过去。   “皇叔可算来了,快请入座。”   赵铭亲自引着赵煊入席,赵煊的位子留在赵铭的右手下册,而左手侧,便是太后娘娘了。赵铭年纪小,后宫闲置,宫里大小事务都是交由太后裁决。这一来二去,太后的心气儿自然高了许多。   “今日怎么也不见太傅太师他们?”坐定后,赵煊故作不知地问道。   赵铭以杯遮面,语气稍稍冷淡了些:“今日是接风宴,亦是家宴,自然只邀皇室中人。”   太后坐在皇上旁边,虽不虞,却也没叫人发现。   “先不提那等事,皇叔不辞劳苦,为国尽忠,朕敬皇叔一杯。”   “皇上过奖。”赵煊举杯,隔空与赵铭碰了一下,而后一饮而尽。   杯中的酒都是温过的,并不冷。   那头赵铭仿佛打开了话头,一下子止不住一般,又道:“朕知道,皇叔忧心西北战事,却还是将皇叔调回京城,不知皇叔可有怨言?”   赵煊熟练地应付了过去,心中觉得无趣极了。今儿这番话,也不知道是谁交给他的,应该还是太傅大人吧,那位才是真正的为国尽忠,鞠躬尽瘁呢。   “皇叔虽没有怨言,朕却心存愧疚。”   赵煊放下酒杯,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皇上这是为何?”   “西北是皇叔领地,如今西北陷于战事,朕也过意不去。不过,朝中能臣太少,朕也是焦灼非常,这才将皇叔重新请了回来。皇叔乃朝堂中流砥柱,缺了皇叔,总归是不行的。”   赵煊歪头看了看太后,果然见到太后那张脸已经有些阴沉了。   看来没他这个讨人厌的挡着,这母子俩,已经生了不少嫌隙了。   赵煊难得从里头抽身,可不想再轻易涉足,是以对赵铭的话也都是敷衍居多,任凭赵铭怎么着急也不作明确回应。   一场宫宴,能表里如一地笑下去地没几个。   嘉敏郡主和她兄长赵锦无疑是其中最开心的。赵煊离开了这么些日子,兄妹俩着实有些悔不当初了,如今能重新见到皇叔,两人自然高兴得很。   宫宴结束后,赵锦便带着妹妹拦住了赵煊。   见到兄妹俩,赵煊一时间竟有几分陌生。实在是,太久没有看到了,且底下的人也不曾汇报着两个小孩儿的消息,久而久之,赵煊也忘记了还有这一对侄子侄女。   “皇叔。”嘉敏牵着兄长的手,怯怯地望着皇叔。若是皇叔还是之前的态度话,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当场哭出来。   好在,赵煊已经气消了。   “你们俩,这些日子可好?”   不好,怎么可能好。赵锦苦笑一声,低下头道:“多谢皇叔欢心,侄子过得还行。”   嘉敏奇怪地瞄了兄长一眼。   赵煊叹了一口气,长教训就好了,最怕这两孩子教无可教。他走到赵锦前头,摸了摸他的头:“过些日子,我叫人接你们去府里玩玩吧。”   “真的?”赵锦欢喜地抬头,忽又觉得自己这样质疑皇叔不太好,立马改口道:“多谢皇叔!”   “嗯。”赵煊又看向嘉敏,看得嘉敏狠狠地打了一个冷颤,却又听他道,“这次乖一点,不要随意捉弄人。”   当然,他也不会再让他们再犯到阿黎头上就是了。   嘉敏自然满口答应。三人说好了,便也没有什么好留的了,赵煊看他们只带了两个小太监,皱了皱眉,拨了两个侍卫给他们,护送他们回府。   赵锦带着人回去,心中大定。   宫宴过后,等赵煊回府,天儿已经很晚了。赵煊在自己屋子里转了一圈,最后还是披上了大氅,转了个弯儿去了阿黎的屋子里。   阿黎屋子里还点着灯。   赵煊进去后,便看到阿黎裹着被子,只露出一个脑袋,一双爪子,坐在榻上捣花瓣。   屋子里一股花香,浓郁得很。赵煊皱了皱鼻子,不太喜欢。他只喜欢阿黎身上的味道。   阿黎也看到赵煊,没等她迎上去,赵煊便自个儿过来了。阿黎心下想了想,决定和他说说铺子里新任掌柜的打算。   作者有话要说:   红豆:别人靠爹靠娘靠男人,我就靠着好闺蜜就能走上人生巅峰,瞧把我给得意的!掐会儿腰 第78章   天冷,赵煊过来的时候外头还吹着雪花儿, 凉飕飕的。这会儿见阿黎还在榻上折腾, 当即走过去轻斥道:“这都多晚了,怎么还在折腾?”   阿黎搁下手头的动作, 有些无语地望着赵煊。   是啊, 这都多晚了, 你不睡觉还来我这里折腾什么鬼?   赵煊坐到阿黎旁边, 将她手里的物什儿扔到旁边,连人带被子一并裹到怀里。阿黎知道赵煊这几日一直是这样, 这黏糊劲儿总时不时地发作。习惯了之后, 倒也懒得大惊小怪了。   见阿黎面无悔意,赵煊冷不丁地对着旁边的小丫鬟教训上了:“夜深了,怎么也不劝着姑娘去床上歇息,让你们伺候姑娘,就是光在旁边当柱子使吗?”   几个小丫鬟当即跪下请罪,面上惶恐不已。   阿黎瞧她们可怜,赶忙道:“不是她们的错儿,是我非要在这儿捣花瓣的,再者这屋里点着炭盆,也不冷。”   “这会儿不用称呼自个儿为奴婢了?”   阿黎赧然,一时心急,竟也“我, 我”地说开了,忘记了平日的自称。好在, 赵煊并不介意。   赵煊岂止不介意,他还高兴得很。一高兴,便也懒得发作这些小丫鬟了,挥手将她们撵出去,免得站在这里碍事儿。   “以后晚上若不早睡,就叫她们多点几个炭盆,莫言着凉了。”   阿黎意兴阑珊地点了点头。   “今儿送来的花瓣可还够?”赵煊低头,在她耳边轻声细问。原本在西北,轻快的时候还能整日整日地在一块,如今回了京城,反倒只能在晚上见她一次了。   赵煊当然想她想的很,就是不知,阿黎到底有没有想他。   “自然是够的,我忙活了这么久,也没有折腾完。”   阿黎也想做得快一点,不过,便是再有心再想挣钱,她一个人终究还是太慢了。阿黎迫不及待地想要让自个儿的店铺开张,可这做胭脂的速度,却实在跟不上。阿黎不仅有些着急了,晃了晃赵煊的袖子,苦着脸道:“我这一个人做胭脂,该做到何年何月才能攒够一屋子的份儿?”   赵煊忍俊不禁,平日里,也没见她真的糊涂过啊。他道:“以莫不是觉得那铺子里只卖你自己做的胭脂?”   “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赵煊到底没忍住,笑了出来,“让你做胭脂,只是为了打发时间,拿出去卖倒是次要的。那胭脂铺子里早有存货,每月也有固定的进货,你若觉得不好,大可以差人换。至于你自己做的胭脂,权当是去买着玩儿的。”若是到时候卖不出去,他就找人全买回来算了。   阿黎只觉得被当头泼了一盆冰凉冰凉的凉水,浇熄了她一腔热火。赵煊心里,其实也不相信她能做出什么门道的吧。   虽然知道他这样想也情有可原,可阿黎还是憋着一股气,不上不下,非得做出什么让他好好看看!阿黎到底还有理智,没一会儿又道:“那王爷看,奴婢做的胭脂能卖多少钱?”   赵煊执起了她的手,因做久了胭脂,手指头已经染上几分颜色了。赵煊擦了擦,见这颜色并不能轻易擦去,便道:“废了这么大的劲儿,当然是要往高了卖,一百两不多,二百两不少。”   阿黎冷冷地抽了一口气。一百多两一盒胭脂,赵煊还真敢想。真这么卖了,还不知道铺子能不能开张。   “觉得贵了?”   阿黎忙不迭地点头。   “你做的,自然值这个价。”赵煊吻了吻阿黎的指甲。   唇上带着温度,烫得阿黎猛地缩了缩手指。再看赵煊,总有一股不自在的情绪在里头,阿黎赶紧撇开脑袋,闷闷道:“还有一件事想和王爷说。”   “是什么?”   阿黎在心底打好了腹稿,道:“王爷也知道我那两个小姐妹吧。都是可怜人,自小就被家里人卖了。如今奴婢得了王爷的铺子,也想借花送佛,给这两个小姐妹谋划一二。那铺子里掌柜的位子,不知能不能给她们俩留着?”   “你自己看着办吧。”赵煊并不在意,当日就想把那两个丫鬟调到她身边,她偏偏不愿意,如今又想了这么个法子。对于赵煊来说,府里多两个丫鬟少两个丫鬟完全不用在意,只要阿黎自个儿高兴便是。   “那……王爷能将她们的身契给她们吗?”阿黎问地艰难。她觉得自己这样逾矩了,可是还是问出来了。玲珑就算了,阿黎知道,红豆一直念着那张卖身契。   赵煊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凝视了阿黎一眼,半晌才笑道:“自然可以。”   “那……”阿黎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太紧张了,心噗通噗通地跳,都快跳到嗓子眼儿了。   “还有什么?”赵煊贴着她的额头,细心问道。   阿黎停滞了好一会儿,而后才压下心中的念头:“没有,替那两个小姐妹谢过王爷罢了。”   赵煊了然地笑笑,没有追问下去。   阿黎脑袋蹭了蹭被子,又问道:“王爷,那铺子我能过去看看么?”   “过着日子吧,这阵子朝中太忙了些,等我这边闲了下来,再陪你出去看看。”   阿黎只能指望赵煊能快点闲下来。   “对了,还有一事。”赵煊忽然想起今儿晚上的宫宴,“今儿我在宫里遇上了嘉敏那对兄妹。那事过去那么久了,我瞧着他们也都知错了,便遂了他们的心意,明儿让人接他们来府上玩一日。”   阿黎没有开口,她对那位嘉敏郡主还是心有余悸,后怕得很。   “奴婢也要去见他们么?”   “你若不想便不必,他们也不会来烦扰你。”   有了这话,阿黎立马放心了不少。既然可以不见,那就尽量不见吧。   说话间,阿黎忽然打了个呵欠。   此刻天儿已经晚了,赵煊也是为了同阿黎多说说话才过来的,见阿黎困了,便不好多留了。赵煊也想过阿黎会不会留他,不过最后证明,是他妄想了。   回了主屋,匆匆沐浴完,赵煊便躺到床上歇息。床帘拉下,里头隔出一块小小的天地,赵煊躺在中间,盖上锦被,旁边就放着那盆同阿黎不清不楚的奇花。   说奇还真是奇,那花自从在西北开花了以后,便一直没有谢。赵煊也担心这花死了对阿黎有什么影响,便一直放在身边亲自照看。   到了晚上,也要放到自己的床头。   花香弥漫在鼻间,若即若离,和阿黎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赵煊闻着味道,再次闭眼睡去。   今儿的梦依旧乱糟糟的,梦里,有个连前胸后背分不清楚的女人缠着他,身上软乎乎的,白得晃人,跟个妖精似的。可就这么连身段都没长出来的女子,却叫赵煊被缠得心甘情愿。   一夜过后,赵煊如同昨一日那般精神不济,眼底泛着青黑。并非没有睡好,也并非睡得不够,而是……   王安等人进来伺候时,看到王爷床上那盆花时已经见怪不怪了。一开始他们还会劝着几句不过后来看王爷根本不听,便都歇了心思。算了,不就一盆花么,王爷爱怎么样怎么样呗。   洗漱完毕,早膳用罢,赵煊吩咐了侍卫去接赵锦和嘉敏两兄妹,便坐着马车往户部赶了。   接那对兄妹的侍卫得了命令,也赶紧出发了。到了那儿,原以为来得早了还要再等等,没想到那兄妹俩已经在候着了。   接了人后,又坐着马车回了王府,中间根本就没耽搁多少时间。   兄妹俩到了王府后,阿黎便得了消息。不说她这身份本就尴尬得很,单看那嘉敏郡主,阿黎就绝了去会客的心思。   她本想去西院找红豆和玲珑,才刚踏出门槛儿,却被底下两个小丫鬟给拦住了。小丫鬟主动请缨,准备自个儿跑去了西院,将两人请过来。   阿黎被拦住了也不恼,请她们过来也是一样的,一来能逃半天的活儿,二来,也免得她出去遇上那对麻烦的兄妹。阿黎对小孩儿本来还是有不少好感的,现如今,不提也罢。   红豆二人没多久便到了。   阿黎也不欲卖关子,让身边的丫鬟下去后就将昨儿晚上的事与她们说开了。   红豆听完后一蹦三尺高,惊喜道:“当真?当真!”   “阿黎你可别骗我,真的假的,王爷真的让我做掌柜,还愿意给我身契?”阿黎的铺子,那不就是王爷的铺子,有王爷这么个靠山,莫说是掌柜这职儿比在府上有底气多了,单论那每月得的银子,也绝对少不了她们的!这天大的好事儿,怎么就落到她头上了呢!   莫不是她还在做梦,没睡醒?   红豆掐了一把自个儿的大腿,掐得她嗷嗷直叫,最后乐得快要发疯了:“阿黎,什么叫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我今儿算是见识到了。”   哪怕这比方并不好,也半点不损红豆的好兴致。   阿黎看着红豆高兴的样儿,心里也欢喜,转头看了看玲珑,却见她脸上并无半分喜气,连嘴角的笑,也是十二分的勉强。   阿黎不想好心办坏事,若是玲珑不想去,她也不会强求。见玲珑迟迟没我反应,阿黎悄悄坐到她身边,许久才问道:“玲珑,你不想去吗?” 第79章   玲珑微微笑了一下,转过头看了两人一眼, 不动声色道:“一个胭脂铺子, 还能收几个掌柜?红豆本事比我大,主见又多, 最适合做这个了。她去了就行, 我若跟着, 又有什么趣儿?”   阿黎正想说话, 红豆先一步伸手拦住了她:“你这又是怎么了?”   好好的事儿,怎么就不愿意了。红豆今儿可真是高兴坏了, 这样好的事, 若不是因为阿黎,哪儿能落到她们头上呢。到头来,她这边的人反倒不愿意了。   玲珑头低得越发厉害,闷着声儿道:“没什么,只是觉得在府里这么多年,早习惯了。再说了,王府里总归比外头安生一点儿。”   “安生?”红豆简直像是听笑话一般,她在府里打拼了这么多年,还真没觉得这儿有什么安生不安生的。做小丫鬟时候,没权没势,处处被人打压,轻则痛骂, 重则赏板子;便是如今做了绣娘,也还是麻烦不断。安生, 她们做奴婢的,到哪儿能安生,这不是笑话么?   “你也知道,那铺子是王爷给阿黎的,后头有王爷当靠山,还能不安生?说句老实话,我宁愿在外头做买卖,给买东西的陪笑脸儿,也不愿意给府里这一帮狗眼看人低装腔作势的奴才陪笑脸儿。都是奴才秧子,谁又比谁高贵到哪里去!”红豆大抵是想到了伤心事,话里话外都带着刺,也没个顾忌。   玲珑被她一句奴才秧子给刺激地眼睛都红了一圈,暗暗捏了捏手指头。阿黎则双目放空地望着屋顶。   骂就骂呗,反正她连自己都骂进去了。   几句话间,三人的气氛已经凝固了不少,原来还不明朗,如今可算是明朗了,明明朗朗地僵住了。   “你是当真不想去?”红豆鼓着腮帮子,没好气地问道。   玲珑没有吱声。   红豆气呼呼地坐了下来,那模样,简直像把椅子当做玲珑在坐。她还想说话,阿黎却赶忙打断道:“算了算了,说到底,只是个掌柜的位子,也不算多好,玲珑不想去便罢了。”   红豆撇了撇嘴,并不想说话。   阿黎讪笑了两声,有心缓解缓解气氛,于是亲自斟了两盏茶递到两人身边:“莫想那些杂七杂八的事儿了,先喝茶,消消火儿。本来是想做一桩好事,可不能叫你们心里不痛快,这样,该是我的错了。”   玲珑从阿黎手里接过茶水,轻笑道:“能从你手里讨来一杯茶,到外头也能吹一吹了。”   “这是什么话。”阿黎嗔了她一眼。   都是这么多年的姐妹,还能真有什么差别不成。再说了,真论起来,她这个“阿黎姑娘”的身份,比从前的丫鬟身份还高不到哪儿去,这身契,自始至终还在别人手里捏着呢。   红豆也笑了,接着这话道:“你啊,就是不管事,外头的传闻也不爱听。若是听了,就晓得你如今是多么金贵了。往前咱们府里还有一院子的姨娘侧妃,如今一院子人都没了,剩下你这么一个,还住在正院里头,可不就独一无二了么。”   “还有,”红豆在阿黎面上转了一圈,打趣道,“你这改头换面后,人家也没往之前那个小丫鬟阿黎身上想,都在卯足了劲儿猜着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阿黎抿了抿嘴,真正是哭笑不得。来头,她还真是什么来头都没有,叫她们多心了。   “那我这独一无二的风头,你们可得好好沾一沾。”   “这不是正沾着呢。”红豆性格直得很,有什么就说什么,“那这铺子掌柜的事,就先这样定下来了。卖身契的事你可得帮我盯着点儿,什么都能忘,这个可不能忘。”   “忘不了的。”   红豆满意了:“我这样的本事,你就放心吧,铺子交到我手里,迟早给你赚个金盆满钵。”   这话,阿黎也爱听。不管到时候能不能赚钱,她做的胭脂能不能卖出去,能卖出多少,可这样的话,光是听着就叫人心中舒坦。   阿黎没有多高尚,也做不来视金钱如粪土,小时候太穷了也太苦了,所以对于钱,总觉得格外亲近。   三人在她屋子里留了一会儿,红豆本想躲懒,在这儿待个大半天什么的,可玲珑打从一开始就没什么精神,红豆也不愿意阿黎跟着她一块儿看玲珑那丑脸色,也不想让屋子里端茶倒水的小丫鬟看他们的笑话,是以事情谈好了没多久,就领着玲珑回去了。   才刚从阿黎的屋子出来,两人没走几步,就远远地听见前头乱糟糟的,仿佛有小孩儿在往这边赶,笑笑闹闹的,好不欢快。   红豆有心避让,便加快了步子。   待两人到了僻静处,红豆才板起了脸问道:“你这几日到底是怎么回事,奇奇怪怪的。”   玲珑埋头往前走,瓮声瓮气道:“你不是一直都知道么?”   红豆嗤了一声,也没给她面子,直言:“我只恨不得自己蠢点儿,最好是一点苗头都没能看出来,也好过如今处处为难了。”   玲珑半天没吭声,像是被伤到了,又像是不在意:“你有了好去处,等哪日走了就一了百了,有什么为难不为难的。”   二人打着哑谜,旁人听不懂,她们却是心知肚明。毕竟在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朝夕相对,怎么可能不了解彼此。有时候,红豆了解玲珑甚至比她自己还要来得深,只是,她懒得想那些,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情分来得不易,能挽回一点是一点吧。况且,玲珑也没犯什么大错,或许是一时想左了吧。   都说两人成伴三人不欢,这话也有它的道理。三人里头,总有个人要受委屈。红豆虽大大咧咧,可是该细腻时还是细腻的。   红豆有自知之明,她一直是最聒噪最闲不住的;阿黎却是个有些想法,还有些小性子的;至于玲珑,相较之下则低调了许多,一直也都是不怎么说话,不怎么表态的那个人。所以这许多时候,她们也都忽略了她。她心里不痛快,也是正常。   想到此处,红豆心里纵使有气也消了大半儿,软了心肠道:“好了,你不去就算了,强求也没什么意思。只是,阿黎给的职儿确实不错,机会也难得,你若是什么时候想通了,再去同她说也不迟。”   “不必了。”玲珑半点没含糊,她知道自己是不甘心离开府上的,从前不甘愿,以后更不会甘愿:“我志不在此,哪怕熬一辈子,在府里老死,也不会出去做事儿的。”   红豆从鼻孔里哼了一声:“那您这志向还挺远大。”   话已至此,再多说就伤情分了。面前这个啊,看上去好说话,其实是最执拗的。红豆也知道自己是劝不了,还得等哪一日她自己想来了才行。   那头,嘉敏郡主被小丫鬟牵着,顺着正院逛了一圈。她兄长也来了府上,只是赵锦没她那么闲,大冷天的还要去外头转,只一个人留在正院,等着皇叔什么回来。   嘉敏对王府也熟悉得很,可这不是好一段时间都没来了么,生怕自己给忘了,这才又兴致勃勃地四下都探了一遍。   这大概就像巡视领地一般,只有看一遍,心里才能安心,才能叫府里人都知道,她嘉敏郡主又过来了。   她人小,可精力不小,走了这么久还是一身的劲儿,半点不见累。   一行人又走了一截路,嘉敏正迈开步子往前,后头的丫鬟急急忙忙地赶过来:“郡主,前面可不能再过去了。”   嘉敏停了下来,一脸不虞:“怎么,还有我不能过去的地儿?”   小丫鬟紧张兮兮,看出来她对这儿还怵得慌。“郡主有所不知,王爷临走时特意吩咐了,说是姑娘要休息,不准旁人打搅姑娘清闲。所以这小院子啊,去不得!郡主,咱们还是换一处玩耍吧。”   嘉敏郡主却道:“姑娘,哪位姑娘?”   只听过府里有姨娘,有侧妃,还没听说过,这府里有哪门子的姑娘。   小丫鬟俯下身,轻轻道:“是王爷从西北带回来的阿黎姑娘。”至于具体来头,她们也都还云里雾里地迷糊着呢,王爷不愿意透露的事儿,底下人多便是再有能耐,那也琢磨不透啊。   “阿黎?”嘉敏郡主面带嫌恶。   “是。”小丫鬟点了点头,恨不得马上断了这个话头。   嘉敏还记得这个名字。本来听这丫鬟说这位姑娘,心里还有几分意动,想去一探究竟。如今知道这姑娘有了这么一个讨嫌的名字,便立马不感兴趣了。   “真是晦气,走吧!”嘉敏皱着小鼻子,一转身便走了。   小丫鬟听到她的话吓了一跳,再看周围,见没有什么人,这才放松起来。那位阿黎姑娘,又哪里是能随便编排的?   嘉敏郡主倒是没将那个丫鬟阿黎和现在的阿黎姑娘联系在一块儿,只是觉得这名字就跟烂大街一样,谁都可以叫。原来的十分兴趣,现在一分也无了。   不想在这地儿多待,嘉敏郡主走得飞快。   倒是阿黎,尚且不知自己因为这个名字省去了许多麻烦。   作者有话要说:   没想把玲珑写得有多坏,可是也没有多好。有些事情,堵在心里堵着堵着就成仇了。 第80章   时至晌午,赵煊推了诸事, 驱着马回了王府。   而早就到了王府里的兄妹二人, 见赵煊终于回来了,更是喜不自禁, 老远就迎了上去。嘉敏走进了些, 巴巴地看着赵煊, 想要上前亲近亲近, 可是顾及兄长的交代,还是忍住了, 先老实地先行了礼。   赵煊见l她懂事了不少, 点点头,带着两兄妹回了屋子。   “几时过来的?”   嘉敏立即回道:“清早就过来了,一直候到现在。”   赵煊微微诧异,而后问道:“可等烦了?”   “不烦不烦,皇叔回来了就行。哥哥为了见皇叔,可是在府里温习了许久,若是皇叔不回来,只怕哥哥是要伤心了。”   赵锦面色羞红,忙不迭地打断了妹妹的话:“嘉敏,莫言胡说。”   “我才没有胡说,本来就是这样的。”嘉敏冲着他摆了个鬼脸,想了想, 还是牵起了赵煊的衣角。她见皇叔没呵斥,越发高兴了, 一蹦一跳地回了屋子。   因嘉敏给自己哥哥说了话,赵煊也不能当做没有听见,是以等到三人进了屋子,赵煊便将赵锦叫到一边,单独考较他的功课。   赵锦起先还有些拘束,后来见皇叔态度还不错,便渐渐放开了。赵煊提的问题,他也能引经据典,一一答出来。   赵锦也不过十岁出头,比皇帝还小些,如今能这般对答如流,已经是让人满意了。   半晌,赵煊停止了考较,拍了拍赵锦的肩膀道:“不错,比之前精进了不少,可见平日里是花了功夫的。”   赵锦得了夸赞,心中有几分激动:“皇叔,侄儿有个请求,不知当讲不当讲。”   “直说便是。”   赵锦沉吟了一会儿,方才下定决心道:“府上的那位张夫子,虽饱读诗书,才德过人,可到底年轻了些,侄儿想着,能不能请皇叔给侄儿换一个夫子。”   赵煊没想到他说的是这个,仔细一想,这人也确实要换了。原先请的那位张夫子,只是为了给赵锦启蒙,如今赵锦已经小有所成,又想在文治一道儿上有所建树,这夫子,自然也该换了。   赵锦守着一座空府,又有幼妹要照看,去学院读书俨然是不可能的,如今,只能多费点心思,给请一位名师了。   “这事儿我知道了,待明儿再差人给你择一名师。”   赵锦欣喜万分,对着赵煊鞠了一个躬,忙道:“多谢皇叔。”   “不必行那些虚礼。”赵煊起身,又道,“说了这么久,你们应该也饿了吧。秋月,叫人摆饭。”   “是。”   秋月领着人退下。不多时,又有丫鬟依次走进,手里捧着菜肴将桌子摆满。待一众丫鬟走后,赵煊才带着两兄妹入了座。赵锦和嘉敏都是皇室子弟,虽父母不在,可该有的姿态却分毫不差。   屋子里一时静默了下来,三人默默地用膳,只有布菜的丫鬟还在走动。   秋月给赵煊盛了一小碗羹汤,赵煊尝了尝,觉得味道很是不错,放下汤匙问道:“姑娘用过午膳了么?”   秋月笑道:“可巧了,那头也正在用呢,竟像是心有灵犀一般。王爷可有什么吩咐?”她叫人摆饭的时候留了意,便看到厢房那边也开始用膳了。   赵煊听她说的好听,心中自是十分的满意。他往那道羹汤看了一眼,而后道:“这汤味道不错,叫厨房再添一道给姑娘送去。”   秋月会意,她也没说姑娘那儿到底有没有这道羹汤。若是没有,王爷这便显得更用心了许多;便是有,差人去吩咐了,姑娘知道王爷时时惦记着她,心里也慰贴。她对着旁边的小丫鬟使了个颜色,小丫鬟得了令,立马掀开帘子出去吩咐了。   嘉敏和兄长对视了一眼,脸上俱是一片惊诧。皇叔是什么性子,他们多少还是了解的。原本府里那些姨娘,可没见皇叔这样念过。   “皇叔,”嘉敏是个憋不住话的,纵使知道这会子食不言寝不语,可是心里就跟猫爪似的,哪里能忍得住,“那位姑娘是院子里的阿黎姑娘吗?”   赵煊隐隐有些不悦:“你去过她的院子了?”   “哪里会去过,我还没靠近呢,便被丫鬟拦住了,不让我过去。”   赵锦看见皇叔脸色不太好,想让妹妹止住话头,没想到嘉敏还是将话倒了出来:“先前那个丫鬟叫阿黎,如今来了一位姑娘也叫阿黎,这年头,阿黎还真是挺多的。”多是多,但都是一样的讨人厌。   嘉敏说完,忽然感觉到有点儿不对劲。她悄悄地抬头,当下就看到皇叔冷冷清清的脸。   嘉敏骇了一跳,赶紧埋下头认认真真地扒饭。   两次,两次都栽倒在同一个名字上头,可见这名字是有多晦气!得了,她不说了还不成了,她一个郡主,却哪个都不能说,真是憋屈。   赵锦见她终于消停点了,腾到半空的心这才放了下来。他这妹妹,到底是有多不长记性,皇叔才原谅了他们,这会儿又自讨没趣做什么。明眼人也知道皇叔又多看重那位还没有名分的姑娘,偏偏她这个妹妹,还要上前挑衅。   这顿饭,便这样无滋无味地吃了下去。   赵煊好不容易空出一天儿,能陪着这对兄妹说会儿话,用完午膳已经算不错了。到了下午,他就再没有留他们俩。   嘉敏虽看不太懂脸色,可她身边有个能看懂的哥哥。赵锦闻弦歌而知雅意,当即带着妹妹告辞了。   送走了两人,赵煊换了一身衣裳,脚步一转,又去了阿黎那儿。   阿黎也才刚用完午膳,还没有消食呢,这就见到赵煊过来了。   问了之后才知道,赵煊也是刚用了午膳。得了,一块儿消食吧。   阿黎可没有吃完就坐着的习惯,赵煊也知她有这个毛病,见她一直在屋子里溜达,索性陪着她一道儿。不过,赵煊好歹将里头侍奉的小丫鬟都赶走了,没让别人瞧见她们家傻愣愣地围着屋子转圈儿的场景。   阿黎被赵煊颇为腻歪地牵着,觉得不说话光走路忒无聊了,便道:“今儿奴婢与她们二人说了胭脂铺子的事儿。”   赵煊并不是太上心,随口问道:“哦,结果如何?”   “红豆是十二分的乐意,千叮咛万嘱咐,让我先把身契难到,届时她能给我奴婢赚个金盆满钵。至于玲珑,她……”   阿黎的停顿让赵煊立马追问道:“她怎么了?”   “她想留在府里,因而铺子里的事儿,就只让红豆去做了。”   原是这么件小事,赵煊道:“那也无妨,那铺子里,总归缺不了人的。”   “嗯。”阿黎将事情交代完了,又问道:“这事儿算是定下来了,那王爷您什么时候有空,待奴婢去那铺子里转一转?总不能到时候铺子都重新开张了,奴婢这个当老板的,还不晓得铺子的门往哪边开?”   赵煊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般,转身看着阿黎,乐得打趣道:“你说你是老板,那我是什么?”   阿黎一时哑然,支吾道:“奴婢是问王爷何时出去的事呢。”   “三日后。”赵煊认真道。   阿黎得了准话,心中稍定,因自知失言,撇过头不去看赵煊。不过,赵煊却并不想放过她。   他身量高,尤其是站在阿黎身边,更显高大。赵煊居高临下地望着阿黎,却没有了之前恶意的嘲讽,只笑道:“之前的那话你还没回,就想这么逃过去了?小小的人,心可真不小,还想当老板呢。”赵煊刮了一下阿黎的鼻梁,道,“你啊,顶多是老板娘。”   至于那老板是谁,便不言而喻了。   “是吧,老板娘?”   他靠得近,漆黑的眸子定定地看着面前的人,又是比平时多了几分温柔,仿佛要将人溺毙在这星幕里。连说话的声音,都放缓了。   阿黎情不自禁地动了一下心弦。   如果,赵煊真的是胭脂铺子老板,她是老板娘,那也挺不错的。   ……   赵煊说好了三日后,便没有食言的机会。三天里,阿黎每天都会提醒赵煊一遍。待到了三日后,阿黎不仅把自个儿带上,还拐上了红豆一道儿。   本来她也请了玲珑,不过玲珑对胭脂铺子没甚么兴致,便叫人带了话,说不来了。   红豆志得意满地到了阿黎的屋子,一腔豪情,还没来得及喧哗开,一个不错就看到赵煊在那儿杵着。   “……奴,奴婢给王爷请安!”   红豆闭着眼睛,天呐,怎的王爷也在,阿黎方才没让人交代啊。   “起吧。”赵煊冷淡地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   红豆局促地爬了起来,悄咪咪地找到阿黎身边。她很肯定,自己方才从王爷的目光中看出了嫌弃。很显然,这位王爷是不愿意带自己的,可阿黎愿意带,她也愿意去,于是这一行人,便从王府出发,赶去了东街的胭脂铺子。   一路上,红豆都缩在角落里,恨不得把自己给缩没了。   她不过是个奴婢,按理说不该坐上马车,可谁让她除了奴婢这个身份,还是阿黎的好姐妹呢。便是王爷再嫌弃,这姐妹情,也不是说没就没的。   作者有话要说:   红豆:闺蜜不是你想嫌,想嫌就能嫌的。有种过来打我啊 →_→ 第81章   马车行了一路,半点没有颠簸, 不知不觉, 便到了地方。   赵煊先带着阿黎下去,红豆刻意落后一步, 等两人出去了, 才猫着腰从马车上蹦了下去。   她可是头一次做这样气派的马车, 舒服不说, 最重要的是气派!临下来的时候,红豆又回过头, 仔仔细细地看了马车一眼, 眼含留恋。光这一架马车,就能跟别人吹一天了。   大概是她看得时间有些长了,红豆敏锐地察觉到旁边有人在看她,红豆猛地转头,直愣愣地往边上那人看过去。   那人也没想到自己会被抓住,怔了怔,遂转过头不再去看。   红豆却是不大畅快。她觉得这人是在嘲笑自己没见识,虽然她也确实没见识,可是被外人知道了,那就叫人不高兴了。再说,这人可不是什么好人,上回撞了她的事儿她还没算账呢。   红豆抬着头, 从鼻孔里冷哼了一声,趾高气昂地走了。   王爷身边的侍卫又怎么样, 她还是阿黎的小姐妹呢!   王安摸了摸脑袋,被哼地莫名其妙。   一行人到了胭脂铺子门口,那边早就有人候着,见到赵煊和阿黎,立即笑着迎过去。   “奴才给王爷,给姑娘请安。”领头的是一位青衣管事,二十左右的岁数,年轻得很,不过举止相貌瞧着都甚是稳重。   赵煊应该也认得他,叫人起身后,便先一步带着阿黎踏进了铺子里。   来之前,阿黎也想过这铺子是什么样子,她本来以为胭脂铺子都是小小的,没想到真到了这儿,却被这宽敞的铺面给镇住了。   这铺子,虽只有一层,可是比秋娘那两层的地儿加起来都大。京城这寸土寸金的地,盘下这样一间铺子得要多少钱,阿黎心里还是有数的。就是因为有数,她才更加忐忑起来。   若是这本是个旺铺,到时候赔了的话……她岂不是很没有面子。   赵煊打量了里头一眼,这也是他第一次过来,府里的私产,他多是交给亲信打理,像这样单个的铺子,若不是因为阿黎,他也不会特意抽出时间来光顾。   “觉得如何?”赵煊看着阿黎问道。   阿黎小小的心虚了一会儿:“不错。”很不错了。   边上的青衣管事闻言,便插了一嘴道:“姑娘,这间胭脂铺子,原在京城里也是排的上号的,不说第一,第二那是觉得称得上的。自打王爷吩咐下来之后,这铺子便暂时歇业休整了,只等姑娘给个准话,什么时候再重新开张。”   阿黎忽然倍觉压力:“那,还是年后再开吧。”   “行,姑娘说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那管事满口答应。   赵煊也不管,全凭阿黎自己拿主意。他踱着步子,将这铺子好好地看了一遍,说不上什么满意不满意的,反正以赵煊的眼光来看,什么他都瞧不上。   半晌,他道:“你可瞧清楚了,这铺子有没有什么想改的?”   一边的红豆听了,眼睛一亮,她有,她可看出许多可改的地方了!   无奈,王爷问的不是她,这铺子也不是她的,眼睛再亮也没人看她。   阿黎亦想了不少。最后缓缓道:“这儿添一张桌子,摆几个瓶子插花吧,其余各处也都多添置几只瓶子。如若以后铺子里新进了什么好货儿,便插上对应的花,也好引人注目。”   管事连连点头,一脸笑意地附和着:“姑娘好想法,奴才待会儿便吩咐下去。”   提出的意见被采纳,阿黎脸上红红,有点激动,忍不住又道:“再有,我看那里头有几面铜镜,不过太小了些,回头可叫人买一面大铜镜,能将整个人都照出来,斜着摆在那处。”   管家顿了顿,瞄了赵煊一眼后方才委婉地问道:“姑娘是想让客人照地清楚一点儿?”   “是想让她们留地留了久一点儿。”镜子斜着摆,照出来的总会比真人瘦一些,腿长一些,即便铜镜看不太清楚,可是聊甚于无。   阿黎也是女子,知道女子爱美乃天性,爱美之外,大抵还有一些臭美,对着镜子顾影自怜能看许久。   不过,这些话阿黎是不会说的。她没解释清,管事也没弄太清楚。只是这姑娘这么说,青衣管事也都应下来。   “姑娘可有别的吩咐了?”   阿黎凝神细思了许久,可这一时半会儿,她能提出来两个已经是不错了。   赵煊叫她皱着眉,伸手抚了抚,把她的眉心抚平:“想不到就不玩勉强,回去可以慢慢想,待想到了,再差人过来说。”   “也好。”   她们又在铺子里看了看,且阿黎还将红豆介绍给了这位管事。   原本以为这铺子没多大的时候,这掌柜也不用多慎重。可如今铺子比她们料想的大许多,红豆这个下任掌柜也得多学习学习了。   如今正好有位现成的管事,正好可以叫红豆跟着他学。   那位管事自然不会拒绝,当场便有了主意,让红豆这些日子都过来,一面学着管账,一面学着怎么做生意,怎么与人打交道。   交代完了之后,赵煊终于轻松了许多。他是不耐烦这些琐事的。是以,离开了铺子,他就准备领着阿黎回去了。   阿黎到底大着胆子扯住了他的袖子。   好不容易出来一次,若是不逛逛,她都觉得对不起自个儿。以前当扫地丫鬟的时候,每月都有假,想出去就能出去,她那会儿一是觉得外头没什么好看的,二是觉得出去就要花钱,硬是不出去。如今想想,真是矫情得可以。   “想去哪儿?”赵煊问道。   阿黎说不出具体的,只道:“哪儿都能去,好容易沐休,得了一天的空闲,该要好好走走。”   赵煊锁着眉头,似乎在考虑。   阿黎也知道赵煊事挺多,尤其是最近才到京城,每天忙活个没完。可是,出来都出来了,现在就回去,总还是不太甘心。   阿黎一咬牙,又道:“便是别的地方不去,也该找找京城里数一数二的胭脂铺子看看。瞧一瞧别人家的铺子是怎么一回事,回头也好借鉴借鉴,王爷觉得怎么样?”   见她实在不想回去,赵煊也就难为她了。   阿黎甚少有什么要求,赵煊虽说不大乐意,但还是遂了她的愿。待扶着阿黎进了马车之后,车帘被甩下,里头传来一阵冰冷的声音。   “杵在那里做什么,还不滚去驾车!”   他舍不得凶阿黎,还舍不得凶别人么。   阿黎小心肝儿颤了颤,闭着眼睛怜惜了外头的红豆一会儿。原来还想着让她赶紧进来呢,现在,只怕她是不会进来的。   红豆何止不想进来,她连一块儿跟着的兴致都下没了。   不过王爷已经发了火,马车还是得赶紧驾起来。红豆想了想,叹了一口气,最后麻溜地爬上了驾车的座位上。   丢面子就丢面子吧,总比丢了命强。   旁边的人看了她一眼,似乎在奇怪她为什么坐在这儿。   红豆一贯是欺软怕硬的,当即转了身,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看什么看!   正捏着缰绳的王安:……   阿黎姑娘的这位小姐妹,可真是个怪人。   马车又行了好些时候,应了阿黎的要求,去了京城西街的那间琼楼阁,也是经营脂水粉的,且名声十分不错。   她们进去时,便有两三个小丫头上来迎接。琼楼阁比方才那铺子小些,不过上头还有一层。这儿也有隔间,赵煊进去不久,便被人引至隔间用茶了。   他也不想这么麻烦,只是这铺子里人多,还都是女人。赵煊最受不得这些女人黏黏糊糊的目光,恶心死了。   吩咐红豆好好照顾阿黎,赵煊便先一步跟着小丫鬟走了。   之后,又有一个小姑娘上来,与阿黎攀谈,待见她姿容绝佳,衣着不俗,又是生脸,心中有了计较,便同她详细介绍铺子里的货儿。   阿黎跟着小姑娘走了几步,身后便响起了细细的说话声儿,且还时不时地打量她一眼,然后咬着耳朵,继续或嬉笑,或探究,或不喜地说下去。   这样明显,让她装作不知也做不到啊。   阿黎恍然,摄政王赵煊,京城应该没几个人不认识的。既如此,今儿便是她作为赵煊从西北带回来的那位“阿黎姑娘”的头次露面。   怪不得,怪不得她们这番作态。   早知道,方才就应该拦着赵煊,不让他出来的。   边上的小姑娘还在说个不停,阿黎分出七分心神在上头,偶尔还会点点头。   离阿黎不远处,一群女子簇拥一位贵女。她们原来也只是进来随便看看的,谁想到,竟然会在胭脂铺子里看到了摄政王殿下!   还有那位初初进京,却早已被京城众贵女知晓的姑娘。真是好巧。   有人羡慕,自然有人嫉妒,嫉妒了,免不了要贬低贬低她人才能叫自己舒服些。中间有一位着粉色衣裙的姑娘便看不惯阿黎,道:“我当时有什么三头六臂呢,却原来,也只有一张脸可看。”   “是比不得你的前后分明。”又一人笑着打趣道。   “本来就是。”粉衣女子昂了昂脖子,更显出玲珑有致的身段来。   耳聪目明的阿黎低下了头,默默地看了一下胸前。   明明之前有长大的迹象的,闷闷的痛,她还高兴了好长时间。可这阵子,突然又没了。   有点小自卑。   那边的人还未停下,只是说话的声音少了些。不知过了多久,终有一人问起了中间那位贵女:“怎么不见你说话?”   “没什么好说的。”那贵女面容姣好,眉眼间藏着一股矜贵的傲气,姿态甚雅,站在那儿,像是一副上了色的泼墨画,美得不浓烈,不惊心动魄,却精致。   “这可是摄政王殿下看中的人,你就没有半点想法?”   “想法也是有的,”那人冷清一笑,“有人为朱唇丹脸,有人为兰芝仙草,比不得,亦不用比。”   作者有话要说:   阿黎:凸(`0?)凸   恕我直言,你也不过是个辣鸡! 第82章   红豆站在阿黎边上,她素来敏感得很, 阿黎能察觉到的恶意, 她也不会毫无所觉。   俄倾,红豆小碎步往阿黎那边移了移:“你说, 她们卿卿歪歪的到底在说什么?”   “你猜啊?”阿黎将她们的话都听得完完整整, 这会儿, 当然没有什么好兴趣。   红豆眼睛溜了一圈, 忽然笑着说道:“她们,莫不是在说你吧?”   “这会子又机灵了。”   “还真是。”红豆挠了挠脑门上的刘海, 得意了一会儿, 觉得自己真是太聪明了,很是一猜一个准。得意过后,那欢喜劲儿又下去了许多。这事其实没什么好猜的,毕竟铺子里只有这么多人,那群人之前一直安安静静的,打她们到了这儿之后便有些不正常了。   不是说阿黎还是再说谁。红豆想着,又说道:“看她们说的文绉绉的,还什么朱唇丹脸,还什么灵芝仙草,德行!”   因那贵女说话时不像旁人那边畏缩,她自傲得很,不喜就是不喜, 还正大光明地说了出来,所以红豆也听得分明。红豆说完后, 愣了一下,好久之后才反应了过来,僵硬地扭着脖子往阿黎这边看:“她,她这是在讽刺你啊。”   阿黎淡淡地点了点头,可不是么,这位贵女,俨然是把她当做以色侍人玩意儿。两厢比较,更显得她孤傲冷艳,气质高洁了。   红豆最是护短,当下就被这人给恶心到了,于是叫住旁边的小姑娘问道:“那帮子蠢货都是什么人?”   “蠢货?”小姑娘顺着她的话儿呢喃了一声,待意识到自个儿说了什么大不敬的话后,立即惊悚地捂住了嘴,呜呜地说道:“这位姑娘你可别闹事儿,那边几位都是铺子里的常客,更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贵女。那位粉衣姑娘是飞虎将军家的长女,黄衣裳那位是晋阳候之女,中间那位更了不得,可是当朝丞相家的小姐,您开罪谁也千万别开罪了她。”   “哟,开眼界了,没想到今儿还见到了这位京城贵女之首。”红豆声音又尖酸又刻薄,说得无不讥讽。她就是这么个性子,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   这丞相家的嫡长女,她也听别人说起过,毕竟这么大的名头搁那儿呢。今儿一见,真是忒倒胃口了。还京城贵女之首呢,长得那寒碜相,还没她……还没阿黎一半儿好看呢。   殊不知,她旁边的阿黎亦是笑得一脸恶意。不好明说,她还不好腹诽呢。   动不动来个什么什么第一,什么什么之首的,跟选美似的。   阿黎也是有些小心眼儿的。   两人的表情一个赛一个恶毒,直把旁边的小姑娘给吓得直哆嗦,生怕把生意搞砸。那穿着一般的姑娘也就算了,怎么旁边那位娇美绝人的姑娘怎么看着也狰狞得很。这,这真是,人不可貌相。   小姑娘埋下头,再也不敢看,领着人往前走。可铺子就这么大,三两步下来,可不就到了那群贵女身边。   那些人停下了话头,觑了阿黎一眼,面上神色各异。有些更是鄙夷地往后退了两步,不欲与阿黎她们接近。原以为这事就到此为止了,没成想这时,红豆脚步一顿,眼睛转了两圈。到底忍不住了,红豆清了清嗓子骂道:“这琼楼阁也不过如此,什么香的丑的都往里头放。”   说完,还对着那群贵女呸了一声。   红豆一惯擅长狐假虎威,如今知道王爷多半会帮着阿黎,更是没了压力。笑话,有王爷在后头撑着,她还能叫人把阿黎给欺负了?   真要憋下这口气,她就不叫红豆!   大概是觉得心虚,那最开始说话的粉衣姑娘,飞虎将军家的赵姑娘不乐意了,当即站出来呵斥道:“你骂谁呢!”   对方来者不善,阿黎下意识地向前挪了一步,将红豆拦在后头。   红豆却不愿意躲在后头,挤出来道:“谁应了我就骂谁!”   赵姑娘冷冷地撇了阿黎一眼:“当真是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蛇鼠一窝。”   “嘿你骂谁呢!”红豆差点没撸起袖子,她个暴脾气。   “谁应了我就骂谁!”一样的话,如今又原原本本地还回去了。   红豆气得不行,也不管什么身份不身份,忌讳不忌讳了,脑子一热什么话都往外头蹦,那架势,跟她往日与院子里的丫鬟嬷嬷吵架时毫无二致:“还好意思骂我们,也不打量打量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以为我乐得跟你说话么,我呸!”   “你,好大的胆子!”这真是一物降一物了。赵姑娘指着红豆,气得发抖,她活了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被一个奴婢指着鼻子骂过。偏偏对方能不顾颜面,她却做不来这等粗俗不耐的做派。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旁边忽然出来一个人,轻轻将她的指头按了下去:“切记自个儿的身份,在外头与一奴婢起了争执,传出去到底不好听。”   不管对方有理无礼,跟个奴婢计较,终究是有失身份,这是一则;另一则,楚檀知道摄政王在上面,她怎么也不愿意在他面前丢了脸面。   这说话的,便是丞相之女楚檀了。   阿黎睨了楚檀一眼,冷冷道:“合着这位姑娘是断定这事是红豆的错么?”   “以下犯上,这是有目共睹的事。”楚檀轻飘飘地看了看那对主仆,更在阿黎的脸上停了片刻,心中半分好感也无。   “以下犯上?这话说的可真有意思,我是你家的奴婢呢,又犯着你什么了?从一开始就背着人说三道四的可不是我。不喜欢就不喜欢吧,还非得唧唧歪歪地说出来,那嘴碎的劲儿,一般人还真是比不得。”红豆也不怕丢脸,有什么就说什么。   楚檀面色顿时差了许多。   红豆无所畏惧地迎上去。怎么了,怕人骂你就别说啊。既说了,还不让她骂了,这是什么道理。就你能,就着完美无瑕,好大的脸!   “阿檀姐,你就不应该给她脸!”赵姑娘一脸愤然。   “退下!”楚檀心里已然有些后悔,早知如此,她就不该和赵欣然一块出来。   蠢货,跟个奴婢还有妾室计较,便是胜了也面上无光。到底是武将之后,总缺了些规矩。   赵姑娘冷静了又冷静,仍是冷静不了。笑话,她要怎么冷静,由着一个奴婢再那儿叫嚣么?摄政王府的奴婢,难道就不是奴婢了?   一把抽下随身的鞭子,对着红豆和阿黎袭来。红豆尖叫了一声,忙拉着阿黎后退。可那鞭子太直愣愣地甩过来,落下地太快,真是避无可避。   半天,阿黎才睁开眼睛。预料之中的痛感没有出现,再看到赵煊不知何时立在前头,空手接住鞭子时,阿黎便晓得到底发生了什么了。   赵姑娘见打到的人是摄政王,当下一谎,好忙将鞭子抽回去。那鞭子尾端有倒刺,本来赵煊为了接住鞭子就伤了手,如今赫然抽回去,右手手心处,已然渗了血丝出来了。   “王爷!”阿黎见此,也不是不心疼的,立即上前查看。   另一头的赵姑娘知道自己犯了错,又急又怕,忙不迭地看向楚檀。不料,楚檀却是半点反应也没有,看着前面的两人,目光微滞。   这儿没有药,阿黎也不好给赵煊处理伤口,因而只瞧了瞧,眉头皱的紧紧的,看向赵姑娘时越发不善。   “本王一时不在,这里竟然这般热闹,不知哪位能解释解释,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楚檀已回过神,看些那丰神俊朗的摄政王,欠了欠身子,缓缓道:“王爷容秉。方才贵府的小丫鬟与赵姑娘有了些口角,二人争执无果,怒火攻心,这才做了不妥之举,伤到了王爷。到底是失了礼数,也不雅,楚檀先给王爷道声歉,还请王爷大人有大量,饶过赵家姑娘。”   赵姑娘眼下正慌乱着,也没听楚檀说什么,只一个劲儿地点头。   她方才,真的只是想教训教训这对主仆,哪想到,王爷会突然冒出来。   后头的红豆咕哝了一声:“嘁,明明是你们先骂人的,这会子又将错儿往别人身上推,自己倒摘得干干净净。这又当又立的,没点道行还真做不来。”   声音不大,可在场的又没有哪个是聋子。   楚檀听得面红耳赤,被气的。她没想到,这丫鬟会这么不要脸。   赵煊听了红豆的话,已经将事情猜了个大概,出于护短的天性,森然道:“看来本王是离京太久了,久到让人觉得本王是个软柿子好拿捏的了。”   “臣女惶恐。”   “惶恐不惶恐的,留着跟你们双亲说吧。”哪了他的人,还指望能有什么好果子吃?赵煊转过身,吩咐边上的小侍卫,让他们挨个将这些姑娘家的家主请来,好领人回去。   他是不知道这些人姓甚名谁,家在各处,不过,它的侍卫知道就够了。   阿黎看不出喜怒,不过红豆却开心得不得了。打了她们的面子,她和阿黎便有了面子,王爷出手,果真不一般。   一瞬间,红豆只觉得通体舒畅,方才一路受的气都消散了个彻底。   楚檀面上难堪,让家里人来接,这是要将她们困在这胭脂铺子里了?若真要家中人来接,她们日后还有什么脸面。摄政王,竟然会这么不讲情面,他难道就不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赵煊:知道个屁,老子连你名字都没听说过。 第83章   看了一遭,阿黎觉得挺没趣的。   若说她有多见不得这位楚姑娘好, 倒也没有这么大的仇, 纯粹是因为这人把她给恶心到了。踩着别人彰显高贵的人,能有多高贵?   阿黎也不觉得自己仗着赵煊撒气的做法有什么不对。论无辜, 她觉得自个儿才是那最无辜的呢, 什么也没说, 什么也没做, 只是进来看看胭脂,就被这些人明里暗里的一顿编排, 恨不得她碾到泥里去。   给她们一点颜色瞧瞧, 也好叫这些眼高于顶的高门贵女们知道知道,有些话,还真不可以乱放。   眼下恶气已经出了,也没有留下来的必要。   与赵煊说了一声后,一行人便这样离开了,且留了好几个侍卫在铺子外头看着。既然说了要让各家过来接人,便没有让他们随意出去的理。   待人走后,几位贵女们脸色都不太好看。外头守着的侍卫可都还没有,这样打眼儿,岂不是明晃晃地告诉别人,她们出不去了么?   赵姑娘打赵煊走了之后,那股心惊肉跳的担心也没有了, 取而代之的是发泄不完的吩咐:“这算是什么意思,为了一个婢妾, 就将咱们扣留在这儿,便是摄政王,也没有这样行事的理。”   晋阳候家的孙二姑娘闻言,撇了赵欣然一眼,没有说完。   “够了,还嫌不丢人?”楚檀冷淡地警告了赵姑娘一眼,心头浮起一阵不悦。   赵姑娘瘪了瘪嘴,有些委屈:“我这也不是为咱们抱不平么?”   楚檀实在不想和她说什么了。以前,怎么还会觉得眼前这个是个直率性子呢,明明就是蠢,还蠢得不自知。   若是没有她,今儿她们一众人也不会落到现在这样的地步。京城贵女,地位尊崇,哪会出门不是一脚迈八脚从,何时被这样下过脸子?   孙二姑娘抽空往外头看了一眼,因为那些侍卫在守着,光是看着就凶神恶煞的,叫旁人也不敢接近这胭脂铺子。   孙二姑娘也知道,这京城里,就没有什么秘密而言,若是干等着,只怕不要多久,她们今儿的事儿便会传得沸沸扬扬。   “咱们还是尽早想个说法吧,自家人知道也就算了,总不能叫外人也看了笑话。”   楚檀微微扶额,凝神许久,而后才睁开眼扫了一眼周围,压着声音道:“对外便说,这琼楼阁茶水不干净。”   旁边几位眼神一闪,立即会意了。   唯有“直肠子”的赵姑娘尚想不明白,遂问道:“为何要这样说?”   “不这样说,怎么解释家中都派了人过来接;不这样说,怎么解释这外头守着的一堆人?”这些贵女们也不是不生孙二姑娘的气,好好的小聚,愣是被她被毁了。   该说武将家的人就是这样四肢发达,脑子简单么,往常怎么也没发现。   赵姑娘自知理亏,不再多言。   她是觉得楚檀挺厉害,一句话就将这些人的脸面都给照顾到了。里子虽没了,面子犹在。可是,这不是害了别人家的铺子么?   这铺子里的茶水,可从来没有出过问题,这样一顶大帽子扣下来,还是当朝宰相家嫡女扣下来的,以后摘都摘不掉。   不过,我和她又有身份关系呢。赵姑娘只在心里过了一圈,又把这事儿给放下了。   另一头,阿黎跟着赵煊上了马车后,便什么地方也没去,直接回了王府。   红豆依旧坐在外头,和王安坐一处。阿黎倒是想让她坐在马车里,不过红豆瞥了赵煊一眼,到底没敢上去碍人家的眼。   刚立了功,她还是不去招仇了。   赵煊对红豆今儿的表现再满意不过了,心里给她记了功,是以等到回了王府后,就打发管家给她挑了几只朱钗。   这可是意外之喜了,红豆双眼放光地接过小匣子,脸上笑眯了眼睛:“王爷真是太客套了,奴婢和阿黎本就相互扶持着过来的,情同姐妹,能帮她出气奴婢又怎么能当缩头乌龟呢。再说了,今儿那些小姐们也太不是个东西,若是由着她们说,那阿黎的名声也别想要了。”   话是这样说,可是手上动作一点儿不满,匣子捏在手机都捏地紧紧的,生怕手松了给掉下去了。说到后头,红豆还心有余愤地给那些人再上了眼药。   赵煊眼神一闪:“这事本王心里有数。”   “王爷有数便好,总不能叫阿黎受了委屈。”红豆又摸了摸小匣子,笑道:“还叫王爷破费了,实在对不住。”   “有功便要赏,本王向来赏罚分明。”   “是,是,王爷说得对。”东西都在她手里了,这会儿不管说什么都对。   王安在旁边看着,只觉得这话儿酸得他牙齿都疼。这小姑娘,还真是对什么人摆什么脸,精明都放在脸上,也不知道到底是精明还是傻了。   赵煊却并不在意红豆是假精明还是真憨厚,总之,她是阿黎的好姐妹,而且她还比较好收买。   若是阿黎这点儿上也像她这个姐妹,他该省下多少事。   说话间,阿黎已经从外头进来了。马车上没有包扎的东西,只能回府里叫人准备。好在丫鬟们手脚利索,没多久便找来了阿黎要的东西。   端着花椒盐水进去后,就见到红豆正一脸笑意地现在那儿,见阿黎过来,还对着她露出了个堪称慈祥的笑容。   阿黎打了个哆嗦,差点以为红豆脑子坏掉了。   红豆觉得自己可精明着呢,这会儿也看出了自己不宜留下,趁阿黎回来,立马了告辞。   阿黎见她手上还捧着东西,知道她这恐怕是等不及了,便也没有留人。   她走后,阿黎让赵煊坐下,放好了东西,将他的手抬了起来。这一看,差点没将阿黎吓得脸都白了:“这…怎么变成这样了?”   之前在琼楼阁里,也没见这手被伤着这样啊,怎么一会儿不见,反倒严重了这么多。这都伤到肉里去了,周围糊了许多血,掌上的纹路都看不出来了。   赵煊坐在阿黎对面,容色浅浅:“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大抵是后劲上来了吧。”   阿黎看着都捏紧了拳头。一个不舒服便要抽鞭打人,这是多嚣张跋扈。虽然没有打到她脸上,可是把赵煊的手打成这样,阿黎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那鞭子上的倒刺,她可是瞧得清清楚楚,这勾着肉得有多疼。   “那飞虎将军家的姑娘,也太狠毒,太嚣张跋扈了些。你这手,竟被她打成这样。”   赵煊低低地嗯了一声。   王安心底冷哼,这分明是他自己抠出来的,他刚才在后头都瞧得明明白白。   原本还以为王爷闲着没事不怕疼呢,原来在这里等着。出师了出师了,教会徒弟饿死师傅。   王安板着一张脸,目不斜视地站在那儿,任谁都不知道他这内心里是如何的丰富多彩。   阿黎心疼过后,又老老实实地给赵煊消毒上药。那姑娘看着是个惯会使鞭子的,谁知道这鞭子都打过那些人,这毒,是必须得消的。   可惜府里没有酒精,便是最烈的酒,也没有多少度,阿黎怕那酒用着会适得其反,所以还是择了民间的偏方,但愿能有点儿用处吧。   “你忍着点儿。”   “嗯。”赵煊乖乖地没有抗拒,任她怎么做就怎么做。   阿黎才擦上去,赵煊的手忽然往后一缩,嘶了一声,脸上带了几分痛楚。   “疼么?”阿黎皱着眉问道。   赵煊苦笑道:“本来已经没有知觉了,碰上这盐水就疼了,你轻点儿。”   这么娇贵,还真不像个大男人。阿黎一面腹诽,却还是将动作放轻了,放缓了。本来半炷香就能做完的事儿,愣是拖成了两炷香才做好。   上了药,包扎之后,阿黎便直起了腰,做回了原位,与赵煊隔了不少距离。   赵煊心里遗憾了片刻,方才将目光放到右手上。阿黎虽然女工不行,但包扎还是可以的,他这般安慰自己。   见赵煊没有挑挑拣拣,也没有埋怨她包得丑,阿黎还觉得挺不适应,怪别扭的,于是又叮嘱道:“王爷伤的是右手,平日里更要注意些,上了药便不能再碰水了。”   “我知道了。”赵煊存着别往的心思,这会儿阿黎说什么他就做什么,老实得像是换了一个人,少顷又问道:“晚上你还帮我换药么?”   阿黎收拾东西的手停了一会儿:“主屋不是还有秋月姐和彩枝她们吗,还用得着奴婢帮忙?”   “我不要她们包扎。”赵煊说得认真。   随便吧,不过是换药么,又能废多少功夫了?阿黎想着便应下了,还充道:“那药挺管用的。今儿中午上一次药,晚上上一次药,估摸着明儿就该好了。”   赵煊不知在想什么,低着头,没有反应。   作者有话要说:   王安:天真!我敢保证明儿王爷的手还是好不了。   #论那些年当助攻的内心OS# 第84章   却说红豆这儿,从阿黎的屋子出去之后, 便抱着她那宝贝匣子, 一溜烟儿地跑回了西院。   才进了西院,红豆就和一人迎面撞上了。怀里的东西没抱稳, 在地上滚了一圈, 好在匣子做的结实, 并没有磕坏了。   红豆赶紧拿起来, 心疼得拍了拍上头的灰屑,头还没回就埋怨道:“真是, 怎么走路的!”   身子一转, 却是老熟人。   红豆见到金缕,老不高兴地白了一眼,眼白恨不得翻到天上去。此一时也彼一时也,当日矮人三分,如今可不会这么窝囊了。红豆心气儿不顺,便斥道:“没长眼睛啊,见人就撞。”   金缕没吱声,瞄了瞄红豆,最后停在她怀中黑木匣子上,眼神阴翳。   红豆被她看的有几分心惊,立即将东西遮地严实了几分,不再跟她磨叽, 直接掉头走人了。一边走,一边还觉得晦气呢。   虽说去年那件事之后, 金缕是得了不小的惩治,可是人家那关系毕竟还在那摆着,总不会像她们一样过得太糙。红豆平日里冷眼看着,还觉得挺不解气,那样一个嘴碎又挑事的人,真该直接赶出王府去!   金缕眼瞅着红豆走远,心里一阵暗恨。   不就是巴结上了王爷那头的姨娘呢,也不知道几辈子攒下来的福气。她可看到了,光就这几日,这红豆便大包小包地拿了不少东西回屋子。   且先这般风光着吧,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树倒猢狲散呢。等着吧,这结下来的仇,总有一日要报的。   红豆带着自己的赏赐,忙不迭地回了屋子。   彼时玲珑也在里头做活儿。她和红豆都是绣娘,平日里少不得要动许多针线。院子里也有针线房的,只是玲珑喜静,一般都是领着活儿回去做的。这也碍不着什么,只要自己的事儿能做好,管事也不会管你到底是在针线房还是在屋子里做的。至于底下那些绣娘们,说闲话也是有的,不过这阵子,那些嚼舌根的也不敢当着她的面嚼了,玲珑也落得个耳根子清静。   红豆前脚踏进屋子,后脚就将房门关的紧紧的,快步走到玲珑身边,激动难耐道:“你今儿没和我一道出去可是亏大了!”   她把匣子放到玲珑旁边,在她眼皮子底下打开。   四只金钗躺在里头,样式新颖得很,关键是亮闪闪的,这颜色看着就招人喜欢。这样的好东西,便是以后嫁人了当做压箱底也使得。   “金的,这可是足金的,得值多少钱啊!”红豆也不和玲珑藏着掖着,毕竟两人都认识这么多年了,又住在一块儿,平日里根本没有什么秘密。若是件玲珑还防着,那过得岂不是太累了?红豆是个懒得,也懒得使那份心机。   玲珑放下针线,饶有兴致地拨弄了一会儿,感叹道:“你可是如意了,出去一趟就赚了这么多。”   红豆喜滋滋:“这都是王爷赏的。”   玲珑一惊:“王爷也跟着出去了?”   “自然,我到了那儿就看到王爷来了阿黎的屋子,之后也一直跟着阿黎四处转悠。我今儿也是在王爷面前立了功,所以便得了这份赏赐。”红豆越看越喜欢,不过……她犹豫了一会儿,闭着眼睛,狠了狠心道:“反正这钗还有四支,你随便挑一支丑的去戴吧。”   说完,红豆心疼地无以复加。   这可是金的,金的!她都仔细看了,里头就没有一支丑的。可她有了,玲珑却没有,实在叫她过意不去。   玲珑叫她那肉疼的样子,似模似样地在里头挑选,一面问道:“你这是立了什么功?”   红豆抬着头,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这事儿还有的说。我们在琼楼阁的时候,有几个贵女心眼儿小见不得人漂亮,可劲儿地挑阿黎的刺。后来让我给骂回去了,没叫阿黎吃了暗亏。你也知道王爷有多看重阿黎,我这一时气不过给阿黎出了气,可不就在王爷面前记了头功么?说来说去。还是沾了阿黎的光。”   玲珑手悬在半空,像是忘记了,迟迟没有落下:“王爷对阿黎,原来那般体贴啊。”   “那是那是!”红豆顺着,叫玲珑还没挑出来,便问道:“你快选啊,再不选我可后悔了。”   “不选了,这朱钗啊,你还是拿回去吧。”玲珑若无其事地合上匣子,瞬间没了再挑下去的兴致,将它推给红豆,“这钗子我带着也不像话,就不挑了,你还是先收起来吧,回头是留着压身还是当钱都是好的。”   红豆本来就心疼,这会儿见玲珑都这样说了,那点好不容易挤出来的大方便不见了。她也没多想,只以为玲珑知道她爱钱又小气,故意不让她心疼。   收了匣子,红豆想着,金的她不要,自己也舍不得,不如下回给她买个银首饰。   ……   翌日,赵煊换了衣裳,歇了一日没有练武,反而直直地奔向阿黎的屋子,连包扎的药和布带都叫人一并备好了拿在后头。   阿黎也才起身,见到赵煊火急火燎地过来,心底不是不诧异的。   待他道明了来意,伸出手使唤阿黎换药时,阿黎对着药纳闷了。那药,她之前用过,极好用的。赵煊的手伤得是有些吓人,可是昨儿她亲自上的药,知道那伤势其实也就看着吓人。   她心细,看东西也仔细许多。   赵煊手一伸到眼前,阿黎就看出了点门道。   这伤口,显然和昨儿不一样。   阿黎看着都笑了。离得近,两人都坐着,不过赵煊比阿黎高许多。眼下,他只能看到阿黎的睫毛颤了颤,于是心也跟着颤了颤。   “怎么了?”他问。   “没什么,只是觉得宫里头的御医也不过是徒有虚名罢了,连开的伤药都没有多大用处。”   赵煊讪笑两声,算是默认了这一说法。阿黎见状,心里又好气又好笑,简直不知道该什么是好。罢了,既然他愿意做,阿黎也不想拆穿他,左右疼的也不是她的手心儿。   阿黎不动声色地给赵煊上药,若说昨日是只用了三分劲儿,今日便用了十分劲儿,简单又粗暴,没一会儿便又包扎好了。阿黎想着给赵煊一个教训,所以一手下的劲一点儿都没有含糊。   赵煊忍了又忍,最后还是忍住了。昨儿不疼他好意思叫疼,今儿真疼了,反而不好意思叫了。   许久之后,赵煊收回了手,背在后头缓了好久。   阿黎没理他,上好了药,便起身开始委婉地撵人了。   她和赵煊的相处方式其实一直都在改变,阿黎观察了许久,觉得这变化就像弹簧一般,一方示弱了,另一方便开始强势起来。以往都是赵煊压着她,挑剔又高傲,难伺候得很。如今赵煊放下了面子,时不时地哄着她,自愿降低身份让她踩在头上闹腾,也让阿黎渐渐放低了防线,慢慢的,也有变厉害的趋势。   当然,这厉害也是相较于一样而言的,底气不足,阿黎还是不敢太放肆。   她本以为经过这一遭过后,赵煊的手不好也得好了,万万没想到,晚上赵煊又带着伤过来寻她就。   这还来·瘾了不是?   阿黎一面打量着赵煊的伤口,一面继续给他上药。   如此又重复了两三日,阿黎连揣着明白装糊涂的心思都没了。趁着天还没太晚,阿黎想赶紧交代了这事儿好叫赵煊回去睡觉,早些回去了,她也能早点儿爬到床上去。   “奴婢瞧着,王爷这手明儿就能好了。”阿黎说的一脸肯定。   赵煊笑了一声:“这伤势时好时坏的,谁知道它明儿能不能好。”   “能与不能,王爷心里还不是门清儿?”阿黎高高扬起眉毛,略有不满地问道。   天天这么折腾,这右手她看着是不想要了。既然不想要了,还不如趁早砍了才是,她看着也能舒服点儿。不过,这话她还是没敢说不来。   “若是明儿再不好,王爷还是叫别人给您换药吧。奴婢愚钝,手又拙,总这样耽误了王爷的伤势可不好。”关键还烦!   赵煊见阿黎生气了,这才知道自己这些日子使的苦肉计估计要被看穿了。看穿了便看穿了吧,目的达到了便成了。   “好,你说能好便能好。”   阿黎实在懒得应和了。   少顷,赵煊又道:“说起来,明日便是大年了。依着往年旧例,我是得在宫里过的。”   不独他,许多皇室亲眷也要留在宫里用家宴,家宴过后,天早就晚了,这时候要是再回去,又是要一顿折腾。宫里空闲的屋子本来就多,是以这些人便一并留下了下来,待第二日天明再回府。   这么些年,赵煊也一直这样过来的。过年于他,并没有什么可喜的。   “一转眼便要过年了,这日子,过得可真快啊。”阿黎听此,似模似样得感叹了一句。   赵煊见她的心思都放在前一句话上头,虽不满,可也没有追究。   作者有话要说:   赵煊:你都不关心我,只关心过年!   阿黎:哦,你才知道啊。   等过了年,她的铺子就可以重新开张,到时候挤掉所有的胭脂铺子,誓做京城头名!她可是要大钱的人! 第85章   因为有了这番话,赵煊的手可算是好了, 也没有再拿这事再去烦阿黎。   翌日下午, 赵煊早早地来了阿黎的厢房。虽然昨儿晚上已经与她说了,但是昨日是昨日, 今日是今日, 走之前, 赵煊还是想跟阿黎交代一句的。况且, 赵煊现在与阿黎待惯了,一时半会没瞧见她, 总会想到她屋子里转溜几圈。   哪怕什么事情也不做, 光站着也都觉得挺好。   如今见到阿黎,赵煊忽然觉得自己就像个老妈子,喋喋不休地吩咐道:“宫宴开始得早,我待会儿便要过去。你一个人在府里好生待着,今儿是大年夜,想吃什么尽管和厨房那便说,不要怕麻烦。”   阿黎默默地想起了黄豆炖猪蹄。她早就想试试这么吃有没有效果了。可惜以往赵煊在旁边,厨房也不会上这等贱物。   今天晚上就吃这个吧。   “我待会儿进了宫,晚上多半是回不来了。你也别守岁,早点睡下,免得着了凉。”   这几日都在下雪,今儿下得尤其厉害, 屋外的雪都快封门了。便是府里有扫雪的小厮,可这扫雪的速度也赶不上它下雪的速度。下到现在, 真有几分冰天雪地,银装素裹的意味了。   不过,不管是赵煊还是阿黎,对这漫天大雪都喜欢不上来。这样的天气,在屋子里窝着最好,实在不适合出门,若不是旧例如此,谁也不愿意往宫里去。   阿黎点头道:“奴婢都知道了,王爷路上也小心点儿。”   “嗯。”   赵煊从旁边如果外面披着的衣裳,递给阿黎。阿黎接过,走到赵煊身后,见他张开手,便给他穿了上去。外头雪大风也大,阿黎怕大氅不贴身,特意给他系紧了许多。   赵煊觉得下巴勒得有点痒,还有点疼,刚想伸手松一松,可看到阿黎煞有介事的模样,终究还是放下了手。   算了,就这样穿着吧。   再之后,赵煊便出去了。   宫里每年都会在这一日设晚宴,宴请朝臣,昭示皇家与民同乐。晚宴过后,又有家宴,林林总总的事儿加起来,这一日就这么忙活过去了。   宫里是如何的热闹暂且不知,这王府里头,必之寻常亦多了几分喜气。   虽说府里满打满算也不过赵煊这么一位正经主子,可架不过府里下人多,人一多起来,不热闹也热闹了。   傍晚时分,阿黎还未用膳,四周静静,这时候也没什么人过来烦扰她。阿黎歪在锦榻上给自己即将开张的胭脂铺子出谋划策。自打看见了那铺子之后,阿黎便下定决心,一定要挣大钱。   挣,必须得挣,不挣她面子往哪儿搁?   还没等她想出个一二来,外头忽然响起一阵动静。屋外雪深,纵使扫出了一条道,可人踩在上头,仍然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深一脚,浅一脚,和平常的脚步声完全不同。   阿黎耳朵动了动,不知道为何,下意识地便放下手里的事儿,飞快得起身往屋外看去。   彩枝本来走地有些狼狈,看到阿黎伸出脑袋如此迎接她,不由得笑了:“见到是我,失望了吧?”   阿黎立即反应了过来,没叫冷了场,眨了眨眼睛:“怎么会,我早知道是你就,这才过来迎接啊。”   阿黎觉得自己本来就是这么想的。   彩枝摇摇头,心里道了一句口是心非。是不是迎接她,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情么。不过彩枝也没有什么失望不失望的了,她让后头的丫鬟将火盆放到台阶上,又添了几块松木,让火烧的更旺了几分。   “这叫庭燎,或是直接叫烧松盆,你们家乡那儿可有这个习俗?”   阿黎略想了想一下自己浅薄的童年回忆,而后道:“好像没有。”   “有没有也没什么关系,左右就这么一回事,只图个吉利罢了。”虽然这样说,不过彩枝还是叮嘱了阿黎屋子里的丫鬟,让她们看着点儿,莫让这火盆轻易给熄了。   丫鬟们满口答应。   自住到这处以后,阿黎与原先那三位的关系也有了些变化。杨柳从来不往她这儿伸头,秋月对待阿黎,态度却慎之又慎,隐约间还能窥得那么一丝小心和尊敬,叫阿黎不大自在。倒是杨柳,虽然不怎么爱说话,但对阿黎也不避讳,知道她的身份后,原先怎么来的,如今还是怎么来。   见松盆的事处理妥当,彩枝赶紧和阿黎告辞了。   阿黎忙唤住了人,道:“你这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到底是有多忙,总不能连喝一杯热茶的功夫都没有了吧。我这儿还有张大厨做到红豆糕,你不是最爱吃么?”   “还真是忙。”彩枝拍了拍脑袋,脚下没动,俨然是不打算进阿黎的屋子了:“这盆子的差使还是大管家让我给你送过来的。王爷虽然走了,可主屋那边还有许多事情要忙活,一刻也不得闲。”   有些事彩枝也没有明说,往年王爷都在宫里留宿,可是这样只是无奈之举,王爷心底实则并不爱留宿宫中。是以,年后的那几日,王爷的心情都会持续低靡,心情一差,就爱挑刺。   她们眼下事事上心,尽量做得一丝瑕疵也无,也是防范于未然。   “得了,说了这么多,真该走了。”   阿黎见她要走,忙吩咐丫鬟将那盒未动过的红豆糕取过来,硬是塞到了彩枝手里。   彩枝叫她这样贴心,到底舍不得还回去,笑了笑,还是提着盒子走了。   彩枝走后,阿黎这屋子又安静了下来。她平日里也不喜闹,只觉得一闹起来吵的她耳蜗子疼。可今儿大年夜,安静下来,却让她觉得分在冷清。   去年,她是和红豆还有玲珑一块儿过得。   今年,红豆和玲珑依旧在一块,唯独少了她。玲珑因不愿意去外头的铺子做事儿,仍旧是府里的绣娘,只是这冬日里,越发懒得出门,更懒得来阿黎这儿。阿黎也不强求,她问过红豆两句,红豆只说玲珑最近过得也还不错,西院的管事又不是傻的,知道玲珑和她上头还有一位姑娘罩着,连素日里指派的活儿都少了许多。   至于红豆,她就更不用担心了。这些日子,她都是跟着铺子里那位管事学习的,每日只晚上回府,早上一早就出去了。   除却有一回儿她忍不住,跑到她这儿来闲聊了一会儿,其余时间,都在学着怎么做一名掌柜。恰恰是那次闲聊,让阿黎看出了点苗头。红豆这丫头,仿佛对那位管事有那么点意思,不过,两人相处的时间还不够多,即便有苗头,也还是朦朦胧胧的。   阿黎不晓得那位管事是什么想法。若是两边都有意思,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若是,碰巧那位管事已经有了情缘,那……算了,这么可怕的事儿还是别想了。   想着想着,外头的丫鬟便问了一句话。阿黎没听太清楚,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丫鬟见状,便吩咐外头的人将晚膳摆上。   阿黎那桌子也不大,一个桌上,满满当当地也只能摆七八个菜。只是今儿是大年夜,不必以往,厨房那边找不到赵煊这个正主使劲儿,便将浑身力气都花在阿黎的晚膳上了。   即便只有七八个菜,也叫人看的眼花缭乱。   然而,阿黎还是比较一心一意的,乱过之后,仍然把目光移到了炖猪蹄上面。   太极殿内,皇家的家宴已经开席。   赵铭坐在上手,左边依旧是赵煊,右边依旧是太后,仿佛是亘古不变的安排了。   殿内歌舞一直没有停歇,不过少有人将目光放在这些歌姬身上。   推杯换盏之间,已经不知道酒过几巡。赵煊下午时候便和朝臣打了不少机锋,虽然没怎么样,但还是有些累了,感觉脑子有点涨涨的。   殿中人多,闹哄哄的,赵煊一面要应付赵铭,一面要应付太后,时不时地还要看顾一下皇室里的几个蠢货。便是一贯折腾人的赵煊,眼下也觉得自己被别人折腾得快要力竭了。   没多久,赵铭又敬了赵煊一杯,态度诚挚。   赵煊笑笑,举着酒盏一饮而尽。酒盏里是温水,当然不会醉。   放下酒盏,赵煊漫无目的地扫了一眼大殿,想看的人不在这里,所以看什么都觉得没有什么好看的。   ……   夜渐渐深了,外头的喧嚣也停了下来。   阿黎守在窗户边上,迟迟没有回床上。   窗户是关的,阿黎只是对着窗台发愣而已,并没有在看什么。再说了,这下雪的夜里,什么也没有,看什么。   屋子里炭火烧得很旺,阿黎也披着衣裳,所以不觉得冷。   她只是觉得无聊罢了,想不到今年,她还真的要一个人过。   不多时,外头的房门被打开,吱呀一声,在静谧的夜里尤为刺耳。阿黎以为是丫鬟过来催她去睡觉,刚想说她还不困,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冷冽的寒意,沁都人骨头都冷。   阿黎惊讶地转过身,撞入眼帘的是一身风雪,颇为狼狈,连眉毛都冻白了一层的的赵煊。   “我回来了,欢喜么?”赵煊问道。   阿黎一惊,却是半天没有上前。   欢喜么,当然是欢喜的。一年将尽夜,未归人已还,她总不至于冷冷清清了。   阿黎不知道该如何表达,也不会去表达,她偏过头看了看窗户,想了半天只稀里糊涂地就说道:“嗯…今晚,月色挺不错的。”   赵煊一愣,而后低低地笑了起来。   阿黎也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蠢话,微微侧头,乌发旁边,只露出个通红的耳朵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看在马上就要过年的份儿上,先撒个糖 第86章   夜里静得很,烛火隐隐蹿动着, 时明时暗, 静谧而又美好。阿黎侧着身子,像是看着窗边, 又像是看着地上。   可无论是关着的窗户, 还是一尘不染的地儿, 都没什么好看的。两人的身影投在墙上, 一高一矮,颤颤巍巍, 却是隔得很近。   赵煊看着墙上的影子, 有些出神。   这般不管不顾地赶回来,着实不像是他的作风。他做事,事先都会分析利弊,而今晚这次,他连想都没有想,脑子一热,直接就回来了。到底为了什么,他自己也想不太清楚,只是觉得,与她在一块儿更安心些。   收回目光后,赵煊又望向阿黎,见她半天没说话, 知道这是害羞了,笑盈盈地上前, 弯下腰,对上了阿黎的眼睛:“我都赶回来了,怎么也不见露个笑脸。”   “又不是没回来过。”阿黎咕哝了一声,用手贴了贴面颊,凉凉的,颇为舒服。再回头的时候,脸上的那阵热意已经散了。   方才她是口误,可也没什么好害羞的。口误么,是个人都会犯。赵煊能回来,确实是意料之外的事儿了,阿黎本还以为,今儿大年夜里,自己会孤孤单单地,早早地睡下。如今他回来了,屋子里到底不会冷清了。   阿黎想完了后,再打量起赵煊,便不由得蹙起了眉。   衣裳也就算了,可…   “你这靴子怎么都湿了?”   赵煊低下头看了看,自己回来得急,眼下那一双靴子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了,一半是雪,一半是泥。本想说得惨些,可是话到嘴边,突然又变了个调,若无其事道:“没事,外头雪大,马车驾不进府里,所以多走了一截路。”   阿黎虽然觉得奇怪,可也没有再追究了,只担心道:“那先洗个澡,免得受寒了。”   赵煊眼睛亮了几分:“再这儿洗?”   阿黎半天没说话。她的厢房可不像赵煊,里头还有偌大的汉白玉浴池,奢侈得很。她这儿,有的只有浴盆,还是她一个人专用的。阿黎很喜欢自己的浴盆,又大又新,还留着香味,以前可没有。   赵煊若是在这儿洗,岂不是要用到她的浴盆?   阿黎皱了皱鼻子,有几分嫌弃。   赵煊立马看出了她的想法,于是更加不想让了,加紧道:“这会儿天都黑了,再回主屋少不得又是一顿折腾。再者,我这一身的衣裳,都已经湿了个彻底。”   “那我叫人再拿一个浴盆进来?”阿黎商量道。   “不要!”赵煊说得斩钉截铁。   “你就不嫌弃?”阿黎睨了他一眼,这人,平日里可是最讲究不过的。   “不嫌弃,我就要用你的,别人的不用。”这么好的机会,赵煊当然不会放任机会溜走。瞧见阿黎还没动静,赵煊又委屈道:“你摸摸,我的手脚已经都凉得没有知觉了。”   阿黎挠了挠手心,又瞥了赵煊一眼,闭了闭眼睛,眼不见为净:“小鸢,给王爷备热水!”   赵煊打量了阿黎的闺房,得逞地笑了笑。   外头守着的丫鬟听出,脆脆地应了一声。   不多时,便有好几个丫鬟端着热水进了屋子。丫鬟都是手脚伶俐的,知道这回是给王爷洗浴,早吩咐了人去主屋那儿将王爷的寝衣拿过来。说来,王爷虽然日日到姑娘这儿来,可姑娘的屋子里,还一件王爷的衣裳都没有呢。   几个丫鬟们琢磨着,今儿晚上王爷会不会留下来。多半会吧,毕竟是年三十儿呢。   待弄好了,小鸢才走进了对赵煊行了一个礼,毕恭毕敬道:“王爷,热水已经备好了。”   赵煊嗯了一声,挥手让她们都下去。   阿黎也想下去,可是她身上也穿着寝衣,且外头还下着雪,天寒地冻的,能到哪里去?   赵煊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临走时,还故意同阿黎说了一声,那话听在耳边,无端生了许多暧昧。   阿黎闷着声儿不发一声儿,等人拐过落地屏风,进了里头,方才对着房梁翻了个白眼。没多久,里头就传来哗哗的水声儿,断断续续,一直没停过,撩人得很。且那声儿还特别大,像是特意给人听的。这赵煊,平日里不显,这时候却这么,这么……这么什么,阿黎也说不出来。   她听着听着,又羞又恼。她后悔了,方才是脑袋抽了才会让赵煊用她的浴盆。   里头的水声还没听,外头的阿黎实在不好意思听下去了。她今夜太迷糊了。都是月亮惹的祸!   算了,明儿叫人再换一个。   赵煊侧耳听了听,待听到外头来来回回的脚步声终于停了,不禁摇头失笑。还以为这丫头有多大的定性呢,没想到也不过如此。   说实话,这盆子于赵煊来说显得有几分小了,他素来用的都是屋子里的那浴池,这么狭仄的盆,真是处处受制。不过,即便如此赵煊也不愿意起来。   毕竟这是阿黎的。   阿黎的……赵煊想着,又笑了起来。   他这般磨蹭,阿黎在外头等了两刻钟,觉得里头水都要凉了才催促道:“你好了没?”   “急什么?”里头传来不急不缓的声音,说话的人躺在中,悠哉悠哉,惬意得很。   “随便你吧,反正水凉了冻着也不是我。”阿黎小声的嘀嘀咕咕,觉得这人真是能作。   赵煊凭着自己的好身板儿,以及荡漾的心情,愣是在里头又磨蹭了好半天才出来的。   毕竟以前服侍了这么长时间,且多数时候,阿黎还是以奴婢自居的。见赵煊湿着头发出来,阿黎便从旁边拿起一条干帕子上前了。   赵煊也乖觉,主动地坐好。   他现在兴致好得不行,浑身都是阿黎的味道,让他再满意不过了。   都在这儿洗澡了,阿黎也就没有在意他坐了自个儿的床。将头发略擦干了后,阿黎又让他多穿上一件衣裳。   “今儿是准备守岁么?”   赵煊反问道:“你往年都守吗?”   阿黎点头道:“闲着无事,每回都和奴婢那两个小姐妹守着。”   “那今年也一样吧。”赵煊并不太在意这个,他只是想和阿黎多说说话。说不准,她今儿晚上开心了还能叫自己留下来。   自打在她这儿洗了个澡,赵煊便觉得自己无比自信起来,也有了更多的底气!   大抵是想得太美了,赵煊一时没忍住,脱口而出道:“我今儿能留下来么?”   阿黎目光幽幽地盯着他,什么也没说。   赵煊被她看的生了几分赧然,最后招架不住道:“我胡说的。”   还是过几日再提这个事吧。   这一茬过后,两人都默契地没有再提这个话了。阿黎觉得有点儿别扭,又有点儿惶恐。不是惶恐赵煊留下来,经过这些日子的磨合,阿黎多少也摸清了赵煊的想法。   他说的留下来,恐怕就是纯粹的留下来。   阿黎对比没有多少惧意,她惶恐的是,自己竟然会一点都没有生气,也不像之前那样,觉得自己被羞辱了,口不择言地反抗。   事情俨然变了许多,可人也变了。只是不知,变的到底是赵煊,还是她?   眼下时辰本来就不早,两人说要守岁,就真的受到了那一刻。   在阿黎跟前,赵煊是个言而有信的人。说了不会留在这儿,他也没有什么脸面留。虽然看出了阿黎还是有些松懈的,不过赵煊觉得还不是时候。   又披上几件衣裳,赵煊便带着人回去了。   好在厢房和主屋没有多远,几步过后便到了。赵煊回去之后,忽然想到了一件事儿,召开王安,避开了众人,对着他低声耳语了几句。   片刻后,王安一脸纠结地回望着赵煊。   “王爷,属下能将这事儿交给李全呢?”   “他还有别的事要处理。”赵煊果断地否决了。一事不烦二主,反正王安知道的已经够多了,不在乎多添一二件。   王安苦着一张脸,李全有别的事儿做,他难道就没有吗?   天可怜见的,他王安真的不是个太监,他是侍卫啊!这样难以启齿又丢极了脸面的事儿,王安实在不想干!   他这幅尊容落到赵煊眼里,可就没那么顺眼了:“怎么,不想干?”   王安宁死不屈,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   赵煊面色骤冷:“不想干就滚!”   “干干干,属下这就去,不,明儿等那边有消息了就立马去办,王爷消消气。”王安立马软和了,忙不迭地保证道。   他们王爷对着外人和对着阿黎姑娘完完全全就是两张脸。对着阿黎姑娘时候就可劲儿地装,对着他们就恢复了原本的阴晴不定,不对,是压根儿没晴过。王安本来还想挣扎挣扎,可一想,如今大过年的,何苦跟自己的屁股过不去呢。   他可不想躺着过一整年,李全那厮,还不得笑话死他!   赵煊脸上好看了些,又道:“说完了?”   王安不明所以地点点头。   “行了,就这么点儿事,说完了就滚吧。”   得了,还是得滚,早知道就不答应了。   王安面带忧色地出了屋子,心中惆怅不已。他这张老脸,迟早要绷不住。   作者有话要说:   赵煊:机智如我,陶醉中……   阿黎:不要脸!   王安:更不要脸的还在后头,我都不好意思说。 第87章   第二日一早,阿黎起身后不久前便瞧见了主屋内的一个小丫鬟急急忙忙地赶过来。   见了阿黎, 小丫鬟一点儿没遮掩脸上的焦虑, 似乎本就是做给阿黎看到:“姑娘,大事不好了!”   阿黎关上首饰盒, 转身道:“你别着急, 慢慢儿说。”   “王爷昨儿夜里着了凉, 这会儿正病着呢。”   阿黎忽得冷笑了一声。她想到他昨天赖在浴盆里半天不出来, 那会儿,盆子里的水估计早就凉了, 是以心里对他生病的事儿也不惊奇。不止不惊奇, 阿黎懒得同情,毕竟这都是他自己作出来的。   她当时听着那声儿,真是恨不得直接将赵煊溺死在浴盆里。   可惜,阿黎一贯怂,对着赵煊的时候尤其怂。便是有这个贼心,她也没这个贼胆儿。   阿黎只道:“你们王爷着凉了,不去请太医,早早地到我这儿干什么,我又没有药给他吃。”   “请了,怎么没请呢。”小丫鬟急地走到了阿黎身边,仔细地与她分说道:“今儿天儿一亮,就从太医院请来了太医, 太医来看了一眼,道是受凉, 也给开了药。可,可王爷嫌那药味儿太难闻,又推说自个儿身子健朗,过一日就好了,不必喝完。”   阿黎立即沉了心,不免关切道:“所以那药,他到现在还没有喝?”   小丫鬟连连点头。   她们王爷每日都练武,寒冬酷暑,一日不落,这身子自然也比寻常人好得多,一年到头都没见得生病。正因为极少生病,所以底下人也多没想到,她们这位爷,原来是位不喝药的主儿。   小丫鬟今儿过来找阿黎,也是听了秋月的吩咐。因不赶耽搁太久,这才火急火燎地赶了过来。   “姑娘您说,王爷这样可如何是好啊?”   “如何是好?”阿黎说得有几分恶声恶气,片刻间就下了决心,提了裙摆道,“我这就跟你过去看看。”   阿黎起身,只领着一个丫鬟便出去了。   临走时候,阿黎忽然记起一件事儿,回头往里面看了一眼,对着旁边吩咐道:“那里头的浴盆,你们让人给我换一个。”   “姑娘放心,这事儿奴婢知晓了。”小鸢也知道王爷昨儿用了姑娘的浴盆。这事儿,说来还挺难为情的。   姑娘虽住在王府里,与王爷又是极亲密的关系,可到底还是个清白姑娘,身份也没有定下来。若是定下来了,也不必这般讲究,可如今还没有尘埃落定,用得避讳着些。王爷可以用她们姑娘的,她们姑娘却不可以用王爷用过的。   否则叫人知道了,姑娘脸上也挂不住。   阿黎知道小鸢一贯妥帖,交代了之后遂放下心。言罢,阿黎便跟着小丫鬟一道儿去了主屋。   昨儿晚上下了一夜的雪,今儿更是积了一地,便是早上这道上的雪都扫开了,可是到底比平常难走许多。   小丫鬟走在阿黎右后侧,时不时地道:“姑娘,这路滑,您可小心点儿。”   若是摔了,可就是她的罪过了。   阿黎笑着道:“这么点路,怎么就会摔倒呢。”去年也下了大雪,那时她可没这么精贵,走这么一截路都被人吩咐长吩咐短的。   “您还别说,奴婢方才过来的时候,就看到有两三个丫鬟脚滑摔了个马大哈。听说这几日,府里日日都有人摔倒,有些个摔得厉害的,眼下还躺在床上起不来呢。不独咱们这儿,外头的百姓也一样,如今这雪下着,外头的路也难走得很。没有点本事,轻易不会出门的。”   阿黎只听着,却未说话。   小丫鬟继续道:“总归是注意些了才好,小心点儿用错不了。毕竟咱们也不是王爷,那么大的雪,还能从宫里一路走回来,别说摔倒了,连滑都没滑一下。”小丫鬟说的促狭,可是脸上却隐隐露出钦佩的神情。   阿黎忽然停住:“你刚才说,王爷昨儿晚上是从宫里走回来的。”   “是啊。”小丫鬟眨了眨眼睛,不知道自己哪儿说错了,立马补充了一句:“奴婢也是听王爷身边的随行侍卫说的。”   阿黎想起了昨儿赵煊与自己说过的话,道:“王爷走时不是坐马车呢?”   “王爷那是下午走的,马车还能驾到宫里去,可那一下午一晚上的雪下着,马车那里能往回遣?”   过了会儿,见阿黎没出声儿,小丫鬟又道:“府里那辆马车,如今还停在宫里。不过今儿街上的雪都清了不少,估摸着得弄回来了。”   阿黎吸了一口凉气。所以,赵煊是真的一步一步走回来的?阿黎心里乱糟糟的,像团麻似的。他走了一路,只为着和自己守岁?   小丫鬟没注意阿黎的脸色,自顾自地小声儿说道:“要不王爷怎么会着凉生病呢,还不是那一路走过来冻的。”   冻的……阿黎愣着神,这外头有多冷,不消多言。从她的厢房到赵煊的屋子,中间才几步路,可她的脸已经被冷风吹地快要僵掉了。可想而知,走了那么长时间,还会是什么样的感受。   阿黎喉咙有点堵,心里闷闷的。   她埋着头,照直儿往前走,从背影看,很有几分横冲直撞的意味。   另一头,王安早就带着人在阿黎屋子外头守着。   都是信得过的手下,王安也不怕他们管不住嘴巴瞎胡说,不过,这事儿他琢磨来琢磨去,还是觉得难以启齿。磨蹭了半天,等阿黎姑娘都已经出门了,王安才终于下定决心,将王爷的要求提了提一下。   同他一块儿出来的几个侍卫惊地合不拢嘴,惊诧道:“王爷真叫咱们这么干?”   “我还能骗你不成!”王安也觉得面上无光。   这事儿,不管谁做,总透着一股猥琐气息。虽然他们王爷和猥琐二字完全搭不上边儿,可是,人总是会变的。   他们王爷一旦碰上了和阿黎姑娘有关的事,便会少了许多理智。以前还好,最多就是多发几次火,或是对着阿黎姑娘一阵冷嘲热讽借以撒气。如今可好了,整个人都疯魔了。王安真是没料到,王爷还有陷得这样深的一天,且还一天比一天深。那边儿岿然不动,这边儿已溃不成军。   当然,冷嘲热讽还是有的,不过不是对着阿黎姑娘了,而是离了阿黎姑娘转回头对着他们的时候。   “那……”小侍卫脸颊红红,估计是羞的,“那东西取来了之后,要放到王爷身边?”   “不然呢?”王安反问道。   小侍卫舔了舔干巴巴的嘴唇,好奇心作祟,道:“王爷房里,不是有一个白玉砌的大池子么?”   王安略诡异地笑了。一听就知道,他这小属下还是太单纯,没经历过什么事儿。王安拍了拍他的肩膀:“别瞎琢磨了,王爷向来高深莫测,岂是我们能琢磨的?行了,这事,就交给你了!”   “大哥你不去?”   王安果断摇了摇脑袋,笑话,真么丢人的事他当然不会去了。   忽悠走了几个属下,王安便想着溜了。才刚回头,忽然见到拐角处一人黑着脸站在那儿,不知道听了多少进去。   “你们鬼鬼祟祟地躲在这儿做什么?”红豆掐着腰,蔑视着王安,先发制人。   她早就看到他们了,嘀嘀咕咕,鼠头鼠脑的,瞧着就不像有好事的样子。若是别的地方,红豆也就不管了,可这是阿黎的屋子,他们在阿黎屋子外头,预备着做什么勾当,红豆当然要问清楚。   只是王安是决计不会说出来的,只道:“红豆姑娘放宽心,我们也是奉命行事。”   这奉命,除了奉王爷的命也就没有其他人了。   念此,红豆确实宽心了些。她知道王爷对阿黎是真心相待,想来也不会允许底下的人惹到阿黎。“但愿如此,不过,若你敢骗我——”   “我怎么敢。”王安立马接到。   红豆威胁着哼哼了两声,立马提脚往前走。还没走两步,王安忽然提醒道:“红豆姑娘,阿黎姑娘方才去了王爷那儿,眼下还没回来。”   红豆瞪了王安一眼,鼓着腮帮子,掉头回去了。   王安哭笑不得,合着这真话也说不得了。   他只感叹女人善变,却不知那头的红豆压根没走,才转身走了一截路,想了想,又顺着几个侍卫方才离开地方向跟去了。   好在那几个小侍卫根本没走远,还在阿黎的厢房附近。   红豆躲在后头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门道来,喃喃道:“他们架着一只浴盆做什么?”   ……   另一边儿,阿黎尚且不知赵煊的“龌龊”心思。她被这真相打的措不及防,再看到赵煊时,哪儿还有一点幸灾乐祸,满心里只剩下心酸了。   赵煊见到阿黎,立马就明白了底下人动的什么心思,沉着声儿问道:“谁叫你过来的?”   “怎么,奴婢不能来了?”阿黎又好气又好笑。   这会儿他又逞什么能。   “不是。”赵煊立即道。   他只是,不想叫她看见自个儿虚弱的样子。   作者有话要说:   赵煊:有了浴盆=和阿黎一块儿洗澡;有了花=和阿黎一块儿睡觉……齐活了,人生无憾●v● 第88章   阿黎走到赵煊的床边坐下,给他掖了一下被角道:“王爷如今都已经生了病, 怎么还是一点儿都不注意着。这被子都没盖好, 若是灌了风,少不得又得加重了病情。”   “我好着呢。”赵煊依旧不怎么上心。   话音才落, 喉咙里忽然生了一阵痒意, 赵煊一个没憋住, 止不住地咳嗽了起来, 脸也涨红了几分,且还越咳越厉害。   真是色厉内荏, 阿黎没好意思当面嘲笑他, 只伸手给他拍了拍后背,让他别咳呛着了。   说话间,秋月已经极有眼色地将药给端过来了。还没走近,秋月便看到了王爷给她使了个眼色,暗含警告。秋月看得明白,心下微哂,立即将那药碗连带着托盘一道儿塞到了阿黎手里。   “阿黎姑娘您可得看着王爷把药喝下去,太医临走时都交代了,这药啊,一天都喝三次。”说完,秋月便抽身出去了,还顺带将屋子里其他的几个丫鬟也一并撵出去, 将房门给掩好。眨眼间,屋子里便只剩下阿黎和赵煊两个人。   这动作可谓是迅速, 阿黎自叹弗如。   感慨了一番后,阿黎回过头,端着托盘问道:“既是太医开的药,王爷怎么不喝?”   “那些太医都是些庸医,不管你有病没病,都会给你开许多药。”   “喝了用比没喝好。”   赵煊嫌弃地撇过头:“我身子好着呢。”   人一生病,总喜欢耍小性子,尤其是对着亲近之人。阿黎看赵煊眼下就是这样,好在自己今儿还算有耐性,忍得住,也就没把赵煊的小性子放在心上,只是心底觉得有些稀罕罢了,毕竟没病的赵煊可是从来不会耍性子的。   阿黎笑了笑,又道:“都这样了还觉得自己身子好,王爷也忒高估了自个儿的身子骨。行了,这大过年的,总病倒在床上也不是个事儿,都说这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王爷本来不常生病,乍一病着了,更加不是小事。再者,这底下的人看了也担心。王爷便听奴婢一句劝,喝了这药吧。”   赵煊拉着一张脸,半天没吭声。许久,他才对着阿黎点了点下巴。   这已经是示弱了。   可即便是示弱,还是那么招人恨。阿黎叹了一口气,将托盘放到一边儿的小圆桌上,如果药碗,重新坐好,一勺一勺地给赵煊喂起了药来。   药一入口,赵煊就嫌弃地想吐了:“真苦,该叫那太医尝尝这药是什么个味道。”   末了,还嫌不够,又骂了一句“庸医”解恨。   “良药苦口。”阿黎在一边儿凉凉地说道。   赵煊冷哼了一声,不以为然。他身子多好啊,即便没有这苦药,明儿也能自己好。说到底,他这还不是看在阿黎亲自过来的份上,才勉为其难地喝了几口。   这喂药,看似温情脉脉,可是内里是什么感受,只有喝药的那个人能懂了。反正赵煊这会儿是不大好受,他最讨厌苦味,偏偏这勺子小得很,一勺一勺的,每一下都撩拨着他脆弱的神经,还不知道要煎熬什么时候。   赵煊几次都想把药碗抢过来直接灌下去,可是临了临,最后还是忍住了冲动,默默地由着阿黎伺候自己。   许久之后,赵煊终于等到了药碗见底。   阿黎放下药碗,不经意般问了一句:“王爷昨晚还是好好的,怎么这就病了呢?”   “大抵是夜里被子没盖好,着凉了吧。”赵煊闭着眼睛,随意地找了个说法。   阿黎睫毛颤了几下:“哦,原来是这样。”   少顷,屋外又有一道儿男声传来,却是传话的小厮。   赵煊心中腻烦,却还是叫人进来了。   小厮大概也知道自己打搅了王爷,因而进来之后都是恭恭敬敬的,不多走一步,不多看一眼,始终看着脚尖的那块地。   “王爷,张太师府上的管事方才来了,说是奉张太师之命给王府送年礼。”   “他送什么年礼——”话才说一半,赵煊忽然想到了前头的事儿,心里也知道张太师那老家伙是什么意思。   他急流勇退,可是人家还没退呢,不仅没退,还位高权重,想要做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朝中第一人。这不是,已经生了些许求和的意思,想要试探一二么?   赵煊往后靠了靠,没甚所谓道:“人家既送了年礼过来,咱们不收也不像话。”   送都送了,还送到府上,再退回去还麻烦。收着吧,碍眼的话,回头是卖是转送,还不都是一句话的事儿。   小厮点头:“是,奴才知道了,那回礼?”   “不必回了。”赵煊说的淡然。   语毕,小厮又道:“那位管家还说,张太师交代了几句话,让他要带给王爷。”   “他想说就说,再多的话也由着他说,只要,别传到本王耳朵里就行了。”   小厮问清楚了王爷的态度,不敢再打搅,便立即下去。   留下来的阿黎无声地笑了两下。   赵煊眼尖,立马就看到了:“你笑什么?”   “没什么,只觉得王爷会过日子。”简而言之,就是觉得他有点抠门,只有进的项,没有出的项。   阿黎对外头朝堂之事几乎是一无所知,也不晓得那张太师缘何给赵煊送礼,她就只听到了最表面的,所以有感而发来了这么一句。   阿黎发现赵煊抠门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下头孝敬的东西,他一向是来者不拒的。亏她原本还觉得大魏的摄政王是个爱花惜花之人,却原来,只是个名头罢了,那花,在他眼里想必还没有银子好。可惜那些送礼的,没有真正揣摩到赵煊的心思。   “觉得我吝啬,嗯?”赵煊搂着阿黎的腰,却没有和往日一样靠过去,依然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   阿黎也没发现,只顾着取笑赵煊了。   赵煊笑地不怀好意:“放心,我便是再吝啬,养你,还是舍得的。”   阿黎被他说得面红耳赤。   另一处,张太师也在与幕僚讨论赵煊。张太师和赵煊斗了多年,自认也是对赵煊了解得很。可这回向王府示弱,却不是他的主意,而是几个幕僚在出谋划策。   几个幕僚争来争去,半天没有争出什么东西出来。   又过了些时辰,才有心腹来报,说是送年礼的管家已经回来了,王府那头收了年礼,也传了话。   一青衣幕僚走出来,对张太师拱了拱手:“太师,摄政王此举,兴许说明他也有意和解。”   “确实是极有可能。原先摄政王从西北赶回来,我等都以为他是回来与太师相抗,未料他竟然自退一步,再没了往日的咄咄逼人。虽不知道摄政王到底出了什么事,不过他这般行事,总给我等提供了便利。眼下太傅等人后来居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与摄政王修好,于我等是利大于弊啊。”   张太师沉吟一声:“与他修好,哼,何其艰难!”   道理谁都明白。赵煊退下来了,他便顶在前头,直接与皇帝对立起来。张家走到今天不容易,若叫他像赵煊那样直接退下来,总还是心有不甘。   再说了,他与赵煊的恩怨,可不是几份年礼就能够清算的。且赵煊此人,看着光明磊落,内里实则是个斤斤计较,睚眦必报的小人。说他是个小人,还委屈就小人这两个字。   这些年,他赵煊明里暗里地给自己使了多少绊子!正如他从未想过要放过赵煊那般,想必赵煊也未想过放过他。   “可如今摄政王态度尚可。”   张太师更是摇了摇头:“谁知道他会不会掉过头就扔了那些东西。”   若是他,他也绝对不会留下赵煊送的东西。无关乎骨气,纯粹是膈应,他觉得赵煊应该也是如此。   老对手了,不说惺惺相惜,起码,这点儿了解是有的。   青衣幕僚道:“不论如何,今日也算是开了个好头,让外面人都知道咱们两府有和解的迹象。这天下间,皆逃不过一个利字,只要利够大,想必摄政王我不愿与我等为敌。”   “但愿吧。”张太师阖上眼睛沉思。   他的大外甥,当今皇上,已经完全不信任他们张家了。这人呐,就是这样,越长大,就越不听话。   为了自己,为了张家,他也绝对不能输。如今只担心,那赵煊是个诡计多端的,保不齐什么时候又会突然蹦出来坏了他的好事儿。只愿这都是他的胡思乱想。   张太师这些小心思,赵煊一概不想知道。   今儿上午,阿黎又跟他提了她那胭脂铺子的事。已经定好了日子,说是十五那日重新开张,赵煊也答应了,那日他会空出时间,亲自带着阿黎前去观礼。   不知道怎么的,赵煊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阿黎的卖身契。   自打她提了自己小姐妹的身契一事后,赵煊便让人将阿黎的身契也一并找出来。只是这阵子事情太多,忙得将这事给忘了。   如今重新想起来,赵煊便吩咐秋月将阿黎的身契拿来给他看看。   不多时,秋月便捧着一个匣子上前,从里头取出一张泛黄的身契出来。   赵煊抖了抖,聚精会神地看了起来。还没看几个字,赵煊忽然嗤嗤地笑了,眼里尽是促狭的笑意。   先是小声地笑,后来越想越好笑,越笑越厉害,捂着肚子半天没缓过来劲儿。   不得了,不得了,他竟然发现了这么好笑的事儿。   “江小花么,真是不诚实,原来你还有这么个名儿。”   作者有话要说:   阿黎:很好笑吗→_→ 第89章   本来只是闲来无事,将身契取来看看, 万没想到, 一看之下,竟然看出了这么个叫人哭笑不得的事儿。   江小花……赵煊捏着身契, 嘴里喃喃地念着同一个名字。   还真是, 土得有些可爱。   待将身契当归匣子里后, 赵煊起身, 向窗边走去。那盆花白日里还搁在窗边,赵煊如今已经有了些经验, 知道这花不能经常浇水, 只是每日都会看上好几眼。   这冬日开花并不稀奇,可这从夏天一直开到冬天,且还完全没有谢的花,便很是不同寻常了。   赵煊照例看了几眼后,又想到了阿黎。念及方才所笑之事,赵煊还是压不住心头的好奇,于是将王安给叫了过来。去年阿黎刚来正院的时候,赵煊曾让王安查过她,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赵煊也知道,若论及对阿黎的了解,在某些方面, 他兴许还比不上王安。   王安被叫进来后,就看到王爷负手在后, 一副深思的模样。   他出声唤道:“王爷。”   赵煊眼神一闪,淡淡笑道:“来啦。”   王安下意识地挺直脊背:“王爷叫属下过来,可是有什么要吩咐的?”   赵煊只道:“不过是问件小事。你可知道,姑娘初进王府的时候,用的是什么名儿?”   王安被赵煊问得一愣,他原还以为,自己被叫进来是有什么要紧事儿要吩咐了,竟然是问这些。王安扒拉着许久之前查到的事儿,想了想,遂答道:“姑娘进府后就用了如今这个名儿。当时孙嬷嬷一眼看中了姑娘,留姑娘在身边培养,问及姑娘名字时候,姑娘便说自己叫做阿黎,也没说姓。孙嬷嬷见她这名字尚可,也就没有改名字了。”   赵煊忽然笑了笑,感情阿黎这名字,还是她自己给自己取的。这样一想,还是觉得乐呵。   王安抬起头,余光里瞥见王爷又不知在笑什么,腻人得很,不由得低下头,不再往下看。   “你说她一开始被孙嬷嬷看中了?”赵煊却没想到还有这一茬。孙嬷嬷待阿黎是不错,可若是一开始便被看中,如何这么多年还混成个扫地丫鬟?   王安讪笑着点头:“是啊,那不都是最开始的事么。后来,阿黎姑娘在孙嬷嬷那儿没学成什么,最后几经辗转,仍做了许多年的三等丫鬟。”   这经历,也算是糟心了。都在王府待了这么多年,即便是熬资历,也该熬成二等了吧。王安想起那位得过且过,随遇而安的性子,觉得这里头多半还是怨不得别人。   这有的人愿意争,力争上游,费心经营;有的人,你拿着鞭子再后头赶,都未必有效。   好在阿黎姑娘最后入了王爷的眼,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赵煊也没什么大事,问清楚了之后,又让他多看着外头那胭脂铺子,务必早让十五开张那日热热闹闹的。除此之外,也便没有什么吩咐,挥挥手让王安下去了。赵煊自己,则留下来回味着方才发现到的秘密。   王安出来后,还碰上了才办完公事,刚回正院来的李全。   他们兄弟二人常年伴在王爷身侧,做的事儿也差不多。不过,自打阿黎姑娘来了正院之后,两人的情况就不大不如从前了。   王安捣了李全几下,幽怨的眼光在他身上转了一圈,那里头暗搓搓的羡慕嫉妒,几乎要化为实质了:“又去外头办大事了?”   “瞧你说的,大事还能让我办么,都是些零碎的小事。”   呵,谁信呢,王安忧愁地看了一眼天空:“这回是什么零碎的小事啊?”   李全看了看周围,见没人,这才放低了声音:“西北那头的战事。从入冬打到现在,朝廷竟然也没有派援军,不仅如此,连军饷都剩下来。”都想着借刀杀人,把他们那二十万精兵给折损在里头,打的确实是好主意。   就是不知道有没有用了。   王安也愤愤地呸了一声。   李全望了他一眼,揶揄道:“你这…又从王爷那儿出来?看不出来,你最近也挺忙啊!”   从前王爷身边还有他呢,如今他出去做事了,可不只剩下王安一个人了。多好的机会啊,李全就搞不懂他这兄弟怎么一天到晚摆着一副欲哭无泪的脸。   王安哼哼了两声:“忙啊,忙死了!”   太监总管都没他这么忙。不说了,他还要给王爷看护着那间胭脂铺子。已经定下来重新开张的日子,若是开张那日,没有王爷想象中的人满为患,只怕他又要倒霉了。他这一天天的,为谁辛苦为谁烦啊!   王安告别了好兄弟,自己一个人一边埋头走,一边琢磨着有什么好法子。   要不,直接散出消息,说这铺子是王爷给阿黎姑娘开的?   这样也不是不行,到时候还怕没人,怕只怕那些上赶着巴结的人会把铺子的门槛踏烂。就这么办吧,左右这事儿也不隐秘,稍微打听打听就能打听出来。   王安虽这样想,可还是不敢擅自行动,最后拿着这事儿知会了赵煊一声,得了首肯之后才差人去办。   果不其然,话放出去不久,便陆续有了反应,更有想要一探究竟的,直接上了么门。   阿黎对这些事儿依旧一无所知。   她最近过得有些忐忑。毕竟是第一次开铺子,除了欢喜之外,总还是担心到时候会门庭冷清。不过,她这惴惴不安的心绪也就只持续了两天,第三日,王府里便来了人。   来人自然是皇室里头的人。   赵煊不过二十来岁,可辈分却是实打实的高,且手握重权,可谓是皇亲里头的第一人。向来只有别人拜会他的理,没有他上赶着给别人拜年。   按理说王府里头没有女主子,赵煊又向来厌恶与女眷打交道,这年节里头,也不会有哪些人想不开,带着女眷前来拜访。可今年也不知怎的,来这儿串门的人,多半都带了女眷。   向来喜欢偏安一隅,窝在厢房里头做胭脂的阿黎,也不得不梳妆打扮,一身锦衣,起来会客了。   这些女眷说出去,可都是地位非凡的大人物,动辄王妃世子妃的,叫人光是听着名头就犯怵。好在,阿黎也没那胆小,终是硬着头皮上了。这些人再可怕,与赵煊比起来,也都是小巫见大巫。   几番接触之后,阿黎也大致摸清了该怎样和这些人打交道。和善的人自然是有的,且还是多数。有求于人,便是她这等没名没分的姑娘也会一脸笑意地跟着寒暄,完全不必阿黎费心找话说。   至于别个,倒也有些端着身份,明明不齿,却还是强作笑脸,言语间偏又露出一丝丝高高在上的自傲。   阿黎看着都觉得眼睛疼。   她对这些人也向来不甩什么好脸色,都是斟了茶之后就干坐着,既不主动问好,也不主动开口说话。   你给我没脸儿,那我还照顾你的脸面做什么。   这一日,将人给膈应走了之后,阿黎叫人撤掉茶水,起身晃动了几下身子,而后又懒散地趴到锦榻上。一坐坐这么久,还坐的端端正正,不苟言笑,着实把她给累坏了。   小鸢等丫鬟收拾了之后,才站到阿黎后头给她按着肩膀,一面笑道:“可算是将那位给送走了,不提姑娘了,就是奴婢在底下看着也觉得难受。”   “可不是么。”这话儿,阿黎简直不能再赞同。   “明明是自个儿赶着要上来拜会,可见了您,却又一半儿含酸,一半儿——”   “一半儿瞧不上。”阿黎替她说了未尽之言。   小鸢知道主子脾气好,因此才不怪自己失言。含酸也好,瞧不上也好,反正小鸢在底下瞅着,觉得那位郡王妃也不过是嫉妒罢了。   天晓得,那郡王妃看到姑娘容貌时,差点没端住,脸都歪了许多。这气量得有多小啊,小鸢对这些人挺看不上的,自个儿丑,还不见得别人漂亮了?   别人漂亮,那也是老天爷赏的,由得着你来含什么酸?   小鸢看姑娘也不大喜欢,于是大着胆子道:“下回若是再遇上这些人,连茶水都别奉了,让她干着嗓子说。”   “让谁干着嗓子?”外头响起了一道熟悉的声儿。   “王爷赎罪,奴婢莽撞失言了。”小鸢立马跪下请罪,以头磕地。   她这话,可是有些不敬了。对着姑娘说说,开开顽笑也就罢了,如今被王爷听见,以为她故意进谗言带坏姑娘就不好了。   “行了,下去吧。”赵煊也没那么严苛。   小鸢逃过一回,自知有错,再不多言,立即下去了。   赵煊见阿黎歪在榻上,于是几步走到前头,将人往里头推了推,也顺势躺了下来,还将身边的人捞到怀里。不给留宿,抱还是给抱的。   阿黎反抗无效,再者也习惯了。头几次还惊诧于赵煊的厚脸皮,现在只当做没看见了,自觉地寻了个舒服的姿势。   “累么?”赵煊将下巴搁在阿黎头顶,俄倾问了一句。   “还好吧,只是有些烦。”   “总要学着应付这些的。”   阿黎没问自己为何要学,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些,竟然都成了两个人心知肚明的事儿了。阿黎也没有像从前一样,对对这些讳莫如深。   赵煊让她学她就学,让她会客她就会客。私心里,阿黎也不排斥。   “再过两日便是你那铺子便要开张了。”   阿黎翻了个身,正对着赵煊,一双眼睛亮晶晶的。   “行了,已经叫人备好了马车,到时候,定会带你过去的。”   阿黎歪头笑了笑,心满意足。   赵煊见她乐地像只小猫似的,心里一转,忽然问道:“阿黎,你之前姓什么啊?”   “姓江啊。”   赵煊放缓了声儿,哄道:“那以前的名字呢?”   阿黎茫然道:“叫阿黎啊,这就是我的本名。”   赵煊乐了,装,你就接着装,真以为他不知道是吗。还叫阿黎,明明就叫小花!卖身契上面都明明白白地写着呢。   这小骗子,还挺要面子。   阿黎扫了赵煊一眼,不满道:“你这是什么表情?”   “没什么,”赵煊安抚着,却是口不对心,“我只是觉得你的名字真好听。”   作者有话要说:   阿黎:傻逼,老子本来就叫阿黎,阿黎阿黎阿黎! 第90章   正月里,过了十五, 便没有什么热闹的事儿了。所以那些热闹的, 都不约而同地挤在正月十五这一天了。   阿黎也早盼着这一日的到来。   早上过后,街头的人渐渐多了, 人来人往, 好不热闹。忽得, 巷口边的一家铺子前放了好长一挂炮仗, 噼里啪啦的一阵声响过后,留下了一地的红纸屑。这样大的动静, 叫旁边看热闹的人不自觉的便围了起来, 指着那玉颜阁,三三两两地说着话。   那位罗管事领着红豆出来,对着外头的人道了铺子重新开张的事儿,又说了些许吉利话。   说完后,罗管事也不再多言,只吩咐铺子里头的小丫鬟招待人,自己与红豆又回了里头。   街角的一处,阿黎被赵煊牵着,远远地看到了那边的境况。开始的时候见围着的人挺多,阿黎还挺高兴,可后头见那些人只围着,一点儿进去的意思都没有, 不由得有些担忧。   她拽了拽赵煊的袖子,问道:“咱们这铺子是不是开张的有些早了?”   赵煊安抚道:“莫急, 总得等一会儿。”   王安这次也跟着来了。没法子,王爷不爱身边有丫鬟跟着,李全又出去做事了,他是这么着也逃不掉。见阿黎着急了,王安笑道:“姑娘可别心急,您瞧外头那些人,可都是看热闹的,若指望他们,那铺子里还能有什么生意。”   阿黎也道自己急昏了头,竟然没想到这个。   诚然,她是没有插手铺子里的进货,可红豆跟着罗管事这么些日子,还知道的都知道了,闲聊时也会跟阿黎露个底儿。阿黎不在铺子里,却也知道这玉颜阁里头的胭脂水粉,可都是一等一的好货,寻常人家,自然是舍不得掏钱去买的。   这样的好货,由着红豆来卖,定然是往死了里提价。   几人在这里干站着,虽然隐蔽,但到底不比里头。一边的王安也曾想着让阿黎回马车等,不过才刚开口说了几个字,便被王爷的目光给震慑住了,再也不敢多嘴。   没法子,王安只得闭着嘴巴,陪着两人在这儿站着。   好在没过一刻钟,铺子外头陆陆续续地停了好几辆马车,马车停稳后,里头的女眷相继走下了马车,被一众小丫鬟簇拥着迎着进了玉颜阁里。而外头看热闹的,见没什么热闹可看的,却都散开了。   “姑娘您看,这人不是都来了么。”这么一会儿功夫,已经来了五六架马车里,“这还是打头的一批呢,后头还有许多,估摸着正在赶来的路上。”   阿黎听到了话里的隐意,转过身,狐疑道,“听你这口气,似乎早就知道有人要来?”   赵煊恶狠狠地瞪了王安一眼。   王安轻轻拍了一下自个儿的嘴巴:“姑娘说笑了,属下哪里知道那么多,这不都是猜的么?这玉颜阁里头的胭脂好,还有姑娘亲手调的胭脂,那些人识货,这才会上赶着过来的,姑娘您说是不是?”   阿黎望了望赵煊,而后笑了一声,既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难得糊涂。   王安有心为自己的失言描补描补,于是又道:“这会儿又来了好些人,咱们也进去看看吧,总待在这儿也不是个事。”   “也好。”阿黎点头。   一行人又移步去了铺子里。才刚进去,还没来得及和红豆说上话,便看到几人走过来,为首的那位阿黎还有些印象,似乎前几日才见过。   “九弟也过来了?”   赵煊侧身,客套地唤了一声三嫂。来人是晋王妃,晋王与赵煊是同辈,且前头的两位王爷早已经不在了,仅剩的兄弟几个,晋王是其中年纪最大的,地位也比较高。晋王与赵煊关系向来不错,晋王妃因着晋王的关系,对赵煊也算十分熟悉。说是同辈,可她这年纪,做赵煊的母亲也够了,因而相处间,总还是有隔了一辈儿的感觉。眼下晋王妃一看到赵煊进来,便带着人前来打招呼。   众人相互见礼后,阿黎方知后头那位亦是个熟人,却原来,是当日在另一个铺子里被赵煊硬扣下来的楚大小姐。   她旁边的,是她母亲楚夫人。   楚夫人比之楚檀,脸上多了一些烟火气,整个人显得温文尔雅。她等长姐将两边人都引荐了之后,方才上前拉着阿黎的手,上下看了一眼,道:“才先听王妃说起这位姑娘,我心里还有几分怀疑,如今,再多的怀疑也只剩下惊叹了。真是再标志不过了,怪道今儿连王爷也亲临玉颜阁。”   话说的含蓄又漂亮,没有一丝可挑错的。   硬要挑的话,只能说她态度太亲昵了些。   晋王妃也眨眨眼睛,一脸自得道:“是吧,我就说王爷今儿会过来,总没叫你白跑一趟吧。”   “正是正是。”楚夫人连连点头,又对着后头的丫鬟吩咐了一声,自有丫鬟捧着一个盒子上前。阿黎看向楚夫人,静观其变,只听楚夫人道:“此番过来,一是为了捧王爷和姑娘的场;其二,也是为了赔礼。上回的事儿,确实是檀儿做的不妥当,让王爷和姑娘见笑了。如今趁着这机会奉上薄礼,还请两位原谅则个。”   阿黎抬头望了一眼后头的楚檀,她倒也没有反感,只安静地站在楚夫人身后,高傲还是高傲,但对楚夫人的行为也是默认的。   赵煊没说话,自始至终都看阿黎的意思,她若愿意收,自然随她;她若不愿意,左不过就是得罪一个丞相府,算不得什么。   阿黎只思索了一会儿,便笑着让人将东西收下了。   “楚夫人客气了。”   “姑娘看得上就好。”楚夫人也极满意。   不满意又能怎么样,自家女儿有错在先,又落了那么大一个面子,若不过来认个错,在摄政王面前也讨不到好。楚夫人一身顺遂,没有什么大事儿可操心,唯一可操心的,便是这个固执又听不进劝的女儿了。   天下男子何其多,为何就盯着那么一个,还明显不是良配的人呢。愁死个人。   晋王妃见状,知道今儿的事算是解决了,遂与赵煊道:“今儿三嫂过来,你也不让人领着我们去四处看一看,我听说这后头还有别的景致是不是?”   赵煊微微一笑,道:“三嫂里头请。”   晋王妃也不和她客气,与它并排,走在最前头。走过了大堂,便瞧见旁边摆着一面大铜镜,可以照见全身,端的是有趣。晋王妃在镜子前照了照,很是喜欢,道:“这镜子放的真巧。”   “这是阿黎的主意。”赵煊淡淡一笑,话里透着一股与有荣焉。   “好巧的心思,好细心的姑娘。”晋王妃见他这样,又赞了一句。   后头的楚檀落后了几句,与阿黎并行一处。阿黎见她过来,没有主动说话。半天,楚檀低声道:“阿黎姑娘。”   阿黎冲她抿了抿嘴角:“我姓江。”   楚檀脸上容色一收,又恢复了原本冷冰冰的模样。   “原来是江姑娘。”   “嗯。”阿黎也是一脸冷淡。   楚檀冷笑道:“江姑娘今儿还真是春风得意。”   和红豆相处久了,阿黎也不是一点儿东西没学到,嘴皮子一掀,便道:“比不得楚姑娘,贵女出身,灵芝仙草的,到哪儿都有人稀罕。我这人俗得很,一个人稀罕就够了。”   楚檀一张俏脸黑了个彻底。   两人之间再无话可讲。   说话间,玉颜阁里又进来了不少人,外头马车挨着马车。后头进来的人见了赵煊,也有想要上来寒暄的,不过都被王安给挡了。是以到现在,赵煊边上还是   楚夫人一面分出心思在赵煊和晋王妃身上,一面抽空看着自己的女儿。这两人之间的小争斗,自然也逃不出楚夫人的眼睛。   来之前只有五分的忧虑,如今也成了十分了。   她知道自己女儿目下无尘,可没想到她目下无尘到这个份上,连一句呛声儿的话都不知道说吗?   说实话,楚夫人并不看好这位摄政王,朝中局势还不稳定,摄政王虽说位高权重,可谁知道来日皇上掌权了,会不会兔死狗烹。她们楚家,原本没必要蹚这浑水,可谁叫檀儿她……真是女生外向。   晋王妃逛完了玉颜阁,又从里头买了不少胭脂回头,不独她,楚檀和楚夫人也买了不少。阿黎看了一眼,发现三人买的都是铺子里最贵的那几样,其中贵得最出奇的,便是她自个儿做的雪花膏了。   阿黎瞥了一眼,一百两银子一盒。   真是敢卖,关键是竟然还卖出去了,阿黎恍恍惚惚,不明觉厉。她这是要发了!   晋王妃今儿过来,本来就是为了自己的妹妹。如今事情没了,她也不好再留着。只是临走之前,晋王妃难得地拉住赵煊,关切道:“不是我说,你这次的事情做的也太过了些,那一位的心思,你就当真不知道?”   赵煊稍愣,而后道:“三嫂说的是什么意思?”   “你就装吧!”晋王妃也不好点破,可那毕竟是自己的外甥女,还是心疼的,于是劝道:“里总要一个主事的女主子,你也总要成亲的。”   一直这般宠着一个没名没分的姑娘算什么事儿?她可真是越来越看不懂这位九弟了。   若不喜欢,何必宠着;若喜欢,至于连个名分都舍不得给么?   作者有话要说:   楚檀:我觉得我可以往王妃的方向冲一冲。有长相,有家底,更重要的是,有身材!王爷不瞎肯定选我。   赵煊:你做梦!不,你这是污蔑! 第91章   晋王妃今儿如此多嘴,忽然是想帮着自己的外甥女说说话, 可这心里头也还是有一片真心。她早见赵煊年纪到了, 瞧着在婚姻之事上亦不是稳妥的脾性,怕他到时候真闹出什么叫人笑话的事儿来, 是以才有了今日这一出谆谆教诲。   索性她身份高, 辈分也在这儿, 说这些话, 不会叫人觉得突兀。   这位阿黎姑娘她也看了,是个再好看不过的, 她琢磨着, 满京城里恐怕也挑不出一个像她那样容貌的姑娘出来。便是她那位心比天高的外甥女,再她面前也明珠蒙尘,再瞧不出原来的光彩,终究输了许多。   可是那又怎样,没什么大的出身,举止看着也不过尔尔,不是小门小户的,便是哪儿送上来的奴婢。如今这两人看着千般好万般好,也不过是贪了那等好颜色,待新鲜劲儿过去了,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结果呢。   怕就怕,在这新鲜劲儿还没过去的档口, 赵煊被人糊弄着,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出来。他可是位高权重的摄政王, 整个皇室亲属都以他为尊,万不可学那等不知规矩不识礼数之辈,白白在自己身上添了污点。   晋王妃想着,往阿黎和楚檀那方向看了一眼,见楚檀亦时不时地瞥向赵煊,终于有了平日里不曾有的小女儿作态,因而又道:“九弟且记着,娶妻取贤,不在容不在色。”   赵煊收了笑意,眸子里透出些许疏离:“为何不可两者兼得?”   晋王妃啐道:“你倒是贪心!”   眼下时辰不要,这玉颜阁里头又添了不少人,正是人满为患。晋王妃也不喜这闹腾的地方,有心再说两句,可这里委实不是说话的地儿。   她冲赵煊道:“好了,今儿我也就说这么多了。我自知道你素来有成算,只是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三嫂也怕你跌在这上头。”   “这娶妻一事,自然有该上心的人上心,由不得三嫂代劳。”赵煊态度微冷,隐隐有赶人的意思。   晋王妃见他这般作态,心中一坠,再不好多言,只好领着楚家母女先行了。   赵煊站立良久,忽见到前头的楚檀回头看了他一眼,心中腻烦,遂抓住阿黎的手,快一步上了马车。   真是没完没了了,赵煊喝道:“回府!”   车夫驾起了马车,越过晋王妃那一辆,疾驰而过,卷起一地灰尘,忒是无情。   楚檀放下车帘,轻咬贝齿,生了许多难堪。   晋王妃来时与楚家母女两人一道儿,回程时候还是坐一辆马车。楚夫人坐在女儿对面,见她这模样,又是气又是心疼,却又不忍叫她失望,遂赶紧替自己女儿问道:“姐姐,你可探清楚了王爷的意思?”   晋王妃看着楚檀虽不说话,可也一门心思地望着她这儿,心里一叹:“我如今分不清楚,他是眼光到底是高还是低了。”   “怎么说?”楚夫人微微侧耳细听。   “人家可说了,要娶一个颜色德行都没得挑的人。”   楚檀一喜,楚夫人也低低笑了起来:“王爷说的倒也促狭。既这般,那……”   “唉,打住!”晋王妃伸手往下微微一按,叫她们先别高兴地太早了。她的话是这样说,可这母女俩,明显会错了意,“你们怎么就断定了,那位阿黎姑娘是个不贤的?”   楚檀到底忍不住了,微微蹙眉道:“可她这身份——”   晋王妃面带不悦:“她到底是个什么身份,谁也不知道,故而,也得看王爷。”   晋王妃也摸不透赵煊到底是什么意思,观他言语,似乎对娶妻一事并不排斥。想来也是如此,当初太后娘娘一茬一茬地放人进王府时,赵煊不也没说什么话呢,有姨娘没姨娘在他看来都没有什么大碍。娶妻一事,恐怕也是这样想的。   如今,只愿赵煊对那位姑娘还不是十分的上心,多少还有点分寸,知道别丢自己的脸儿。   晋王妃知晓自己外甥女钟情赵煊已经多时了,可女孩儿家管这些事,终是落了下成,是以教训道:“檀儿,莫怪我说你,女孩儿家贵在矜持,你平时里的冷静自持都去了哪儿?”   便是赵煊再怎么出众,也没有上赶着要人家娶的道理啊!   楚檀羞愧地低下了头。   楚夫人摇了摇头,只好又与晋王妃道了声饶,又说了些好话,将这事揭了过去。   另一头,赵煊与阿黎亦上了马车。   赵煊自与晋王妃分别后,就隐隐有些不虞,这么会儿功夫,竟然一句话也没说。自他及冠后,如今日这般面上言辞恳切,实则内里自有一套成算的人不计其数。   只是,这些人早已经知道他是个什么性子,得了教训,也不敢再他面前放肆了,是以今儿这一遭,有些突然。方才晋王妃那些话,也确实叫赵煊分了心神。   娶妻于他,不过是在府里多养个闲人,具体养谁,其实没有多大的差别,左右只是个摆设而已。只是,若是娶妻了,阿黎少不得就要受些委屈。   若是未曾遇见阿黎,这妻娶了也就娶了,还能堵住悠悠众口,管这些做什么;即便是遇见了,再早几个月,想必他也还是不会介意,毕竟那时他虽心系阿黎,可因为被拒绝了一次,这相处之间总少不了一些算计和不甘,言行举止都不是非常真心……可如今,装着装着竟然真的入了心,也放不下了。   阿黎坐在赵煊右边,看他半天没说话,知道这多半是那位晋王妃惹出来的。心里好奇,终于清了清嗓子,似不经意问道:“方才那位晋王妃临走时,都与您说了什么啊?”   赵煊讽刺地笑了一声,说了什么?自然是想要说姻缘,他也没瞒着,靠在车壁上:“晋王妃有心替楚家姑娘说说好话。”   阿黎一怔,久未缓过神来。半晌,才扯了扯嘴角,露出个勉强的笑来:“真的?”   “嗯。”   阿黎想了想,低头玩着手指,十指纤细,如同葱根。   “这不是很好么?”她道。   赵煊忽然盯着她,目光骇然,语气里犹带着愠怒:“真觉得好?哪怕我当真娶了那楚家姑娘,你也觉得好?”   “王爷的婚事,自然是王爷说好就是好,哪容得下我一个小小奴婢置喙?”   阿黎低眉顺眼地说了一句,宽慰了赵煊,也宽慰了自己。可到底意难平,没一会儿又忽然添了一句:“只是奴婢没想到,那位楚姑娘也是个痴情种,拐着弯儿过来表明心意了,真是有趣。”   怪不得之前在那铺子里对着她冷嘲热讽。   原来她还是捂得热的,这话酸听的赵煊心中舒坦,再也没了戾气。他见阿黎还在折腾自己的手指,便伸手,将她的手窝在手心里:“放心,她说的再怎么天花乱坠,我也不会动心分毫。”   楚家,不过多了个只会中庸的丞相而已。这回托晋王妃来说这些,也不知是示好还是认错,不管是哪样,赵煊都是看不上的。   话都出了口,再描补也没什么意思,阿黎也破罐子破摔了,冷笑一声:“您动不动心和奴婢有什么干系?”   她还会在意不成?笑话。   阿黎面无表情,不看赵煊,心里既后悔方才说了那么一句没来由的算话,也生了几分酸涩。这感觉突如其来,叫她一点儿防备也没有。   今儿这么个大好日子,她铺子开张,以后就能赚钱了。高高兴兴地出来,结果遇上了这样措手不及的事。   楚家姑娘,丞相之女,确实不是她这种乡野出身的奴婢能比的。赵煊要娶妻,可不就得往这些人里头挑么?阿黎觉得自己应该不会排斥赵煊娶妻,她一个奴婢,本来就没有肖想过这等不切实际的事儿,再者,她对赵煊也没有什么感觉。现在这般堵,多是因为那个楚檀,若换个人,定然不会叫她觉得难受了!   阿黎狠狠地吸了一口气,再抬头时,已经镇定多了:“王爷确实年纪不小了,该考虑这些问题了。”她也该,考虑考虑后面的事了。   赵煊一直在看着她,怎么瞧不出她话里话外的不对劲,当即将人揽在怀里:“我不考虑,如今不考虑,以后也不考虑,除非你什么时候考虑好了。”   届时,他在一点点替她谋划。   “王爷说笑了。”   “你怎么就不信我。”赵煊捏了捏她的脸,对上阿黎的眼眸,问道。   阿黎没有应答,这会儿她脑子乱成了一团浆糊,根本没什么心情想这些,满心里想的,还是楚檀。   确实,她不喜欢楚檀,但是也不可否认,作为世家贵女,楚家这位姑娘方方面面都是极为出挑的。有些东西,是刻在骨子里,她学也学不会。   身份,家世,地位…这些东西充斥在阿黎心中,纷纷扰扰,搅得人心难安。她从不觉得出身好有什么了不起的,可实际上,它还就真的了不起了。   阿黎揉了揉额头,感觉有几分疲倦。她违背了初衷,变得不在像自己了。   秋娘的话犹在耳边,可她却再也做不到那时的心如止水。有时候入戏太深,再想出来,可就不是那般容易了。她装着顺从,装着喜欢赵煊,可是谁也不是戏子,若没有感情,又怎么去装怎么去演。   算了算了,多想无益,阿黎也是个死懒的,只想走一步看一路。于是靠着赵煊的肩膀,闭着眼睛,再也不想动了。   马车缓缓向前,阿黎恍惚间,听到赵煊在自己耳边呢喃着什么,烦人得很,也听不太分明。   待回了王府,阿黎依然没有理出什么头绪出来。   赵煊倒是有话要说,可是阿黎也没心思应付他,最后弄得两个人都存了些心事,瞧着有些闷闷的。   院子里的丫鬟没见状,连声响都不敢弄出来。   赵煊在碰上几个软钉子之后,也暂时歇了想要哄人的心思,同时将那楚家和晋王府也一并恨上了。   糟心的玩意儿,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挑着今儿这么个日子过来。   他转了个身,直接回了主屋,并让人将王安这个蠢货给叫回来。   人走后,阿黎亦松了一口气,只是一直没怎么开颜。直到这日傍晚,红豆带着罗管事给阿黎送来今儿的账本,阿黎方才打起精神。   今儿是头一天,特别的很,是以两人等铺子关门后,就赶到府里,来给阿黎看总账了。   见到这两人,阿黎心里还是期待的。之前担心这儿担心那儿的,简直是没事找事,她还不如好好期待期待自己能赚多少银子。   秋娘不是说了么,唯有银子最可靠。   红豆是常来的,不过罗管事却是头一次来正院,拘束得很。好在红豆是个话多的,该说的话,几乎被她一个人都说完了,罗管事只从旁补充便可以叫。   阿黎翻着账本,只是这账本记得有些复杂,一眼并不能看出多少想看的东西出来。   红豆也知道阿黎肚子里有多少货,知道她看不懂,也没闲着。她取回账本,又不知从哪儿摸着一个小算盘,算珠拨地飞快,只听见声儿,却看不清模样。   一阵拨弄之后,红豆方才放下了算盘,对着阿黎扬了扬脑袋:“知道咱们今儿赚了多少银子吗?”   见她还卖关子,阿黎一扫之前的颓势,催促道:“猜不出来,快说啊!”   “我刚刚算出来了,今儿头一日开张,咱们就净赚了一千三百九十八两!”   “当真?”   “还能有假?”红豆白了她一眼,“今儿是我收账的,看得是清清楚楚。那些个官家夫人呐,一买就是几百两,就你这些日子做的胭脂和雪花膏,就净赚了八百两了。人家不缺钱,再高也买得起。”   做生意,就喜欢这些财大气粗没脑子的。一百两银子一盒的雪花膏还能有人买,不是没脑子是什么?红豆美滋滋地想着。   阿黎不由自主地发出了一声喟叹,同时心中一片火热。   作者有话要说:   阿黎:忍不住兴奋地搓手手,原来银子真的可以治愈情伤ヾ(●′?`●)?哇~ 第92章   红豆合上账本,脸色红润, 活像是这钱是她自己的一般。   红豆虽然抠门儿, 平日里的钱也是能攒则攒,可攒了这么多年, 能攒出个四十来两就不错了。今儿一下碰到这么多银子, 叫她岂能不欣喜若狂。   这不是她的银子, 可却是实打实得, 从她手上过了一遭来的!   咂咂嘴,红豆意犹未尽地与阿黎道:“原先我还琢磨着, 咱们开张那日到底能赚多少呢, 想了许多,终究没敢往这么高处想。”   阿黎一手托着下巴,瞧着那账本,眼神温柔得很。若是照着这个劲头开下去,要不了多少时间,便能再来个分店。   方才还乌云罩顶,如今已经是拨开云雾见青天了。   红豆被她看的头皮发麻,赶紧道:“回神了回神了!”   好歹是王爷的女人,没见过钱么,这么见钱眼开。掉进钱篓子里去还能了得?红豆嘀咕了几声,全然没有想到自己今儿收钱时候是什么个模样。   罗管事站在边上,见阿黎想的貌似太美了些, 于是道:“姑娘且听小的说一句。今儿这账本,其实算不得数, 得过个三五天,生意稳定下来,才能看出这铺子里的收益到底如何。”   阿黎又岂会不知呢,只是,人生在世,总免不了会有些幻想的。她心思一动,问道:“那铺子里之前,每日间的盈利约莫是多少?”   罗管事道:“这也得分淡季和旺季,淡季时候,一天约莫只有一百两;这旺季时候,四五百两也是有的。平均下来,一个月能赚个五六千两银子。”   玉颜阁算是极宽敞的,又本是数一数二的旺铺,在京城里口碑一向极好,每盒胭脂上头,都带着它们家独一无二的标识,小小巧巧,别出心裁,一眼就能看得分明。那些官家妇人,商家小姐什么的过来买胭脂,也都十分舍得。   当然,再怎么舍得也不像今儿这般舍得。罗管事眼明心细,怎能瞧不出,这些人正是冲着王爷的名头去的?许是听到什么风声了吧。   阿黎听后,更加满意了,虽说今儿赚的银子只是偶然,但是赚都赚了,总是意外之喜。且方才罗管事也说了,寻常时候,铺子里每月也能得个五六千两呢。   挺好得了。   罗管事禀报完,又道:“今日小的过来,一则是为了与姑娘说明细帐,二则,也是有一桩事情要说。”   阿黎忙道:“你说。”   “咱们铺子里的茶水糕点各有不同的采买处所,糕点从天香楼里订做的,因味道还行,这么些年一直未变过。只是前些日子小的听采买小厮说,这天香楼做糕点的师傅换了一个,味道差了些许,价格反倒是往上调了许多。小的原就听府里人说,府里的厨房有许多精于白案功夫的厨娘,姑娘您看,这儿这么多厨娘,是不是能匀一个出来给铺子里头用?”   “这……”阿黎亦不好立即拿主意,她可是从不管府上的事儿,若是直接向赵煊要人,也不会被拒绝。可是这般,岂不是假公济私了?再说那些厉害的厨娘,心里恐怕也不愿意舍了王府去一个小小铺子里做糕点。阿黎想了半天,终道:“这事先不急,回头我与王爷说说。那些厨娘,毕竟府里的,在这儿待了这么些年了,匀过去也不太好。不如挑一个手艺好的,看她愿不愿意教两个徒弟,待出师了,再送过去可使得?”   “使得使得。”罗管事连连点头,他是有些挑剔了,早不愿意用天香阁的点心。如今姑娘松了口,也省得他再费心了。   阿黎看着,赞了一句:“罗管事真是事无巨细,再认真不过了。”   罗管事谦虚了两句,而他边上的红豆却露出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来。   阿黎目光在他二人面上游移了一圈,挑了挑眉,笑的莫名。少顷,她道:“说起糕点,我这儿还有好些没动过,罗管事若是无事可以先去尝尝。好得话,只管都带去铺子里。”   罗管事心领神会,立即跟着小丫鬟一道下去“尝糕点”。   阿黎又让别的丫鬟下去,只留下红豆一个人。红豆被她打量的心虚了许多,忙不迭开了口:“你想说什么就说,盯得我浑身不自在得干嘛?”   “说说你和那位罗管事的事吧。”阿黎凉凉地开口。   她还一团乱麻了,红豆这厮,却已经快要明着送秋波了。两边进展,差得也忒大了些。   “有什么好说的,就那样呗。”红豆笑得一脸满足,“我也打听清楚了,他家里只一个老母亲,一个兄长,兄长也早成亲了,嫂子也是好性子的。”   当然,就是不那么好性子的,跟她红豆比起来,应该也都是好的。   阿黎羡慕道:“打听的还真是清楚。对了,那个罗管事为人如何,没有别的红颜吧?”   “人还不错,是个老实的,就是有时候有点儿太老实了,叫人不知道他是真老实还是装老实。唉,反正我也不是什么好的,什么锅配什么盖儿,差不多得了,谁也别嫌弃。至于红颜知己,应该没有吧。”红豆最后也带着一点儿不确定。这些日子,她还从未听罗管事提起过什么姑娘家,是以下意识地觉得他还没有心爱的姑娘。   当然,她也不愿意往别的方向想,太扎心了,还是糊涂着吧。   阿黎听她这口气,有点儿不放心:“还是先弄清楚吧,或者,找个时间试探一二。”总比稀里糊涂得好啊,若是人家也动了心思,那就再好不过了。若是,若是其中好有什么不好的,及时抽身也不会太伤心。   红豆也觉得应该这样。   阿黎又道:“唉,还有一个事,早就想问你了。玲珑最近过得怎么样啊,这么久了也没看她,叫她也总躲在屋子里不出来。”   红豆只笑道:“她懒呗。”   阿黎咕哝了一句:“以前可没有这么懒。”   红豆望着窗户出神,被阿黎叫了两句之后才重新看向她。玲珑的事儿她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和阿黎说说她的近况:“玲珑过得还行,光你这些日子时不时送过去的东西,就足够针线房的管事对她另眼相待了。每日里活儿也不多,只有自己想做的时候才去领一点儿,只是这人却越发得懒了。”   阿黎听着,晃了晃脑袋瓜,虽然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可是又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不对,只得将这话题打住。   红豆在阿黎这儿又待了好一会儿才准备回去。临走时,阿黎又拉着她说了许多,只恨不得将所有的经历都塞到红豆脑袋里算了。   红豆笑了笑:“哟,这有经验的人就是不一样,道理也说的人一愣一愣的。”   阿黎:“……”   算了,她还是别再废话了吧。教导别人的时候,道理是一个接一个,以为自己懂得很。可是轮到自己了,却又每每犯起了糊涂。   她什么时候这样好为人师了?   这头红豆与罗管事出了阿黎的院子。她虽然看着不在意,可是阿黎的话,她还就真的听进去了。   红豆也不是个矫情的,说干就干,何况这人都在自己跟前杵着呢,此时不问更待何时。   话到嘴边,红豆却忽然想起了矜持。她瞧了瞧这快要暗下来的天儿,再看看自己今儿穿的衣裳。红豆一阵雀跃,今儿怎么就这么机灵呢,比平时少穿了一件,所以显得有些单薄了。   单薄好啊,一阵冷风过,红豆缩了缩身子,矫情兮兮,且声音颤抖着道:“外头真是冷啊。”   罗管事一本正经得拢了一下衣裳:“是吧,我也觉得冷,得亏我今儿出门多穿了两件。”   红豆额角抽搐了一下,一时没了应对的话。大概是不愿意放弃吧,走了一截又停下来。这回没有再含蓄了,直接道:“我说,我有点冷了。”   罗管事颇为不解:“这不是正要回去呢,再忍忍算了。”   妈的!   红豆骂了一句娘,管他是真老实还是假老实,她都不伺候了!   她都表现的这么急切了,别说人了,猪都应该听出来了吧。   红豆怕再说下去,真的会把自己给气炸了。再说,她不愿再和这个糟心货走在一起,当即就撇下罗管事,脚步一拐,朝着边上的小道拐了过去。   走得太急,眼睛又没看清楚,红豆只听得砰得一声,然后自己就被撞到了。对方还好好的站在那儿。   红豆抬头一看,只觉得一股郁气直冲头顶:“怎么又是你,怎么到哪儿都有你!”   简直是晦气!   说完,红豆爬起来就提着脚走了,虽然狼狈,可走之前还狠狠地瞪了面前那占着路口的大个子一眼。   王安觉得自己无辜极了,他真的只是刚好路过而已,既没有偷听什么,也没有碍着谁的事。怎么就骂上他了呢,要骂也应该骂王爷吧,不是他,自己也这般不用火急火燎地赶回府里来。   可红豆走了,他也只能向罗管事解释道:“我方才只是路过。”   罗管事笑笑没说话。   “王爷让人叫我回府,我这会儿才回来。这不,刚一回来就往这边赶了。”   罗管事道:“那你可走错了,王爷今儿不在姑娘的院子里。”   王安道了一句稀奇,可到底念着事儿,没好在这儿多待便匆匆与罗管事分别了。   王安走后,罗管事朝着红豆离开的那条小道看了一会儿,半晌才收回了视线。不是他装模作样,故作不知,而是他们俩根本不合适。而且,他对红豆也没有什么遐思。   此番断了念想也好。   作者有话要说:   告白前: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告白后: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ㄒoㄒ)/~~ 第93章   好容易挣了钱,有了件叫人开心的事, 这才过了多久, 又被人这么下了脸面。   红豆甚至觉得,那天杀的罗管事保不齐是在拿她当猴耍。这些天, 她表现得都这样明显了, 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莫不是非得她腆着脸去戳破那层窗户纸, 说那等不知羞的话?   那又怎么可能呢!   红豆一路骂骂咧咧地回了西院,中间还碰上了另一个糟心玩意儿。两人打了个照面, 眼神里俱透着凶光。即便没有说话, 可那气氛,却都能瞄出火星儿来。   前头是一条小长廊,不过一人多宽,弯弯曲曲,正是通往西院厢房的道儿。两人互瞪了一眼,随即默契地同时迈出脚,谁也不让谁,挤在了一条小道儿上。   挤了半天,肩膀快要挤断了,愣是谁也没能往前再走一步。   红豆喘着粗气,握着拳头先罢了休。   若是以往,她就是拼着老命也不愿叫这人先走。可是今儿不同, 她早精疲力尽,或说是心灰意冷, 哪里还有斗个两败俱伤的精气神。且她本就被气得半死,生怕再和她争下去会把自己气出个好歹来。遂跺了跺脚,不甘心地又转头去了别处。   大获全胜了,金缕却不见得有多高兴,她回过头,冲着红豆离开的背影呸了一声,腰身一扭,也愤愤地往前走了。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得意了个什么鬼,不过是附带着的鸡犬之辈而已。   绕是这么想,金缕还是不泄愤。什么东西,若是之前,这俩人还敢在她面前呛声?金缕本来是想着回厢房的,可转头就改变了主意。   半炷香后,金缕敲开了红豆的房门。红豆自然不在的,如今在里头的是玲珑。金缕就是知道她在里头,才特特走了过来。   见是金缕,玲珑脸上也不太好看,只差没赶人了。左右看了一眼,瞧见没人,玲珑才暗暗压着声音质问道:“你又来做什么?”   金缕勾着嘴角笑了一声,将手里的一包衣裳扔到地上,抬起下巴,满是恶意:“这是我今儿换下的脏衣裳,回头给我洗了吧。记着,得快些,我后天还得穿。再像上回那样慢慢吞吞,小心我给你好看!”   玲珑拉下脸,在那一堆衣裳上面逡巡了一圈,讥讽道:“你这一天,可是把半个月的衣裳都换了一遍。”   “你以为我像你?”金缕嫌弃地瞥了玲珑一眼,奚落道,“一个月也没几两银子拿,连衣裳都买不起。瞧瞧这身上的,估摸着还是去年的料子吧。”   玲珑没有理会金缕的嘲讽,只看了看,道:“这些衣裳根本就没脏。”   金缕冷笑了一声,走上前,对着衣裳重重地踩了两脚。再挪开时,上面的那几件衣裳已经印了好几个黑乎乎的脚印。   “洗吧。”金缕如是指派道。   反正不是她洗,金缕也不介意衣裳被弄脏了,反正洗完了又是干净的。   她要的,不过是将这人的脸狠狠地踩在脚底下。今儿红豆得罪了她,这口气,定是要发作出来的。踩不着红豆那贱人,踩踩玲珑也是一样的,谁让她们俩是好姐妹呢。   哼,好姐妹,金缕想想这个词儿都觉得怪讽刺的。   玲珑紧紧抿着嘴,压着气:“你不要太过分了!”   “我就过分了,怎么着,你还敢打我不成?”金缕扬着左边脸蛋,眉梢挑得高高的,张狂地望着玲珑,“你有胆子你就说去啊,那些管事不是挺敬着你么,你去啊。”   玲珑动了动嘴巴,终究没有说出话。   “不敢是吧,我猜着你也没那么有骨气,不过就是个软骨头罢了,还把自己看成什么矜贵的东西了?我且告诉你,这犯下的错儿和泼出去的水一样,都是收不回去的。你敢算计我,就该知道会有这样的后果!”   玲珑嘴唇抖了抖,脸色也有些苍白。这些话,她不想听,也不愿想起:“你……得饶人处且饶人。”   金缕立即打断道:“别给我说这些有的没的,我告诉你,没用!要怪,就怪你自己没本事。攀上了那么棵大树,却还是个做丫鬟的命,可见你也是个死蠢的。没瞧见么,人家可都做掌柜了,大把大把地捞银子,你呢,逢管愿意不愿意,你还得给我做个洗衣婢!”   金缕粗声粗气地说完,对着玲珑啐了一口,遂头也不回地去了。   小贱蹄子,真以为她是好欺负的呢。她落到今天这地步,都是那三个好姐妹的错,这个仇,她还是得一点一点地报回来。   金缕走后不久,红豆寻了另一条小路,绕了一个大弯,最后还是回到了厢房里头。   甫一看到里头的情况,红豆惊地差点没站稳:“玲珑,你怎么坐在地上?”   玲珑见是红豆回来了,才恍然发觉,自己不知何时摊在了地上。她就着红豆的手,费劲儿地爬了起来,若无其事道:“没什么,刚刚有些头晕,索性就在地上多坐了一会儿。”   红豆也没生疑,只嗔怪道:“那也不能坐在地上啊,如今这天还没暖和起来,地上凉气重,着了凉可没人照顾你。到时候你就自个儿哭吧。”   刚说完,红豆又看见地上一堆衣裳,瞧着脏兮兮的,便道:“咦,这衣裳怎的看着还有点儿眼生,你什么时候做的?怎么就放在地上了?”   “嗯,正准备拿出去洗呢。”玲珑弯腰,模糊掉了前头那一问,立即将衣裳抱到旁边放好。   红豆也没怀疑,看着模样便以为这些都是红豆才做好得新衣裳,只道:“忙什么,下回让洗衣房的小丫鬟洗不就好了。”   玲珑笑着应了,又问她为何到现在才回来。   红豆捶着腿,久叹了一声:“这不是今儿才开张么,我和那罗管事便合计着先去阿黎那儿,给阿黎报个账,也省得她自己在屋头里念叨。本来早该回来的,可谁知道路上碰上了倒霉事儿。罢了,不提这事儿,没心情……回了院子里,又和那个金缕撞上了,不得已才一条道儿回来,多走了许多冤枉路。”   玲珑忽然抬起头:“你方才遇上了金缕?”   “嗯。”   “你,得罪她了?”虽是问句,可是玲珑其实已经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看了一眼旁边的脏衣裳,又看了看红豆,一脸的复杂。   红豆尚且不知,只撅着嘴:“她不得罪我就是好事儿了,哪里还轮得到我来得罪她?”   玲珑许久未出声音。   她太累了,着实不晓得该怎么和红豆说话。   却说王安这头,打从撞上了罗管事与红豆后,他可挨了好一顿白眼儿,随却听说了王爷并不在阿黎姑娘那儿。王安怕真有急事,一点儿也不敢耽搁,即刻调了头,往主屋飞奔而去。   没多久,便到了地方。   问及秋月,方知王爷正在书房喝闷酒。王安眼睛一转,能让王爷喝闷酒的人可不多,王安在心里一排除,便有了个大概的猜测。   推开门,王安有几分小心地探出头。还没等他有什么动静,那头的赵煊已经发现了他,容色凛然,犹如三九寒冬:“怎么现在才回来?”   他怎么现在才回来?是个好问题。王安也不含糊,赶紧进来,并将门扣上,回秉道:“王爷,今儿从玉颜阁出来后,您就吩咐我去帮李全做事,到如今事情才办好了。见了您派过去的人,属下立马就骑着马往回赶了。这不,现在才赶回来。”   说罢,王安赶紧来到赵煊身边,瞧见他杯子里的酒已经快没了,不急不忙地接过来,又斟了一杯递给赵煊。   “王爷,您可是在阿黎姑娘那儿又碰上了不顺心的事儿了?”   赵煊觑了他一眼:“你倒是心细如发,一猜一个准。”   “毕竟跟了王爷这么多年头了,怎么可能连这点儿事都瞧不出来。”王安正要得意,忽见王爷冷冷地瞥过来,似乎面色不善,便立马消停了不少,正色道,“王爷,这回又是出了什么事?”   赵煊皱眉,许久才开口道:“不是我,是晋王妃。她今儿不是也来了么,临走时说了几句不中听的话,想让我顺着她的意思,把那楚家姑娘给娶了。”   王安小声问道:“您把这事儿告诉姑娘了?”   不告诉她还能怎样?赵煊用眼神反问道。   王安哎哟了一声:“这事儿您怎么就跟姑娘说了呢!这不是往她心坎儿里戳吗。”   见赵煊还没大明白,王安不得不仔细地与他分说:“您和阿黎姑娘的事本来就没成,如今这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叫人看着也不像话,阿黎姑娘心里,未必没有些想法。现在可好了,你们俩的事还没成,又忽得冒出个正经的王妃人选,虽说您没答应,可人还在那儿,保不齐些事什么时候就成了,阿黎姑娘心里若是舒服就怪了。”   赵煊捏着酒盏,目光虚虚地落在桌案上。   他不过不屑于隐瞒,哪里会想到这么多。   王安想了想,转过头又问道:“王爷,属下也有些好奇,您为何不给阿黎姑娘一个名分呢,也好叫她定定心。”   “我不想吗?是我不愿意吗?”   赵煊声音大了许多,言辞间还有些恼怒。说起这事儿他就没好气,也更不待见王安了:“当初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事要是由得了我,她现在也不会就只是个姑娘了。”   人家不愿意,他还能硬贴上去不成?他不要面子啊?   “可您不是只提了那么一次么?”王安嘀咕道。   赵煊眯着眼睛:“你说什么?”   一回生二回熟,劝多了,这说话也顺溜了。王安嘴巴一张,嘴里的话就一套儿一套儿地蹦出来:“您既然对阿黎姑娘上了心,便不该太爱惜颜面。须知这女子皮薄,比男主更要面子,你们俩这样拖着,这得拖到什么时候。想要阿黎姑娘答应,您就得舍了颜面,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都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又说这烈女怕郎缠。名分定下来了,一则您也能如愿,二则,阿黎姑娘也不必胡思乱想,再好不过了。”   赵煊被王安这么一说,似乎真的有点心动了。   “可是她这会儿还在生闷气。”   “这怕什么,不过还是投其所好四个字而已。”王安说得信心满满。   赵煊思衬了一会儿,待想到阿黎所好的是何物,便有了个还算不错的想法。   不过今日已经晚了,还是明日再去看她才好。 第94章   王安又做了一回狗头军师后,估摸着王爷还要再好好想想, 遂不欲再他面前碍眼, 只问道:“王爷,不如您先想着, 属下这便先下去?”   “急什么。”赵煊收起了思虑, 神色端正了许多, 问道, “让你去给李全搭把手,事情办得可还顺利?”   “顺利, 再顺利不过了。西北那边虽远, 可自王爷去年回去了,将军中府中皆整顿了一番。如今要做这些事情,也不过是吩咐几句话的事情。”   赵煊扔了酒壶,对这些好听的话并没有放在心上。   他自是知道,事情定然不会如王安说的那样简单。几句话的事情?这可不是几句吩咐就能了结的。他与幕僚商议了这么多年,终是左右受制,一直未能想出妥帖的法子来。如今胡人南下,算是借了他们的东风了,不枉他事先准备了那么久。   赵煊又道:“西北军中损失了多少?”   “胡人进攻颇为猛烈,眼下又是开春,他们兴许也是粮草不够,有些孤注一掷了。西北兵将虽奋勇抵御到底损了十之二三。加之朝廷这边一直未有援军, 只作壁上观,是以应对起来, 有些乏力了。”   赵煊面色也不太好,十之二三也不少了:“既乏力了,便叫他们松一松好了。”   王安看瞪直了眼儿,他与李全两个,虽是王爷的贴身侍卫,可平常也不过是给王爷处理一些顺手的事儿。如今正是李全主外,他主内。   至于王爷和幕僚的那些谋算,王安只知道个苗头,并不清楚里头的具体事项。是以在听到王爷这般吩咐时候,王安也心有惴惴,提醒道:“王爷,他们若是松了,这西面的防线可就破了。”   “破了便破了,我还能抵上我二十万的兵将的性命,给那小皇帝守着国土不成?”   这话没得挑,毕竟王爷和那头关系也不好。   不过,王安是没有什么雄才大略,他只是单纯觉得这样做,有些,有些不太好。西北是王爷的蕃地,王爷即便是容了胡人破了阵线,也决计不会允许他们在西北劫掠。   他也听李全说了,此番南下,胡人的主将是那边的三王子,为人好大喜功,刚愎自用,又对中原觊觎已久。若叫他踏进了大魏国土,少不得要一鼓作气领着军队直捣关中。届时,京城危矣!   安有安的好,乱有乱的好。乱了,才能趁势而上。只是凭他怎么样,苦得还不是底下的百姓。国之不国,家何以为之家?王爷必定能护住西北,却护不住关中之地,到时候又有多少百姓要颠沛流离。   王安跟着赵煊,自然不能对自家主子的吩咐有所质疑。他只是太懦弱太不中用了,动了恻隐之心,觉得心里有点难受罢了。若是可以,他情愿不知道这些事,也盼着胡人从来没有来过。   也罢,不想了不想了,左右按着朝廷的打算,不添人亦不添粮,那样的有恃无恐,半点不会居安思危,西北迟早也是守不住的。既如此,只当这些事是提前了一遭吧。   赵煊见他迟迟没吭声,朝下望去,便看到王安这幅苦大仇深的模样。   他让李全处理外头的事,也并非是偏私,实在是王安这人太心软了些。   赵煊不动声色地问道:“你可是有疑惑?”   王安立即摇头:“并无,属下只是想了些事情一时出神,叫王爷看笑话了。”   “既然无事,便这般吩咐下去,趁早还了西北一个清静。也叫朝堂上那些人,好好地争去。”   “是。”王安恭敬地行了礼。正要走,忽然想起了王爷这回叫他主要是为了什么事,一时又笑着问道,“阿黎姑娘那边,王爷可有什么要嘱咐属下去买或是去办的?”   赵煊淡淡道:“不急。”   王安眼睛一亮,想也不想就拍着马屁道:“王爷这般淡然,想必心里已经有了十足的把握了。”   赵煊哑然。   他只是觉得阿黎正在气头上,去了反而讨不到好,不如等她气消了再去。只是这么简单而已。   不过王安要误会,那就让他误会去吧:“我自然是有打算的,不过近来这些事你也费心了,若是事成,必有重赏!”   “成,一定能成,必须能成啊。”不是说了吗,烈女怕郎缠,王爷主动了,还怕不成么?王安一扫方才的黯然,整个人都精神了许多。王爷手底下养着二十万的兵,所以日常花销并没有不多,他们这些手底下的人,一年到头也得不到几回赏。   可这回不一样了,王爷都说了,重赏,那可不是一般的赏。   即便没看到赏赐,王安已经开始在幻想了。王爷送阿黎姑娘,一出手即是一间旺铺,那送他……   这一情状持续了许久,直到离了书房,路上撞了三四个人后,王安仍是一副乐呵乐呵的表情。倒是被他撞着的那几个,都是一脸见鬼的模样,头也不回地就跑了,再也不敢多看他一眼。   赵煊被王安提醒了几句之后,也不知是心虚,也不知是真的再想要怎样安置阿黎,总之,他是隔了足足两天没有踏进阿黎的院子里。   阿黎从一开始的愤怒心酸,到之后的游移不定,再到现在捏起针线,心无旁骛,半点烦事儿也不愿意再想的状态,也不过只过了两日。   这两日,阿黎亦想了许多。   兴许是没见着人,凉风一吹,头脑也就冷静了,阿黎想事情也想的更加透彻。为何她对赵煊娶妻一事不高兴,归根究底,还不是因为她对赵煊动了心思。虽不晓得到底动了多少,但动了就是动了。阿黎也不愿意否认。   明明事情看起来变得复杂过了,阿黎心里反倒觉得明朗了。   小鸢在边上看着姑娘终于拾起了针线,总算有个娴静的样子了,正伸头想要称赞两句,瞥了一眼过后,一张俏脸立马有了皲裂之势。   “……姑娘,恕奴婢眼拙,您这绣的是什么花样子,奴婢怎的从未见过?”   “兰花啊,这样简单的花样,你竟然没见过?”阿黎有些吃惊,心里想着,小鸢莫不是也不擅针线吧,要不怎么这点眼力也没有。   小鸢又瞧了瞧那上头的“兰花”,到底没说话。   阿黎摆弄着绣线,自个儿瞅着觉得挺好看的,花花绿绿,瞧着就喜庆。摆弄了一阵,又炫耀给小鸢看:“这阵子玉颜阁开张的余热还没有散去,虽说不如头一日来得猛烈,但到底赚得还是挺多的。连铺子里那位罗管事都说了,从未见过生意这样好的境况。我心里头高兴,一时又来了兴趣,便想做些绣活儿,你瞧瞧。”   玉颜阁那头,真真就是个聚宝盆。阿黎看了以往的账本,方知这铺子缘何能赚这么多。却原来,这胭脂铺子不仅卖胭脂,还批发胭脂呢。玉颜阁原先卖的许多,都是自家坊里做的,数量也不算顶多,但还是允出一半儿卖给别的商铺,也是极能揽银子的。可是再怎么能揽银子,也没有这阵子揽得多。   阿黎虽然也觉得奇怪,但是思来想去,也只归结于别人人傻钱多。反正不管怎样,赚得都是她的。她高兴之余,竟然手痒地想起要做女工了。   只是她手生,一时没什么好主意,去请教了正院的几个绣娘后,又叫她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夸着,只差没将她绣出来的东西夸成一朵花儿来了。阿黎又不是圣人,被这样奉承着,自然就有些飘飘然了。   她说完,还美滋滋地将绣出来的花样递给小鸢鉴赏。扬着莹白小脸儿,一副求表扬的姿态。   小鸢只看了一眼,便顿时有了决定,以后,她还是不要再围观姑娘做女工了。小鸢赶紧又递回去,也没再费尽心机想着怎么夸赞了,只转而问道:“姑娘,您这绣出来的是要做荷包的吧?”   “对啊。”   小鸢:这得多倒霉才会戴这个荷包在身上。   刚思衬着,门外便走进来一人。小鸢起身行礼,心里大不敬地想着,倒霉的可不就来了。   赵煊一进屋,便朝着阿黎的方向走去,同时挥了挥手,叫屋子里伺候的都先下去。   阿黎并未睬他,只冷冷地做着自己的事。她可算是看明白了,你若自己都不把自己当一回事,别人更不可能把你当一回事。   赵煊早已与她表明了心意,还想纳她为妾,这些日子也是温柔小意,可见是个真有心的。可即便如此,他还是能从容地在她面前说说娶妻的事儿。   为何?不过是从未想过她会介意上头还有个王妃,也从未想过要给她一个正正经经的身份。   出身使然,在赵煊眼里,自己一辈子也只能是个妾,即便这样,还是抬举了自个儿。不蒸馒头争口气,阿黎要是给赵煊好脸,她也就真是一点儿骨气也没有了。   赵煊苦笑,坐在阿黎旁边。半天未等到阿黎说话,赵煊略想了想,从袖口掏出来一张薄薄的纸:“阿黎,你瞧瞧这个。”   阿黎扭过了头,一个眼神都欠奉。   赵煊只好将纸放在桌上,用镇纸压着,又回去看了阿黎手上的东西。   “这绣得东西…还挺好看的。”   作者有话要说:   赵煊:这绣的是花?还是草?真辣眼睛什么鬼   阿黎:绣好了给你戴:) 第95章   阿黎收了针线,再也没有绣下去的心思了。   她这阵子, 什么样的好听话没听过, 便是她绣得连眼都不能入,那些绣娘也照样能把她夸得自信满满。若非她还存着一份自知之明, 早被那天花乱坠的称赞给迷了心窍, 以为自个儿的绣艺是天下无双了。相较之下, 赵煊这话则显得太没诚意了, 也太乏味了。   原本她是觉得挺好的,被赵煊这么一说, 反而看着不像话了。这样想是有些矫情了, 不过那又有什么办法,谁叫她现在看到这人就只想到了不开心的事儿。她都别憋屈了这么长时间,还容不得自己矫情一回了?   阿黎嫌弃地撒开手。   赵煊见她要将东西收回去,知道这好话没用,面上多了几分尴尬。他将阿黎绣好的东西拿过来,端详了一会儿,挤出一句话:“这个,是要与我做荷包的么?”   阿黎也没急着拒绝,只露出个微妙的笑来:“王爷倒真是好眼光。”   赵煊干巴巴地道:“那是自然,这,这花绣的本来就好看,若是做了荷包戴在身上, 自是最好不过了。”   赵煊实在不擅长说这些话,要他挑刺怼人, 他能说个一箩筐不带重样的话来。至于夸人,这可有些难度了。赵煊悔于今日走得太急,没有去王安那里取取经。   “王爷不嫌弃?”   “我又何曾嫌弃过。去年你初进正院,给我缝了个外衣,我就觉得挺好,到现在还放在柜子里呢。”只是,到现在他也没有再穿过。   日子过得还真快,那时,他还真是口是心非,别扭得很。想来那时候他就对阿黎有想法了,要不也不会留下这么个丑衣裳。   阿黎似笑非笑,见赵煊的表情亦不是十分欢喜,知他心里还是嫌弃地,只是碍于眼下这境况,不好说出来。   既然嫌弃,那事情就好办多了。阿黎拿回了东西,道:“奴婢瞧着什么时候有空闲,若是闲了,定给王爷做个荷包,叫王爷天天戴在身上。届时王爷也可以让朝中同僚一同鉴赏,如何?”   “好,一定叫他们好好鉴赏。”赵煊撑着笑脸。   “行,这事奴婢记下了。”赵煊吃瘪了。阿黎心里也松快了些。   赵煊瞧她似乎放下了这事,心中松了一口气,又问道:“这些日子可还忙?”   “还不错,玉颜阁那边,每日里的收益都还喜人。”   赵煊听着,心里感慨良多。如何能不喜人?为着叫她高兴,早日忘了那不开心的事儿,他可是嘱咐了底下的人,每日都要从玉颜阁里头买下不少胭脂。   尤其是她做的胭脂。   这些日子卖的胭脂,挤在府库里该有小山堆那样高了。这般拐着弯儿送钱,也只是为了博佳人一笑,如今看来,效果颇好。   阿黎说完,话锋一转:“只是奴婢再忙,终究还是比不得王爷,日日忙得脚不沾地,好几天都不见人影。”   “我……朝中有些事情急着处理,赶得很。你也知道,西北蕃地自去年入冬起,便战事不断。如今积了不少琐碎事,处理起来着实麻烦。”   阿黎打量了他一眼:“原是这般。”   “正是!”   阿黎打量了半天,也分不清他说的是真是假。西北起了战事她是知道的,不过回了京城之后,这事便再没有多少人提及了。便是有人听说了,也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也完全不担心。西北百姓过年时担惊受怕,京城里的百姓过年时却热热闹闹,全然没有大战将至的紧迫感。   赵煊说得半点不露怯,说得连他自己都信了。好在阿黎也不曾追究,赵煊如今方知,阿黎气虽然没消,但总比那日不理他,冷着他要好。赵煊一时心喜,厚着脸皮,直接从后面将阿黎搂在怀里。   阿黎小小惊呼了一声,待见他没皮没脸的靠过来,皱了皱眉头,决定不予理睬。   赵煊素来霸道,抱着人得要两人完完全全抱在怀里,如此才安心,才舒服。他见阿黎没拒绝,遂收紧手臂,叫两人贴得很近些。   “还在生气吗?”   阿黎自嘲道:“王爷说的哪里话,奴婢怎敢生王爷的气,不要命了?”   赵煊有心开解,当然不会由着阿黎将这件事糊弄过去,于是道:“前些日子是我说话不注意了些,叫你伤心了。当时我也没想那么多,你问了,我便如实回答。若是早知道会生这么多事,当日我也不会和晋王妃她们说这些废话了。”   “哪里是废话呢,王爷总避不开这些事。”娶妻生子,人生大事。赵煊早已及冠,如今已经二十多了。换做别人,孩子说不定都能跑能跳了。   “谁说的?”赵煊板起脸,神色肃穆,“娶不娶妻是我的事,我若不想娶,别人还能逼我不成?”   见阿黎不太放在心上,赵煊又道:“有一件事你应该还不知道。我也不是嘴碎的,说这件事不过是为了叫你安心。昨儿上午,太后又召我进宫,言辞之间,透着要给我和楚家姑娘懿旨赐婚的意思,想来是楚家和晋王府那头,已经与太后通了气。”   阿黎没吭声,不过耳朵却竖了起来。   “不过,我自是没答应的。”   阿黎都没发现自己掐着赵煊的手忽得松开了。   赵煊瞥了一眼手上的指甲印,也没点破,只知道自己这是说对了,于是再接再厉地拿过一开始准备递给阿黎的纸:“你瞧这是什么。”   阿黎以为是什么票据,没什么兴趣的看了一眼,结果只瞧了两个字就愣住了:“江黎,王爷怎知奴婢姓江?”   赵煊遂又从袖口掏出另一张泛黄且有些皱的纸张来。却是阿黎的卖身契,上头记着她得生父,她的出生之地,缘何被卖,卖与和人。签的是死契,不仅落了款,还摁了手印。   便是年代久远,那手印,也还是清晰可见。这就这样薄薄的一张纸,一个手印,自此之后,阿黎便成了贱民。   阿黎对着这张卖身契,一时还没醒悟过来。她从未见过自己的卖身契,不是她不想看,而是这东西,从来就不会被她看见。   待一目十行后,又看了那上头醒目的江小花三字,阿黎方才恍然。这是她的卖身契。江小花,是她这一世的名字,只是五岁之后,再也没有人这样叫过她。阿黎以为自己都忘了,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再记起。   这是她的卖身契!   从前她不敢在赵煊面前提起的卖身契,赵煊也从未想过还给她的卖身契!如今却又这样光明正大地摆在她面前,阿黎只觉得连呼吸都轻了。   这东西,阿黎肖想了有十年了。如今摆在眼前,阿黎恨不得立马上手,直接撕碎了咽下去。按捺着没动手,是因为赵煊还在边上看着,她还要保持一份理智。   “上次问你,你还说自己本名就叫阿黎。明明是江小花,你这个小骗子。”赵煊扯了扯阿黎的脸颊。   阿黎恍若为闻。   她眼里除了自己的卖身契,已经容不得其余的东西了,至于赵煊,更要排到最后。   半天没等到动静,赵煊也无奈了。他将另一张纸放在她眼前:“莫在盯着那没用的卖身契了,这是户籍,你且收好了。”   阿黎废了半天功夫,才接过那份户籍。   上头的户主是江黎,乃女户无疑,京城人士,有三进宅院一座,有田五百亩。   这样一份户籍,也是阿黎想了许多年,却连影儿都没见着的。   既然给了,不收就是傻子了。阿黎快一步将户籍塞回袖子里,回头看着赵煊手上的卖身契,到底觉得碍眼:“王爷。这身契,可否也与了奴婢?”   “你想拿回去便拿回去吧。”反正也没用了。   阿黎叫他同意了,立马夺过那张身契,直接撕成了碎片扔到地上。   撕了卖身契,有了新户籍,从今往后,她再也不是贱民了,也不是再供人驱使的奴婢。天上掉馅饼儿是什么感觉,阿黎今儿可算是知道了,有点呼吸紧促,还有点儿晕乎乎的。   阿黎克制着,克制着,还是脑门充血,脸颊红彤彤,嘿嘿地傻笑了两声。这冲击太大了,她需要缓一缓。   赵煊见状,笑道:“有那么开心?”   “自然。”开心得快要疯了,这种感觉,赵煊这位高高在上的摄政王是不会理解的。只是,阿黎摸不清赵煊到底是何意思,明明之前他是不想给她身契的。怎么今儿又……半晌,阿黎还是问道:“王爷可知道这户籍与了奴婢,究竟意味着什么?”   “知道。”   意味着她想走随时都能走,意味着,她不再是王府里的奴婢,他自然也不能仗着主子的身份强迫她。   不过那又如何,这户籍,只是为了安阿黎的心。该是他的,他可从来都不会放手。   今儿说了这么多,本该摆冷脸的阿黎,再被这两张纸弄得激动难耐后,终于想起两个人如今还没有和好。可受了赵煊的好处,如今再给冷脸也不太像话。阿黎思索再三,终究还是委婉得叫人滚蛋了。   捏着赵煊给的户籍,想到自己这些日子赚的银子,阿黎一时没忍住,有些蠢蠢欲动了。   作者有话要说:   王爷不会让阿黎离开王府,顶多让她撒会儿欢,当然,阿黎也不一定能舍得真离开。王爷从未想过让阿黎当王妃,可是也没想过再要第三个人。王妃是注定不会娶的。 第96章   阿黎不是没有户籍的,可她早在五岁时便不在是良民。如今赵煊给她办的户籍, 与原来没有半分关系, 更何况这户籍之下尚有房产田产,便是她如今出了王府, 直接去那三进宅院里住着, 也是使得的。   她不是不心动。   心心念念的自由, 一朝得手, 反而叫阿黎有些不敢相信了。摆好的大饼放在眼前,到底是吃还是吃, 阿黎仍旧未能想清楚。   若是不吃, 终究意难平。若是吃了,一则她并不知道赵煊到底是怎么想,他不愿意放手,这是肯定的。然而眼下为了哄她,又送了一份予她自由的户籍。这自由,是真是假还没个定数。再则,这事儿来得太过突然,临门一脚,却生了惧意。   阿黎不晓得,离了王府自己究竟会不会后悔。   清心寡欲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动过心。如今乍一心动,对象还是那般棘手的人物。若是放了, 以后也不知道会不会再有这股悸动。果然人生在世,还是不能轻易动心, 若是动心了,再想抽身,可就难了。   阿黎也奇怪了,她到底是什么时候和赵煊看对眼了呢,明明是那样一个坏脾气的家伙。   苦思无果,阿黎仰倒在床上,将那一纸户籍盖在脸上,纸张凉凉的,将她心里的躁动都抚平了不少。   这户籍,还是被阿黎收了起来,放在她一贯存钱的小匣子里头。打开匣子后,阿黎忽然瞥见里头还放着一支簪子。   这是她头一次得的赏赐,当时从未想过要戴,是以锁在这匣子里,等着什么时候赎身了再拿去当铺当了,多少还能保几年吃用。那时候还真是事事都节省着,连首饰都舍不得戴。   如今么,阿黎笑笑,将那簪子取了出来,明儿再戴吧。   另一头,赵煊被阿黎赶出去之后,也没去别的地方,直接回了书房里头。没一会儿,外头又响起了一阵叩门声。叩叩叩得三下,小心中又带着一份激动。   王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王爷,是属下。”   他早等着王爷回来了。等了这么久,只为了一个好结果。王安心里,比赵煊还希望阿黎姑娘能应下。   毕竟有重赏在前头吊着。   “进来。”   王安一喜,整理了一下仪容,赶紧推门进去了。才进了里间,与赵煊打了个照面后,王安便再也笑不出来了。   王爷这脸色,看来是出师不利啊。   “王爷,阿黎姑娘又没有答应?”   赵煊愣怔了一会儿,怪道他觉得自己忘了什么东西,一直不大得劲儿,原来是忘了这一糟。赵煊的心情瞬间恶劣起来:“我还没有问。”   他虽然看着好似不在意,可心中还是有些受挫。捧着一颗心去,结果半点用处也没有,阿黎如今,估计满心眼儿里还是她的那张户籍。   与之相比,他就显得无足轻重了。   赵煊的颓然王安都看在眼里,可他也是真心急啊,连忙问道:“王爷,那您为何不问啊,您若是不问,阿黎姑娘怎么知道您心里到底怎么想,您又如何知道阿黎姑娘是怎么想的?”   赵煊呵斥道:“我这不是还没来得及问么!”   他话都还没有说完,阿黎便看似委婉,实则坚定地送客了。再多的打算,也成了空想。   王安重重地叹息了一声,遗憾极了。   赵煊见他这般,脸上阴沉沉的:“你这是有意见?”   “王爷明鉴,属下哪里敢有这样大不敬的想法。”王安连连摆手,极力否认道,“属下只是看着王爷心急,也替王爷急了起来。”   说完,王安也仔细地瞄了瞄赵煊,少顷才宽慰道:“王爷您先别着急,这事儿想来也是急不得的。自古情之一字,最是简单也最是复杂,稍微处理不好,便落下好大一个埋怨,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多痴男怨女了。急,是急不得的。”虽然王安是真急,可他也不希望王爷自己都没想好,就先有了动作,最后悔之晚矣,“再者,阿黎姑娘如今还在府里住着,不论什么时候都有机会再提。”   “这还用得着你说?”叽叽喳喳的,吵得他头疼。   离了阿黎,赵煊如今看谁都不顺眼。   王安挠挠头,有点儿不好意思。别看他一直在给赵煊出谋划策,好似经历良多,经验丰富的模样,实则,他这些歪点子,多半也都是道听途说。   他们做侍卫的,总免不了与底下三教九流的人往来。接触的多了,王安便是再不通风月,肚子里也都存着不少货。满桶水不响。半桶水晃荡,王安如今正出于将满未满的状态,最是晃荡,最是自信。他觉得凭着自己的本事,助王爷抱得美人归,那是绰绰有余的。   “那您换个时间,一定要好好与阿黎姑娘说说。”王安再次叮嘱道。   赵煊实在懒得搭理他。   没过一会儿,王安又问道:“王爷,属下也算看着您和阿黎姑娘一路走过来的,自是知道您对阿黎姑娘是怎样的心思。只是不知,您心里头对阿黎姑娘,到底是怎么个安置法?”   做姨娘么?   倒也不是不可以,毕竟阿黎姑娘的身份在这儿。不论是将她摆在何等位置上,总避不开身份这一问题。可是,王安有种直觉,若是王爷直接让阿黎姑娘做姨娘的话,这事儿注定成不了。   怎么说呢,阿黎姑娘,原是有些心高气傲了,得亏是遇上他们王爷了。若是旁人,定不会惯着。   赵煊半晌未做声。   他不愿意娶妻,阿黎亦是不愿。赵煊本以为,只要他不娶妻,阿黎便不会再有顾忌。可是今日一瞧,事情远不是他想的这样简单。横在他二人中间,仿佛还有一些瞧不透摸不着的东西。   阿黎对纳妾一事,还是心有抵触。   赵煊隐隐有些预告,阿黎介意的,恐怕不只是妻妾之别这样简单。可他也不解,阿黎要一生一世一双人,他也自己许了她。只要她答应,王府里头再无第三人。只是没有办法做王妃而已,有这样难以深受么?   “王爷?”王安唤了一声。   赵煊回神了,问道:“何事?”   王安遂知道王爷也有事情要想。见此,不敢再打搅,与赵煊行了礼,便退下了。   门再次扣上,严丝合缝,屋子里一时无声,唯有边上的窗户还开着,外头不时飞过一只鸟雀。   里头的赵煊仍未能想出个所以然来。他对阿黎,无疑是喜欢的,这份喜欢好似比他以为的还要重还要深。只是,身份所束,他不能允她正妻之位。   既这样,两人之间便是一道无解地题了。   赵煊揉了揉眉心,一时心中抑郁,不得发泄。一直以来,他好像都想得太简单了。不仅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还将阿黎想得太简单了。   忽得,赵煊动作一顿,脑子也清明了许多。   倒也不是无解。除非有一日,阿黎爱他胜过她心中那股莫名其妙的执念,心甘情愿地跟他在一起。或是有一日,他能真正地做到大权在握,没有一人敢凌驾在他之上,届时,他便能许她凤冠霞帔,叫她心中再无遗憾。   ……   虽想了清楚,不过赵煊还是想再去问一问的,哪怕早已料想到结局也还是认真地问了。   他也还记得王安那投其所好的四个字,除了一开始准备的户籍和卖身契,第二日,他又不知从哪里淘来了许多胭脂古方,亲自送到阿黎手上。   阿黎捧着那古方,神色都虔诚了许多。   这虽只是个方子,然做出去了,就可是白花花的银子了。阿黎有信心,自个儿一定能将她倒腾出来。   再过一阵子,她院子后面养着的那些花就要开了。阿黎一直觉得以及养的花和外头的事不同的。用她自己样的花做胭脂,肯定能做的更好!   还未等阿黎将方子收回去,赵煊却先一步握住了她的手,犹豫了一会儿,终究说道:“阿黎,上回在西北我与你提起的事,你如今可有了别的想法?”   阿黎忽然觉得手里的方子也变得棘手多了。   她没想到赵煊会问得这么突然,姿态还放得这么低。   赵煊看她许久未回答,心里也知道了她事怎么想的。失望归失望,可是却没有了先前的愤怒。   “我就知道会是这样。”   赵煊自嘲一笑,看来他得努力了,也不知还要多久的时间,才能叫她两人斗如愿以偿。   他话一落,忽然意识到阿黎回握住他的手,认真道:“我再考虑考虑。”   “当真?”   阿黎严肃地点了点头,她说要考虑,肯定会好好考虑的,只是:“在此之前,奴婢能不能去外头的宅子里住一段时间?”   作者有话要说:   阿黎:考虑是一回事,出去浪又是另外一回事。   赵煊:T^T   王安:T_T重赏~ 第97章   赵煊没有应下。   不过,阿黎也既不觉得惊讶, 也没有多少失望。只是, 她算是确定了一点,这户籍, 是真的没有什么实际的用处了。说是自由身, 其实怎么着, 还得看赵煊的意思。   赵煊走后, 阿黎翻着那些胭脂古方,心里已经琢磨开了。   做了这么多年的扫地丫鬟, 阿黎肚子里还真没有多少墨水, 托了前世的福,勉强将字给认全了,因而看这些东西也不觉吃力。   里头的方子还是挺多的,且不仅仅只有赵煊说的胭脂那么简单。阿黎细看了一遍,却见得最上头的那张是玉屑膏的方子,里头写明了配方,却也复杂得很:取玉屑三两,珊瑚三两,木兰皮三两,辛夷三两,白附子二两,芎藭二两, 白芷二两,牛脂五两, 冬瓜仁十合,桃仁一升,猪脂五合,白狗脂二斤,商陆一升调制而成,煎熬成膏状后涂于面部,可令光白。   另有许多泽面方,譬如以益母草研细制成白丸。再有则是许多口脂、面脂、面油……   阿黎一一看来,一面止不住的兴奋,一面又觉得自己实在是见识狭仄,只弄出一份雪花膏,便觉得自己了不得了,这么久了也不见得制成别的新品,当真是敝帚自珍。   这些方子,可不是有钱就能卖的,但凡是谁人有了什么好方子,也都是牢牢地攥在手里,只管自己用,谁还会传到外头去。   起码,在阿黎逛过的胭脂铺子里,还从未见过什么玉屑。如今她能见到这些,也都是沾了赵煊的光。   阿黎心中感激,决定要早点将那兰花绣好,好给赵煊做个荷包戴。   只是当务之急却不是这个,阿黎起身,朝外头唤了一声。   少时,小鸢从外头进来。见阿黎唤人唤得急,忙问:“姑娘有什么吩咐?”   阿黎抽出最上头那份玉屑膏的方子,递给小鸢道:“按着这上头写的都给我准备些出来,回头我好试着能不能做出来。”   小鸢亦知道姑娘平素有做胭脂的癖好,只当她手痒,不做他想。刚准备下去,后又听姑娘再后头添了一句:“可仔细着点儿,千万别将那方子弄丢了。”   “姑娘且放心,奴婢心里都有数的。”   小鸢到底是精挑细选选出来的,办事也利索得很,不消多时,便给阿黎将东西全都给弄来了。   每一样都盛在一个大得白瓷碟子里头,一一地摆开,占了不少位置。   阿黎也一心投到做玉屑膏的活儿当中,一认真,便记不得别的事情了。   那头赵煊正被阿黎的要求给弄得心中郁郁,后在主屋里见了李全,两人不知道说了什么,只李全离开时,赵煊的脸色有些不好,凝重非常。   第二日一早,赵煊便过来找了阿黎。   阿黎等他说明了来意,惊讶地连手都不知道该放哪里好了,只奇怪地望着赵煊,道:“王爷昨儿不是还没同意么,怎么今儿就改变了主意?”   允她出去住?这怎么也不像是赵煊那霸道性子会说出来的话啊。   阿黎忍不住踮起脚,伸手探了探赵煊的额头,也不烫啊,这事怎么了?   赵煊趁机搂住了阿黎的腰,叮嘱道:“只让你出去住一会儿,等我外头的事情都处理完了便把你接回来,如何?”   那当然好啊,只要给她出去住,还能有什么不好的?   阿黎头得有如捣蒜一般。   赵煊好笑得揉了一把她的脑袋:“这回出去,带你身边的小鸢和那个红豆就行了。你不是一直念着要出去么,既然出去了,就得让你好好知道在外头住着什么样的滋味。”等得了教训,自然就会撒开蹄子哒哒得往回赶了。   阿黎又岂有不应的道理。   得不得到教训是一回事。只是她盼着自由盼了这么久了,好不容易赵煊松口,她说什么也要去外头好生体验一二的。别说只有赵煊那几句风凉话了,就算真的头破血流,还是得试试的。   “那奴婢什么时候出去?”阿黎仰着头,眼巴巴地问道。   小没良心的,赵煊拧了一下她的腮帮子,痛快道:“今儿晚上就送你过去。”   等去了外头,受了委屈就知道府里头的好了,赵煊恶狠狠地念着。   这般着急,阿黎却忽然有些明白过来,略担心地问道:“王爷可是遇上了什么棘手的事了?”   “尽瞎想,我堂堂大魏摄政王,能有什么棘手的事。只是过一阵子,有些急事要忙,一时半会儿顾及不上你。与其放着你在府里头干坐着,还不如让你去外头宅子里闹呢。”   “真的没事儿,王爷可别骗人。”   赵煊不得不保证道:“真的没事。”   他说得云淡风轻,一点儿也没有勉强的神色。阿黎见了,也以为他是真忙了。大概是赵煊给她的印象太过深刻,在阿黎心里,一直只有他折腾别人的份儿,哪里会有人敢犯到他头上。   这么想着,阿黎也嘴上也埋怨了起来:“怎么把奴婢说得跟个不懂事的孩子似的。”   “难道不是么?”   阿黎无语了,脾气像孩子的可不是他。   敲定了要离开的事,赵煊也不愿意在回去。若是出了王府,以后他也就不能时时都看着她。   且为了不引人注意,他还不能经常去那小宅子里。赵煊不愿意走,阿黎也不好直接赶他。因着赵煊并不愿意放手,阿黎还是被他抱着,站了许久,连脚都站得有些疼了。   赵煊直到松开了阿黎,才后知后觉得反应过来。   他们俩,这算是和好了。   原来再多的哄,都比不上让她出府得好使。   这日晚上,阿黎便带着人和行李,由一辆油壁马车给送到了她名下的三进宅子里。   到了那处,三人才发现里头早已经收拾好了。这宅子在京城东街的杏儿胡同中,在这一众宅院里头,算是比较大的了。正门处的门匾上刻着偌大的江府二字,虽说不上气派,可也叫阿黎看着也觉得开心。   赵煊说了不让带多余的丫鬟,便真没有给阿黎带,自始至终,都只有阿黎、红豆、小鸢三人。就连一开始送她们过来的车夫,见她们进了门,帮着将行礼卸了之后,也赶着车回去了。   阿黎乐得自在,红豆却不行了。她见那车夫拍拍屁股走人了,自个儿跟在后头追了好几步,待见到那人真的头也不回地走了,方才跺了跺脚,骂道:“真是黑心肝的,竟然也不等咱们拾掇好了再走。这么急,赶着去投胎啊!投胎也没你这么赶!”   小鸢听此,觉得怪好笑的。她们姑娘这位小姐妹,还真是炮仗性子,一点就着。   她也没跟着埋怨,只是将那些行李都拆开,在屋子里安置了起来。   阿黎也赶紧帮忙。   小鸢立马拦住了她:“我的姑娘,怎么敢叫你做这些活儿,回头叫人知道了,还不得剥了奴婢的皮!”   “有什么做不得的,出都出来了。再说了,早一年前,我也是做这些活儿的。”   “你还说,你还好意思说!”红豆叉着腰回了来,站在门口,看着阿黎越发的怒其不争,“混到最后又混回来了,谁像你这么窝囊,你可长点儿心吧。”   这个蠢货,她以前怎么会觉得阿黎是大智若愚呢,明明是死蠢啊。   阿黎心情好,也不把红豆的怒火当一回事儿,随便她怎么说。   红豆也没有别的意思,她心里也知道她们在这儿住只是暂时的。说句不中听的,就是凭着阿黎如今那张脸,王爷也不会这么轻易地放了她。只是,红豆还是想趁着这个机会,好好念叨念叨这个缺心眼儿的货,叫她以后可别作了:“你说你,好好的王府姑娘不当,偏来这小门小户的干什么,以为自己多有本事了不成,莫不是还想着自立门户?如今连个马夫都没有,我看你以后走个屁的路!”   阿黎厚着脸皮硬扛着,咕哝道:“你不是也想自立门户么?”   “废话,咱们俩能一样么?”   她要是有那个本事把王爷弄的五迷三道,肯定早就从了。死犟着做什么,能落到什么好处?   小鸢见她们快要争起来了,赶紧做了一回和事佬:“好了好了,莫要再争了。这天儿也不早了,咱们还是好好收拾收拾,洗漱睡下吧。明儿,还得早起呢。”   今儿晚上动静虽小,可也瞒不过两边的邻居。明儿起来,还得想想对外该是什么说辞。   红豆被她这么一说,也消了些火气,少顷又问阿黎道:“你银子可带够了?”   阿黎拿出了她攒钱的小匣子:“这里头的零零总总,有七八十两银子,还有几件首饰。”   这么多银子,只三个人用,够两三年的嚼用了。当然,这也仅限于省吃俭用,若是想过什么富裕日子,是绝对不够的。   红豆绝望地拍了一下大脑袋,她对阿黎是真的没有什么指望了。福没享到,倒还要往上贴。   七八十两,感情她在王爷身边这么久,只捞了七八十两?要她有何用?   这出门在外,没点银钱傍身可不行。省着点儿是可以,可谁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事呢,多点银子总是好事儿。   打开自己的荷包,红豆万分心疼地从里头摸出来一锭银子,没好气地交代道:“这是我的份儿,省点花,剩了还得还给我!”   阿黎赶紧点头,将她的银子也收好。   小鸢也笑着取出自个儿的银子交给阿黎。   “未必会用到这么多,毕竟到了过些日子,铺子里那头便要结账了。”   红豆狞笑一声:“糊弄鬼呢,还有二十天。”   阿黎瑟缩了一下,讪讪地闭了嘴。七八十两,本来就够了,只是她方才收了红豆的银子,以红豆的性子,眼下不管说什么,红豆都能把她给怼死。   作者有话要说:   向着鸡飞狗跳的新生活,迈进! 第98章   三人这厢停了口舌之争,暂且先将各自的事情做好。   因这宅子里头本来就收拾妥当了, 只需将行李等物什放好, 再烧些热水,各自梳洗便歇息了。   翌日一早, 阿黎不待人叫就爬了起来, 利索地将衣裳穿好。不在王府里头, 穿着什么, 戴着什么,只由着阿黎自己高兴。   出门之后, 阿黎拐了个弯, 去后院厨房看了一遭,却见那里头早已备好了热水,旁边还温着早饭。阿黎叹了一口气,暗暗愧疚,一样是从王府里出来的,怎么别个就能起得那么早,看来她真是舒坦日子过多了,连原来是做什么的都忘记了。   还说要离了王府自己过日子呢,到头来,还是要假他人之手。再这样下去,和在王府里又有什么分别。   感叹是一回事,吃又是另一回事了。锅里温着的是一笼包子, 另有一碗小米粥。阿黎站在灶台上,洗漱之后就捡着包子吃了。   皮薄肉多的大包子, 面皮雪白,看着真是白白胖胖的,喜人得很。阿黎心里琢磨着,也不知她们是从哪儿买的,光闻着味道就叫人口中生津。她咬了几口,越发地饿了,这包子蒸熟了之后汁水也蒸出来了,味道极鲜。   待阿黎吃完了早饭,将锅碗都洗干净了,再围着院子里逛了一圈后,又回到了屋子里。小鸢和红豆也刚好从外头回来,两人手上都抱着许多东西。   阿黎忙上前迎接,又细问道:“东西可都送过去了?”   “送过去了,这些是那几户人家送过来的回礼。”   小鸢她们送过去的,正是昨儿她们从府里带回来的个色干果、点心。她们虽只是暂时住在这宅子里头,可人情往来却不能一点儿都不注意着,尤其是宅子附近的邻居。有道是远亲不如近邻,邻里之间,好生处着不是个坏事儿。如今备些薄礼送过去,各方走动走动,日后若有什么不便的,也好上门请教。   红豆也在旁边跟着道:“矮子里头拔高个儿,咱们这宅子在杏儿胡同里,可算是大户了。”   “确实如此。咱们对面有两户人家,张家和李家;左右也有两户人家,纪家和杨家,几家住处都是不大的。不过,李家因是做布料生意的,地上稍微宽敞些,纪家有位秀才公,添了些文雅。不过瞧着都是和善人家。”   “可不是和善么。”红豆捶了捶肩膀,她不像阿黎,一把子力气。她能把这些东西带回来,已经废了老大的劲了。   走到时候轻轻松松,回来的时候,竟然连黄豆,咸鱼也带了过来。正好,今儿就给阿黎吃黄豆焖咸鱼,焖他个一锅。天天焖,天天吃,看她以后还敢不敢出来瞎折腾。   正说话呢,外头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红豆眉头一皱,赶紧上去查看了。一面走,还一面嘴上嘀咕,这破地方,连个看门的小厮都没有,这像什么事儿呢这是。   门一打开,红豆就愣了一会儿,这不是方才她在纪家看到的那位纪家娘子呢?   纪家娘子不过二十来岁,兴许是日子过得安逸,脸色红润,身段也有几分丰腴。见到红豆,纪娘子立马道了来意:“红豆姑娘,打搅了。早上你家姑娘送了不少东西过来,我琢磨着,还是过来道声谢才好。”   红豆立即笑道:“纪娘子客气了,不过是点干果,有什么谢不谢的。快些进来,我们姑娘正在里头坐着。”   纪娘子只笑着。她原也以为只是写干果,后来打开一看,才知道内有乾坤。这干果点心,只怕每个十两银子,是绝对置办不起来的。相比之下,她送的那些回礼就单薄多了。   不多时,红豆便客客气气地引着纪娘子进去了。   纪娘子一路走来,隐晦地打量了这宅子一眼。她在这儿杏儿胡同里也住了不少年了,可这宅子却一次也没有来过。这宅子的前主人是位举人老爷,无奈早年丧妻,多年来也未续娶。这后院无人,自然女眷过来串门儿。   待那举人老爷离京后,这院子也就这么空下来了。却不想,前几日忽然来了人,将外头的门匾给换了,昨儿晚上,竟连人也住了进去。   若非如此,纪娘子也不知道,这宅子,早已换了主子了。   等进了屋子,纪娘子便瞧见里头站着两位姑娘,一位正是她今儿看到的那位小鸢姑娘,正和另一位说这话。那侧耳细听的,着了一身淡色袄裙,头上只插着一根碧玉簪。身量娇小,瞧着还没有挽妇人的发髻,年纪应该也还不大,想便是那位女主人了。   打扮的倒是素净,竟和两个丫鬟差不多多少了。   待走进了,纪娘子便看到那位素净的姑娘抬起了头,随即倒抽了一口凉气。白白净净一张脸,不着脂粉,眼睛也是眼睛,鼻子也是鼻子,可偏偏就叫人瞧得挪不开眼了。   好家伙,她可知道这位做什么穿的这样寡淡了。不寡淡,如何压的下去!   纪娘子不动声色地看了几眼,随即笑了笑,同阿黎相互间见了礼:“这位便是江姑娘吧,好体面的模样!”   阿黎忙道:“纪娘子谬赞了,快些坐下。”说完又让小鸢帮着备茶。   纪娘子也没有客气,直接坐在了阿黎的旁边。两人都有心交好,言语间都带了几分亲近。纪娘子坐下后,将手上捧着的盒子打开:“今儿早上叫姑娘破费了。我们家也没有什么好东西,只我闲时做的些珠花还拿得出手,姑娘若是不嫌弃,只管那些戴吧。”   阿黎看了看那珠花,满满一盒子,什么花样都有,便笑着接了:“纪娘子好巧的心思,这里头的珠花,好些我还没看过呢。”   “都是随手做的。”纪娘子见她喜欢,脸上的笑也真心了几分,“听姑娘一口京话,也是京城人?”   阿黎睁着眼睛糊诌道:“我们家原是京城人,后来因着做生意的缘故,一家三口都去了扬州。”   纪娘子显然是好奇的,一言不发地听着阿黎说话。   来历这种东西,最是飘渺,偏偏是个人用完有正经来历,否则别人也不大愿意与之相交。阿黎信口胡说,想到哪儿说到哪儿:“在扬州住了好些年,本来好好的,谁知人有旦夕祸福,家父并家母,三年前俱都因病故去了。我孤身一人,守了三年的孝,这才又重回京城。”   纪娘子立马握住阿黎的手,一脸怜惜道。佳人命薄,自古如此。   阿黎面色苍白地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无事:“回了京城之后,方知原来的旧宅年久失修,已经不能住了。几番打探,这才托人打探到了这处宅子,于是便买下来,昨儿晚上才搬了进来。”   “天可怜见的。”纪娘子唏嘘不已。   后头的红豆皱着脸,听得纠结得很。阿黎倒是小小的心虚了一会儿,过会儿又听到纪娘子问:“那姑娘在京城,就没有什么亲眷?”   “自是有的。这番上京,也是因为姨母家不放心我一个人在扬州。可惜姨母家到底不是自己的家,再者,我虽与表哥幼时便有婚约,可如今还如今到底还在闺阁,住到他家里,到底不好。”   纪娘子点点头,可不是么,总住在未婚夫家里,还不叫人小看了。   阿黎编着编着,连自己都觉得有些真了,凄凄惨惨地道:“我是个命苦的,可也不能叫人瞧不上,如今有了自己的家,行动处也方便些。只是,骤然换了地方,人生地不熟的,心里总有些慌张。好在纪娘子是个好心了,还过来与我说说话。”   “你若是不嫌烦,我闲着便过来陪你。”纪娘子听了阿黎的故事,心满意足,可是心里也确实觉得阿黎怪可怜的。“咱们这儿,都是和气的人,你若是有什么难事儿,只管过来找我们,能帮的,必定会帮你的。”   “多谢纪娘子了。”   “有什么谢不谢的,都是邻居。”说着,纪娘子又感慨道,“这宅子空了这么久,如今你们来了,总算是有了人气了。这原是举人老爷家的宅子,如今又拾掇得这样漂漂亮亮的,咱们这儿,再找不出第二个这样气派又精致的宅子了。只有你住这个宅子,才算没有埋没了它。”   在纪娘子眼里,这宅子已经算是上上等的了。   二人又闲聊了一会儿,纪娘子将想打听的,都给打听就一遍儿之后,念及时辰已经不早了,方与阿黎告别,回了自家。   人走后,红豆抱着胳膊,冷笑道:“编,你接着编。”   阿黎摊开了手:“我若不编,难不成还要照直说?”   这位纪娘子确实热心,可也是个好打听的。她这些话,由着她放出去最好。一来她品行瞧着还不错,二来,到底是老住户,说话别人也愿意相信。末了,阿黎脑子里的弦一绷,突然问道:“红豆,你可记我刚才都胡说了什么?”   “既然是胡说,我又怎么会记得那么多。”   “这可怎么好!”阿黎急得不行,刚才胡说八道的,她都不记得自己到底说了什么。若是下回别人问起了,她不记得又编了另外一套说辞,这可怎么好?   着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么!   小鸢见她着急,赶紧道:“姑娘莫慌,奴婢都记着呢。”   “那就好!”阿黎一下坐在椅子上。   “好什么,你就瞎高兴吧。等以后王爷知道了你这位未婚夫表哥,你就死定了。”红豆在边上说着风凉话。   阿黎满不在乎。她不说,红豆和小鸢不说,赵煊能知道才有鬼呢!   中午,应了红豆的强烈要求,特意做了黄豆焖咸鱼。   饭菜摆上桌后,红豆将那一盆咸鱼端到阿黎面前:“咱们银子少,以后还得省着花。这咸鱼和黄都是邻居送的,你可得好好尝尝。”   阿黎闻着那股复杂的味道,深深地起了皱眉,捏着筷子试探得夹了一块。然后……   阿黎吃得更欢了。   咸鱼不错,黄豆也入味儿,别具一格。她觉得以后都可以这么吃,味道又好,还能省吃俭用少花银子。看来红豆还是好心的,方才她还误会她有什么坏心思,不该啊不该。   作者有话要说:   红豆:我……我特么还能说什么呢。 第99章   翌日下朝后,朝中百官皆是一脸凝重, 或是埋头直走, 或是三两个人围在一起,压低着声音小声地说着话, 间或轻轻地往边上那位王爷身上瞥一眼。   真是此一时也彼一时也, 谁能想到, 当初光芒万丈的摄政王, 到最后,竟然会被张太师压了一头。这回的事情若是处理不好, 恐怕以后也难翻身了。说来, 这位摄政王,好似从西北回来以后便收敛了锋芒,再不与张太师相争,也不知是蛰伏,还是真没有一争之力。   一时间,许多未曾站队的朝臣,心里也多了许多思量。   众人心中担忧的,不是别的,正是今儿早上突然传过来的战事。   早朝之上,本来没什么大事,只消皇上说一声退朝便能回去。可谁想到,行至中途, 殿外忽然来了一位小将,说是有要紧军情要报。待人进了殿禀明了实情, 却叫满朝文武都听得大惊失色。   却原来,早在两日前,胡人便破了西北防线,策马东进,所向披靡,昨儿早上,已经入了关中,期间未有一郡一县可以阻拦。若是再过着时候,恐怕胡人的大军,便就真的兵临京都了。   众臣都被这消息骇得半天都没说出话来。西北有战事,他们早就知道,可二十万西北军,难道还抵不过区区胡人么?朝中可都没有人将这事正经放在心上。   胡人骁勇好战,可也只在每年冬季在边境一带与大魏起些争执,得了粮食之后,自然就会退散。如今这架势。究竟是个什么意思,莫不是他们还想着入主中原,简直笑话!   不过是蛮夷也,茹毛饮血之辈,竟敢如此蔑视大魏正统,自然不能容忍。   龙椅之上的赵铭也大为震怒,盛怒之下,下意识地看向了赵煊的方向,满眼的狐疑与复杂。只是如今木已成舟,赵铭也来不及探查这里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当下便沉声道:“兵部尚书,传朕旨意,即可召集京西三十万军队,出兵征讨胡人,势必要将胡人彻底驱逐出魏国。”   兵部尚书出列,执着玉牌,道了一声是。   赵铭转而又道:“孙将军何在?”   “臣在。”   “孙将军,朕封你为统兵大元帅,全权负责此次出兵事宜。若有半点差错,朕必定拿你是问!”   孙将军正要答复,张太师施施然从列中走出,不慌不忙地打断了他的话:“皇上,臣有一言要禀。”   赵铭轻蹙了眉:“太师请讲。”   “皇上,臣以为,这元帅的人选还要再仔细斟酌一二。孙将军虽然战功赫赫,资历非凡,可有一点却不容忽视,臣早听说,孙将军与摄政王私交甚好,理应避嫌。”   孙将军也不喜张太师,当即质问道:“张太师这是何意,莫不是我与摄政王相交,就当不得这元帅了?听闻张太师日前也有意与摄政王修好,怎么今日反倒叫我避了嫌?”   张太师道:“皇上,西北军守城不力,此乃事实,不容有疑。摄政王乃西北藩王,与西北休戚与共,如今出了这样的事,实在叫人不得不多想。”   赵铭侧了头:“哦?那照张太师的意思,应当如何做?”   “摄政王是否清白,还需查明再言。若无事,臣定当亲自给摄政王赔礼道歉。若有事,则另当别论。再者,此次出征一事非同小可,孙将军又与摄政王有些瓜葛,还请皇上在斟酌斟酌。若皇上旨意任他为帅,臣自请领监军一职。”   赵煊听着挺想笑。   “皇叔可有什么话要说。”   赵煊冷笑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与张太师站在一列的一官员反驳道:“此言差矣。我等都知晓,那西北兵将之多,足有二十万,却抵不住胡人兵马,由着胡人东进,此事本就蹊跷。当初王爷前去西北,正是处理胡人欲战一事,后来却在战事将起时转而回了京城,将西北二十万兵将和西北百姓撂在一边,如今西北军守城不力,王爷也难辞其咎。臣等不才,还请皇上明察。”   末了,赵铭重又看向赵煊。他当然知道当日赵煊为何会在赶回京城,毕竟是他下的命令,不回也不行。赵煊走后,张家一家独大,叫赵铭看着也隐隐生畏,是以才叫赵煊重新回来。   至于西北军不敌胡人,多半也是因为朝廷增援迟迟未到。只是这些话,却不能和外人说道。   “当务之急是关中战事,摄政王失职确不容辩,至于是否清白,容后再查。”   如此轻飘飘的一句话,别的没有分辨,却已经给了赵煊一个失职之罪。   赵煊只吐了一口浊气,说不上意外,毕竟,一切都还在掌握之中。   “皇上!”张太师还欲劝说。   “够了!”赵铭重重地拍了拍桌子,警告地盯着张太师,直到张太师一派再无话可言,方才收手,道:“朕已有了决定,此次出征,便叫摄政王戴罪立功……”   早朝的事一出,唬得朝中上下人心惶惶。这样的大事,必定是瞒不住的。   果不其然,不出多时,京中多半人已经知道了战事。不同于前些日子听到西北战事的无所畏惧,这回,下头的百姓也生了惶恐。   好在朝廷已经出兵了,想来不日便能将胡人彻底赶出去!   阿黎也是听了红豆的话,才知道了这事儿。红豆自来了这以后,便暂时推了玉颜阁掌柜一职,好在那边也不缺人,真缺了,还有一位正经的罗管事顶着。   红豆只上午去帮个忙,算个账,便还是回来打理宅子。   阿黎听到这消息,心中忽得一紧,不知为何,竟平白生了一些不安。   她只安慰自己,觉得自己多半是在担心西北那边的熟人。元树、秋娘还有玉瑾她们,可都在西北。如今西北以破,也不知他们可都还好?   除此以外,阿黎还真想不出自己能有什么不安的。   “哎!”红豆莫名地叹息了一声,将阿黎的思绪重又给拉了回来,又道,“我还道你出来以后便灵活了呢,一会儿没注意,又傻了。”   “你说我?”   红豆摇头道:“这屋子里除了你,别的都是机灵又聪明的。”   机灵又聪明的小鸢只笑笑不说话。   红豆又道:“咱们不说这事了,左右离咱们都还远着呢,天塌下来,自有高个子顶着。如今最正紧的,还是咱们这杏儿胡同的事。”   “你倒说说是什么事。”   “你是没听外头传的话。光我听着,都觉得怪好笑的。那位纪娘子,果真是个妙人,经她这么一传啊,你就真的变成了一个无父无母的小可怜。最好笑的不是这个,而是你凭空捏造出来的表哥,纪娘子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认定了他是的负心且不中用的,由着未婚妻在家里受折腾,活活将自己给折腾到了外头去了。我回来时候,还有好几个大娘拉着我见我带话给你,让你看开点呢。”   阿黎也是哭笑不得。不知呢,还有几个太过热心的大娘,今儿直接登了门,拉着她说了好些没头没脑的话。   她本来还听得糊涂,如今被红豆这么一点,终于算是明白了。原来,这些大娘都是想叫她另寻良人呢。   真是对不起这位表哥了。阿黎心里好笑,并未把这事当一回事,只是这事明显还未完,下午时,又有几个妇人听了阿黎的“遭遇”。唏嘘之下,过来与阿黎说话,顺带求证。   阿黎如今方知,这外头的娘子们闲起来,是有多可怕。   入夜,阿黎拆了头发,换了寝衣准备入睡。还未灭掉蜡烛,腰上忽然附上了一双大手,紧紧地扣住她。   阿黎吓得惊叫出来,然而还未叫出声,就被人捂住了嘴巴。   “我好容易过来,你就这么迎接我?”   熟悉的声音,阿黎立即没有再挣扎,反而拉下他的手,深吸了一口气后,才转身瞪向来人:“你怎么现在过来,这都多晚了?”   关键是来都来了,还要吓人。她胆子再小些,还不得吓出病来。   赵煊掐着阿黎的腮帮子,狞笑道:“若是不来,还不知道你多了一个表哥!”   那表哥二字,不知道念得有多重,足见怨念之深。   阿黎嬉笑了一声:“那位表哥,姓赵,单名一个煊字。”   赵煊一滞,俄倾笑道:“极好,该是这样。”   许是出了王府,心境也变了,阿黎与赵煊说起话来也自在了许多,没了先前的小心谨慎:“也不见得有多好,你是不知道,外头那些大娘们,可都劝着我另择夫婿呢。我这位赵表哥啊,在她们看来,就是个不中用的。”   “中不中用,她们自然不知道,你知道不就行了?”   “我知道才怪。”阿黎嘀咕道。   赵煊收紧了手臂:“说什么?”   “没什么,说王爷英明神武。”阿黎翻了个白眼。   赵煊知道,这小蠢货连他说的浑话都没听出来。一时间,心里竟也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失望了。 第100章   阿黎见赵煊面上懊恼,暗暗地发笑。   跟她说什么浑话, 简直是班门弄斧。她是反应慢了点儿, 懒散了点儿,也没有经历过, 可是从前十来年里听的见的, 料想赵煊是拍马也比不上。这就是代沟了。阿黎不戳穿, 是还想留他几分面子。   因赵煊没放手, 阿黎索性就靠在他怀里,侧着头, 轻轻地枕着他的胳膊。   她与赵煊的感情, 若说来的突然,也不尽然。毕竟最初的朦胧早已经过去了,自她明白了心意,对着赵煊也少了许多顾忌。隔阂犹在,却挡不住两人之间的亲近。如今她也搬出来了,离得远了,心里反倒越发地惦记,正如那句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话虽不尽然,可也差不离了。光这一日没看见,已经叫阿黎有些不习惯了。   许久之后,赵煊松开阿黎, 不过依旧将手轻轻环在她腰侧,不松不紧地搭着, 口中也有一句没一句地问道:“这宅子,你住着可还觉得方便?”   “方便,再方便不过了。”这时候,便是真有那些不方便的,也得忽略过去啊。阿黎以为赵煊又起了叫她回去的心思,她好不容易出了来了,可不想这么快回去,是以这江府在她嘴里,便和王府相差无几了,甚至比王府还要好上许多,“这宅子虽大不过王府,可里头也只有我们三个人住着,宽敞得很。外头的街坊邻居,瞧着也都是和善的,这一日的功夫,已经有好几个过来说话的。”   赵煊看出了阿黎的紧张,无奈道:“你急什么,我又没说让你回去。”   阿黎默默无言,这不是为了以防万一么。   “别担心,不出意外的话,这杏儿胡同,你还能再住好些个月。当然,若是你在这儿住烦了,也能随时回府里。”   阿黎忽然抬起头,狐疑地望着赵煊:“王爷,你是不是要出远门了?”   “真是聪明。”赵煊笑了笑,也不吝啬地夸了她一声。   平时看着傻乎乎,这会儿又精明起来了。   阿黎也不知为何,忽然想到红豆下午是跟她说的话。不是那些表哥表妹的歪话,而是,西北那边的战事。或许现在应该和西北没有多大的干系了,毕竟胡人已经入了关。   阿黎锁着眉头,追问道:“是和战事有关么?”   “嗯。”赵煊亦不想瞒他,毕竟日后一走便是好几个月,什么时候回来也没个定数。与其叫她猜来猜去,还不如一开始就将事情挑明,“今儿早上,朝中得了前线的消息。皇上震怒,在殿中发了火,又给我扣上了一顶失职的帽子,命我将功折罪,与张太师一起出任监军,随大军一起出征。”   阿黎揪了揪赵煊的衣裳:“几时出发?”   “明日一早。”   “这么快!”   赵煊讥讽地笑了:“事到如今,不快也不行就。朝廷若再不派兵,只怕大魏的江山就要易主了。”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赵煊从来都不觉得赵铭聪明,可是愚蠢到这个份上,想要借着胡人的刀杀了他,又想借他来打压张太师,如此前后矛盾,瞻前顾后,实在是可笑至极。   阿黎只觉得一股火气直冲脑门,有些恼怒道:“这皇帝到底是怎么回事,卸磨杀驴也没有这么快的。西北战事将起时,王爷就已经被他召回了京城,这会儿又说个什么失职。若论失职,只怕他才是最失职的!”   阿黎平复了好一会儿才把心里那股突如其来的歪火给平息下去。   也就方才迷了心窍,这样的话,不说是大不敬,也可不像是阿黎会说出来的。当日她在做扫地丫鬟的时候,可没少想着什么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想着皇上迟早有一日会掌权,想着自古以来摄政的就没有几个能有好下场。   如今换了心境,两人之间,倒是她这个留下来的显得不镇定了。阿黎想明白了之后,忽然闭了嘴不说话,面上多了几分赧然。   “担心了?”赵煊问道。   阿黎张了张嘴,想否认,可最终还是道:“有一点儿。”   一点儿就够了,赵煊心里说不出的熨帖。   “放心,不过是监军,不说上头还有一位主帅,单说那同位监军,一把年纪还最爱上下蹦跶的太师大人在里头,但凡有什么大事,也容不得我去出头。只是,先时去西北,还能带着你一道儿去,如今随军,却不能带你来。你好生在这儿待着,等我回来。”   阿黎闷闷地点了点头,少顷,又问道:“王爷的行李可都收拾妥当了?”   “来时主屋的人还在收拾。”   阿黎想起了秋月那谨慎细致的性子,也放心了不少。只是少不得还要嘱咐一两声:“战场上刀剑无眼,王爷还是小心为上,该带的东西,一定要提前带好。否则到了那地儿,便是有钱也买不到了。”   赵煊刮了一下阿黎的鼻头:“真是个管家婆。”   得了,这位根本就没把她的吩咐放在心上。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阿黎冷眼瞧着,赵煊仿佛一点儿都不曾紧张在意过。   她自是知道赵煊也是久经战场,几经生死的,可是知道是一回事,如今看到他这不在意的态度,却又觉得极不顺眼了。   阿黎板着脸,教训道:“我知道王爷比我懂得多,身边又全是能人,自然不用我来费心叮嘱。可是这该注意的地方还是得休息着,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战场上,哪里能丝毫的大意。   见她生气了,赵煊面色忽得正经了许多,煞有介事地道:“知道了,你放心吧。”   说实话,阿黎还是不太放心。   赵煊已经说了,明儿一早就要出发,那今儿晚上,便是过来道别的了。这一别,还不晓得什么时候能再见。再见之时,亦不知他是否安好。   愁死个人。   阿黎幽幽地吐了一口气,整个人都在这一呼一吸之间,没了力气。   “阿黎。”   “嗯?”阿黎茫然地望着赵煊。   赵煊被她近在咫尺的呼吸弄得心痒难耐,不期然,又想到了梦里的那个妖精。   明儿出征,妖精带不得,连那盆聊以慰藉的花也带不得。今儿晚上若是不讨回一点本,那也就白来了!   阿黎还在发愣,冷不丁看到面前的脸不断放大,接着唇上一凉,被人重又拥进了怀里。   唇齿间皆是那人的气息,熟悉又羞人。   阿黎被拦腰抱着,腰上的手极为霸道,箍住便不松手,将她往上带。阿黎被带的脚跟踮起,顺着他的力道,全然没有反抗的余地。   情浓之时,也生不起什么反抗之心。   也不知过了多久,赵煊往后离了一点儿,弯着腰,抵着阿黎的额头:“我想亲你。”   阿黎好容易脱离了方才的悸动,听了他的话,一言难尽。这不是已经亲了吗,还征求个什么意见?她的话又用么,难道她说了不让亲,他就真的不会亲?   “当然不会。”赵煊一下就看出阿黎脑袋瓜里想什么,“就算你不让,该亲还是要亲的。”   阿黎简直无语了:“那你跟我说又有什么意思?”   “好给你有个换气的空档。”赵煊说完,弯了弯嘴角,又俯下身,捉住了那一抹芳唇。   温软甜腻,叫人挪不开身。   ……   阿黎被亲得迷迷糊糊,整个人都有点儿飘。迷糊之际,她还有了点顿悟,原来亲吻是这个滋味儿,挺有趣儿的。   赵煊本想一举攻下,不过阿黎到底还存着一丝理智,没叫他真的留下来。   赵煊再不甘,也不能真逼着她。撩起的火无处发,最后也知道将阿黎压在榻上,捉着胡乱地亲了许久。   算是勉强回本了。   温存也就只温存了这么久,便是再不舍,该走还是得走的。再者眼下时辰已经不早了,阿黎怕赵煊晚上睡不够,明儿一早起来没精神,便咬牙赶他出去了。   夜色正浓,阿黎送人出了院子,直到瞧不了人影儿,又情不自禁地往前有了两步,确定再也见不到了,才收回了目光,再也掩不住心底的怅然若失。   明儿他走,自己定是送不了的。   阿黎缓缓地转过了身,与此同时,一道幽怨细微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如影随形,犹如鬼魅:   “……这么晚了还不睡觉……”   “啊!!!”   阿黎惊叫了一声,下意识地捂住了眼睛。良久,才反应过来这声音有些熟悉。   恨恨地放下手,阿黎气的捶了红豆一拳,气急败坏道:“这么晚不睡觉,你吓鬼呢!”   “是我先问的。”红豆揉了揉肩膀,瞪着阿黎,一点儿不服输。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她的情缘还没开始就断了,现在看到那人就眼睛疼,恨不得上去就把他眼珠子抠出来。阿黎可倒好,意中人夜探香闺,还难舍难分到这个地步。   叫她好生羡慕。   阿黎没好气道:“你不是看到了。”说完,她又上下打量了红豆一眼,狐疑道,“你看了多少了?”   红豆歪了歪脑袋,恶意地装了一把可爱:“看没看到,不过听了不少。”   嘿嘿,贼刺激!   作者有话要说:   #论如何听墙角而不被发现#   #无处不在的大红豆# 第101章   这一晚,本该是离愁别绪萦绕在心头, 奈何最后出来了个红豆, 唬得人防不胜防。   阿黎纵使有再多的心思,被她这么一吓, 一闹腾, 也只剩下无奈了。   她见红豆那表情实在猥琐, 知道她定是误会了。可眼下, 阿黎也升不起什么辩解之心,只由着她去臆想。   待好说歹说将红豆撵去睡觉后, 阿黎也怏怏地回了自个儿的屋子。   翌日一大早, 京城西大营已经整顿好了军力,孙元帅训话之后,一声令下,三十万大军便浩浩荡荡地出了城门,奔赴战场了。   赵煊一身银色铠甲,执着缰绳,高坐于马上。   孙元帅驱马走在赵煊身边,二人素来有私交,说起话来也轻松自在许多,相较之下,边上那位张太师,则显得被冷落了许多。   闲聊了几句后, 孙元帅见赵煊又回了头,不禁问道:“我瞧着你已经回了七次头了, 都出了城门,还在看什么?”   “是吗?”   赵煊还有些不相信,他可没有意识到,自己竟然这样频繁地回头看。便是刚才那一瞥,也都是下意识的动作。   孙元帅点了点头:“确实如此。这样不舍,叫人见了,还以为你有什么放不下的人呢。”   赵煊倏然一笑:“许是真的有呢。”   孙元帅听此,忽得想起这些日子京城的流言。本来还不信,这会却由不得他不信了。   还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   江府中,阿黎无声地叹息了一下,而后缓缓睁开了眼睛。眼底还有些血丝,她这一晚,可是一点儿都没有睡好,眼下也没什么睡意。   外头还蒙蒙亮,伸出手只觉得凉凉的,指尖乍一沾染了寒意,冷得叫人打哆嗦。   这样的天气,最是叫人不舒服了。好在再过几日就要开春,天气回暖,他们在路上也好受些。   这般睁着眼睛又等了许久,直到外头有了动静,不知是红豆还是小鸢已经起身了,阿黎再挨不住,也从床上爬起来。   刚推开门,还未走多久,便看到红豆再前头伸着懒腰,一副困倦的模样。   阿黎上去,拍了拍红豆的肩膀,,将她叫住:“小鸢呢,还没有起么?”   “在穿衣裳呢,估摸着待会儿就要出来了。”这宅子说大不大,可上上下下也有十几间房,红豆胆子小,不敢一个人睡,是以便和小鸢凑一屋。   这两晚下来,两人之间也迅速地熟稔起来。虽比不得和阿黎玲珑之间好些年的默契,可也算不错了。   阿黎见她这困倦的模样,笑了笑道:“你既没睡好,怎得还起了这么早。”   红豆打了个呵欠,她为何这么早起,还不是要去买早饭买中午吃的菜。阿黎是好打发,可总叫她吃黄豆焖咸鱼,不说小鸢会怎么发火,单是她自个儿,也不好意思这么干。   面上她们俩是陪着阿黎一块出门过日子,出门在外,也没了以前在王府里的小心谨慎。可事实上,她来之前,大管家不止一次地叮嘱又叮嘱,说是叫她好好照顾着阿黎,千万别叫她累着碰着。红豆满口答应,自然也知道这些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不过对着阿黎,红豆没有直说,反而道:“你呢,我见你也没怎么睡好?”   阿黎摸了摸脸颊:“有这么明显吗?”   “那可不。”红豆也觉得怪,昨晚她可都看见王爷从屋子里出去了,怎么一会儿阿黎还是一副精神不济,浑身无力的模样。莫不是,后来王爷又折回去了?   红豆在阿黎脸上扫了几圈,眼睛滴咕咕地转着。   “想什么呢!”阿黎气得直想咬她,好歹忍住了,“昨儿晚上王爷过来,是来道别的!”   “王爷要走了吗,去哪儿,怎得不将你也带去?”红豆紧张兮兮地问道。如今阿黎和王爷可算是绑在一块儿了,好容易看她有了点开窍的苗头,不复以往的呆头呆脑,红豆对着王爷,比对阿黎还上心。   阿黎抿了抿嘴:“随军出征,今儿就走。”   红豆瞬间领会了阿黎复杂的心境。不过这事儿,她们也劝不得,毕竟是他们俩的事儿,也由不得外人来多嘴。   红豆舔了舔干涩的嘴角,半天才憋出了一句话:“那……你要不现在过去送送,说不准还能看到王爷。”   “这样的事,哪里会让我过去送。我若去了,除了添乱也没有别的用处了。”再者,如今天已大亮,那三十万京兵,想必已经启程了,毕竟前头的战事那样吃紧。   “倒也是。”红豆嘀咕道。   说话间,小鸢已经从屋子里出来了,正要寻红豆,冷不丁地一转身,就看见前面有两个人窝在一块,头挨着头,两人都是皱巴着脸,一副苦恼至极的模样。   小鸢噗嗤一声笑出来:“大清早的,你们这是在说什么正经事儿?”   红豆立马道:“不是我,是她!昨儿王爷过来,是今日要随军出征,这家伙可不就担心了么?平日里嘴巴多硬啊,撬也撬不出一句话,这会儿人真的走了,却又巴巴地念着了。”   小鸢最是体贴,自有一股憨劲儿,自调到阿黎跟前,便处处为阿黎着想,她见阿黎当真委屈得可怜,立马给她出了个主意:“姑娘若是想得紧,不妨多写两封信,回头叫人送给王爷便是了。王爷看了心里舒坦姑娘也能放心些。”   “送信,叫谁送,咱们这儿,可是连门童都没有呢!”红豆对这事儿还耿耿于怀。   不过阿黎却觉得这主意不错。   至于送信的人,她往屋顶看了看,四下无人,安静得很,瞧着和平常没什么两样。不过,阿黎还是知道这宅子里定少不了人守着,若不是他们,赵煊又怎么会知晓那表哥不表哥的事儿呢。   来都来了,守也守了,不难为难为他们,叫什么事儿呢。   如此一想,心里确实好受了些。   用过早饭后,阿黎跟着小鸢学女工,红豆手艺比小鸢还好些,不过她早就出了门,早去玉颜阁里头看看。   昨儿红豆见阿黎拿出了那盒玉屑膏,听说了这东西走大用处后,便一直心心念念地要拿去卖。   这玉颜阁千好万好,就好在后头还有一个小作坊,因那小作坊也随着铺子一并给了阿黎,所以铺子里从来都不缺人手。手艺较之阿黎,也不差了。只需一声吩咐,没多少日子便能得了许多新货,就这一点,可比阿黎一点一点做强多了。   今儿,红豆便是过去与罗管事商讨这玉屑膏的事儿。她如今委实是不大待见这罗管事,可是看在银子的面子上,还是院子委屈一下自己。只是说是这么说,红豆撒开了脚丫奔出去的身影,可瞧不出半点不甘愿。   二人正绣着东西,阿黎手上绣的,正是她答应了要绣给赵煊的荷包。本来是兰花的,可是小鸢在边上看了许久,最后忍不住委婉地提醒了一句,说这毕竟是花,不适合男子佩戴。   阿黎想着也是,便琢磨着再给他绣个别的花样。   阿黎正专心致志地绣着,忽得听见了外头大门处传来一阵动静。   “姑娘坐着,奴婢前去看看。”小鸢放下了绣篮,整理了一下裙摆,快不走到前头去。   阿黎看着,只觉得这宅子里是真的要找个门童了。   等结了银子就去找。   没多久,小鸢又领着两个妇人进来,一个是张家娘子,一个是李家娘子。   两人想携而来,也不是有什么大事儿,不过是想和阿黎多说说话。这杏儿胡同就这么多人家,好不容易来了个新邻居,还又漂亮又有钱,生得跟宫里的公主娘娘似的,多新鲜呐。   这些天,外头的妇人们聚在一块儿,说的也还是这江府的事儿。   阿黎见了两人,好忙将前些日子还剩下的瓜果给摆出来,照顾二人吃喝。   李娘子还好,因家里做些小生意,平素不缺银子花,对这些东西也就没怎么在意。那张娘子,却是即可就笑开了。   “江姑娘真是太客气了。”   阿黎笑道:“不过是些干果,不值当什么。咱们都是邻居,还能舍不得这一点东西?”   “正是这样呢,才不叫见怪。”李娘子应和了一声,又道,“平素也不见你出门,我们也见不到你,只能到你家里来说话了。没有打搅到你吧?”   “没有。左右我在家里待着,也只做些绣活。”   后头的小鸢听到这话,拿了一块布轻轻盖,不动声色地将阿黎绣的东西给掩住了。   王爷不在,她更得维护姑娘的声誉。   好在两人也没说要看,张娘子道:“你们是做绣活赚银子么?”   阿黎被她问得一愣,随即摇头道:“并不是,只是随便做做罢了。”   “到底是有钱人。”张娘子说得与不羡慕。   不说阿黎和小鸢了,就连李娘子也觉得怪尴尬的。好在她也知道张娘子的脾气,立即绕开了话,好歹没叫气氛冷下来。   她二人只是凑热闹,也不是真闲。只略坐了两刻钟,见时候不早,便又赶着回去做饭了。   小鸢送客后,便转身去收拾了桌子。少顷,她忽得笑了一声,转头拿着两个盘子送到阿黎眼前。   阿黎看了一眼,正是方才她装干果的白盘子。   一个还剩一大半,另一个,上头干干净净的,瞧不出一个干果来。   小鸢小声道:“怪不得张娘子走得时候是捂着袖子的。”   阿黎也笑了一声,随后又觉得自己不应该,便对小鸢道:“定是拿回去给家里孩子吃的,也没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王爷走鸟O(∩_∩)O 第102章   这头张娘子和李娘子出了江家,才没有走几步, 张娘子回头看了一眼江府上头的牌匾, 这也是稀罕东西,毕竟这杏儿胡同里, 可就这么一家挂着牌匾。   张娘子虽不怎么识字, 可也觉得这牌匾看上去又气派又上档次。俄倾, 张娘子拉住了李娘子, 颇为感慨道:“这江家姑娘,还真是客气。”   这杏儿胡同里的街坊邻居, 也找不出这样客气的。   张娘子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眼睛一转:“明儿若是闲着,咱们还到江姑娘家里坐坐?”   李娘子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她的袖口,而后摇了摇头,道:“我明儿还有事,就不去打搅了。”   “都是邻居,抬头不见低头见,说什么打搅不打搅的。”   李娘子听罢,也不与她争辩什么。   那位江姑娘,可真不像她们那样,抬头不见低头见。她这些日子在边上看着,人家可一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终究不是她们这等平头百姓。去一两遭还行, 在江姑娘面前混个脸熟,也没什么坏处;去得多了, 总归叫人不待见。   不过这些话李娘子也不好明说,况且就算说了,张娘子也未必能听得进去。   一时至家门处,两人便道了别,各自家去了。   张娘子才走进家门,便有两个小童奔过来围着她闹腾,且都像是开了天眼一般,都只扒着张娘子的袖口。张娘子护着袖子,恨恨地给他们一人一个榔头吃。待他们终于安静了一会儿,才撇着嘴将袖子里藏的干果儿都一股脑地讨出来,分成两堆,放到两人手上。   “好吃懒做的混账玩意儿,我怎么就养了你们这俩败家的东西,成日家的,就知道扯着嗓子讨东西吃,这家都快要被你们吃穷了!”   得了好吃的,两个小童再也理会母亲骂什么,又跳又闹着走开了,片刻就不见了踪影。   张娘子跺了跺脚,愤愤道:“没良心的,老娘还没舍得尝几口呢!”   张升从屋子里出来,刚好就听到这句话,脸上一唬:“在外头吃了这么多,回来还好意思惦记孩子的,像什么话!”   “我不过是随口说说罢了。”张娘子咕哝了一声,又道,“我也是今儿听李娘子说了,这些东西啊,可金贵着呢,就这么一把,得值好些银子。早知道这么贵,上回的那一整盒就不该叫他们直接吃了,那出去卖了,足够咱们一个月的花费了。”   张升也有些惊讶,没想到,那个江姑娘竟然这样大方,只是——   “所以你就把别人家里的干果都带回来了?”   张娘子哼了一声,说得极干脆:“江姑娘客气,那也会在意这点儿小事。”   张升抽了抽嘴角,并不想和这蠢婆娘多说。   不过张娘子俨然还有许多话,张升一停,她就嘚吧嘚吧得说开了:“你说这有钱人就是不一样,不仅招待客人都用这些贵的要死的东西,连那三进的宅子,也是说买就买了,一点儿未见心疼。我今儿可是打量了好几眼,江家那屋子,可比李家强多了,单就那多宝阁上放的古董瓶儿,听李娘子说也得值这个数。”   张娘子说完,对着张升比了个手势。   张升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   “江家都这样富贵了,也不知江姑娘那位未婚夫,到底是个什么家底什么模样。”   “什么模样关你什么事儿,还不赶紧去做饭去!”张升懒得听她扯这些有的没得,当下就撵人了。   他还不知道自己娘子是什么个德行么。会说出这样的话,说明她已经眼馋了了。张升就闹不明白了,说来说去还是别人家的事儿,再富贵也是别人富贵,她怎么就那么见不得别人好呢,啥都想过去分一杯羹。这臭毛病,到底是怎么养成的,明明岳父岳母都是实诚的性子,就她,一肚子心眼儿,还都不是好的。再这样下去,迟早都会被这贪心不足的坏毛病给害死!   张娘子一听这话不乐意了,掐着腰道:“你怎么说话的,都是邻居,怎么就不关我的事儿了?”   “哼,道理倒是一套一套的,我不跟你说了。”张升劝说无望,憋着气掉头走了。   张娘子被落在原地,悻悻然道:“明明是说不过,还不跟我说。真有骨气,你就该再矜持点儿,千万别吃我带回来的东西!”   不提张娘子是怎么打听主意要再去江府搜刮搜刮干果糕点儿,阿黎那头,隔了一天后却也不对劲了。   也不知是不是昨儿晚上又没睡的缘故,第二日一起身,阿黎便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下床走几步之后,更觉得头不太舒坦,一下一下地刺痛着。   头痛不是什么大事儿,可疼起来,却也怪叫人难受的。   早饭过后,阿黎歪在榻上,身子瞧着很是僵硬。便是偶尔必须得有动作,也都是只伸手,不动脑袋。   没办法,头疼的时候,脑袋一动就更疼了。为了能叫自己好受些,阿黎也只能先先委屈一下自己活泼的脑袋。哪怕身子动了,脑袋也不能动。   红豆今儿也没出门了,同小鸢一道儿坐在阿黎身边照顾着。   拧了一个热帕子之后红豆交给素来心灵手巧的小鸢,由着她给阿黎敷额头。   “这王爷才走一日,你莫不是已经沾染了相思,一病不起了?”红豆在边上,略带点儿幸灾乐祸地开口道。   “说得这是什么话,我只是没睡好而已。”   “是,是没睡好,我不瞎说行了吧。”红豆也闭了嘴,暗道一句口不对心。   都把自己弄成这样了,还逞那些口头之勇的做什么。想当初阿黎身子多结实啊,一年到头得都不了生病,小牛犊子似的。如今可好了,病歪歪的,一点儿生气也没有,还添了个嘴硬的毛病。莫不是她不承认了,就不想了?   小鸢翻了翻白巾子,见它冷了,又递给红豆,并心疼道:“姑娘总这样也不是个事儿,要不,奴婢让人去太医院请一位太医过来看看。开几方药,姑娘吃着也能好受些。”   阿黎赶紧摆手:“咱们已经够招眼儿了,再去请什么太医,还不晓得外头又得传成什么花样。”   红豆凑趣道:“原来你还知道自己的处境。”   小鸢却不依:“姑娘有所不知,王爷走前,特意叮嘱了奴婢,叫奴婢好生照顾姑娘。姑娘若是有什么长短,奴婢到时候也不好跟王爷交代。”   阿黎见她不像做假,想了半晌,终究道:“我先躺着,实在不行再按你的意思办。”   “哎,姑娘说什么便是什么。”   红豆酸得捂了捂腮帮子。   她是见不得这两人黏糊的,没多久就打断道:“有时间生病,咋没时间赚钱呢。”   阿黎只道:“你这是又有什么主意了?”   “不是我,是那讨人嫌的罗管事。你那玉屑膏他看了,说是极好的,外头铺子里也从未见过这样的东西。若是你愿意,便抄个方子送给他,他自会吩咐坊里的人,在这几日赶出一批新货来卖。”   阿黎听罢,遂道:“那我晚上就抄一份。”那方子她也一并带了出来,且因着这两日做出了不少成品出来,有了经验,便在原本的方子上又改动了一点儿。   “只是……”红豆思衬了一会儿,又道,“也不知这玉屑膏究竟要定个什么样的价钱。若是定少了,怕回不了本;若是定高了,也怕别人轻易不会去试。”   小鸢听她们正经地谈起生意经来,立即便不说话了,也不轻易打断。   阿黎想了想,最后还是道:“往高了定吧,咱们只试试水,若是好,我手头还有别的方子,到时候一齐做出来了,咱们不单卖,整套整套的卖,既齐整好看,利润也大些。若是不好,咱们再往下降些。”   虽是这样说,阿黎却自信得很,完全不担心自己弄出来的东西会叫人不喜欢。   红豆眼睛亮了亮,最后压了下来,笑骂道:“奸商!”   阿黎与有荣焉:“多谢。”   “说你胖你还喘上了。”红豆摇了摇头,却又听到那厢的小鸢一脸崇敬,口中称赞道,“姑娘真是好聪明的心思,奴婢怎么就没想到呢!”   红豆心里终于断定,在小鸢心里,最重要的还应该是阿黎。   对比之下,她这个没人疼得就更可怜了。   正说着,张娘子不知为何又登了门。   小鸢回了阿黎,阿黎正想要谢客,冷不防被红豆制止住了。   “不急,我去会会这位张娘子。”   红豆眼里满是战意。   阿黎不在意,并不表示红豆也不在意。她纵横江湖这么多年,凭着的就是这一抠到底的性子。从来只有她坑别人,占别人便宜的,哪里会容得了别人占她的便宜? 第103章   红豆说话时面色不太好,抬起的手做了个手势却又放下。   阿黎眼尖, 一下就猜出她是要撸袖子。这是她生气之前惯常的姿态, 红豆性子直,一般袖子一撸, 便说明这事情是不太容易善了, 轻则动动嘴皮子, 重则动手, 打得个不死不休。   阿黎有心问问张家娘子可是得罪了她,后来想想, 到底没问出口。红豆是什么性子, 她哪里会不知道,若非真犯到她手上,也不至于动这么大的肝火。   张娘子什么的,终究是外人。她总不能为了个外人叫红豆心里不舒坦。   如此想着,阿黎也由着红豆去了。只是怕她吃亏,待她走后,又叫小鸢前去盯着。   红豆出了阿黎的屋子,拐了两个弯,便看到坐在张娘子站在正堂里头,弯着腰,细细地瞧着那熏着香的青白釉双耳三足香炉。香炉顶上升着一缕白烟,徐徐绕绕, 消散后只留下一室余香。   红豆冷眼瞧了一会儿,人既在这儿, 也跑不了,便不急着发火了。   张娘子瞧得入迷,正想伸手探了探时,红豆忽然从后头冒出来,端着一张客气的笑脸:“张娘子可别靠的太近,那味道,熏人得很。”   “怎么会熏人呢,我闻着可好闻了。”到底是有钱的,还点香炉,啧,真是有钱没处使。   真这么有钱,接济接济街坊邻居也是好的啊,还能积点阴骘,回头保不得就添了福报呢。   红豆笑着叫她坐下,自个儿也在一边儿坐下:“张娘子有所不知,这炉子里头的香料,买得是铺子里最便宜的那种。这种香远着闻还好,若是近了——”   张娘子心里一咯噔:“近了怎得?”   红豆眼睛一迷:“若是近了,少不得要把鼻子闻坏,兴许,连脑子也不清醒了。”   张娘子脸色一白,狠狠地擦了一下鼻子:“怎么这么严重!这样的东西还买它做什么,这不是害人么,快把它灭了吧,充门面也不是这么个充法儿啊。”   张娘子进来后就瞧见这香炉了,长得还挺好看,她见了之后就多看了好几眼,想瞧瞧这里头到底是个什么香,回头再与外头的人好好说道说道。她哪里会晓得,这香竟然这样害人。   早知道,她今儿就不该来这鬼地方了。害人不浅,害人不浅!   “张娘子莫慌,只说是近些闻了,若是离得远了些,到底不妨事。”   张娘子脸色依旧有些不好:“我说红豆啊,你就听我一句劝,这香还是快点扔了吧,留在这儿,我看着就害怕。买东西还是得买好点儿的,用着也能让人放心些。”   红豆微微点了点头,心里却冷笑了一声。   扔了?不说阿黎会怎么样,她就先得心疼死。王爷嘴上说的厉害,既不先给些银子,也不送些使唤的下人来,说是要给阿黎吃些苦头。可这屋子里安置的东西,大到床榻屏风,小的香饼茶盏,哪一样不是好的?   待收回了视线,红豆又给自己添了一盏茶。   刚将杯子添满,忽得动作一顿。这桌上放果脯的托盘,又空了。明明是今儿早上才放的,还放得满满当当,将整个盘子都装满了。   张娘子没注意到红豆打量的眼神,径自往后挪了挪,再不敢多看那香炉一眼。只是坐下来这么久,还未见到那位江姑娘,自始至终都是这么小丫鬟在会客,像什么话?   “你家姑娘出去了么?”   “没呢,在里头歇着。昨儿晚上受了凉,这会儿正头疼,不能出来见客。”   张娘子也没当一回事,张口就说道:“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原是富贵病,叫大夫过来开剂药就行了。也就你们这有钱人能生得起这种病,像我们这般的穷苦人,能吃饱喝足就阿弥陀佛了,哪里还敢生病?”   红豆凉凉地笑了:“谁说不是呢,我也是这样想的。不过,我们姑娘不愿意呢,说是才搬到这儿,没得叫人家以为她身娇体弱,孱弱多病,让那嘴碎的捏着这点拿筏子,做文章。”   这话带刺儿,就是不知道刺到谁了。   张娘子讪笑一声:“瞧这话说的,有谁会没事找事说道这些呢?”   “张娘子心善,不知道这人心到底是有多坏,我却是知道的。说来可巧了,我今儿上午去菜市口买菜,正听到有人说我们姑娘的闲话呢,那调子,又酸又难听,活像是我们姑娘欠她好几万银子似的。做人呐,就是不能沾染了嫉妒二字,否则这脸面就狰狞了,张娘子你说是不是?”   “我能忍住没上去掌了她的嘴,已经是天大的耐性了!”   “这样啊。”张娘子脸上哪里还有半点笑意,短短几句话的功夫,已经挪了好几下身子,活像屁股底下有钉子似的。   这说闲话她说的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可最尴尬的,只有这回了。原以为是个软柿子,没成想,却是个刺头儿。   红豆说得一脸愤慨:“张娘子,你来评评理,我们姑娘冤不冤?任谁来了不都好吃好喝地供着,未想就供出这么个没心没肺的白眼狼来。”   张娘子呐呐得没说话。   红豆今儿没准备动手,毕竟她们才到这小地方来,若是直接对上。恐怕后头的名声也不会好。她们再客气,再好客,对这胡同里的人来说,也都是外来的,谁亲谁疏,一眼就能明了。只是忍着红豆心里又不痛快,这才冷言冷语地敲打了这么些句。   “我脾气直,听了这些话之后一直没什么好脸色。方才出来时我脸色也不好,我们姑娘见了,觉得不妥,拉着我的手交代了好几句,生怕我吓到客人。她就是多心,我这儿也不过说些心里话,如何会吓到别人。张娘子,你没有被吓到吧?”   “没…没呢,这,这又不是说我,我怎么可能会被吓到?”张娘子说得磕磕绊绊。   “张娘子这样想就对了,但愿那位嘴碎的也能这样想问心无愧才好呢。”   张娘子正是坐立难安,擦了擦头上的冷汗,忽然又道:“我记起来了,家里还有些事情等着我去做呢,便不和你说了,我先回去了。”   “急什么。”红豆见她待不住了,一把将人按到椅子上,“我这才说了几句话,张娘子就觉得我烦了?”   “那……那你说。”   红豆满意一笑:“找个像张娘子一样的人说话可真不容易。张娘子你说说,谁家的银子是大风刮来的?我们姑娘好面子,我可不好。谁要是吃了我的东西还嘴碎,一次就罢了,只警告两句,再有第二次,我怎么也要了踹开她家门,撕烂她的嘴!”   红豆眉眼一瞪,茶盏一掷,咚得一声叩在张娘子心尖儿上。   张娘子好悬没从椅子上蹦下来,结结巴巴道:“我,我家里真的有事,就先走了。”   “瞧你,这么快就要走。”红豆说得颇为遗憾。只是她也不想再把这人留着,免得看着碍眼,“张娘子慢走啊,我就不送了,得了空再过来说说话。”   张娘子闻言,身子顿了顿,而后走得更急了。   红豆见状,扬了扬下巴,好不畅快。   叫你嘴碎,犯到她手上,还能有好?看不惯就看不惯吧,看不惯你就别来啊,还非得来这儿占点便宜。不仅如此,搁外头还要搬弄是非,小人也不过如此了。   后头的小鸢听了半日,也看了半日,见红豆一点儿没落下风,心道姑娘可是白担心了。   她回去后,还将红豆和张娘子的话学给阿黎听。   阿黎听得乐不可支,这才多久的功夫,红豆的嘴上功力见长啊。瞧瞧把人怼的,只怕张娘子是悔得不行了。   那张娘子,阿黎本来没什么恶感,可今日这么一出后,她也不能再当做什么也没发生了。她知道自己不是真金白银,不是人人喜欢,可这样明着欢喜,暗着编排,也叫人心里怪膈应的。   她又没做错什么。   也不知道是不是红豆的话真起了作用,还是张娘子真心虚了。总之,张娘子是真的再没有来过了。   红豆是乐得自在,阿黎是毫不在意。张娘子不来,不代表别人不来,她这江府,一时半会还冷不下去。   阿黎那头疼的病,睡一觉就好些了,也没叫小鸢请什么大夫。   晚上更是爬了起来,给红豆写好了玉屑膏的方子。   阿黎的字说不上好看,但是叫人看懂是没问题了。写了方子后,阿黎还坐在案前对着面前的纸笔发愣。   要不要再写封信给赵煊寄过去呢?算算日子,他走已经有两天了。也不晓得军中的伙食他吃不吃得惯。   才到正院的时候,阿黎一直觉得赵煊极为挑剔。后来一块儿到了西北,中间一路从简,她才知道,赵煊挑剔归挑剔,可也能受得住。   纵使知道他受得住,可阿黎还是有些心疼。矫情症一犯,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有病。   算了,还是先不写了,再怎么急,也得等他赶完了路,到了军营再写吧。   暮色已深,今儿傍晚临时搭建的军帐中,赵煊正好写完了今儿的信。暂且称作家书吧。   吹了吹上头未干的墨,细看了一遍后,终于满意了些许。将家书封好后,赵煊才对着外头道:“来人。”   李全闻言,立即掀开了帐子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   赵煊:离家两日,想她。 第104章   李全只在营帐中待了片刻,随后便拿着一封信出来了。旁人见了, 也只以为是什么机密的要事。   两日后, 京中一切安好。   便是先时前线传来战事,闹得人心惶惶, 如今知道朝廷派了援军, 再过的忧虑也都降了五六分。兴许是安定得久了, 又不会居安思危, 闹过一阵子,这从关中吹起的风便消散了。大魏开国至今, 幸得老天庇佑, 还未曾有过劳民伤财的大战,是以百姓对朝廷也极为信任。   不说别的,单就在这杏儿胡同,也没有多少人还一门心思地管着什么战事不战事的。除却家中有亲人随军出行的,倒是时时刻刻都提着心,生怕家里人会出什么意外。   阿黎收到赵煊的家书,已经是两日后的事了。她本在房中学女工,还没动几下子,窗台处忽然飞来一只白鸽,停在那儿,好似还在认人一般地看着阿黎。   阿黎放下针线走了过去,也没见那白鸽被吓跑。再一细瞧, 那白鸽腿上还绑着一个小拇指粗细的木管子。阿黎将那东西取下,打开时, 赫然发现里头是一封糊好的信。因那里头的地方太小,这信也不晓得再里头卷了多久,乍一展开,还有些皱巴巴的。   会给她写信的,想想也该知道只有那么一位。阿黎忙打开了信封,带着几分连自己都没有发现的欣喜和小心,细细读来。   “阿黎爱鉴,展信心怡……”   忽的窗台响起一阵扑腾声,打断了阿黎纷乱的心绪。却原来,是窗台上停着的白鸽飞走了,在空中绕了两圈,渐渐没了踪影。   阿黎正想唤一声,待反应过来又觉得自个儿怪好笑的,这是怎么了,竟然想着叫一只鸽子回来,它能听得懂?   目光下移开,又落到那开头的四个字上,越看,心中越是羞恼。平日里不说好听的话,没想到一说起来,也这么没皮没脸。   爱鉴,阿黎嚼着这两个字,不自觉得笑出声儿来。   也因着这一开始的欣喜,阿黎才耐心地将信又看了好几遍,没有什么大事,不过是来来回回说那么几句,“别亦良久,甚以为怀”,通篇都是这么一个意思,絮絮叨叨,倒也真好意思。末了,还叫她必须给回一封信。   得了,这霸道的性子,还是一点儿没改。   给他回信,回什么好呢,想想她这几日,所看所经历的,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不是东家婆媳吵架,便是西家夫妻不合,想来赵煊也不一定感兴趣。只是不写这些,便再没有东西可写了。总不能叫她也跟他一样,都些这些肉麻话吧,她可写不来。   思忖了片刻,阿黎还是提起了笔,也没有什么所谓,只想到哪儿就写到哪儿。   墨干后,阿黎看了看自己写的那封信,再对比一下赵煊写的,瞬间觉得自己这字拿不出手了。早知道,她就该多练练,肚子里有墨水,人也能自信许多。唉,暂且先这么糊弄着吧。   阿黎将信封好后,发现她写的,竟然比赵煊的那封还要厚。原来自己竟写了这么多的废话么?   那封信,阿黎直接放在了窗台上,拿着一个镇纸镇着。这玩意儿也不是她买的,而是红豆在外头瞧见了,觉得可以充充门面,是以才买了回来。   若是以往,红豆是绝对不会浪费这个钱的。只是如今做了生意,有了底气,花起钱来,比之前大方了那么一点儿。买回来后,也没见她怎么用,一直搁在这儿,阿黎瞧着这玩意儿长得还挺好看的,便把它当做摆设的小玩物了。   如今正好压着那封信,真正的物尽其用了。   晌午过后,阿黎再去窗台那儿看了一眼,原来放信封的地方已经空了,只剩下孤零零的一个镇纸。   动作还挺快,还神不知鬼不觉的。阿黎四下打量了一眼,依旧没有看到什么,不过还是觉得这宅子住着安心了许多。   有了这件事,阿黎的心情便又恢复如初,碰上什么事儿都能笑两声。红豆从外头转了一圈,见她这副德行,不由得拉住了小鸢:“她这是又病了么?”   小鸢不赞同地看了红豆一眼:“姑娘只是心情好,头疼的毛病才刚好,说什么病不病的,忒不吉利了。”   若真被她说中了,姑娘还不得难受死?   红豆轻轻地拍了一下自个儿的嘴,又说了好些话才将人哄好。没办法,若是只得罪小鸢,那也没什么,可若是跟阿黎有关,事无大小,在小鸢这儿一概都是大事。红豆一直对正院的这些丫鬟们很是好奇,到底是怎么个教法,才能把人教成这样,都快冒着傻气了。   摇了摇头,红豆又摸到阿黎身边了。   “乐什么呀?”她自己的事情都做完了,这才有空打趣别人。   阿黎也不介意,只道:“还能有什么,穷开心呗。”   红豆实在想不通有什么事能让她这么开怀,瞧瞧现在这模样,从上到下都散发着一股雀跃。这是……捡到钱了?由己及人,红豆觉得只有这个可能了。   她啐道:“你还穷?名下有田有宅子,还有一个日进斗金的胭脂铺子并附带一个小作坊,寻常人家,便是再攒个十几辈子的,也没有你这么有钱。你要是穷了,我还不得直接穷死算了?”   阿黎嘿嘿一笑。颇为狡黠。掰着手指这么一算,她好像确实挺富有的,当下又有了一点得意。虽然这宅子铺子都不是她自个儿赚的,但是如今都是她的。是她的,赚得钱也自然是她的。阿黎乐了一会儿,又问道:“前些日子给你的那方子,他们可做出来了?”   “做出来了。”说着,红豆还拿出一个红色的小包裹出来,里头装着的,正是她们做好的玉屑膏。红豆往下一抖,那十几盒玉屑膏就抖到了小榻上:“你那方子已是写得那样精细,再不做出来,要她们也没什么用处了。这是今儿做好的,我拿了十几盒回来,先试试好不好用,若是好用,才好大量赶制出来。”   “好用,肯定好用。”阿黎有股迷之自信,“这个月十五是个好日子,这玉屑膏,就定在这日开始卖吧。”   红豆未曾说什么,那铺子是阿黎,她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连小鸢也围了过来,都是女子,谁不爱美呢。虽说小鸢平日里也不是很讲究这些,但是她信阿黎的话。姑娘说好用,那肯定是好用的。   阿黎扒拉着那十几盒玉屑膏,一人分了三盒:“先用着,若是喜欢再叫她们送来。”   小鸢也不客气,她知道姑娘素来不喜欢这一套,利索地收了,又道了声谢。   红豆就更不客气了。   “还剩下这些,红豆你先拿回去,赶明儿得了空,将这些交给玲珑。咱们俩是出了王府,自在逍遥了,倒把她一个人留在府里,总归要过去问一声才好。”   红豆道:“你觉得这是逍遥自在,她未必会这么想。”   她若是真想出王府得话,先时也不会拒绝阿黎了。她们三人里头,打从一开始,就只有她和阿黎愿意出去,想出去。至于玲珑,红豆也曾有过猜测,可是猜来猜去的,总觉得会伤感情,还不如不猜。   “她怎么想是一回事,咱们怎么做又是另一回事了。”阿黎仍旧坚持。   本来在西院的时候,她们三人形影不离,好得跟一个人似的。如今才多久过去,竟再不能和从前一样好了。阿黎身边的朋友只有这么多,红豆和阿黎,更是意义不同,她实在不愿见到有什么不尽如人意的落场。   红豆也不耐烦说这些,立马道:“得了得了,我送去还不成么?”   说着,又将那余下的几盒一并收拢过去了。   “烦你跑一趟了。”   “哼,知道还说。”   阿黎不由得笑了。   正如阿黎知道红豆是什么脾性一般,红豆也知道阿黎是什么脾性。若真不帮她做啊,指不定要怎么着急呢。   收下了那几个玉屑膏,红豆也没有耽误,第二日便回了王府找玲珑唠嗑了。   原本是高高兴兴地去,哪里想到,回来的时候却板着脸,一言不发地坐着。阿黎以为她在府里遇上什么不顺的事了,连忙去问,结果愣是没从她嘴里问出半个字来。   红豆只是生着闷气,却什么也不说。   阿黎皱着眉头,想着要不叫那几个侍卫前去打探打探。这念头还没有起多久,当日下午,阿黎出门时便被一个夫人抱住了腿。她被抱得手脚僵硬,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妇人又是哭又是闹。   妇人还带着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儿,正吮着手指头,呆呆地看着她。   “你,你是何人?”阿黎被她哭得脑子都要炸裂了。   嗓门真大啊,撒泼的姿势也熟练,这形象,怎么有点儿熟悉呢。   作者有话要说:   妇人:我的命好苦哇!   阿黎:可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o(╥﹏╥)o 第105章   阿黎看了许久,也愣是没看出这一丝熟悉感到底从何而来。反倒是因为这么一愣神, 被那夫人抱得死紧。   妇人的哭喊犹在耳边, 阿黎听着,竟还有闲心胡思乱想。   这莫不是来讹钱得吧?毕竟她现在也是有钱人了。   莫说阿黎, 连边上的小鸢也被这一变故弄得好半天没醒过神来。   那夫人只管哭诉, 也不说具体是何缘由找上她, 而那边上的小女孩儿却是胆怯得很, 见阿黎看过来,直往那夫人怀里钻。不知是不是前头哭过了, 小脸脏兮兮的, 也不说话,活脱脱一个小可怜。   被盯得久了,以为阿黎和小鸢都在瞪她,本就心中惶恐,如今更委屈了,嘴巴一撇,哇得一声哭出来。   边上顿时有了许多议论声。   这处的动静闹得有些大了,兼之这杏儿胡同原也没有多大,那些娘子妇人们,平素最喜聚在一块说一些东家长李家短的热闹事,如今热闹就在眼前,怎么可能缺得了她们呢?这才没多久, 边上就已经就聚着一大群好事儿的人了。   小鸢一听到那些人的胡话,立马醒悟过来, 上前拉扯着地上那妇人:“你有什么话不能站起来说,多大岁数的人了,竟这么当街跪着哭闹,叫我们姑娘的脸往哪儿搁?”   谁知,那妇人铁了心赖上阿黎,小鸢拽了半天也没有拽动。   “我不起来,姑娘您行行好,给我们母女俩指条生路吧。我知道姑娘您看不上我们这些泥腿子,若不是真过不下去了,我也不会舍了老脸来求姑娘啊!”   此言一出,人群中又窸窸窣窣地说了起来,无他,只因这妇人说的话,太容易叫人往别处想了。   张娘子也混在里头,手里捧着瓜子,一边嗑,一边捣了捣边上的李娘子道:“瞧瞧,平日里摆着那副模样,还以为是个多好的呢。如今亲娘找上门来了,却又不愿意认,可不就是原形毕露了吗,啧!”   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她们杏儿胡同怎么就住进这么一个人。张娘子感慨不已,又觉得自个儿再不去江府,与她们一家划清界限是再正确不过了。   她可不做这等昧良心的人。整个杏儿胡同,只有她最清明,没被这江姑娘糊弄住。   李娘子皱了皱眉:“莫要混说,没听纪娘子说吗,那江家姑娘父母皆已故去。”   张娘子翻了个白眼:“她说什么你们就信什么?真是忒傻了。要我说,那些不过是她随口一编,反正别人也不会去查证,自然要怎么可怜有怎么可怜。这些话,也就骗骗你们这些傻子了。”   她说得挺嘚瑟,不过李娘子却不由得面色凝重了,心里头对那江姑娘也有了几分怀疑。   这妇人来得突然,莫不是真与江姑娘有什么干系吧?   她们自以为说得小声,然而别个也都不是聋子,再者又站得这么近,怎么可能听不见。小鸢正是听见了,心有疑虑,才不太敢下狠力气。   那妇人见状,更添了底气,勒得更紧了。阿黎嘶了一声,腿都有些麻了。   “你给我快点松手!”小鸢气急了,忙上去拉。可她那力气,哪里比得上江朱氏,平常农活做多了,一把子力道。   阿黎实在痛得不行,不由得怒了,且又不耐烦起来,狠心一掰。   江朱氏被甩在地上后,看着自己的手,都有些傻眼了。就这么松手了?怎么可能?   本还想再扑,谁想还没冲上去,右肩处忽然一痛,整个人都没力气了。   阿黎以为她被自己那皱起了眉,冷了冷声儿再次问道:“你是哪个?”   “姑娘,我是朱氏啊!”   阿黎心中忽得一沉,朱氏,怎么可能是朱氏,怎么可能?她五岁离家,虽后来心有怨怼,从不愿意想起家中的事,这么些年下来也都忘的差不多了。可是纵使再不记得,她也还是有印象的,朱氏,不该是这样。   她从来都是唯唯诺诺,连大声说话都不敢。那天她被卖了,也没见她吱过一声,似乎永远都这么懦弱,离不开丈夫,也离不开儿子。   “你说你是江朱氏?”阿黎问道。   那妇人点了点头,心里也颇为奇怪,她都没说自家夫家是谁,这位姑娘怎么一猜就中?   莫不是那死丫头已经和这位姑娘说了,江朱氏猜来猜去,也想到这个可能了。   她哪里会想到,这群看热闹的人,想法这么清奇,连带着那位好看的姑娘脑子也有些不正常了。   阿黎现在是挺不正常的,看着江朱氏的目光越发冷凝:“小鸢,将人请进去。”   恍惚过后,阿黎便清醒了。   她唯一能想到的,便是有人借着江朱氏的名号来她这儿找事。如今在这外头,她再怎么想问清楚也不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开口提审,只得先将人请了进去。若她不是江朱氏,不止是这妇人,连后头的正主,她也要一并揪出来!   江朱氏打了个冷颤,不过还是松开了阿黎,从地上站起来了,顺带将边上的小女孩儿也拉了起来,见她不肯跟着走,忙骂了几句,扯着她的胳膊往前带。   阿黎冷眼瞧着,并没有制止。江朱氏,可没有这么大的嗓门。   “小丫头不懂事,还望姑娘勿怪。姑娘您先请。”江朱氏忙对着阿黎道了声歉。   小鸢赶紧道:“快些进去吧。”   “哎。”江朱氏连连点头,拉着小女孩儿跟在后来。   还未进门,忽然被一人拦在前头。江朱氏正要发火儿,抬头间便看到红豆堵在门口,眼里冒着火。   “你来这儿做什么?”红豆忍了又忍,这才忍住也将人从门槛处赶走。   “要你管,你个死丫头!”江朱氏对着红豆可没有对着阿黎时的小心,立马骂了回去:“你这丧良心的白眼狼,你这没心肝的不孝女,怎得,自个儿不管老娘,还不兴老娘自谋出路?”   红豆冷笑一声,却是半点不让,有心将人堵死在门口:“你口中的出路,就是在别人大门口又是哭又是闹?”   “干你屁事!”   阿黎在边上看着,不仅问道:“红豆,这是你母亲?”   “呵,我可没这么狠心的老娘。”   “呸!”江朱氏分毫不让,“你以为我想认你这么个女儿?”   养了那么大,权当是白养了。以前没本事就算了,如今有本事了,还做了人家铺子里的掌柜,也不愿意帮衬帮衬家里,这般不孝,也不怕遭报应。   阿黎算是看明白了,只是……“你母亲姓朱?”   江朱氏赶紧回道:“是,是,我姓朱,夫家姓江,也算是京城人,这死丫头原来也是姓江的,后来去了外头,连自个儿的姓也丢了。”   原来,是这么一个江朱氏。阿黎弄清楚后,颇有些哭笑不得。她还以为是有人从哪里知晓了她母亲的姓名,故意过来挑事。   她和红豆认识时,红豆就是这个名儿,玲珑也是这个名儿。三人都被家里抛弃,心有怨怼,从来都不愿意提起家里的事。所以,阿黎也不知道,原来红豆也姓江,原来红豆的母亲也是江朱氏。   这可真是孽缘了,阿黎扶额。   红豆也知道今儿的事是不能善了,可是叫她在江朱氏低头,那也是不可能的。她转了头,对着旁边看热闹的众人道:“行了,没什么好看的,都各回各家吧。”   众人道了没趣,也不好再看了,三三两两地退开了。张娘子最是不忿:“还赶人,定是心虚了。”   李娘子奇了:“你怎么总是将人往坏处想?那妇人的身份不是已经弄清楚了么,不是江姑娘的母亲,是那红豆姑娘的母亲,可别再胡说了。”她也奇怪了,那江姑娘,也未曾得罪过她啊,怎么就见不得她好呢。   “是你总将人往坏好想。”谁知道这一回是不是那红豆故意演得,为得,说不准就是保全她家姑娘的名声。   张娘子哼了一声,掉头走了。   红豆冷着脸将人都赶走后,这才正眼看了江朱氏一眼。   “在这儿杵着做什么,还不快进来,不嫌丢人?”   江朱氏冷哼了一声。   这厢几个人冷着脸回去了,江朱氏拉着小女孩儿跟着一道儿。小女孩儿估摸着也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大的院子,一时都忘记哭了,睁大了眼睛,好奇地望着四周,眼中有了些许神采。   江朱氏嫌她丢人,一巴掌糊在她脑门上:“仔细看路。”   小女孩儿又呆呆地收回了目光。   红豆将这一幕收在眼底,心里有些苦涩,更多的,则是对江朱氏的埋怨。才进了正堂,红豆便先开了口:“说吧,今儿闹这么一出,又是为了什么?”   “你不帮衬,我也只能过来求姑娘救救命。”   她知道,若是私底下说,定会被红豆这丫头给坏了好事。可闹开了就不一样了,碍着面子,那位江姑娘也会帮一帮的。   想着,江朱氏将目光对上阿黎:“江姑娘,我闹这么一出也实在是没有办法。家里穷,已经揭不开锅了,这丧良心的也不愿意接济点儿。我这小女儿,是养不活了。与其卖给别人,还不如送给姑娘使唤使唤,求姑娘看在红豆的面子上,收了我这小女儿吧!”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回了学校,晚上和同学唠嗑,连感冒的头疼病也好了。一聊就忘记了时间,所以更新的有点晚,不好意思啊O(∩_∩)O 第106章   堂上之人皆没有做声。   这位突如其来的江朱氏,说实话阿黎并没有什么好感。她自个儿就是被卖出去的, 得亏是运气好生得黑了些, 没有往那楼子里卖,若是……阿黎简直不敢想自己现在会是什么样的。是否还活着, 都还是个未知。   心里存着怨气, 再看这些卖女儿的自然也没有什么好脸色了。再则, 江朱氏今日闹这么一出, 说是救人,还不如说是威胁。   江朱氏见没人理她, 越发得急了, 揪着小女儿的衣裳急忙对阿黎道:“姑娘您别看我这小女儿呆傻,干起活儿来也是一把子力气,随便怎么使唤都行。她与红豆是亲姐妹,红豆对您衷心,她自然也是衷心的。您就发发慈悲,做点儿善事,哪怕是看在红豆的面子上,收了我这小女儿吧。”   红豆嗤笑一声:“我却不知,我的面子几时这般大了。”   江朱氏狠狠地剜了她一眼,而后又在小女儿背上打了几下:“你这丫头,怎么一点儿都不机灵,快些去给姑娘请安啊。”   小女孩儿只是包着两包泪。初到陌生的地方, 哪怕身边有母亲陪着,可是心底里还是免不了惶恐不安。况且, 她虽不太明白事,也知道母亲这是要将她送给别人了,以后,就不要她了。   别人家再好,也远不如自己家。   江朱氏半天没瞧见自家小女儿有说话,又看上面的江姑娘没有什么松口的迹象,心中焦急不已。   这臭丫头,怎么是这么个闷头性子,一点儿也不像她!   “姑娘,您瞧,要不我白送给您,不用给卖身银子,您只赏她一口饭吃,平日里给个活给她做便行了。我们家里穷苦,还供着一位秀才公,若不是实在没招儿,也不会将儿女送出去啊。”   “那也简单,”红豆又插了一嘴,似乎不嘲讽两句她心里就不舒坦,“让你家那位秀才公不读书不就应了。读了这么多年也没读出个门道来,是该弃了。”   “你这个不孝女,怎么能这样说你父亲?但凡你有心,从手指缝里漏出一星半点,咱家也不会拮据到这个份儿上,我也不会在外头求爷爷告奶奶的了。如今我只将你亲妹妹送过来,又不是送什么仇人,你怎么就这么见不得你妹妹好,非得见着她饿死才甘心?”   阿黎默了一会儿,目光从那母女当中瞥过。   穷苦自然是穷苦的,可没没到揭不开锅的份儿上。两人衣裳都打着一两个补丁,可看着也整整齐齐的,面上也精神十足,不像是吃不着饭的。   府里多一个人,也算不得什么,那小姑娘看着也像是懂事的。只是,这终究是红豆的妹妹,阿黎便转过头,问道:“红豆,你说呢?”   江朱氏立马瞪上了红豆,暗含威胁。   红豆笑了一声,轻飘飘地说道:“要我说,那便赶出去吧,省得看着碍眼。”   江朱氏立马跳脚了:“你就这么怨我,怨我怨到见不得你妹妹好?”   红豆咬牙道:“可别这么说。什么怨不怨的,你还不配。生而不养,不如鸟兽。我原是不欠你的,也不欠江家的,便是欠了,那几两卖身银子也够还清了。你家里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咱们心知肚明,何必在这儿装模作样得呢,平白惹人生厌。”   原来为这几两银子就把她卖了。如今不知道从哪里打听来的消息,知道她有了银子了,又巴巴地贴上来,真叫人恶心。从她被卖了那一刻开始,红豆就没想过再认什么父母,说什么不得已,说什么生计艰难,真不得已就别抱着书做那些无用功了,真艰难为何从来都不舍得卖儿子?   说到底,还不是虚伪么?   江朱氏差点没被她气的吐血。这死丫头,这么些年过去了,嘴上越发不饶人。真是什么话都敢说。   “我今儿便把话撂在这儿了。我不走,你妹妹也不走,除非你松了口让你妹妹留在这儿,否则,我宁愿在这儿坐到死!”   “你!”红豆怒目而斥。   小鸢亦深深地皱了皱眉。不管是在王府里,还是在这杏儿胡同里,这样泼辣且不讲理的人,还真是从未见过。这江朱氏,还真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铁了心赖上她们姑娘了。   今儿若是由着她闹,不消片刻,她们姑娘的名声也就坏了。怪不得这样有恃无恐。   江朱氏见她们不再说话,以为她们被自己说怕了,高高挺起了脊背。   阿黎冷眼看到现在,见她仍没有半天悔过之心,终是淡淡地朝着外头道:“来人。”   红豆与小鸢皆是一愣。   两人木讷地看着门外,却没想到,话音才落,门外竟真的出现一个影子,瘦瘦高高,作侍卫打扮。   王安听到吩咐,从暗处出来,走至堂前,对阿黎行了一礼:“姑娘有何吩咐?”   “我这儿庙小,容不下这位妇人,你请她出去吧。”   完毕,江朱氏忽然跳起来,大吼道:“我不走,谁来了我都不走。”   王安忽然制住了她,江朱氏正待反抗,王安忽得脸色一沉,罗刹一般的神情,看得江朱氏心中骇然。   不知为何,肩膀处又生了一阵钝痛。那感觉,真是记忆犹新。   江朱氏忽然不敢动了。   母女俩最后还是被请出了府。江朱氏犹然不忿,对着红豆更生个怨气。这倒霉催的死丫头,连亲生父母都不愿意认,活该被人卖了!   等着吧,她朱氏可从未服输过。红豆那丫头再硬气,终究是她肚子里爬出来的种。   小女孩儿跟在母亲身后,听着母亲嘀嘀咕咕的,也不太懂,她只知道这会子要揪着母亲的衣裳,这样才会些安心些。   走了一截,小姑娘回头望了望江府。都被赶走了,应该就不会再回来了吧。   里头,红豆和小鸢虽对王安的忽然出现有些好奇,但是转念一想,也就没什么了。王安是王爷的心腹,王爷又是这般看中阿黎,留王安在这儿也不足为奇。   想来除了王安,应该还有别的人,只是她们瞧不了罢了。   小鸢迟疑了一下,后又问道:“姑娘这是想将王侍卫放到明面上来了?”   阿黎点了点头。   “可是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有什么不好的?”暗地里的人已经够了,缺的就是明面儿上的了。赵煊不给,她暂时手头上也没钱,可不得自己想办法么。这现成的人,若是不用才浪费了么。阿黎兴致勃勃道,“你们不是总埋怨咱们院子里没有人帮衬着么,日后就叫他帮着,侍卫也是他,总管也是他,一身多职。”   红豆眼睛一亮:“这个极好!还得叫他做门童,做车夫!”   她老早就看这个王侍卫不顺眼了,就该让他做门童,还要做车夫!   门童兼车夫的王安正走到门口处,听到这话,愣是没有跨进去。   算了,门童就门童吧,总比太监总管好。这么想着,王安竟然也有了淡淡的欣慰。作为这府里唯一一个男人,王安觉得自己肩上的担子还是挺沉重的。   阿黎见她们终于放下了王安的事儿,又问了红豆道:“话说回来,你那妹妹,当真不打算管了?”   红豆可不是个真冷血的,最多刀子嘴豆腐心罢了。   红豆气得哼哧了两声,口中嚷嚷道:“你提她们做什么?”   “还没有释怀呢?”   “说什么释怀不释怀的,难道你就能释怀了?”   阿黎没有说话,她自然也是不能的。她又不是圣人,哪里能做到无怨亦无恨。   红豆道:“你别看她说着好听,不要卖身钱,实际上,心里头的盘算定少不了。卖到那见不得人的地方,银子再多也不过一锤子买卖,经不起她家的秀才公霍霍。送到你这儿,银子可不会断的。她知道你有银子,我这儿也有一些,不过,从我这儿得不到钱,可不就要想点子将小的给送进来了么?”   她说的愤恨又不屑。可阿黎却听出了里头的一丝嫉妒。   除了这些,红豆应该也是嫉妒这个妹妹的吧。当初她可是被直接卖给了人牙子,而这个妹妹,却被她母亲亲自领着,找好了出路。   这亲人之间的感情恩怨,还真是复杂。   “罢了,不提了,提着我就生气。”红豆摆了摆手。   阿黎也由着她,只倒了茶递给红豆,让她那火气好歹能消消。   另一边,孙元帅带着三十万精兵日夜兼程,终于在这日抵达了前线。   赵煊随孙元帅勘察了军情,待商讨完毕后,已是深夜。   才进了营帐,便见到李全奉着一封书信进来。   赵煊立即精神了起来,一扫先前的疲惫。   “快拿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赵煊:阿黎的家信……不,是阿黎的情书!~\(≧▽≦)/~ 第107章   李全将书信奉来,还没道清缘由, 就见王爷急切道:“快拿过来!”   李全看了一眼手上的信, 再次庆幸这回终于是阿黎姑娘送过来的。前头几次,可是出了好几回乌龙, 惹得王爷也心绪不佳。幸好这回终于是王爷惦记的了, 若不是, 只怕又要空欢喜一场。   将信呈上去后, 李全只做个木头人在边上等着吩咐。他服侍赵煊多年,自然知道这一回不仅是送个信儿这么简单, 送来了, 还得要回的。有来有回,才能顺了王爷的心意。   果不其然,王爷抖开家信,来来回回看了两三遍后,兀自沉浸了一会儿,又说道:“你先别走,我回一封给你寄回去。”   李全自然是应下不提。   赵煊走至书案,提笔就写了几行,下笔丝毫不见停滞。因这些话早就在心里想了数遍,如今写来,也顺畅得很。赵煊平素最不喜欢说废话,每每写信, 也都吝于笔墨,只是对着阿黎的时候, 总觉得写再多都不够。   他大概是疯魔了。   也不晓得那个小没良心的有没有念着他的好。   还没写几行,外头忽然又有了动静。李全见王爷连头也没有抬,遂转过了身,掀起营帐外头的帘子。来人也是赵煊身边的贴身侍卫,见李全来了,便将外头的事儿与他说了清楚。   李全迟疑道:“如今已经不早了。”   “谁说不是呢,可那边就是个糊涂的,非要见王爷,已经叫人请了好几回了,这是推不过去,才过来问个话儿。”   “行了,我现在就和王爷说,你先下去吧。”李全道。   那侍卫听了,立即放了心,转身走了。   李全回了里头,见王爷还在写信,不好打搅。待王爷写完,已经过了一刻钟了。瞧着王爷心情还不错,李全便问道:“王爷这般高兴,许是阿黎姑娘信里说了什么趣事儿吧。”   赵煊搁下了笔:“不过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哪里称得上有趣。”   李全心下哂笑。说是这样说,不过那脸上的笑意可是遮都遮不住的,俨然是欢喜的。也就对着阿黎姑娘的事儿,王爷才会有这么多的表情了,“除了姑娘那边的来信,属下这边还得了个消息。方才底下人来报,说是张太师对明日的作战有些想法,邀了张元帅和您一块儿再斟酌斟酌。”   赵煊冷冷地撇了撇嘴:“这都多晚了,还斟酌?早干嘛去了。”   一个拿着笔杆子的文人,倒想着在军营里指手画脚了,当别人都是死得么?也不知孙将军作何想。   “孙元帅已经去了?”   李全道:“已经去了。军中另几位大将军,也都被张太师请过去了。”   赵煊笑道:“看来他对张太师还是有些顾忌的。一山不容二虎,就是不知道日后是他孙元帅棋高一着,还是张太师略胜一筹了。”   “不管怎么着,都不碍着咱们的事儿。”李全知道王爷的计划,也知道王爷这回是不愿意出头的,便又道,“既这么着,属下就让人回了张太师吧。”   “嗯。”   李全复又领着书信下去。   那厢,张太师并几位将军左等右等,终是不见赵煊的人。眼下已是夜里,天凉得很,便是在营帐里,也依旧叫人觉得冷得很。   约莫等了两炷香的功夫,才有人姗姗来迟,带了话,说是摄政王已经睡下了,来不了。   闻言,张太师铁青着脸,握着桌角的手背青筋乍现:“真是,不知所谓!”   场中将领俱没有出声儿,营帐中安静得没有一点儿杂声。一则,他们怕张太师牵连,二则,也是不愿再附和下去了。眼下已经晚了,谁还有个耐心在这里干坐着,若不是碍于这个监军和太师的身份,他们都要对摄政王的甩脸子拍案叫绝了。   孙将军说了句公道话:“王爷先时随本帅讨论军情,废了些精力,如今睡早了些也是情有可原。好在王爷的想法与本帅相似,他不来,便由本帅带他,太师所有什么疑问,还请赶紧说出来,时辰不早,众位将士还得好好休息。”   张太师脸色回转了些,赵煊虽下了他的面子,不过他不来也省了他不少事儿。   张家正值鼎盛之时,权柄在握,只是在军政一块,却鲜有涉及。恰逢胡人来犯,张家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绝佳的际遇。张家在军中虽没有什么人脉,可是姻亲之中,出身行伍的大有人在。   张太师如今只想将这些人扶持上去。   ……   杏儿胡同处。   阿黎收到赵煊的信,已经又是几日后了。这回有了经验,再见到那白鸽反倒觉得亲切。白鸽留下了信扑腾了两下翅膀,在半空中旋了旋,而后又飞走了,只留阿黎一个人站在窗前,一字一顿地读着赵煊的来信。   原来,他们已经到了。只是不晓得,他有没有上阵冲锋,但愿还没有。   上阵杀敌,听来热血,实际是流血。其中艰辛,外人又哪里能窥见到十之一二。   叹了一口气,将信写在柜子里,这一封,以后是不打算看了。阿黎又拿出一张宣纸,铺在案上,研磨写信。刚写了两笔,阿黎忽然笑了,她这辈子写过最多的字,就是给赵煊的家信了。   这回也没有放在窗台上拿镇纸压着,王安已经留在江府里了,交给他即可。   说来,外头对王安这么一个突然出现的管家也是好奇了一阵子,正如当初好奇她和红豆小鸢一般。阿黎对外的说法,只道王安是她那久不见人影的未婚夫送过来的,旁人多半也是信的。   还有那不信的,硬要拿着这话头编排的人,阿黎也不当做一回事儿。她们愿意把人往坏处想,那便随着她们高兴吧,反正她是问心无愧了。   王安听到阿黎的吩咐,取了信,也下去了。   晚间,玉颜阁的罗管事前来送银子,顺带将这月的账给结了。三人一算之下,都有些难以置信,不为其他,这月的收入,委实太好了。   罗管事道:“以往,咱们铺子里的大头,还是那些进胭脂的小商户,如今倒是调了个个儿。”   红豆翻着账本,也连连点头。是这一月,铺子里前来献殷勤的那些人,就已经叫铺子里赚了七八千两银子。这些人,可都是一掷千金,明显是做给王爷看得。   “她们也真是舍得花钱,这花出去的银子和泼出去的水一般,一点儿也不心疼,恨不得把那金山银山往咱们铺子里添。虽说这铺子原是王爷的,可她们连王爷的面儿都没见着,就这么痛快的撒钱了,这般阔气,也不知家底究竟有多大。”   阿黎听了也啧啧称奇,不过她终究还有些理智,没被这万来两银子砸晕头脑:“也就这一个月,下回便再没有了。”   可不是没有了么,王爷都不在京城了。   “你说什么?”阿黎耳朵尖,一下就听到了罗管事似乎咕哝了一句王爷。   “没什么,奴才随口念叨两句。”罗管事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怎么就说出来了么。   他可不像红豆,对铺子里的事儿还不太熟瞧不出门道来。罗管事心细,见得人又多,早就瞧出了这月的入账不太正常,除此以外,进他们铺子里的人也不正常。   那明显就是王爷身边的人么,别以为换了身衣裳他就看不见,他又不瞎!   特意来铺子里屯胭脂,特意过来送钱,为的是讨谁的欢心,用脚趾头想想也该知道。不过这事儿王爷都没说,罗管事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多嘴了。   三人结了银子,又仔细地商议了一下明儿卖玉屑膏的章程。一番下来,天已经不早了。   罗管事不好久留,赶紧行礼告辞。   阿黎一心扑在银子上,也不留罗管事了。她可是头一次挣这么多钱,感觉还有点儿飘,好像天上掉馅儿饼似的,明明已经掉到她手上了,却还是觉得恍惚。   照这个势头下去,会不会有一天,她赚的钱比赵煊赚得还要多。   虽然知道不大可能,倒是梦想还是应该有的,万一实现了呢?她要是比赵煊还富,那……阿黎心里忽然有个很刺激的想法。   阿黎仍在发呆,不做他顾。红豆碍着礼数,勉强将人送到院门口,没有多走一步,也没有少走一步,到了院门处,就拉下脸直接赖得再送了。又不是不认识路,还非得人送不成?   罗管事也不知是心虚还是怎得,对着红豆的冷脸,没敢说一句抱怨,走得有些灰溜溜的。   红豆哼了一声,一转身,忽得被后头的人影吓了一大跳。   “你这人,怎么神出鬼没的。大白天的,吓唬鬼呢!”红豆劈头盖脸地骂道。   王安摸了摸鼻子,看着罗管事已经走远了,皱眉道:“就送到这儿?好歹将人送到门口啊。”   “院门不是门啊,蠢货!”红豆懒得和这种呆子废口舌。   被吼了的王安觉得自己挺委屈的。如今同住在一个屋檐下,还都是给阿黎姑娘做事儿,他也想好好和红豆打好关系。无奈这人和正常女子不一样,王安教给赵煊的那些,对付红豆根本拿不出手。   阿黎姑娘好歹还会听王爷说清楚,红豆这人,连听都不听,你和她好说她觉得你啰嗦,你和她歹说她看你是蠢蛋。简直没办法说下去了。   王安挠了挠头,心下无力。   第二日,阿黎一早就起身,让王安送她去了玉颜阁。今儿也算是大日子,她这个玉颜阁的掌柜,怎么也要在旁边看着。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君这么勤快,不考虑考虑收藏一下作者专栏么。悄悄地点开作者专栏,悄悄地点一下收藏●v● 第108章   马车行到了玉颜阁门口,王安勒紧了缰绳, 徐徐停下马车, 待挺稳后,才落了地回头打起帘子。   阿黎和红豆都坐在车上, 见到这架势, 都有些不好意思。这待遇放到以前, 可都是那些妇人小姐们才能享受到的, 如今她们也轮到她们了。红豆知道自己这是沾了阿黎的光,可心里还是止不住地觉得美。再看王安时, 实在忍不住内心的骄傲, 那下巴都要飞到天上去了。   王安默默地移开眼睛,心中万分庆幸,幸好姑娘没有被她污染。   阿黎与红豆相继下车。   如今时辰还早,方才阿黎一路看来,这条街上的铺子里都没有多少人。与之相比,玉颜阁里头的客人还算多了。不止是阿黎觉得奇怪,连刚进铺子的两位妇人也是万分惊讶。   一紫衣妇人提着裙摆,还未踏进去便笑道:“我原以为自己是个勤快的,没想到早有勤快的人在我前头。”   “极是,咱们一路看过来,只这家铺子人最多了,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另一位身着珊瑚色衣裙的貌美贵妇人附和道。   “你竟然不知道?”紫衣妇人笑了笑, 看了看边上人的脸色,见她面上了然, 又道:“我道是怎么了,你也有消息这样不精通的时候,原来,是装不知道呢。”   这铺子里为何这般热闹,归根究底,还不是因为后头的摄政王么。想那摄政王,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却也是个疼人的性子,这玉颜阁开了这么多年,旁人可从未知晓这后头的主子是谁。如今掌柜的换了人做,倒是传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了。   不独此,这玉颜阁里头热闹,还有另一个原因,只是外头的人不大清楚由头。   当初京城里,还有一家胭脂铺子,名叫琼楼阁。一座玉颜阁,一座琼楼阁,只隔了一条街,交相呼应,不分上下,倒是有趣儿。只那琼楼阁,前些日子忽然倒了,说是得罪了宰相家的楚姑娘,惊动了好几户官宦人家。这事儿玄乎得很,不过倒现在都没有透露出什么消息来,她们纵使有心猜测,也难猜出一二来。   琼楼阁倒了,受益的,便只剩下这玉颜阁了。   这般种种,才叫这铺子如今这么受欢迎。   二人也只这么闲叙了两句,便也都进去看胭脂了。阿黎在后头听了半天,也不晓得这两个人到底说的是什么意思。   还没走进呢,就见到罗管事从里头出来,一边迎着,一边道:“姑娘过来了,怎么也不提前知会一声。”   “临时起意,想来看看今儿的玉屑膏到底卖的怎么样。”   “姑娘放心,这东西是个好的,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总不会叫它明珠蒙尘的。”   “借你吉言了。”阿黎笑道,“你去忙你的,我们随便看看就行,不必弄得太拘谨。”拘谨来拘谨去,其实最拘谨的反倒变成她了。   罗管事知道姑娘不爱奉承,自是笑着退下了。   进了铺子里没一会儿,阿黎忽然听到后头起了一阵小小的争执。说是争执也不太像,只是起了些矛盾,铺子里的小丫头再跟客人解释。   阿黎站得近,便听那小丫头道:“二位夫人见谅,不是我们不卖,而是这雪花膏前儿就定了章程,不独卖,需得配着那玉屑膏一块儿卖,只当时赠与之物。”   两位夫人还端着架子未说话,边上的丫鬟却不满了,替主子质问道:“你这不是强买强卖么?”   “就是,平日里这雪花膏从来都是单独买的,今儿怎么非得绑着别的东西。还赠予之物,谁知道你家这劳什子玉屑膏到底好不好用呢。”   听到此处,阿黎赶紧从后头走了过去。她对着两位夫人行了个礼:“小丫头说得不甚清楚,还请两位夫人勿要见怪。”   巧了,这两位便是方才阿黎进门时看到的两位夫人,一位是礼部尚书家的白夫人,一位是安阳侯府的侯夫人。二人前些日子用了这玉颜阁的雪花膏,觉得十分不错,今儿相携着过来再买些,怎奈,却听到了这样的消息。   她二人家里都是有权有势的,见到这玉颜阁里头强买强卖,自然心情不虞,来时的十分兴致早已去了七分。余下三分,还是看在当朝摄政王的面子上。   侯夫人见到阿黎的脸,心中便有了猜测:“可是摄政王府上的阿黎姑娘?”   阿黎也没惊讶,点头道:“正是。”   侯夫人面上带笑,道:“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夫人客气了。方才我在后头也听了几句,怪我铺子里这小丫头没有说清楚,叫二位夫人误会了。这雪花膏,并非是强买强卖,而是这几日卖得好,铺子里没剩下多少货了。若是照常卖,恐怕撑不了多少天。是以,我们便想着直接将这雪花膏当作赠物,取每日前二十名光顾的客人,白送予她。”   白夫人听出了点道道,只是又问了一句:“那这玉屑膏又是怎么一回事?”   “这玉屑膏,是铺子里最新制出的膏霜,与雪花膏搭配起来,每日早中晚三次,可令肤白。若是配着其他的胭脂,则没有这样的功效了。”   侯夫人颇为感兴趣:“当真这样有奇效?”   “奇效不敢当,但是较之其他的面脂,却不止好了一星半点。这玉屑膏本就是流转的古方,想必二人夫人也有所耳闻,若是没有效,怎能被载入古方中。”阿黎说着眼睛一转,在侯夫人面上扫了一圈,“我观夫人面色尚好,唯鼻尖好似易生油腻,只怕单这两件还不够,需得再配上一个泽面方,每日晚间敷一次,有驻颜之效。”   侯夫人听得心动不已。   她年岁已大,随不至于容颜渐老,可到底比不得从前了。女子总跳不出爱美的圈子来,侯夫人也是如此。   那边的白夫人却觉得好笑得紧。这位阿黎姑娘说的可真是好听,叫人一点儿气都生不起来。可这说来说去,话里的意思还是强买强卖。   若是不卖她那玉屑膏,是不是今儿就别想拿到雪花膏了?   阿黎瞧出白夫人所想,微微一笑,道:“自然,没试过就是没试过,我这话说得再好听,二位夫人估摸着也不会信的。今日是我铺子里的小丫头没说清楚,原是我们的错,未表歉意,我二位夫人各两盒雪花膏,也不至于叫二位空手而归,可好?”   “那这玉屑膏?”   阿黎道:“这玉屑膏终究是新出的,二位夫人既然心存疑窦,最好还是不要买了。咱们铺子里这月制了一百盒,夫人若是感兴趣,不妨看看别人用得好不好,若是好了,下个月您再来瞧瞧。”   侯夫人一听这月只有一百盒,立即道:“我信,给我拿两盒,还有那泽面方,也给我配两份。”   白夫人无奈地抽了抽嘴角,这人,都这般大了还这么禁不起诈,活该被人忽悠。   阿黎亦笑道:“夫人就不怕受骗了?”   “便是被骗了,也不过费了些银子;可若是真有效,那可就是我赚了!”   阿黎也喜欢与这样的人做生意,这才几句话的功夫,便已经成了一笔。她心中满足,当下就叫小丫头去取了东西来,一份给侯夫人,一份送给白夫人。   白夫人看着递到手边的盒子,没有立马接下:“无功不受禄,姑娘还是拿回去吧。”   “权当是赔礼了。”   侯夫人也在边上说了几句话,叫白夫人不得不收下了这份赔礼。只是心中还是有些膈应,觉得这赔礼收得名不正言不顺。   二人也没有在这铺子里待多久,接过了东西,便又相携出去了。跨出了门槛,白夫人便对着侯夫人道:“你今儿是怎么了,被一个小姑娘三言两语就被糊弄过去了。那脸上的东西,也是能随随便便就往上涂的?她说是古方,你难道就信了,这从古至今的古方那么多,有几个是能正经做出来的,若是能做出来,外头还能没有卖?”好歹也要多问几句啊,就这么就买了。   “她说这月只有一百盒。”侯夫人思索了一会儿,这般说道。   “糊涂!”白夫人恨铁不成钢地说道,“她说只一百盒就一百盒?你又没见着。再说了,那一百盒能不能卖出去都是个未知。这样的价钱,也就只有你才舍得出手了。”不宰你,还能宰谁?   侯夫人不以为意:“反正我有的是银子。”   她是不缺银子的。   “得了,你有银子,你阔气,我不说了还不成么?”白夫人颇为无语,真是服了她了,早晚会后悔的。   ……   关于这后悔一说,叫阿黎看,一准是那位白夫人先后悔。不过这事儿,还得留着以后才能看到。   送走了两位客人,阿黎后头就被红豆拦住了:“真是了不得!”   红豆竖了个大拇指。   要知道阿黎之前那性子,可是懒得要人命,不仅是懒得做事儿,还懒得说话。红豆从来都不知道,阿黎竟然这么能说会道,比她也不差了。   “情势所逼,不得不说了。”要赚钱啊,怎么能不会说话。不过,这里头的许多话,还是她从秋娘那里学来的。今儿头一次说,倒也不觉得生疏。   红豆佩服不已,看来她得更努力了。   更着阿黎有肉吃。   这一日,两人的兴致都挺高的。只是过了一会儿,玉颜阁里头的人渐渐多了起来,阿黎不喜人多的地方,之后又跟红豆一道儿走了。这铺子里的生意还是一如既往的好,阿黎也不用太担心了。再者,那方子确实是个好方子,东西好,总不怕没有人光顾。   一行人也没有去别的地方,直接回了杏儿胡同的江府。   刚一下马车,红豆就拉长了脸,再不复方才的轻松。   阿黎忙转过头,却见江府大门的角落处,蹲着一个灰衣小姑娘。孤零零的,缩着手缩着脚,不敢多动一下,煞是可怜。   作者有话要说:   叮~您的包裹已寄到,请您签收 第109章   这才短短几日的功夫,阿黎自然不会忘记这小女孩是哪个。只是, 府门处可只有这个小女孩儿, 那江朱氏却不知道去哪儿了。   再看看周围,哪里还有江朱氏的影子。倒是看热闹的有两三个人。   李娘子也不知道在这儿看了多久了, 瞧见阿黎回来了, 立马上去说道:“江姑娘你可算是回来了, 这小姑娘在这儿已经坐了一个多时辰了。我说外头风大, 叫她去屋里躲一躲她也不听,一个劲儿地死等着。还是你去劝劝她吧, 再这么冻下去, 说不得要落下什么病症了。”   阿黎又看了一眼,虽说那小姑娘使劲儿地往里头缩着,可还是能看到她冻得通红的脸和手,这天气将将回暖,乍暖还寒,门口风又大,莫说孩子了,连大人也受不住。阿黎是不喜欢江朱氏,可是这孩子总还是无辜的。   “她母亲呢?”阿黎问道。   “别提了,到现在就没看到人影儿,也是个狠心的。”李娘子最不喜这等抛儿弃女之人,生了又不养, 还丢到别人家门口,真是作孽。   红豆在边上听着, 只觉得一股燥火直冲头顶,力道大地叫她有些头晕。她重重地吐了一口气,立马冲了过去。   阿黎伸手拦了拦,可却没拦住。   红豆上去就将人拉了起来。前几次没好好看,这会儿瞧见这人和自己生的有三四分仿佛,既觉得碍眼,又觉得臊得慌:“哪儿来得回哪儿去,还在这儿赖着做什么,没得丢人现眼!”   小姑娘低着头,声音沙哑:“我不记得路。”   红豆气笑了,感情还真打算一个人回去,本事大得很。小孩子家家,人小心不小,还回去,上了路只怕就被人拐走了,个蠢货。   “你娘呢?”红豆问道。   “娘?”小姑娘忽得抬头,眼神迷惘了一会儿,而后又暗了下来,“娘不要我了,把我丢在这儿。”   红豆吸了一下鼻子,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往事儿,有些心酸,却还是冷笑道:“还以为多宝贝呢,原来也扔了。”   小姑娘犹豫了一会儿,擦了一把鼻涕,悄悄地揪着红豆的衣角。   她以前没见过这个人,可是娘说了,这是她姐姐,是她的亲人。小姑娘对自己的亲人一向信任,如今娘不在,好在,还有一个姐姐。   她唤道:“姐。”   红豆一把拂开她的手:“快别这样叫,谁是你姐啊。我本无父无母,哪里还能多出来一个妹妹,笑话!”   王安本来就见这小姑娘可怜得很,只是一直没有机会出声儿。如今见红豆句句话都带着刺儿,觉得那小姑娘越发地可怜了,于是忍不住咕哝了一声:“你这说得也太狠心了些。”   “我狠心?”红豆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话一样,“当初被卖得又不是你,用得着你来这儿说三道四得么。风凉话谁不会说,反正站着说也不腰疼。”   王安被他说的脸一红,半天又道:“那她怪可怜的。”   “要你来同情,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好了,咱们府里就这么大的家业,哪里有钱供着这么一个白吃白喝的小东西,你来养?”红豆说着,吊起眉毛,鄙夷地看着王安。   周围人听她这样说,俱都无言以对了。   连最善心的李娘子也没什么好说的,红豆这些话虽然不中听,可是说的确实实话。她们小门小户的,接济一两顿还行,多了,家里也供不上。江家虽看着富贵,可是内里怎么样,谁知道呢。   若真的富贵了,这么大的府,也不至于只有主仆四个人。   倒是王安被红豆这么一激,脱口而出道:“我养着就我养着。”   反正他在王爷身边干了这么多年,积蓄也不是没有。他孤身一人,就当是养一个便宜妹子了。看着妹妹也挺乖巧的,应该不像红豆这样的嘴损还暴脾气。   红豆忽得笑了一声:“好啊,有骨气,我敬你是条汉子,以后这人就你养着吧。”   王安不甚在意地点了点头。   红豆看他那模样,忍不住再心底里道了一句冤大头。他一位养着的只有一个?怎么可能,这一养可就是一大家子,后头还跟着几个吸血虫。等着吧,看他这烂好心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阿黎看两人过了半天的招儿,似乎是将这事儿给定了下来,一半好笑一半无奈。   旁边的那小姑娘到现在还冻着,一直没弄明白事情。阿黎走上前,拍了拍她的脑袋,叫那小姑娘一哆嗦,惶恐地看着她。   “饿了么?”   小姑娘呆呆傻傻地点了点头。   阿黎看得惊奇,这可是红豆的亲妹子,除了长相,竟然找不出一丝相同来。若是红豆也做出这样的表情……阿黎打了个冷颤。   “饿了就先进去吃些东西吧,顺带洗个热水澡,莫要再冻着了。”   小姑娘下意识地望着红豆。   红豆只冷冷地撇过头,不予理睬。   李娘子跟着劝道:“江姑娘都这样说了,你就赶紧进去吧,小人儿家家的,顾忌那么多做什么,赶紧吃些东西,暖和暖和身子要紧。”   阿黎亦道:“都进去吧,莫要再拦着门儿了。”   红豆闻言,也没有再说什么了,率先进去了。阿黎对着那小姑娘轻声说了句:“走吧。”   这一回,她倒也没有再磨蹭了,跟在红豆后头,亦步亦趋,不敢多看一眼,生怕被红豆给丢下了。   阿黎叹了一口气,还是个孩子呢,她能知道什么。如今离了家,离了母亲,往后,只怕是越发得黏起红豆了。   阿黎想到红豆炮仗似的性子,又叹了一口气。   一行人进去后,门口的那些看客也都散了。这江家才在杏儿胡同落户,不过新鲜事儿可是一桩接一桩,叫人看的目不暇接。   拐角处的小巷子里,江朱氏看到人都进去了,这才长缓了一口气:“个臭丫头,就知道和老娘过不去,还无父无母,当自个儿是石头里蹦出来的!老娘生了你,还把你养到了六岁,合着就这么报答老娘。”   江朱氏这么一想,只感觉心酸极了。她这过得是什么日子啊,幸幸苦苦了大半辈子,什么好处也没落着,养的还都是白眼狼,没有一个好的。以前没本事也就罢了,如今有本事了,只恨不得从来就没有认识过她。白眼狼,没良心!   “娘,你为啥把妹妹送给人家,卖了还能得几两银子呢。咱家缺钱。”江朱氏身边跟着一个小童,也不过是五六岁的样子,和女儿相比,生的白胖了不止一点点儿。   江朱氏回过头就轻轻地给了他一个榔头:“有你这么对你妹妹的么。”   小童摸了摸脑袋,不解道:“可是大姐不就是被卖了么?”   江朱氏听得脸色一僵,少顷又吼道:“闭上你的臭嘴吧,这么大的人了,嘴上还没个把门,下回别想我再带你出来。”   小童赶紧说好话。   不过江朱氏也没什么好心情,拉着儿子的手就回去了。她们家说起来也在京城,可那旮旯地儿,离这儿不知道有多远。若不赶早点儿,还不晓得天黑之前能不能到呢。   走了几步,小童忽然又问道:“娘,你怎么知道大姐住在这儿啊?”   前几次找,不是说不在府里,没找着人么。   江朱氏眼神一闪:“她啊,信错了人呗,要不也不会被我找到。哼,叫她不认娘,就该被咱们赖上。”   说着,两人渐渐走远了。   那头江府里,小鸢刚打扫完了屋子,就听到姑娘回来了。正过去迎着呢,忽然又看到他们后头多了一个小豆丁。   红豆懒得解释这事儿,最后,还是阿黎说了。   小鸢听着连连感叹,上回见那江朱氏就不像是个好的,没想到她会做出这样的事儿。不过人既然都领回来了,小鸢也做不出摆脸子的事儿,她见几人都已经累了,便自己带着那小姑娘下去洗澡更衣。   王安也不好对着一屋子女人,找了个由头就溜出去了。   屋子里只阿黎和红豆,她见红豆还鼓着腮帮子,犹有不忿,便笑道:“还在埋怨呢?”   红豆道:“你说你这么好心做什么,人带回来了,后头不得有一堆麻烦事儿啊。”   阿黎如何没想到这一点,只是,她并不怕就是了。这江府里可不止王安一个侍卫,暗地里的那些,总不是个摆设。若是江朱氏再敢过来闹,她必定是饶不得的。   红豆见阿黎不为所动,只道:“人是领回来了,以后也不能叫她不做事儿。咱们府里活计也多,平日里叫她跟着我做绣活,打扫打扫院子,当个粗使丫头用吧。”   “你就不心疼?”   红豆硬声儿道:“八竿子打不着一块儿的人,用得着我心疼吗。”   她心疼别人,谁来心疼她啊。   阿黎摇头失笑,道她又嘴硬心软了,笑过之余,又记起了一件事,遂问道:“我还不知道那小姑娘叫什么名字呢,总不能一直小姑娘小姑娘得叫着,像什么话。”   “小名二妞,大名晴好。”   “晴好?”阿黎好奇道,“怎么叫这个名儿了?”   “听说是她出生前,下了一个月的雨,天都没放晴,庄稼也快要涝死了。等她出生了,天忽然就晴了,她家里人觉得稀罕,给正经起了一个这样的名儿。”红豆说着却觉得讽刺。再稀罕又有什么用的,还不是被送给别人了。   “行,那以后也就叫晴好吧。”阿黎拍板道,“这些日子院子里的花开了不少,便叫她每日摘几篮子花给我就行了,至于别的,我回头再叫小鸢给买个丫鬟,专门打扫院子。”   “白放着一个不用,还去买?”红豆心疼了。   阿黎无所谓道:“我有钱。”   作者有话要说:   赵煊:我更有钱:)   {活在作者有话说里的男主} 第110章   今儿她们回来得迟,小鸢在家里早已经做好了饭, 只是不知道她们什么时候回来, 如今还放在锅里温着。   红豆和阿黎说完话后,就拐去后头的厨房将午饭取出来了。   自打来了杏儿胡同, 她们三人就一直在一张桌子上吃饭, 从来不顾忌着王府里头的那些礼仪规矩。小鸢本来还不大适应, 可是看着阿黎喜欢, 最后也没有说什么了。   唯有王安,这人矫情得很, 从来都是单吃的。红豆咕哝了几句, 却还是从里头分出了一份儿,放在灶台边用盖子盖好,余下的,全都端到了主屋里了。   里头人已经来齐整了。小鸢手脚利索地帮小丫头洗好了澡,这儿都是她们的衣裳,没有适合小丫头穿的,只好还给她换上之前的衣裳。脏是脏了点儿,不过脸上看着却干净了许多。   小丫头别别扭扭地站在那儿,一直没怎么出声,只阿黎问话的时候才会回上两句,不过还是不敢看她。   晴好对着阿黎的时候,总有些气短, 觉得自惭形秽了。虽然她现在还不知道自惭形秽四个字咋写,她只知道, 她以后要伺候的姑娘,真是好看极了,比她们村里的金花姐还要好看得多。   晴好这年纪,知事儿却又不知事儿,能记得的只有她娘亲今早吩咐她的话。她知道自己现在是个丫鬟了,丫鬟要做什么,她听村里子的那些大娘们说过,就是什么事都要做,不能犯懒。晴好在家里本来就不懒,她们家里人多,她又是女孩子,还轮不到她来犯懒。   见了红豆,晴好眼睛一亮,忙上去帮着端饭。   红豆嫌弃地躲开了:“快站到一边儿去,别挡我的道儿。”   看着就碍眼,今儿怎么就脑子抽了,让这小丫头给进来了呢,真是不该。以后每看一次,就要记起一遍那个叫她糟心的往事,红豆头疼地捂了一下脑门。糟心,糟心死了!   阿黎坐在旁边,看着姐妹俩弄出来的动静,笑道:“她是想要帮你呢。”   “我可承受不起。”   红豆利落地将午饭给摆到了桌上。并不多,只四菜一汤,她们几个人吃是尽够了。阿黎如今有了玉颜阁这么个聚宝盆,手上多了许多银子,可是平日里花费仍旧还是那么定数,并没有铺张浪费,亦没有张狂。节俭了这么些年,早已经变成一种习惯了,不仅是她,红豆和小鸢也一样,即便手上有钱了,也不会大手大脚的。   菜一上桌,晴好那小丫头的眼睛就看直了,隐秘地咽了一口口水。   阿黎看她好玩得很,忙招呼她来桌上:“别在那儿看着了,快些坐下吃吧,你在外头坐了那么久,想必早就饿了。”   她和红豆当初进府的时候,估摸着还比她大些。看到这小姑娘,阿黎就好像是看到当初的红豆。别看红豆现在这样精明,最初认识她的时候,也和这小姑娘一样呢。   小鸢见她不敢动,忙拉过她,将她安置在椅子上。   大概是因为方才洗澡结的缘,晴好对小鸢有种说不出的信任,和红豆差不多。   一餐饭,三个大人倒是没什么,唯有那小的,便是顾忌着顾忌着不敢多吃,最后还是吃得肚子溜圆。   饭后,小鸢起身收拾盘子,晴好看着也想帮忙,阿黎一把捉住她的爪子,将旁边的小花篮递到她手上:“你这小身板,还没有桌子高呢,能帮什么忙。这篮子你拿着,院子里不是开了不少花么,你过去摘花,就摘那些最大最漂亮的,将这篮子装满了再回来。”   晴好眼睛一亮,觉得有事情做了,心中欢喜,立刻蹬着脚丫子,捧着花篮子跑了。   阿黎轻笑道:“这丫头,看着憨,其实也有一份精明在,像你。”   红豆沉着脸:“得了吧,还像我。如今只盼着她是个有良心的,不要像她娘一样,心肝儿坏透了。”   小鸢却是说了一句公道话:“孩子还这么小呢,她能知道些什么。你既和她有了一份血缘在,便该好好教她。我看她也不是个坏孩子,不会变成你说得那样厉害的。”   “谁知道呢。”红豆仍旧不松口。   小鸢还想劝几句,这姐妹俩,总不能一直这样见了面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得吧,以后总归是要再一个屋檐下过活的。   刚要说话,却看到旁边的阿黎对她使了个眼色。   小鸢立马闭嘴了。   阿黎知道红豆心里的疙瘩短时间内是解不开了,倒也不去逼她。她怨江朱氏,连带着迁怒晴好,说来,也是因为前头吃了太多苦头了。   “你们俩都下去做事儿吧,我先琢磨琢磨手头的那些古方子,若能再做出几个,回头又是一笔大大的进账。”   红豆今儿是气狠了,听到进账两字也没什么大的反应了,只默默地跟着小鸢一道儿下去了。   二人走后,阿黎拿出了赵煊之前送给她的古方子,静静地琢磨开来了。   阿黎觉得她这辈子的天赋大概都集中在这上头了,估计多多少少还和那盆花有关系。说起那盆花,也不晓得现在怎么样了,她已经有好些日子没见到了。   之前再王府里,赵煊一贯宝贝得很,阿黎问了两次他只支支吾吾地没同意,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一样,几次之后,阿黎也恼了。   不就一盆破花呢,还不知道吉利不吉利呢,宝贝个啥,活像是离不开它一样。她一个大活人,难道还比不上一盆花?   阿黎对赵煊这情商也是快绝望了。   而出了王府后,就更不用提了,连王府都没回去,如何能再看到花。阿黎也不担心,那花给赵煊保管,定是出不来什么事儿的,比放在她这儿安全多了。   如今惦记着这些也没用,还不如多琢磨琢磨这方子呢。   一晃,这半日就这么过去了。   晚间,红豆改好了衣裳,拿着一个包裹包着,低着头出了门。才走了两条小道儿,就远远地看到尽头处有两个人在那儿傻站着。   王安也不晓得从哪里拿来一块糕点,正兴致勃勃地逗着小丫头。那小丫头也蠢,叼着手指,只眼巴巴地看着,硬是挪不开眼。   红豆看得眼睛疼,快步走上前,一把拍下王安的手:“成日里都没事情做么,竟然逗起了小毛孩儿,你也不害臊!”   王安冷不丁得被这么一袭击,手上东西没拿稳,一下就掉到地上了。他知道自己嘴巴笨,说是说不过红豆的,索性也不说话,由着她骂。这么长时间,他多少也摸清了对付红豆的套路,少说话,少做事,因为他不管说什么做什么,好像都会惹到她。   红豆看他态度良好,也迅速地结束了单方面的骂战。   只有晴好皱着小脸,心疼地看着地上的糕。   好想捡起来吃掉……不过姐姐应该不会乐意她这样做。   她一心盯着糕点,等再回过神的时候,那位逗她的大哥哥已经走了。晴好茫然地望着红豆:“姐!”   红豆嫌弃地瞥了她一眼,将手上的包裹扔给她。接着,又不发一言地走了,生怕和她多说一句话。   晴好见人走了,小心地打开了包裹。里头有好些衣裳,都是她能穿的。   真好。   ……   以后的几日,阿黎依旧在琢磨着她的古方,时不时得再和赵煊通个信,看他信里说的,似乎是没有上战场的样子,知道这事儿以后,阿黎就放心多了。   红豆和晴好还是那样,别扭着别扭着就习惯了。   至于小鸢和王安,依旧不怎么多话。王安倒是养出了个毛病,趁着红豆不注意的时候,总会偷偷得逗逗晴好,他觉得看着小丫头犯傻实在是太有趣儿了。   跟看红豆犯傻是一样的。   一月时间,就这么过去了。天儿也彻底暖和了起来,冬日里的那些衣裳,晒过之后全都放进了箱子里,倒把那些春夏之际的薄衣裳拿了出来。   阿黎隔了一月未去玉颜阁,在屋子里专心研究。如今终于研究出一点门道来了,遂叫王安赶着马车,也不叫罗管事来了,直接去了玉颜阁。   巧得很,这回儿,阿黎又碰上了上回那两位夫人。   安阳侯夫人和白夫人一道儿站在柜台出,面带急切:“怎么会没有呢,这个月还没过半呢。”   罗管事知道这两位的身份,说话间也陪着小心:“两位夫人见谅,实在是我们铺子里存货少,一月就一百盒,如今已经被人都订了去。”   白夫人深深地皱了皱眉头,安阳侯夫人也不遑多让。   她是真知道这玉屑膏的用处的,才用了一个月,脸上就真的白净了不少,连白夫人看了,也啧啧称奇,有些后悔当初怎么没跟着买几盒。   原以为那位阿黎姑娘说大话,没想到,人家还真有底气,到是她太自大,瞧不起人了。   安阳侯夫人也有心再添置几盒,两人一琢磨,这便定下了日子,一道儿再来玉颜阁光顾。谁想到,说一百盒就真的只有一百盒,来得稍微晚了点儿就没了。   白夫人忙道:“就不能再多做点儿么?”   罗管事为难地摇了摇头。   他也想多做点儿啊,无奈他们掌柜的不同意,说是每月定量,这样能打出名声。罗管事也不敢和掌柜叫板,认定了一百盒,这些日子,找他来要玉屑膏的人已经来了一批又一批了,赶都赶不走。   有时候名声大了也不是一件好事,愁啊!   “安阳侯夫人,白夫人。”阿黎走过去,朝她们行了一礼。   两人看清来人,忙回了礼。白夫人见到阿黎,脸上有些热,羞的。安阳侯夫人却没这个顾忌,亲热地拉着阿黎的手道:“阿黎姑娘,你可算是来了。你说说,你们铺子里当真就没有那玉屑膏了?”   阿黎看向罗管事。   罗管事无奈地摇了摇头,没了,真没了。不过若是叫作坊里赶制一批,倒也快得很,只看姑娘愿不愿意了。   阿黎只笑道:“看来是真没有了,否则罗管事也不会不拿出来。”   安阳侯夫人叹了一口气:“早知道,我们就来早一些好了,谁知道这玉屑膏卖得这样快呢,才几天的功夫,一百盒就没了。”   不过,想来也不奇怪。她知道这东西的好,别人难道就不知道?京城里有多少贵妇人,贵妇人之间又最爱说这些胭脂水粉的事儿,便是一人只添一盒,也经不住这样卖啊。   “真是可惜了。”安阳侯夫人道。   白夫人也点了点头,心中说不出的后悔。想当初,她还觉得侯夫人傻呢。   阿黎趁机道:“那玉屑膏没有了,二位夫人说是信任我,过些日子,可来咱们铺子里看看新制出来的玉容粉,功效比之玉屑膏,只好不差了。”   “真的?要等几日?”   “约莫三日便行了。”   侯夫人心中大定,有了前一回的玉屑膏,她对这阿黎姑娘万分信任。这玉容粉,她是一定要拿到手的,到时候,定要早早地过来,莫要被他人占了先。   女子对容貌的重视,总是出乎寻常。   侯夫人知道阿黎是这儿的主人,自然也想要和她打好关系,于是道:“过些日子,我府上有个小宴会,请了京城里的一些姑娘夫人们赏花吃茶,阿黎姑娘若是不嫌弃,回头我叫人送个请帖来。”   阿黎下意识地想要拒绝,可是想想那些姑娘夫人,可都是她未来的顾客,便忍住了脱口而出的推辞,轻声道:“那便多谢侯夫人了。”   “谢什么,是我要谢谢阿黎姑娘呢,我就喜欢阿黎姑娘这样的爽快人。”   作者有话要说:   饥饿销售,口碑第一。   阿黎正在成长,很快就会独当一面哒。我们的目标是:全京城的女性都用上玉颜阁的产品!   另外,非常抱歉,这章又没有王爷的戏份>_<; 第111章   三日后,安阳侯夫人果真又来了玉颜阁, 与白夫人一同买了新制的玉容粉后, 又留下了一张帖子,托罗管事交给阿黎。   当日晚上, 罗管事便带着请帖去了杏儿胡同。   阿黎几个都没有见过所谓的请帖是什么模样, 乍一见到, 翻来覆去地看了许久。红豆看完, 还似模似样地感叹了一句:“这请柬,明明只是一句话的功夫, 非得写这么长, 若是没些底子,还真就看不懂了。”   阿黎放下请柬,心中浮起淡淡的隐忧:“你们说,这宴会上会不会叫来客作诗作画呀?”   她可不会作诗,亦不会作画。到时候别人都做了,单她不会,得多尴尬啊。   小鸢想了想,道:“想是有的。京城多才女,平日里聚在一块儿,最喜吟诗颂词。闺中女子,少有为人称道的地方,也只盼着靠一才字为自己扬名了。姑娘听说过丞相家那位楚姑娘了么, 她便是以才闻名的,时人说起她来, 莫不称赞一句扫眉才子。”   阿黎隐晦地抽了抽嘴角。怎会不认得,这位姑娘,可是心心念念地想要嫁进她们王府里头呢。   “她也会过去?”阿黎挑着眉。   “这事儿谁说得准呢,不过,即便楚姑娘不去,也会有别的姑娘去。”小鸢接着道,“她们这些姑娘们在一块儿,可不就是要比比谁的诗才高么?”   “那可怎么办,阿黎又不会作诗。”红豆立马急了。她就觉得这些女眷们真是闲着没事儿,做什么诗啊,多绣几件衣裳都是好的。   “也不必着急,听姑娘之前说的,那位安阳侯夫人应当是个好性子的人,且她如今又对姑娘有些好感,便是看在那些胭脂的面子上,也决计不会叫姑娘丢了脸面的。她既是东道主,总会看顾着姑娘的脸面的。”   话虽如此,可是阿黎还是托着下巴,略有些烦躁。书到用时方恨少,她为啥平时就不多读点书呢。   想想看,她这到底是为了什么啊,怎么当时就应下来了呢。阿黎从来都不会个会应酬的人,以前不会,现在也没有好到哪里去,顶多是看在银子的面子上多少逼迫自己一些。再有一点,阿黎怕自个儿到时候会露怯。   她可不是当初的洒扫丫鬟了,如今不仅代表这玉颜阁的脸面,还与赵煊息息相关,她丢了面子,赵煊面上也无光。   唉!   长叹了一声后,阿黎又琢磨起了后日要送什么见面礼。   这事儿红豆有些想法:“要我说,咱们家又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若是打肿脸充胖子,没得叫人笑话。有什么就送什么呗,咱们家什么东西最多?”   阿黎听着这话,忽得有了个想法。   两日的功夫转瞬即逝,第三日,阿黎大清早便起身梳洗,挑了一件最中意的衣裳,坐在梳妆镜前好好的装扮了起来。   她是不耐烦给自己上妆的,无奈这回小宴,指不定还会碰上那位楚姑娘,总不能落了下乘。   巳时初,阿黎叫王安驾着马车出了门。她府上年纪够得上的只有小鸢和红豆,这回为了撑场面,索性让两人都跟着去了。   安阳侯府也不远,过了两刻钟便到了。   至侯府,红豆从袖口将请柬取出来,守门的小厮看了一眼,知道了来人的身份,忙唤了两个丫鬟过来,引着她们进去。阿黎来的不早也不晚,到了院子时候,人已经来了七七八八了。   安阳侯夫人一面与其他交好的夫人说话,一面注意着院子里的动向。待远远地看到阿黎,立马就笑着同众人知会了一声,亲自迎了上去。   几位夫人看着稀罕,都问道这位究竟是哪个。   白夫人笑道:“她不是显摆自个儿的玉容粉显摆了这么长时间么,瞧瞧,人家的掌柜过来了。”   众夫人立马看了过去,玉颜阁的掌柜,摄政王府上的那位阿黎姑娘!   “真是想不到,侯夫人还和那位姑娘有交情。”众人顾着摄政王的面子,对阿黎先有了两份敬意。   “可是巧了,我们去玉颜阁添置胭脂的时候,刚好这位姑娘也在。”白夫人也买了玉颜阁的东西,且之前又见了两面,人家都不计前嫌了,她对阿黎也更亲近了些。   不多时,侯夫人挽着阿黎的胳膊翩翩然走了过来。她也是个烂漫的性子,顺风顺水的,没什么心眼儿,见阿黎对她胃口,总下意识地想要接近。   顺便,还要对着这些人炫耀炫耀。   “都看看,你们也该知道知道,什么叫人比花娇了。”这回小宴,打的是赏花的名头。安阳侯府有一处院子,里头种满了玉兰花,如今天暖,花都开了。单一株看着没什么,可整片林子的玉兰花,这就叫人心仪了。   安阳侯夫人是个好热闹的,这才叫了这么多人过来。   不过,她看了看阿黎,又看了看满院子的花,觉得还是她身边这位看着赏心悦目。   众人连连点头,谁也不会拂了东道主的脸面,俱夸赞道:“说得极是呢。你也是个有成算的,咱们都还没抢到她家的东西呢,你就先和掌柜的结交上了。以后有什么新货儿,咱们若是没买到,便来你这儿抢。”   安阳侯夫人嫌弃地睨了她们一眼。   没门儿,她自己还不够用呢。   阿黎见人来得差不多了,刚好众人的目光也都在这儿,遂叫小鸢上前,轻轻打开了盒子,递到侯夫人面前。   “今儿来得匆忙,也没什么好送的,只叫铺子里的管事备了一份薄礼,不知合不合夫人的意。”   安阳侯夫人还未看就先有了期待,忙探过身看去。   这一看,不由得屏住了呼吸,眼睛也瞪大了。   “是什么,快说说啊。”   有好奇且又等不及的几位夫人,不等侯夫人说话便先过去看了。一看之下,也有些木楞了。这长盒子里摆着的,不多不少,正好三十六盒口脂。俱是用景泰蓝掐丝盒盛的,小小巧巧,还没有掌心大小,上头刻着一个颜字,周围缀着繁复的花纹。   你道她们如何知道那是口脂?只因这盒子妙就妙在上头的镶着一小块琉璃,玲珑剔透,一眼就能看出里头是什么颜色。   众人看得眼花缭乱,也都发现了,这盒子里装的口脂,竟没有一盒的颜色是一样的。由浅到深,各不相同。   阿黎打开一盒,对侯夫人道:“这口脂是铺子里新制的,总共三十六种颜色,每一盒都是不同的味道,用着还不错,也能配着不同的妆容。我见夫人先前对胭脂水粉颇为感兴趣,加之我就只有这些东西了,才拿来借花献佛。”   她手上拿着的这个,做的便是牡丹的花样,味道也是牡丹的香味。朱唇素指匀,粉汗红绵扑,魏国女子有多爱口脂,她这个胭脂铺子的掌柜如何能不知道。   “好,好!”   安阳侯夫人再说不出别的话来。其实,口脂谁没有见过呢,谁家里没有几盒上好的口脂,可有是有,却没有这样的新颖,没有这样的齐全,连盒子也没有这个来得好看。三十六种,谁家的口脂也没有这样齐整的,单是放在房里,看着也叫人开心。   阿黎这见面礼,可算是送到安阳侯夫人的心眼儿里去了,也成功地在众位夫人心底里挠了一下,不轻不重,但就是有些眼热。   玉颜阁的东西,是越来越不俗了。   安阳侯夫人高高兴兴地收了礼物,越发将阿黎引为知己了。阿黎也知道,今儿的见面礼送的是最成功不过了。想必今儿过后,这一整套口脂便会名扬京城了。   正是她想要的。   她领着阿黎,带着众位夫人小姐,一道儿去亭子里坐下。亭子外头,便是大片大片的玉兰花了。形似玉,香如兰,玉堂春富贵,果真名副其实,叫人看得目不暇接。   不多时,便有几位姑娘商议着以花入诗,方不负这大好春光。   阿黎正看得起劲儿呢,冷不丁被人唤了一声。她缓缓回头,却见楚檀和一位姑娘站在她身后。   还真是冤家路窄,阿黎同楚檀对视了一眼,面上都带着三分笑意,眼里却冷淡得很。   这儿这么多姑娘,泰半都是愿意写诗的。楚檀身边的那位姑娘也是其中之一,只她看着阿黎也是梳着姑娘的发髻,便拉着楚檀过来相邀了。   阿黎看出她是好意,只是她不愿意丢面子,便委婉地拒绝了。   那位姑娘也没说什么,只笑笑便走了。不过,那楚檀却并未走,而是在阿黎边上坐下了,一手拿起了旁边的鱼食,往水中撒去。   阿黎既懒得去看她,也不吭声。   楚檀喂完了食物,才转过头,疏离道:“江姑娘为何不愿去作诗?”   阿黎倚着柱子,懒懒道:“并不太会,便懒得去卖弄了。”   楚檀想来也是如此,她盯着阿黎那张脸,越发觉得这人俗不可耐了,遂劝道:“本朝没有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说法,江姑娘身为女子,还是应该多学学诗词歌赋。我知江姑娘乃玉颜阁的掌柜,平日里要铺子里的大小事宜,只是那些金银虽好,总是阿堵物,接触得久了,人也变得俗气了。”   阿黎偏了偏脑袋,定定地看着楚檀,而后莞尔一笑。   楚檀被她看得忽然有了些不自在:“江姑娘在看什么?”   “你脸上擦的胭脂,正是我玉颜阁里卖的。”   楚檀面上一滞,略带讥讽道:“江姑娘这都知道?”   “那是玉颜阁里新制的胭脂,方子都是我琢磨出来的,闻着是什么味道,擦在脸上是什么模样,我最清楚不过了。”阿黎收拢了袖子,漫不经心道,“不想我这大俗人弄出来的胭脂,楚姑娘也爱用啊,荣幸之至。”   阿黎弯了弯嘴角,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楚檀沉默良久,她自是想反驳,可也不知道说什么好。这人说得这样信誓旦旦,叫楚檀也不由得疑惑了,莫不是她这胭脂,还真是丫鬟们从玉颜阁里置办的?她只觉得这胭脂用得好,谁想到会被人直接点了出来。   越想越恼,索性站起来走了,也懒得再和阿黎说话。   安阳侯夫人在边上看了好一会儿,不过见阿黎没吃亏,倒也没有站出来说话了。这回人走了,她才踱步过来,道:“你怎么得罪她了?”   “原是有些宿怨,眼下看来是解不开了。”   “我看你也不想解开。”   阿黎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可不是呢,她就是不想解。别人都欺负上门了,她若还想着息事宁人,岂不是太不中用了?   ……   潼关之中,魏国兵将奋勇杀敌,枕戈待旦,终于将胡人赶去了关外。   不过魏国这边,亦是折损了不少士兵,伤亡惨重。赵煊虽对这些事不大上心,可他之前的那些战功太过扎眼,推脱不过,仍是领兵作了几次战。前几次俱是小胜,眼看着张太师又要作妖,而军中那些将士一个个都寄希望于他,赵煊琢磨了一下,于是这一次,出乎意料地大败而归了。   说是打败,其实也没有损失多少人,只是叫胡人占了上风而已。   赵煊为了不叫人拿着这事做筏子,自己也“一不小心”被流矢伤到左肩,眼下已然收兵,赵煊也捂着肩膀,正准备带人回营帐。   一身都是血,这模样有些狼狈,然而赵煊已经习惯了。   行至半路,赵煊忽然遇上了一个人。两人对视了一会儿,赵煊忽然黑着脸,快步往前走去。   他怎么在这儿,不是应该在西北么!   作者有话要说:   赵煊:最狼狈的样子被情敌看到了,要死!   (鼓掌,王爷出来啦!) 第112章   甩了帘子进了营帐后,赵煊便再直接拉下来脸:“他怎么在这儿?”   李全一愣, 许久没有反应过来。听这语气, 怎么还带着质问呢。   当初陪着赵煊去西北的可是王安,李全一直在京城处理府中事务, 便是他们回了王府, 也没有人和他说道这些鸡毛蒜皮的事儿。是以, 李全到现在还不晓得王爷在西北到底发生了什么, 又遇上了什么不喜欢的人了。   虽不知道,可李全也不傻, 略回忆了一会今日在路上碰上的事, 只有在看到那个小兵时王爷才拉长了脸。   “王爷说的,莫不是方才看到的那位百夫长?”   赵煊一顿,面上带着狐疑:“那人竟成了百夫长?”   “奇了,王爷竟然认得他。”李全笑道。   赵煊哼了一声:“他本是西北府上的一名马房管事,后头去参了军,原以为他早就死在军营里了,没想到今儿还能看到他。”   幸好阿黎不在这儿。   想起那件糟心的往事,赵煊心里就咕噜咕噜地直冒酸水。他自然知道这俩人没什么,若是真有什么,那马夫早就下了黄泉了,如何还能在站到他面前来。可是,这心里还是不舒服。当初阿黎明晃晃地拒绝了他, 还收了别人的珊瑚镯子,指不定心里就看中着那个马夫呢。   “可不是么, 属下也是听身边的人提起,才记得这位百夫长的。他原是西北军里头的,也算是自己人了。胡人破了西北防线,一路南下,待朝廷派兵驻守潼关后,王爷不是吩咐下去,让西北军也做做两路夹击的样子么。”   赵煊点点头,确实有这么一回事。   “虽是做做样子,可底下的总有些热血的士兵,一心报国,恨不得举身赴死,倒是真把这吩咐当成军令了。其中一小将率着一千兵马直入胡军,想要出其不意,取个头功。不想,那一千兵马最后还是损失惨重,倒是那位百夫长率领的小队,俱是奋勇无比,以一当十的,勉强冲了出来,前些日子终于与咱们汇合了。”   在他们心中,或许此战是胜是败都没什么关系,可是在这些初出茅庐的小兵心里,败了一场,自然要在别处找回面子来。   四口之民是家,千万众之国亦是家。这做法虽然血性莽撞了些,到底勇气可嘉。   李全说完,却见王爷诡异地沉默了。   “王爷可是与这位百夫长有过节?”   “没有!”赵煊坐在床上,果断地说道。   他只是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和这所谓的情敌见面。说实话,赵煊从来就没把这马夫放在眼里,只是,男人的小心思作祟,总还是不喜罢了。   李全见王爷口是心非,心里替他别扭,于是起了给赵煊分忧的心思,道:“王爷若是不喜欢他,只管吩咐,属下叫人教训教训他便是了。”   赵煊冷淡道:“犯不着。”   他虽看不惯这马夫,也不愿自降身份,做这等下作的事。   李全遂罢了这个念头,不教训也好,想来也不是什么大事,犯不着兴师动众。他想来想去,也想不出王爷能和一个小兵有什么过节。心中虽不解,但是见王爷面色不好,也没有细问下去了,转而又道:“王爷,您这伤口到现在都还没包扎,属下这就请个军医过来。”   赵煊看了看自己的肩膀,瞧着严重,实际上也没什么大碍。他不爱旁人近身,军医也不喜,便道:“屋子里又伤药,你取来给我上些便是了。”   李全听了,只好由着他。   阿黎姑娘不在,王爷这脾气越发的古怪了。叫个军医过来,又能费多少事儿。   李全到底是侍卫出身,不过是上药这点小事,还难不倒他。两人一坐一站,口中还未消停,都在说着话。   李全想起这两天的事,心中好笑:“王爷这回受伤,总归能歇息一会儿,只是,后头军营里的流言又该起了。”   赵煊冷笑道:“流言如何,与我有何关系。”   他从来是不在意这些的,若真是在意了,这么多年,早就被那些人给气死了。人生于世,脸皮侯些方能过得安稳。   “张太师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那就助他一把,如他所愿。”肩上忽得一痛,赵煊捏了捏拳头,后又松开,只作无事。   ……   京城之中,阿黎尚且不知赵煊受伤的消息。   只不过,往日隔三五天便会收到赵煊的家书,如今过了六天了,却还是没有信鸽飞过来。阿黎拿着赵煊上次写的信,来来回回看了好多遍,终究没能看出什么来。   她如今两眼抹黑,又无人可问,只好安慰自己,那信是在路上耽搁了,明儿就能收到。   人便是这样,看的到的时候从来都不稀罕,如今没有音信了,反倒想念得紧,恨不得飞过去看看他是否完好。   当初便不应该动心,若是不动心,她如今该有多自在快活。能赚银子,有自己的铺子宅子,哪里会因为旁人担惊受怕。   打开房间的窗户,外头春光正好,枝头停了一只翠鸟,叽叽喳喳地直叫唤。景是好景,杨柳青青,春·色宜人,可却无端的叫阿黎想起了那句“悔教夫婿觅封侯”的句子来。   口中念了几句,心头却越发地烦躁了。这又是胡思乱想了,哪里是她叫赵煊去战场的,那时,她还是最后一个晓得这事儿的呢。   下回赵煊若是来信了,她一定也要拖个十来天才回他一封。   傍晚时分,罗管事再次登门,找了阿黎说铺子里的事。   自打上回安阳侯府一行,玉颜阁里的成套口脂便给人抢得断货了,这么多天都没有再补上来。阿黎虽对事先有了预料,但依然没想到那口脂会卖得这样凶。   她单想到了女子爱美,受不住这样的诱惑,却没想到,爱没之外,京中的女眷还爱攀比。同样的东西,若是别人有了,自己却没有,这无异于伤了脸面,出门交际时也矮人一筹。   衣裳要比,首饰要比,那胭脂水粉,自然也是要比的。玉颜阁的三十六色口脂经安阳侯夫人的推荐,已经在京中女眷中刮起了一阵风潮。   阿黎的玉颜阁,这阵子收益也是日渐攀升,喜得罗管事和红豆不知说什么好了。   这次罗管事上门,亦是为了和阿黎讨论生意的事儿。   “江南那头的货商前来进货,单就各类胭脂便进了四千多盒,不过那货商今日与奴才商议,说能不能将那些新制的玉屑膏、玉容粉之类,再多给一百盒。只一百盒,实在是太少了,江南多富贵,这一百来盒,到了那地儿实在不够卖。”   红豆在边上听着,也说了一句:“其实,又哪里是江南不够呢,京里不也是不够么。我这些日子听了些话,为了那一百盒的东西,有不少人家还闹得不愉快呢。”   为什么不愉快,还不是因为物以稀为贵,且她们铺子里的东西,着实太好了。说来,红豆也觉得与有荣焉,但是这般长久下去,终究不是个事儿啊。   阿黎叹息一声:“既然如此,两头都再添一百盒吧。京城这边,对外只道咱们铺子好心,不忍看她们为了一点胭脂水粉生出龃龉,这才多添了许多人手,连夜赶制出来的。东西只有这么多,以后,再也不添了。再好的东西,若是多了,便没有什么好稀罕得了。”   罗管事立马堆笑着道:“还是姑娘想得明白。”   今儿原只想着将那货商的事儿解决了,没成想,还能在京城这头多添一百盒。罗管事这阵子为了新货的事儿,可是愁白了头。   往日生意一般,银子赚得不多,可也没这么多破事儿啊,可见生意太好了也是愁人。   “得了,你也莫再说我的好话了。我知道罗管事这阵子是忙得脚不沾地,定是累坏了。可我手头只有罗管事您一个用得上的人,这铺子里的大小事儿,还得仰仗着罗管事多盯着。”   罗管事忙摆了摆手,心中虽激动,却不敢应下:“姑娘这么说可是折煞奴才了。为姑娘管着铺子,那是奴才的本分,只恨不得再忙些再累些呢。”   红豆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暗道一句马屁精。   她这小眼神瞒不过阿黎,她知道红豆自从上回的事儿之后就不待见罗管事了。女孩儿家们,心思重,自尊心也强,被拒绝了难免会恼羞成怒。   她原以为红豆能自己想明白,如今看着样子,她可是高估红豆了。   生怕这两人会闹出什么不愉快,阿黎也不叫他们俩多待,于是等事情商议完了,也没有留罗管事在府里用膳,叫他趁着天明就回去了。   过后的几日,罗管事也没有再登门。   另外,阿黎也再没有收到赵煊的书信。她便是再安慰自己,这时候也急了。   这一日清早,阿黎陪着晴好一块儿摘花瓣,忽得瞧见红豆急急忙忙赶过来,神色慌张。   阿黎心中一坠,立马有了不好的预感。   作者有话要说:   真是服气了,春·色俩字都能被屏蔽,忽然觉得大JJ好污。   王爷回来倒计时……小两口要相聚了。 第113章   “阿黎,大事不好了!”红豆快步走过来, 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便紧张兮兮地开口说道。   “可是王爷的事?”   红豆一愣, 随即便心有感叹,她这还没开始说呢, 人家却早已经猜到了。到底是有情人, 这就知道了。   她没说话, 阿黎却等得急了, 忙道:“是什么事儿你快说啊!”   阿黎说得大声,边上的晴好被她吓了一跳, 有些惊惧地瞪大了眼睛。这些日子, 姑娘一直温温柔柔的,晴好也没有想到,姑娘会有这样暴躁的时候,暴躁地有些不太像他了。   那位王爷,到底是谁?   晴好咽了咽口水,颇为紧张地看向自己的姐姐。   红豆深吸了一口气:“我在外头买菜,听到几个人在菜市口议论,说是前头潼关传来的急信,咱们王爷领兵出战,大败而归,折损了不少兵将,惹得军营里人心惶惶, 军心不稳呢。”   阿黎眉头皱成了川字:“王爷呢,可有什么大碍?”   红豆摇了摇头。菜市口那些人, 不过是平头百姓,不过是一传十,十传百,都是听别人说的,又哪里能知道得那么精细。   “听说是朝堂上的消息,他们也不是太清楚,只道这事儿传到宫中时,皇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发了好大的一通火,只差没直接指着王爷的名头来骂了。”   这昏君!   阿黎捏紧了拳头,气息不稳。她不知道那皇帝怎么还有脸面骂别人,胡人南下犯魏,已经是去岁秋末之事了,当时,那位高坐于皇位的圣上可是一点忧患心也无,不仅没有慰问西北军民,连粮草也吝于派送。如今眼见着胡人即将入关,皇位不稳了,才堪堪叫人前去迎敌。   他带着一朝官吏避于京城,日日歌舞笙箫,耽于安乐,却连别人的一次败仗都忍不了。   只怕那皇帝早已存了动赵煊的心思了,这回,也不过是借题发挥。   红豆不安地瞥了一眼阿黎,许久才凑近了些小声问道:“阿黎,你说咱们现在怎么办?”   虽然这话不中听,但是红豆也不得不承认,她们几个人安身立命的根本还是在于王府,在于王爷。若是没有王爷的庇护,想来她们也不会在外头过得这么安稳。   如今王爷打了败仗,还传得这样人尽皆知,连是生是死都还是个未知数。   她们,还是早做打算得好。玉颜阁那边,江府这边,都要好生处理着,免得到时候王爷真出了大事儿,旁边的人落井下石,会打得她们一个措手不及。   阿黎募得冷了脸,对着红豆,头一次警告道:“王爷定会平安归来,不该想的事情不要再想了。”   红豆被说得面上一热:“你别恼,我也是急糊涂了。”   她这不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么。   阿黎心中烦躁,也没有什么要说的了,只道:“行了,先带着晴好下去吧,叫王安过来,我有事要问他。”   红豆讪讪地带着人下去了,没多久,王安又被人火急火燎地交到院子里来。还没行礼呢,一抬头,忽然就看到姑娘那张铁青得脸色,一点儿温度都没有。   这模样还真是叫人熟悉,王安一叹,这两人在一块儿待得久了,还真容易相互影响。   及至此时,王安才明白方才红豆叫他的时候,为何给了他一个好自为之的眼神。原来,这儿是有大难事在等着他呢。   阿黎看了一眼王安,率先开了口:“王爷的事儿,你可都知道?”   王安点了点头。   “你既然知道,为何不早点告诉我?若不是今日红豆无意间听到,你是不是还想着一直瞒下去,谁给你的胆子!”   阿黎指着王安,气得发抖。她自问这些日子待王安不薄,红豆她们有什么,也会给王安备上一份,可他是怎么做的!   一个个的,都不把她当一回事么。这么大的事,偏偏就瞒着她!   王安见她动怒了,忙请罪道:“姑娘赎罪,属下也是昨儿才收到的消息,只因天色已晚,兼之……也不知道该如何向姑娘开口,这才拖到了现在。”   阿黎忍着心头的火气,没有再迁怒,漠然问道:“那头怎么说的?”   “王爷受了点伤,性命无碍,军营里也没有什么大事,今儿外头的那些流言,多半是有心人放出来的。”至于是谁放的,数来数去不过是那几个人罢了。不过王爷不介意,他们也就没有什么动作了。   阿黎又追问道:“伤了哪里?”   “左肩被流矢刺中,右手也被刀刃划伤,其余没有什么大问题。姑娘放心,经此一事后,虽外头有些闲话,不过王爷在军营里却是闲散了下来,日后若无意外,应该也不会出兵迎战的。”   活该!   阿黎愤愤地咬紧牙关,这么些天以来,一直绷紧的心弦总算是又恢复了正常。   没事便好,没事便好,省的她挠心挠肺地一直在担心。难怪她还在琢磨着这么多天,怎么一个信儿也没有呢,原来是两只手都伤到了。   王安小心地打量着阿黎,见她没了一开始的怒意,当下放心了不少。   “姑娘您别怪属下没有及时跟您汇报,这事啊,王爷也交代了不要让您多费心。王爷说他右手上的伤口也不深,若不是别人拦着,一早就给你写信了。如今这情况,过两日,那信想必就能来了。”   阿黎冷笑一声:“都瞒着,等来了信,这事儿就当彻底没发生过一样?”   王安笑笑没说话。   他也觉得这事儿不靠谱,无奈王爷是这么打算的。要不怎么说王爷一到姑娘的事儿上就傻了呢,瞒着,怎么可能瞒得住,他们府上又不是与世隔绝。   况且旁边还有一个包打听的红豆!   王安这头没吱声,没一会儿,却又听阿黎兀自嘲讽道:“手都快废了,还有心思写信,这心可真够大的。”   王安想要提醒一声,王爷的手没废,只是伤着了。   然而他不敢。   安抚好了阿黎,王安便没有在这儿待了。出了院子后,王安正打算回屋子,才一转身,忽然就看到红豆站在那儿,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他。   “可是被骂了?”语气中透着一股压抑不住的幸灾乐祸。   王安撑着一张笑脸:“并没有。”   不好意思,叫你失望了吧。王安就弄不懂了,他从来都是光明磊落,没有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怎么就招红豆不待见了呢。   世上恐怕没有比他更冤的人了。   红豆看他这德行,便猜到了王爷应该没什么大事儿。若是有,他大抵也做不到现在的镇定。既然王爷无事了,她也就放心了。   红豆脑袋一扭,立马转身走了,只留给王安一个潇洒的背影。   ……   虽说阿黎是知道了事情原委,可是更多的还是不知道的人。偏偏那些不知道的,非得装着自己已经知道的清清楚楚的模样,说三道四的劲儿可是大得很。   是以,在有心人兼那些好卖弄吹嘘的人推动下,摄政王赵煊的声名算是蒙上了一层厚厚的尘埃,比起以往,不知差了多少了。   阿黎时不时地听红豆提起外头的流言,便是知道这些话当不得真,可还是免不了会生闷气。   红豆见她不开心,便想着以后还是不说了。可过了一天后,阿黎却又自己主动过来问了。   这不是找不痛快么。   红豆无语地摇了摇头,却仍旧遂了她的愿,如实地告知了。   这日,阿黎叫王安带着她们去玉颜阁,那边的生意确实如同红豆所料,受了些影响,也有人下绊子。不过,因着里头的货独一无二,便是再受了影响,也还是比其他铺子里好。   才出了门,就听到几个在旁边的大槐树下聊闲话。   巧了,说得正是关于赵煊的。阿黎听着冷笑一声,明明从未见过,却还是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这些人,也真是厉害。   见阿黎过来,那些人仍旧没有停下议论,唯有张娘子磕着瓜子,往阿黎这边瞄了几眼,见她走远了,也就没有顾忌了,声音不大也不小地讥笑道:“瞧瞧,大户人家就是个咱们不一样,出个门都要驾着马车呢。”   她早就看阿黎不爽了,一日不说点她的闲话嘴上就不舒服。   都是街坊邻居,旁边的人不好说阿黎的是非,只笑道:“怎么,嫉妒了?”   “嫉妒?”张娘子吐了瓜子皮,嘴皮子一掀,“我是同情她那所谓的未婚夫,虽不知道到底有没有,不过,她既然说出来了,姑且认作是有吧。哼,都是个有未婚夫的人了,还成天和别的男人混在一块儿,啧,这一个屋檐下,还同进同出的,说没点儿破事谁信啊。可怜那位未婚夫,头上的帽子得绿了。”   张娘子说着,同旁边的夫人使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阿黎忽得停下了脚步,转过身,定定地看着张娘子。   张娘子身子一僵,瓜子不上不下地卡在喉咙眼儿,差点没将她呛死。   说人闲话被逮住了,这情况,单是边上的人看着也觉得尴尬。幸好她们没跟着一块儿议论,话说回来,这江姑娘耳朵也忒尖了吧。   张娘子好容易将瓜子给咽了下去,随即撸了袖子站起来,对着阿黎吼道:“你做什么呢,没得吓死人!”   阿黎一步步走过来,待走到张娘子身边,方才冷笑着道:“张娘子似乎对我很有意见?”   “什么意见不意见的,我只是随口说说,碍着你什么事儿了!”张娘子见人到跟前了,也生了一二分惧意。只是这么多人看着,她也不好先服了软,什么里子面子都没了。   “随口说说,看来张娘子很喜欢说啊。”阿黎本不想和这妇人一般见识,无奈,她这张嘴,实在太叫人生厌了。   阿黎回头,吩咐道:“王安,你带张娘子去官府走一趟吧。她这颠倒是非的口才这般妙,若不在官大人面前露一手,岂不是该屈才了。”   作者有话要说:   在王爷回来之前,先怼一怼张娘子吧。 第114章   张娘子猛的慌了神,脑中嗡得一响, 震得人三魂丢了两魂半。   对她们这些升斗小民而言, 进官府等于进监狱。畏惧之余,却又不知从哪儿升起了一点戾气, 搅得人脑子都热了。张娘子咽了一口吐沫, 一下推开后头拉着她的李娘子, 直冲上去, 指着阿黎道:“好啊,这是心虚了不是。大伙儿都听听, 听听这人到底是多歹毒的心肠!我不过是说几句话, 难道说话也犯法不成?还送去见官老爷,吓唬谁呢,这般张狂,有几个臭钱就了不起啊,我呸!”   张娘子叉着腰,泼妇一般地继续道:“我可告诉你,今儿你要不给我跪下道歉,将那话收回去,明儿坏了我的名声,我直接一根绳子在你家门前吊死!我不好了,你也别想好过。”   头几次吃着她的东西,被那个红豆说得半句歹话也不敢讲。这回她既没吃她的, 又没喝她的,作甚么要忍着?   还送官府呢, 当她是冯翠花是吓大的不成?   李娘子急得跳脚,狠狠地捶了张娘子一把。这张嘴,怎么就这么欠呢,都什么时候了还不饶人。   “你可行行好,少说两句吧!”   “少说?我干嘛要少说,今儿我还就不依不饶了。”张娘子冷笑了一声,看着阿黎越发地不善了,“见官府,好啊,咱们今儿就去见,谁不见谁就是乌龟王八,瞧瞧人家官老爷是怎么判的。咱身正不怕影子斜,不像某些人,经不起盘问,小心日后戳穿了之后落得个当众浸猪笼的下场!”   这话说的可不中听,李娘子等几个在后头都急得想要捂住张娘子的嘴了。   都是街坊邻居,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怨的,怎么就闹成这般不死不休的田地了呢?   阿黎沉着脸,被气得心口疼。倒是王安,被张娘子看得头皮发麻,却又不懂她到底说得是个什么意思。   还是红豆心思细腻,一下就瞧出来了。阿黎不好打,她却是不管不顾的,冷不丁走上去,还没给张娘子反应的机会,不声不响地扬起巴掌,“啪”地一声,当众落下。   张娘子被打得踉跄了几下,由着后头人扶着才勉强站稳了。   红豆啐了她一口:“见过嘴皮子贱的,没见过你这么贱的。自个儿不干净,看谁都不干净,我看你一天到晚打扮的花枝招展,不是贴着这个,就是黏着那个,真要是浸猪笼又怎么会少得了你。”   “你!你竟敢打我!”张娘子捂着脸,瞪直了眼睛。她长这么大,还从没有被人打过。旁人的人拉都拉不下,张娘子就跟疯了似地朝着红豆扑过去。   不过,这还没碰上人呢,就被王安给制住了,反剪着手,动弹不得。   “你放手!”   王安这会儿也明白了这娘们到底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幸好,幸好他们王爷不在这儿……没有让这人再继续撒泼的打算,王安直接与阿黎道:“姑娘您先走吧,我叫别的侍卫出来给您赶车,这妇人我先送她去官府。”   阿黎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张娘子一面挣扎,一面破口大骂,说出来的话简直不堪入耳。可最后,仍旧被带走了。   见人真的被带走了,李娘子几个也慌了,对着阿黎求情道:“江姑娘,这……这都这么长时间了,你也应该知道,这张娘子就是个嘴上不饶人的,其实人也不坏。大家都是邻居,真见了官府,以后再看见了岂不尴尬?”   尴尬?她才不尴尬呢。   不过阿黎面上仍是笑了笑,拍着李娘子的手,叫她不要担心:“说是进官府,不过是为着叫张娘子少说那些不中听的话罢了。都是邻居,我也知道抬头不见低头见,又怎么会叫官大人为难她,李娘子放心好了,不过问一问,吓唬吓唬一下罢了,没什么大事儿的。”   “江姑娘能这么想再好不过了,我这儿就先替张娘子谢过你了。她这个乱说的性子,也该要整治整治了。”   阿黎但笑不语。   李娘子见状,半天又问了一句:“就是不晓得,她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她家里还有男人和孩子呢,总不能在官府里问得太久了。”   阿黎知道她是个心善的,也没有迟疑,直接道:“放心吧,今儿便能回来。”   “那最好不过了!”李娘子一听今儿便能回来,当下就放了心。她也没觉得阿黎在骗她,毕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说呢,若是今儿张娘子当真没能回来,江姑娘不也没面子不是么?她倒是想再给张娘子说说好话,可是想起张娘子方才说得那些污言秽语,李娘子也觉得面上无光,满肚子的话也说不出口。她实在不好对着苦主求太多的情了。   见阿黎是要出门的样子,李娘子也没叫她在这儿多耽搁,忙叫人先去了。   行至那头的马车初,却见边上已经站了另一个人,穿着王府里头侍卫的着装,只是那人未曾见过。   那人赶车也熟练得很,没多久便带着阿黎几个去了玉颜阁。   阿黎下了车后,并未走进去,而是走到那侍卫身边,轻声吩咐道:“你先去找王安,给他带个话,天黑之前再放人。”   侍卫正要应下,又听她道:“别折腾得太狠,毕竟真伤在外头了,咱们面上也不好看。只是,这苦头也该好好吃一吃,给她个终身难忘的教训才行。”   毕竟摄政王的名头还在那儿,王安是赵煊身边的一等侍卫,这点面子还是有的,阿黎也不担心官府里头的人不会照做。   红豆眉毛一挑,听听,这话,可不像是阿黎那闷头性子会说出来的。   杀人不见血啊,还不兴人家外头露伤,看来是真的被气狠了。也是,换她她也这样干,那什么张娘子,太招人狠了。王府外头就是这点不好,什么人模鬼样的都有,还特别的不要脸。跟她吵,红豆都觉得是在降低自己的格调。   给个大教训还是好的,省的下回她再咬回来。   那侍卫笑了笑:“姑娘放心,这些事儿属下们心里门清。”   阿黎点了点头:“行,那你先去吧。”   “欸。”侍卫闻言,朝着几人点了点头,连马车都没有驾,脚步一点便下了地。瞧着是一步一步走的,可是转眼间就没看到人影了,脚程快得不行。   玉颜阁内,罗管事听到下头的人奔过来禀报,知道阿黎过来了,忙舍了账本前来迎接。   出了铺子的门,见阿黎还未进来,罗管事忙上去,细问道:“姑娘怎么这会儿出来了?”最近外头可不安生,碰上什么不长眼的可不好了。   阿黎一面进去,一面道:“没什么,前儿不是听你说铺子里有人来闹事儿么,所以过来看看。”   几人进了玉颜阁,罗管事让她们在里头坐下,叫小丫鬟斟了茶,方才说道:“姑娘还惦记着这事啊,早知道,便不该拿这些事麻烦姑娘了。说来,这闹事儿的人有是有,三天两头的就过来,闹得生意都受了些影响。这才传出了点儿风声,底下的牛鬼蛇神就全都冒出来了,怪叫人闹心的。”   阿黎听着略有些担忧:“铺子里这几日收益如何?”   “倒也没有差到哪里去,毕竟咱们铺子里的东西是一等一的好,别人家都没有,且还少得很,这家不买,自有另一家上赶着过来买,只是……”   正说着,门口处忽然又传来一阵喧闹。铺子开的这么大,没几个看门的护卫还了得?这会子,自然是那些人再拦着,才没叫闹事的人进来撒野。   不过即便没进来,影响也不太好。   罗管事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却还是叫人先去看看。   少顷,丫鬟回来后,朝阿黎道:“是昨儿来的那个人,这会子又过来了,说是要用一万两买下咱们的铺子。”   自然,他的话远不止这些,只是小丫鬟都没说。说了,除了叫人生气就没有别的作用了。   阿黎皱了皱眉:“撵出去!”   “是。”小丫鬟福了福身子,立刻出去了。   阿黎坐着喝完了一盏茶,一万两,真是好阔气!就是不知道,谁家竟然这样大方。阿黎复又道:“罗管事,那人你可认得?”   “他说是东街承安饭庄的掌柜,可具体是哪家的,奴才也没有打听清楚。”   “好好打听清楚。”阿黎实在被弄烦了,道,“他们来闹,咱们怎么也该知道这后头的主子是哪个。回头清算总账,也能做到心里有数。既不冤枉了好人,也别放过了歹人。”   一个个的,都当她是死的不是。   罗管事连忙应下来。   外头的叫嚣的见今儿不能成事,气急之下,对着里头叫喊道:“靠山山倒,靠树树摇,上头的人都自身难保了,还在这儿端着做什么,我看你们能撑到几时。”   后头还有些声音,却是听不分明了,想来是被人撵出去了。   阿黎一脸不耐。   她能撑的时间长着呢,不仅这玉颜阁能撑的下去,回头她还在旁边再添一个铺子,两个铺子合着开。   反正她有银子!   阿黎早就有这样的打算了,只是今儿被气着了,更坚定了她再开一个铺子的打算了。她得叫那些看热闹的人瞧瞧,她可是凭着真本事吃饭的,落井下石的,都给她滚一边儿去。   这想法一说出来,罗管事和红豆都有些沉默。   在这儿档口再开一个铺子,着实有些太冒进了。   阿黎又何尝不知,但是最近这些天,她这脑子总有点不正常,说话做事总是不自觉的硬气很多。大概是心里也有些后怕吧,所以用这种方式来掩饰。这世道,自己硬起来才能不叫人给欺负了。阿黎也是到如今,才悟出了这个道理,人呐,果然还是要逼一逼的。即便眼下她真的做出什么不正常的事儿,那也是情有可原的。   不过,显而易见,这些都是赵煊的锅。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过度比较大,直接跳到几个月后男主回来。 第115章   一言既出,便再没有反悔的道理了。   今日阿黎在玉颜阁里头待了不少时辰, 细细地与罗管事商议起了新开一件铺子的想法。照她说, 玉颜阁旁边的那间铺子就很好,铺面足够大, 上下两层, 主家因着生意不好, 也急于脱手。   原本, 阿黎也没打算这么快另开铺子的,可计划赶不上变化, 她这胃口, 被玉颜阁给一点一点撑大了,若再叫她只守着一个铺子,她也做不到。   前生今世,阿黎从来都不是什么女强人,也没那本事做。只是人活于世,总不能过得太窝囊,一事无成。更何况,她勉强勉强还算是活了两辈子的人了,比旁人多了二十载时光。   若是再窝囊下去,只怕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毕竟她这做胭脂调方子的天赋,多半还是老天爷赐下的。总不能辜负了它。   待诸事商议完毕, 时辰已经不早了。罗管事将阿黎几个送出了门,先前的那个小侍卫已经不知去向, 在马车边守着的,却是送了张娘子去官府的王安。   阿黎也没有多问,只叫他驾车赶着回府了。   兜兜转转,到了家门时,已经快要天黑了。江府边上的张家此时亦围着不少人,阿黎一眼看去,见那张娘子已经被遣送回家了,低沉着脸,周身有些阴翳。她边上,还围着不少嘘寒问暖的街坊邻居。   很显然,她们都没有注意到阿黎一行人,一直目光殷切地看着张娘子。   阿黎心中感叹,这杏儿胡同里头的人,嘴碎是真嘴碎,不过也是真热心。这便是阿黎和她们无法达成一致之处了,在她们看来,张娘子兴许是嘴坏心好,不过多说点不中听的话,又不是什么伤天害理之事,伤不得人。再者,在这杏儿胡同里,谁家又敢打保票说自己从未嘴碎过呢。都干过这样的事儿,只是多于少之分而已,如此,便不觉得有什么了。   可阿黎却容不下。既不愿容,也不想容。   那头,张娘子的相公亦是急了一下午,虽所有李娘子的保证在前,可官府是什么地方,送进去他还能捞得出来呢?左等右等,总算在天黑之前将人给盼回家了。一天儿的焦急,在看到人完完整整地站在家门口时,方才尘埃落定。张升此时也顾不得发火,只连忙上前询问张娘子到底好不好。   张娘子被这一大帮子的人看得颇为烦躁,刚想赶人,忽然从人缝中瞥见那头马车上下来几个人,站在前头的就是阿黎。   张娘子忽然打了个哆嗦,倒退了几步,脸色煞白起来。   李娘子探出手摸了摸她的头:“怎么回事,身上不舒服了?”   张升也紧张起来,这婆娘,怎么忽然间不横了,真叫人奇怪,这莫不是出了什么大事儿吧。他捏着张娘子的手,道:“是不是在衙门里头受了苦?可伤着哪里了,要不要去医馆看看?”   张娘子只盯着一处。   阿黎似有所感,抬起头来,与她对视了一眼,末了,还自觉善意地笑了笑。   张娘子心中骇然,立马撇开了头,她想到了今儿一天,她在衙门里的遭遇,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她即便是想起,也还觉得浑身都痛,痛得叫人脚底发寒,心头生凉。   不,张娘子在自己身上摸了摸,便是不想,也还是痛的。全身都痛,也就是说不出来是哪儿痛。蚂蚁似的,钻进身上就挥不走,除不掉了,也不知会痛到何时。   张娘子硬气了大半辈子,头一次知道,有些事儿,不是你硬气就能   “怎么不说话了,到底怎么了,多少说一声啊!”张升都快急死了,“李娘子你不是说只是带过去问问话的么,怎么问话就问成这个模样了?咱们又没犯王法,怎么就动用私刑了呢,这是个什么道理?”   “这……”李娘子犹豫道,“我也是听江姑娘说的,江姑娘说自己没打算为难你家娘子,最多就问几句话,今儿便能放回来。今儿,这不是放回来了么。”   “回来是回来了,可你瞧瞧,这像是只随便问两句的样子么。不行,我得去江家问问清楚,谁也不能这样欺负人啊!”张生也不晓得江家到底有人没人,可妻子都变成这样了,他能不管?   边上围着一群人,张升并未看到阿黎就在不远处,还一心想推开众人去江家讨要个说话。   未走出两步,忽然就被人拽住了胳膊。张升正要骂,余光瞥到拽着自己的人正是自家娘子。   张娘子拉长着脸:“闹什么闹,快回家,我都饿了一天了。”   “你,你没事儿?”张升不确定地问道。   “怎得,你还希望我有事儿不成?”   张升道:“这还不是担心你么。”   “我没事,刚才不过是被冷风吹了一会儿,吹的人有些迷糊了,没什么要紧的。”张娘子沉了沉心,对旁边守着的李娘子等人道,“都散开散开,我人都回来了,又什么好看的。你们要是真好奇,改天我也带你们去官府里头瞧瞧。如今我和那官大人,也算是老相识了,这点情分总还是有的。要去不?”   众人当然没有应答。   只是张娘子都能说出这样的话了,那定然是不会有什么事儿的。她们这回,还真是白担心了一场,合着人家真的只是在官府走了一趟回来。   众人散去,方才看到那边江家的人也回来了。   江家张家这两家正尴尬着呢,众人也不好说什么,三三两两地聚着,快步得回家去了。   阿黎看得心中一笑,那张娘子,应当是真的长了教训了。倒也没有辜负今儿的衙门一行。   ……   一月后,阿黎的另一个铺子也开起来了。铺子取了个花想容的名字,与玉颜阁分开,自此之后,玉颜阁便是专门卖胭脂的,而美白润肤的各种膏霜方子,则只在花想容卖。   花想容开了之后,因着前头积累的名声,生意也越发得好了起来。   先前几个闹事儿的,见玉颜阁软硬不吃,竟然还另外开了一间铺子,闹来闹去终究没能成功。只是他们也还没有放弃,想趁着摄政王示弱,吃下玉颜阁这块大鱼。   如今摄政王是真的不行了,潼关那头,完全是张太师带着人撑起来的。   听说张太师指挥着大魏士兵,又赢了好几场胜仗,想必要不了多久,那些胡人便能彻底滚出大魏边界了。   如此,还都是张太师的功劳。   此类的说法也有不少,阿黎便是在江府里带着,每日也能从红豆口中听到不少。今儿那位太师又做了什么好事儿,明儿那位太师又有了什么功绩,听到最后,阿黎都麻木了,想着是不是该随大流给张太师立个功德碑算了。   总听着他的故事,不给点反应,也对不起那些幸幸苦苦将话传出来的人啊。   盛名之下,总少不了无脑的追随者。张太师的名声经营出来后,地位更是攀上了几层楼,放眼朝中,竟找不到一个与之匹敌者。   不过这终究不是阿黎能考虑的事儿,她只一心守着她的两个铺子,兼之每月写几封信给赵煊。   如此,又过了许多日子。   春装早已换成了夏装,天儿也一日热似一日,每日里,江宅里头都要添不少冰盆。一日,阿黎正坐在窗边倒腾胭脂,忽然一只翠鸟飞过来,对着她点了点头。   阿黎心有所感,一念起,欣欣然站了起来,朝外头走去。   这天儿热得很,也晒得很,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去外头。只是这样想着,也这样做了,好似外头有什么东西一定要自己过去看看一样的。   江府外头,李娘子已经往这儿盯了许久了。   大门是开着的,想进去什么时候都能进去,可是,这人在门口站着的时间也忒长了吧?莫不是心怀不轨,光天化日地还想去抢劫不成?   也不是不可能的,毕竟江府可是杏儿胡同里的第一大户了。   李娘子再看那年轻人,啧啧,长得人模人样的,实在不像是个坏人,可总在别人家门口呆站着是个什么事儿啊。   她思来想去,终究是不想将人往极坏处想,遂从后头走出来,挎着个篮子,道:“我说你这年轻后生,在人家门口傻站了这么久,到底是进去还是不进去啊,看得叫人头都疼。”   正踌躇着想要给阿黎一个惊喜的赵煊:“……”   他这叫近乡情更怯!   “你认得他们家的人?”李娘子见人不说话,又问了一句。这么近着看,她发现这后生长得更俊了,她还从未见过这么俊的人呢。   这样的人,应该不会歹人。   赵煊咳嗽了一声:“我是这家主人的表哥。”   假话说多了,就真的成了真了。此情此景,赵煊觉得自己真的变成阿黎的表哥了。若是真的,倒也不错。   “你是江姑娘的表哥!”李娘子忽然提高了声音,叫旁人的人都抬起了头,望向他们这边。   李娘子拍了拍脑袋,她可还记得纪娘子当初是怎么说的,那江姑娘的未婚夫,就是她家里的表哥。似乎是出了远门,这才这么长时间都未曾上门看望江姑娘。   哟,这位就是那正主了!李娘子眼睛一亮:“原来是江姑娘的未婚夫啊,你怎么现在才过来,这么长时间都没见人影,你也舍得。”   见门开着他还没进去,李娘子以为人家是害羞呢,于是一把拉过赵煊,热心肠地将人推进了江府里头,一面大声道:“江姑娘,快出来看看,你家表哥回来了!”   刚一进去,迎面就看到江姑娘一身素衣,明目皓齿地定在前在那儿,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身后,仿佛失了魂。   这可了不得,李娘子一拉后头的人,可惜再没能拉动。   回头一看,江姑娘那表哥又站着不动了。   赵煊看着阿黎,见她也在看自己,忽然就笑了。   海上月是天上月,眼前人是意中人。   作者有话要说:   王爷终于回来鸟,不容易!   最后一句,是网上流传的版本,听说语出张爱玲,我也没有去翻这两句到底是不是张爱玲的语录。 第116章   赵煊走过去,轻轻地牵起阿黎的手。一双手都小小的, 白白的, 握在手心里刚刚好。   阿黎还是那副木愣愣的样子,好像没有反应过来, 可是眼神却一刻也没有离开过赵煊。大抵是思念得太久, 如今见到了人, 反而觉得是在梦里。   赵煊怎么可能会在这里呢, 他不是还在潼关么,前些日子她才刚收到了信。   虽是如此, 阿黎还是没忍住, 伸手点了点赵煊的额头。有点温热。   赵煊复又捉住她的手,笑道:“阿黎,我回来了。”   赵煊抱住她,深深地将人扣在怀中,低下头,埋在阿黎的脖颈处,细细地嗅了嗅。他很想念这个味道,还有怀里的这个人。   阿黎愣了愣,俄顷,方才抬起了手,轻轻地在他背后抚了抚,缓缓的, 像是在安抚赵煊,也像是在安抚自己。   “回来了就好。”   “嗯。”   李娘子站在后头, 只觉得头还有些眩晕,一方面是被太阳晒得,一方面是被这两人给刺的。到底是年轻人,小别之后,黏糊得很。只是这场面,明显不适合她来看。   李娘子觉得自个儿若是再待下去,只怕今儿晚上都不会再想看到她家男人了。人比人,果真能气死人。   她李娘子不是没眼色的,见这久别重逢的小情人气氛正好,她没有出声儿,挎着篮子,悄悄地顺着墙角出去了。   甫一出门,她便被人围住了。   李娘子方才在外头说话的声音有些大,周围的人都听得明白,也都知道站在外头的那位后生原是江姑娘家的未婚夫。可是这事儿还得再从李娘子口中证实一遍,是以这些人在李娘子出来后就都围了上来。   “那年轻的公子哥,真的是江姑娘未婚夫?”   “哟,那还能有假?”李娘子说得笃定,其实,她也没有从阿黎口中听到任何关于赵煊的消息,也不知道赵煊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可人家都抱上了,想来也错不了。   这都和纪娘子说的对上号了,绝对是真的。   张娘子也中间,她本来不想听,可是被人拽了过来,索性也就在后头站着。听到旁人有人说要进去看看,张娘子不由得翻了个白眼。还未讽刺,李娘子倒先说了:“看什么看,人家这么长时间没有见面,正恨不得时时刻刻黏糊在一块儿呢,你们去凑什么热闹,没得讨嫌。”   众人一想,也确实如此,方打消了这念头。   “都散了吧,站在路口是个什么事儿啊,叫人看到了还以为咱们要闹事儿呢。”李娘子说着,便赶起了人。   眼下正是烈日当空,灼人得很。便是李娘子不说,这些人也待不了多久。有了这话,众人散得更快了,没一会儿,路口便只剩下李娘子和张娘子了。   李娘子拉着张娘子的手,耐着性子说道:“你看看吧,那江姑娘说的都是真的,她确实有个未婚夫,且如今还到咱们这杏儿胡同里来了。往后你那些胡话,可千万别再说了。”   李娘子眼神不差,自然看出了江姑娘那未婚夫不是个容易招惹的。   张娘子听得心头一阵烦躁,可是却没敢说一个不好。   李娘子说了半天,方才注意到这不同寻常之处,奇道:“你今儿,怎得转了性子了?”   往日凡是说起江姑娘,就是想提到仇人一般,怎么也要贬低一二句。今儿是怎么一回事,莫不是那未婚夫来了,真怕了?   张娘子脸色有些难看:“我一直都是这个性子。”   李娘子也未说什么,只笑道:“行了,我知道,一直都是这个性子,从前也是,往后也是。你还别说啊,就你现在这个性子,挺好的。”她意有所指。   说罢,李娘子也往前走了。   张娘子在太阳底下晒了一会儿,等把心头那股烦躁都给晒没了,方才往家里走去。她得了教训,也知道什么人惹得起,什么人惹不起。以前那些话,不用李娘子教训,她也不敢再往外头说了。   比起说闲话,还是这条命比较重要。   江府里头,王安红豆他们也都知道赵煊回来了。人一过来,阿黎也不好再抱着赵煊,便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赶紧松开。   这一回神,才发现李娘子早已经走了。   方才,李娘子都看到了,真是的,这还当着外人的面儿……天气太热,阿黎不由得红了红脸颊。   赵煊也不愿叫阿黎总在院子里待着,便带着人回了主屋。一群人围着,赵煊一眼扫过去,发现里头多了一个小不点。不用想也知道,这个便是阿黎说起的那个晴好了。   赵煊对这小毛孩儿并不在意,不过一个小丫鬟而已,养着就养着吧。他只看一眼就收回了目光,晴好却迅速地低下了头,有些害怕地往红豆身边蹭了蹭。虽然姐姐嫌弃她,但是遇上害怕的事儿,她还是会头一个跑去红豆身边。   红豆拉了两下没有将人拉出来,撇了撇嘴巴,暗道一句不中用。多少人想看她们王爷一眼都看不到呢,这憨货,瞧着也是个没前途的。   王安等赵煊坐下后,方才挤过来问道:“王爷,您怎么今儿就回来了,不是说明个回来得么?”   阿黎递着茶盏的手一顿,轻飘飘地拐了一个弯儿,将那盏茶送到了自己口中。茶香淡淡的,原是赵煊的口味,不过她如今喝着,也觉得不错。   阿黎放下茶盏,对着赵煊笑了笑。上回受伤的事儿瞒着她,如今要回来了,也还是瞒着她。连王安都知道了,偏她不知道。   赵煊挤出一抹笑,随后狠狠地瞪了王安一眼。这蠢货,越活越回去了,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他心里就没个谱么?   王安显然是没有的。这阵子在江府里住着整个人都放松了,等反应过来自己到底说了什么,话已经收不回去了,只得满是歉意地看着赵煊。   少顷,阿黎看着赵煊道:“说好了明儿回来的么,我怎么不知道?”   “本来按着行军的日程是该明儿到的,只是路上快了许多,便早到了。”他只是想给阿黎一个意外之喜的。   阿黎轻轻地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赵煊忽然发现,几个月不见,阿黎好像,变化有点大。所以,他离开的日子,到底发生了什么?   王安自知说错了话,暴露了东西,立马转移话题道:“王爷,您一路赶回来,也没去府上么?”   “去什么去?”府上都每个惦记他的人,去了也白去。   “王爷还真是心疼姑娘,这点儿时间都等不得。”王安又悄咪咪地将赵煊夸了一遍,“王爷和姑娘真是心有灵犀,都念着对方呢。”   阿黎凉凉一笑。   赵煊被王安这一通搅得心烦意乱,忍不住道:“行了,说完了就赶紧出去吧,在这带着碍什么眼,赶紧都回自己屋子里去!”   王安觉得自己有点无辜,他只是见王爷回来了,太惊喜了。   几人正要走,阿黎却拦着道:“先等等,去打些温水来给王爷洗浴。”   赵煊隐晦地闻了闻自己胳膊,随后深深地皱起了眉头。   几人都没注意着一幕,小鸢弯了弯身子,道了一声是,后又领着三人下去做事儿了。   如今天气热,洗浴也不用多热的水。没多久,王安便提着水桶进来了。赵煊跟着进去,本想说自己没有衣裳,后来看了看屏风后的架子,好好的摆了一整套新衣裳,刚到嘴边的话就咽了下去。   王安走过来,悄声道:“这是姑娘给您做的衣裳呢。”   赵煊不由得想起阿黎第一次给自己缝的衣裳。看来这几个月,果然是发生了不少东西。   “姑娘经常做女工吗?”   “这个属下不知道,平日里,都是红豆和小鸢在姑娘身边守着。不过,红豆经常带布料和针线回来,属下猜,这应该是带给姑娘练习用的。这衣裳便是姑娘一针一线做好的成品了。”   赵煊听得心头一阵欢喜。   阿黎果真时刻念着他,若非如此,断不会给他做这套衣裳。阿黎的女工有多差,他是知道的。   打发了人,自己坐在里头洗了个干净的澡。穿上衣裳后,赵煊又闻了闻,总算是没有臭味了。回来这些日子每日都赶得急,今儿才回京,他又急着见阿黎,一路飞奔到这里,竟然也没想到要拾掇拾掇自己。   想到方才阿黎开口让自己洗浴,赵煊便觉得,她是嫌弃自己臭了。   转过了屏风,过了两个隔间便是阿黎的闺房。赵煊四下打量了一眼,这房里头的布置,跟他离开前还是一样的。   阿黎就站在那里,像是在刻意地等着他。   赵煊快步走上去,直接将人拦在怀里。四下无人,又是阿黎的闺房,且门窗都是扣着的,想着想着,心里那点迤逦的遐思便一点点放大了。   两人靠得近,赵煊直接吻上了阿黎的唇瓣。   香香的,味道也勾人。赵煊亲得发狠,恨不得将这些日子的思念全都亲回来,天知道,他到底憋了多久。日思夜想,想得不就是眼前这个妖精么。他听到阿黎在喘气,可是他还是不愿意松开。   阿黎挣扎了几下,终于将人给推开了一些,她平复了呼吸,才愤愤道:“你属狗得么,见人就啃。”   赵煊揽了揽阿黎的后腰,将人往自己身上带:“胆子大了不少啊。”   阿黎懊恼地瞪了他一眼,可不是么,见不着人,可不得无法无天了,这也不能怪她。“我还有事儿没问清楚呢。”   “先别问了,有更重要的事要做。”赵煊觉得自己给的时间已经够多了,再一次捏着捧着阿黎的脸亲了下去,贪婪地攫取她的气息。   阿黎被亲得头皮发麻,浑身无力,若是真站在地上,只怕这会儿得摊倒下去了。眼下她被赵煊扣着腰,脚尖悬空。   亲着亲着,阿黎忽然觉得小腹那边怪怪的,有点热。意识到这是什么后,阿黎忽然挣扎得更加用力了。   赵煊松开人,在阿黎身上蹭了蹭,声音沙哑,带着一□□惑:“阿黎,帮我。”   作者有话要说:   此处省略一万字   请以666代替“开车”两字 第117章   两刻钟后,屋子里再次叫了水。   阿黎躺在床上, 周身酸软, 双目放空。屏风后响起阵阵水声,时大时小, 那是赵煊弄出来的动静。才洗了澡, 这还没过久的功夫, 又要折腾一遍。   阿黎正想揉揉自己的肩膀, 等举起手来,却又觉得那一双手才是最累的。然而, 她现在有些嫌弃自己的手, 即便之前擦过了一遍,可她还是不想碰,嫌弃!   阿黎不想承认这是她的手。   不晓得过了多久,赵煊红光满面,一脸餍足地从里头走出来,虽说没有吃到,可终究尝到味道了,这会儿赵煊心情格外的好,连脚步都轻快了许多,全然不似一路风尘仆仆赶回京城的模样。他见阿黎还躺在床上,脸色不太好,便拿着一个湿帕子走过去了。   阿黎看了他一眼, 没好气得鼓了鼓腮帮子。   赵煊失笑,抬起她的手, 用湿帕子轻轻地擦拭。   “还生气呢?”   阿黎哼了一声,转过了头,不去看他,有几分娇气的意思。   哟,气性怎么就这么大,明明以前不是这样的。赵煊想到阿黎初至正院时候,那小模样,可乖巧了,就是乖得有些呆,对他也怕得不行。赵煊选择性地忘记了,自己当时是怎么吓唬人家的了。   对比之下,他发现自己还是更喜欢现在这个有生气的阿黎。   “好了,下次不会了。”赵煊保证道。   阿黎才不信呢,男人靠得住,母猪会上树,这都是杏儿胡同里的大妈大娘们实践出来的真理。   “你不信?”赵煊将阿黎被扯掉的衣裳重新拉好,摆出一副君子的姿态。   阿黎吝啬地给了他一个眼神,含义不言而喻。   赵煊笑了笑:“行,既然你不信,那句话就收回去好了。”   他君子了一回,人家不信,那下次他还这么干。不给肉吃,喝点汤也好。人就是这样,以前没有的时候,从来也不会想这些,如今有了,尝到了甜头,便总是惦记着,恨不得将人揣到裤腰带上,行动处都带着一道儿,省得她再去勾别的男人。她如今这脸蛋招人得很,还不如当初黑乎乎的来着讨喜呢。   阿黎气得过去咬他。   咬了半天,反倒把自己的牙都咬酸了。赵煊笑着叫她松口,将人抱在怀里,轻轻地往后靠着。   阿黎也不闹了,由着他抱着。这样的静谧美好,是她之前一直想要拥有的,如今人在眼前,却还是觉得恍然。两个人都没有挑明,但是有些事,本是不用挑明的。好比这次赵煊回来后,两人之前,明显不同与往日了。   那层似有若无的隔阂,因着这次的离别,彻底地打破了。   破了也好,阿黎不禁微微一笑。没了隔阂,相处起来也轻便。原来两人都是有心的,被这样那样的顾忌给横在中间,反倒变得谨慎又怯弱了。   俄尔,阿黎又道:“前些日子听说你吃了败仗,我问了王安后,才知道你是受了伤。”她起身,往赵煊脸上打量了两眼,确认他的气色是真的好,没有一点儿受伤的模样,方才将一颗心落回肚子里,“这么大的事儿,你怎么都不告诉我。”   “还不是怕你担心。再者,也没伤着哪里,只是想借着受伤的幌子,躲两日清静罢了。若我一直打胜仗,总会有人坐不住的。”军中的那位坐不住,朝堂上的那位,也不一定能容得下。   “你是清静了,可晓得京城里的人都是怎样说你的?”   赵煊仿佛不在意:“哦,是怎么说的?”   阿黎将红豆说的那些挑拣这说与他:“人家说你,盛名之下其实难副,以往那些战功,只怕都是吹嘘出来的,当不得真。还说你这一仗败了之后,恐怕就再也不能翻身了。后来,京中又盛传张太师调兵遣将的本事了得,以一己之力击败了胡人,扬了大魏的国威。如此一来,倒将你比得更加不堪了。”   还有那些难听的话,阿黎不好跟赵煊说明。   只是,她还是好奇得很,是以问道:“那位张太师,是真有本事呢,还是装有本事呢?”   “你猜。”   阿黎认真的分析道:“我想,约莫是后者吧。张太师本是文人,从来也没有动过刀剑,行兵布阵也从未有过涉及。如今突然传出了这样的名声,多半是有心人在后头推动。”若这幕后推手是张家的人,阿黎只觉得他们有些蠢了。   原本名声已经这样大了,再弄成这样,是要大过天子么。当真是欲壑难填,文官当得好好的,竟然还肖想着武官的路子,武官又哪里是那么容易做的。天家多疑,只许美人迟暮,却不许将军见白头。   赵煊忽然发现,阿黎还挺聪明的。   那个在后头推动的人,可不就是他么。   “张太师他们也回来了么?”   “回来了,都回来了。”   阿黎忽然道:“既已经回来了,怎么不见你去宫里复命?”   “宫里传了话,说今日让士兵自行休整,明日晚上再去复命,顺道还有个接风洗尘的晚宴。”   总算不用今晚就去,阿黎也懒得管明儿的事了。   “这次过后,就不走了吧。”   “也许吧。”赵煊也不敢将话说得太满。有些事,他也不愿意去做,可是由不得他。若是他不做,只怕就没有退路了。   阿黎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决定说些轻松的,于是道:“既然明儿晚上才进宫,那上午咱们去看看铺子么?”   “铺子出了什么事儿吗?”   “说什么么?”阿黎没好气道,“铺子都好好的,比之前好了不知多少倍。明儿带你过去,是叫你好好看看我的本事的。”   她做出了成就,自然也想在赵煊面前炫耀炫耀。   认真说起来,赵煊并没有什么期待,虽然阿黎说得挺好听的。赵煊知道她喜欢折腾胭脂,也送了许多古方给她,可是赵煊从来没有想过阿黎能做出什么好东西出来。   都是做着玩的,他也没想阿黎在这儿上头花太多心思。那铺子,原本就是为了讨她开心的,不倒掉就好了,他还敢有什么指望不成?   正说这话,外头忽然响起叩门声儿。是王安,他也不想来打搅,可是听到里头没动静了,小鸢那头又备好了饭菜。王安想着王爷恐怕还饿着肚子,便过来敲门了。   “王爷,姑娘,饭菜已经备好了,可要出来吃些?”   阿黎推了推赵煊。   赵煊不大乐意地从床上起来,稍稍整理了一下衣裳,便出去将门给打开了。   “摆饭吧。”他吩咐道。   王安自去下面准备。   王爷不在的时候,他只要好好当个马夫兼管家;如今王爷回来了,他又得做太监总管了。明明以前还有李全陪着的,现在那小子也不知道躲到哪里潇洒了,独留他一个人。   真是叫人嫉妒。   王安内心腹诽,可是手上的事儿还是做的挑不出毛病。   半晌后,午饭被摆在了堂屋中。平常的时候,大家都是一块儿吃的,可是今儿明显不同了。好在赵煊那挑剔的毛病也好了许多,午饭虽简单,倒也吃得安稳。   阿黎时不时地给他搛些他喜欢吃的菜,虽然知道他是王爷,即便行军打仗时候也能吃得好,但是关心总还是免不了的。   午饭毕,红豆在收拾桌子的档口,悄悄地摸到阿黎身边,突如其然:“嘿嘿。”   阿黎被她笑得心肝儿一跳,睨了她一眼:“你这是吓唬谁呢。”   红豆笑的更促狭:“就这么些功夫,你就这样的容光焕发,由不得我不笑啊。”不愧是王爷,这样快就得手了。   阿黎知道她想歪了,可想解释却没得解释,那些话,她都不好意思说出口,还是不要再污染红豆的耳朵了。本来这人就喜欢多想。   还容光焕发呢,焕发的明明就是她的手好么。   这一天,两人都没有出门,不管外头杏儿胡同里的人怎么议论,因没人敢上门来瞧,所以阿黎和赵煊过了一天安安稳稳的日子。   赵煊也没有回王府,只交代了王安回去说一声,将府里头打点好。   其实只是吩咐一声就好了,府里有大管家和诸多管事,再不济还有孙嬷嬷在那儿看着,总不至于会生乱。让王安回去说一声,只是为了叫他们安些心。   这日晚间,赵煊理所当然地留了下来,还在阿黎闺房里留宿了一夜。   他倒是想发生点儿什么,无奈阿黎不愿意,只好委屈了一下自己。不过能在一块儿歇着,他已经很满意了。   抱着人入了眠,赵煊也不敢有什么动作,若真动了,难受的还是他自己。待再次醒来,外头已经大亮了。   阿黎也早醒了,只是看他累着了,便没有叫醒他。这会儿两个人都醒了,才各自梳洗穿衣。今儿与以往不同,对于张娘子那些人的闲话,阿黎嘴上不在意,可是心里还是觉得膈应。   如今赵煊回来了,看她们还有没有什么好说的。   今儿出门,她可要好好打扮,不仅是她,连红豆和小鸢,甚至是晴好,阿黎都吩咐了,叫她们好好打扮自个儿。姑且认为她虚荣吧,难得虚荣一次,反正她就是要光光鲜鲜的出去就是了。   大抵是天公作美,今儿,连天气都凉爽了些,东风宜人,吹得窗扉处悬着的小金铃也随之起舞。   “好看么?”阿黎带上一支碧玉簪,回首,倏然一笑,眉眼俱是欢喜。   赵煊倚在门框上,原就在看她,见她问起,轻点了点头:“好看。”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更新的有点早,撒一波狗粮先 第118章   这厢情谊融融,外头的几人却没歇着。   王安备好了车马, 左等右等也不见王爷和阿黎姑娘都没有出来, 再看看这天色,已经不早了, 若是再不走, 就真的热起来了, 到时候便是坐着马车也不舒服。他有心去看看怎么回事, 却又不敢真的过去催。   没多久,小鸢从屋子里走出来, 见王安这模样, 笑道:“奇了,你在太阳底下转圈儿做什么,不嫌热啊?”   王安停了下来,挠了挠头道:“这不是等王爷么。”只是等到现在,连个声儿都没出呢,也不晓得这两人在里头究竟是干什么。   以前还没发现呢,自打王爷回来,这一二日,黏姑娘黏得可紧了,更又一种旁人插不进去的意味。王安在边上瞧着,都觉得这两人好像不大一样了。可到底哪里不一样,却又说不上来。王安隐隐有些惆怅, 他这个狗头军师,恐怕是做到头了。   以前王爷嫌弃归嫌弃, 总还是有要仰仗他的地方,这以后,约莫只剩下嫌弃了。想想都觉得忧伤。   小鸢听他说完,又往里头看看,意味不明地道:“这还早着呢,有的等,你快别再那儿站着了。”   王安转而躲到了个阴凉的地方,想了想,又问道:“那个又去哪里了?”   “在屋子里换衣裳呢,不如你过去催一催。”小鸢方才出来的时候,还看到红豆正对着衣裳较劲儿呢,这一件不好,那一件也不行,左挑右选,就是挑不上一件合心意的。   都是姑娘一句话惹出来的事儿。若是没有昨儿晚上那吩咐,红豆也不会折腾到现在。   王安觉得这主意不错,总好过他自己在这儿候着。于是便拜托小鸢在这儿先看着,他去红豆哪里催上一催,将那一大一小都给叫出来。   从院子里出来,转了一个小弯儿,便到了红豆的屋子。   王安也不是头一次来了,平日里姑娘有什么吩咐,或是有什么东西要送,多是叫他。是以王安对红豆这住处也熟悉得很,虽然他从来都没有进去过。   敲了两下门,里头却没有什么动静。   不会已经出去了吧。王安一面想着,便没有再叫人的心思了,正欲转身,房门忽然从里头打开。   王安一抬头,与红豆来了个面对面。王安没眨眼,感觉脸上又两团火在烧。只一眼,他就立马低了下来,不敢再看第二眼。可过了一会儿,又忍不住地瞄了一眼。   今儿的红豆,好像有点不一样了。眉清目秀,看着便是一副贤淑温柔的模样。   红豆瞧他半天没说完,以为他又在琢磨什么坏事儿,便抬了抬下巴骂道:“你这斜眉歪眼地到底在看什么?”   “没看什么。”王安立马撇清了关系,掩饰般地将目光转到旁边的晴好身上。看着晴好,王安忽然灵机一动,从袖口里套出了几个粽子糖:“来,吃糖。”   晴好看了红豆一眼,然后冲着王安一笑,接了过来。粽子糖,她以前可从来没有吃过呢。也就如今到了姑娘身边,才能尝到这些味道。   “你怎么这么乖,吃个糖还要看你姐的颜色。”王安稀罕地说道,他可从未见过这样听话的孩子。   红豆凶狠地瞪了他一眼:“要你管!”   就知道挑拨别人的关系,没一个好心眼儿。   说着,红豆便拉着晴好一块儿出去了,只留王安一个人再后头。   虽被瞪了一眼,可是王安却没有生气,反而从心底里生出了一点愉悦来。他见红豆走远了,还贴心地将她屋子的门扣上,等关好了门,才快步追了上去。   等几人都到了正院,又过了一会儿,赵煊和阿黎才终于从屋子里出来了。   马车已经停在府门口。众人出去的时候,便不可避免地遇上了些人。也是这些妇人们没事儿做,昨儿又被李娘子挑起了胃口,今儿,凡是路过江府的,都会特意将脚步放慢些,瞧着能不能看上那位俊俏得不得了的未婚夫。   对于李娘子说得话,众人都没有什么怀疑。一来李娘子平日里就不说假话,二来,那江姑娘本来就生的花容月貌,她的未婚夫,那能是丑得吗?   肯定不是啊。   待江府的大门开了,众人的目光都若有若无地往那边瞟。果不其然,今儿随江姑娘一道儿的就多了个人。   众人一看,方知李娘子那话说得半点都不假。这模样,这气势,说是王孙公子恐怕也没有人会不相信。看过之后,众人不由得在心里唾弃起了张娘子了。平日里说说别的闲话也就算了,可是这些不中听的话按在江姑娘头上,就忒难看了些。这未婚夫长着这个模样,江姑娘又怎么可能还会跟一个管家不清不楚得呢,这不是瞎了眼了么?说闲话也不是这么个说话。   也不是说那个王小哥儿就不好了,只是……人都是不能比较的。   好热闹的已经围了上去,故意问道:“江姑娘,这位可是你那未婚夫?”   阿黎见赵煊被人围得有些懵,好笑地点了点头:“正是呢。”   赵煊也不由得点了头。   纪娘子将赵煊上上下下都打量了一眼,不由得赞道:“江姑娘,你这未婚夫,还真是一表人才!”   阿黎知道,杏儿胡同的人,说话自来都是这样直,夸人的时候也是。她早已习惯了,无奈赵煊却觉得怪别扭的。   说着,纪娘子话锋一转:“不知这位公子是做什么营生的?”   赵煊被问的一愣。他是做什么营生的,这个他还从来没有想过。要怎么说呢,难道要说他掌管这整个西北,日日以处理政事,批阅公文为营生?真要这样说,恐怕这些妇人都会觉得他是个疯子。   他看向阿黎,阿黎给了他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纪娘子暗道不好,这不会,刚好戳到人家痛楚了吧。万一人家就是没有营生,就是什么也不会做怎么办?   还没收起话,便听到赵煊道:“我一直在外头经商。”   “经商啊,经商好,能赚大钱。”纪娘子忙不迭地附和道,生怕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揭了人家的短,叫人伤心了。   这位公子可是头一次来他们杏儿胡同呢。   众人听出了纪娘子的意思,彼此对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后,也连连道:“是啊,经商不仅能赚钱,还能南北两头跑,能看多少风景,不像我们,日日都只待在一处,老了都不一定知道外头是什么模样。”   “可不是么。”   赵煊哂笑。他心知这些人是不信的,恐怕已经断定他是没有营生的了。只是,这些妇人多嘴是多嘴,可却没有坏心,赵煊对着她们也生不了气。   “怪不得一连几个月都没瞧见人影,这一回,还是头一次来呢,原来是在外头经商啊。”纪娘子虽然不信,可是话还是顺着往下说了,“这不管赚到多少钱,以后都还是得交给媳妇。江姑娘没亲没故的,在这儿住着也可怜,你可不能像之前那样,好几个月都不来看一下了。”   无端被教训了一顿的赵煊,自是有苦说不出。   叫他对着一个妇人解释,他也不屑于解释,只是面上笑着应承下来了。   纪娘子说完,又问道:“江姑娘这是要去哪儿呢?”   “之前开了一间铺子,想带他过去看一看。”   哟,不得了,没想到江姑娘家还有铺子,看着模样,那铺子想来是不小的。   众人知道他们有事儿,这人也见到了,便都让出了路给他们先走。   待人走远了,里头才有人感叹道:“这张娘子,到底做了什么孽啊!”   “你还不知道么,她那张嘴,几时讲过什么好听的话了。”纪娘子平素就不喜欢张娘子,也看不上她那小气的做派。   不知道哪个叹了一口气,也不想再说这件事了。   没一会儿,中间又有人道:“你们说,江姑娘长得这般漂亮,家里又有铺子,不像那男的,空有一副长相,却连个正经营生都说不出来。等日后成亲了,不会要江姑娘养着他吧?”   众人一阵唏嘘。   这事儿,极有可能啊。这么一想,对江姑娘的羡慕也少了几分,果然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这未婚夫好看是好看,可换了她们这些穷鬼,也消受不起啊。   好在这些人的风凉话都没有传进赵煊的耳朵里。   否则……也没有什么否则了,他再喜怒不定,也不能和这些没眼见又没什么坏心眼的妇人们一般见识。   临近中午,天儿正热着。   等到了玉颜阁的时候,不论是马车里还是马车外的人,都热出了一身汗。赵煊扶着阿黎下去后,便赶忙将人引进去。   不想,还没进玉颜阁,阿黎却拉着他拐了个弯儿,直直地进了旁边的那个铺子。   赵煊皱着眉头,提醒道:“阿黎,咱们走错了。”   阿黎连头也没回,将人带到了云想容里头:“没错。”   作者有话要说:   阿黎:自家的铺子,我能认错? 第119章   这天儿果真是与之前不一样了。   明明来之前还十分的凉爽,在窗边还能时不时地感觉到风, 如今出来了, 方知这天到底有多晒人。   阿黎拉着赵煊,一路走至云想容。才踏进去, 便有小丫鬟迎上来, 直接将人引至二楼的隔间。这儿的丫鬟都是罗管事一手训练的, 便是没见过赵煊, 也不会多看一眼。   一样的穿戴,一样的妆容, 连脸上的笑都是相差不多的, 与府上那些大丫鬟们比,也丝毫不逊色了。   赵煊自进来后便一直在打量周围,偶尔也会看阿黎几眼。他名下到底有那些铺子,说实话,赵煊知道得并不清楚,就连那玉颜阁,在给阿黎之前,他也是没有听说过的。玉颜阁尚且如此,更不用它旁边的铺子了。   这云想容,赵煊从来就没有来过,但是有一点可以断定,这里以前绝不是这样的。   入目的都是一片花团锦簇, 精巧夺目。多宝阁古董器物全无,而是添置着许多玉制的盒子, 形状不一,小巧玲珑,盒子旁边俱摆放着花瓶,上头都插着一束花。   里头也不乏客人,不过往来的多是女眷,赵煊随着阿黎一路走来,便收到了不少人的目光。   赵煊轻轻捏了捏阿黎的手:“咱们往哪儿去?”   “二楼留着隔间,先带你上去歇息一下,喝杯茶水。”   赵煊迟疑了一会儿,方问道:“留着隔间,你经常到这儿来?”   “怎么了?”阿黎索性停下来,直视着他,“这是我买下来的铺子,也是我经营起来的,难道我还不能经常来看看了?”   后头的王安和红豆不安地站着,既紧张又担忧。他们心里都清楚,王爷大概是不愿意姑娘抛头露面的,以往在王府的时候,连出门都要汇报一声,否则便不能出去。   这回放阿黎出来住着,虽是讨人开心,可谁知道王爷心里到底是怎么想得呢。这才回来,云想容里头又这么多的人,两人都不想他们在这儿起了什么争执。   赵煊盯着阿黎看了一会儿,而后笑了笑:“怎么会呢,你想来看便过来看,我又没说不让。”   阿黎这才笑了,重新拉着人往二楼上走。   她开这云想容的时候,确实未曾与赵煊说。不过,那时候什么事儿都积攒到一块儿去了,她也没心思问赵煊到底乐意不乐意。当初她被关在府里的时候,赵煊不是也没问过她乐意不乐意么?   两边有不少人,赵煊看了看,有些吃惊,又问道:“这些人再买什么,胭脂么?”   赵煊记得,阿黎就喜欢做胭脂,做出来的东西似乎还挺好的。   阿黎摇了摇头:“也不是,隔壁的玉颜阁才是真正卖胭脂的地方,这新开的云想容,都是卖些膏霜。那些东西,用的还是你给我的古方呢。”   赵煊一副不太相信地模样看着阿黎:“你,做出来的?”   “可不是么。”阿黎指着前头的两位夫人,“你瞧那边的两个,一位是晋阳侯夫人,一位是礼部尚书家的韩夫人,都是云想容里头的老主顾了,隔个两三日就要来上一回,且每次来都十分的舍得。也多亏了她们,铺子里的生意才能这样红火。”   这云想容里头的货儿,不仅数目有限,价格还高得离谱,若非是高门显贵,还真受用不起。赵煊出事后,确实有不少落井下石的,还有人见时机不对,连玉颜阁都不来了。   只是她们不来,总还有别人过来,好比这位晋阳侯夫人。说起来,阿黎当真应该好好感谢感谢这位夫人了,若不不是她,这云想容的名声也不会这么容易就打出来。   还未等她们说上几句话,那边的晋阳侯夫人和韩夫人都望了过来。似乎是认出了边上的赵煊,忙走过来行礼。   阿黎还了一礼后,才道:“今儿怎么不见白夫人。”   晋阳侯夫人道:“她家里有事儿,不方便出门。江姑娘呢,今儿是陪着王爷一块儿过来转转的?”   阿黎偏过头瞧了瞧赵煊,又对晋阳侯夫人点了点头:“这铺子才开了不久,左右今儿又无事,便领着王爷来认认门。”   “是该认认,这可是京城里最红火的铺子呢!”晋阳侯夫人毫不吝啬夸奖。她与阿黎认识早,在这云想容里头也算有几分面子,别人买不到的东西,她若是来了,总会得到一两盒。   一次两次便也罢了,次次都如此,叫晋阳侯夫人也不太好意思起来了。这江姑娘,委实太客气了些,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回报,所以每次来也不会只自个儿来,总免不了多领着几个人。   好在江姑娘这儿的东西确实好,实在叫人没话说了。   几人寒暄了一会儿,不过晋阳侯夫人与赵煊并不很熟,略站了一会儿便又走了。   待人走后,阿黎带着赵煊去隔间坐下。俄顷,又有丫鬟喷着瓜果茶水进来,搁置在桌子上。   赵煊自己在美人榻上躺下,又顺手将阿黎也揽了过来:“你这云想容,比之前头的玉颜阁,如何?”   阿黎虽忍着,可是嘴角还是扬起一抹矜持的笑来,却没有直接告诉他,而是卖了一个关子:“你今儿进来,可看到那些多宝阁了?”   赵煊点点头。   “那多宝阁上头的玉盒,小小的一盒,没有一百两是买不到手的。”   “这般贵也有人买?”   “因为只此一家,因为一个月只有一百来盒。更因为,女子爱美,我这儿的东西能让她们满意,故而,便是价钱再高,想买的人也趋之若鹜。”   来这儿的人,多是不缺银子的主,若是有用,再贵她们也舍得。   一百两,放在京城里头,做五口之家四五年的的花费应该是足够了。而她之前在王府做一个小丫鬟,便是攒一辈子,做一辈子的活儿也攒不下来一百两银子。可是在这云想容里头,一盒小小的玉屑膏就能赚到了。   有时候就是这样,穷人越穷,富人越富。她若是没有赵煊给她玉颜阁,没有玉颜阁后头的大作坊,没有那些古方,没有赵煊和王府在后头撑腰,凭着她自个儿一点一点摸索,一笔一笔地做买卖,还不知道有多艰难呢。说到底,她也不过是投机取巧中的一员。   赵煊听来,着实有太多惊讶。绕是他有再多的心思,也想不到这些。他原以为,阿黎只是闹着玩儿的,没想到如今真的被她玩出了门道了。   思及方才阿黎与晋阳侯夫人的交谈,赵煊后知后觉地发现,阿黎竟然一点儿都没有露惬,不卑不亢,好像还与晋阳侯夫人私交甚好。   看来再他离开的时候,确实发生了不少事儿。   “你与那晋阳侯夫人关系不错?”赵煊问道。   阿黎亦没有否认:“她帮了我许多。”   “我不在京城的时候,可是有人过来捣乱了?”   “有是有,都是些跳梁小丑罢了。”阿黎不知想到了什么,笑中带着一丝讥讽。   赵煊沉默了一会儿,阿黎不想说,自是有她的考量。不过,他该查的地方还是得查的。   轻抚着怀中的人,赵煊不由得放缓了思绪。他也是第一次想,自己是不是束缚了阿黎。若是没有他阻拦着,她会不会飞得更高。赵煊不确定了,只是这个想法终究让他有些不愉快。   ……   宰相府中,楚夫人下了马车后,面色有些沉重,没有回主屋,而是领着丫鬟便去了女儿的住处。   楚檀住的院子极为幽静,周围种满了花草青竹,只有一条石板路,直直地通向厢房处。楚檀原在书房里温书,听到丫鬟回禀说母亲过来了,赶紧合上书,略整理了一下衣裳便出去了。   卧房里,楚夫人让丫鬟将今儿卖的胭脂都放在梳妆台上,转过身,就看到女儿过来了。这个女儿,一向是楚夫人和丈夫的骄傲。才貌过人,温和知礼,任谁也挑不出一丝错儿来。   楚檀也看到丫鬟放在上头的胭脂,探过身一看,脸上的笑却立即收回去了:“娘,你怎么又去那家铺子?”   “我不能去么?”楚夫人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楚檀面上划过一丝嫌恶。自从她知道自个儿平日里用的胭脂是出自哪家之后,便再也没用过玉颜阁的东西了。   无他,只是觉得膈应。   楚夫人还没有放过女儿:“你还没回答呢,说说看,我为什么不能去?”   楚檀轻蹙了蹙眉头。   “心虚了?”楚夫人紧逼道。   “娘,你这是什么意思?”楚檀睁大了眼睛,疑惑地望着楚夫人。   楚夫人无不失望:“我前几日,在玉颜阁见到了陈管事,承安饭庄的陈管事。我们府上的。”楚夫人加重了最后一句话的语气,目光一错不错地盯着女儿。   她知道,女儿心慕摄政王,对那位江姑娘也十分看不上。她只是没想到,女儿竟然能做出这使出这等不入流的手段。更叫她失望的是,这手段实在太多拙劣,明眼人一查就能查出来。届时,到底是算在她头上,还是算在整个府上,还是个未知。   “你便是再不喜她,也不必自降身份,与她一般见识!”   楚夫人说完,见女儿仍不知悔改,甩了甩袖子便带着人出去了。楚檀被教训地不明所以,只是隐约知道,这事儿恐怕不是小事儿。   她被人陷害了。 第120章   翌日傍晚,王府的马车早已经停在了江宅门口, 等着送赵煊进宫。担心他们在外头等太久, 又惹出一番非议,阿黎转头就给赵煊换好了衣裳, 亲自将人送到正门处。   赵煊临上马车时停了一下, 忽然调过头问道:“这宅子住着习惯么?”   阿黎不明所以, 这话, 前头已经说了好几遍了,这回怎么又旧事重提了。   赵煊靠近了些, 含笑道:“当真就这样好, 都舍不得回王府了?”   阿黎一下沉默了下来。这事儿,他们昨儿晚上就说过,只是还没有商量出个办法来。阿黎还想再过一段时间的自由日子,毕竟以后想出来住这么久是不可能的了。而赵煊,他不耐烦在这胡同里住着,连平日里处理事务都不太方便。   有了分歧,却都想让对方先让步,是以,才落得现在这个尴尬的境地。   “若是想走的话,我这就让人叫几辆马车过来。”赵煊盯着她,说得很是认真,“或者, 还是不愿意回去?”   “再过些日子吧。”良久,阿黎还是退了一步。   “那我让王安将府里那些换洗衣裳都送过来。”赵煊说得果断。   阿黎有些吃惊:“你这是, 以后都要住进来?”   赵煊理所当然道:“怎么了,不行么。”   赵煊不觉得这么做有什么不对的。阿黎不回去,他自然也要留在这里。以前阿黎不让他在她屋子里睡也就罢了,只能抱着那盆花,搅得他整日不得安眠。如今都让他进闺房了,再独守空房,未免有些蠢了。   他可从来不做蠢事。   阿黎欲言又止地望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才道:“这杏儿胡同可不像王府里,什么话都会传。”   赵煊耸了耸肩膀:“那又怎么样,我不是你的未婚夫么?”   阿黎气得瞪他。都说了,是未婚夫,两人虽有婚约,可毕竟都还未成亲,一晚两晚也就罢了,若是长久住在一道儿,还不知道这里的妇人会说什么难听的东西出来。   估计是气坏了,阿黎也没觉得自个儿这么想有什么不对,甚至下意识得就将赵煊往自个儿的未婚夫一角上带。假的东西想多了,最后连自己也相信了。   这可有些不大好。   赵煊点了点阿黎的额头:“放心吧,没人会胡说的,我保证!”   阿黎仍是狐疑。她觉得赵煊现在能这么笃定,是因为没有见识过那些妇人的威力。或许,等他见识见识就不会这么以为了。毕竟在她们眼里,赵煊可不是什么王爷,更不是大魏的摄政王,充其量,不过是个连营生都没有的小白脸。   阿黎凉凉地笑了笑。   将赵煊送上马车,目送着他走远了之后,阿黎方收回了目光。待她刚准备回去,忽然见一辆油壁车从另一头驶过来,停在阿黎前头。   车帘拉开后,阿黎看到了两张甚是熟悉的脸。二人下了马车,后头跟着几个丫鬟,俱捧着盒子,恭恭敬敬地站在后面。   “原来是楚夫人和楚姑娘。”阿黎笑着欠了欠身子,“不知二位大驾光临,所谓何事?”   楚檀隐隐地往边上打量了一眼。   阿黎眼尖,立马便看出来了:“楚姑娘这是在找人?我猜猜,找王爷?”阿黎也不知道为什么,打从头一次见面就不喜欢这位楚姑娘,她知道,楚檀也不喜欢她。   楚檀不喜欢她,阿黎知道原因,毕竟中间横着一个赵煊么。而阿黎不喜欢楚檀……有许多原因。不喜欢她高高在上,不喜欢她觊觎赵煊,也不喜欢她恃才傲物。太有文采,有时候也不招别人待见。   楚檀莞尔一笑,语气平缓:“江姑娘为何这般咄咄逼人,我不过是出于好奇,随意看了一眼。”   “是么。”如此一说,倒显得她没理了。阿黎也不再故意找茬,问道,“那楚姑娘前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楚夫人拦住了女儿,朝着后头挥了挥手,几个丫鬟立即上前,一字排开,将东西呈上来。   阿黎大概能猜到是怎么一回事了。   果不其然,没一会儿,楚夫人便道:“先时,家中长子不懂事儿,没能约束好手底下的人,给江姑娘添麻烦了。今儿过来,是特意给江姑娘赔礼道歉的,希望江姑娘宽宏大量,不要怪罪。”   “承安饭庄的那一位?”   楚夫人也不惊讶:“原来江姑娘早就查出来了。”   如何能查不出来,那位掌柜,可是过来闹了不少次呢,搅和了不少生意。阿黎恨他恨得牙痒痒,罗管事更甚。   这事儿不禁查,只要稍稍派几个人打听打听,便知道后头是谁再吩咐。   楚家长子也好,楚檀也罢,终究是楚家的人。阿黎自问从未得罪过楚家,也未做过什么亏欠事儿,却得了这么个教训,如何能教她不气?   见阿黎没动静,楚夫人又道:“说来惭愧,我那长子许是听到什么谣言,对江姑娘存了误解,这才做下这样没头脑的事儿。我知道以后,已经勒令他闭门思过了。家里的那个管事,也得了教训,待来日,再叫他亲自去玉颜阁登门道歉,江姑娘觉得如何?”   阿黎发现,无论是楚夫人还是楚檀,似乎都觉得今儿登门就一定能将事情摆平。   不独她们,连这几个小丫鬟,脸上都摆着一丝矜贵,好似她必定会收下一般。   事实上,楚夫人也确实这般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楚家虽不像张家,盛极一时,朝野有名,然而,一朝丞相毕竟是一朝丞相,若是招惹,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招惹的。   江姑娘是生意人,自然该懂得什么是和气生财。既然她们都封门致歉了,总没有将人往外赶的理。   见阿黎久未出声,楚夫人又道:“江姑娘可是觉得这歉礼不够诚挚?”   阿黎摇了摇头,又道:“并非如此,只是心中仍有困惑。当日,贵府管事上门叫嚣,我恰好也在场,可是听了一出好戏。什么靠山山倒,靠树树摇,委实是他的肺腑之言。只是我想不通,摄政王府那般大,王爷也好好的在那儿,怎得说倒就倒了呢,这到底是那管事的一面之词,还是楚丞相的想法,还请夫人替我解个惑。”   楚夫人面色一变,沉声道:“江姑娘说笑了,这些自然都是那管事胡说八道的,与府上没有半分干系!”   完毕,楚夫人又加重了语气:“那管事素来有些狂妄,又无法无天得很。若是得罪了江姑娘,日后凭江姑娘发落便是。只是这些话,还请江姑娘以后莫要再说了。”   阿黎此时方才相信,楚夫人对这事儿确实是一无所知。   只是那又怎么样呢,与她何干?   阿黎将那些赔礼都往后推了推,抬起了头:“楚夫人上门致歉,我自然是陪感荣幸。只是,这你赔了礼,我也不见得一定得收啊。”   “江姑娘这是要为难楚家?”   “言重了。”阿黎仍旧不为所动,“再者,一直都是贵府有意为难我。孰是孰非,楚夫人还能不知道?”   楚夫人淡笑了两声,不复之前的淡然:“既然如此,我也不叨扰了。告辞!”   “慢走不送。”阿黎亦笑脸相对。   先是送走了赵煊,如今又送走了楚家母女。只是这一回,阿黎才懒得看着她们走远,片刻就转身回去了。   楚夫人今儿说的,有些她信,有些她不信。   早知道,阿黎之前可一直把这账算在楚檀头上。如今又冒出什么楚家大公子,哼,谁知道是不是给人顶罪得呢。她们说了,难道她就一定要相信?   这是当主子当久了,看谁都是奴才了。   ……   太极殿中,宫宴早已摆上。孙将军、张太师并赵煊都坐在最前头,离皇上最近。   其中,又以张太师的位子最为显眼,自然,也最显尊贵,将赵煊压在了后头。这也无可厚非,毕竟,张太师才是这次的“大功臣”。   酒酣,赵铭忽然叫人赏了张太师一柄宝剑。   众人皆凑上去品鉴,只见宝剑顶端镶着一颗宝石,贵气逼人。剑鞘之上,刻着几个字:直千金寿万岁。   “此乃茂陵剑!”当即便有人认出了,求证般得看向上首的皇上。   赵铭点了点头,道:“爱卿说得不错,正是汉昭帝所用茂陵剑。”   众人越发羡慕地看向张太师。这样的宝剑可不多得,更何况,还是皇上亲赐的。   张太师扶着短须,隐隐地笑了笑。他扫过殿中的诸位大臣,又再次看了宝剑,忽而心头一动,清了清嗓子道:“皇上,依臣拙见,这宝剑,实非汉昭帝的茂陵剑。”   赵铭面上一滞,静静地看向张太师。   赵煊也静坐一旁,等着看张太师能说出个什么东西来。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码完了O(∩_∩)O 第121章   秦太傅看了周遭一眼,眼见皇上快要发怒, 先一步开了口, 转向张太师道:“不知,太师有何高见?”   张太师抚摸了一下剑柄:“太傅有所不知, 先祖好兵器, 尤好宝剑。开国之初, 圣祖曾召集诸多工匠, 仿制数十柄古代名剑,汉昭帝那柄, 早已经流落民间, 不知所踪。而这柄所谓的茂陵剑,只是当时那些工匠根据史书仿造之一。铸完后,先祖见之心仪,爱不释手,便收用在国库里。”   赵铭嘴角微抿,整张脸都显得有些阴沉:“太师的意思是,圣祖心仪的是些仿制的剑?”   张太师无声地笑了笑。   “简直荒谬!”赵铭捏着拳头,高声呵斥道。圣祖乃大魏开过先祖,声名赫赫,岂容他张家人随意污蔑。若是今儿张太师的话传了出去,外头的人会怎么看圣祖,怎么看皇室赵家!   张太师丝毫不惧, 反问道:“皇上觉得微臣在说谎?”   他环视了一眼四周,眼神在近处的几个官员上停顿了一会儿, 眼神渐暗。   少顷,兵部尚书起身,笑道:“皇上赎罪,虽知不当,不过微臣有句话还是要讲。微臣觉得,张太师所言并非全无道理,关于圣祖召集工匠仿制前朝古剑一事,史书中确有记载。”   秦太傅闻言略惊讶道:“李尚书似乎对我朝史书很是熟悉?”   “太傅大人,我虽是武将出家,可是平日里看看史书,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吧。”   秦太傅点头道:“确实如此。以铜为鉴,可以正衣冠;以人为鉴,可以明得失;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李尚书之胸怀之见地,实非我等可以企及。”   李尚书矜持地低了低头:“太傅大人谬赞。”   秦太傅也不再说话,似乎默认了这一说法。至于内心里到底是如何想的,想必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赵铭不满地看了秦太傅一眼,再望向底下的众臣,不禁讽刺地笑了一声:“陈尚书,你觉得呢?”   吏部尚书苦笑着起身,看了看张太师,而后道:“微臣觉得张太师所言在理。”   “周爱卿,你呢?”   周将军起身,眼神有些闪烁,既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赵铭讥笑了一声,又点了几人。毫无意外,都是向着张太师。   眼见着泰半人都表了态度,赵铭已经说不出心里到底是生气还是失望了。这结局,着实太过出人意料。这都是他的重臣,也是他赵家的朝堂,究竟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是他懵懂无知的时候,还是他一心打击皇叔的时候?   不得而知。   赵煊挥了挥袖子,愤然道:“来人,将圣祖时的起居注取出来。”赵铭看向张太师,眼里是从未有过的神色,“既然张太师言辞凿凿,朕也应当好好查清楚,若是错怪了张太师可就不好了。毕竟,此次征战潼关,张太师可是最大的功臣!”   张太师下巴往上抬了些许,脸上一片坦然。   赵铭旁边的太监正要去寻起居注,秦太傅忽然阻止道:“皇上,今儿这晚宴为的是接风洗尘,何必为了这等琐碎的小事大费周章呢。那起居注,什么时候查不是查,且先放着吧。”   赵铭狐疑地看向秦太傅。   他简直不敢相信,这话是秦太傅会说出来的。他到底站在哪边?   秦太傅坚定地看向赵铭。   少顷,赵铭松开了拳头,长吁道:“既然,张太师看不上这宝剑,朕也不强求。福禄,将宝剑收回去吧。”   赵铭身边的太监走下台阶,从张太师手中取回宝剑。正要往回走,赵煊忽然拦住了他,朝上首的人道:“皇上,臣觉得这宝剑甚好,不如赐予臣如何?”   赵铭神情一松,于是道:“皇叔喜欢便拿去。”   赵煊当即收下宝剑。别人不知道,他还能不知道么。这茂陵剑,必定是真的无疑了。   赵煊将宝剑横放在桌前。张太师见此,面上划过一丝轻蔑。往日高高在上,目中无人的摄政王,不也落得如此这可怜的地步了么,竟上赶着捡别人不要的东西。   原来还把他当成对手,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罢了。   这一出,表面上就这样过去了,没有掀起一点儿波澜。不过无论怎么看,张太师都是更胜一筹。之后的宴席上,再没有人提起赏赐一事,连赵铭也铁着脸,只字不提。   张太师望着赵铭离开,直至瞧不见身影。尝到了权力的好处,便再也放不下了。他知道皇上这是长大了,想要亲政了。   可是张家好不容易有了如今的地位,大权在握,威风赫赫,他又如何舍得在将手上的权再交回去呢。赵铭和张家,也注定是回不到从前了。不过,只要赵铭不先动手,他也不至于容不下他。倘若赵铭不识相,那他也不介意让这江山社稷换个人来坐。   晚宴会后,赵煊正准备走,忽然被之前的小太监叫住。   小太监见人三分笑,颇为喜气:“王爷,皇上在御书房等您呢。”   赵煊拍了拍福禄的肩膀,对此亦没有半分惊讶。他早知道,皇上会忍不住的,只是没想到会来的这样快:“前头带路吧。”   福禄转身,颇为恭敬地领着人往前走了。   他也是前段日子才调到御前的,不过因着为人机警,说话又讨巧,难得得对了赵铭的胃口,连往日伺候的老太监也要给两份脸面。如今,赵铭不管去哪儿,身边总会有这样一个小太监跟着,他也算是皇上身边的大红人了。   赵煊跟着福禄,一路行至御书房。   进了里头,就瞧见赵铭正吩咐人再查阅起居注。查了半日,终于将事情的原委查了清楚,遂摔了书,正要发怒,就瞧见赵煊进来了。   赵煊挑了挑眉:“皇上这是查到了什么?”   “一派胡言,根本就是一派胡言!”赵铭提着地上的起居注,“圣祖放在国库里的,明明是真的,那仿制的剑,早已经赏赐给臣子了。张太师今日一番言辞,分明是有意抹黑,真是放肆!”   赵煊轻笑了一声:“或许,他只是试探呢?”   “试探,他要做什么,他还想做什么?”赵铭逼近了些,手上连青筋都起了,“玩了一出指鹿为马的把戏,他这是把自己与阉人作比,想要取而代之?”   也不是不可能,赵煊心想。   张家在朝堂上,本就占足了分量,如今又一战成名。不管这里头折损了多少兵将,可张家终究是扬名了。更不用说,张太后还是赵铭的亲母,掌控这整个后宫。日后,说不准还会再出个张皇后。   外戚专权,古亦有之。   赵煊想到的,赵铭自然也想到了。   “秦太傅,秦太傅……”赵铭念着秦太傅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心中又疑惑,又有愤怒,“朕竟不知,秦太傅也会偏帮起了张太师。”   “秦太傅只是一番美意。”   “皇叔此话何解?”赵铭不解地看着赵煊。   “今日一事,不论皇上怎样处理,都还是会有损皇家颜面。这宝剑是真是假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张太师当着群臣下了皇上的脸面,且那些大臣,俱站在他那边。若是当时秦太傅没有阻拦,皇上执意翻阅起居注,事情总会闹得下不来台面。此事是假也就罢了,若是真入张太师所说,皇上又要如何自处?”赵煊反问道。   “可他说得是假的!”   “当时并没有人知道。”   赵铭颓然地坐在地上,又烦躁又沮丧。张家委实是太过嚣张了,而等他意识到这点的时候,事情已经不再掌控了。   早知如此,他是万万不会让张家人上战场的。声名都是张家占的,可是谁又知道,那些枉死的士兵呢。没人会在意,因为张太师已经领着人将胡人赶出去了。   秦太傅和薛太保,已经不中用了。他们老了,胆怯了,总有一日,会屈服于张太师的。届时,他就真的成了孤家寡人了,而这朝堂,也会变成张家的天下。   他会是赵家的罪人。   赵铭握着赵煊的手,带着恳求道:“皇叔,帮我。”   赵煊弯下身,轻声许诺道:“皇上放心,臣必竭尽所能,解皇上之忧。”   赵铭盯着赵煊,良久,像是相信了他的话,缓缓地点了点头。   打御书房走过一趟之后,赵煊才坐着马车,一路赶到杏儿胡同的江府。阿黎早就在屋子里候着了,等了一晚上,差点以为赵煊不会回来,都要熄灯睡了,这会儿才听到人回来的动静。   好在王安几个也没有睡,没多久,热水便备好了。   赵煊进去洗浴,阿黎则坐在卧房中,把玩着他今儿带回来的宝剑。阿黎没有碰过这些东西,不过这剑上的宝石却好看得很。不怪阿黎只注意到这颗宝石,实在是它太显眼了。明明剑身看着朴素,却在最顶端镶嵌着一颗宝石,怎么看着都不协调。   况且,女子生来爱这些闪闪发光的东西,手链子上,簪子上,凡有宝石点缀都会好看许多,这东西,好像有股魔力。   阿黎心里忽然痒痒的,没忍住,便伸出了手指头,轻轻地抠了几下。   正瞧着,赵煊从里头出来,见阿黎再看,便问道:“喜欢吗?”   阿黎点点头,确实喜欢,一看到上面的那颗宝石就忍不住想要将它抠出来。   赵煊没想到阿黎会对这古剑感兴趣,当下只觉得这宝剑带回来是带对了,便道:“喜欢就拿去玩吧。”   “这剑,是真的么?”   “假的,随你怎么玩。”赵煊随口道。   “这上面的宝石也是假的?”   赵煊打量了阿黎的脸色,少顷道:“宝石是真的。”   阿黎一阵心喜,既然是假的,那她不就能抠出来了?阿黎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忍不住,也没想好抠出来之后到底要做什么。她不缺首饰,也不缺宝石,只是单纯的手痒了。   不过,这些都是明儿的事。阿黎将宝剑放下,让赵煊给她让些地方,躺倒床上后,方才说起了今儿傍晚时遇上的事儿。 第122章   “楚家母女?”赵煊枕着头,略有些不悦地问道, “她们犯了什么事儿了?”   阿黎平静道:“你离京的时候, 玉颜阁里来了好几位不速之客,嚷嚷着要出钱买下玉颜阁, 楚家那位管事便是其中闹得最凶的一个。”   赵煊轻轻地拍着阿黎的后背, 脸色渐渐沉下来。   楚家, 楚丞相, 他明明记得,最开始的时候已经警告过他们了。这是, 不长记性?   阿黎却没有什么恼恨, 甚至连情绪都没怎么变化,仿佛在说什么不相干的人一般。她也没有等赵煊给什么反应,自顾自道:“之前有次见他来闹,我便让罗管事往下查查看,结果顺藤摸瓜,便查到了楚家的头上。你也知道,那位楚姑娘,对你有些个意思,也看我不顺眼,是以我只以为人是她派过来的。不过,今儿楚夫人过来,却说人是她那长子派过来的。”阿黎看着赵煊, 道,“你觉得呢, 到底是她长子做的,还是楚檀做的?”   她眨了眨眼睛,虽然压抑着,可是里头还是藏着一份小希冀。   赵煊一下就看出了她的小心思,轻笑道:“希望我说是那楚檀做的?”   阿黎微恼,瞬间觉得自己这样着实没意思极了,既卑劣,又令人不齿,她偏了偏身子:“不过是叫你随意猜一猜,不愿意就算了。”   “好了,好了。”赵煊哄着人道,“她们今儿过来,可仗势欺人了?”   “她们母女俩个连门都没能进,哪儿来的势?再者,这是我的宅子,亦是我的地盘,若是就这么简单被外人欺负去了,那也太软弱了些。”阿黎虽然不大说话,但从来都不是打落了牙往肚子里咽的人,即便是她在当扫地丫鬟的时候,也没有多少人敢欺负她。一则是因为她这性子,二则,也是孙嬷嬷在后头撑腰,寻常丫鬟都要给她三分脸色。   赵煊亦附和道:“是,她们才不敢。”   “可不是么,赔礼我都没有收。”若是以前,阿黎一准收下了,哪怕心里再不喜欢,上赶着来的便宜她又怎么会白白放过。可今时不同往日了,她又不缺这些银子。   时至今日,阿黎才明白,银子,在某些方面就等于底气。   赵煊却觉得她这矜持的小模样这是可爱死了,张牙舞爪,像个骄傲的小猫。以前她可不会在他面前露出这样的姿态,只会沉默,只会唯唯诺诺,自始至终都像是他一个人在逼迫一般。赵煊想着,遂笑道:“正应该不收,这事儿,不管是哪个做的,回头我总会给你找回场子。”   “便是你不出手,我就不能找回场子了?”   这话也就说一说,谁也不会真的相信。楚家再不济,也还有一个楚丞相再后头撑着,凭着阿黎一个,想要对楚家做什么,俨然是不可能的。   赵煊没有与她再争辩什么,伸手将床帘拉开,掀开被子盖在两人头上。   ……   自打赵煊回京之后,便一直住在杏儿胡同里。   阿黎不知道王府那边是个什么反应,也不知道外头的那些皇上太后还有那什么张太师知不知道这件事,许是知道的,不过赵煊从来不再她面前提起这些。   外头的事,他总是处理好了才回来。   阿黎也过得安安稳稳,除了时不时地被胡同里的几个热心妇人拽着衣裳,好心给她说道理。   好比眼下,来得是她住进江府后,头一次登门造访的纪娘子。   纪娘子也是见过赵煊的,且这么多天,也听说了不少关于赵煊的“传闻”。她对阿黎的印象极好,摸样好,家底好,就是父母缘有些浅薄,可这又不碍着什么事儿。反观阿黎那位未婚夫,就不太像话了,这还没成亲呢,直接住进女方家里叫什么事儿啊。纪娘子是个爱操心的人,不仅替自家操心,还替别人家操心。   “江姑娘,你那未婚夫,就没有别的去处了?”   阿黎替赵煊描补道:“他只是暂时没找到合适的地儿。”   纪娘子丁点儿不信:“得了吧,他就没有家人?”   “有是有,不过暂时……”   “好了,你也不必说了。”纪娘子瞬间懂了,做了个手势,示意阿黎不用再往下说了。她懂,她都懂,这是太游手好闲了,连家里人都容不下了不是?看他每日里早出晚归,谁能猜到这竟是个连正经营生都没有的人。这样的男人,也只有江姑娘能容得下了。   啧啧啧。   纪娘子掏心掏肺道:“江姑娘,有些话我知道不中听,可是我们也是过来人,总不能看到你陷入泥淖里。你那未婚夫是个什么性子,这么久了想必你心里也有些成算了。你又是个不缺银子的主儿,后头还有一家铺子撑着,千万记着,手头别松得太快了,银子啊,就得捏在自个儿手里才能安心!”   阿黎哭笑不得。   她算是听懂了纪娘子的意思了。这是担心赵煊惦记上她的银子了,叫她好好保管自己的银钱,切莫被赵煊沾染了。   不知道纪娘子她们有一日知道了赵煊是什么身份后,会是什么反应。总之,一定很有趣。   纪娘子还不放弃她的游说,言辞无一不恳切,句句发自肺腑。阿黎也知道她没有什么坏心,所以不管纪娘子说什么,她总会下意识地点头。   待纪娘子说得有些口干舌燥了,见做饭的时辰也到了,这才终于意犹未尽地放开了阿黎。   这些妇人缘何这般热心,归根究底,还不是闲着么。若是真一天忙到晚,谁还有这么心思关心别人家的事儿。   阿黎转身,往江府里走去。正跨过正门的时候,心中忽然有了些不知名的感应,来得猝不及防。阿黎瞬间转过头。   巷口处的人也没想到阿黎会忽然看过来,变故丛生,叫他整个身子都僵硬了,怔怔地看着阿黎的方向,有些局促,有些呆了。   分别了这么些时日,阿黎本以为自己都要忘记了。然而再见面时,那些事情仿佛还历历在目。她记得这人送给自己的珊瑚手串,也记得,他临走时是怎么捎话给自己的。   “元树。”阿黎呢喃了一声,隔了这么远,她还是瞧见他脸上划了一道疤,应该是才受伤不久。这么个憨傻的人,对自己向来都是粗心大意,想必也不会在意脸上的一道疤。   她正要准备过去,忽然见那边的人影晃动了一下,接着猛地转身,逃跑一般地离开了。   阿黎望了许久,心中涌起一股惆怅。元树这是不想和她说话,也不想再打搅她。   她是没想到能在这里还能再见到元树。自从元树从军之后,阿黎便一直担忧着,毕竟这事儿,真算起来也有她的错儿。若不是她,赵煊也不会故意针对人家。只是后来日子久了,这份担忧也压在心底,从没有被拿出来过。   如今再见到人,反倒不知道该如何作想了。   她对元树,或许是动过心思的,但是不够纯粹。那时候她意识到赵煊的心思,心中烦闷,恰在那时候,她遇上了元树,元树亦对她动了心思。   只是元树比她要单纯多了。   原来在西北的人如今到了京城,阿黎左思右想,也只猜到元树兴许是立了军功,随军回京,如今留在了京城里。   事实上,阿黎想的也没有错。   元树委实立了不小的军功,只是无权无势,平头百姓出身,回京之后也只落得个五品的将军一职。这五品小将的职位,还是上头的人没有彻底剥掉他的功劳,当作施舍给予他的。当日皇上设接风宴,他亦在席间,只是坐的是最后面的位子。   当初从军时有多么信心满满,如今便有多颓然沮丧。授官的事儿,他心里门清,只是没出发泄。有些东西,真的不是一句努力就可以拥有的。譬如权势,譬如声名。有些人,也注定只能是幻想。   宫宴之后,元树便准备回西北了。只是他心底到底还念着一个人,打听了许久,费了许多功夫,直到昨儿,才终于打听到心上的那个人到底在哪儿。今日一早,他就到这杏儿胡同守着了,不为别的,只是为了临走时候远远地瞧上一面。   可是见到了人,反倒更觉卑微。   是以,再阿黎看到他之后,元树就先一步跑开了。下次,他还是不要再过来了,免得给人家添了麻烦。   元树走后,阿黎情绪有些低落,连她自己也弄不清到底为了什么。   傍晚,赵煊从外头回来,阿黎拾起心绪,正要迎上去,忽见赵煊冷着脸走了进来,看了她一眼后,立刻挥退了旁边的人。   阿黎不明所以道:“你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赵煊冷冷地反问一声,“这得要问你,说说看,你今日都见了谁?”   作者有话要说:   醋坛子打翻了。 第123章   任谁被这样质问了心里都会不舒服。   更何况,阿黎除了愤怒之外, 还存有一丝的心虚。她转过了身, 啪地一下将房门关上,寒着脸:“你这是要审问我?”   赵煊没有回答, 面上仍是沉重得很。   阿黎知道, 今儿这事, 是不可能善了了。她也奇怪了, 明明只是在门外远远地看了一眼,既没走近, 亦没有说上话, 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家便先一步走了。只是这样而已,至于动这般大的肝火么?这么想着,阿黎的火气也上来了。   她本来心情就不好,见到赵煊来了还刻意换了一张笑脸。结果呢,人家根本就不稀罕!   “让我猜猜,今日这事,是王安告诉你的?”   赵煊冷笑了一声:“谁告诉我的重要么?”   “那便是了。”阿黎咬着牙,气得要死,“你是有多不相信我,还时刻派人盯着,之前是不是也是这样,连我每日里做了什么, 与谁说了话,都会有人给你监视着, 时刻不离?”   “你若是乖乖待着,便什么也不会发生。”   阿黎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话一般,冲着赵煊道:“还要怎样才叫乖,王爷您来告诉我啊。是待在王府里头一步不出才叫乖,还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连一个男人都不许见才叫乖。你既然要这么乖的,干脆将那楚家的姑娘娶回来算了,不仅乖,还能给你个体面又拿得出手的王妃!”   阿黎气急了,便也开始口不择言了起来。   “生气了?”她声音一下大了许多,又说得这般愤慨,叫赵煊不注意都不行,他逼近了许多,“还是心虚了?”   阿黎深吸了一口气,冷冷地瞪着他。   “是心虚了吧,你和那个马夫到底有什么不干净的,还用我说么?”   “那你倒是说啊,我和他那儿不干净了?”阿黎只觉得他那句马夫刺耳得很,一股心头火直冲头顶。人家是马夫,那她呢,她在他眼里,是不是还是个扫地的丫鬟。也是,她本来就是个扫地丫鬟,便是现在消了奴籍,落了户,赚足了银子,整日锦衣华服地养着,也改变不了她就是个丫鬟出身的命。   赵煊看不起元树,焉知会不会看不起她。   赵煊眼神一凛:“他送给你的珊瑚手串,你不是到现在还留着么。不过是一条破手串,就值得你这般心心念念的,我送的这玉镯子,就这么不入你的眼?”   赵煊捏着阿黎的手腕,上面带着的,正是当日在西北,赵煊送给她的白玉手镯。   那时,还是他威胁又逼迫,才叫她勉为其难地带上了手。这些事,赵煊想想都觉得讽刺。他捧着一颗心,却被对方贬低得一文不值。   阿黎抿了抿嘴角,使劲儿地挣开了:“我未嫁,他未娶,有什么不能留的。我和他,干净得很。便是曾经动了点心思,那也是堂堂正正,问心无愧,又算得了什么。一个马夫,一个丫鬟,再相配不过了。”   “闭嘴!”赵煊狠狠地捶了一下桌子。   桌上的酒壶杯盏,霎时间都震了一下,倒得七零八散,酒水沿着桌角,洒落了一地。   阿黎吓了一跳,惜命地护住了小心脏。大抵是迷了心窍,吓过之后,却又涨了志气,不管不顾道:“王爷不是让我说么,我说得可不都是实话,这会儿又闭什么嘴?今儿我便说了实话吧,若不是王爷在中间横插一扛,指不定我和他现在都已经成了好事儿了,哪里用得着连见个面都偷偷摸摸,回头还要给人上报到王爷您这儿来。”   赵煊捏着拳头,额头上的青筋长一条,短一条。   却始终没能下得了手。   “不要逼我下手。”   阿黎知道他在说什么,只笑了笑,讽刺道:“何必说这样的狠话呢,王爷下得手还少么。当日元树在西北府做的好好的,却忽然被撵了出来,若说其中没有王爷的手笔,谁信呢?怎么,如今还要旧事重演不成?”   “在你眼里我就这么不堪?”   “在王爷眼中,我不是一样的不堪么?”都用上不干净三个字了,还能指望赵煊能把她想的有多好。   “好,好!”赵煊往后退了一步,“你既如此想,我若不做点什么,岂不是对不住自个儿?”   阿黎见状不好,正想上前阻拦。   赵煊却立马看出了她的意图,猛地打开了门,出去了之后又重重地关上,将阿黎一个人关在里头。   “好好待着。”他靠着门框,警告了一声。   阿黎开了几下没打开,只听到赵煊说了这么一句后,门框外的人影就不见了。他真的走了,就这么走了。   阿黎以头磕门,面色颓丧,懊恼极了。她这是疯了,若不是疯了,怎么敢这么激怒赵煊。明明一开始也想好好说的,怎么就变成这样。   想起自己方才都说了什么浑话,阿黎就想要掐死之前的自己。赵煊现在,肯定很生气。   她倒是没事儿,阿黎就是再不自信,也绝对相信赵煊舍不得对她怎么样,顶多两三日不让她出门罢了。可是元树呢,他才刚进京城,什么人脉都没有,赵煊真出手的话,元树必定是逃不掉的。   一时嘴快,后患无穷。她这算是长了记性了。   赵煊从屋子里出来时,脸上待着显而易见的怒火。几个丫鬟看了,都不敢上前,唯有王安又担心又气短,悄悄地跟了上来,一路跟到小书房。   王安后悔了,他恨不得从来没跟王爷说起过这件事。若不是他这嘴碎的,王爷和姑娘也不会争执。   他还在自责,那头的赵煊却已经发现到他了。   扔了一支笔,正中王安头顶。赵煊拉长着脸:“还躲在那边做什么,赶紧出来!”   看着就糟心。   王安嘿嘿地笑了两声,摸了摸鼻子,扭捏地出来了:“王爷,要不属下去姑娘那边说说好话?”   “说什么说,有什么可说的。”赵煊没好气地说道。若是叫这蠢货上去,指不定这事情就没完没了了。他说,他能说些什么?   再者,赵煊往王安身上转了转,这蠢货,恐怕还不晓得阿黎已经知道是他告的密了。倘若知道,定是不敢说这样的大话的。   王安被看得头皮发麻,一狠心,道:“要不,属下叫人去打听打听那个元树的住处,给他点颜色瞧瞧!王爷放心,这事儿,属下知道怎么做,不出今日,就能叫他滚出京城,往后再也不能回来。姑娘那头,也绝对收不到一点风声的。”   这样的人,就该教训教训,竟敢挖他们王爷的墙角,这是活得不耐烦了。他们王爷熬到现在才熬到了未婚夫的位置,容易么?   好在赵煊没听到王安的心声,眼下听着这话,再看王安也顺眼了许多。   刚要吩咐,脑中忽然响起了阿黎那戳人肺管子的话来。这小东西,嘴巴还真是厉害,尽往别人的痛楚戳。   赵煊自己这会儿都还疼着。   王安拿着眼睛瞄着赵煊,半晌又问道:“王爷您还在犹豫什么,那样不长眼的人,合该就点教训。”   王安可是跟着赵煊到西北的,对王爷、姑娘还有那马夫之间的恩怨纠葛可是一清二楚。那个马夫,也不看看自个儿什么身份,在西北的时候也就算了,如今到了京城,竟还肖想着姑娘,简直是找死。王安下意识地略去了元树并没有上门,也并没有和阿黎说上一句话的事实。在他看来,元树敢来杏儿胡同,就已经算藐视他们王爷的权威了。他对赵煊忠心耿耿,是以看元树便很不顺眼了:“王爷,王爷?”   赵煊看着他:“我还没有聋。”   “那王爷,您看咱们要不要……”   “罢了。”赵煊烦躁地摆了摆手,不想再说下去。   王安又问道:“王爷您就这样不管了?”   要怎么管?赵煊冷哼了一声,将那什么元树教训一顿,赶出京城,然后在阿黎面前永远不堪下去?赵煊做不到。   若是可以,赵煊是让那什么元树永远消失的。可为了一个元树,叫阿黎对他心存疙瘩,还不值当。   不等王安再废话,赵煊又一支毛笔砸过去,吩咐道:“这事儿就这么算了,不许再提。”   王安咽了咽口水:“是。”   “楚家那边,是时候布置了。”赵煊心里到底不顺,左思右想,只好准备将火气全都往楚家上头撒,谁叫他们罪有应得。   该!   这头两个人谋划着借楚家撒气,没多久便定好了计划。赵煊手下的人动作也迅速,不出一天便将事情都准备好了。   第三日,楚丞相上朝时,便莫名其妙地被弹劾了一本。   他还没来得及辩解,左右的御史便为了他的事吵得不可开交。楚丞相虽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是看到两边的情况,心里顿时大叫不好。   无他,为他慷慨陈词,为他拼死辩驳的,正是张太师的人。   楚丞相担忧地看向赵铭,果真见到上首的皇帝脸上已经铁青了,看着他的时候,眼里也没有一点儿温度可言。   楚丞相那一颗心瞬间跌落到谷底。   ……   下朝后,楚丞相忧心忡忡,却又百思不得其解,他自问这么多年小心翼翼,端方有礼,甚少得罪人,便是得罪了,也都好生处理了,没有留下祸端。却不知今日这一遭,到底是为了什么?   楚丞相埋着头,陷入深思。他没有跟旁人说话,出了宫门后就坐着马车回了丞相府。   作者有话要说:   赵煊:算你走运!   元树::)   (杏儿胡同的这一部分即将结束,马上转战王府。) 第124章   楚丞相一进府门,便有小厮紧赶慢赶穿过小路, 赶着去正房与楚夫人通报了。   楚夫人听到禀报后, 叫人又梳理的发髻,插上一支翠绿簪后, 方才提着裙摆, 翩翩然走至正房门前守着。没一会儿, 楚夫人便看到自家夫君从前头走过来, 本想笑着说几句话,忽见楚丞相眉眼阴郁, 怒气沉沉, 到嘴边的话却咽下了肚里去了。   楚丞相又走了几句,直到到了门槛处,才恍然间地看到了楚夫人。   “夫人怎么在这儿站着?”楚丞相将情绪收了些回去,看着楚夫人,不解道。   “刚听到下人说夫君回来了,左右无事,便来门前迎一迎。”若是寻常,楚夫人也不会叫人前来通报,也不会收拾地这般齐整前来迎接,只是……她思索良久,还是决定和夫君说一说前头长子闹出的那事儿。   楚夫人正想着怎么说,在心中过了几遍后, 仍旧不知道怎么说才是最好的。   将人引至屋中,楚夫人正吩咐人备茶, 便见到楚丞相坐下,抵着桌子,重重地叹了一声气。   “夫君可是遇上了什么难事?”楚夫人忙问道。   楚丞相又叹息一声,都是老夫老妻了,自然也不瞒着,便道:“前些日子我奉皇命处理户部事宜,一时不察,被御史揪住了错处,是以,今日在朝中便被弹劾了。”   楚夫人不禁松了一口气,她还当是什么事儿呢,没想到只是这样。不过是被御史弹劾一次罢了,御史么,成日里不是弹劾这个,就是弹劾那个,弹劾得人多了去了,也没见哪一回叫皇上真正放在心上过。   “夫君切莫心急,左不过叫他们说几句,不碍事儿的。”楚夫人安慰着。   “若是只说几句,我又何必这般在意。你是不知,今儿弹劾我的御史是一拨人,奉了谁的命暂且不晓,可保我的,却都是张太师那边的人。”   楚夫人一怔,她知道,自家夫君在为人处世一向中庸,朝中虽一向暗流涌动,可他们楚家却从不站队。这张家,跟他们家从未有过交集啊。   这儿想着,楚夫人也问出来了:“夫君与张太师?”   “我与张太师,并无私交。”楚丞相立即打断,又道:“如今的问题并不是张太师,而是皇上怎么看我楚家与张家。我如今,算是遭了厌弃,被迫停职了。”   楚丞相以为,这样的话他怎么也不能说出口,可真正说出来后,却又觉得没什么了。确实,他被皇上厌弃了,仅仅因为那些莫须有的罪名,他甚至不知道是谁在背后算计他。   他不恨当今,发生这样的事,换做是他,也免不了会多想。天子多疑,即便还是及冠,可那毕竟是天子,怎么会容忍他这个一朝丞相与张太师走得近。   理解归理解,可忆及今日的朝中的冷遇,楚丞相仍是感觉心都凉了半截。他辛辛苦苦了大半辈子,侍奉先皇,忠心当今,结果在皇上心中,竟得不到半点信任。   楚夫人看着夫君满脸颓然,也慌了:“怎么会这样,那咱们要怎么办?”楚夫人在原地转了两圈,少顷又道:“要不,我去求求王妃?”   她和晋王妃是姊妹,楚家与晋王府关系也不错。若是晋王能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想必这事就能迎刃而解了。   楚丞相摇了摇手:“如今叫谁都没有用了,何苦再将晋王妃拖进这泥淖中。”   楚夫人面露愁苦色:“谁也不求,这事岂不是没办法解决了?”   楚丞相听着也颇为烦躁。只是烦躁之余,却又隐约觉得这也不算什么坏事。如今这朝堂,泰半都是张太师在把持着,可问题是皇上早就想收回大权了,这会儿,朝中多是等着站队的,或是早已经站好了。尽管表面上仍没有什么,可是楚丞相清楚地知道,好比今日这事,从皇上对他的态度便能瞧出对张太师的态度。若是他猜的没错的话,不出数月,朝中必有大变动。   他本人一直是不屑于参与这些党派之争,只做自己应该做的事,堂堂正正,不偏不倚。楚丞相对皇上还是尊敬的,只是,若说皇上能彻底扳倒张太师,那还有待商榷。   若是他能借着这停职的名头,躲过这变动,也还不错。至于往后,楚丞相其实并没有太担忧,他能坐到宰相这位置,手头总还是有些人脉的。虽远不及张丞相摄政王,但论自保,还是绰绰有余的。   待想清楚后,楚丞相心中才静了下来。   一静下来,再看楚夫人便觉得有些不对劲。想想方才进来的时候,妻子似乎是有话要说的样子,楚丞相便问道:“夫人可是有什么话要讲?”   “确实有一桩,是关于彦儿的。他不知从那里听了些闲话,竟然惹到了……”楚夫人说着,忽然停了下来,心中升起一股惊慌。   彦儿惹到了玉颜阁,惹到了那位江姑娘,岂不就是惹到了摄政王头上?   前两日她才带着檀儿前去赔礼,不仅没能赔礼,还被那江姑娘奚落了一顿。她那般的有底气,想想也知道,底气是从何而来。   不过还是因为那摄政王赵煊。   那位可是摄政王啊,虽说远不及从前了,可毕竟身份还在那儿,若是他铁了心给那江姑娘找回面子,楚家又哪里能拦得住。楚夫人越想越慌,夫君这回的遭受的,会不会就是出自赵煊之手?   楚丞相久等无果,皱眉道:“彦儿招惹了谁了?”   “招惹了他妹妹了。”楚夫人将心头的慌张压了下去。转口道,“彦儿也是,这么大的人了,竟然还觉得咱们府上的人都偏心他妹妹,将那些乱七八糟的闲话当了真,在他妹妹那儿发了好大一通牢骚。”   “还真是长不大。”楚丞相看出了妻子的隐瞒,也没有多问什么,只顺着她的话往下附和了一声。   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都说夫妻一体,可毕竟是两个人,哪里还能弄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呢。   “可不是么,都快及笄了,却还是这样荒唐。”楚夫人道。   见夫君没有追问,楚夫人脸色才渐渐好了起来。她不知道自己想的究竟对不对,可即便不对,她也不敢再那江姑娘面前再端着身份了。   上次没能叫江姑娘舒坦,下回,还是放低姿态吧。总得去试一试,没准,江姑娘一高兴,摄政王便会忘了这一桩事。   再有,楚夫人也下定了注意,往后要好好给女儿挑选夫婿了。不论檀儿愿意不愿意,这亲事,总还是要定的,摄政王那边,彻底不用再想了。   阿黎这头,与楚夫人一般,亦是心中惴惴不安。   她担心的不是其他,正是被赵煊惦记上的元树。她可是记得赵煊当日走的时候有多生气,元树在京中毫无根基,若是赵煊有心为难,前头的所有功绩都会毁于一旦。   而这里头的罪魁祸首,便是她。   阿黎不是个爱操心的,可是对着元树这么个憨人,总会多想一些。眼下她也只能在屋子里多想想了,没有人手,也不晓得元树到底在哪儿,也只能瞎担心。且这些事儿,还不能跟红豆与小鸢讲,小鸢且罢了,虽不愿帮她,倒也不会说什么。若是红豆知道了,肯定是站在赵煊那边,又会叨叨个没完没了了。   阿黎可不想被她教训死。是以这些日子,便是红豆再怎么见缝插针地问,她也还是咬紧了牙关,什么也不说。   而赵煊从那日之后,也再没有往她面前出现过。   不过听红豆说,他晚间仍是过来的,只是睡在小书房里头。阿黎已经没了先前的气性,再加上里头掺着元树的事儿,阿黎因着担心元树,早就想服软了,可惜,赵煊没有给她机会。   就像是故意不见她一般。   阿黎想着,若是上赶着去求饶,是不是太没用了些。这般犹豫着,就拖到了今儿。   如今已临近傍晚,眼看着赵煊快要回来了,就要回他那个小书房了,阿黎不由得开始焦虑起来。她要不厚着脸皮,过去拦一拦?   红豆从外头进来,看到的就是阿黎这副坐立难安的模样。   “你这些日子到底是怎么了,和王爷闹了脾气也就罢了,怎么连王安也不待见了?”   “别跟我提他。”阿黎气呼呼地说道。   她知道自己是迁怒了,可那又怎么着,若是没有王安这厮告密,哪里会生这么多的事儿。况且,她跟元树实在是清白得不能再清白了好么。   “好好,不提。”红豆顺着她,“不过有句话,王安特意交代我告诉你一声,你是听还是不听?”   “不听不听。”阿黎赌气地背过了身子。   红豆扬起了眉毛:“他可说了,是关于一个马夫的。”   阿黎忍不住道:“人家是前头是管事,如今没准儿还是将军!”   “那便是听了?”红豆见状,直接道,“王安说,王爷并没有拿那个管事怎么样,既没有找他麻烦,也没有撵他出京。只不过,那管事似乎知道给你带来了不便,如今已经收拾了行囊,准备明儿就跟着西北的几个士兵一块儿打道回府了。”   阿黎支起了耳朵,双眼一亮:“当真?”   “你这是不信王安,还是不信王爷?”   话落,房门忽然被打开,红豆往后一瞧,便看到王爷站在门口,仍是板着脸,只是面上再无怒火了,定定地看着阿黎。   红豆行了一礼,顺势出去了,将屋子留给两人。   闹腾了这么几日,总算是要和好了,红豆心里念了一句阿弥陀佛。虽然,她并不信佛。   阿黎募得站了起来,攥紧了双手,显得有几分扭捏。她还未有动作,赵煊先一步走了过来,一脸严肃,仿佛要说什么重要的事儿一般。   阿黎忽然紧张了,要不,她先道个歉?毕竟人家没有再找上元树。   “我错了。”   “……”咦?她这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呢。   阿黎呆呆地抬起头,觉得自己的话被抢了。   作者有话要说:   赵煊: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听信王安的小刁状,如果我不信,我也不会和阿黎吵起来;如果我没有和阿黎吵起来,我也不会每天只睡在小书房,连人也抱不到。   阿黎:知道错就好。   赵煊:虽然我有错,可事实证明,是王安错的比较多,都是他惹出来的。   王安:( ̄_, ̄ ) 第125章   短暂的愣怔过后,阿黎才终于清醒地认识到赵煊到底说了什么。她有些不敢相信, 赵煊, 竟然也会主动认错?   赵煊说完,没见人应答, 心中不禁生了些许忐忑。   这总不会还没有消气儿吧。王安那个盖了章的蠢货, 不是说阿黎已经消气了吗。就知道他的话不能信的。   这会儿, 他歉也道了, 再觉得没面子也来不及了,索性便破罐子破摔, 直接道:“是我不不应该, 当日回府的时候听信了王安那厮的浑话,将火气撒到你头上,也不该妄自揣测你和那马夫,叫你生气了。”   阿黎有气无力地更正道:“是管事。”   赵煊这才笑出来:“对,是管事。不过,人家现在已经是将军了。”   阿黎微微惊讶,她只是猜测,万万没想到,元树竟然真成了将军,想来是受了不少罪。不过,不管是什么品阶的将军,都是能吃俸禄, 有了这将军的军衔,元树往后应该能好过许多。即便是回西北, 那也算是衣锦还乡了。   她这样喜形于色,叫赵煊又是欣慰又是嫉妒,欣慰阿黎终于不和他闹别扭了,嫉妒的是那个马夫还占着阿黎不少心神。诚然,赵煊自始至终都觉得闹别扭的是阿黎,他从来没觉得是自个儿在闹。   “这般高兴?你就不怕我叫人在里头使坏,让那人连军衔也丢了?”赵煊还冒着些酸气。   阿黎睨了他一眼,直言道:“王安托人过来说了,你并未对元树做什么。”想着,阿黎还是觉得惊疑,在他看来,赵煊从来都是睚眦必报的。说白了,就是小心眼儿。   赵煊似是瞧出了阿黎心底再想什么:“我不过是不屑于做那些。”   再则,赵煊不愿意因着自己做的事叫阿黎对那马夫存了愧疚之心。两个人原就有过一些暧昧,便是单方面的,也足够叫赵煊膈应了。若是以后的日子,阿黎一直对那人心怀愧疚,不仅阿黎不能开颜,连赵煊都得抑郁死。   “我知道,我都知道。”即便不知道,也要说知道。阿黎这些日子的担忧都化为了乌有,心情顿时放松了许多,“我也有错,不该说那样的气话伤你,再没有下回了。往后不管发生什么,咱们都好好说。”   赵煊上前,叫人揽入怀中,捏着阿黎的下巴,对着唇瓣轻轻地点了一下:“你说了算。”   阿黎只是满足地笑。   赵煊又道:“现在算是冰释前嫌了么?”   阿黎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嗯。”   两情相悦固然美好,可是也并不意味着事事都能如意。她与赵煊,注定了在某些地方是不对等的。以前阿黎一直觉得有了这种不对等,处于劣势的永远都是她,没有安全感,也有没有自信。如今看来,或许事情也不像她想的那样悲观。   俄顷,阿黎小声嘀咕着:“我还以为,先道歉的那个人会是我。”   赵煊将人抱紧了些,温存道:“舍不得让你先道歉。”   阿黎的心,瞬间软成了泥。   情话有多好听,前生今世,她第一次知晓。她觉得对着赵煊,怎么喜欢都不够了。阿黎踮着脚尖,又吻了吻他,道:“这几日都歇在书房?”   “你不是都知道吗?”赵煊不信阿黎能忍住不打听。   “书房里只有一张小榻,你竟能忍得住,还在那儿连着歇息两晚。”阿黎说起这事儿的时候还带着钦佩,在外头也就算了,毕竟条件不允许,可是在自己府里,赵煊有多挑剔阿黎是知道的。“你怎么也不想着对自个儿好些,书房那小榻睡不好,那便回王府啊。”   王府的正院哪日不是收拾得好好的。   赵煊哼了一声:“回去有什么好,你又不在王府。”   “那若是我一直待在这杏儿胡同里,一直都不回王府呢,你也跟着?”阿黎这话,总还是免不了试探的意味。   “跟。”出乎意料地,赵煊说得笃定。   府里没有阿黎,晚上睡觉都要一个人。自从知道两人一起睡的好,赵煊就觉得自己被惯坏了,再也不能适应独寝。   他除了心眼儿小,脸皮也是厚得少有人能少有人能及,只是没有遇上阿黎之前,没有人能让他厚着脸皮去哄。后院那些姬妾?得了吧,他连碰一下都觉得脏。   阿黎心中惬意,可是又极力压制,她可不想自己表现得太不矜持了。这才刚和好,得端着点儿。咳嗽了一声后,阿黎才缓缓道:“我觉得在这儿已经住得够久了。”   赵煊惊诧道:“真的?”   这是舍得回去了?   阿黎好笑道:“莫不是王爷还没住够,想要再去那小书房里歇几晚?若是王爷这样想,我自然也要如了王爷的愿。”   “想得美,明儿咱们就回去。再不回王府,你可不得无法无天了。”   虽这样说,可是赵煊还是仔细地端详了一下阿黎的脸色。见她脸上并没有什么勉强,亦没有什么不高兴,这才断定她是真心想要回去了。   也是,都在这外头住了好几个月,是该回去了。   赵煊从来也不觉得这杏儿胡同有多好,毫无眼色的邻居,简陋狭窄的住处,就连床榻,都没有王府里头来得软和。他只是在这儿住了几日,每回早间出门,都会收到隐晦而又鄙夷的眼神。等他看回去的时候,那些妇人又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自顾自得走了。   赵煊都不知道这些鄙夷从何而来。有那么好几次,他都想直接将这些人扔进大牢里,好叫她们鄙夷个够。   可是他不能。没办法,阿黎喜欢这儿。他便是再不请愿,也舍不得离了她。逼她跟自己回王府,好像也做不到。所谓一物降一物,不过如此。   这回阿黎竟然主动提出回王府,着实出乎赵煊的意料。   阿黎这话,亦是深思许久后才说的。   赵煊住在这儿,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往日心不在赵煊身上也就罢了,既然心系于他,阿黎也不能只顾着自个儿,丝毫不顾及赵煊的感受。   原想着再缓几日再提这话头的,可是今儿实在是被哄得太高兴了,一不留神,话便脱口而出。再想收回,已然不可能,还不如往下说,两人都能高兴高兴。   当日吵架,闹出那样大的动静,谁也没能瞒住。今儿和好了,谁也没有告诉,可是只要有心,便能瞧出两人之间腻歪的气氛。   是以,没过半日,江府里头的几个人便都知晓这事儿了。红豆惯是促狭的,对着赵煊时不敢放肆,单独对着阿黎的时候,挤眉弄眼的,完全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主。   红豆看着这两人情意绵绵,更胜从前的模样,倒是没有多想,只是多了些感叹。   早知道要和好,当初为什么要还吵架呢!真是想不通啊。   不过感叹过后,又得了个新消息,明儿要打道回王府。不比阿黎还存了些不舍,小鸢和红豆可都是欢喜地不得了。毕竟是在王府里待久了,小鸢还是惦记着王府的。而红豆,她原先是想自赎出府的,可这会儿已经是良民身份了,住哪儿都一样,住在杏儿胡同,可没有住在王府里头气派。   众人自打听到回府的事儿之后,便一直在收拾。   阿黎还想了想,还是交代了一句,叫她们只收拾收拾衣裳首饰之类的,其余的,仍旧留在这儿。没准往后赵煊高兴了,还能让她回来住个三两日呢。   也不是不可能。   赵煊看破了却没有说破,只由着她。   阿黎在这儿住着的几个月,没有什么关系特别亲近的人,不过除了张娘子,左右几家,还是要过去说一声的。   备了份礼,阿黎叫红豆和小鸢一一给各家送去了,又说了些客气话。好聚好散,不过是这个理。   她只是顺手这样做了,也没有想太多,转头便忘了差不多了。赵煊虽不让阿黎动手收拾,可她还是瞎操心,在屋子里转来转去的,没有一刻是歇息的。   到了晚上,见阿黎仍是没有消停,赵煊终于忍不住,将人锁在了床头。   老虎不发威,这小东西还真就不把你放在眼睛里。得叫她张张记性。   ……   翌日上午,阿黎等着赵煊上了早朝,这才让人准备了马车,将昨儿收拾好的行囊都放在马车里头,准备回王府。   她倒也不担心王府那头没人接应。赵煊这么急着回去,怎么会不提前安排好。只怕她再稍稍晚些,王府里头人都要直接上门了。   刚出了大门,阿黎便看到门外等着好些熟人,当即有些吃惊。   “李娘子,纪娘子,你们怎么会在这儿?”   李娘子笑道:“都是听到动静,知道你快要走了,过来送送你。”   阿黎有点儿感动,不知说什么好。   “昨儿我们都听红豆说了,你这一走啊,不晓得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若是不送,以后可送不了了。”按着红豆的说话,江姑娘这回是回她姨母家的,也就是她未婚夫家。   这样也好,总比住在外头,无亲无靠得强。   “你啊,以后到了姨母家可得精神着点儿。”纪娘子靠近了些,悄悄道,“前头说得话,你可别忘喽。”   阿黎囧囧得望着她。   没忘呢,都记着,钱财要握在自己手上么。   纪娘子一脸孺子可教地看着她:“你知道就好了。还有你那未婚夫,这些日子,咱们几个也都提点提点过他就,他若是有心,想必是知道改的。”   阿黎好奇道:“你们怎么提点的?”   纪娘子和李娘子对视了一眼,俱是高深莫测地笑了。   自然……是委婉地提点。怕江姑娘的未婚夫心中不舒坦,她们可是连话都没有讲,只是每回儿他出门的时候,都用眼神敦促一二。   若是江姑娘的未婚夫是个好的,肯定能看出她们这些过来人的良苦用心。   阿黎被她们笑得鸡皮疙瘩都起了。她还是决定不问了,生怕会真的问出个什么。   几人在门前又说了好一会儿的话。   纪娘子念着阿黎是去未婚夫家,不好耽搁太久,后又催促着阿黎赶紧走。   阿黎终是上了马车。   来时匆匆,去时也匆匆。杏儿胡同不少人看到了马车,都知道江家的人要走了,眼神都追望着那几辆马车,还有不少人对着过去的马车挥了挥手。   不管往日有没有什么龃龉,别离之时,总能轻易地放下。   阿黎坐在马车里,掀开车帘子望着外头,心中沉甸甸的。   她也是个喜聚不喜散的人,可是天下间哪有不散的宴席呢?   杏儿胡同不大,没多久便出了胡同,一路向着外头的直道儿驶去。快得没有给阿黎多少伤感的时间,转眼间,再看不到那小小的杏儿胡同了。   半个时辰后,马车停在了王府前。   作者有话要说:   回来了! 第126章   马车将将停稳,府门处便有一管家带着众小厮, 欢欢喜喜地迎了上来。最前头的乃是王府里头的大管家, 大抵是太高兴了,笑得满脸都是褶子, 陷得极深, 见牙不见眼。   隔着帘子, 阿黎就瞧见十多个人影朝着这边走来。待伸手掀开后, 果真见到了府上的大管家。   几个月不见,大管家仍是先前的模样, 分毫未变。   “姑娘, 您可算是来了。昨儿晚上,王爷便叫人吩咐了下来,说是您今儿要回府。奴才带着人在这儿候了这么久,可算是把您给盼回来了。”   阿黎笑道:“出发前遇到了点事儿,耽搁了一会儿,累着管家久等了。”   “不妨事,不妨事。”管家连连摆手。他确实在这儿等了好久,几乎是从天亮就开始等着了,生怕没接到人。   倒不是对阿黎有多念想,而是大管家知道,这阿黎姑娘一回来,王爷可不得就跟着回来了么。   回京这么些日子, 王府里竟然瞧不见王爷的影子,王府王府, 里头没有王爷,只他们这些奴才在这儿守着这偌大的空壳子,说出去也不像话啊。以前可没发现,他们王爷能这么黏糊人,真是叫人长见识了。   可是他们能有什么办法,大管家和孙嬷嬷,一早就盼着王爷回来了,盼到现在才有了动静,可不得激动难耐么。眼下见到阿黎,都觉得倍感亲切。   大管家见阿黎似是准备下马车,连连拦住了,客气地不能再客气了:“姑娘,这儿离正院还有一段路,切莫下车,只叫人直接驾着车进去便是了。”   “这怎么使得?”坐着车进去,这得多嚣张。阿黎觉得这有点不符合自己低调的风格。   红豆听了,也在边上道:“大管家说得正是,你这会儿下去,他们还得担心你会不会走累了。”   阿黎不觉得走两步就能把自个儿给走累了,但是看这些人的架势,似乎是不能下去走了。略微有些窘迫的同时,还有些受宠若惊。   果然,不论什么时候,她都不能适应这种转变。从小丫鬟,到如今这名不正言不顺的姑娘。阿黎笑了两声后,觉得怪有意思的,仍旧如了他们的愿。   马车穿过正门,一路往前,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停在了阿黎的院门口。阿黎跟着小鸢一道下去,却见秋月彩枝三个一早就在那儿等着了。彩枝见了阿黎,在后面眨了眨眼睛,比往日活泼了许多,阿黎亦冲她笑了笑。   见到阿黎,秋月领着人,连连走上前。   “一路上可累着了?”一面说,一面又吩咐人过去备茶备水,“早就听说你要回来了,都在这儿等着,生怕你又不回来了。”   阿黎无奈道:“我什么时候这么折磨人了?”   “以前没有,以后可就说不准了。”秋月意有所指。比起那些不知道来路,或者来路大得很的,秋月更希望阿黎能上进些,再上进些,指不定哪一天就成了呢。看眼下这情况,也并不是不可能。   阿黎是什么性子,她们最熟悉不过了,日后服侍起来也便宜。   彼时,众人都回了屋子里,自有小丫鬟上前,将卸下来的行李归放好。这边几人都坐下后,秋月才发现这回回来竟然还带了一个小拖油瓶。   摸了摸晴好的小脑袋,秋月对着红豆道:“你家的小不点?”   红豆没什么所谓地点点头:“家里的小妹妹,养不起了,便白送来这儿当小丫鬟。”   “那她以后还跟着你?”   晴好赶紧抬头盯着红豆,双眼亮晶晶的。若是可以,她定然是想跟着姐姐的。   不过红豆却不这么想,皱着眉道:“我往后还要去铺子里做事儿呢,带着这么个累赘做什么。”   阿黎怕她们姊妹又生什么龃龉,赶紧道:“你去便去吧,我知道你肯定是不会在玉颜阁待了,往后就去云想容做事儿。等那边都能上手了,往后便做个大掌柜好了。至于晴好,”阿黎将人拉了过来,细声问道,“你就待在这厢房里头可好?”   这小丫头也可怜,能依靠的便只有红豆这个姐姐了。至于父母,她娘亲倒是来了两次,只是……经那么一吓,恐怕是再也不敢来了。   此间诸事,这小丫头都是一点儿不知道的。   晴好还在犹豫,红豆却先一步替她答了:“她知道些什么,你只管吩咐,她若是不做,回头看我不打死她。”   晴好吓得赶紧点了点头,应下来了。   这几句话的功夫,便成了正院里头的小丫鬟。红豆嫌弃晴好答得不干脆,没少给她操心。这丫头,还真是不像她,这么好的机会不赶着奔过去,还想跟在她身边,跟着她能有什么出息?   几人说了一会儿话,便各自散去了。   秋月几个另有别的事儿要做,红豆带着晴好下去,给她收拾住处。她往后在阿黎这儿当值,自然不能跟着她住在西院里头。等几人都走了之后,屋子里一下只剩下阿黎和小鸢了。   正说这话,阿黎听到声音,不期然地抬了头。只一眼,这头就再没有低下去过。   厢房里来了几个丫鬟,手里都捧着布匹,看着都是新进的料子。小鸢瞧着最前面的丫鬟瞧了好久,总觉得这人好像有些熟悉,可又怎么都想不起来是哪个。   她以为自己记错了,未想那丫头直接越过了她,同姑娘道:“许久不见了,阿黎。”   还真认识啊,小鸢心中感叹。再看那丫鬟的时候,便豁然开朗了。她记得,姑娘之前有两个玩的好的小姐妹,红豆是一个,眼前这个,便是另一个了。似乎是叫玲珑的,只来过一次,故而没什么印象。   阿黎的惊讶一点都不必小鸢少,对着玲珑,半天才想起来要说话,遂道:“玲珑,你这是过来送料子?”   玲珑轻笑着点头,心知阿黎这事尴尬了,却也不点破。   “管事说过些日子便要入秋了,衣裳也得换,便交代我们将几批好料子送过来,你选好了,再拿下去给你置办几身新衣裳。”   “正院的管事?”   “那是自然了。”玲珑说得平淡,听不出什么变动。见阿黎没说话,揣摩着她在想什么,玲珑忍不住扬了扬嘴角。她想了想,又在后头添道,“前些日子,正院的一个绣娘患了疾,不宜在绣房里做活儿。也是巧了,正院绣房里的管事来选人,刚好选上了我。是以,我便在这正院落了户了。”   阿黎想了半天,却还是觉得脑子被什么东西堵了一般,想不出什么道道来。   许久,她才终于想出了一句:“那个,红豆知道么?”   “知道不知道,又有什么要紧呢,左右她也是在外头当掌柜,也不常回来。我若是不找些出路,难不成还要一辈子老死在那一间屋头里?”玲珑面上苦恼,状似抱怨道。   阿黎想替红豆解释一下,可最终,还是闭上了嘴。   有些东西,还是不要说得太清楚明白得好。你看此时她恼,未必是真的恼,你见她当下笑,未必是真的笑。   玲珑将布匹都放到桌上后,才又对着阿黎笑道:“你看,就是这么多了,快挑挑吧。”   阿黎起身走过去。   玲珑摸了摸那布匹,入手滑腻,叫人舍不得松手。这般好看的料子,真是不知道穿在身上会好看成什么样子。少顷,她道:“我看这匹银红的,还有那匹雪青色的就很好,你觉得呢?”   “都不错。”阿黎点了那两匹,又随便点了其他的。   见她挑完了,玲珑才将阿黎挑过的都放到一边,叫一个小丫鬟都抱着,回过头,似打趣道:“到底不一样了,以前你那些衣裳,不是蓝色的就是灰色的,哪敢穿这么鲜亮。”   小鸢不悦地看了玲珑一眼,知晓她是姑娘的小姐妹,便忍住了没发作。   阿黎也闷闷的,舌尖都是苦涩。   她知道自己没有立场责怪任何人,她想挣钱,红豆想上进,玲珑肯定也是想的。只是她想的,与她们俩都不一样。当初赵煊想将这两人调到她身边伺候,阿黎没同意,只是觉得叫自小一起长大的小姐妹来伺候自己有些不人道。但是现在想来,她不愿意,自有人是愿意的。   阿黎并不迟钝,只是下意识地不去往下想而已。对于某些事,她还是有过想法的。玲珑和红豆,都是她的好姐妹,如今变成这样,实在是造化弄人。   有些事情,终究是回不去了。   选好了料子,玲珑也没有在这儿久留,当即带着小丫鬟出去了。踏出了院子,少了树荫遮蔽,才走了几步就被太阳晃了眼睛。   玲珑顿了顿,等那阵眩晕过去后才缓缓往前走。   想着阿黎之前的满脸惊疑,玲珑只觉得讽刺,她不来正院,难道还要在西院一直给别人洗衣裳么?那种屈辱,那种不甘,这个半辈子都在走运的人又怎么会了解?   凭什么被欺负的就只有她一个!   厢房里,小鸢也在和阿黎说玲珑的事儿。她对玲珑没有什么好感,说话也直,道:“姑娘,这玲珑,往后您还是少来往些吧。”   作者有话要说:   玲珑上线鸟--\(˙<;>˙)/-- 第127章   想着那位玲珑来时的样子,小鸢便很是看不上。红豆也是姑娘的好姐妹, 平日里虽说抠门了些, 嘴巴利索了些,可是人还是纯善的, 也向着她们姑娘。而这位玲珑, 却叫她看不出深浅来。小鸢本能地不想她接近姑娘。   “姑娘, 奴婢虽没见过这玲珑几次, 可是瞧她的时候怎么瞧怎么不舒服,感觉她好像, 有什么瞒着姑娘似的。”   阿黎吸了一口气, 声音无端显得几分低沉:“她原来不是这样的。”   小鸢摇了摇脑袋:“此一时,彼一时。姑娘亦说了,那是原来,如今早已经不同了。您仔细想想,你们俩这都多长时间没见面了。莫说您了,想是连红豆这段时间都没和她接触了。您怎知她不会心怀不忿,觉得您和红豆丢下了她?”   两人成伴三人不欢,稍微做不好了便会落得埋怨。   姑娘这回出府,可是没有带着那玲珑一块儿的,虽说带着红豆方便些,且这都是王爷吩咐下来的,可谁知道那位玲珑心里会不会有什么想法。   “会吗?”阿黎喃喃地问道。   小鸢觉得颇为好笑:“姑娘不是已经有了答案了么, 何必反过来问奴婢呢。”   阿黎亦苦笑一声,确实, 她是有了答案了,但毕竟不是她想要的答案。说实话,阿黎从来没有想过她们姐妹三个会出现如今这样的状况,这简直就是之前那些相依为命经历的亵渎。将近十年了,从进王府开始,到如今,她们都是一路扶持着过来的。最苦的时候,一个馒头都是三人分着吃。   若是她没有这番际遇,仍是在西院里头做扫地丫鬟,还会有这么多变故吗?   阿黎心里闷着,像是塞进了一团棉花似的,也不想再说话了,是以便叫小鸢下去了。   小鸢说了那些,也不好再往下说。毕竟那位玲珑姑娘可是陪着姑娘十年,她才好些月,若论亲疏,她才是疏的那一个。   有些事情,还是得要姑娘自己想清楚方才好。   “姑娘,您在这儿先坐着,有什么只吩咐一声就好,奴婢就在外头守着。”小鸢说完,便转身往外头走了。   才跨出门槛,忽然惊了一下。   小鸢往里头瞄了一眼,而后果断地掩了掩门,将人往旁边带了些。等走到院子里的石榴树下,小鸢才无奈道:“你怎么站在那儿也不出声,快吓死我了。”   红豆眉眼耷拉着,也是怏怏不乐地模样。   “我听到你们在说玲珑,她怎么了?”   “你既然听了,怎么还问?”   红豆赧然道:“我没有听完整,只听到后头那几句。你快说说,玲珑这是又做了什么事儿了?”   “也没什么大事。”小鸢本不欲多说,可架不住红豆一直坚持地望着她,思虑了一会儿,终是将这事儿告诉了红豆,“你可知道,你那位小姐妹已经调到了正院了?”   红豆惊讶得合不住嘴:“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怎得不知道?”   “你都好几个月没有回王府了,她如何了,你自然是不知道的。莫说你了,我们姑娘今儿见到她来时,也是吓了一跳呢。她领着几个小丫鬟过来送料子,瞧着亦是个有头有脸的模样,想来在正院也混得不差的。只是她与姑娘说话时,总感觉怪生疏的,不像是感情甚好的样子。”   有些感情,装是装不出来的。姑娘身在其中,看得还没有她这么清楚明白。   红豆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   “我去问问她。”   说完这句话,便头也不回地走了,小鸢都不知道自个儿是该拦还是不该拦。若是不拦,以红豆那暴脾气,指不定要找人吵架的;可若是拦着……算了,她不想拦。   远远看着红豆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小鸢想了一会儿,朝着旁边的丫鬟招了招手。   小丫鬟颠颠地上前,附耳过来,只听到小鸢轻轻地吩咐了一声:“你去给我找个人来……”   这边,红豆冲出院子,下意识地往西院的小厢房奔。可是走至半路,忽然记起来,玲珑已经是正院的绣娘了,怎么可能还住在那儿。   瞧她这榆木脑子,红豆狠狠地拍了一下脑门,连忙又往回走。   正院的绣房在哪儿,红豆也不是很熟悉,还是一路问了人了,才摸到了地方。等去了绣房,却又听里头的绣娘说玲珑不在,辗转的几番,最后才走到玲珑的新屋子跟前。   红豆抬眼,打量了一番,正院毕竟是正院,确实不是她们之前的住处能比的。   敲了敲门,没过多久,便有人在里头打开了门。玲珑还以为是绣房里那个丫鬟来找,笑着开门后,却见是红豆,脸上的笑亦有些凝固,不知该继续笑还是收敛起来。   她不觉得尴尬,红豆都替她尴尬。挤开了玲珑,红豆直接进了屋子,像是自家的地方一样,坐在小桌前。   “住得挺好啊。”红豆四下看了一眼,方才开口说道。   “是还不错。”玲珑也在她边上坐了下来,将果盘子打开,抓了一把果干放到红豆面前,“从前是三等丫鬟,如今变成了二等,处的地方也好了不少。”   红豆挤出了一丝笑,却不知是恭喜还是讽刺。她和玲珑两个,熬了这么多年,也还是三等的丫鬟,只是绣房里头比外头好了实在太多,对于往上再爬也不是十分在意。   这么多年都没从三等爬上二等,这回忽然调离西院,来了正院做二等绣娘,托了谁的福还不一定呢。   “你调到正院,怎么都没告诉我一声?西院有谁亏待了你不成?”   “告诉不告诉,你不都知道了么?”玲珑一脸不在意道。   红豆气得差点没有给她一巴掌,好将她打醒了:“你这是铁了心要和我们生分了?”   “生分?”玲珑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一样,不由自主得笑出了声儿,“何曾轮到我来决定生分不生分的。从来都是你们俩一国的,形影不离,处处在一块儿,哪里又有我的位置了。如今倒过来和我论生分,早干嘛去了?”   红豆差点没被这戳心窝的话给气晕了。   “你摸摸自个儿的良心,这样的话,你怎么好意思说得出口。”哪一回,哪一回她和阿黎一块儿作事的时候没有叫上她一道。是她自个儿不做,说要安安心心地待在府里做绣娘,合着到头来也是她们的错儿了?错在当初没有事事逼着她来做?   简直是笑话。   “话不投机半句多,看来咱俩今儿是没得多说了,你走吧。”玲珑也是个倔的,直接送了客。   不过红豆比她还不好对付,她没说完,谁叫她走也没用,直接叉着腰道:“怎么着,这是觉得我说话不好听了?这么多年都听过来了,怎么,在正院待了几个月就觉得刺耳了?”   “你知道什么!”玲珑嚯得站起来。   她吃过的苦,受过得罪,她们又哪里晓得。她这样,还不是被逼的。   “我不知道那你就说啊!”红豆觉得莫名其妙,这么个死性子,说话又说一半留一半,闷头闷脑的,真能叫人逼疯。   “算了。”玲珑烦躁地摆了摆手,不想多提。   红豆正要发火,玲珑却先了一步,直接将人往外头推。推出了门槛后,又迅速地关上了门,从里头扣好。   红豆再想进去说话已是不可能的了。   站在门边儿生了好一会儿闷气,她才重重地拍了一下门框。   “我知道你在里头听着,这些话,我也只说一遍,说完就走。往前的那事儿,我一早就知道了,你惯是机灵的,可我也不傻,总不至于什么蛛丝马迹都没能察觉到。若说生气,那也气过了,如今亦没觉得有什么,金缕那死丫头受了罚,咱们那胭脂却还越做越好,权当是吃一堑长一智了。这事儿,我就当烂在肚子里,你也不用担心阿黎会知道。往后,那些缺德事儿你还是少做些,咱们这姐妹还有得做。借刀杀人的法子虽好,可总有伤到自个儿的那一日。”   里头静静的,没有什么反应。   一下子说了这么长的一段话,叫红豆也说得口干舌燥。她知道玲珑一定在听,言尽于此,其他的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离开玲珑的屋子,红豆没走几步,转眼却见到王安在边上站着。   “你怎么来这儿了?”红豆蹙眉道。   王安迟疑了一会儿,才道:“小鸢叫人让我过来看看你的。”   主要还是怕红豆过来闹,所以才叫人过来看着。   红豆白了一眼:“她叫你来你就来,这没看出来你还能这么听话。”   “那是因为她说了——”   “别解释了。”红豆直接打断,“走吧,我没兴趣听。”   王安跟在红豆后头,有些懊恼,他原想说:那是因为小鸢提到了你,我才过来的。可惜了,没能说出口。   今儿回府,本该是一桩喜事,可是从阿黎到小鸢,从红豆到王安,都没什么好心情。阿黎那小院子里,气氛一直不太好。   晚间,赵煊从外头回来,一眼就看到阿黎这闷闷不乐的小模样。   等小鸢说了原委之后,只觉得啼笑皆非。不过这么点小事儿,也由得这么多人不开颜了?那什么玲珑,说破天了也不过是个丫鬟而已。   没有与阿黎打招呼,赵煊直接回了主屋,匆匆取来一件物什。   阿黎听到赵煊的声音,还未抬头,便觉得眼前一黑。这又丑又黑的东西,叫她莫名地有些熟悉。   作者有话要说:   您的盛世美花已上线   抖抖小叶子,抖抖小花瓣~ 第128章   再一细瞧,方才看出这是个什么东西, 立马惊喜道:“你这么把它带过来了?”   “喜欢么?”   自然喜欢的, 毕竟想了这么长时间,一下子看到了, 总觉得不真实。阿黎忍了又忍, 终是没忍住, 咧开嘴笑了笑, 将花抱在自个儿怀里,宝贝得不行:“以后都放在我这儿了?不拿回去了?”   赵煊见她开心了, 方才坐在身边, 道:“自然,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   往前,赵煊对这盆花又忌讳又放不下,总觉得这盆花天生有些邪性,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连带着对阿黎都带着几分不信任。而今心态变了,看着这盆古里古怪的花也不觉得有什么了。不仅如此,赵煊还下意识地想着要好好护着这盆花,毕竟这花与阿黎有某种说不清的关联,若是这花出了什么毛病,连阿黎也会受牵连。   他也不想直接将这盆花拿出来,最好是永远放在他那屋子里才是。不过, 倘若这东西能哄阿黎开心,送出去也没什么。   阿黎欢喜得不知道说什么是好了。先前的郁闷一扫而空, 匆匆就站起来,对着外头道:“快去打些水过来,我要浇花。”   外间守着的小鸢眉眼一松,轻声应下了,脚步飞快着往前走去。   果然还是王爷有办法,她们说了这么久,都没叫姑娘好受些,王爷一来就好了。   小鸢动作快,不多时便给阿黎取了水过来。阿黎忙上前接过,亲自给那盆花浇了水。她原来也是浇过一次的,只是那次心中忐忑,惧怕得很,也没来得及好好感受。   这次再浇的时候,阿黎心态平静了许多,而从头顶蔓延到脚底的那股细微的感受,也渐渐放大了。   很轻松,也很从容,不似赵煊浇的时候,恨不得这盆水都倒进去。   虽说这花枝叶都是黑的,丑得十分有特色,可是那顶上的花,确实十分惊艳,幽静地绽放着,有种不可言说的美。   此刻,那盆花仿佛也有所感应一般,抖擞了叶子,自上而下都显得分外有精神。   它莫不是知道是我在给它浇水?这般想着,在看那盆花的时候,阿黎心头便泛起一股不知名的感动。自己与这盆花,究竟是有着什么样的关系呢?善缘大师定是知道的,可惜了,他没有告诉自己。   若是下回善缘大师回京,她定要再去问上一问。   赵煊却在一边看着手痒,尤其是站在阿黎跟前,一低下头就能看到她的那颗小脑袋的时候,想要浇水的欲望又大了些。   他犹豫了一会儿,面无表情,直直地伸出了手,忽地往下,一把罩在阿黎的头顶上。   眼前脑袋不动了。   阿黎动作一顿,僵硬得回过头,不明所以地望着他:“你要做什么?”   “咳咳。”赵煊地以手作拳,掩饰地干咳两声,面上有些不自然,“你还挺喜欢浇花的啊。”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阿黎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真是莫名其妙。   少顷,她又记起了一件事儿,问道,“咱们这么久没有回王府里,这盆花就一直放在主屋这边?”   赵煊也觉得不追究方才的事儿挺好的,便点了点头:“嗯。”   “每日里可有人浇水?”   “自然是有的。我走之前,特意嘱咐了秋月,叫她每日早间都浇一次水。她们知道我有多宝贝这盆花,便是人不在府上,也不会有人敢怠慢这盆花。”说着,赵煊觉得挺奇怪的,又问道,“之前我浇水的时候,你不是都有感应么,怎么这会儿又不知道了。”   阿黎一脸为难,这话题,她并不像继续。   赵煊却像是发现什么新奇事儿一般,追着不放,连连问道:“莫不是,只有我浇水的时候你才能感受到?”   “你问这个做什么?”   问这个做什么?自然是有大事儿要做了。赵煊见她仿佛不准备回话了,当即从阿黎手中夺下水壶,也没说话,只是对着那盆花一顿猛浇。   阿黎瑟缩了一下,往后直退,震惊地望着赵煊。   果然如此……赵煊满意地放开水壶,不知道为何,心头竟然涌起一股淡淡的得意。当日在西北,阿黎是走投无路才跟她坦白的。不过赵煊也知道,这里头隐掉了不少事儿,阿黎还瞒着他许多东西,譬如方才他发现的这一遭。   原来阿黎只对他有感应啊,只对着他一个!就是不知这感应敏感到什么地步呢,要不,晚上的时候试一试?   赵煊摸了摸下巴,心头忽然生了一个想法,他忽然对今儿晚上有点期待了。   阿黎一点儿没有体会到他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这会儿正心疼地看着自己那盆花,时不时地给抚摸两下,以减轻它方才受到的伤害。   她若是生了病,这花也不能好。同样的,若是这花受了刺激,她亦不好受。缓了好久,一人一花才好了起来。   赵煊在边上看了全程,此刻也有些后悔自个儿下手重了。   阿黎心情好了,整个小院气氛都轻松了许多,丫鬟们往来行走,脚步也轻快了。晚膳仍旧在屋子里摆,原来赵煊还时不时地去主屋吃,自打回了京城以后,每日里下职之后都是留在阿黎身边,好比今儿。   正院厨房里头的大厨一早就得了消息,是以今儿都拿出了看家的功夫,送来厢房这边的饭菜比以往又多了好几成。摆放在桌上,远远瞧着,还以为是什么席面呢。   这么说也不算错,毕竟今儿是头一天回府,权当是接风洗尘了。   小鸢看人将饭菜送过来的时候,虽刻意压制着,可脸上还是带出了点儿自豪。   看来阖府里头都知道她们姑娘受王爷喜欢了。这很好,只有人人都知道了,才不会怠慢了她们姑娘,也不会有那些拎不清的,想要来王爷这儿献殷勤。小鸢人有些憨性,跟了阿黎,便事事都为她着想,在她眼里,谁也比不上阿黎的。   用罢了饭,阿黎跟着赵煊一块儿溜了弯,消了一下食。   等从外头走过一圈回来,洗漱好了,天也已经黑了。阿黎见赵煊坐在自己床上,一点儿也不客气的样子,好笑道:“只怕你今儿在这儿歇了一晚,明儿府里又少不了要传一阵疯言疯语了。”   以前她虽然和赵煊不清不楚的,可赵煊还从未在她房里留宿过。如今,倒是什么都不顾忌了。   赵煊索性躺倒在阿黎的床上,懒懒道:“要是有人敢说,叫管家撵出去就是了,你瞎担心什么。”   反正早晚都是他的人,现在只是睡在一块儿而已,若是顾忌着这顾忌着那,迟早要将自己给憋死。   赵煊平日里最讨厌嘴碎之人,之前在杏儿胡同里也就罢了,当不起摄政王的款儿。如今在他府上,真有人再敢犯到他手上,那再好不过了,新仇旧恨,连以来一块算。   阿黎也只这么一说,并没有真的将这事儿放在心上。   既然决定了要喜欢,同样的,连着他那张厚脸皮也得适应不是么?她才走了几步,赵煊像是不耐她的小步子一般,忽得起身,直接将人往前一拉。   阿黎一个不察,待停下来的时候,整个人已经爬在了赵煊身上。   离得近,又到了床上,阿黎才发现,原来床里头竟然,竟然放了……一盆花?   阿黎狐疑地看着赵煊:“你怎么把它带到床上来了?”   “不可以么?”赵煊眨了眨眼睛,反问道。   阿黎爬了起来,拉长着脸:“快将它拿下去。”虽然她和那盆花有些不寻常的关系。可是睡觉的时候也放在一块儿叫什么事儿啊。   赵煊侧了身,以手枕头,淡淡道:“不拿。”   微微抿唇,他伸着手,缓缓地摸了摸那盆花,从叶子,到花茎,一处都没有落下。一面轻抚,带着缱绻,一面笑着看阿黎的反应。   如他所料的那般。   阿黎惊讶于他的变态,哆嗦了一阵后,面颊升起了一抹红晕,不知是羞的还是气的。   赵煊放了手,而后一个翻身,将人压在身下:“有感觉吧,是不是觉得很刺激?”   阿黎:呵呵。   刺激,刺激死了。   ……   翌日,赵煊起得甚早,洗漱好,换了一件衣裳便准备去上朝了。阿黎还未醒,赵煊掀开帘子,亲了亲她睡得有些红扑扑的脸蛋,复又将帘子放下,吩咐屋子里的小丫鬟不许打搅她。   小丫鬟们自是应下,赵煊这才放心地走了。   刚出了院子,还未走远,便见到前头一个穿着粉衣的俏丽小丫鬟。小丫鬟也是乖觉,见到赵煊,立马退到一边,恭着腰行礼。   赵煊本一路往前走,经过那丫鬟的时候,忽然闻到一阵清而不腻的香味。   他自来不喜欢熏香,便是熏,也是极淡极清的味道。偏头看了那小丫鬟一眼,这一看,仿佛还是个有印象的。   “你叫玲珑是不是?”   玲珑心漏掉了一拍,垂在身侧的手捏紧了裙摆:“是,奴婢名唤玲珑。”   “玲珑,是个好名字,正应了那玲珑剔透,软款温柔八个字。”   玲珑翘了翘嘴角,心头涌起无法抑制的喜悦。并没有多少绮丽,亦没有几多遐思,只是感觉,终于扬眉吐气了一回。瞧瞧,她也是不差的,不是么?   赵煊见这小丫鬟还端得住,还高看了一眼,只是时辰紧得很,他也不想再跟她多说,转而直接道:“……这样的好名字,可惜你却配不上。”   玲珑一僵。   “记得离阿黎远一点。”   阿黎看重这么个丫鬟,他可不看重。若是阿黎对她还存着情谊,这样的人,直接赶出去就是了。   人不大,心思倒是不小。赵煊冷笑一声,拂袖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玲珑对赵煊没有多少心思,只是觉得不甘而已,心里想着,明明之前她才是三个人里头最出挑的。   没有爬床情节的,放心哈~ 第129章   入秋的清晨,透着些许凉意。玲珑穿的也不少, 然而此刻, 眼看着一行人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眼底, 她却感觉到一股沁入骨髓的冷。   她不配叫这个名字么, 那谁配, 阿黎么, 还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叫人觉得讽刺得很。   忽得, 边上的树丛起了一阵动静, 玲珑平静地转了头。   树丛旁边的小丫鬟无端地打了一个冷颤,只觉得玲珑的眼神太过吓人,不自觉便站了出来,讪讪地走到玲珑身边。   玲珑冷淡地瞥了她一眼:“都听到了?”   小丫鬟闻言一愣:“听到什么了?”   她也是正院里的绣娘,如今与玲珑住在一个屋子里,叫芸香。今儿芸香见玲珑早起之后便不见人影,这早上又没有什么事情可做,闲暇之余就随便找了一找,没成想,还真被她找到了。   只是她过来的时候,还看到玲珑旁边有好些人,离得最近的, 可不就是王爷么?   芸香心里一阵激动,不知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玲珑。她站在哪儿, 一点儿声音也不敢发,就这么看着王爷和玲珑亲昵地说这话,等王爷走了,玲珑还远远地望着,俨然一副舍不得的模样。   玲珑见她说得不似作伪,便也放下了心。   “这里风大,咱们快些回去吧。”话落,玲珑便先一步抬起脚,朝着原路回去了。   芸香疑惑地看了一眼:“风大?哪儿来得风?”不过,她这疑惑注定是没有人替她解答了,“欸,你等等我啊,走那么快做什么?”   芸香赶紧提着裙摆,追了上去。二人沿着小道一路往前,没多久,芸香又憋不住了,不把今儿这事弄清楚,估计她今儿是不能好好做事儿了。她好奇道:“玲珑,方才你和王爷在一块儿,都说了什么啊?”   “你问那么多又做什么?”   “这不是关心你么。”芸香哎呀了一声,又道,“真没想到,你这不声不响的,竟然和王爷沾上了关系,既这么着,日后你的前程必定是差不了的。”忽然间多了这么一个靠谱的朋友,芸香心里也乐呵。   想着府上的那位阿黎姑娘,端得是个美人胚子,她还从来没见过比阿黎姑娘长的还好看的人呢。可私下里芸香也听那些小姐妹们议论,似乎这阿黎姑娘并不是什么高门闺女,泰半是王爷从西北那个旮旯地儿带回来的。原本身份也不高,可入了王爷的眼后,便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若是你也有那番造化,咱们绣房里也能沾点光了。”芸香带着一丝奉承道。   玲珑募得顿住,盯着芸香,警告道:“切莫再说这样的浑话!”   这小丫鬟不要命,她还是惜命的。想到方才王爷的眼神,玲珑便下意识地缩了一下身子。有些人,注定是不能想的。玲珑从来都不是愚钝的,她知道,今儿只是碰巧遇上了王爷。若是自个儿真的有什么心思,刻意往上凑的话,没准,今儿真就变成了自己的死期。   她还不想这么快就被人弄死。   “怎,怎么了?”芸香还没回过来神。   “那些话,千万别叫第三个人知道了,否则,这王府里,咱们两个都别想待了。”玲珑怕她不长记性,又加重了语气。   “你进正院,不是因为王爷?”芸香仍是不信。   “你想的也太多了。”玲珑冷笑了一声,她进正院,怎么可能是因为王爷。只怕在王爷心里,她不仅不知趣,还低贱得很。深呼了一口气,玲珑道,“正院里缺了个绣娘,我便过来了。要说沾了谁的光,想来是那位阿黎姑娘了。我与她,交情匪浅,否则,绣房里头的那些管事也不会处处让我三分。”   芸香不吭声了。   若真是像玲珑说得那样,还真是太遗憾了,她还以为玲珑和王爷真的有什么不清不楚的呢。原来只是和阿黎姑娘有关系啊。   “可是,阿黎姑娘不是从西北来得么,你们怎么认识的?”   “你怎么这么多话?”玲珑眉毛一竖,再也懒得回这多嘴又多舌的小丫鬟。分别了这么写日子,她还是头一次知晓了红豆的好处。   来正院这么些日子,顺遂的日子过习惯了,上头的人又因着阿黎的关系对她还不错,下头的丫鬟见状,亦不敢为难她。人呐,都是这样,一样的贱骨头,欺软怕硬。   在这儿待多了,久而久之,玲珑的脾气也大了些。或者,她本来脾气就不小,只是这么多年,从来都是压抑在心,没有发泄过罢了。加之昨儿与阿黎,与红豆生出的那点龃龉,叫她心情更为不佳。   不再理睬这恼人的丫鬟,玲珑迈着快步便走了,将人落在后头。   芸香在后头追了几步,到底没有追上,不禁琢磨着今儿又是怎么得罪了她了。   玲珑走到自个儿的小屋子后,一把扣上了门,转身坐下。今儿这事,倒是给她提了醒儿了。谁都能疏远,唯独阿黎那头不能疏远。眼下王爷放她一马,正院里头的管事也对她另眼相待,都是看着阿黎的面子。   可王爷又明着警告了,叫她离阿黎远一点,具体得怎么做,她还得好生琢磨琢磨。   不过,玲珑心里还是没有多少忐忑的。毕竟这么多年的情谊,怎么可能说断就断,阿黎从来不是什么狠心肠的,她又不会做什么坏事,偶尔照拂一下,想来阿黎也是愿意的。   另一头,被玲珑放在心上的阿黎将将醒来。   绕是关着门窗,仍能感觉到光线有些刺眼。不用问,阿黎也知道自己今儿起得是有多晚了。被子的另一边已经有些凉了,床上只有她一个人。   翻了个身,阿黎茫然地盯着床里头。   罪魁祸首已经走了,然而帮凶还在。未免今儿晚上再遭毒手,阿黎一瞬间连毁了这盆花的心思都有了。   然而,她不敢。万一毁了这盆花,她也跟着毁了怎么办?   撑着手,艰难得起了身,阿黎觉得今日的自己有些不一样了。总感觉,身子有些沉重。莫不是昨儿晚上闹得太凶了?   都是赵煊的错!阿黎气得咬牙。   外头守着的小鸢耳朵尖,立马听到里头那细微的动静,当下贴着门,小声地朝里头问道:“姑娘,可是醒了?”   “嗯。”里头传来一阵懒散地回答。   “奴婢这就叫人备水。”   阿黎坐在床头,茫然得打了一个哈欠。打过之后,她掀开了被子,准备下床。还没站起来,阿黎忽然低头,顿了一会儿,而后一个激灵,连爬带滚地滚回了床里,裹着被子躺下了。   阿黎的寝衣宽松得很,方才没仔细看,还真没看出这变化。站起来的时候,猛然往下一坠,坠得她恍恍惚惚,仍觉得自个人没睡醒。   待阿黎躺下后,那里又平了许多。只是起伏还在,不像往日的那样,一马平川,让人绝望。   阿黎又坐起了身子。   坐着和躺下果然还是不一样的。如果说躺着是个桃子的话,那么坐起来的时候,就变成一个木瓜了。   一夜之间呐!真的只过了一夜。怨念了那么久,没想到只要一夜就能长成了。没准?明儿早上还能长大?   外头的小鸢已经叫人准备好了水。正要进屋,里头的阿黎忽然听到了声音,连连叫道:“先等等再进来。”   小鸢一愣:“姑娘,怎么了?”   “没,没事儿。只是刚起来,身子有些不大舒服,容我再躺一会儿,等我缓过来再叫你进来。”   听到姑娘并没有什么大事儿,小鸢也就不急着进去了。她站在门口,对着身后的小丫鬟做了个且等的手势。   既然姑娘叫她们等着,那便好好等着就是了。   屋子里头,阿黎炯炯有神地望着那盆花。昨儿晚上,这屋子里除了她和赵煊,也就只有这盆花了。若说她的胸一夜之间变大是因为赵煊,那怎么说也说不过去,前头也不是没有再一块儿歇息过,怎么早不大,晚不大,偏偏这回就大了么?   况且,赵煊应该也没有这个本事。   所以,便只可能是这盆花弄得喽?阿黎忽然不气了,既不气赵煊,也不气这盆花。今儿再给她浇浇水吧,晚上还放在房里好了。   阿黎拍了拍自己的胸,虽然这和以前比起来,已经很大了,但是她觉得,还可以再大一点。   女人对美和胸的追求,是永无止境的。   阿黎将亵衣系紧了许多,整个上身都觉得有些勒,随后又自己动手,换好了衣裳,方才对着门口道:“好了,你们进来吧。”   不多时,小鸢带着几个丫鬟进来。   见了阿黎,小鸢面带惊讶道:“姑娘怎么自个儿穿好了衣裳?”   “以前不也是我自己换得么。”   “以前是在杏儿胡同,如今是在王府,在这王府里头,可不能省了规矩。”   阿黎知道她素来规矩多,可都是一心为她着想,也便没有多说什么。再者,她如今心情正好,看什么都觉得美,就连小鸢,瞧着都比往日亮丽了许多。   阿黎点点头,煞有介事道:“小鸢,我觉得你今儿好看了。”   小鸢扑哧一笑:“姑娘可折煞奴婢了。”   她这脸寡淡得很,还好看呢,姑娘莫不是转着弯说自己吧。   作者有话要说:   梦想还是要有的,说不定哪一天就实现了呢,譬如大胸细腰和长腿。 第130章   阿黎确实觉得自个儿好看着呢。唯一的缺陷也弥补上了,再不是前后一个样, 可不正美着么。若是以后谁再敢拿自己身材说事儿, 指不定要扔个几百盒胭脂砸死她。   为何扔胭脂?还不是因为她穷得只剩下胭脂了。   这一整日,阿黎都在屋子里一直乐呵着。发生在她身上的事儿, 一直以来都挺匪夷所思的, 然而数起来, 还是这一回的最合她的心意。心想事成, 说得不过是现在罢了。   旁人也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儿,只知道, 姑娘这会儿子心情好就是了。小鸢她们, 都是之后才过来伺候的,并不清楚阿黎的来历,几个知道阿黎来历的,玲珑已经生了嫌隙,红豆呢,已经不在王府里了。   这位亦是个歇不住的主儿。回府的第二日,便已经跑去云想容做事儿了,誓要将这些日子短了了银钱全都再挣回来。   阿黎也不担心云想容和玉颜阁。如今,她那两个铺子的名声已经打出来了,经营也上了正规,至于那些惦记她生意的宵小之辈,怯于摄政王府, 这阵子倒也安安分分的,不敢再出来惹事生非。   她不愁银子, 不愁人脉,更不愁作坊,既然如此,那便是时候再开几间了。   阿黎早就有了个想法,云想容只是第一步。只在京城开,还远远不够,最好,南下在江南开几间,往西再一路开下去,直至入西北。   当然,眼下这不过还是个构想,真做起来,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阿黎虽自信,却不自负,在外头开铺子,要顾虑的还是挺多的,有赵煊着人照看还好,若是没有,强龙压不过地头蛇,迟早能把自己给耗死。   想到强龙压不过地头蛇,阿黎不由得笑了。   若是放在京城,她那玉颜阁到底算是强龙呢,还是算是地头蛇呢?   一念划过,却是无果。外头忽然进来一个小丫鬟,手上捧着好几个盒子,一脸无奈地走了进来。   “怎么回事?”阿黎问道。   丫鬟行了礼,道:“姑娘,方才丞相府里来了人,也没说要进来,只在府门外头说了几句话,叫小厮将这些礼送到这儿来,道是赔礼,还望姑娘不要计较那日的怠慢。那送礼的来得急,走得也急,只将礼送到这儿便回去了,小厮追都没追上。”   这话听着就知道不妥,那丞相府的人,定是得罪了姑娘,如今赶着过来道歉了。可是他们过来,姑娘也未必会高兴啊,这东西送过来,并不是个讨巧的活儿。可没办法,送礼的人溜的快,他们只好将这些东西都拿了回来。   “可还说了别的?”   小丫鬟想了想,又道:“好像还说了,过些日子他们家的夫人还要再登门造访。”   阿黎心头泛起一阵厌恶,看着这赔礼也不大喜欢,连细瞧都不曾。那楚家人也不知道是抽什么风,明明那日走得那般干脆,怎么没过多久又上门了。合着人家就是要找虐呢。   亦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阿黎忽然阴谋论起来了,没办法,她对楚家人就是这样看不顺眼,先是楚檀和她那些小姐妹,再是不知道从那里冒出来的大公子,连上次那所谓的道歉,都是高高在上,连个诚意都没有。但凡能将这一家人往坏处想的,阿黎绝对不往好处上挪一分。   要知道,人家府上的那位大小姐,可是对赵煊一往情深呢。没准儿,只是借着她的名头,过来看自个人的情人?阿黎光是想着,就把自己给恶心倒了。   还想着下回亲自登门造访,那是不可能的,阿黎心中气呼呼地想着。她到现在还记得那什么管事嚣张的模样呢,说是将管事交由玉颜阁处置,可是到现在人都没看见。   这么不诚心,还想再过来,门儿都没有。   阿黎这小器量,只顾着将楚家人往那阴险的地方想了。她哪里能想到,人家楚夫人已经着手给自己女儿相看女婿了。虽然这相看的事儿,楚檀并不知晓,但自古婚姻,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想来楚檀便是不从,最后也仍是从的。   “日后楚家夫人上门,只说我不在府上就是了。”阿黎磨了半日的牙,这般吩咐道。   她平日里也没小气到这个份上,只除了对上与楚家有关的人或事儿。   “是,姑娘放心好了。”小丫鬟听此,知道姑娘是个什么态度,立马笑着应下了,自退下不提。   这一事,暂且这样放下了。不论楚家那边到底是个什么想法,阿黎这边都是一个样,她不见人,也不接受他们家的道歉。   晚上赵煊回来的时候,她还像上次那样,把这事儿当成个趣事儿说给他听。   结果说完了,口干舌燥的,却不见赵煊有半点反应。阿黎正觉得奇怪,偏头看去,忽得对上赵煊明晃晃的打量,猛地缩了一下腰身:“你往哪儿看呢?”   赵煊打量着她的胸口,半晌方犹豫道:“你今儿怎么把亵衣系得这么紧?”   “这你也知道?”阿黎惊得瞪大了眼睛。   赵煊点了点头,无比正经道:“手感不一样。”   阿黎愣在原地,根本没有意识到,那个所谓的手感,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儿。莫不是,她方才说得太投入了?   赵煊长臂一伸,一把将人勾在怀里:“楚家的那几个,就值得你这么上心?”   “我什么时候上心了?”阿黎梗着脖子,她明明是不屑一顾来着。   赵煊轻笑一声,这样在意,这样小心眼儿,还好意思说自己不上心?老实说,之前赵煊对楚家是没什么印象的,便是上回晋王府闹得那么一出,在赵煊心里也算不得什么,毕竟有关他娶妻的话,每年都有人会提。多了个楚檀不多,少一个楚檀也不少。   可是他没有放在心上,阿黎却放在心坎儿里了。   赵煊忽得想起了已经离开京城的那个马夫。他对那马夫也是耿耿于怀,如同阿黎对楚檀。究其原因,不过还是因为在意二字。   世间落入情网中的男女,大抵都是如此的小心眼儿。   想着,赵煊心生了许多愉悦,一双手不由得在阿黎身上游走。阿黎被他弄得痒到了心里去,可是又挣脱不开,只得小声地叫唤道:“快松开,别叫人听到了。”   外头还守着丫鬟呢,青天白日得闹出动静,叫她们怎么看。   赵煊嘴角一勾,倒也干脆:“好,这就给你松开。”   他熟练地钻进衣裳里,轻轻松松地将阿黎的亵衣给解开了,这事儿,一回生二回熟,熟了之后就找到门道了,闭着眼都能解,全凭手感。   今儿进门,赵煊便发现了端倪,只将丫鬟们都打发了出去,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几眼。都怪今儿早上走得太急,没来得及好好看看。他想是错过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儿呢?   赵煊的预感从来都不会出错,这回亦然。亵衣从里头抽开后,一对小玉猪便落入掌中,形状姣好,将将一掌,不大也不小。   “小猪长大了。”赵煊握了握,调笑道。   阿黎捶了他一下:“呸,你才是猪。”   赵煊也不在意她骂什么,反正今儿这对小猪还是得落到自己手里的。亏了有阿黎变白的那一出在前,赵煊并未觉得这次有什么不正常的。   相反,他还挺引以为荣的。毕竟阿黎一个人可没有这么大的本事,这都是他的功劳。   再努力努力,说不定还能再变大些。   ……   这厢两人做着没羞没臊的事儿,阿黎再次被赵煊的厚脸皮给惊住了,明明之前还不是这样的,头一次见到他,赵煊还是个冷面王爷来着。   变故来得太突然了。   心生绝望之后,倒也对周身发生的事儿没有太注意,加之身边走了一个能说会道,又包打听的红豆,阿黎对京城的大小事儿尚且不是十分通晓。   她不知道,可是京中别的官宦人家,却没有哪一个是不知道的。这因其,不过是张太师过了个寿辰。   寿宴说是没有大办,一概从简,可是寿辰当日,太师府依旧门庭若市,车马盈门,朝中的文武官吏,去了十之七八。   至于那剩下的二三,人虽没至,却也都送了贺礼。   这寿辰是简是繁,明眼人都能瞧得出来。张太师一党,经由西北一战,着实名震朝野,威风凛凛,否则也没有这么多人趁着这次寿辰过来巴结了。   毕竟,这位极有可能是个司马懿第二。   不过,单单一个寿宴,还不至于这般引人注目,怪就怪在,张太师寿宴当日,有一地方官赶来了京城,奉上了贺礼,谁也没见到那贺礼究竟是个什么模样,只知道,张太师看过之后喜不自禁,长笑了三声。   那后头,竟然就再没见到那送礼的小官儿了。说是暴疾而亡,可是内里种种,叫人不得不生疑。   恰在今儿,宫里的太后忽然召见了张太师。   作者有话要说:   忽然觉得自己有些污,明明两年前是个小仙女来着,怎么就变成老司机了~   咳咳,后面要有大动静了,你们是希望哪个挂掉? 第131章   及至永宁宫,张太师隔着帘子, 见到了太后。   太后面色有些憔悴, 这些日子,因着张家的事儿, 皇上没少和她闹, 虽然言语之中没有明着说张家不好, 可是那态度摆在那儿, 但凡太后不瞎,都能看出皇上不待见张家了。   那可是他的舅家啊, 连她也是从张家出来的, 身上流着张家的血。若是没有张家,又哪里会有他?   皇上大了,渐渐有了自己的主见。她这做母后的,迟早管不到他头上。   这回叫自己兄长进宫,也是为了皇上的事儿。   见兄长进来后,太后收敛了满腔愁绪,打发了宫中奴婢,只留下两个心腹宫女在旁边侍奉。   张太师悠闲地坐在一侧,抿了一口茶水,润了润嗓子,方才道:“太后娘娘仿佛身子不大好的模样,是不是宫里的太医不中用了?可要微臣在外头寻几个名医送进来?”   太后心中熨帖, 后只道:“没什么,只是这几日夜里梦多, 扰得人精神头不大好。”   “皇上年幼,尚未娶后,这后宫之中,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的事儿,多得仰仗太后娘娘操持着。这事情繁杂,太后娘娘精神不济也是难免的。”   “谁说不是呢,偏偏人家不记你的好。”太后无奈地扶了扶自己的额头,她确实是老了,“哀家记得,家里的小侄女儿仿佛也有十五了吧。”   “娘娘好记性,再过两月,三娘便要及笄了。”   “哟,正好呢。”太后对这娘家侄女也甚是喜欢,出身好,相貌出众,说话做事儿也讨人喜欢,这样的孩子,配铭儿再好不过了。铭儿那孩子,也该有个知冷热的在他身边陪着了,若总叫那起子人在他身边吹妖风,早晚得将人带坏。   这兄妹二人早有了这样的打算,此时旧事重提,亦只是为了叫彼此放心。张家几代过来,从未有过这样的盛极一时的光景,两人都是张家嫡出,如何能不念着张家。   这宫里已经有了一个张太后了,若是再出一个张皇后,可再保张家三十年无忧矣。   俄顷,张太师又道:“娘娘今儿叫微臣过来,应当不只是为了三娘的事儿吧。”   太后微微吐了一口气:“兄长寿辰那日,哀家没能亲去贺寿,只送了些许寿礼,不知合不合兄长的心意?”   “娘娘客气了,娘娘派人送的东西,自然是千好万好的。”   “怕不见得吧,那最好的,如今还被兄长藏在府里,谁也没见得不是么?”   张太师笑了笑:“娘娘这是要三堂会审啊?”   “哀家不过是问问罢了。你那事儿,闹得有些过了,京城里可都在盯着呢,就连皇上,对你亦多有微词。”   恐怕,还不仅仅是微词,张太师早已知晓皇上对他是什么看法,可若是在意,他还真的没什么好在意的。毕竟,那毕竟只是个傀儡皇帝而已,没有什么实权。   张太师镇定自若,道:“娘娘多虑了,不过是一副古画,倒是被有心人做筏子,传得是沸沸扬扬的。娘娘和皇上若是好奇,明儿微臣便托人将那古画送进宫来,叫你们好好瞧上一瞧。”   太后轻轻摇了摇头:“哀家知道,你若有心瞒着,谁也不能从你嘴里撬出话来。只是,皇上到底还是你外甥,你行事还得多顾忌着他些,莫叫他伤了心,日后见了面也生分了。”   “娘娘放心,这道理微臣还是知道的。”张太师未安太后的心,又道,“微臣与娘娘都是张家人,骨子里都流着张家的血,做的哪一件事,不是念着张家的好呢?皇上虽是一国之君,可是说到底,也与张家休戚与共,唇齿相依,微臣对谁不利,也不会对皇上不利。太后娘娘,您说是与不是?”   说以至此,太后除了相信自己这个兄长之外,亦没有别的办法了。   她和皇上已经不如从前那般和睦,若是连娘家这头也生了嫌隙,还不晓得日后怎么过下去。母凭子贵,母凭子贵,可是太后想要的,却远远不止这些。   打永宁宫出来后,张太师一路回了太师府。   书房里,几个最为亲近的幕僚都在此。张太师冷着脸,见众人都过来了,方才问道:“那下面的人可都处理了?”   “都处理了。那小官原只是从一个挖井的工匠手里得到此宝物的,知道这事儿的人并不多,不过一手之数,处理起来也快。如今,都已经解决好了。”   张太师嗯了一声,复又追问道:“确定没有遗漏?”   “属下做事儿,太师还不放心么?”   张太师暂且放心。他这样上心,还不是今儿在永宁宫里被太后弄得。想到皇上还在调查这事儿,张太师心中总还有些忐忑,并不是因为皇上,而是皇上身后的那些人。   秦太傅,薛太保,那可都是老狐狸,虽平日里瞧不出什么,可是能叫先帝信任的,能是省心得人么?再有便是赵煊,此人虽被他碾到了泥里,可是张太师仍是不敢小觑。这么多年的对手,张太师知道,赵煊若是想狠起来,可不是一般人能招惹的。   多想无益,张太师又将目光放到案间的盒子上。   没多久,张太师伸出手,轻轻揭开盒子。盒子中间,端端正正地放着一尊玺,白玉雕成,圆润无暇。此物方圆四寸,上纽交五龙,正面“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篆字,环刻着双龙戏珠的图案,下首划着三道海波,正应着“日朝大海现双龙”的寓意。   这便是传国玉玺了。   中幕僚也是头一次见到这传国玺,纷纷围在案前,连眼睛都不曾眨一下。   “太师,此物,究竟是真还是假?”半晌后,其中一个幕僚问道。有关传国玉玺,史料中所载甚多,道其“侧而视之色碧,正而视之色白”。可是本朝并没有一人见过这玉玺的真面目,因而,史料中载的终究是史料,依然没办法分别。   张太师沉吟了一会儿,将那传国玉玺放在手心,把玩道:“这传国玉玺,传到了后唐末帝李从珂之后,便再分不清真假了。”   此后诸朝,虽有所谓的“传国玉玺”,但就张太师看来,那些多是假的,只是上位者聊以慰藉的把戏而已。   眼前这传国玺,是真是假也无从知晓。或许,真就是从井中挖出来的亦未可知,就是那消失已久的传国玺;或者,只是那小官存心想在他这儿露脸,才造假献了这东西上来。   “孰真孰假,早已不重要了。这传国玉玺,待你大权在握时,你说它是真的,它便是真的;你所它是假的,它便是假的。”   前朝那些皇帝,不也没有追究它的真假么。重要的是,这传国玺背后站着的,是正统。有了这传国玉玺,不论他要做什么,都会名正言顺了许多。   张太师手握玉玺,眼中隐隐闪光。有这一尊宝物在手,只要运行得当,未尝没有一步登天之日。他也是为了张家不是么。   以他那小外甥的性子,迟早都是要收拾张家的,他也不能坐以待毙啊。   众幕僚听了这等话,俱心领神会,冲着张太师拱了拱手:“那便先一步祝贺太师心想事成了。”   张太师扶着须,但笑不语。   他早就想着要趁势而起,只是苦于无门。没想到此次寿宴,却来了个柳暗花明。光是想想皇家那些人看到这传国玉玺在他手里会是个什么表情,张太师便无可抑制地兴奋。谁都知道,大魏历代都是“白板皇帝”,以往传国玉玺未献身,这“白板皇帝”当得也能安稳。可若是这尊东西现身了,闹出的动静,绝对非同小可。   将玉玺重新放进盒子里,叫人收好,张太师这才又与诸幕僚商议了起来。既然要行大事,自然得做的严严实实、密不透风。   ……   “这京城的天儿啊,迟早要变。”   阿黎坐在窗户边,一面绣着荷包,一面幽幽地感慨了一句。   这是她给赵煊做的第四个荷包了。不同于先前那叫人哭笑不得的手艺,如今做出来,都是似模似样的。放在腰间挂着,亦没有那般出众,那般不同寻常了。   赵煊笔尖一滞。   忽听得阿黎这声感叹,赵煊有些惊讶与她的敏感,这样大的事儿,又是这样的机密,她怎么就知道了。这几日,阿黎仿佛还未出去吧。   赵煊不由得放下了笔,靠过去,不动声色地问了一句:“你怎么知道这事儿的?”   阿黎拉开了些距离,觉得这话问得奇奇怪怪的,因此白了他一眼:“是我弄个出来的,我为什么不知道?”   “你弄出来的?”赵煊笑了,她几时有这样的本事了,他怎么不知道。合着,叫她过来做这摄政王是最好不过了,“你知道些什么,竟然还敢说出这样的大话来,听了怪叫人笑话的。”   “你今儿是怎么了?我不过是又弄出一套新的泽面霜,又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定好了明儿就要售卖,这才忍不住想了了一下以后云想容会是怎样的盛况,你就这么打击我?”   赵煊听了一愣,随即窝在阿黎肩膀上,怔怔地笑出了声儿。   阿黎瞥了瞥他,不明所以。   她有说错么,不应该啊。以云想容的名声,出了一整套新品,还能不弄得整个京城都变天了?那些贵妇人,指不定得抢翻了。   这回,亦是定了数额,只有两百份,说变天可不是闹着玩的。   作者有话要说:   阿黎:京城的天,说变就变,都是我一手策划的,可厉害死我了!   赵煊:鼓掌!   PS:历史上提到的传国玺,并不一定是真的,尤其是自宋开始的传国玺。 第132章   几日后,果如阿黎所料, 京城的天彻底变了。只不过变得是那些贵妇人的天。   任何时候, 这些贵妇人的实力都是不容小觑的。云想容出的这一整套新品,早在月前便着手准备了, 并没有鼓吹什么, 但最后这消息仍是广为人知。昨儿云想容一开张, 那货批货便被一扫而空了。稍微来得慢些的, 连个影子都没瞧到。   红豆也是被这些人状似疯狂的举动弄得有些心神恍惚,总感觉自己没有什么用武之地了。   她这些日子准备了这么久, 说词想好了一套又一套, 正想等着今儿来大显身手,好叫底下的人服一服,以后也好抖威风。结果,她准备的那些愣是没能用上,人家根本就不想她啰嗦。便是她在边上站着,人家也嫌她碍着地儿,这熟门熟路的劲儿,比她还像个掌柜呢。   客人出手阔绰,整个铺子里的掌柜丫鬟们也轻便。这日晚间,红豆早早地收了工,回去和阿黎炫耀。   虽说卖的这样好并不是她的功劳,但是红豆还是与有荣焉, 说话的时候,也越发得精神了几分。   “阿黎你是没见着, 今儿咱们云想容里头,可热闹了!”   阿黎只静静地听她说。   “我长这么大,还没见到这么多的贵妇人,那真是……各个都雍容华贵,落落大方,行动处自有股子说不出来的味道。”   虽然来得迟了,发现没货之后,拿她问话的时候也挺有威慑的,但是架不住人家端得正。那架势,可不是轻易就能学会的。居移气,养移体,正是这个道理。   这辈子若是能嫁给一个什么官儿,也弄得什么官太太当当,养出这通身的气派来,那便真的值了。红豆无不憧憬地想着。   “另有一件,却是晋阳侯夫人告诉我的。”红豆忽然想起了这一茬,朝着阿黎挤眉弄眼,“这事儿在我这儿算不得什么,可是你应该会稀罕听。”   她怪模怪样的,叫人好笑,阿黎轻轻拍了她一下,道:“快说。”   “得嘞,”红豆笑着道,“晋阳侯夫人也是这京城里一等好人缘的,不过最近被楚夫人折腾得有些憔悴,来时脸色都不大好,还多要了两盒膏霜呢。你道是怎么的,原来啊,楚家夫人托她做媒,给自个儿女儿挑选夫婿呢。可是这楚夫人又自视甚高,左也瞧不上,右也瞧不上,偏偏这事晋阳侯夫人已经应了下来,不好半途而废,挑了这么些日子,可终于叫楚夫人满意了。”   这事儿,倒是出乎阿黎的意料。   她往红豆那儿坐近了些,轻声问道:“还有呢?”   红豆极为上道地跟着道:“确实还有后续呢。这位公子虽入了楚夫人的眼,可却没得了楚姑娘的心,因此这会儿啊,楚家还僵着呢。晋阳侯夫人看到这情况,也是气得一佛出世,二佛生天,恨不得给自己甩两个耳刮子,怎么当初就沾上了这等事呢。”   “继续啊……”阿黎双手托腮,眼巴巴地催促道,她最喜欢听这些事了。   “还继续什么,就这么多了。”红豆无奈地摊开手,“这是人家的家事,晋阳侯夫人又怎么会和我说太多,只这么些,还是她烦躁之下想找个人解闷才说的。不过啊,这楚家再疼楚姑娘也不会让她这样放肆的,这事儿,多半是楚夫人和楚丞相拍板,任凭你闹得再凶最后也还是听命的份儿。”   照她说,这楚夫人算好的了,若是一般的官家,多是拿女儿联姻,哪里还是一个一个,挑得这样认真细致,将别人的脾气都给挑没了。   红豆说完,方问道:“这回,你算是放心了吧?”   阿黎微微转过头:“我又什么不放心啊。”   “你就嘴硬吧。”那楚姑娘,处处没得挑,是一般人能架得住的?再看看阿黎,不是红豆埋汰她,阿黎这浑身上下……也是没得挑的。   若她是男人,选的也是阿黎,那张小嫩脸,这小身段,真是绝了。还有这胸?红豆眼睛一亮,阿黎什么时候有胸了?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啊。红豆啧了两声,流连了两眼,觉得她们王爷可真有福气。   说了这么多,红豆口舌也干了,正想回去,却忽得又记起一件事,面上多了几分踟蹰。   阿黎看得仔细,立马问道:“怎么了?”   “有一件事儿,不晓得说还是不说。”   “既然想起来了,说说也无妨。”阿黎可不认为是什么大事。   红豆没精打采地笑了一声:“是玲珑。她这几日都来了我那屋子,送了些糕点,还费心给咱们一人作了一件衣裳。”   阿黎看着她:“那你怎么没拿来?”   红豆摸了摸自己的脑袋瓜,那时,她不是怕玲珑包藏祸心么。这样说有些不道义,可是红豆也是心有余悸,玲珑这丫头,闷声闷气的,有时还真不晓得她再想什么。   那日,她去找玲珑,虽然说了要既往不咎,可她又不是圣人,嗅到不对的地方总还是会怀疑的。玲珑转变得太快了,叫她不得不防备。   红豆知道玲珑心里存折不甘,三个人原本是平起平坐的,如今只她一人还在原地蹦跶,虽是她自己作的,但失落总还是难免的。看看阿黎,再看看阿黎背后的王爷,红豆真是怕玲珑起了什么了不得的想法。   好在,经过这些日子的试探,红豆终于能确定,玲珑还是有脑子的。   看来她是自个儿想通了,不容易,实在是不容易。虽然玲珑只是想借阿黎的面子叫自己过的好一些,但若是仅此而已,没别的想法,那也谢天谢地了。   “她做的那衣裳,如今还放在我那儿,样式都还不错,看出来是用了心的。若是你要,我回头就给你拿来;若是不要,扔了便是,也省的你烦恼。”红豆也后悔自己将这事掰扯出来了,怎么就那么多嘴多舌,非得和阿黎说,这不是存心叫人为难么?   红豆也想三个人回到原来的模样,毕竟,她和玲珑可是在一块儿住着这么多年,吃喝都是在一块儿的,连学手艺,都是在一起学的。比起阿黎,她与玲珑的关系要更好一些。不过想是想,红豆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终究是覆水难收,破镜难圆。   她也就算了,反正心大,自来是没心没肺的。阿黎这边儿,红豆没法子替她做主。回头想想也是讽刺,这么多年的朋友了,竟然抵不过人心。   阿黎低着头,眉头轻蹙。   就在红豆以为她要拒绝的档口,阿黎忽然来了一句:“那就送过来吧,我看看是个什么模样的。”   红豆亦皱着眉:“你可别勉强啊。”   阿黎语气淡淡:“我只说拿过来看看,还不一定要穿呢。”   “知道你挑,回头就拿与你。”红豆听她这样说,也轻松了许多,站起来道,“她这人先前糊涂了,脑子不好使,如今我看着倒还清醒点。只是,有些事儿错了就是错了,回不去也就罢了。你如今这身份,只多叫下头的人看着她点儿,照顾着她点儿就是了,没必要还和从前一样,时时都处在一块儿。”   红豆知道玲珑还是想和阿黎重修旧好的,只是不知道她为何不亲自去,反而拐弯抹角地找上了她。   玲珑不管怎样,还是得和阿黎交代清楚,免得到时候又弄得不痛快了。   阿黎听这话觉得奇怪:“听着口气,你似乎对玲珑的意见还挺大啊。她是做了什么对不住你的事了么?”   阿黎知道玲珑同她离了心,可也仅此而已。如今瞧着红豆,似乎她知道的,远比自己多得多,话里话外都藏着事儿。   “有吗?我只是叮嘱两句罢了。”红豆忽然制住了话题,重新道,“这话我只交代这么多,想必你心里也早有决断。多的我也不说了,晴好那儿还等着我过去呢。”   “去吧。”阿黎也不留她。   待人走了,阿黎想起玲珑,不由得有些颓然失意。   她不是心狠的,做不来置之不理,但是也仅此而已了,再多,也给不了她。权当是,看在先前那些年的份上。   红豆说得也对,叫人照看照看她便是了。   阿黎不知,此时此刻,仍在宫中,迟迟不能归家的赵煊,同她是一般糟心的。   本该早回了王府,可是因着皇上又召见,赵煊不得不留在了太极殿。眼下,看着赵铭焦躁不安地来回走着,赵煊也被晃地头疼。   “皇上,”赵煊终于开了口,“眼下着急也不是办法,您还是先坐下吧。”   “朕,朕如何能安心坐下。”赵铭死死握着拳头,想到侍卫长带来的消息,便是止不住的心惊。张家,张太师,他的亲舅舅舅,到底是要做什么?   扣下了那传国玉玺,迟迟没有上报,说没有谋反的心,谁也不会相信的。   若是别人也就罢了,可那是张家,这么多年,他待张家还不够好么?   赵铭这般焦躁,一是因为被背叛,二则,也是因为张家势大,轻易铲除不得。况且,这传国玉玺一事,着实有些棘手。若是那东西是真的呢?   难道张家还能比赵家还要正统?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不行,他不能坐以待毙。赵铭转向赵煊:“皇叔,你快给朕想想办法。”   作者有话要说:   感情的事说不清楚,其实友情很多时候也是说不清楚的。   ……   PS   不看日剧,可是室友偏偏给我安利了一波《情书》。我……拒绝安利,表示不看悲剧,并向大家扔了一只柏原崇。   二十世纪最后一位美少年,这颜还是阔以滴。   以上来自沉迷于cut的作者菌。 第133章   赵煊定定地瞧着他。这皇帝,莫不是真的是个傻的吧?   且不论对方是真的相信他, 还是装的相信他, 赵煊都得表一波忠心:“皇上,事态突然, 微臣一时也想不到什么好点子, 一人计短二人计长, 不如, 皇上让秦太傅薛太保进宫,一同商议如何?”   赵铭原本不佳的脸越发得难堪了起来。   若是那两个顶用的话, 他有不必还在这儿与皇叔商议了。   赵煊见他如此, 便知在他之前,太傅二人早已经进了宫,知晓这事儿了。以那两人的性子,但凡遇上与皇上有关的事儿,都会忍不住插手一二。如今赵铭仍旧找了他,想必是那两人想的办法不合他的心意。   赵煊笑道:“皇上,太傅和太保是怎么说的?”   赵铭冷笑道:“他二人年纪大了,能有什么好说的,不过还是劝着朕从长计议。”赵铭从前极为信任这两人,可是这些年,却渐渐得生了诸多不满。   无它,不过是这两人行事过于中庸, 凡事不敢太出头,他们做臣子的这般尚可, 他一个皇帝,若是同他们一般,岂不是显得畏畏缩缩?   从长计议,如今是能从长计议得时候吗?只怕他稍稍晚了一步,张太师的便会坐实了他那狼子野心。   “太傅和太保两人也是为了皇上着想。”   “他们就是太迂腐!”赵铭愤然道。   赵煊不以为然:“他们只是考虑得有些多罢了。如今那传国玉玺的事尚无人知晓,便是张太师图谋不小,咱们也不能兴师动众地去制裁。”   赵煊的话,叫赵铭听得一愣。   不能兴师动众得扳倒张家?   不能兴师动众……也好,暗中下手也行。只要张家的几个男丁去了,再添个罪名抄家,将那传国玉玺抄出来便是了。   赵铭本来心中就存了这个念头,只是秦太傅和薛太保没有说出他心中想要的答案罢了。如今找来赵煊,也只是为了让他这个念头变得更加合理些。毕竟张太师,可是他的娘舅,赵铭也不能显得太薄情寡义了。   再者,太后那边也要想好怎么交代。   若是这话由皇叔道来,与他也无碍不是么?赵铭转向赵煊,终于露出了笑意:“倒是多谢皇叔点拨。”   赵煊没想到,到头来,却被这小蠢货给算计了一遍。原本是他的主意,转了一遭却落到自己的头上了。   只是赵煊也没有太在意,平淡地接下了这一句话:“臣亦是在为皇上分忧。”   后头的事儿,便再不用赵煊来操心了。赵铭好歹在皇位上待了这么多年,手下的心腹还是有的,暗杀这等事,运作得好,根本不会叫张家人发现一点蛛丝马迹。   赵煊心里念着回王府,阿黎还在府上等着他呢,去晚了指不定叫她担心。这般想着,再没心思同赵铭猜来猜去,略说了几句,便告辞了。   赵铭心里想着自己的计划,也没有多留他。待赵煊出去后,便将自己身边的侍卫长唤了过来。   刚出了大殿,赵煊便瞧见一小太监贴在门边守着,人瞧着甚是机灵的模样。这人,便是赵铭身边的小红人了,看这模样,似乎已经成了心腹一枚了。赵煊只看了一眼,便再无兴趣,抿着笑意,快步离开了。   赵煊走后,小太监回头望了望大殿里头,面色肃穆。   毕竟隔了一扇门,站在这儿,根本听不到里头在说什么。只是……福禄对皇上的心思还是有些把握的,知道他是怎么打算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大殿的门复又打开,侍卫长再次从里头出来了。   小太监看他比往日快了许多的步子,知道这是已经定好了章程,准备着去坐了。他还没来得及有动作,里头忽然传来一声叫唤:“来人。”   福禄下意识地推门进去了。   进了屋子,往前头站了些许:“皇上,可有什么要吩咐的?”   “这阵子身子乏软,叫太医院传许太医过来,给朕瞧瞧。”   “是。”福禄退着步子下去了。太医院的那位许太医,医术颇佳,皇上平日里有什么毛病,多是找他过来瞧的。   费了些脚程,将许太医请过来后,天早已经黑了。   许太医也是熟门熟路的,来得次数多了,给皇上诊脉的时候也是熟练得很。片刻后,许太医放下手,同赵铭道:“皇上这是忧思过度,伤了身子。微臣给皇上开一副药,早晚各煎一份,吃上两日便可好了。只是,皇上平日里还应该多保重龙体,国事虽繁重,却也不可太过忧思。”   赵铭自是点头应下。   他也是这阵子为了这传国玉玺和张太师意图谋反之事给惊的。若是平日,断不会这般。   许太医留了方子便去了,福禄又差人去太医院抓药,后又服侍赵铭睡下。   太极殿夜间有人守夜值,福禄身为皇上身边的小红人,是不必整夜整夜地在这儿守着的。出来后,福禄直接回了自个儿屋子。屋中烛光微亮,四周都静静的。不多时,外头响起了轻轻地叩门声。福禄毫不惊讶,起身打开门,只见外头站着一个小太监,眉清目秀,瘦瘦高高的,亦是御前侍奉的。   “叫我这儿做什么?”小太监一脸警惕,压低了声音问道。   福禄将一个纸条塞到小太监手上:“将这东西交给太后娘娘,速去!”   小太监心里止不住得怀疑。今儿之前,他与福禄这个御前红人并没有半点交集,即便都是御前的,可人家动不动便和皇上说话,他们只有在那儿当柱子的份儿,这关系能好到哪里去?若不是福禄主动找上他,且是一副早知道他什么来历的样子,他亦不会冒着风险,晚上还过来走一遭。   着实是太冒险了。   如今这架势,这福禄难道也是太后娘娘遣过来的?不可能啊,若是这样,他怎么不知道?   小太监将纸条一收,端着身子,后又质问道:“你与永宁宫有何干系?”   “并没有什么干系,只是早年间受恩于张太师,心中感念,无以为报。如今我又知道了这么个消息,苦于没法子递给张太师,念着张太师与太后娘娘的关系,只好先托你交给太后娘娘。”   小太监端详了一下,见福禄神色诚挚,不似作假,暂且信了他。他瞥了一眼手上的东西,若是这玩意儿真有用,他也能挣个头功。   至于福禄,今晚之后,便没有他的事了。   “知道了,放心吧,我会交给太后娘娘的。”   “切忌要快!这事,容不得半点耽误。”福禄又紧张兮兮地吩咐道。   “知道了,知道了。”小太监满不在意地点了点头,掉头走了。只是,他终究还是记着福禄的吩咐的,根本没回住处,而是又悄悄地去了永宁宫。   他一个小太监,又是这样晚的时辰,肯定是见不到太后娘娘的。将纸团交给太后娘娘身边的大宫女后,小太监便回去了。   大宫女拿到了纸条,迈着步子进了正殿。   太后娘娘还未睡着,可也躺在床上了。见到身边的大宫女过来,不由得问道:“怎么了,这么晚还能有什么事儿?”   “是太极殿的小玄子,急匆匆地交给奴婢一个纸条,说是一定要给娘娘您看。”   太后一听是太极殿的,立马郑重了几分:“拿来给哀家瞧瞧。”   大宫女立即奉上。   太后打开了纸条,纸条被一路团着,变得有些皱巴巴的,边角处还破损了许多。上头的字,也是歪歪斜斜,每个章程。   太后原还是轻飘飘地看了一眼,待见到上头的字后,脸色忽然僵住,纸条从手中滑下亦没有察觉到半分。   “娘娘?太后娘娘?”大宫女直觉不好,连连唤了两声。   太后被叫得醒了过来,嘴唇都有些哆嗦。她低下头,又捏起那张皱得不成样的纸条,再一细看,还是一样的字,却看得人心惊肉跳。   皇上已知传国玺一事,欲灭张家。   传国玺……灭张家……   太后抚着额,周身发冷。她那兄长,怎么敢私藏传国玉玺,难道他当真想反了赵家的天下,想要取而代之么?真是好大的胆子。太后想到前些日子她叫兄长进宫,当日他还瞒着她,口中没说半句实话。   她的皇儿呢,皇帝当真是想要大义灭亲,不声不响地将张家灭了么?那她呢,她也是张家人,是不是也要将她这么太后给灭了啊?   太后的脸色太过吓人,将身边的大宫女骇地半点没敢说话。少顷,她才犹豫着道:“太后娘娘,这是出了什么大事了?”   何止是大事,这是要命的事。太后无心同宫女说什么,只挥了挥手,叫她下去。   “哀家要想些事情,谁也别来打搅。”   “娘娘……”   “记住,谁也不能进来打搅!”太后复又厉声叮嘱了一遍。   大宫女闭上了嘴,没法子,只能听命下去,心中不免琢磨了起来,那纸条上究竟写了什么,能让太后娘娘失态至此。   屋内,太后揪着纸条,许久没能缓过神来。她不怀疑这上头的东西是真是假,这样大的事,有谁敢作假,但凡是乱传了一丁点,那也是要掉脑袋的重罪。   她如今想的,是要怎么化解这一事。娘家和皇儿,她一个都不想失去,不到万不得已,她是做不出选择的。   这消息传得这样急,只怕皇上那边,不日便要有所行动了。   她得加紧时间,好好想想该怎么劝一劝。劝她兄长将那传国玺献上去,劝皇上念着旧情,放张家一条生路。张家毕竟对皇上相助良多,多劝一劝,想必皇上是会心软的。   张太后在后宫沉沉浮浮了一辈子,从未遇到这样揪心的事儿。虽拿捏好了主意,明儿就去皇上那儿哭诉一下,可是这一晚,终是忐忐忑忑,没能睡好。   或是她根本就没有睡着过。   翌日一早,天才刚刚亮了一些,太后便起了。匆匆洗漱,连早膳都来不及用,她便带着一众宫女去了太极殿。   行了一路,才踏进太极殿,太后便嗅到一丝不对劲。   这太极殿的宫人,何时慌张成这个模样了?   作者有话要说:   吼吼,搞事! 第134章   张太后摒着呼吸,心里涌起说不清地恐惧。望着周围, 她似乎能在这些小宫人的脸上看到惶恐, 看到仿佛是死到临头才有的害怕。   太后忽然快步走到前头,拉着一个正在往前赶的小太监。   小太监一愣, 抬头后方才发现是太后娘娘, 当下神色更是慌张:“太……太后娘娘?”   “里头怎么了?”   小太监咽了一口口水, 募得跪在地上, 磕得青石砖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哽咽道:“娘娘, 皇上, 皇上不好了!”   太后踉跄了一下。   后头的大宫女眼疾手快地扶了一把,见太后娘娘被吓得失了声儿,瞪了面前的小太监一眼,喝斥道:“好大的狗胆,这话也是你能说的?”   “太后娘娘恕罪,太后娘娘恕罪……”小太监一面跪着,一面掌自个儿的嘴,口中含糊不清地道,“娘娘,不是奴才胆大包天,这样的话,您给奴才一万个胆子奴才也不敢撒谎啊。今儿早上, 皇上迟迟没有醒来,方才几个大太监进去看了之后, 才发现皇上躺在龙床上,面色青白,枕头上尽是血。”   说到后头,小太监的嗓音已经破了。   他就是个不经事的小太监,知道的也就这么多了。原是出来打热水的,谁想到竟这般倒霉,碰上了太后娘娘。皇上重病的事儿是方才才发生的,就是个转头的功夫,还没过半盏茶的时间呢,连太医都是刚刚去请,还没请回来呢。这永宁宫的消息,几时这般快了?   太后依着大宫女,哆嗦着嘴唇,想要往前走,可是心里又怕,怕这事是真的,迟迟迈不开步子,半天才挤出来一句话。   “……慧心,扶哀家进去。”她要去看看她的皇儿。   这小太监,定是故意说谎,咒她皇儿的。   大宫女慧心掐了一把手心,告诫自己一定要镇定。太后如今是被吓住了,腿上一点儿劲也使不上。   说是扶着她进去,实际上,是慧心暗暗地将人拖进去的。   赶进正殿,一路拐过皇上的寝殿,里头的太监宫女俱是面带死气,见到太后过来,连往日里的沉着都没了,行礼时都错了好些处。   太后越看越心惊,越看越后怕。   等走到了龙床旁边,太后忽见到那御前大总管朝她行了个大礼,匍匐在地上。   “太后娘娘,皇上,驾崩了。”头磕着地面,声音低低的,却依然能听清楚每一个字。   字字入耳,字字清晰,可连起来,怎么叫人觉得这么怪诞呢。太后恍惚了一下,忽然笑道:“你说什么?”   “太后娘娘,皇上,驾——”   “一派胡言!”太后猛地踢开那大总管,坐到床边,执起赵铭的手。   凉的,微微有些僵硬。   她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   后头的慧心等人亦是屏气凝神,紧张得冷汗都出来了。   许久,太后收了手,将头埋在赵铭的身侧,哽咽出声。她的皇儿,她的皇儿才十三岁,还没有及冠,还没有娶妻生子,怎么就去了呢……   大总管仍跪在地上,他知道,皇上一去,太极殿的人,都留不住了。心里存了死志,倒也不似先前那般慌乱。半晌才道:“还请太后娘娘节哀。”   “节哀?”太后抬起身子,眼中带泪,面上也有了些绝望,但更多的仍是愤恨,“你说说,你叫哀家如何节哀。皇上昨儿还是好好的,半点毛病也没有,今儿你告诉哀家,皇上驾崩了?你们这些御前太监都是怎么侍奉的,若是不将事情明明白白得道清楚,哀家今儿就叫人将你们五马分尸,株连九族!便是死了的,也要刨棺鞭尸,以泄哀家心头之恨!”   一连声的咒骂,也不知到底是在咒骂谁人。   大总管却半点不敢隐瞒,直接道:“娘娘明鉴,奴才几个也是方才才知道皇上染了重病,原想去请太医,谁想到这转眼的功夫,皇上已经彻底,彻底,没了气息。昨儿晚间,是奴才几个服侍皇上睡下的,睡前……”大总管记起了一桩事,虽然说出来了,难免牵扯太医院一众太医,可是这会儿也不能不说了,“睡前,皇上喝了一碗药。那药是太医院的许太医开的,交由殿中的小喜子去太医院抓药,煎药的时候,经手的人也不过只有御前这几个。皇上喝了药之后,便道困意来了,没多久便睡下了。”   太后终于站了起来,整个人仿佛老了好几岁,精气神一下子便被抽走了。   “将太医院的经事的太医都给哀家押过来,另外,太极殿这边,沾过事的太监也都给叫过来,哀家要一个一个审!”   大总管应了一声,立即下去处理。   太后见他欲走,忽然叫道:“等等。”   大总管定住:“娘娘可还有吩咐?”   “将小玄子也叫过来。”   慧心看了太后一眼,心中想着,娘娘心里怕是怀疑上昨晚上的事儿了。   大总管虽觉得怪异,但仍按着太后的吩咐行事。太极殿的小太监虽一早上的担惊受怕,但是一旦有了吩咐,便立马着手去做了,半点都不敢耽搁。   不过半刻钟的功夫,太医院的几位太医,太极殿的几个煎药的小太监,一共八个人,跪在太后跟前,丁点儿声音也不敢发。   太后目光迟缓地扫过去,没见着她认得的两个人。   “许太医和小玄子呢?”   大总管重又跪下去,闭上了眼睛:“娘娘恕罪,奴才们找上许太医和小玄子的时候,他二人已经服毒自尽了。”   太后募得捏紧了拳头。   她想到了昨儿晚上小玄子送过来的纸条。皇上发现了张太师府上私藏的传国玉玺,想要对张家出手。   她能收到消息,张家便收不到了吗?   太后心底一阵一阵得发冷,她尽力地抑制这个念头,堪称恶毒的念头。然而心底依旧有声音告诉她,是这样的,是她的兄长,毒杀了她唯一的孩子。   为了权势,为了皇位。   她那兄长,想要皇位想疯了,等不及了。所以知道皇上想要那张家开刀的时候,再忍不住,先一步杀了手。太后对这个想法深信不疑,只因为事情发生得太巧了,巧得她生不了第二个念头。赵煊,秦太傅,薛太保,他们也是接触过皇上的人,可是眼下,太后却无法说服自己往这些人头上想。若是小玄子没有死,她也不必如此,可是如今……叫她如何再信任张家,信任她的兄长呢?   那可是她的骨肉亲人呐,可是如今,他们是怎么对她的?都没有心吗?   太后捂着脸:“给哀家查!”   “是。”   回话的是太后身边的大宫女,这些事,涉及张家,叫大总管来做显然不合适。慧心这般说了之后,大总管也避嫌地没有开口。   至于这底下跪着的一群人,想了想,大总管仍是问道:“娘娘,这些人?”   “押进牢里,等候发落。”   大总管便知道,这些多,多半是活不成了。虽说这事儿与他们也不大相干,但是碰上了就是碰上了,躲不掉的。就像他们太极殿的太监宫女,早晚都还是要给皇上陪葬的。   瞧了瞧龙床之上的皇上,大总管犹豫了片刻,问道:“太后娘娘,可要初终发丧了?”   太后怔了怔,回头看了看赵铭。   昨儿还活生生的孩子,今儿却躺在床上,没了气息,这一切,都叫太后觉得无比的荒谬,更隐隐觉得可笑。她昨儿,竟然还想着过来找皇上求情,为了自己的娘家?   “京师戒严,昭告百官吧。”太后了无生气地吩咐道。这个时辰,想必宫外早有人等着入朝了。早说晚说,依旧是要说的,总不能秘不发丧吧。   她还不愿委屈了自己的皇儿。   大总管领旨退下。   太后复又回头,静静地坐在床头,也不说话,片刻后,轻轻地抚上了赵铭的额头,带着眷恋。   她错了。   不出太后所料,没多久,太极殿外头便跪满了人,皇亲那边,以赵煊为首,朝臣这边,以秦太傅、张太师为首。太后知道他们过来后,便叫秦太傅、薛太保并赵煊进来了。至于她兄长,太后如今还不想看到她。   三人听到这吩咐,不由得看向了张太师。张太师跪在后头,亦是一脸阴沉,不知道是愤怒还是什么。   都是人精,谁都知道太后这是什么意思。不过,眼下还不是探究这些的时候。三人进去后,殿内俨然是一副冷冷清清的模样,太后靠在床上,旁边是赵铭的尸身,已经盖上了白布。   秦太傅带头跪下,泣不成声。   他们都是看着皇上长大的,忠心耿耿,一心为君,如何会想到皇上竟然会驾崩。皇上可只有十三岁啊,连个子嗣都没有,往后,该怎么是好啊!   “太后娘娘,这,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薛太保勉强直着身子,朝太后问道。   太后眼中无神,冷笑了一声:“你问哀家,哀家怎么知道?”她转向了跟着过来的大总管,“你们问他吧?”   作者有话要说:   张太师没挂,皇帝先挂鸟。   文文要接近尾声了。 第135章   绕是大总管往日里行事缜密,舌灿莲花, 此时面对秦太傅等的凛凛寒光, 也不由得生出了一头的冷汗。   “奴才所知也不多。”   “只将你知道的都说出来便是,一字不落。”秦太傅吩咐道。   “是, 是。”大总管瞄了面前的三个人, 如实道来, “昨儿下午, 太傅和太保二位大人来了太极殿,与皇上在殿中商议了许久;至傍晚时分, 摄政王也来奉召来了太极殿, 待王爷走后,皇上身边的侍卫长又进去了片刻。大抵是这阵子政务繁忙,等侍卫长走后,皇上便觉得有些力不从心,让人唤了太医院的许太医前来看诊。   许太医也没说什么,只留下一张药方子。随后,殿内的两个小太监去太医院抓药。晚间,皇上喝了药便睡下了。等今儿一早,天刚刚亮的时候,奴才几个见皇上还未醒,便进去唤人。谁知一进来,便看到皇上已经脸色铁青, 口吐鲜血。还没等到太医过来,皇上便没气了, 前后不过须臾的空档。皇上才没了气,太后娘娘,便,过来了。”   殿内有一瞬间的肃穆。   太后端坐在侧,看着大总管,眼中划过一丝阴暗。   大总管擦了擦并不存在的汗。说完这最后一句,他心里也忐忑非常。他提到的这些人里头,每一个都有嫌疑,要说最不可能的,便是太后娘娘,毕竟太后娘娘可是皇上的生生之母;可要说牵扯最大的,也是太后娘娘。当着太后娘娘的面,他本不应该说这句的,可若不说,这秦太傅、摄政王几个,也不是好对付的,早晚都会知道。与其等着别人来查,还不如早点招了算了。   再者,大总管本就觉得今儿太后娘娘来得稀奇。就他所知,太后娘娘这些年身子不如以往,每日巳时方才起身。今儿皇上出事的时候,辰时都还未到呢。   莫不是,太后娘娘知道些什么事儿?这想法有些偏激,可是大总管不得不多想。宫闱之中,哪里还有什么所谓的人间亲情。   众人眼睛一转,看向太后。   赵煊先一步逼问道:“不知太后娘娘前来,所谓何事?”   太后凉凉地笑了一声,看都没看赵煊:“怎么,哀家来看皇上,不行么。莫不是摄政王连这个也要管?”   “这看望的时辰是不是太早了些?”   “摄政王年纪轻,又没有妻子儿女,只怕不知道这世间还有一种说法叫做母子连心。哀家昨儿晚上一夜未眠,眼皮一直在跳,今儿早上实在受不住,便来了太极殿找皇上。谁想到,昨儿担心的都成了真。”太后苦笑一声,有些哀莫大于心死的意思在里头。   “着实是太巧了些,未免叫人觉得,太后娘娘是不是另有所图。”   这样针尖对麦芒的话,叫太后听了更是怒火中烧,目眦尽裂:“摄政王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觉得是哀家杀死了皇上?那是哀家的皇儿,是哀家肚子里掉出来的肉,哀家恨不得替他去死!”   赵煊嘲讽一笑,也不言语,只是淡淡地打量太后。谁也不是傻子,这时候说这些话,谁愿意相信呢。   “太后娘娘勿怪,此事牵扯甚大,臣等也不是疑心娘娘,只是想要将事情弄清楚。”薛太保替赵煊说了一句公道话。   如今,他们三人站在这儿便是一条船上的,虽说昨日都与皇上接触了,但具体是因为什么事儿,彼此都心知肚明。正是因为知道,薛太保才替赵煊说了话。比起赵煊,眼前的这位太后娘娘,嫌疑反倒大了许多。   倒不是说太后娘娘害了皇上,而是,这里头的弯弯绕绕实在太多,明眼人都知道是牵扯了张家。太后夹在里头,也清白不到哪里去。   碍于太后丧子之哀,又辈分尊贵,在事情未弄清楚之前,他们也不好与太后直接撕破了脸。   少顷,薛太保转向大总管,问道:“你说的那个许太医?”   “方才太后娘娘叫奴才几个去传唤昨儿涉事之人。太医院的几位太医和太极殿中拿药的小太监都被押了过来,只那许太医和小玄子,服毒自尽了。”   秦薛二人一惊,连忙问道:“可去查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总管看了太后一眼:“太后娘娘已经派人前去调查了。”   “此事……”秦太傅犹豫了一下,方道,“还是交由大理寺才处理才好,太后娘娘觉得如何?”   太后脸上看不出之前的情绪,显得有些麻木:“太傅大人怎么说,那便怎么办吧。”   秦太傅当然向亲自着手去查,可皇上昨日是见过他的,按理,他也得避险。张太师的人手还没来得及渗入大理寺,此事交由大理寺,才最叫人放心。   她看向身边的大宫女:“慧心,将永宁宫的人手都调回去。”   慧心福了福身子:“是。”   慧心叫底下的小宫女吩咐下去后,殿中暂时安静了下来,谁也没有说话。这情况,实在太过棘手。皇上无嗣,可国不可一日无君,出不来几日,皇家那些宗亲便会挣破了脑袋往上挤。而外头,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张太师在等着。   加之,太后娘娘的态度亦不明朗,不知道向着哪边儿。   良久,还是太后打破了这沉静:“哀家身处后宫,对皇上的身后之事不好插手,也有心无力。之后的事,还得交给三位来处理,三位都是我大魏的股肱之臣,交予你们,总好过交予他人。”   “太后娘娘放心,臣等,必好生料理。”   “嗯。”   之后的事,便真的不是太后能插手的了。她将皇上的后事交给秦太傅,也断了自己再插手的可能。太后如今心绪不宁,没见皇上一眼,都觉得心中坠痛,悔之莫及。   若再这样下去,恐怕她也是熬不住的。   等秦太傅等人商议好,已经过了半个时辰了。   太后早上未用早膳,等事情定下来,刚要起身,身子忽然晃了一下。   慧心立马扶住:“娘娘,保重身子要紧啊。”   她抓着太后,手上稍稍使了些劲儿。   秦太傅亦回过神,劝道:“太后娘娘,还请节哀顺变。皇上这边,自有微臣几个处理,还请太后娘娘移步,先行回宫歇息。想必皇上在天之灵,也不愿意见到太后娘娘伤心至此。”   太后苍白一笑:“如此,便劳烦几位费心了。”   “应当的。”   太后点点头,当即准备回去。   赵煊原站在后头,见状忽然拦了一下:“太后娘娘且慢。”   太后立定,冷淡地看着赵煊:“摄政王还有何事?”   “忽然只有一事不明,想要请叫太后娘娘。微臣记得,之前大总管仿佛还提到了一个人,是叫小玄子是吧,太后娘娘可认得他?”   太后沉下脸:“认得。”   赵煊眼中起了些兴味:“难得,太后娘娘竟然会认得这太极殿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太监。”   太后知道赵煊是什么意思,说来说去,无非还是在怀疑她。只是这小玄子,确实是她的人。眼下,人都死了,拦着这些事也没什么意思了。   “小玄子原是哀家宫里的人。摄政王,听懂了么?”   “自然是懂的。”赵煊颔首。   做母亲的,想要时刻掌控儿子,这心态也不难理解。况且,太后和皇上,从来不是纯粹的母子。   太后刚离了大殿,远远地便瞧见太极殿外头跪着一片的人。   最前头的那个也是一眼就见到了他,神情显得有几分急切。太后目光从他身上划过,心头添了丝恨意,加快了步子,不吭一声地走了。   张太师留在后头,神色不定。   匆匆离了太极殿,待回了永宁宫,太后立马瘫软在锦榻上。今儿的事,对她来说,简直是个灾难。她该怎么做,儿子没了,娘家还是凶手?儿子没了,她还得靠谁?后头的新君,谁又能靠得住?   她的娘家人,为何是她的娘家人……   慧心见状不好,连忙叫人请太医,又叫人备了参汤,亲自喂与太后。   太后勉强喝了两口,便再也咽不下去了。太后看了看这心腹宫女,哑着嗓子:“说说吧,这么急着叫哀家回来,是为了什么事?”   慧心朝着下边的小宫女招了招手。   小宫女上前,伸出了手掌:“奴婢在许太医手中发现了些东西。”   她摊开手,里头是一小块布料,边角细碎,一眼看便是扯下来的。   “这布料不是许太医身上穿的衣裳,许是……许是许太医死前从别人身上扯出来的。许太医,也许不是服毒自尽,而是他杀。”   太后沉默了。   当然不是自尽,谁都知道这不是自尽,只是暂且这样说罢了。太后接过那一小块料子,黑色的,不像是宫里头的出来的。   “……烧了吧。”   小宫女一愣,有些不明白这样的线索,怎么说烧了就烧了。还是慧心机灵一点,拍了拍那小宫女:“还愣着做什么,赶紧丢到香炉里。”   小宫女赶紧应下,三两步跑去香炉旁边,揭开盖子,将呢一小团布丢进去。   不多时,里头传来烧焦的味道,有些难闻。   这唯一一块布料,就这样没了。   太后头脑昏沉,等那味道终于消散,才恍然明白自己到底在干什么。她捂着头,又恨又悔。原来,不管什么时候,她都还是念着张家的吗?   真是可笑。   “慧心,哀家错了吗?”   慧心低着头,半晌才安慰道:“哪里,娘娘也是为了大局着想。”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阿黎依然没有出现,下章就能现身了哈 第136章   王府中,阿黎尚在与小鸢说话。   小鸢是个难得的伶俐人, 不仅说话风趣, 看人也极准。只是她平日里低调得很,甚少外露出来, 这回她见阿黎觉得无趣, 便想着过来说话逗趣, 哄她一笑。   后头不知怎么就说到了红豆身上, 小鸢忽然记起一件事,哑然一笑:“说起红豆, 这阵子, 她倒是叫我看了不少笑话了。”   阿黎问道:“她又做了什么糊涂事了?”   “哪里又是她呢。不过,糊涂的那个确实是她,好笑的那个,反倒是王安了。”小鸢说完,果真见到姑娘往她这边靠了许多,一副极为感兴趣的模样,她也不卖关子,继续道,“姑娘您可不知道,那王安,不知怎么的就开了窍,与红豆看对了眼。可是就是襄王有意神女无心, 不知暗示了多少遍,人家愣是一副不懂的模样, 也不晓得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了。王安那人,教起别人来是一套一套的,瞧着本事比天还大,可是轮到自己身上,别提有多怂了。”   她在旁边看着都着急。   阿黎乐呵地不行,她还真没想到,这两人能凑到一块来。   “红豆前头才受了伤,正恼火着呢,哪里还有什么心思来看王安是不是对她上心。”叫阿黎说啊,如今什么事儿都没有挣钱能叫红豆上心的。   王安这回可是没有找准方向了,啧啧,任重道远。   阿黎既想看好戏,可又怕王安追不到人又半途而废了,赶忙问道:“他就没有别的什么法子?”   “这阵子,正在讨好晴好那小丫头呢。”   阿黎摇了摇头。   “姑娘可别摇头啊,不论这法子管不管用,日子久了,红豆总能琢磨出味道来。况且,她们俩终究是姐妹,红豆也会承王安的情的。”   所谓烈女怕郎缠,可不是这个理吗。只要王安坚持不懈,总有能打动红豆的那一日的。而她呢,只需在旁边看戏就行了。   “但愿吧。”   小鸢又道:“奴婢原还以为姑娘不待见王安呢。没成想,姑娘对这事儿也不反对。”   被她这么一提,阿黎忽然又想起了之间王安告密的事,不太高兴地撇了撇嘴。   是没有以前待见了,这是事实。不过,阿黎也知道王安这人还不错,别看他一天到晚的干着那些鸡毛蒜皮的细琐活计,本质上,他还是赵煊身边的贴身侍卫,那可是有品级的,身手也不凡。他若是真心待红豆,倒也不错。   若是……他只是兴头起了想要玩一玩,那,她就叫他看看,什么叫悔不当初。正好新仇旧恨一块报了,她可不是什么大度的。   正说着红豆呢,外头忽然就响起她的声音了。   阿黎诧异地抬起头:“我这是听岔了?”   “没呢姑娘,就是红豆回来了,真是说曹操曹操到,下回可不敢再拿她打趣了。”   小鸢上前探了探,果不其然,就见到红豆急匆匆得,迈着大步回来了。只不过,她脸上的神情仿佛有些不对。小鸢抬头看了看天色,才中午,离红豆出府不过才两个时辰。一般这个时候,红豆还在云想容里头待着呢。   等红豆进了屋子,小鸢看她走得直喘气,赶紧递了她一杯茶。   “先喝一口再说话。”   茶水不冷不热,温度刚刚好。红豆站直了身子,咕噜一口,茶盏便见底了。喝得太快,牛嚼牡丹,只觉得解了渴,却完全没喝出是什么味道。   红豆咂了咂嘴,将空杯子往桌上一放,正准备说话。这档口,外头忽然响起一阵钟声,由远及近,间接不断,从四面八方响起。   一时,众人皆静,面色凝重。   偌大的京城,只留下这厚重的钟声在空中回响。   红豆自觉地闭上了嘴,没敢再说话。那钟声,持续了许久。待它停下,红豆觉得自己的腿已经站麻,耳边仍旧是那一阵阵的钟声,还未消散,扰得人头晕。见外头的人渐渐开始走动,她也放松了下来,在阿黎身边坐下。   阿黎沉默了一会儿,方问道:“皇上,驾崩了?”   红豆稍稍点了点头。   “我也是刚得知了这消息,不独云想容和玉颜阁,京城大大小小的铺子,都关了门,据说按规制,是要停三日的。”   阿黎与小鸢互看了一眼:“怎么会这般突然?”   “谁说不是呢。”红豆也没个好心情,关门的前一刻,她正做着生意呢。眼看都要结账了,猛然间就知道了这个消息,客人也走了,真是晦气。她可不知道什么皇上不皇上的,毕竟没见过,也不认识,只知道这到手的生意黄了,可把红豆给心疼坏了,“我听说啊,皇上是暴疾而亡,宫里到现在还在查呢。这不管查出查不出,总都是要牵扯许多人的。”   阿黎心中忽然起了浓浓的忧虑。这事,可千万别与赵煊有关啊。   还未说话,红豆忽然伸出手,强行将阿黎眉间的褶皱展开:“这又在愁个什么呢,以前可没见你这样整天皱眉头的,快消停点,整天这样愁眉苦脸最容易老的。”红豆操碎了心。要知道,以前啊,她们三个里头,属眼前这人最没心没肺了。   “在想着王爷那边会不会有事呢。”   “放心吧,王爷是什么人,怎么可能有事儿呢。”红豆觉得阿黎这完全就是瞎担心。   阿黎没见着人,还是放心不下。   这一等,就是等了一整天。之前赵煊白日里不在王府,阿黎在屋子里歇着,有自己的事儿做,并不觉得难熬。唯独今儿,真是度日如年。   偏偏赵煊今儿回来的尤其迟。直到晚上,天儿都黑了,阿黎才远远地看到前面现过一个黑乎乎的身影。   赵煊也没想到阿黎会等在这儿,当即加快了步子,直接拉着人进了里头。   他将自己的外裳脱下,披到阿黎身上,教训道:“晚上天凉,非得在外头折腾什么?”   阿黎被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教训了,心里挺不服气的,挺直了腰板:“还不是为了等你,今儿回来的这样晚,也不派人回来知会一声。”   赵煊叹了一口气:“好了,算是我的错。”   本来就是,阿黎拢了拢赵煊的衣裳,牵着他的手,往里头走去。   “晚膳可用了?”   “早在宫里吃了。”如今皇上驾崩,宫里饮食皆素,没什么好吃的。再加上赵煊忙活了一整日,晚膳也没什么胃口,都是随意应付过去的。只是这些却不能和阿黎说,赵煊转过身,靠在她身上,不过注意到她身上是换好的寝衣,又立直了身子,“我有些倦了,叫人备水吧。”   阿黎忙不迭地吩咐下去。   待赵煊从里间出来,亦换了一身衣裳后,又是两刻钟之后的事了。   阿黎往床里头移了移,给赵煊腾了位置,让他躺下。   屋子里已经没有丫鬟服侍,赵煊睡下后,揉了揉眼皮,更觉得疲惫。可疲惫归疲惫,却又不是十分倦怠,大抵是方才洗了澡的缘故,总觉得身上有一股诡异的精神气。   “可觉得好多了?”   “没有。有些累,可是又睡不着,你同我说说话吧,说着说着,指不定就睡下了。”   阿黎心疼死了。她何曾见过赵煊这般憔悴的模样,当下便依恋地窝了过去,手搭在赵煊胸膛之上,一下一下地轻抚着。今儿发生的事,阿黎心里是有许多疑惑的,可她看了看赵煊的脸色,决定还是不要过问了。外头的事儿,交给赵煊就好了,既然心悦,便该相信才是。脑中过了一遍后,阿黎只问道:“你今天都在忙什么啊?”   “忙着料理大大小小的事儿,应付百官,应付皇家的那些别有心思之辈,与礼部尚书商议了国丧大礼,都是零零碎碎的事,却叫人一刻也不得停歇。”   赵铭年纪小,没有后宫,亦没有子嗣,能办事的,便只有他和秦太傅、薛太保了。至于张太师,如今虽无证据,可那是嫌疑最大的,自然没有人敢让他插手。   赵铭未去之前,便有人坐不住了。眼下赵铭已去,想要分一杯羹的人更是多不胜数。正是这些心思多的人,叫他们忙活成这样。   想起今儿阿黎也在为他担心,赵煊便又道:“后头的三日约莫都在宫里,也不知道晚上什么时候能回来,你可别在犯傻地在外头等了。便是白日里,也该多添几间衣裳才是。”   “我知道,不会给你添麻烦的。”阿黎笑着应下。   赵煊亲了亲她,握着阿黎的手。给他添麻烦的,从来都不是阿黎,对他来说,外头的那些人,包括已经驾崩了的皇帝,才是彻头彻尾的麻烦。   再等一等,等过些日子,这些烦恼便能彻底断干净了。   这一夜,京中便没有几个能安眠的人。阿黎与赵煊,一个事不关己,一个并不上心,倒是真真切切地得了个好眠。   翌日,赵煊走得也早,一点儿也没有惊动阿黎。   等到了宫里,该来的人也都来了。   赵煊位高权重,又是皇室嫡系,许多事,都交由他处理。赵煊本来就烦,万没想到,最后却还被个小麻烦精给缠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麻烦精赵锦,带着他的熊妹妹强势上线   #今天也要努力刷皇叔的好感哦#   #说不定皇叔高兴了就会扶持我哦#   #想想都觉得激动呢# 第137章   赵锦带着妹妹,找了一路, 终于找到了赵煊, 当即兴冲冲地挤了过来。还不等赵煊说话,兄妹俩便先一步行了礼。   嘉敏上前拉着赵铭的衣裳, 小声道:“皇叔。”   赵煊摸了摸她的脑袋瓜:“怎么不在大殿里待着?”   嘉敏高高得撅着嘴:“大殿里人来人往的, 又没有什么人理我们, 待着也是无趣, 只好出来了。”她和兄长虽是皇家人,可父母双亡, 家中亦没什么权势, 宫里多的便是捧高踩低的奴才,这忙活的时候,谁愿意分出心思来照看她们啊。   与其在那儿体会人情冷暖,还不如出来透透气。   “所以,你们便擅自跑出来了?”赵煊收了手,静静地看着她。   赵锦将嘉敏拉回来,免得她又乱说,又与赵煊道:“皇叔,我和妹妹也不是擅自出门,之前与守门的礼官说了,人家也允了。若非如此,我与妹妹是断不敢出门的。”   赵煊笑了笑:“虽是如此, 可今儿到底不是寻常的日子,你们若是玩够了, 便早点回去。”   “皇叔,我们可不是玩呢。”嘉敏藏不住话,觉得被皇叔给误解了之后,总忍不住想要解释一两句,“我们可是特意过来找皇叔的,皇叔竟然说这样的话。”   “哦,你们找我做什么?”   赵煊也不看嘉敏,反而盯着她的兄长,直到把赵锦盯得口干舌燥,眼神不自觉地往下瞥才收回了目光。   嘉敏犹豫了好一会儿。她不过是跟着兄长出来的,兄长之前那样说,她也就跟着说了。这会儿被皇叔问起来,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揪了揪赵锦的袖子。   赵锦干咳了一声:“皇叔,实有一件事情想去皇叔商议。”   “何事?”   “这阵子在宫里,人多手杂的,妹妹年纪小,留在这儿也没什么用处。二来,我也怕她会生事,这便想着先将妹妹放在皇叔的府上暂住。等国丧结束,再接妹妹回府。”担心赵煊不同意,赵锦又道,“我知道这事有些突然,还会给皇叔添不少麻烦。可侄儿这也是没有办法,府上那些人,侄儿并不放心——”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赵煊冷冷地打断他。   赵锦茫然地抬起头:“皇叔,我有哪里说错了不成?”   赵煊当即挑了挑嘴角:“如你所言,这是国丧。你与你妹妹都是皇室中人,缺了谁都不行,你若想招人口舌,尽管将你妹妹往外送去。”   “可是我妹妹年纪还小。”   “皇家,没有年纪小这一说。”赵煊懒得再跟他们废话。赵锦这点小心思,他如何能看不出来。只是碍着他父母的面子,不愿叫人太难堪。皇家这么多子弟,谁都想往上挤,又怎么会轮到他?   他就是想当第二个赵铭,也要问他愿不愿意再当第二次摄政王。   “回去吧,别在惦记那些有的没的了。”   言尽于此,若是他在转不过来弯,赵煊有懒得管了。说完,他便转身走了。   赵锦牵着妹妹的手,默默地在站在原地,心头涌起一股说不清的难堪。   嘉敏有些害怕,晃了晃他的手,问道:“哥哥,你还好么?”   “嗯。”赵锦点了点头,觉得自己挺可笑的,白费了心机,最后什么也没得到,反倒被皇叔给警告了一番。他想了许久,又道,“我们回去吧。”   嘉敏只好又跟着兄长一块儿回去了。可是说实话,她并不喜欢这皇宫里头。便是只在边上待着,都叫她觉得难受。   赵锦又如何会好受呢。但凡父母尚在,但凡身边有个依靠,他也不会沦落到要看一个太监眼色的地步。若是能安稳度日,他又何苦在这儿讨皇叔的嫌。赵锦从不觉得自己哪儿差了,皇上既已驾崩,新皇迟早都是要立的。与其拥护那些本来就有权势的,不如将他这个没牵没挂扶持上去,对各方都好。   可惜,看皇叔那样子,似乎是瞧不上他。   赵锦站在原地,盯着赵煊离开的方向出神。   忽得,他又见到一人拦住了皇叔。赵锦当即上了心,仔细地看了起来。   那人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生的瘦削,可身量却高,只比皇叔矮一点。赵锦原本以为,皇叔会不耐烦同他说话,却不曾想,皇叔竟然真的停了下来,同他说了许久。   赵锦自是万分惊讶。他认得这人,似乎是成王府的世子。皇家里头,无父无母的除了他和妹妹,便只有眼前这个成王府世子了。只不过,同人不同命,他们兄妹俩即便依靠着皇叔,依旧对府上的事儿还糊涂着。那赵铎,稍长他几岁,却能亲自打理整个成王府了。   还是不一样的。   不知过了多久,赵锦只见两人又都笑了笑,暂且分开了。   那赵铎似乎发现了他再看他,笔直地走了过来。   “安阳王世子也出来透风?”赵铎说起话来,有股亲近之意。   赵锦含笑着点头。   两人都心知肚明,这所谓的透风究竟是何意。只是人家显然是成功了,而自己,一败涂地。   这头的赵锦兄妹满心失落,那头的张太师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这两天一直想要去永宁宫看看,可是太后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就是不愿见他。眼下,张太师又来了永宁宫,却仍是连殿门也没有踏进去。   见张太师脸色都要沉得滴出水来了,慧心在边上说了句好话:“太师您也别恼,娘娘这阵子实在太过伤心悲痛,正在小佛堂里念经,实在不好见外客。”   “你只告诉她,我有急事。”   “这……”   “还不快去!”张太师冷冷地扫了她一眼。   慧心不敢顶撞,当即福了个身子,往里头去了。   不过片刻,慧心又从里头出来,只是对着张太师的时候,面上仍留有一二分的尴尬:“太师恕罪,娘娘吩咐了,不见客。便是张家有再大的事儿,也与她无干。”顿了顿,慧心又道,“太后娘娘还说了,那棘手的东西,还是赶紧献上去为好,该知道的人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这东西留在手里,终究是个祸患,万望太师细细斟酌,千万别再错了。”   说完,慧心静静地等着张太师吩咐。   张太师立在殿外,听了此话再没了别的说法,当即挥袖而去了。   半晌,慧心才重新回了里头。   她方才的那些话,可不是故意挡着张太师不让她进来,而是她们娘娘真的在小佛堂里。太后娘娘本来不信佛的,可这些年身子不好,年纪也大了,专门叫人在偏殿里弄了个小佛堂,请了几尊佛在里头供着,平日里时不时地去念会儿经。   不过,这阵子除去皇上丧礼的事儿,余下的时间,太后娘娘都是将自己关在佛堂里。   慧心私下瞧着,觉得太后娘娘这是变相地在赎罪呢。既放不下张家,又对不起皇上,连唯一的线索也烧了,心中存了愧疚,便越地诚心向佛了。   打开小佛堂的门,慧心便看到太后跪在蒲团上,从后头看,整个人佝偻地像个老人家,哪里还看得出一丝一毫的尊贵来。这近乎自虐的向佛,看着怪叫人心疼的。可慧心知道,若是敢在太后娘娘面前露出这样的情绪,她这条小命,算是彻底保不了了。   “太后娘娘。”慧心走进了些,小声道,“太师已经走了。”   太后眼皮都未掀一下,一顿不顿地瞧着木鱼。   “往后张家的事,就别过来说了。哀家不想听。”   慧心微微有些惊讶,但还是应了下来。看来,太后娘娘终究是过不去心里那一道坎,觉得是自己害了皇上。   虽说皇上暴病而亡一事交由大理寺处理,可是查到现在,还是没能查到一星半点。日子拖得越久,便越难查出来什么东西。   太后停下手,道:“国丧过后,永宁宫便闭门谢客吧。”   “是。”   ……   却说张太师带着一腔怒火掉头之后,仍旧在皇宫里待到了傍晚才回了府。   乍一进府,张太师便吩咐人将几个幕僚心腹都召集起来。等他到了书房,那些人也一并都过来了。   张太师坐在椅子上,脸色铁青。他知道太后疑心他,也想趁着这机会好好解释一番,可他没想到,太后竟然连见都不想再见他一眼。   幕僚们互看了一眼,中有一人站了出来,问道:“太师可是在宫里遇上了什么事儿?”   张太师烦躁地点了点桌子:“大理寺的那帮子蠢货,到现在还没有查到半点东西。”   如今所有人都认为是他做的,甚至连太后都这样认为。大理寺一日不将这悬案破了,他便一日不能洗清嫌疑。   会设计陷害他的,数来数去也不过那么几个,最有可能的,当属那摄政王赵煊。只有他,才会下这样的狠手。   可知道是一回事,别人愿不愿意相信又是另一回事。起码,在秦太傅那些老臣眼里,他就是戳了章的乱臣贼子了。传国玉玺确实在他手中,皇上确实想要灭了张家,这消息,当晚,那消息也确实送到了他手中。   他这是百口莫辩。   “这事确实棘手,此局不破,怕是太师日后也洗不清了。”   张太师倾了倾身子:“如何破局?”   “趁势而上。”那幕僚果断道。   张太师沉吟许久,未见出声。   “太师,都这个时候了,您还在犹豫什么。传国玉玺既在您手中,您便是天命所归。如今皇上未有子嗣,后头的新帝终究是名不正言不顺,不若您取而代之,有这玉玺在手,还怕您不是众望所归之人么?”幕僚所言,也非他的私心,实乃为了大局着想。站在哪一边,便会不由自主地偏向哪一边。当初他们既有谋逆之心,如今也不会觉得赵家那些王爷世子们继位是名正言顺了。   如今满朝文武,泰半都是他们的人,便是有什么变动,也都会向着他们这一边。倘若顾忌这个,顾忌那个,反而会错失良机。要知道,国不可一日无君,秦太傅几日,要不了多久便会推举新君的。真叫新君上位,那也再没有他们什么事了。   甘心吗,自然是不甘心的。   另一人也在旁边附和道:“自古成王败寇,若是太师您坐上了那位置,这等莫须有的污名根本算不得什么。”   “太师,还望您三思啊。如今这境况,实在是天赐良机,不可辜负。”   张太师望着几个心腹,思虑良久,终是笑了起来。   “诸位,所言极是。”   朝中那三位从来都没有信任过他,如今太后又疑上了他,他已是退无可退了。既然如此,还不如迎难而上。   众幕僚当即将悬着的心放回肚子里。能这样说,表明太师已经下定决心了。他们这些心腹,也终于有了熬出头的那一日。   如今只需好生谋划,静待良机。   作者有话要说:   张太师: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风……风……风……   风迟迟都没有来…… 第138章   又过了五六日,先帝的灵柩终于入葬, 牌位也进了太庙。   丧礼过后, 京城却没有沉浸下来,反而像是旺火里添了一瓢油, 烧得越发地热闹了。就连阿黎这个平日里大门不出, 二门不迈的, 都知道里头的一些事。   先皇去得仓猝, 可葬礼却办得一点儿也不寒碜。大魏诸藩王,早些日子就得了消息, 连日连夜地赶到了京城。如今丧礼结束, 他们也顺理成章地留了下来,想着往那皇位上冲一冲。   先帝虽然只有赵铭这一个子嗣,可却有诸多兄弟。这些人之中,除了赵煊长留京城,余下的,多在各地就藩。   如今猛然都回了京城,你争我抢,分毫不让得,将这京城的局面弄得甚是难看。   几位老臣并皇室的几位皇叔辈儿的商议了好些天,仍旧没能推举出一个服众的人来。只是所有人都知道,这种情况持续不了多少时间,他们纵然没有最合适的人选, 也不能放任皇位空着。   眼下虽是太平盛世,可国中无主, 岂不是叫人笑话,加之,这也不利于稳固民心,日子久了,恐生事端。   赵煊这些日子依旧早出晚归。阿黎不知道他每日都在干什么,只是本能的觉得有事儿,且还是不小的事儿。   也不是她胡思乱想。这几夜,赵煊每晚入睡都十分快。前儿夜里,阿黎还未闭眼,赵煊便已经睡着了。可没多多久,阿黎忽然惊奇地发现,赵煊竟然在做梦,还时不时地说着梦话。紧蹙着眉,呓语不断。   “赵铭……张太师……死……”   这般梦呓,阿黎听得并不清晰,且她也不想听那些。只是,这屋子里实在静得很,且她又还清醒着,这先帝和张太师的名字,终是落入了耳朵里。   阿黎一念忽起,伸手捏住了赵煊的鼻子。   喘不过气,自然也就挣扎了起来。阿黎再放手后,便不见他说什么梦话了。靠在赵煊旁边,阿黎给他拉了拉被子。   耳边清静,她睡得也安稳。   ……   这日上午,阿黎歪在美人榻上,随手翻着小话本子。那些情情爱爱,花前月下的故事,她看着虽觉得挺傻气,可打发时间总还是不错的。   正看到男女主夜半幽会,商议着如何私奔。阿黎啧啧了两声,觉得这些话真是腻歪得倒胃口,肉麻死了,又煽情又浮夸,一看就不诚心。   她对着赵煊的时候,就不会说这些。   外头的小丫鬟忽然走了进来,声音清脆:“姑娘,绣房那头的玲珑过来送衣裳了。”   “哦,快些叫她进来吧。”阿黎将书合上,坐了起来。   不多时,玲珑嘴角带笑地从外头走来。不过,除了她自个儿知道她在笑,旁人恐怕都看不出来。阿黎一看到这场面,连坐也不坐了,直接站了起来。   “这……玲珑,你怎么一个人搬这么多衣裳?”前事还未忘,但阿黎总不至于苛责玲珑,前些天,还特意吩咐了绣房的人,叫她们好生照看着玲珑,千万别亏待了。   如今,这又是闹得哪一出啊?   玲珑身量原就不大,眼下胳膊上架着六七个托盘,每个托盘里头又放着三套衣裳,一个架着一个,架得极高,根本就瞧不见脸。   “这回绣房里坐的衣裳有些多,我正好要来看你,索性一块儿都带过来了。”玲珑气也不喘。   阿黎上前:“我帮你拿些。”   边上的小丫鬟见阿黎要上手,立马迎了上去,阻止了阿黎:“姑娘,您还是歇着吧,我来就好。”   玲珑笑道:“不过几套衣裳而已,值得你们这样拉来拉去得么,只管告诉我放哪儿,我直接放过去就好了。还是说,你信不过绣房的手艺,都想要看一看?”   小鸢不知什么时候听到了动静,掀开帘子,也从里头走了出来。   听到玲珑这番话,一面道:“瞧你说的,这个是什么话呢,姑娘还不是怕你抱着这东西累么。我们姑娘心大,平素从不关心这些穿的用的,你给她穿金戴银也好,给她粗布麻衣也好,只要不碍着她,都是一样看待的。可我们这些做奴婢的就不行,要不怎么说一心为主呢,合该替姑娘琢磨,想着那件衣裳是好的,那件衣裳是是坏的。若是好的,只管给她穿;若是坏的,扔远了便是。如此,才能让姑娘过得安心,你说是不是?”   玲珑挤出一抹笑,平添了许多尴尬,亦被这话弄得不知道是进还是退。   小鸢说完,没见到玲珑的表情,也觉得挺没趣的。走过来道:“还是我来吧,你也抱了一路了。”   她将上头的三个托盘抱在手里,又对着边上的小丫鬟道:“快些过来帮忙。”   玲珑绕开了丫鬟伸过来的手:“还是我来吧,放哪儿?”   小鸢顿了一下,迟疑地看向阿黎。   玲珑又道:“怎么,这点小忙都不让我帮了,什么时候生分到这个份儿上了?”   阿黎也觉得没头没脑的,不过,她也不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打了玲珑的脸,便对小鸢说:“放到里间的柜子里吧。”   她这样说了,小鸢也不再多言,直接领着玲珑进去了。她大概也能想到玲珑心里再想什么,无非是想要在她们姑娘面前献殷勤,可这样的殷勤,光是看着就叫人浑身不舒服。绣房里头那么多的人,看着她一个人搬这么多衣裳,怎么可能不过来搭一把手。她今儿这样过来,还不是为了做给姑娘看。   若是姑娘稍微心软了些,还不得被她骗过去啊。   小鸢本来就不想玲珑过来招惹她们姑娘,原来不想,现在更不想了。已经生分了的两个人,还要装出关系融洽的样子,该有多累啊。   等到了里间,玲珑四下里打量了一眼。   她是知道王爷不在的,所以才敢到这儿来。总叫红豆在中间说话,好也不好,好的是阿黎不会忘了她,不好的是她们的关系也就这样了,再回不到从前那般和睦。   是以,玲珑才会借着送衣裳的由头,再来了一次。   玲珑从未见到阿黎的闺房,当然也想象不来,之前,她也想象不来这里头有多好。直到如今看见了,方知道什么叫做受宠。   里头并没有什么人,只窗边的小凳旁站着一个丫鬟,拿着水壶,正在浇花。   想来,这便是王爷最宝贝的那盆奇花了。玲珑对此万分得好奇,不由得走了过去。待一细瞧,方知这盆花是有多神异,通身漆黑,连茎叶都是黑的,可顶上却开着一朵白的惑人的花朵,花瓣层层叠叠,如同展翅的白蝴蝶一般,静谧又优雅。再一细闻,还能闻到一股沁入心脾的清香,不浓不淡,恰到好处。   真是个宝贝。   玲珑觉得自个儿被蛊惑了一般,忍不住压低了声儿,同小丫鬟道:“这花有名字么?”   “我也不知道。”小丫鬟见来了一个不认得的人,又看了那头站在柜子边忙活的小鸢,这才没有惊讶,又道,“这花,仿佛是没有名字的,也没人认得,听说咱们大魏啊,就只有这么一盆呢。”   “理应是这样的。”   小鸢听到后头叽叽咕咕的,不悦地转了身。这一看,便看到玲珑还抱着托盘,在和院子里的小丫鬟说话。离那盆花,也近得很。   小鸢没来由地心头一紧,赶紧叫道:“玲珑,还在那儿站着做什么,赶紧把衣裳送过来吧。”   玲珑一回头,哦了一声。   “我先过去了。”   “去吧。”小丫鬟也没在意。   玲珑转了身子,才迈出一步,怀里抱着东西,便忽然没注意脚下,右脚踩到了裙摆,整个人失了平稳,往边上一倒。   哗啦一声。   边上的小丫鬟拿着水壶,整个人都傻了。凳子上的花盆被撞到了地上,碎了一地,那花……   愣神中,小鸢飞快地冲了上来,一把将玲珑推到了旁边,跪在地上,连土带花得碰了起来,神色慌张地在屋子里头找盆子。   好容易找到了盆子,定睛一看,那花已经谢了。   “刚刚还是好好的。”玲珑自知犯了错,坐在地上喃喃道。她不是故意的,只是崴了脚而已。那盆花,很重要吗?   忽地,外头响起一阵尖叫声。   小鸢赶紧冲了出去,只间阿黎晕倒在地上,面上发白,整个人已经没有多少生气了。   “还傻站着做什么,叫太医!”小鸢对着丫鬟吼道。   才将阿黎扶了起来,她又急忙地同另一个道:“去宫里,将王爷请回来,就说姑娘病了,快去!”   “可王爷……”   “还不快去,令牌在管家手上。若是耽误了,仔细你的皮!”   小丫鬟白着脸,提着裙脚,匆匆忙忙地赶了出去。   屋子里一片混乱,往来的都是丫鬟,倒水的倒水,拿帕子的拿帕子,一个个的,都惶恐不安。小鸢坐在窗边,握着阿黎的手,心里一刻也没有静下来。   太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王爷呢,王爷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姑娘到底是怎么了,突然就病着了,以前也从来没有这样过啊。今儿一早还好好的,若不是玲珑过来了……对了,玲珑!小鸢突然站起来,三两步冲到玲珑面前。   啪得一声,清脆至极。   玲珑捂着自己的脸,愤然失措地看着小鸢:“你打我做什么?”   “是不是你?”小鸢揪着玲珑的手,“是你害了我们姑娘的是不是?”   一定是她,小鸢心中断定。这个祸害!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有小天使催促玲珑闹事,这不,就闹起来了咩。   玲珑一出手,就知有木有 第139章   玲珑狠狠地甩开小鸢的手,冷笑道:“我害了你们姑娘?你想陷害我就直说, 没得瞎诌这些名目出来。我才来了这么一会儿, 连话也没能和阿黎说上两句,你倒是说说, 我能有什么本事把她弄成现在这样?”   小鸢下意识地想到那盆花。   花枯了, 姑娘也晕倒了。她知道这样想太过匪夷所思, 可是小鸢知道, 姑娘是有多在乎那盆花的,平常都是放在闺房里头, 除了浇水, 都不叫旁人碰一下。小鸢对那盆花,亦是慎之又慎。   如今花和人都出了意外,怎叫她不多想。念及姑娘还躺在床上,仿佛没了生息的模样,再看玲珑这祸害的时候,小鸢便不愿轻易地放了她。   “姑娘心善,我却没有那么好糊弄。你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找我们姑娘,还害的我们姑娘躺在了床上,不省人事。谁知道你不是打着送衣裳的幌子,故意给外头那些心怀不轨的人办事?你原就和我们姑娘有了龃龉, 焉知你不会这般心如蛇蝎,这般丧心病狂!”   玲珑呸了一声, 扬着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小鸢恨地对着她的膝盖狠狠地踹了一脚。   玲珑没提防,一下跪倒在地。   “按住她!”小鸢对着两头的人吩咐道。   左右的丫鬟瞬间站了出来,将玲珑紧紧地按在地上。小鸢见她还想反抗,越发厌恶了:“你就在边上跪着,给我们姑娘赔罪。待会太医来了,你最好盼着他没能在屋子里搜出什么毒物。但凡是你做了,就等着千刀万剐吧。”   小鸢是不信这个玲珑是无辜的。   姑娘身子好不好,她们这些做奴婢的还能不知道?这个玲珑一来,就生了这样的事儿,又是在这敏感的时候,京城各方的关系本就到了一点既燃的程度,这个时候生事儿,谁知道她是不是外头派进来的奸细。   留下这话,小鸢便转了身回去看着阿黎。   玲珑被人押,膝盖都快要磨破了。   “放手,放手!”她挣扎了两下,终究是做了无用功。那两个小丫鬟本就害怕,担心阿黎真出了事儿她们也难逃其咎。惶惶不安之下,面对玲珑这个“罪魁祸首”,自然也没有放松力道。   怎么使劲儿怎么来。   两刻钟后,院子里忽然响起一阵脚步声。   小鸢像是找到了救星一般,急忙赶过去。刚出了门,就见王爷匆匆忙忙地赶回来,手里还拖着一个老太医。   赵煊收到消息便舍下手上的那堆破事,心急如焚地往王府里头赶。在府门处,刚好碰上了太医院的老太医,嫌弃那老太医走得慢,赵煊直接拖着人进来了。   他锁着眉头,走得急,风一样地闯进了屋子。   小鸢被撇在后面,眼看着后头又跟着进来了许多人,连红豆也不知从哪儿得了消息,一同赶了回来。见他们都进来了,小鸢忽然又反应过来,赶紧转了身,又往屋子里头折去。   里间的门外,有一群人在守着。   小鸢走了进去,里头只有赵煊、红豆并那位老太医进了来。老太医早就望了阿黎的气色,眼下正按着脉,一脸凝重。余下诸人,俱不敢有半声喧哗。   太医收回了手,赵煊上前,将阿黎的手放回被子里,替她盖好被子,一举一动,都透着一股小心翼翼。   若不是打从心底里在意,也不会如此珍重。可惜了,太医站了起来,感慨了一声。   “王爷,这位姑娘并非受了外伤,而是内虚之症。微臣方才切了脉象,发现这位姑娘脉象虚弱,俨然是心力衰竭之状,只怕……”   赵煊冷冷道:“只怕什么。”   “若无灵药,只怕是撑不过明日了。”   赵煊低下头,注视着阿黎,不置一语。今日早上他出门的时候,阿黎还没有醒来,乖乖巧巧地躺在床上。事实上,每天早上那个时辰,阿黎都醒不来,今儿当然也一样。赵煊记得自己走时还弹了弹阿黎的额头,没敢太用力,既盼着她能醒过来送他,又舍不得她醒过来。   而今,他从宫中回来,她却又睡着了。两扇睫毛阖上,眼下是淡淡地阴影,又精致又脆弱。赵煊抚上她的脸颊,轻声问道:“不知徐太医说的是何种灵药?”   “天材地宝,奇丹妙药,可遇而不可得的东西。”徐太医说完,自己也觉得可笑,不禁无奈地摇了摇头。所谓的奇丹妙药,不过是给摄政王一个念想而已。那等东西,凡世之人如何能得到。   “徐太医就没有别的办法了么?”   “王爷,恕微臣医术不精。”   赵煊沉默片刻,忽然觉得很累:“来人,送徐太医回宫。”   外头的小丫鬟领命进来,走到徐太医面前,做了个请的手势。徐太医看了看赵煊,又望了望床上没有生息的那位姑娘,终究是走了。摄政王的性子可不太好,救不这姑娘,还能安然无恙的出去,已是幸运了。   他还是赶紧回宫才好。   屋子里一时又静了下来,许久,赵煊叫李全和王安进来。二人过来后,只听赵煊道:“去太医院,将张太医、陈太医都给请来,再去京城西街的荣参堂,将那里的朱大夫请过来。府库里面的药材,尽数取来。”   李全默默地受命退下,自去准备不提。   赵煊这才有了些心思,打量起屋子里的这几个人。   小鸢早在王爷的目光扫到她头上时便跪了下来。姑娘受了这份罪,她确实是罪该万死,可眼下,弄清事情来龙去脉是是最重要的。   小鸢想着今儿发生的事,未等赵煊开口,便主动交代了。   “王爷,今儿中午,姑娘原本在屋子里看话本,后来玲珑过来送衣裳,到了里间之后,见院子里的小丫鬟在浇花,她也上去观望。奴婢见她站在那儿不妥,便赶紧叫她过来,谁知玲珑转身的时候,刚好摔到了那盆花上,奴婢赶过去的时候,那盆花已经枯了。再后来便听到外头一阵惊叫,奴婢出来的时候,姑娘已经不省人事了。”   赵煊忽然捏紧了拳头,一字一顿:“你说,那盆花枯了?”   “千真万确,只摔碎了一次,便枯了。”   后头的小丫鬟听次,赶忙转身走了几步,将小鸢放到架子上的那盆花给捧了过来。   赵煊忙走过去,只见那花的叶子已经蔫了,连顶上的花也耷拉着,颜色都黯淡了许多。真的……枯了。   赵煊闭了眼睛,心头一阵无力。这花与阿黎的关系非同寻常,若是这花自此死了,阿黎岂不是也要随之而去?   不行,怎么可能呢。他还没来得及娶阿黎,还没有同她共度余生,怎么可能让她就这么离开了他,他不会允许的。   赵煊转了身,目光死死地锁在玲珑身上。   玲珑瑟缩了一下,知道自己完了。她明明没有错,即便伤了那盆花,可也不是故意的,和害了阿黎有什么关系。   “王爷,王爷奴婢真是不是故意的,奴婢只是想瞧一瞧那盆花而已。奴婢和阿黎是好姐妹,怎么可能会对阿黎不利呢?”她跪在地上,心中越发地慌乱,“是她,都是小鸢故意陷害我,奴婢真的什么也没做。一定是她心存怨气,是她害了阿黎,王爷您一定要明察啊!”   见赵煊没说话,玲珑快绝望了。   她又看向边上的红豆,叫道:“红豆,你说话啊,帮我求求情。我真的没有害阿黎,今儿过来只是为了同阿黎说说话,送些衣裳过来而已啊,为什么你们都不信我,为什么啊!”   她真的是无辜的,她没有想害人。   玲珑一边哭,一边求着红豆。然而红豆心中只觉得麻木,她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也不知道该相信谁。明明只是一个上午没见,怎么可能会出了这样的事呢。且出事的,一个是阿黎,一个,还是玲珑。她跟着阿黎,如何能不知道,阿黎在王爷心中的地位。不管阿黎这回是否有事,玲珑,只怕都在劫难逃。王爷是不会放过她的,即便她曾是阿黎的好友。   刹那间,红豆只感觉天都快要塌了。   赵煊盯着玲珑,如同看着什么脏东西一般。这是阿黎的房间,赵煊还不想脏了这儿,遂对着王安吩咐道:“带下去处置了。”   “是。”王安领命,揪起玲珑便往外头拖。   玲珑知道这回走了自己就真的完了,当即惊恐地大叫:“不要!王爷,我真的没害阿黎,您要相信我啊!我没做,就当是看在阿黎的面子上……”   王安见她提了阿黎姑娘,心道不好,立即捂住她的嘴,三两下将人给拖出去了。   红豆哆嗦了一下嘴唇,木讷地看着红豆被拖出去,张了张嘴:“王爷……”   赵煊淡淡地瞥了她一眼。   红豆打了一个冷颤,冷彻心扉,再不敢多说一句。   这一日,王府里注定不能安稳。   ……   不同于王府里头的战战兢兢,诚惶诚恐。张太师府上,尤其是张太师并几个幕僚心腹,得知了赵煊府上的消息后,却是志气大涨。   东风既来,何愁壮志不成?   张太师有兵力,有文武百官拥护,更兼传国玉玺在手,眼下赵煊又无暇自顾,真正是天赐良机。此时不起,更待何时?   张太师为官多年,已经是只老狐狸了。他最懂快刀斩乱麻,生怕夜长梦多。   得知赵煊那事之后,张太师迅速安排了前前后后所有的事。明日早朝,便是他旗开得胜之时。他张家,亦能冠以皇字。   后头的幕僚见张太师心情甚好,不禁笑言:“没成想,那摄政王也是个多情种。”   张太师面露不屑:“耽于情爱,还能成什么大事。以往,是我高估他了。”   “只怕那位也不会料到,自己会在美色上面栽跟头。”   料不料到,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明日的事谁也挡不了。   “人手可安排稳妥了?”张太师望着皇宫的方向,眼中划过一丝势在必得。他快要到知天命的年纪了,若是再年轻几岁,他一定徐徐谋之。然而眼下,他却不想再等了。   后头一侍卫打扮的男子回禀道:“太师放心,一切都安排妥当了。”   “摄政王府那边?”   “明日一早,京师大营的士兵便会将摄政王度团团围住,便是摄政王察觉到了不对劲,也为时过早,插翅难逃了!”   张太师抚须而笑。   他并非是小气之人,只是这个赵煊,留着终究是个祸害。待他登上大宝,便是赵煊的葬身之日。敢算计他,注定就该是死路一条。不只他一个,但凡是赵家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张家的天下,不需要再留着赵家人。   作者有话要说:   嘶,明天那章会结束得很快,毕竟,这注定是一场不能成功的尝试嘛~ 第140章   时过卯正,天将明。   黎明时分, 天总是最暗的, 亦是最静的。京城内外,俱像是一潭死水, 惊不起波澜。当然, 这不过都是假象, 平静之下, 是叫人心惊胆战的暗流涌动。   太医院说得上名号的太医都被赵煊请了过来,可是折腾了一遍又一遍, 得到的结果却还是一样。治无可治, 便是那些进贡上来,被吹嘘得好似能生死人肉白骨的药材,也不能挽回半分。   赵煊忍着心头的暴虐,强迫自己安静地坐在阿黎的床前。   活这么久,第一次这般无力。   赵煊抵着阿黎的头,昨晚上还有些温度,如今,连那点温度都没有了,也打破了赵煊心里仅剩的希望。   原来那些太医说得都是真的。   “可是阿黎,你真的舍得这样走么?”赵煊眼睛一酸,往上看了一眼,声音苦涩, “我准备了那么久,眼看着就要成功了, 你怎么能就这样舍下我?”   “我们还没有成亲,还没有孩子。”他哽咽了一声,几乎控制不住自己,却还是小心地照顾着她的感受,动作轻柔,不敢把人给弄疼了,“我们的孩子,一定是天底下最可爱,最聪明的。要生一男一女,男孩儿像我,女孩儿像你,我会给他们全天下最好的东西,会像爱着你一样,爱着他们。”   “我早就想娶你了,因为除了你,我没办法想象和别的女人共度一生。可是……可是我都没有跟你说,因为我怕你会拒绝。”   赵煊笑了笑,枕边落下一滴泪,悄无声息。   想象有多美好,现时便有多残酷。为何这样的话,他没有早一步说出口呢?   “阿黎,我,我对不起……你说句话好吗?你应我一声好吗?”   有一瞬间,赵煊觉得这肯定是自己的报应,是老天给自己的惩罚。他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人,为了目的可以不择手段,心狠手辣,赵煊从来都不觉得自己这样有什么不对。   他不是圣人,也不会那样妇人之仁,顾虑良多。可是到现在,赵煊不确定了。他或许,真的错了,不该做了那么多错事,不该算计了那些人命。可是,要是报应也该报应到他头上,为何,为何要牵连到他最爱的人身上。   小鸢打起帘子,端着一只铜盆进来,里头是方才才盛进去的温水。   见王爷安静地坐在床边,再看看脚边还没能及时打扫的碎片,就好像昨晚那个暴虐的人不是他一般。   没有犹豫,小鸢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跪在地上,将铜盆举国头顶:“王爷,姑娘一个晚上没有擦身子了。”   小鸢昨儿也听到了太医的话,眼下,天快明了,姑娘仍旧没有醒来的动静,她也不抱什么希望了。只盼着,姑娘走得时候也能干干净净,如同往日一样。   赵煊没有动,道:“放着吧。”   “是。”小鸢将铜盆放到床边的小凳上,而后默默地退下。   静了静,赵煊瞥了那铜盆一眼,缓缓掀开被子。他自是不愿让别人碰阿黎的。   昨儿到现在,阿黎仍是和衣而卧,只脱了外头的衣裳。赵煊拧干了帕子,给她擦了擦脸,又擦了擦手。   目光下滑,忽然顿住了,停在阿黎的腰侧。   他伸手,揭开阿黎腰上的荷包,确切地说,是个锦囊。白底金边,做工朴素。赵煊记得,这东西是阿黎从她自己的小匣子里取出来的,时不时地会挂在身上,宝贝得很,轻易不会让别人碰。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赵煊有些迫不及待地打开了锦囊。   里头只有一颗丹药,他捏在手中,仔细地看着。黑色的,指甲大小,凑近嗅来,仿佛还能闻到一股檀香味。赵煊忽然想到徐太医所言,天材地宝,气丹妙药,这,这是不是……   虽然知道这想法荒谬得很,但赵煊仍抑制不住地想试一试。   他不知道阿黎是从哪里得来这颗丹药,亦不知道这颗药究竟是治什么的,有没有用。可既然被阿黎这样宝贝的放着,一定有它的用处。没有比这个更坏的结果了不是么?万一这真的是灵药呢,赵煊眼中露出一丝希冀,转头深深地看着阿黎。   他转身,从桌上取过杯子,就着水,强硬地让阿黎吞了药。   想象之中的奇景没有发生,阿黎仍然躺在那儿,没有声息,仿佛永远也不会醒来一般。赵煊定定地坐着,眼神一错不错,生怕耽误了片刻,没有看到阿黎睁眼的瞬间。   他等了又等,床上的人却仍旧闭着眼睛,毫无动静,叫人绝望。   赵煊眼神恍惚。不知过了多久,他听见有人在门外唤了一声,似乎是李全吧,他也分不清了。赵煊连说话也不想说了。   屋子的门忽然从外头打开,李全神情凝重地闯进来,直接冲到赵煊跟前。   “出去。”赵煊头也没抬。   李全诧异地抬起头,却没有动作。   “王爷恕罪,属下有要事禀报。”他知道此刻不能多话,只得捡要紧的说,道,“诚如王爷所料,张太师果真忍不住了,昨儿晚上集结了京城内外近三成的兵力,预备今日早朝行谋反一事。眼下,张家人已经带兵围住了皇宫,还请王爷示下!”   虽然先帝已经去了,可这天下,依旧是赵家的。即便张太师事成,也仍旧是谋朝篡位的乱臣贼子。   “终于……”赵煊眼神一暗,思索了稍许,道:“我知道了,按计划行事,即刻动手。”   李全却忽然抬起了头:“王爷,张太师的人可是都已经围住了王府了。”   赵煊冷笑道:“区区蟊贼而已,不足为惧。怎么,这等小事还需本王亲自动手不成?”   李全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张太师的人确实不足为惧,实际上,王爷早就已经谋算好了,这一步一步,皆没有出乎他们的预料。张太师终于按捺不住,想要逼宫,这正是一举歼灭张家的好时机。在李全想来,今日本该是王爷带兵,将张太师一派一网打尽的时候,怎得,怎得到现在还没有动静?   李全看向床上那位阿黎姑娘,一时间复杂无比。   是因为她么,这位阿黎姑娘。   若是可以,他真想现在就一剑结果了她,与其这样半死不活地躺着,还不如直接死了算了。她死了,王爷也能死心了。红颜祸水,古人诚不欺我。   李全仍是不甘心,这盘棋,从西北那场战事起便开始步子。为了这一天,他们废了多少心力。到了临门一脚的时候,怎么能少了王爷。李全忍住了质问,因他还记得,王爷是他的主子,故而只按捺道:“王爷,还望您以大局为重,带兵入宫。属下等再细心,难保不会有疏漏,这等危急存亡关头,还需王爷您亲自坐镇,直入朝堂,将张家一脉全部那些,届时……”   赵煊挥了挥手,打断道:“张家成不了气候,京中余下七成兵力,对付张家的三成,绰绰有余了。孙将军早已准备着了,一旦知道了消息,会立即带兵与你们会合,诛杀张太师之余。”   “可孙将军不是皇家人!”也不是王爷您啊。   这头功,只有落到了他们王爷身上,一切才能顺理成章,李全觉得自己这会儿已经魔怔了,可他都是为了王爷,为了大业着想。   赵煊讽刺一笑:“是不是皇家人,有什么要紧得呢。”   “王爷三思!”   “行了,你太吵了。”赵煊责备了一句,又看了一眼阿黎,见她好像没有被吵到,这才放了心,遂小声吩咐道:“你和王安去和孙将军汇合,务必在今儿早朝中将张家一派的余孽全部诛……全部拿下吧。是死是流,待本王与秦太傅、薛太保几人商议了再定。”赵煊改了口。   李全虽不理解,但仍旧选择听从。他见王爷是铁了心不愿离开这屋子,也只能憋着气出去了。李全与王安一般,跟着王爷走南闯北,忠心不二,从未有过私心。他所期盼的,便是王爷能得偿所愿,伟业可成。可如今这局面,他是真的心有不甘。为了王爷而不甘。倘若王爷肯带兵进宫,杀了张太师,届时,王爷的名声定会响彻朝野,再无反对之声。   可这注定是不可能的了。李全叹了一口气,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罢了罢了,左右这阿黎姑娘也活不过今儿了。   才转了身,李全忽又停住:“王爷,您这样,如何对得起追随你的将士?”   “我不过是没有亲自去诛杀张太师,便就对不起追随我的将士了?”赵煊反问一句,冷笑道,“莫说今日注定能胜,便是败了,我也一样能让他们加官进爵、从容而退!”这是赵煊的自信,也是他当日给出的承若。赵煊不会叫他们白白跟着自己,白白追随自己,该给的,他一样不会少。   “王爷!”李全死握着拳头,“唯一的变数便是这位阿黎姑娘了,若是没有她——”   “闭嘴!”赵煊转过身,目光森然,“出去。”   李全闭上了眼睛,终是出去了。将士能加官进爵,能衣锦还乡,可是王爷呢,失去了这次拿得首功的机会,下一次,还要等到什么时候。秦太傅、薛太保,这些老臣,想是没有一个人愿意看着王爷登上大位的。   他们有兵,可却堵不住悠悠众口。   若是王爷当真没有心思就罢了,可如今都有了,却又为了一个女人……   皇宫之内,张太师带来的兵将早已将前朝后宫都制住了。早朝之上,以秦太傅未守的老臣、清流、皇亲国戚们,俱是愤然地看着张太师,看着他拿出了传闻之中的传国玉玺,看着他一步步坐向了龙椅,却敢怒而不敢言。   大殿之外,可是有带着刀的侍卫在守着。那都是张家的人。   原来坐上龙椅是这样的感觉。张太师抚摸着身下的龙椅,眼中闪过一丝惊叹。这龙椅,终究还是换了他来做。   张太师一脉的大臣已经按捺不住激动。瞧见张太师坐上了龙椅,立马高声道:“太师是被这传国玉玺选中的天选之人,合该一统江山。”   “太师此番乃顺受天命,可保大魏黎民长寿,国运永昌!”   秦太傅心中悲愤,张太师这狗贼,其心可诛!这天下,莫不是真要成为张家的么?先帝,老臣对不住你啊!   张太师听着底下人的奉承,待闻得大魏二字的时候,觉得甚是刺耳。大魏,不太好听,是时候换个国号了。   “《易经》曰:大哉乾元,万物资始,乃统天。这个乾字极妙,远胜于魏,诸位觉得如何?”   底下当即有人会心一笑:“微臣觉得甚好。大乾二字,妙极。”   张太师满意地点点头。   薛太保哼了一声,愤然道:“八字还没一撇,张太师这便想着改朝换代,更换国号了?未免太心急了些。”   成王败寇,古来如此。既然已经坐上了皇位,再看薛太傅几个,便如同蝼蚁一般。人又怎么会和蝼蚁置气。张太师笑了笑:“薛太保似乎对我很是不满?”   “张太师,我等只是觉得先帝尸骨未寒,不易行这等,谋朝篡位之事。”阶下又有一人开了口,直视着张太师。   张太师正色看了那人一眼,不过十七八岁的少年而已,无父无母,勇而无知,实在难以叫他戒备。偏过了头不再看他,张太师又将目光转向余下的皇家众人:“几位都是皇亲国戚,想来是有不少话要说的,若是有,一并都说出来,话总不能憋在心里,若是憋出反骨来,可就不好了。”   张太师似笑非笑。   下首的几个皇亲老臣互相看了一眼,俱都没有了言语。面上虽悲愤不甘,却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外头还有张太师的士兵在守着,他们总不能拿自己的性命做赌。   “怎么,无话可说?”见此,张太师看得颇为讽刺。皇家的人,也不过如此,胆小如鼠,难当大任。   不独张太师,连薛太保、秦太傅也这般想。秦太傅心中失望,临到头,竟然只有一个少年站出来说话,实在是,太丢人现眼!秦太傅也不再指望这些人了,站出来高声道:“先皇新丧,举国悲鸣。这个时候张太师还有闲情逸致来谋朝篡位,真是好得很啊。先帝待张家不薄,你如今这样,如何对得起先帝,又如何对得起宫中的太后娘娘?”   薛太保亦道:“乱臣贼子注定了是乱臣贼子,即便成功,也必定是遗臭万年。”气急了,薛太保只差没有指着张太师的鼻子骂他丧尽天良了。   张太师挑了挑眉:“二位对我似乎有所偏颇,非是我有心登位,实在是天命如此,我又怎能不顺应于天?”   “一派胡言,那传国玉玺根本就是假的。”薛太保不忿道。   “难不成真的在薛太保家中?”   “你胡说什么。”   张太师幽幽地笑了:“既然诸位都没有真的传国玉玺,又如何能断定,我这个就是假的呢?”张太师将传国玉玺捧在手上,略举高了一些,“此乃天赐传国玺,如何会是假的。诸位若是存心与天过不去,休怪我代天行罚。”   众人一时都说不出话来。   形势已然明了,张太师这皇位,算是稳妥了。虽还不是民心所向,但谁也没有本事证明这玉玺是假的,既然不是假的,那便只能是真的。传国玉玺在手,满朝文武又被牵制住,胜负已定。   张太师悠悠然地坐下,心头大快,望着秦薛二人,更添了三分狂喜。今日之后,这些碍事的人一个也别想留。不是他小气,而是大乾实在不需要这等老谋深算的前朝余孽。   朝中稍定,张太师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外头忽然传来了刀剑碰撞的厮杀声,由远及近,令人心中恐惧。张太师惊地从龙椅上站起来。   “速去探查。”他对着底下的一个武将吩咐道。   “是。”武将听命,当即转身而去,行至殿门处,还未踏出大殿,便忽然身形一滞,而后笔直地躺在地上。   张太师看着溅了一地地血,哆嗦地抬起了手指,指向来人。   孙将军在前,手持长刀,神情肃穆。李全王安一身铠甲,手起刀落,沾了一身的血,目光锐利地射向龙椅之上的张太师。   “你,你们!”张太师失了态,“你们怎么会过来?”   明明他的人已经封锁了皇宫,还围了摄政王府。张太师一直担心赵煊会坏事,所以特意挑选了这么一个良机。不过即便如此,他还是担心赵煊会坏事,故而一早就将摄政王府包围了。怎料想,来得并不是赵煊,而是孙将军。   后头的那两个人,张太师也认得,那是赵煊的人。赵煊、孙将军……张太师脸色一僵,他们原就有了计划,如今不过是顺势而为。   他中计了。好个赵煊,好个连环计。   孙将军见他站在龙椅前头,斥道:“狗贼,休要玷污了龙椅。”   张太师慌忙之下,高声道:“快来人,护驾!”   无人应答,外头的兵将仍在血战,无暇他顾。里头的这些属臣,大难临头时候,也没有了半点忠心可言。   张太师瞪着他的心腹,似乎是没想到这个情况。   孙将军讥笑两声:“乱臣贼子,何谈救驾,拿命来!”   孙将军从旁边的小将手里夺过长·枪,手中发力,奋力一掷。龙椅与案间的空挡太小,张太师避之不及:“不,不。”   眨眼间,□□已经刺入胸口。张太师吐出了一口血,瞪直了眼睛。   怎么可能?即便他失败了,怎么可能会失败得这么快,又会这么快死?   传国玉玺,他还有传国玉玺啊,明明是天选之人,又怎么会败呢?张太师想到了自己的玉玺,撑着仅存的一口气,攀上了桌案,将那玉玺抱在手中。这便是最后一口气了,拿到了玉玺,张太师倒在桌案前,死不瞑目。   孙将军快步走到高阶之上,蹲下身,探了探张太师的鼻息。   确实是没气了,孙将军移开眼睛,又落到他手中所谓的传国玉玺上面。他伸手,将那传国玉玺取出,拿在手中细细地看着。   底下人屏住呼吸,欣喜有之、惊恐有之、劫后余生有之。   孙将军转过身子,对着底下张太师的人问道:“这便是那传国玉玺了?”   众人不言语。   孙将军笑了笑,手一松,那传国玉玺便摔到台阶之下。众人瞪大了眼睛,就见原来还完完整整的玉玺,转眼间就碎成了好几块。那底座,更是摔得惨不忍睹。   这可是传国玉玺啊。   孙将军看了众人一眼,话中带着警告:“传国玉玺已毁,世上再无传国玉玺。”   秦太傅薛太保暗暗点头,直至此刻,他们才放下心。虽不知道孙将军为何来得如此及时,也不知道这幕后到底有没有谋划,但张家人,到底是败了。   “逆贼已除,尔等乱臣贼子还不速速投降,否如若不然,格杀勿论!”孙将军没有直接叫人大开杀戒。不过,早一点杀,和晚一点杀,并没有什么区别。这些谋反的从党,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殿中的诸位大臣见孙将军一击之下便杀了张太师,都有些回不过神来。众人不敢轻易上前,也不会傻到主动被抓,俱不说话,也不承认。   孙将军失了耐心,对着李全二人使了个眼神。李全王安当即带着人,将张太师一党的人全都抓下。   众人被按在地上的时候,尚且还懵着。原因无他,李王二人,抓得实在太轻松了,且一个都没认错。好似,他们早就知道了那些人是张太师一党,那些人参与今儿这谋反一事一般。   事到如今,众人方才知晓,他们被人算计了。   直到诸人被押下去,一切归于平静后,龙椅之上的那具尸首,仍旧没有人去碰。张太师没了声息,摊倒在他梦寐已久的龙椅旁,连眼睛都没来得及合上。   成王败寇,不过一瞬之间。   ……   前朝的事,涉及的大臣实在太多,根本瞒不下来。好在这宫变并没有波及到京城百姓身上,故而没有引起什么大的影响。   永宁宫中,慧心听到了消息,满心的焦躁,忍不住在屋子里转了两圈。思忖再三,终是打开了小佛堂的门。   入耳的仍是连续又低沉的木鱼声。太后连头也没有回,亦没有问慧心出了什么事。   “娘娘,前朝传来了消息。早朝时张家谋反,现已被孙将军带兵制服。”   木鱼声戛然而止。太后惊疑地转过身,望着慧心:“你说什么?”   慧心知道娘娘听到了,不过,她还是重复了一遍:“张家人早朝时意图谋反。”   “太师呢?”   慧心敛下神色:“太师已亡,还望娘娘节哀顺变。”   太后笑了一声,笑过之后,便是木着一张脸。这是她的报应吧,是吧。想护着张家,最后让唯一的儿子被人害死了。到头来,张家还是没能保全。   她真的错了,兜兜转转,什么也没有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又改了一下,希望能好一点。 第141章   阿黎做了一个漫长的梦。   梦里,她变成了一株没有名字的草, 黑乎乎的, 其貌不扬。即便不丑,也能叫人退避三尺。阿黎知道, 这盆草, 其实就是她的那盆花, 原来是赵煊的, 如今,是她的。虽诚然, 如今的它连花苞都还没有。但这诡异的熟悉感, 叫阿黎一下就认出来了。   她的东西,就是丑得这么清丽脱俗,与众不同。   人们往往觉得,越鲜艳的东西越有毒,越朴素的东西越安全,而阿黎附生的这这朵花,不仅长得朴实,还黑的浓烈,黑得醒目,集两种特质于一体。但凡是看过它的人,都觉得它是个不详的东西,下意识地退避三舍。   久而久之, 这花就这么孤孤单单地长在几乎废弃的院子里。   阿黎一直被禁锢在花里面,似乎是待了很久, 但又好像是走马观花一般,忽然一下,十多年便过去了。快得她都没有来得及思念赵煊。   直到那一日,有人将这盆花挖走,献给了一个当地小官。   阿黎抖了抖叶子,有点兴奋,她觉得,这些人一定是将她运往京城的,然后送到赵煊身边。事实也正如阿黎所料。   她被送到了王府,赵煊一眼就相中了这盆花。或许是因为它丑得很特别吧,原因什么的,阿黎也懒得想了,反正她是回来了。   阿黎也尝试过和赵煊交流,可是她现在成了一盆花,最大程度的交流,也只有抖叶子这么简单了。她还不能抖得太过,生怕赵煊觉得奇怪就把叶子给剪掉了。   赵煊照顾这盆花照顾地还算精心,每日都来浇一盆水。不过每次浇水的时候,阿黎都会想起很久以前,她被浇水笼罩得恐惧。   再后来,她被自己给捧回去了。   到了西院后头的小厢房后,阿黎看着人和屋子,保持了相当长一段时间的沉默。她没想到,还能再看到以前的自己。既欣喜,又有点复杂,毕竟,这样的经历不是人人都能有的。   她和之前的自己,在这个时间段,以这样奇妙的方式相遇了。真是神奇不是么?   等自己开始浇花的时候,阿黎忍不住,又抖了抖叶子。本来想取悦一下她的,没想到,最后吓坏了小阿黎。   阿黎顿时收敛了许多。   身为一盆花,阿黎是没有选择权的。而且变成现在这模样,她除了好好当一盆花,似乎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于是,她便扮演着一个旁观者,看着她自己和赵煊,是怎样一步一步走到一块儿去的。身在局中的时候,是雾里看花,只得大概,却不知细处。而作为一盆花,充当一个旁观者的时候,阿黎却能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越看清楚,越觉得傻气,不止赵煊傻,阿黎自己也傻得不得了。   她看着赵煊明明上了心,在她还是黑丫头的时候就情难自禁,可是一见面,总还是板着脸,端着摄政王的身份,冷言冷语,就是舍不得说一句软话。可每每一个人的时候,又懊恼地不得了。再看阿黎自己,又是一味的逃避,懦弱地叫人恨不得上去打一巴掌。或许是因为不自信吧,也是因为不相信赵煊。   因为经历过一次,也感同身受,这一幕幕,真实地再她眼前上演着。有时候,阿黎看着是很有趣,可更多时候,是羞耻。   譬如那段时间,赵煊晚上经常将她放在床上,嗅着她的头顶那朵花的香味入眠,期间,还少不了一些不可言说的动作……即便知道赵煊一直都不正经,可这么近距离观看,阿黎还是有被吓到。   看来她得重新认识认识赵煊了。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过去,阿黎和赵煊的感情,也渐渐明朗,渐渐密不可分。   ……   那一日,阿黎好好地在屋子里待着,却见到了一个许久未见的故人。   见到她的第一眼,阿黎心里竟然连一点波动都没有。往事极美,可那已经是曾经了。   玲珑走了过来,她看起来似乎比记忆中瘦了许多。她跟身边的小丫鬟说了好些话,看着花的时候,眼里都是惊奇与羡慕。阿黎不知道她到底在羡慕什么。   转身的时候,玲珑踩到了自己裙角,笔直地朝着阿黎倒过来。天旋地转之后,阿黎只听到了一阵清脆的声响,花盆碎了,整株花都被摔到了地上。   意识慢慢消散,阿黎忽然觉得,事情似乎有了转机。   霎那间,拨开云雾见青天,阿黎的意识,终于再次落于实处……   缓缓睁开眼睛,看到的是仍旧是自己的闺房,如同每日早间睁开眼一样。虽已醒来,阿黎却没有动,尚在回忆之前那段奇遇,还没有想多久,肩膀忽然被人扣住。   “阿黎,你,你醒了?”语气里还透着一股不确定,声音克制着,生怕将人给吓到。   阿黎转过头,看到赵煊死死得盯着她。一张脸,已经消瘦了许多,眼角青黑,憔悴地不像他。阿黎心疼地抬起了手,抚上了他的脸颊。唇上有点扎人,也不知道多久没有搭理自己了。   阿黎朝他微微一笑,真是许久不见呢。   仿佛是一场梦,大梦过后,一切都成了虚无。又好像,她和赵煊真的分离了好长好长的时间,中间又相遇了。   赵煊将手搭在阿黎的手上,轻轻地握住,眼睛又开始变得干涩了:“阿黎,你睡了好久。”   阿黎觉得他好像有点委屈,于是点了点头:“我知道。”   “不,你不知道。”赵煊情绪不稳定,“太医说你活不了了,我找了许多太医,许多大夫,可他们都没有办法,救不了你。我找到你那颗丹药,给你喂下,满心以为你会转危为安。可是你还是没有醒,像是真的去了一样。”他有些语无伦次,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说什么。   阿黎睡了三天三夜,赵煊就在她旁边受了三天三夜。生怕一不注意,她就真的去了。   阿黎艰难地起了身,轻轻地环住赵煊的肩膀:“好了,都过去了。”   她也不去想之前那个倒是是真的还是只是个梦,只当作莫须有的臆想罢了。托了那位善缘大师的福,了结了前缘,捡了半条性命,也与那盆花,彻底摆脱了干系。   一切皆了。   回过神,阿黎莫名地想逗赵煊开心:“我做了一个很有趣的梦,说给你听好不好?”   赵煊拉下脸:“才刚醒过来,还是少说些话吧,免得伤了嗓子。我去给你倒水。”   说着,他便松开阿黎,转身去桌前倒水。   阿黎坐在穿上,静静地看着这一幕,不知为何,忽然有种感动。不知不觉间,赵煊也变了许多,变得更温柔了。这一回,算不算是共患难呢,好像也没有。   虽然阿黎觉得自己完全康复了,可赵煊显然不这样觉得,不独她,整个院子里的人都这样觉得。于是,阿黎不得不在床上又歇息了整整三日。   这三日过得也有点玄乎。   明明只是睡了一觉的功夫,张家倒了,张家一派都下了牢狱,连新帝也重新立了一个。这一切,都来得猝不及防。那可是张家啊,竟然一日之内就倒了,仿佛之前权倾朝野的盛势都成了笑话。这起起伏伏,未免太大了些。   听小鸢说,那位新帝比先帝长不了几岁,亦是赵煊的侄子,年幼丧父母,与那赵锦兄妹是一样的。据说也是个可怜的,在皇家里,并没有多少地位。其余的王爷世子争来争去,倒显得他这个不争不抢的高人一截了。   皇家这么多人,挑来挑去,最后还是挑中了这一个。没什么显眼的,也没什么不好的。   没法子,皇上终还是要有人做的,经历了张太师的事儿之后,朝中余下的老臣更是迫不及待地想要令立新君。如若不然,只怕又会生什么事端。他们可都是一把老骨头了,实在经不起接二连三地惊吓。   况且,秦太傅、薛太保貌似也十分中意这一位。这二人如今已是三朝元老了。新帝也极为推崇这两位,但凡遇上这么事儿,必定会先请教他们,做足了态度。张家一脉,张太师既已身亡,张家除了几个男嗣被判了秋后处斩,余下女眷,接没有惩处,只是收了财产宅子,变相地将人放逐了。   而跟随张太师一同谋反的诸多大臣,除了首要的几个处已重刑,以儆效尤,其余的,一概夺回官职,流放岭南。   不得不说,这位新帝比先帝更会做人。起码如今是这样的。这一恩威并用,叫朝中上下都不由得心生感激。跟了一个这样的主子,总比跟着一个暴君强。   想想宫里的那位太后,失了儿子,又失了娘家。虽说现如今仍是尊贵无比,可这活着的人,还不如去了的人干脆。恐怕她后面的日子,都会在悔恨中度过,这兴许就是老天对太后最大的惩罚了。   新帝的事儿,在阿黎这边也不过是个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真正叫阿黎闹心的,是玲珑。   虽然红豆一直藏着掖着,阿黎还是看出了她有心事,几番逼问之下,红豆终于说出了实情。自那日起,红豆便没有再见过玲珑,只是有脑子都会知道,玲珑肯定是不会好过的。说不准,连命都保不了了。红豆私下里也问过王安,只是不论红豆怎么说,王安就是不松口,恼得红豆好几天都没有搭理她。   红豆知道,王爷从来都不是一个心慈手软之人,更何况此事涉及到阿黎。她不敢多想,生怕想的那些东西会变成真的。这几日晚上,她日日都被噩梦惊醒,每一次,都是关于玲珑的。   毕竟住了这么多年,让红豆看着玲珑去死,她真的做不到。   红豆只将自己的猜想说了,阿黎沉默许久,最后拍了拍红豆的手背,安抚道:“放心吧,不会有性命之忧的。”   “你怎么知道?”   阿黎张了张嘴,最后什么也没有说。直觉而已,赵煊做事,从来都知道分寸的。他知道自己和玲珑的关系,也绝对不会让自己背上这条人命的。她了解赵煊,正如赵煊了解她一般。   玲珑不会死,当然,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时至今日,阿黎已经懒得去管那些事情了。这是赵煊为自己做的,倘若同情玲珑,对赵煊亦不公平。   红豆没有多说,既然阿黎这般说,她暂且就相信了。以后,再好好打听吧。说不定还是帮一帮。   只是红豆的打算注定只能落空了。当晚赵煊回府,便下了命令,阖府迁回西北,三日后启程。这消息来得突然,可仔细想想,却又理所应当。   新帝已立,且他这个年纪,已经可以亲政了。赵煊这个摄政王,迟早是要回归西北的。只是早一步与晚一步的区别而已。   原本赶来京城,准备分一杯羹的众多王爷,这些日子也纷纷离开了。当然,这并不是他们心甘情愿,实在是情势所逼。   新帝都继位了,他们在留着,岂不是将那点心思昭告天下,闹得人尽皆知么?原本还有一个赵煊做比,希望能多留些日子,可最后连赵煊也主动提出要回西北,赵煊一走,再没有什么人敢留下了。   王府里头的众人虽不知道这里头的道道,但仍不敢有半点质疑。只是,此事终究来得突然,叫王府上下都忙活得一刻也不得停歇。愿意跟着去西北的,当然得收拾行囊。可更多的人还是想要留在京城,毕竟在京中住了这么久,谁也不愿意远赴他乡。   赵煊也没有阻拦,直接叫管家放了卖身契,让他们自谋出路。   最后跟着他们回西北的,也不过一百来人。   启程那日,阿黎与赵煊共乘一辆马车。新帝不知是为了表示尊敬还是为了表示感谢,竟然微服出宫,亲自送行来了。   阿黎也是头一次看到这位新帝。赵家的人,长得都十分俊美,这位皇帝也不例外。十七八岁的模样,比赵煊矮了一些,但是看着也十分挺拔。不知是不是因为当了皇帝,身份不一样了,阿黎总觉得看着他的时候,有股淡淡的压力。   她站在后头,看着新帝和赵煊站在不远处,一副相谈甚欢的模样。   阿黎点了点下巴,这位新帝,是不是很希望他们回西北啊?   注定是没人会回答她了。新帝初登基,许多事情都亟待处理。宫里虽然有秦薛二人帮衬着,但终究还是不能离得太久了。   匆忙说了一句,聊表慰问,新帝便与赵煊告辞,重新往宫中去了。   赵煊也回了马车,坐定后,对着外头道:“启程吧。”   车夫应了一声,扬起了马鞭。一行十几辆马车,渐行渐远。   京城的皇宫中,一辆不起眼的马车也停在了宫门口。从宫里走出几个人,带着行囊,上了马车后,便赶紧吩咐人驾车而去了。   谁也没有留恋,这皇宫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他们能活着出来,已经是老天开眼,亦是托了贵人的福了。   马车中间坐着的那个灰衣男子,不高不矮,不胖不瘦,不是别个,正是福禄。他抱着自己的行囊,里头的细软足够他后半辈子衣食无忧了。   虽说之前的事儿确实危险,可到头来,还是得了回报不是么,他该感谢王爷的,若不是王爷,他福禄一辈子都只是个伺候人的太监,一辈子困在宫里,不得逃脱。   今日,远行的人有些多。   ……   掀开车帘,最后看了一眼京城,阿黎知道,自己这辈子,恐怕是不会再回来了。   赵煊见她似乎还有些留恋,一下将人揽到怀里:“舍不得?”   “只是有些伤感而已。”毕竟,京城里可是有她的玉颜阁和云想容。以后,她就再也看不到自己的铺子了,总还是惦记的。   “你呢,舍得吗?”阿黎反过来问他。   “我有什么舍不得的。”   阿黎笑了笑,她已经知道那日的事情了,赵煊放弃了自己的谋划,更放弃了那个位子。愧疚之余,阿黎又忍不住有些小自恋道:“是因为我吗?”   “你怎么这么臭美。”赵煊低头,刮了一下阿黎的鼻子。当日,阿黎卧床不醒,他确实一直在守着,就连张太师攻进皇宫都没有离开床边半步。除了怕阿黎会出什么意外,还是因为对自己太过自信。   然而有些事情并非是自信就能成功的,譬如今日给他们送行的那位新帝。说是他推上去的,可这里头,秦薛二人不知使了多少力气。   终究还是太过忌讳他啊。若是以往,赵煊指不定要将他们都杀了,可是现在,这份心思似乎又淡了。安顿好他身边的人,该封赏的封赏,该加官的加官,将能给他们的都给他们之后,赵煊才收拾了心思,准备回西北。至于那新帝,赵煊并不信任他,未来如何,不是还有他和阿黎的孩子么……   阿黎晃了晃他的肩膀:“又在想什么?”   “只是在想,我对那个位子的执念好像没有那么深了,也不怎么感兴趣了。”   “那你对什么感兴趣?”   “娶你。”赵煊忽然认真起来。   阿黎愣了一下,等反应过来赵煊说得是什么后,又哭笑不得了。哪有人,会在马车里求婚的,这也太随便了吧。   “快答应!”赵煊捏了捏她的脸。   “好好好,我答应还不行么,快松手。”脸都捏变形了,阿黎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这和她幻想中的场景,没有一丝一毫的相似,不过,一样能让她欣喜若狂。对她来说,这已是最好的结局了。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部分正式完结啦,感谢大家一直追到这里,真的,非常感谢了。   阿黎的这个奇遇,是我刚刚产生的脑洞,原本不打算这么写的,最后,还是改成了这样。这个文是玄幻类,什么时空悖论的,就不用多想啦,看着开心就好。   接下来又两个番外,一个是大婚和婚后的,一个是交代一些没有交代完全的事情。 第142章   九月后。   本该是春日,可是西北不比京城, 繁花似锦, 垂柳多情。原该是和往常相差无几的日子,却因为一桩事, 叫西北上上下下, 都伸长了脖子望着西北府的方向。   无他, 他们的王爷要成亲了。   在西北百姓心中, 他们的王爷自然是英明神武、高高在上的,便是皇帝, 也不能与王爷比。西北本是边境之地, 却在王爷的治理下,日渐繁盛,兵强马壮。论功劳,一万个皇上也比不得一个王爷。   这话有些大不敬,但谁叫西北百姓心中有王爷而无皇帝呢。   说起王爷的这门亲事,也是甚是有趣儿。皇家娶妻,哪个不是高门贵女,偏偏轮到他们王爷的时候,娶的却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孤女。   只不过,外头人都盛传,这位王妃娘娘,是个万里挑一的美人儿, 见之忘俗。凡是听过这话的,就没有不相信的, 毕竟,英雄难过美人关,他们王爷也不能免俗不是么?若不是那位王妃娘娘过于美貌,想来也不会让王爷主动求娶了。   这种种猜想,倒是叫这段婚事添了许多英雄美人的色彩。   而此刻的阿黎,却是无暇顾及其他。她正坐在梳妆镜前头,由着嬷嬷在脸上擦来擦去,抹上了重重的粉。   今儿,便是她和赵煊的成亲之日了。   原本照着阿黎的打算,是想再拖些日子再成婚的,毕竟,这边的云想容才开不久,还没有稳定下来。这一家、京城的两家,都是阿黎的嫁妆,她焉能不重视?可无奈赵煊等不了了,好说歹说,于是定下了今儿这良辰吉日。   为表庆贺,今日西北府外的长街上大开流水席,但凡是西北百姓,都能吃上三日的喜宴。阿黎便是还未出门,都能想象得到,那该是何等热闹的场景。   秋娘在边上,见阿黎这个时候还能分神,也是佩服她了:“你这是在想王爷?”   “啊,只是再想写乱七八糟的东西。”   “想来王爷会很乐意听到你的这句话的。”秋娘不怀好意地笑了笑。大喜之日,竟然还想这些有的没的,心还真是大。   嬷嬷是个利索人,没多久便弄好了。外头的小鸢和红豆也相携而来,笑哄哄地道:“新娘子快起来,新郎已经到府门外头了。”   秋娘啐了红豆一口:“促狭什么,赶明该轮到你了。”   红豆红了一下脸颊,也不和秋娘争了。这秋娘,是她们姑娘的好友,红豆也是来了西北之后才认识的。她也挺喜欢秋娘这爽利的性子的,只要,只要别说到她头上就好了。   什么轮到不轮到她,红豆低着头,暗暗想着,她还远着呢。那傻货,她是被他缠怕了,生怕他再一天三顿糖得喂下去,晴好那一嘴的牙都得坏,真是服了他了。见过蠢的,没见过这么蠢的。虽是同意了,但她最多只是给他个机会,想要成亲,短时间内是绝对不可能的,毕竟她红豆可是要掌管整个云想容的大掌柜,忙着呢!   这厢红豆安静了,余下人也不会再拿阿黎打趣。喜娘见时辰已经到,外头迎亲的人已经到了院外,忙给阿黎盖上了红盖头。   若是一般人家,新郎前来结亲,定是要受到一番刁难的。可是阿黎知道,赵煊早已经叮嘱了众人,谁都别给他在成亲之日闹什么幺蛾子。   这刁难,自然也是没人敢刁难的,谁叫他是王爷呢。   阿黎听着赵煊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了自己面前,心下哂笑。这人,怎么成亲这日还这么霸道。盖头下面缓缓地伸来一只手,阿黎知道这是赵煊,没有半分犹豫,便将手搭了上去。   她的手被握住,轻轻往上一带,阿黎便被赵煊揽了起来。   “走吧,娘子。”   阿黎心神一荡。   赵煊说完,直接将人抱了起来,免了所谓的背亲一节。外头迎亲的,一见赵煊这么容易就将新娘子抱到手里,都在旁边唏嘘不已,叫叫嚷嚷的,好不欢快。   喜娘跟在后头,默默地闭上自己的嘴巴。她感觉,自己来了和没来是一个样,如今只盼着王爷千万别事事躬行,多少让她搭点手吧。   到了轿子前头,喜娘见王爷要将王妃放进饺子里,眼疾手快地跑了过去,轻轻地掀开了帘子。   安置好新娘后,赵煊转身回了车队最前头,翻身上马,拍了拍马鞭,一路赶往西北府。两道的百姓看足了热闹,笑着闹着,跟自家成亲一般。   赵煊高坐于马上,他喜静,然而这一刻,心中面上,除了欢喜,还是欢喜。得偿所愿,春风得意,正应了他此刻的心情。   阿黎的宅子不大,离王府也近得很。车队朝着来时相反的路走了,饶了大半个西北城,于黄昏时到了王府。   轿子停下后,阿黎被赵煊扶了下来,一路行至礼堂。她能感觉到周围站着许多人,好奇的、羡慕的、憧憬的,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她和赵煊身上。即便盖着盖头,不用亲眼去看,阿黎也能从心底里描绘出当下的场景。这是他们成亲的礼堂。   直至此刻,阿黎才终于有了实感,这是赵煊给她的婚礼。她和赵煊,竟然真的成亲了。赵煊的王妃,竟然是她这样一个无权无势的人。前事只剩下美好,当下,更多的却是感动。   她将手交到赵煊手里,她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赵煊的喜悦。听着喜娘唱礼,一礼毕,二礼毕,三礼毕,众人高呼,喧闹不已……   最后,阿黎在赵煊的陪伴下,回了新房。   挑开盖头的那一刹那,阿黎从赵煊眼中看到了自己,很奇怪的模样,但是不丑。赵煊盯着她,许久都没有动作。   阿黎看着旁边的人,莫名有些害羞:“回神了。”   喜娘终于能说上一句话了,笑着道:“新娘子生得太好,叫新郎都看不过来眼了。”   赵煊灿然一笑:“看你好看。”   阿黎回之一笑。   他觉得自己好看,那她就是好看的。   喜娘傻着眼,在边上站着,她觉得自己可以出去了。她也是喜娘中的翘楚了,见过的新人不知道有多少,见过腻歪的,没见过这么腻歪的。真是,叫她这个生过两个孩子的老妇人都害羞了。   不过,她还没来得及说话,赵煊就先一步开了口:“都下去吧。”   都下去吧,瞧这话说得。喜娘挤出了一抹笑,她还能说什么呢,难道说新郎还没去外头会客,难道要说成亲的礼还没走完,连桌上的交杯酒还未喝?今儿这亲事,怎么看怎么急切,可人都在这儿呢,他到底急个什么?算了,还是别找事儿了吧,喜娘安慰自己。   待人都走了,喜房里再次安静了下来。阿黎对着赵煊捶了一下,小小地埋怨道:“你怎么就将人都给赶走了?”   “你不是也想这样么?”   阿黎捶得更狠了。知道是一回事,可说出来又是另一回事了。这话怎么可以随便说,她不要面子了?   “时辰还早,你出去会客吧,总不能叫别人都在外头等着。”阿黎指使道。   这个时候,赵煊若是真听了她的话,那才是真傻呢。他一把抱起阿黎:“他们自有人招待,用不着我出马。”   阿黎吓得惊呼了一下:“你做什么?”   “隔间放了热水,我给你洗澡。”   “我自己来。”   “那怎么行?”赵煊嘴角一勾,满含期待道,“春宵一刻值千金。”   虽是黄昏,可是天还未黑。外头并客如云,觥筹交错,谁也没有主动问起今儿的新郎到底在哪儿,什么时候会出来。能装便装着呗,喝酒要紧。   一院之隔的喜房里,水声渐起,掩盖了满屋春色,莺莺娇语。   桌上那两杯交杯酒,愣是等到第二日,才终于空了大半。 第143章   若说成亲之前与成亲之后有什么区别,仔细想想, 还真没有什么。身边的人还是一样的, 一个没少。如今却是多了一个,还没出来, 装在阿黎的肚子里。   成亲三月后, 阿黎便被诊出了喜脉。   赵煊惆怅了一段时间, 后来不知怎得, 忽然想清楚了,对着她的肚子反倒添了许多兴趣, 动不动还会读几篇诗词, 美其名曰,陶冶孩儿的情操。   她是个没有文化的,只认得字而已,赵煊切开是黑的,有他们这一对父母,阿黎觉得孩儿的情操并不会高到哪里去。   不过,或许是身份变了,阿黎如今,总能看到一些之前忽视了很久的东西。譬如,赵煊和以前不一样了。倒不是说对她,而是阿黎觉得,赵煊仿佛时刻都背着担子, 很是辛苦。而这些,他从来都不和自己说。   自从来了西北, 赵煊便再没有回过京城。便是去岁的除夕,也是没有回去的,就好像,他已经彻底与京城、与皇家斩断了联系一样。然而,阿黎知道不是这样的。   成亲之后,赵煊每日里仍旧忙碌。除了在府上陪她,便是在军营里,日日操练士兵,整顿军备,每晚回来时,都是带着一身的疲倦。阿黎觉得赵煊仿佛在逼迫自己一般,有种不知从何而来的负罪感。她不知道这样的猜想到底对不对,每次只要这样一想,都觉得心里堵得慌。   这种感觉,在李全被调到京城之后,越发的明显了。比起王安,阿黎对李全所知甚少,相处的也不多。   原来在王府里,李全对她态度也还算恭敬。不过自打到了西北,或者说,自打她醒过来之后,李全就换了一个态度,对着她的时候,无异于是对着空气。   李全调离的消息,还是阿黎从红豆那儿得来的。阿黎听了,心下不免有些想法。   入夜,阿黎将赵煊拦在床里头,拿出了逼问的气势,眼神锐利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儿瞒着我?”   赵煊想也没想就摇了摇头。   大夫说了,怀孕的妇人就喜欢瞎想,虽然阿黎之前没这个毛病,不过现在看来,他的阿黎还是染上了这个坏毛病了。怀孕的人脾气大,还是顺着点比较好。   阿黎追着不放:“那李全是怎么回事,他不是你的贴身侍卫么?”   “我派他去办事。”   阿黎冷笑了一声:“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蠢啊?”   大抵是怀孕的缘故,她的脾气是见长了不少,此刻听到赵煊这样说,越发的火大。   她护着肚子,眼里冒着火,赵煊一见便心软了,无奈道:“罢了,告诉你也无妨,免得你胡思乱想。”   阿黎换了个姿势,躺了下来:“那你说,我听着。”   赵煊沉思良久,琢磨着如何开口才是最好的。许久之后,他才道:“李全是个好下属,不过,眼下却不适合放在府里。”   “为什么?”   “大抵是,心存不甘吧。”尽管这不甘不是因为自己,而是为了他。可赵煊却不敢让这样的人在王府里,尤其是,阿黎还怀着身孕。他知道李全不会伤害阿黎,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有了上次的事儿,他真的不敢再拿阿黎赌了。   阿黎忽然沉默了下来,联想起之前先帝突然暴疾而亡,想到张太师谋反被杀,所有想不通的地方,好似一下都明朗了起来。   阿黎觉得自己的声音好像有些哑:“先帝那事儿,是你设计的?”   “嗯。”   “当今,也是你推上去的?”   “也不算是,他在那些人里头,算是比较合适的了。”赵煊躺在阿黎身边,脸上没有多大的变动。   “若是没有我的事儿,你是不是——”   “别瞎想了。”赵煊打断她,“是我自己不愿意。你不用觉得负罪,这都是我的选择。如今这样,不是也很好么?”若是真当了皇帝,兴许,他会迷失自己,也会伤了阿黎。自古为帝者,无一不是孤家寡人。   赵煊从来都没有后悔自己的选择。   阿黎明了了,他知道赵煊是什么样的性子,一旦做了,便绝对不会后悔。只是,虽没有后悔,却还是有愧疚,毕竟他还担负者别人的期望。李全,便是其中之一。从龙为帝,从来都没有对错,只有输赢。而对赵煊的追随者来说,这场战役,注定是输了的。   阿黎叹息了一声:“那你如今实在赎罪么?”   “怎么可能?”赵煊挑了挑眉,“赎罪?我无罪,何来赎字?他们跟着我,我护他们平安顺遂,高官厚禄。各取所需罢了,即便事未成,我亦给了他们补偿。如今这般操练军队,只是为了后来着想而已。”   “为了后来?”   赵煊点了点头:“当今也算是我扶上去的,他那性子,虽是平和,但仍有许多心眼。临走时,我叫他写了一道圣旨,三十年内不插手西北诸事。可有赵铭的教训在前,我还是不能放心。”   “若是他动手呢。”   “那就是找死!”赵煊对这位新帝,也是从未看上眼的,他西北二十多万精兵,哪里是说动就能动的。   京城那些所谓的兵将,都是权贵之家硬塞进去的子侄。在他看来,也不过是酒囊饭袋之纨绔子弟。莫说什么本事不本事了,到了战场,连自保都够呛。说到底,还是太平得太久了,京城里的那些兵,都没见过血。   阿黎放心了许多,没多久,她又问道:“若是那位真的挑衅了,你会将他拉下去么?”   这话有些傻了。   赵煊轻轻得拍了一下阿黎的肚子。五个月了,已经有些圆滚滚了:“不是还有他么?”   他练兵,可都是为了肚子里的这个小崽子练的。他赵煊被人在头上压了一辈子,绝对不容易他的儿子也被人压着。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说来是威风,可窝囊也是真窝囊。   赵煊眼下是不愿意往那个位子上奔了,没了这么欲·望,也没有之前的动力。不过他觉得,这个小崽子是可以努力努力的。他自个儿不觉得当皇帝是孤家寡人,可是轮到自己儿子,却又觉得千好万好了。   人呐,总是这样,宽于律己,严以待人,即便这个人是自己的儿子。   阿黎白了他一眼:“万一是个女儿呢?”   “那更威风了,以后可是长公主。”   阿黎觉得他怕是疯了。   她摸了摸自己,感受着手下的弧度,忽然有了一股淡淡的忧伤。她的孩儿,还没出生就背负着这么重的重担了,太不容易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崽子的日常画风:   零岁的小崽子:高冷   一岁的小崽子:高冷   三岁的小崽子:高冷   二十岁的小崽子:坐上龙椅,继续高冷   阿黎:真可怜,我的小崽子竟然没有别的表情   小崽子:面无表情 →_→   ###   因为前面有小天使说有点仓促,所以番外准备多写两章。   说实话,我不怎么擅长写结婚生子。总觉得一结婚,一生孩子,就没有什么好写的了。可能在我的潜意识里,婚姻依然是爱情的坟墓吧。结婚之后,就再也没有浪漫了。这个想法有点危险。 第144章   五个月后,阿黎肚子里的小崽子终于忍耐不住, 想要出来了。   说起来, 这个小崽子也是能憋,本来早该出来了, 愣是又拖了十多天, 叫府里上上下下都提心吊胆的, 生怕出了什么毛病。   阿黎早先就听别人说了, 头一胎往往都比较难生。若是怀相不好的,生个一天一夜都有可能。阿黎虽然对自个儿有信心, 可是这胎毕竟养的太好, 肚子看着圆得吓人,估计也是不好生的。想到那些个生了一天一夜的妇人,心里也没了底儿。若真是这样,得有多疼啊。   肚子才有了动静,阿黎便忙不迭地叫人去唤赵煊回来。   赵煊今日本来就心神不宁,刚得到了消息,立马骑着马飞奔回府,比平时快了不止一星半点。   才到了院子,还没站稳,便听到一阵尖叫,显是从产房里头发出来的。赵煊听出了这是阿黎的声音,不禁有些腿软。   撑着一口气走过去, 就看到孙嬷嬷并几个管事在那儿守着。赵煊忙问道:“王妃如何了?”   孙嬷嬷也心急,却比不得赵煊, 只道:“王爷您别着急,王妃才进去,这还早着呢。”   “是啊是啊。”边上的嬷嬷也插了一句,“王妃这是头胎,头胎都艰难,没有三四个时辰,是绝对出不来的。如今还早,王爷您还是回屋子里候着吧,这儿毕竟是产房外头,冲撞了可就不好了。”   那位嬷嬷说得万分恳切。   话音才落,里头忽然响起一声婴儿的哭声,伴随着产婆难以置信的声音:“生了,生了!”   嬷嬷瞪大了双眼,一脸惊悚地看着产房。不多时,产婆从里头出来,喜气洋洋地出来了,朝着赵煊行了一个礼:“王爷大喜,王妃娘娘诞下一子,母子均安!”   边上那位嬷嬷感觉今儿这事有点玄乎:“王妃才进去啊。”   孙嬷嬷望了望天,谁说不是呢。王妃这样的迅速,倒叫别人都无地自容了。   产婆立马道:“这是老天保佑王妃娘娘,免了王妃娘娘受得苦。这不,才多久的功夫,小世子就出来了,这可是天大的福气!”   “正是正是。”孙嬷嬷也连连掉头,母子平安,比什么都重要。   产婆还想多说几句话,在王爷面前表现表现,忽然就见赵煊闪了个身,笔直地朝着产房过去了。   “王爷!”产婆被吓了一跳,那可是产房啊,不说里头脏污,只说王妃娘娘,也未必愿意这样蓬头垢面地见王爷。   只是她还没说出口呢,就被孙嬷嬷拦了一下:“我们王爷自有分寸的。”   “呃,是么。”真是看不出来啊。   屋子里,众人还在忙里忙外,给阿黎换衣裳,给小世子擦洗身子,裹在了大红色绣着龙凤呈祥的襁褓里头。   一见到王爷,众人都是一愣,愣过之后,却又觉得理所当然了。王爷若是能忍住不过来,那也不是王爷了。   赵煊从另一个产婆手里接过儿子,径自抱到阿黎跟前,放低了身子,让阿黎能看到。   阿黎这会儿还精神满满,毕竟前头憋了那么久的力气,还没使出十之二三呢,孩子就出来了。眼下,她还觉得自个儿能下地走两圈。阿黎也没觉得奇怪,她只怕,将旁边接生的人给吓着了。不过好在屋子里的都是心宽体胖的,见孩子出来了,只觉得是福气,倒也没多想什么。   现下见赵煊抱了孩子过来,阿黎侧着身子,一眼就看到了她的孩儿。   还小着呢,又小又红,闭着眼睛张嘴哭着,她躺在那儿,都能看到他的小舌头。真是又丑又可爱。阿黎一下就舍不得他了。   “把他放到我身边吧。”   赵煊却没有应下:“你才生产完,不宜多动费神。且他还要喂奶,交给奶娘就好了。”   阿黎撇了撇嘴:“不用奶娘,我也可以的。”哪有母亲不能喂孩子的,这是什么破规矩。不放她这儿,不亲自喂他,日后和自己不亲近了怎么办。   一想到儿子日后亲近的可能会是奶娘,阿黎心中便刮起了一股嫉妒的小火苗。她看着赵煊,眼含期待。   赵煊一笑:“唯有这个,想都不要想。”   阿黎立马泄了气。转头再看儿子,觉得儿子乖巧得不得了,顿时更心酸了。宝贝儿子啊,娘还是很爱你啊,可惜你爹不让娘喂你。   生产过后,阿黎便做起了月子。即便她自己觉得身子挺好,可左右的人都觉得她要坐满月子。好在如今如今天还没有真正热起来,在屋子里待着,除了觉得闷了点,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倒是赵煊,因为阿黎要坐月子,不准他进身,所以赵煊到现在还是在睡书房。   阿黎自觉出了许多气,谁叫他不让自己喂儿子。说起儿子,阿黎忽然又有点想念了,遂叫红豆又将赵殊给抱了过来。   赵殊,只是他父亲给他取的名字。没有从赵铭赵锦他们那一辈,而是重新挑了字。阿黎觉得这名字也挺好,也没去想这后头的意思。   赵殊刚生下二十多天,还没满月。不过,有段时间阿黎怀疑这个儿子可能是和她一样的。赵殊生下来就乖巧得很,不,与其说乖巧,还不如说是高冷。   他不爱笑,谁逗也不给面子,若是逗得狠了,下回他还不一定会搭理你。同样的,他也不爱哭,只有饿了或者肚子不舒服了才会哼哼两声,声音像小猪叫唤似的。   这么镇定自若的小婴儿,绝对是世间少有。阿黎有这个怀疑也不足为奇。不过试探两次,也对了无数的暗号之后,阿黎终于能确认,自己是真的傻了。一孕傻三年,这话说得真心不假。   她的儿子或许是真有宿慧,而她,却也是真的傻。   从红豆手里将赵殊抱了过来,阿黎轻轻摇了两下,看着儿子睁开了眼睛,乐了。她亲了亲赵殊的眼皮:“殊儿,有没有想娘啊?”   眼皮被碰了一下,赵殊觉得有些不自在。他躺在襁褓里,目光幽幽地看着阿黎,一动不动。殊儿是谁,娘又是哪个……   作者有话要说:   作为一个有宿慧的宝宝,赵殊注定是与众不同的。 第145章   赵殊是个生而知之的宝宝。   宝宝这个词,是他从他娘亲那里学来的。赵殊生下来之后, 对着周围的一切都有着似是而非的感知, 好像都懂,但好像又都不懂。   不过, 便是再不懂的东西, 听了两遍, 都会理解其中的意思。他娘亲喜欢抱他, 抱着他的时候经常会说殊儿、宝宝和娘这个词儿。   两次过后,赵殊便明白了。殊儿是他, 宝宝也是他, 娘是面前这个好看又温柔的女子,会抱他,会对他温声细语。很温暖,这是他从来没有体会过的感觉。这就是,娘亲。后来他之后,他爹是王爷,他娘是王妃,可在赵殊心中,他们只是爹和娘。   赵殊很爱自己的娘,但有时候,他的娘亲也会让他觉得苦恼。   譬如娘亲的搂搂抱抱。   一岁之前便罢了,过了一岁, 便是大人了。赵殊很自觉,可是他娘亲却总是很热情, 仿佛除了亲和抱,就不能表达爱意一般。赵殊不是不喜欢,只是觉得别扭,隐约的,还有点儿害羞。   这都不是最主要的,最要紧的是,他爹非常反感他娘亲这样的行为。与其说反感,还不如说是小心眼儿。   赵殊的爹爹是一方王爷,手握重兵,威震一方。在小孩儿心中,娘亲是可以眷念的存在,而爹爹,则是用来崇拜和信赖的。   赵殊无疑是崇拜赵煊的,可他觉得他爹并不很是待见他,尤其是他娘亲他的时候。久而久之,赵殊也摸清了他爹的想法,只要他不霸占着他娘亲,他爹就会对他和和气气,有求必应,疼爱非常。   可问题是,他不霸占着娘亲,娘亲可不愿意放过他啊。这注定了是一道无解的题,赵殊做不来。   因为生活中总是充满着这样的苦恼,导致赵殊总是板着一张脸,最后,便只剩下面无表情这一个表情了。虽然他还是一张包子脸,可是面无表情的时候,依然能看到以后的威严。唬他娘亲不行,但唬身边的下人,是绝对够了。   他娘亲对此也挺愁的,每次见他的时候都妄图能把他逗笑。可是这逗人的水准实在有待提高,虽说赵殊能像捧场子,可就是笑不出来。   赵殊承认,自己对不起娘亲。   日子就这样平平淡淡地过着。赵殊的童年,截至于三岁。三岁之后,他爹便开始亲自给他启蒙,将他带在身边,虽不至于立马读书练字,但是希望他能耳濡目染地学到一点。   赵殊很聪明,许多东西,他一看就会了。虽说年纪小,许多事情都还做不来,但这并不妨碍赵殊一板一眼地开始了自己提升自己的步伐。   没过多久,赵煊也发现了儿子有些天赋过人。   说不上惊讶,毕竟,这是他和阿黎的儿子。赵煊本就对这个儿子期望甚重,如今见他有天赋,更是用心教导,不敢教地太严,亦不敢教得太松,费足了心思,只盼着他能成材。   而赵殊也不负所望。   他甚至觉得,如今这日子才是他应该过的。温情有温情的好处,平淡有平淡的好处,可赵殊知道自己是不一样的,他愿意去学,也愿意去努力。   唯有阿黎看得心疼。可她说得话已经不中用了,赵煊那儿尚且能威胁一二,换作赵殊,只要他淡淡地盯着阿黎,阿黎便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到头来,输给儿子的人原来是她。   阿黎都快要绝望了。然而还没有绝望多久,大夫的一个消息又重新拯救了她。继赵殊之后,阿黎又重新怀上了一胎。   阿黎觉得这胎一定是个女孩儿,儿女成双,凑着一个好字,且女儿的话,应该会比儿子黏人得多。若真的是女儿,她这一生也真是完满了。   不仅阿黎这样认为,连赵煊也觉得,肚子里的这胎是个女孩儿。两个人都保持着这谜一般的自信,甚至都默契地没有问大夫。   怕自己期待的模样会叫儿子多想,几日后,阿黎特意叫来赵殊,直接将人拉在自己怀里。   赵殊轻轻推了几下没有推开,嫩嫩的包子脸上染上了两抹红晕。他娘亲,就是不矜持。男女授受不亲呢,赵殊靠在娘亲怀里,苦恼地皱着眉头,皱得太厉害,都快变成两条毛毛虫了。   “殊儿,这阵子怎么不见你来娘亲这儿啊,是不是有心事了?”   赵殊叹息了一声:“娘亲多虑了,孩儿只是在完成功课。”   “你爹又给你布置许多功课了?”   眼见娘亲要生气,赵殊立马替他爹打马虎眼:“娘,不怪爹,是我自己想要学的。”   “你啊。”阿黎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何必那样要求自己呢,你还小。”   不小了,他已经三岁了,再过两个月便是四岁了,赵殊想到。   言归正传,阿黎还是担心赵殊会多想的,是以问道:“殊儿是喜欢弟弟还是喜欢妹妹啊?”   “都喜欢。”反正都一样。   这算是很好的回答了,且赵殊从来不说谎,他既然这样说,说明是真的不介意了。可阿黎还是有些怅然若失。   “等弟弟妹妹出来,殊儿便是哥哥了,当哥哥的,可要好好照顾弟弟妹妹哦。”   赵殊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其实,他对自己要当哥哥这件事没有太大的感触。当就当吧,反正也没有什么,只要他们不闹腾,赵殊还是能做一个好哥哥的。   十月后,阿黎再次进了产房。   有了上次的经验,这回阿黎一点儿都不慌张。她果然还是优秀的,上次如此,这回依然。这回虽然比上回多花了一点儿时间,但和其他人比起来,已经算短了。   从羊水破了到瓜熟蒂落,顺利出产,只将将废了半个时辰。   赵煊父子守在外头,听到啼哭后,一大一小,面容相似,穿着相仿的袍子,都送了一口气。他们可是在这儿生生站了半个时辰,心都快蹦出来了。里头的人紧张,外头的人因看不到,只听到声儿,比她们还要紧张。赵殊与父亲对视了一眼,彼此都觉得有些好笑。   赵殊想起方才父亲牵着自己,娘亲没叫一次,父亲都会很紧张。赵殊伸出手,右手的手指都被捏得有些红了。   赵煊自然也发现了,窘迫之余,还觉得有些对不住儿子。他重新握住儿子的手,细声问道:“怎么样了,还疼么?”   赵殊板着脸,思考了一下。良久,他将手放到赵煊嘴边。   赵煊怔了片刻,随即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摸了摸赵殊的脑袋,赵煊捧起他的小爪子,轻轻地吹了两下。   “还疼吗?”   赵殊若无其事地收回手,点点小脑袋:“嗯,好多了。”   赵煊有些哭笑不得,没想到他儿子还有这么孩子气的时候。他站起身,一把将赵殊给抱了起来:“走吧,咱们去看你娘亲和妹妹。”   父亲抱着他的时候并不多,赵殊将手搭在父亲的肩膀上,低头往下看,发现自己变得高了许多。娘亲抱他的时候,就没有这么高。   产房里头收拾得很快。   赵煊他们到的时候,屋子里都已经打理好了,只是还留着一点血腥味。赵殊甩了甩脚,让父亲将自个儿放下来。   他跑到床边,将娘亲并没有大碍,才又走到产婆身边,拉了拉她的衣裳。   产婆会意地蹲了下来,将怀里的小襁褓递到赵殊眼前。   “是妹妹吗?”赵殊觉得稀奇,眼前这个小东西,可真是小啊,又小又软。   产婆摇了摇头:“是小公子。”   原来是弟弟。赵殊又看了几眼,他弟弟仿佛知道有人在看他一眼,闭着眼睛动了几下,神气极了。赵殊屏气凝神,他觉得弟弟可能要睁开眼睛看他了。   可等了好久,迟迟不见弟弟睁眼。赵殊有点不甘心,可是他又不能把弟弟的眼睛弄开。   算了,明儿再过来看吧,说不定明儿就能睁眼了。赵殊颇有些遗憾地收回了眼睛。他忽然发现,自己有些喜欢这个弟弟了,虽然他长得丑丑的。   赵煊坐在阿黎身边,替她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头发。回头时,见赵殊还在埋头看着襁褓,他才恍然想起一件事儿。   “是女儿吗?”   阿黎看了他一眼,没有吱声。   赵殊听到了动静,忽然转过头,认真道:“是弟弟哦。”   “是么。”赵煊一愣,有些失望。昨儿晚上他还在想着,若是女儿该怎么养呢,没想到……   “爹爹不喜欢弟弟吗?”赵殊木着小脸。   “不是。”赵煊赶紧摇头,被赵殊乌溜溜的眼睛看得很是不好意思。听了这话,他又觉得自己不该这样偏心,是以对着大儿子道,“是弟弟也不错,都喜欢。弟弟小,殊儿以后要给好好看着弟弟啊。”   “那当然。”赵殊煞有介事地应下了。他喜欢这个弟弟,不像父亲。   想到父亲似乎不满意弟弟,赵殊就更加心疼了。他可要好好照顾弟弟,免得他长大了伤心。   作者有话要说:   赵殊的番外到此为止了。   后面就不写了,毕竟都是主角儿子的事儿了。不管成长成什么样子,做不做皇帝,都是关于赵殊的故事了。后面还有一章是关于红豆和玲珑的,我等会儿放出来。 第146章   赵殊四岁的时候,红豆和王安成了亲。   仿佛是水到渠成的事儿, 知道这事儿的人没有一个觉得奇怪, 若是诧异的,只诧异他们为何成亲成地这般迟了。   在他们眼中, 红豆和王安早就是一对儿了, 拖拖拉拉地等到现在, 着实有些太磨人了。不仅是外人, 红豆也觉得事情应该是这样的,倒不是对王安情根深种, 情分还是有的, 如若不然,红豆也不会嫁给一个不喜欢的人。虽动了情,但远还不及王安。   先喜欢的人,总会输人一截,这话放在红豆和王安身上,尤为合适。   红豆甚至觉得,她和王安走到一块儿,那是瞎猫看上死耗子了。除此之外,没有别的解释。王安什么时候对红豆起了心思,红豆并不知道,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瞎子也应该明白了, 更何况红豆还不瞎。   晴好的那一口牙都要坏了,红豆再看不见, 事情还得了?   待红豆应下来之后,王安又马不停蹄,做了一票大的。他将自己的全部家当,悉数交由红豆手中。   在王爷跟前侍奉,又哪里会缺银子呢。王安跟着赵煊这么多年,官衔不低,身价也是不菲的。   红豆甫一见到那个大宅院的地契,什么矜持也没有了。成亲,当然要成亲!   要说红豆如今也是身有家财之人了,可那贪财的臭毛病还在那里,从来都没有改过。在别人眼里,红豆这样的人,未免有些太市侩,眼里心里都是钱。可是在王安这儿,便成了千好万好了。   爱钱好啊,他可以将钱全都给他,身家都在她身上,自己也能放心了。情人眼里出西施,不外如是。   成亲一年后,红豆跟着王安一块儿来了京城。这是她离开西北之后第一次回来,王安是被王爷派过来的,来京城这儿交接一些事儿。她则是被阿黎派过来的,预备着去云想容和玉颜阁里头查账。   这几年,阿黎陆陆续续又开了不少铺子,虽比不得京城里的那家挣钱,但是也差不到那里去了,每一家都是富得流油。铺子串在一块儿,每年不知道赚了多少。   大抵是太有钱了等阿黎赚够了银子后,开始在西北修路打井盖书院。起初红豆也觉得阿黎是闲着没事儿撒钱玩,可一年年坚持下来,竟然得了西北上上下下的称赞。阿黎这个王妃的名声,都快要和王爷并驾齐驱了。   红豆这个大掌柜,也当得越发有模有样起来。这回,她也是身负重任的。   两口子分头行动。不过,王安的动作还是快一些,他处理完手头的事儿之后,便又赶到了云想容里,陪着红豆一块儿查账。   又折腾了一日,才将这账目彻底核对清楚。   红豆也松快了许多,这几日日日悬着心,快把她给累坏了。才出了云想容的门,沿着街道往前头。   才没走几步,红豆忽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王安奇怪地问道。   红豆没有说话,□□着她的目光望过去,发现街角里蹲着一个衣着褴褛的乞丐。王安认了半天,仍旧没认出这人是谁,当然,他也不觉得自己能认识哪个乞丐。   “你看他做什么?”王安催着她快走。   “你等一下。”红豆拍了拍王安的手,径自走到街角处。   王安想要阻止,可是已经迟了。   那乞丐窝在角落里,见到人来了,动也懒得动,像是死了一般。红豆站在她面前,静静地打量着,眼中复杂万分。   “玲珑。”   乞丐身子一震,缓缓抬起眼,愣怔地看着红豆。还没看多久,她又忽然埋下头,遮住了脸:“你看错了,走开,我不认得你。”她说得凶狠。   红豆抹了一把眼睛,将腰上的荷包解了下来,苦涩地笑了笑:“我也没什么好帮的,你拿着银子,去办个户籍吧,剩下的,你省着点,足够过日子了。”   “收起你的臭钱,滚!”如今来可怜她了?当日她被赶出去的时候,可没见着谁来可怜她,玲珑冷笑了一声,半点不领情。   红豆也不恼,将荷包重新捡起来,放在玲珑旁边。   “我只是回来一趟,日后还是得走的。你一个人在京城,好好保重。”   说完,红豆再不多留,抽身走了。她怕再留下去,会不知道怎么面对玲珑。她们三个,究竟是怎么变成这样的呢?   明明最初,三个人亲如一人,相亲相爱,不知道多和睦。变了,终究还是变了。   殊不知,玲珑捏着身边的荷包,也在想这个问题。   她是怎么落得今天这个地步的呢?明明进王府的时候,她们都是无依无靠的小丫鬟,彼此取暖,互相信任。可是她比不得红豆,嘴巧,哄得绣娘自愿收她为徒;也比不得阿黎,一来就入了孙嬷嬷的眼。   她无处可去,不尴不尬地夹在两人中间。最后,还是她们俩合计了个法子,将她塞到了绣房里。   为了塞她进去,三人花掉了身上所有的铜板。   那段日子是真的辛苦,可是辛苦之余,却又无比的充实。此后一年一年,都没有半点变化。   然而事情不可能永远这样一尘不变,变化是从阿黎和红豆还是做胭脂开始的。玲珑再次被撇下了,虽然是她不中用,可是还是心有不甘啊。   她看着两个人挣钱,看着两个人亲密无间地合计着胭脂应该怎么卖,心里不是不埋怨的。不知道为何,玲珑忽然生起了歹心。   她算计了金缕,让她告发了红豆和阿黎。   她以为这样三个人就能回到原来的模样了。然而事情终究还是超出了她的控制,阿黎进了正院,后面更是换了一张脸,得了王爷的青眼。   红豆一如既往地跟着阿黎,有了户籍,更做起了掌柜。而她呢,她什么都没有……   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玲珑也没有什么印象了。她只知道,她这一辈子算是毁了。怨谁呢,谁也怨不了吧。   迷糊之间,玲珑忽然想起最初的那条签文:“衔得泥来若作垒,到头垒坏复成泥。”大元寺的签文啊,果然准得可怕。她纵有一颗七窍玲珑心,到最后,依然什么也没剩下。   不对,也不尽然,不是还有这个荷包么,玲珑自嘲地笑笑。